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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絞刑架下的祈禱]老身聊發少年狂[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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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8 23:56:56
第93章 先生可怕

    吳玉舟和陳軼曾經想像過很多次這樣的場景。

    這位從小被李國公和李蒙呵護著長大的孩子,在突然收到父親的這封信時,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也許會大笑,也許會大悲,也許會喜憂參半。

    而李茂確實是哭了。

    他們並不知道信中的內容,但他們也曾想像過,若他們收到了死去的父親數年前留下的信函,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所以當李茂難掩心中情感,忍不住淚流的時候,他們只能稍微將臉轉向牆壁,將時間留給這對隔著生死在對話的父子。

    李茂用袖口擦掉了眼淚,眼淚若掉到信上,只會髒污掉信函。

    他接著往下看去。

    「吳玉舟和陳軼兩人,和我是莫逆之交,又無家室,孑然一身,可以信任。你兄長昔日的那些幕僚,我已經安排好了他們的去處,或為官,或經商,各有前途。若你從此籍籍無名,這些人的前途就是我送給他們的去路;若你有心奮進,他們將是你的助力。你若要用他們,可讓吳、陳兩位先生替你聯絡。若他們無心助你,也不必勉強。你有吳、陳二人,勝過許多幕僚。」

    「大孫兒李銳從小定親的陸家,乃是吳中大族,自陸元皓接替你兄長成了新的翰林院掌院,陛下一直疑他,不肯重用,怕是要終老在翰林院裡。但此人愛才,不拘門第,不愛攀附權貴,也不喜俗物,是個有趣的人。不過,你和他不是一路人,(他怕也看不上你)你不必想著交好與他,順其自然即可。翰林院眾多翰林,是陛下為新皇所備,你可結交,這些人總是要外任為官的,你無需忌諱。」

    「你大嫂張靜,乃是先皇之人。當年我交出兵權後,陛下曾與我坦白。昔日我軍權過盛,他的想法,我也能理解。此事我知,你兄長也知,我們既無心爭權奪勢,自然也不用擔心被發現什麼。我只歎當年情分,竟在這些小事裡被磨得乾乾淨淨。」

    「只是你大嫂竟然投湖自盡,事情越發怪異,怕是其中有所隱情。張府不可信,切莫交往太深。我已沒有心力再細究這些事,現在腦子也是清楚一時糊塗一時,這件事,索性就留給後人了。李銳若能成才,你可把這一切告知與他,讓他自己去探尋此事;若他不能成才,你便等他成年後為他請個封賞,讓他移府別居。」

    「我昔年鎮壓了岐陽王之亂,岐陽王有一幼子,被岐陽王舊部拚死救出,怕是會留下禍根,伺機報復;世族勢力過大,相互勾結,日後也恐會釀成禍患。但世族處事之道,在於平衡,你若壓制,他們反倒會更為團結。世族之禍,可借世族之手平息,你須謹記。」

    「你若缺錢,和小時候一般,找你娘要吧。我留下了不少金銀財寶,都在你娘的私庫裡(記得別花完了)。我已在家鄉置了不少祭田,若是你實在無法力挽狂瀾,不妨讓子孫都回荊南老家,有良田傍身,亦可度日。」

    「最後,老子死了,你兄長也死了,只留你一個。我老李家這一支能不能開花結果,全看你一人了。若是要做什麼危險的事情,先得留下多多的兒子再去,要是你讓我斷子絕孫,我在地下也和你沒完! 父李碩 絕筆。」

    李茂看完這封信,又哭又笑,幾不能語。

    他危險的事情已經做了好幾樁,兒子沒留下幾個,老婆和她腹中的孩子差點都死了。侄子被自己害的幾乎成了廢人,母親被他養壞的侄子頂撞,先是昏迷不醒,後來差點絕食而亡。

    他跌跌撞撞一路走來,除了運氣好,竟看不出自己有哪一點像是父親或兄長。

    他小心翼翼的收起信函,貼身放好,躬身和兩位先生道:「父親的信件,我已經見了。日後還要麻煩兩位先生不吝賜教,多多教導與我。」他說的字字都是肺腑之言,他實在太缺人了。

    「不敢不敢,國公爺做的很好,國公爺這樣不溫不火,其實正是上乘之道。我們深受老國公大恩,您有這般成就,我們也很高興。」吳玉舟不敢受禮,微微避讓,又說道:「我當年離開信國公府後,買下了平康裡的一家青樓,名喚雲夢閣。若是國公爺要找我,可派人前去。」

    李茂微微一愣。

    青樓?

    陳軼見李茂的臉色微變,大笑著搖頭道:「老國公本是想讓他在京城裡開酒樓的,結果吳老兒想著青樓楚館之中傳遞消息最快,他又好色,便買了一家青樓,小心經營。只是李老國公去後沒多久先皇也去了,國喪期間禁止飲酒作樂,平康裡日子十分蕭條,他那雲夢閣又是第一流的妓館,全靠著官宦富商營生,這一下子,把他打擊的不行……」

    「非也,我並非好色,而是好美。這是極大的區別……」吳玉舟一本正經的解釋,「而且我開青樓,既然是為了培養可用之人,能不讓她們接客,自然忠心更高,你不懂這其中的玄妙……」

    「噗!」陳軼狂笑,「這種玄妙,我還是不要知道才好。」

    「你當然不知道,你又不喜歡女人!」

    「兩位先生,還是這麼詼諧……」李茂見又兩位昔日的客卿又拌起了嘴,忍不住有擦擦冷汗的衝動。

    開……開青樓?

    雲夢閣是平康裡最大的妓館,而且許多姑娘賣藝不賣身,當家的明明是叫做「流雲」的婦人,他雖沒有去過平康裡,可也聽聞過她的艷名,什麼時候成了吳先生開的了?

    「閒話休提。我離開信國公府後,開了一家書院,專門教授寒門子弟。此事你應該知曉。」陳軼收起笑容,平靜地說著。

    李茂點了點頭。陳軼的「行知書院」在京城中很有名氣,陳軼認識許多人,他開書院,講課的先生都是現成的,也接濟了不少學子。因為陳軼是從他府裡出去的,他一直關注著「行知書院」,期望他走的越來越好。

    「能這麼快再投奔到公府門下,實在是太好不過了。」陳軼板起臉來,一本正經地說:「我那書院人數越來越多,快要入不敷出了。當年我從老國公那裡所得的投資,如今已經用的七七八八。國公爺,此番我前來,是希望府中能援助一二,否則我那書院,怕是離關門不遠了……」

    要……要錢?

    當年父親和兄長究竟是怎麼和他們相處的?為何他有一種要被賣掉的感覺?

    話說李茂和兩位老客卿正在前院「愉快」的交談,剛剛起身的顧卿也得了通報,說是偏院裡的塔娜姑娘有事求見。

    顧卿昨夜睡得很晚,一下子想著方氏會不會被李茂打了,一下子又想著李銳離家這麼多天,能不能休息好;還想著是不是要把李小呆叫到錦繡院裡去,讓他做夫妻倆的調和劑……

    她雖不是他們的親生母親和親生奶奶,可操的心,真是一點也沒少。

    她睡得晚,起的也晚,塔娜和其他草原女子卻是起得極早的,一直熬到日上三竿,顧卿起床,她們才來求見。

    顧卿一聽大清早的美女就要見她,頓時覺得壓抑在心頭的煩惱都消失了一半,連忙笑瞇瞇地吩咐:「見見見,快叫塔娜姑娘進來!」

    明眸皓齒的塔娜俏生生地進來,先以手撫胸給顧卿行了個禮。

    顧卿心中歡喜,恨不得也照樣給她回一個才好。

    「太夫人,昨日匆忙,我們沒有把行李整理出來,今日是來給您送拜師禮的。」塔娜拍拍手,門口幾個羯人姑娘捧著幾樣東西進來。

    顧卿也回過頭,吩咐花嬤嬤把她昨晚找好的見面禮拿過來。

    「我們住在草原,沒有什麼好東西,太夫人不要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就算她練得是「空手到」,她都不嫌棄,更何況還有人給她送禮。

    不是給邱老太君送禮,是給她送禮!送她教授技藝的禮!她怎麼能不高興?

    「這是我們草原上的一種吃食,我想太夫人應該沒有吃過,所以帶來了一些。」塔娜將盒子捧上,半跪著遞到顧卿的手邊。

    「這是……奶酪?」應該是奶酪乾吧?顧卿伸手接過,往嘴裡放了一塊。雖然味道有些不一樣,但是應該是乾酪之類的沒錯。

    塔娜見顧卿絲毫不嫌棄,甚至直接拿了一塊就吃,心中歡喜極了,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個老太太。

    她和李銳不一樣,是個很直爽的人呢!

    塔娜點點頭,「我們叫它奶乾。」她又從身後拿出一條腰帶。「這是我們出發前親手為您編織的,希望您能健康長壽……」

    顧卿笑呵呵地接下了。雖然她也沒什麼衣服能配它,不過和這些小姑娘混熟了,找她們要件羯人的衣服穿穿,偶爾COS一下,也挺有趣不是嘛。

    「還有這個……」塔娜取出一個小酒盞。「這是我們家的寶貝,夜光杯。」

    塔娜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把眼光注視到了這個杯子上。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顧卿在心裡念叨著,好奇的接過傳說中的「夜光杯」,細細看了一下。

    哦,原來是螢石。

    這東西據說有輻射,還是不要放在屋子裡,收起來比較好。

    顧卿接了這個杯子,遞給了後面的香雲,讓她放到庫房裡。又拿過花嬤嬤手上的首飾匣子,把一堆小姑娘全部叫過來,一個個地發禮物。

    她其實很喜歡給人發禮物的感覺,在醫院裡時,也經常買一些小東西送小朋友們。

    可是自她管家以來,已經被花嬤嬤三令五申必須要控制住手太鬆的問題,就連丫頭們現在看花嬤嬤,有時候眼神都帶著些幽怨。

    可是客人不一樣,送客人東西,尤其是遠道而來的客人,是沒有這種顧忌的。

    這些都是她昨夜和花嬤嬤挑揀出來的。草原上的姑娘不帶簪子,頭飾都可以忽略,找出來的大多是手鐲、項鏈、戒指耳環這樣的東西。

    收到東西的姑娘們都很高興,喜笑顏開著謝過顧卿,給禮物的人高興,收禮物的人也高興,這實在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太夫人,我們來,除了送禮物,還有其他的原因。」塔娜大大方方地說道:「昨日裡進來急,沒有在京城裡逛過,而且我父親他們還住在其他地方,我想去看看他們……」

    「我想請貴府給我找個嚮導,我們畢竟是羯人……」

    顧卿一聽是這個要求,那就更沒問題了。

    人家大老遠來,想逛逛京城,不是很正常的嘛!

    只是叫誰陪她們去呢?李銘和李銳昨夜肯定沒睡好,兩個孩子一到一起就說不完的話,若只是讓下人陪著,又未免太怠慢了。

    對了,她怎麼忘了還有一個!

    正好想辦法治治他的病!

    「磬雲,去西園請鈞兒過來!」

    噗!

    不知是誰先笑出了聲,然後花嬤嬤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太夫人,堂少爺怕是自己都不太熟京城呢,你讓堂少爺帶著一群姑娘去逛街,別一齊都丟了……」

    「也是,我忘了這個。」顧卿拍了拍腦袋,「那就多派幾個熟悉京城的家人陪著去。香雲,開我匣子那些銀角子和銅錢,用荷包和帕子裝好。」她扭過頭,和小姑娘們說道:「你們可以去東西二市看看,若是看中什麼,就用這些買。不過我們這的商人比較狡猾,看你們是外來人,怕是會亂要價錢。」宰客嘛,古今中外都有。「這些錢我叫家中下人帶著,你們看中什麼,叫下人們講價,給你們買。」

    塔娜幾個見還有這好事,都紛紛咧開了嘴。塔娜更是上前幾步,在所有人驚訝的眼神中親了顧卿的臉一下。

    「謝謝你,慷慨的老夫人。」

    顧卿只覺得溫香軟玉抱滿懷,臉上還被人親了一口,頓時幸福的要暈過去了。

    「不謝不謝……」

    嗚嗚嗚嗚,她那兩個孫子都沒有親過她,她到了古代總算是被人親過了,好滿足!

    李鈞下個月就要春闈,這段時間都是日日在屋中讀書,突然聽說堂祖母來喚,連忙放下書本往持雲院趕。

    顧卿喊他去,其實也是怕他把自己逼得太緊。

    李鈞本來就因為寄居在信國公府裡很少出去走動,來往的也都是賑災的時候認識的學子,每日裡就差沒有頭懸樑錐刺股了,也該出去放鬆放鬆。

    等李鈞一到持雲院,徹底傻了眼。

    屋子裡滿滿當當站著十幾個異族的姑娘,為首那個「剛硬」的女子還輕輕對他點了點頭。

    他僵硬著也點了點頭,心中升起了「大事不妙」的預感。

    果然,顧卿看著李鈞,帶著詭異地笑容說道:「這些姑娘乍到京城,想要出去遊玩一番,李銳剛剛回府,還要休息,李銘要陪他爹說話,老身是婦道人家,只能拜託你了……」

    只能拜託你了……

    拜託你了……

    你了……

    這真是晴天霹靂啊!

    李鈞心神恍惚,震驚地半響回不過神來。「可是堂孫的隱疾……」

    「沒事,她們雖然是草原女子,可是不會對你動手動腳的。你做好嚮導就是。」

    「可是堂孫連京城的路徑都不熟悉……」

    「家人會跟著你。你也去過東西二市幾次了,怎麼也比她們熟悉吧。」

    「可是……」

    「老夫人,若是這位少爺不能陪我們,我們就跟著府中的下人出去晃晃好了。」塔娜不好意思地說著。她不知道這家人人口這麼少。

    顧卿懇切地看著李鈞。他只能悲憤地點了點頭。「堂祖母有命,不敢不從。」

    天啊!希望他能好生生的回來吧!

    此時,李鈞帶著一群姑娘出了府,李茂一直在和兩位先生細談,李銘在房中陪著母親,李銳卻被微霜堂的杜進和齊耀兩位叫了去。

    明輝先生是正月二十回的京,他來的時候,李銳和杜進已經出發前往通州了。

    昨日杜進回來,詳細的說了一路上各種驚險的經歷,直聽得明輝先生連連叫險,恨不得也跟著一同前去才好。

    這都是些什麼怪人!

    「你的經歷,我已經聽說了。我們二人離開府裡的時候,府中頗多波折。看樣子,以後我們年節還是不要回府算了。」齊耀心有慼慼焉地說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看這些人,就是趁著府裡空虛,才突然發難的。」

    李銳點了點頭。

    「只是你路上遇見的刺客,可有什麼頭緒?」

    「徒兒不知道。」李銳回想了一下。「來人手段很是利落,對別人和自己都很心狠,顯然是專門被豢養的死士。我沒有結過這般厲害的恩怨,來人怕是衝著我們府裡的名頭的來的。」

    齊耀想了想,搖了搖頭,也是想不出頭緒來。

    巫蠱之事事關信國公府的聲譽,李銳和顧卿嘴巴都很緊,沒有給兩位先生透露過一分,兩位先生雖然有大才,畢竟還是外人。

    隨著李銳和李銘漸漸長大,經歷的事情也多了,看待萬事已經沒有當年的單純。

    這正是顧卿最不想看到,又不得不看到的變化。

    「你叔父的事,你處理的很好。」齊耀誇獎道:「能夠臨危不亂,獨當一面,你便已經是個可以擔起重任之人,從明日起,你的課再加一個時辰……」

    「不要吧,先生,我才回來幾天啊!」李銳一聲哀嚎。

    「你已經放過假了,我們回鄉這一個月,你的功課做是沒做?」

    「做……」完蛋了,先是救災,後來又看燈,再後來離家出走,功,功課,它……

    「沒做完!」李銳白著臉,一臉哀怨地說道,「可是我這段時間遇見這麼多事……」

    齊耀冷笑一聲,「嗖」地拿出了戒尺來,抓過李銳的手,舉起戒尺就打了下去。

    「這第三課,教的是,無論什麼事情,都不要拖到最後一刻才去做!」

    啪!

    救命啊!

########################

     京城大道上,一路上愁眉苦臉著,帶著羯人姑娘們出門的李鈞,感覺自己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他雖然不是出身什麼富貴人家,但好歹從上到下都是國公府裡提供的,怎麼看都是一位公子爺的樣子,前後又帶著這麼多家人,卻跟在一群胡女身後提東西……

    他已經被不少人指指點點過了。

    而且這些姑娘對什麼都感興趣,大到桌椅條屏,小到胭脂水粉,要不是他不停地制止,怕是不知道要亂花多少錢。

    他家堂祖母雖然慷慨大方,可也不是冤大頭!買上四五個條屏回去幹什麼?府裡隨便拿上一個都比這個要好!

    結果他不停阻攔她們買東西,倒惹得這些姑娘許多白眼。路人見這些姑娘對他不怎麼熱絡,看他的眼神像是那種糾纏女人的狂蜂浪蝶似的,真是嗚呼哀哉!

    他就是糾纏,也不會找這些……

    這些……

    「李公子,還價!」塔娜一指面前的小泥人。「我要這個……」

    他不是還價的啊!他只是隨口說了一下那東西太貴,結果就被她們當成專門砍價的人了!

    他……他還要參加科舉的,怎麼能做這等斯文掃地,斤斤計較之事!

    塔娜見李鈞要躲,連忙伸出手去抓他,嚇得李鈞連忙舉起手來。

    「別抓別抓,我還,我還就是了!別碰我!」他慌得一指塔娜,「你就站那!」

    那泥人攤子的老闆莫名其妙的看看李鈞,又看看那些胡女,搖了搖頭。

    這到底是女追男,還是男追女呢?

    怎麼看著像是母夜叉凌虐俏……呃,不俏的書生一般!

    唔,好題材!明日可以拿這個做一組泥人,一定好賣!

    只是那書生,怎麼也要做的俊俏些才是。

    李鈞一路陪著塔娜他們逛了半天,覺得自己命都去掉了半條,好不容易把她們送到了外來使者所住的「弘賓館」外,自覺終於完成了任務,等塔娜會過了親人,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塔娜和門口的兵丁報了父親的名字,那人點了點頭,回去通報。

    「真是謝謝你啦,李公子。」塔娜笑著對李鈞說道。「你是個好人。李大人是好人,李大公子是好人,老夫人是好人,你們一家都是好人。」

    李鈞被她一圈好人說的笑了起來,溫言道:「唔,姑娘也是個好人。」

    「那個漢人。」一聲冷喝突然從弘賓館的門口傳來。

    李鈞回過頭,指了指自己。「你喊我?」

    這少年明明也是個漢人,為什麼叫他「那個漢人」?

    「嗯。我喊的是你。」盧默從門口走了出來。直走到他的面前。

    「我要和你角鬥。」

    啥?角鬥?

    李鈞瞠目結舌地看著盧默。

    這是哪裡來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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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8 23:57:27
第94章 組團組團

    到了中午,已經有月餘沒有好好在一起的家人們聚在一起用飯。持雲院的宴廳終於又派上了用場,顧卿看著連來來回回都比以前更有精神的下人,長舒了一口氣。

    不管怎麼說,他們出去的時候,她好好的守住了這個家,沒有出現什麼亂子,也沒有少什麼人。

    只是這種事情最好不要再多來幾次了,否則她的心臟一定是受不了。

    進餐時,顧卿注意到李茂的精神不太好,連忙詢問是不是昨日裡累到了。

    其實她想問的是昨天晚上是不是和方氏爭執過了,可是卻問不出口。

    李茂揉了揉眼睛,「昨夜是沒有睡好,早上又起了個大早。現在有些犯睏。」

    「那你還不去休息?」顧卿驚訝地說,「吃完就走吧。不用多留了。」

    「兒子還有其他事要和你們商量,等說完了再走。」

    於是這一餐飯所有人吃的神魂不定,好不容易用完了飯,李茂站起身,跟兩個孩子以及顧卿說道:「娘,銳兒,銘兒,你們跟我去雕弓樓。」

    雕弓樓是李老國公昔年的書房,也是北園裡最安靜的地方。最重要的是,雕弓樓裡有一間小房,周圍毫無遮擋,最適宜談事。

    但凡談話被聽到的,大都因為在屋簷、走廊、或有遮蔽的地方藏著人。而這處小房四野空曠,所有門都能打開,能看到周圍的情況,又在水上,是絕藏不了人的。

    所以李家幾個主人都喊它「話房。」

    李銘和李銳帶著既興奮又不安的心情跟著李茂來了傳說中的「話房」。

    進雕弓樓的時候,花嬤嬤讓所有的下人全部都留在了雕弓樓外,並且親自看著他們,不讓他們入內。當她聽說李茂要去「話房」的時候,就知道李茂一定是要和家人商量什麼事,而這個事是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的。

    作為持雲院眾僕之首,邱老太君絕對的心腹,花嬤嬤做好了她的本分。

    顧卿幾人徑直進入話房,兄弟兩個挨個把這個小屋的所有門打開。水面之上,一陣水氣的味道迎面而來,加之春寒料峭,又有冷風吹拂,所有人都精神一震,越發清醒了起來。

    李茂站在話房內,緩緩開口道:「我們府裡,已經到了一種非常危險的境地。正是因為這種原因,我不得不把你們喚來,一同商議。」

    顧卿和兩個孩子都看著他。

    「其實這些事情本不應該和你們說的,你們老的老,小的小,整日還要為這些事情傷神,實在是我的無能……」

    「都是一家人,說什麼無能不無能的。一家人互相扶助才是正理。」顧卿見李茂此番歷險歸來,整個氣質和心性都與以往大為不同,心中也挺欣慰。

    不管怎麼說,顧卿作為一個局外人,看著李茂從最初的混蛋一日日在變好,也算是個新奇的經歷。

    三十歲才開始奮進的,就算在現代也很少見。

    「如此,我便從六年前的一個夜晚說起……」

    李茂開始用一種非常低沉的語氣,說著方氏昨晚和他轉述的那段經歷。因為他並不是當事人,所以他講述這段時,遠沒有方氏說的那般驚心動魄,但即便是如此,他那種疲憊的表情還是讓顧卿幾人看出了他此時的心情。

    李銳和李銘兩兄弟緊緊挨坐在一起,李銘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像是聽到了什麼怪譚那般的聽著,而李銳則緊閉著嘴唇,閉到嘴唇都發白了。

    他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叔叔,而李茂一邊說著,一邊低下頭來看著他。

    空氣都似乎變得沉重起來。

    顧卿已經摀住了嘴。對於一個二十多歲的兒科醫生來說,這些陰謀鬼蜮,彷彿是只能在電影和電視劇裡見到的東西。

    不對,不光是如此。就算是現代的那些宮鬥戲,也遠沒有這般慘烈,這般曲折,這般讓人疑惑。

    李茂說完了一切以後,頓了頓,對著李銳說道:「李銳,這只是真相的一部分。」他從懷裡拿出了另外一封信。

    這是他爹寫給他的留書。

    「按你祖父信中所說,你母親是先皇安插在我家的眼線,但這個眼線,自他上交兵權準備卸甲歸田以後,就徹底失去了作用,先皇也不再安排她做什麼了。此事你祖父和你父親都知道,卻沒有告訴你的母親。」

    「而你母親注定找不出什麼不利的證據。因為這種東西根本就不存在。」

    「但是你母親還是死了,死於某些人的逼迫。而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是先皇的人,因為先皇絕對不會對你父親下毒手。那麼,只能說,你母親還有其他的身份,正是這個身份逼死了她。」

    李銳的眼睛裡突然迸出了一道閃光。顧卿很明顯的感覺到了李銳身邊的李銘哆嗦了一下。

    此刻的李銳身上有一股殺氣。

    那是真的殺過人後才有的凌冽氣質。

    李茂在汾州,不止一次面臨過這種殺氣。他只是略略驚訝於這個侄子的表現,又接著說道:「你的嬸母見死不救,無論理由是什麼,此為大惡,夫妻本為一體,此事我們都有罪孽。李銳,我和你嬸母會為此事……」

    李銳用有些嘶啞地聲音開了口。「這便是佛家說的因果。我娘因為不好的緣由進入了我們家,雖然她一心想要擺脫這一切,可終究還是要承擔惡果的。自盡是我娘的決定,若嬸母不在那裡,我娘也是必死的。就算嬸母救起了她,她若存了死志,便會尋死第二次第三次……」李銳緊握著拳頭,在顫抖著。

    「但我母親身後的那些人,殺了我的父親,逼死了我的母親……我作為他們的骨血,此仇不報,枉為人子。」他就這樣用顫抖地聲音說著:「我不怪叔叔和嬸母,因為這些事情不是一日積累出來的,而是日日夜夜不停累加在一起,終於才爆發出來。你們是我的血肉至親,無論如何,你們撫養我長大,給我錦衣玉食,可這些人……這些人……」他的嘴裡發出了牙齒緊緊在一起摩擦時才會發出的咯咯聲。「我會把他們找出來,一個個為我父母償命!」

    顧卿看著這個被仇恨完全籠罩住了的孩子,發出了一聲被壓抑住的呻吟。

    一直以來,她擔心他對李茂夫妻倆產生恨意,擔心那恨意會蒙蔽他的雙眼,混亂他的人生,所以一直在用各種方法開解他。

    她看過太多的故事,那些生活在恨意裡的人,沒有一個是能平安喜樂的。就算他們報了仇,人生已經失去了目標,最終也只能變成行屍走肉一般的人物。

    這個孩子,最後還是要走上這條道路嗎?過著這種讓人沒有辦法能露出笑容的人生?

    「這是我們共同的敵人,銳兒。」李茂只是皺了皺眉頭,「這些人的目標是毀了信國公府,或讓你當上信國公。我相信這其中一定有什麼道理。這些人不會放棄你,肯定還會慢慢找到你,影響你。你若先被恨意打敗,就會失去平常心。」

    「潛移默化是很可怕的,李銳。我和你嬸母也……」李茂搖著頭,把後面的話塞回口中,「你自己的內心首先得堅毅如磐石,然後方能慢慢抽絲剝繭,找到當年的真相。若是你先被恨意和焦慮蒙蔽了眼睛,又怎麼能有耐心慢慢和他們周旋?」

    「更何況我將此事完全和盤托出,就是希望全府上下日後共結一心,共同抵禦各種明槍暗箭。我們以後皆為一體,怎麼能分出你的仇恨、我的仇恨?」

    「不要變成他們那樣的人,李銳。那樣他們才算是真的成功了。」李茂非常流暢的說著這一切,他口氣嚴肅地教育著自己的侄子,而且毫不猶豫。

    顧卿從來沒覺得李茂像今天這樣帥過。帥到她覺得李茂全身都在冒著亮閃閃的光。

    她相信李小呆也是這樣想的,因為李小呆已經露出一種「啊那是我爹大家看那是我爹啊」的表情了。

    李銳閉上了眼睛。輕輕地倚靠在了弟弟的身上。他的身材已經如同成人,而李銘才剛剛十歲。然而李銘只是稍微移動了下身子,將自己的背部靠在羅漢床的壁板上,用他那小小的身子,成為了哥哥此刻的依靠。

    「不光是大嫂後面的那些人。府裡尚有不少疑點。李銳的生辰八字在命書匣裡,鑰匙在你們祖母那。除了家中的親眷,並無多少人知道他出生的時辰。那神婆手中的八字從何而來?劉嬤嬤是我夫人的陪嫁,也是家中的老僕,為何會做出這種事情?」

    顧卿認真地聽著,她大概算是這一家子人裡最冷靜的一位了。

    「事已至此,只能小心應對,從今天開始,除了我們一家人,任何人都不能信任了。」顧卿歎了一口氣,「我真的很討厭也很擔憂這種情況。人與人的相處應當是建立在互相信任之上的,若是這樣繼續下去,每個人都只會變得越來越可怕,越來越冷酷。我沒有什麼要求和想法,我只希望你們能做到一點……」

    「無論何時,牢記最初的那顆『本心』。該笑時笑,該哭時哭,不要過得不人不鬼。凡事留一絲底線,雖不能對旁人完全交託信任,卻還是要予以善念。人心是會變的。李茂,你最初不是也想養廢掉侄兒嗎?如今也改回來了。」顧卿覺得自己的堅持有些可笑,這家人明明是生活在槍林劍雨一般的險境裡啊,她居然說出了這種「以德服人」的話來,他們一定覺得自己很幼稚吧?「我不阻著你們報仇,也不阻著你們奮進,因為這是你們的選擇。」顧卿的聲音顯得很乾澀,「但至少,日子要過得快活點,也讓別人快活點。」她語無倫次的說著心裡的想法,甚至說到後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表達什麼。

    快樂的報仇什麼的,是不是太可笑了?

    屋子裡一片寂靜,李銳依舊靠在那裡,不知道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

    李銘脆生生說道:「奶奶,你是讓我們以責人之心責己,以恕已之心恕人?孫兒會時時牢記於心的!」

    顧卿真想親他一口。

    「母親多慮了,我們本就不是那樣的人。」李茂之所以一直不發言,是因為想不到最是嫉惡如仇的母親會說出這番話來。

    也許被改變的,不僅僅是他們而已。

    「我不會忘記父母之仇。」李銳突如其來迸出的說話聲,簡直如打雷般驚人。

    顧卿覺得自己的手指漸漸冰冷。

    「但是,我不會變成他們那樣的人。那樣不擇手段、離間親友、置一切於不顧的人。」李銳抬頭看著慢慢站起來的顧卿。「我不會讓父親和祖父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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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8 23:57:43
    顧卿和李茂終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既然我們已經準備把過去了結。現在就要說到現在和將來了。」李茂無奈地露出了苦笑。「現在……也說不上好。世族把我們當成了眼中釘,聖上受世族掣肘已久,有些操之過急,這讓我更處在風口浪尖之上。」

    「北方疑有汾陽王餘孽意欲造反,等我今日休沐結束,明日大朝以後,怕是就要有大軍開拔前往定北軍去平亂了。此事還不知道要費多少波折。」

    「張玄預測今年北邊的草原一定受災嚴重,來年北方的遊牧部族若活不下去,怕是要劫掠邊關。可定北軍如今有變,來年還不知道是福是禍……」

    「我馬上要任兵部尚書,這任的尚書見到馬上要有這麼多戰事,告老還鄉了……」李茂歎了口氣,「我怕是以後,不可能常常在家中。」

    他每說一件,顧卿和孩子們的眉頭緊一分。

    「我曾遭遇過刺殺。在西城賑災時,也有人想要對我使美人計,混入府中。」李銳把他的經歷都說了一遍。「王油子說是江家的人。而我表姐正是和這個江家定的親。此外,江家的家主和晉國公府是姻親,我舅家和江家走的太近,我心中也很憂慮。」

    「大族之中互相通婚很是正常。一旦犯事,往往族誅,這些世族為了不倒,自然是要同氣連技,共同進退。」李茂平靜地說,「想要讓探子潛入我們家,恰恰說明我們家還沒有晉國公那邊的人。這是好事。」

    「銳兒,你那舅家……怕是有些問題。」

    李銳和顧卿一震。他們都想到了擎蒼院裡的那麼多的下人。

    這些人都是李銳的兩個舅舅安排進來的,若是張寧和張致有問題……

    李茂見兩人神色不對,連忙詢問。

    顧卿白著臉,把當初她沒有人用,最後只好想辦法向李銳的舅家求援的事情說了。也說了府裡有不少是張府安排進來的人。

    李茂臉色鐵青,費力地勸道。「此乃我當年做下的錯事所造成的局面。既已如此,慢慢再想法子就是。」

    若真要發生什麼,怕是已經發生了,現在再來埋怨,也是枉然。他拿出父親的遺書,讓幾人傳閱。

    「好在人手的問題,我們慢慢也能解決了。父親的兩位客卿,一個在京城裡經營著一家青樓,另一個開了一間書院,教書育人。這兩個地方,一個可以收容孤兒,一個可以發現許多有才能的學子,日久天長後,倒是能給我們集聚不少人力。」

    青樓?顧卿聽見李茂的話,立刻在腦子裡浮現出了「來嘛來嘛大爺……」那種倚欄調笑的場景。

    嗖溜!

    作為一個穿越女,雖然不能逛青樓,可是家裡有屬下開著青樓,這是何等讓人精神振奮之事啊!

    若是她引進後世各種選秀、選美,再來點娛樂休閒,這沉悶的世界一定會被她徹底改變!再來捧紅幾個花魁,讓她們成為美女間諜……

    顧卿腦子裡開始浮想聯翩,已經剎不住了。

    「奶奶?奶奶!」李銘推了推顧卿。

    「嗯?呃……」

    「爺爺的信。」李銘已經看完了信,又將信都給了顧卿。

    顧卿接過李老國公的遺書,那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讓她漸漸收斂了已經不知奔騰到何處的想法,定下神來看它。

    當她放下信函,對李老國公只有讚歎。

    真乃神人也!

    當下她立刻豪氣干雲地表示:「你們放心,奶奶的錢就是你們的錢!要用多少找我拿!管家和各種雜事奶奶都包了,你們只要安心地去奮鬥就是!」

    李銳和李銘無力地對視了一眼。

    奶奶,重點不是這個好嘛?您就不能稍稍表現出一點感動的樣子嗎?

    他們兄弟兩個看完了以後,眼睛都哭紅了。為何奶奶卻是越看越興奮,越看越激動,一臉的欣喜啊?

    是不是他們看的不是同一封信啊!

    「還正是要商議此事。母親,吳先生的青樓需要再添些人手,行知書院這幾年名聲越來越大,今年又開了科舉,資助之人不少,兩家都需要用錢……」李茂腆著臉向顧卿開口道:「娘能不能……」

    「我們家在裡面有份子嗎?」顧卿很好奇。這些人開這些東西,到底算是下人開的,還是府裡開的?

    「因為是父親投的本錢,所以兩家的收益都是我們府裡六成,兩位先生四成。但是這幾年國孝,青樓沒有什麼生意,行知書院也做的是賠錢的買賣,所以兩家都沒有盈利……」

    哦,原來是不良資產。

    「行,要多少,到時候給我報個帳吧。」顧卿管家已經管出了興頭,頗有些豪門貴婦的派頭了。「到時候我們再合計合計,不能再讓它們虧了。不然豈不是要像無底洞一樣的填?」

    憑什麼他們為了國家拚死拚活,最後是他們府裡被弄得傾家蕩產啊。

    李茂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娘。他娘連管家都管的馬馬虎虎,難道還能有什麼經營之才嗎?

    「還有就是聖上的這封信。」李茂又取出一信。「此事牽連甚大,而且必須要徐徐圖之,可能要布上幾年,甚至十幾年的局。而我們家人丁單薄,實在是再也經不起這般的折騰了。」

    李銳和李銘兩個孩子頭抵頭看完了信,半天回不過神來。

    「我和你們祖母的建議是拒絕了,反正我們家一心勤於王事,這反間計即使不是我們府裡主導,我也會鼎力支持。」

    「但這件事雖然有風險,但也有頗多好處。你們已經有這麼大了,還是由你們自己決定吧。」

    李銳自然是想依計而為的。他娘身後一定有一股龐大的勢力,他娘本就是世族之女,此事若是能施為,說不定能慢慢查探到當年的真相。只是若因他一己之私,將全府拖下水去,尤其是他這堂弟……

    他年紀尚小,性格又天真,真要是佯裝反目,對他會不會太艱難了一些?

    而李銘則是想著,日後若真是他繼承了家業,自家一切都是從兄長一家那得來,連他娘都和他伯母的死有一定關係,按父親的說法,真是這債深到還都還不完了。

    若是此事真能如信上所說,兄長只是起到一種平衡的作用,他的兄長豈不是也能借此施展自身的才華?

    一門雙公什麼的……

    他不在乎,可是他卻想幫著兄長得到。

    所以李銘在心裡只是想了一會兒,就抬頭和顧卿、李茂說道:「爹,奶奶,此事我想試試。」

    李銳震驚地看著他的幼弟。

    「我們家如履薄冰,家中根基又淺,雖說聖上想要借助我們來行事,但此刻卻是我們府裡更需要聖上的隆恩。」李銘年方十歲,卻想的很多。這段時間以來,自從他知道了父母做過的錯事,就在不停想著如何彌補這位堂兄。「兄長若不選擇這條出路,年紀再大些,要麼蒙蔭入國子監讀書,要麼得了恩典得個爵位或虛職,這一輩子也就如此籍籍無名下去了。兄長有大才,如此未免可惜。」

    「我雖不愛爭鬥,卻也想試試,能不能靠自己博出個前程,而不僅僅是指著家族的餘蔭過日子……」

    「所以,我想試試。」

    顧卿覺得今天一個兩個三個都讓她刮目相看。無論是浪子回頭的李茂,還是能夠迅速調整好心態的李銳,就連李銘這個小小的孩子,也知道什麼才是真的「前程」,說出「靠自己」這樣的話來。她是不知道李銘真正的想法,否則只會更加驚訝。

    「好,好……我李茂雖然不是什麼聰明絕頂之人,可是卻生了一個好兒子。」李茂紅著眼眶說,「你想的很好,你能這般想,爹很高興。你要想自己試試,爹幫你……」

    李銳拿著皇帝的手書站起身,也朗聲道:「既然連弟弟都不願意縮著頭過日子,我又有何懼!叔父,我也想試試!」

    「好,我們一家攜手,盡力輔佐聖上,何愁不能讓大楚解決這頑固之疾!」

    李茂被兩個孩子引得胸中豪氣干雲,恨不得長嘯一聲,以舒心中之逸氣。

    只有顧卿無語的在一旁,看著三個「男孩子」像是打了雞血般的激動。

    又沒好裝備,又沒好技能,這隊長屬性一般,兩個小的等級還沒練起來,就這一家子,還要攜手組團一起去刷煉獄級別的副本,還要推BOSS……

    先練滿等級再來吧,親。

    才考了三百分,還是不要考慮到底是上清華還是上北大這種問題了,成不!

    無論怎麼說,一家子終於團結一心了,顧卿表示非常樂意看到這種圓滿的局面。

    李家三個男丁在話房裡商議著一些瑣事和安排,顧卿在一邊偶爾發表下意見,覺得自己來了一趟古代,就算沒做出什麼貢獻,就憑她能讓這三個人最終放下心結,開始成為真正的一家人,她也覺得滿滿的都是自得。

    李茂將皇帝的手書和父親的遺書放在一起,不知道按下了哪處機簧,拉開了話房的某塊地板。他在兩個孩子的目瞪口呆中,將書信放入了地板內的玉匣裡。

    「你們不必吃驚,這宅邸原本是前朝達官的居處,他位極人臣,家中有許多機關。先皇賜予我們的時候,我和兄長日日在這房子裡找尋有趣之處,像這樣的地方很多。你們兄弟倆平日裡無事,也可以到處找找。」李茂笑著將地板合上。「若是找不到,再來找我,我給你們說個分明。」

    兩個孩子笑得燦爛,就連顧卿都激動了起來。

    古屋探險什麼的,要不要這麼有趣啊!

    事情既已商量完,李茂將兩個孩子支走,單獨和顧卿留下說話。

    顧卿不知道他要說什麼,心裡一陣緊張。

    李茂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開口道:「方婉之事,純屬咎由自取。但此事我也有縱容之責,不可逃避。」

    「只是她肚子裡的孩子是無辜的,若我不在家中時,想請母親多多照拂與她。如今暗箭難防,她又糊塗,為了能保護她,我只能將計就計,讓她繼續呆在錦繡院裡不要出來。」除了劉嬤嬤,她身邊到底還有沒有旁的探子,他也不知道。「等到她分娩完了,我便把她送到莊子上去『休養』……」李茂一咬牙,哽咽著說:「她情況實在不好,現在送出府去,怕是一屍兩命……」

    「她也是被人蒙蔽,既然連銳兒都已經釋懷,你更該讓她悔改才是啊!怎麼能把她丟到莊子裡去!」顧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李茂。前面還誇他帥,怎麼後面就渣起來了?

    「母親不怪方婉?」

    「我並不是受害者,該怨她的是銳兒,銳兒尚且能放下心結,我有什麼怪不怪的?」顧卿淡然地說道。「巫蠱之事應該是誣陷,她想對我驅邪……」

    好吧,她還真是「鬼上身」,這一家子居然只有腦子最不清楚的方氏看出來了。

    「這種東西很無稽。什麼打小人,戳假偶,灑狗血……反正我是一概不信。」顧卿擺了擺手說,「回去和你媳婦說,好好重新做人吧。」

    什麼一屍兩命,她可不要背這樣的罪孽在身。雖然她也沒有什麼可以教她的,可是只要人有心改過,總是能慢慢走出來的。

    「兒子先替方婉謝過母親。」李茂對著顧卿跪下,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只是方婉的眼界確實不夠,也沒有結交過多少世婦,孩兒想讓她出去走走,四處開闊下視野。而且她身邊怕是還有耳目,兒子想梳理一番,將錦繡院裡的人調查一遍。否則不知何時,又會出現這樣的事情來。這些都需要細細謀劃……。」

    李茂見顧卿露出不解地表情,解釋道:「兒子想請母親配合兒子做一場戲……」

    原來是先抑後揚,在這裡等著她。「唔,你有什麼想法?我全力配合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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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李鈞沒有回府裡。因為他在和人比鬥。

    盧默軟倒在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李鈞摸了摸下巴。

    和我鬥酒?沒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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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8 23:58:22
第95章 齊心協力

    李茂和顧卿說了一些安排,顧卿一一記下,都應允了。

    李茂這兩天幾乎是不眠不休,擔子放下來後,果然是輕鬆了許多。先拜別了顧卿,獨自向錦繡院而去。

    他進了錦繡院的院門,發現妻子依然還和過去無數次那樣,得了下人的回報就開始站在門邊等他,忍不住鼻中一酸,走上前去。他有許多許多話要與她講,李銳和母親都已經放下了心結,只盼她也能早日斬斷心魔,浴火重生。

    第二日一早,李茂穿上官服,上朝去了。

    此次他離京已有月餘,朝中和京內都有許多事情變化了。

    例如京城裡果真有雹災,學子們如何聯合起來賑災,甚至推動了朝廷賑災的速度;例如晉國公府老國公張允最近病症加重,一日請了三次太醫,張諾已經數日沒有上朝。

    若此次張允一死,晉國公府必定要沉寂幾年,就如當年的信國公府一般。

    李茂只是在大殿外等待升殿的的那段時間裡,便已經入耳了許多事情。

    走到他這個位置,他不需要再去打探什麼,就會有人把消息送上來,賣個好。

    此次李茂安然回京,對楚睿來說非常重要。

    而李茂所帶來的推動,對楚睿來說,簡直是意外驚喜。

    首先是岐陽王的餘孽。

    當年岐陽王之子潛逃,用盡一切辦法也沒把人找出來,人是殺了一批又一批,可這些人就是都說不知。

    岐陽王是幾個郡王裡唯一一個不是封在苦寒之地的皇親。概因先皇和李老國公當年被下獄,全靠岐陽王帶著人劫了獄,救出兩人後又散盡家財和兄弟一起揭竿反了。

    後來數十年,岐陽王跟著先皇東征西討,功勳卓著。可因為他為人傲慢,數次頂撞先皇,最後也只封的一個郡王,甚至還在李茂與張允之下。

    大楚立國的第二年年初,他就反了。他不但反了,還拽著楚睿的一個同母兄弟一起反了。

    此事乃是楚睿心中永遠的痛楚。

    當年岐陽王楚柯之子逃逸,他們搜尋了這麼多年都沒有下落,原來是躲在了北面。

    要不是李茂曾在神機弩的弩膛之中留下痕跡,又在汾州境內抓到了那麼多俘虜,真不知要查到哪一年去。

    再次,就是多出來的那些戰馬。大楚騎兵稀少,而一個騎兵至少要兩匹馬換乘方能保持機動性,這也是大楚騎兵稀少的關鍵原因。

    大楚並不產戰馬,良馬難得,可以換乘的良馬更是奢侈。

    此次多了這麼多良馬,而且都是沒有騸過的,將會留下多少馬種?

    再一想到通州雪災,李茂上議以賑災之事慢慢收歸隱戶,如今也得到了極好的成績。

    根據通州所報,通州已經吸納流民一萬餘戶,這一戶哪怕就按三人算,也是三萬多的人丁。這一萬戶人,又能開出多少良田,繳納多少賦稅?

    他恨不得能讓每個州都如法炮製才好。

    可惜,楚睿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通州之事能成,是因為天災。可他要強行吸納隱戶,就會釀成人禍了。

    無論怎麼說,這李茂雖然沒有他父親智勇雙全,也沒有他兄長運籌帷幄,可就目前看來,真的是一顆福星。

    他不但每次都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還會帶來許多驚喜。

    這世上天妒英才的事例太多,像李茂這樣被老天眷顧的才能,才真是讓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福氣啊。

    楚睿升了朝,先是各方部落裡的使者來朝見,穿著各種皮衣皮褲的胡人們跪了一地,口中呼喊著「天可汗」,引得楚睿十分快慰,封賞不斷。

    蘇魯克的部落作為首先對漢人伸出援手的部族,得到了大量的金銀綢緞。甚至還得到了可以在汾州邊境幾座城池通商的權利。

    從此以後,大楚有專門的集市會被劃出來,也有專門的官員負責管理,作為胡市,與胡人進行貿易。

    若是汾州的胡市試點成功,接下來並州、涼州幾州也會漸漸開放胡市,允許胡人和漢人互市、經商,或者買賣奴隸。

    這決定是楚睿和眾多大臣商議出來的結果。

    從李茂的奏疏上來看,這些胡人英勇善戰,悍不懼死,若是發展起來,必成將來的大禍。

    昔年西胡入侵中原,也是因為西邊有一龐大的國家往東擴進,驅趕的這些人聯合起來,一起往東搶佔資源和土地。

    胡人善戰不善守,可是戰爭一起,中原大地滿佈瘡痍,就算能奪回失地,又要休養許久。胡人生活的地方不如中原富庶,若是能破費些錢財,就能引得這些人漸漸習慣漢人的生活,進行馴化,自然是再好不過。

    而允許買賣奴隸,其實是一項陰損的政策。提出此策的官員只是鴻臚寺的一個少卿,然而他提出此策的時候,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

    大楚如今十分缺人,各世族的莊園豢養了許多的隱戶和佃戶,而莊園外,大片的土地漸漸荒蕪。

    草原牧民雖然不會耕種,可是卻非常能吃苦,體魄也比漢人健壯的多。他們原本就有戰敗後成為奴隸或者死的傳統,與其殺了,不如賣給漢人為奴。

    這樣一來,若今年北方的關外真的十分難熬,而漢人又要大量的人口,他們就會慢慢內耗,以和其他部落戰爭來產生奴隸,或賣掉部落的老弱,來換取糧食和其他需要的東西。

    這樣長期征戰,數百年內,北方各族的實力會越來越弱,而漢人漸漸將吸納進來的各族同化,最終就會讓他們失去自身的野性。

    而汾州、涼州的各個部族早就已經在當地生存了許久,有些已經融入了當地,甚至和當地漢人通婚,這些人可以得到漢人的其他優待,甚至可以允許入塞和經商,如此一來,為了自身的利益,他們也不會希望大楚動亂。

    這些都是長治久安的國策,治大國如烹小鮮,必須得小心試探,按照各種情況不停改進政策,直到找到最合適的方法。

    楚睿不急。他正值壯年,可以慢慢來。

    西軍已經得了軍令,中軍也會馬上開拔,若那定北軍的王泰和帶著部隊作亂,就地鎮壓。

    御使周青作為監軍,將會在汾州和他們匯合,一同前往。

    原本汾州的官員被罷了一半,汾州一地多出許多的官職來,張寧這陣子家門口的門檻都要被人踩斷了。

    汾州原參議劉鵬升了一級,成了汾州的布政使,而那個靈原縣的縣令汪志明,則接任了劉鵬的位置,官升三級,一下子熬出了頭。

    靈原縣縣令空出,周圍四縣縣令因為都出了人出了兵,襄助有功,也都各個有封賞。

    通州等雪災結束以後,怕是還要擄下不少官兒來。

    這一屆的眾多學子都紛紛在摩拳擦掌,翰林院的院士們也都紅了眼。這些人大多是寒門出身,苦讀這麼多年,就為了有個一官半職,能夠施展才華。

    如今有這般機會,豈能不拚命一把?

    沒有幾天,兵部尚書的請辭也得到了批准,新尚書眾望所歸的由李茂接任。

    大楚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的一位尚書產生了。李茂今年剛剛三十出頭,六部尚書沒有一位年紀低於四十,先前四十有一的張寧接任吏部尚書時,人人都稱他年輕有為,而李茂的躥升速度之快,不亞於當年他的兄長李蒙。

    只不過他兄長是以翰林院翰林上位,而他從兵部次官開始做起,一點點爬上了兵部主位。

    紫衣金綬,李茂一時風頭無二,就連張寧見到他,也都一改平日矜持的樣子,客客氣氣地向他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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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宸殿書房內。

    「你是說,愛卿府上願意接受朕的調用?」楚睿神情複雜地看向李茂,「你家人丁單薄,你夫人又……我原是已經放棄了你家,準備日後再細細挑人的。」

    「在也找不到比臣府上更合適的情況了。」李茂盡量讓自己的樣子看起來非常的誠懇。「臣雖無大才,但臣一府忠心,日月可鑒。陛下想要用臣等,是臣等的福氣。」

    「說實話,臣那侄兒,是臣府上最為聰穎之人,他有我父親和兄長的才華,只是缺少磨練。此事雖然危險,但對臣的侄兒來說,也是一次機會。是以臣與兩個孩子商議以後,兩個孩子都願意為國盡忠,替陛下靖平朝堂。」

    「……信國公府裡,難道大事還要與孩子們一起商量嗎?」楚睿驚訝地問。他們府裡到底已經缺人到了什麼地步?一想到信國公府根基淺到如此地步,楚睿對這家人更是放心了。

    「臣的母親凡事都和所有人一起商量,臣受臣的母親熏陶,家中若有大事,也是盡量不瞞著家人的。臣家中人少,平日裡做個什麼事,連孩子也要幫忙的。不怕陛下笑話,每年忙年,兩個孩子還要忙著家中瑣事,每次一過完年,兩個孩子都要瘦上一圈……」

    「就連今年的家祭,也是臣那侄兒李銳替臣主持的。」李茂不停地替自己的侄子說好話,他在皇帝這裡更受重視,日後對他也就更加有益。「這次臣能平安回返,也多虧了他千里馳援,替臣搬來了救兵。其實若不是陛下要用李銳,臣原本是準備回來就上折,請封李銳為世子的。」

    「你說什麼?」楚睿對李茂和方氏夫妻的做法也有耳聞,他能說出這番話來,實在是讓他驚訝萬方。

    莫不是做戲?

    「臣確實是這般想的。李銳有勇有謀,又頗有臣父的遺風,行事比臣要果決。比起臣的兒子,其實他更適合這個爵位。只是如今他要擔當如此大任,自然是不能再提起此事。」李茂突然跪下。「陛下,臣對此計絕無任何怨言,只有一點,求陛下看在臣的兄長為國盡忠的份上,萬事以臣侄李銳的安危為優先,給臣兄李蒙留下一點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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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8 23:58:41
    李茂不得不以情相逼。他與這位皇帝相處了兩年,雖然不能說十分瞭解,但有一點非常肯定。

    ——那就是這位陛下非常自傲。

    若是他能親口答應他,就算是為了面子,他也會再三斟酌的。

    果不其然,李茂一提到李蒙,皇帝立刻動容,連忙攙扶起李茂,立下誓言。

    「李愛卿放心,你李家三代為我大楚出生入死,朕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必不負之!他日若有危險,朕一定相救。若李愛卿不放心,等有合適的機會,朕會給信國公府頒下丹書鐵券,以安卿心。」

    「臣謝過吾皇隆恩。」李茂這一下跪得極快,完全不用謙虛。他深深叩下頭去。

    丹書鐵券等同於免死金牌,可讓功臣後裔免罪,大楚立國以來,還未有過頒下鐵券的先例。

    若有此物在手,李茂就又多了一份保障。

    這個頭,要使勁磕,務必要讓皇帝記住了!

    話說信國公李茂在替家中多敲詐皇帝一些支持,顧卿則在府裡教導李茂帶回來的塔娜如何織毛衣。

    自顧卿聽了塔娜想以毛衣作為部落的特產與漢人貿易的想法,對這位小美女也升起了十分的敬佩。她像她這麼大年紀的時候,是絕對不會想去找什麼致富的法子改善家庭的。

    更何況人家千里迢迢而來,接受過封賞以後就要回草原去,這段時間裡,如果不能教會她們織就毛衣,以後再來也不容易。

    只是敬佩歸敬佩,善心歸善心,事實就是這麼殘酷……

    「從這裡繞過來……」顧卿指了指某個空隙。

    塔娜彆扭的扯過線,一針紮下去。「啊!」

    顧卿臉上的肌肉扯了扯。「快來人,拿生肌止血膏來!再拿繃帶來!」

    一針戳到指甲縫裡什麼的,實在太殘暴太血腥了!她有些看不下去了。

    塔娜喪氣地丟下針,對自己手指出的血彷彿未見一般,直氣道:「我怎麼這麼笨,連織個衣服都織不好!」

    這已經不是笨的問題了。

    顧卿心中暗歎口氣。就連毛衣起頭纏線,她都已經教了一個上午,直把她說的累死,都快精力不濟了,這才好不容易教會她怎麼起頭。可是就是一個簡單的平針,她也能跳針、戳漏、繞錯線,讓她不停的拆掉糾錯……

    姑娘啊,這般天賦,就不要學打毛衣了啊!不是還有十個小姑娘嘛!你讓別人來啊!

    塔娜也是一陣氣餒。

    作為首領的獨生女,她從小就被當做男孩養,但凡騎馬射箭,宰羊烹牛,都不在話下。就是編腰帶,她雖然編的不太好,可是也能編的。怎麼這兩根竹針到了手裡,她連握都握不好了呢!

    她漢話最好,還想和邱老太君學了以後回去教其他人呢。結果如今一看,她怕是要成為扯後腿的那個了!

    塔娜隨便上了些藥,纏著紗布,對顧卿不甘心地道:「太夫人,再來!」

    顧卿乾笑著開口:「塔娜姑娘,你最擅長什麼?」

    「我最擅長射箭。」

    「是了,你最擅長的是射箭,就該把這個專長發揮好才是。」

    「您勸我不必學了?那怎麼行,我從沒有過輕易放棄的時候!」

    顧卿苦口婆心的勸說:「學東西不可操之過急,我看你手都受傷了,還是先養好傷,再來學吧。」

    「可是……」

    「太夫人,府外有個少年求見,說是塔娜姑娘的朋友,叫做盧默。」門子在屋外報訊,打斷了塔娜的話。「銳少爺在前面陪著他,太夫人見不見?」

    「盧默?他來這裡做什麼?」塔娜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睛,轉頭和顧卿說道:「盧默是我的情人,大概是來找我的。」

    這羯人姑娘大大咧咧地就把「我的情人」掛在嘴上,倒羞得旁邊的丫頭們全都摀住了臉,張口結舌,面紅耳赤起來。

    顧卿一聽又來了個羯人,而且還是塔娜的情人,嘴裡差點沒忍住溜出「套馬的漢子你威武雄壯」那句歌詞來。

    她到了古代,見到的少年都是俊秀型的,聽到有個草原少年前來,再一看塔娜的長相,腦補出了各種中亞帥哥的樣子。

    「叫他們來持雲院吧。」顧卿笑著說。「倒要看看塔娜的心上人長得如何俊俏。」

    「他並不俊俏,卻是很好很好的人。」塔娜笑吟吟地回著,一臉的甜蜜。

    待李銳帶著盧默和一個年紀頗大的長者進了外室,顧卿看見那「盧默」明明就是一個漢人少年,不由得有些失望。

    說好的西域帥哥呢!

    其他人都猜不到顧卿的想法,只看到邱老太君看了那少年幾眼,露出「可惜可惜」的神情來。至於可惜的是什麼,也就只有邱老太君一個人知道了。

    那個叫盧默的少年和那個老者要給顧卿下跪,顧卿連忙叫人把他們攔下了。

    遠來是客,那個老爺爺都可以做她爺爺的年紀了,她實在是不忍心他給她跪。

    「仁慈慷慨的老夫人,我此次前來,是帶著部落中的智者,請求能給您畫一幅像。」盧默彎腰撫胸說道,「李大人和老夫人對我們有恩,我們羯人的規矩,對待與部落有恩之人,要留下畫像,世世代代傳唱。您是長者,按照傳統,智者要給您畫,請您同意。」

    被人畫像,然後世世代代傳唱什麼的……

    想想還有些小激動呢。

    花嬤嬤笑了起來,打趣說:「太夫人,這是好事啊。何況也是羯人的規矩,您就應了吧。這大概和我們漢人點長命燈供長命牌位是一樣的。」

    顧卿本來就想同意,還沒有人給她畫過像呢,只不過一下子就答應太不矜持,花嬤嬤一遞上台階,顧卿馬上裝出一副不好意思地樣子來,然後笑著緩緩點了點頭。

    「花嬤嬤既然都這樣說了,那我就給你們畫吧。我是不是要一直在這裡坐著不動?」

    塔娜急了,她毛衣才學了一半呢!「可是我才學了幾針!」

    盧默轉身用羯語問了那智者幾句,智者很快回了話。

    「老夫人,智者說,不必太過刻意,您就像往常一樣就好。」

    這還挺人性化的啊。

    「那就麻煩這位長者了。」顧卿笑著對智者點了點頭。

    丫頭們給那個長者拿了張椅子,那畫畫的長者擺擺手不要,就在屋子裡隨便找了個地方席地坐了下來。他從身後的背包裡拿出一卷羊皮紙,還有各種顏色畫筆和顏料,找丫頭們要了點水,混合了以後,開始畫了起來。

    下人們都好奇的看著這個羯人作畫,塔娜卻已經迫不及待地拉著顧卿的手,纏著她繼續教自己織衣服了。

    若是今夜回去什麼都不會,也教不了姐妹們,她好丟人!

    顧卿被塔娜纏著無奈,另一方便也確實被她的倔強征服了,只得強打起精神再教。

    只是她教的認真,塔娜學的更認真,可是她就是打了這針繞錯了那針,還無師自通弄出一些奇怪的針法來。

    若不是她讓下人把這些針磨得渾圓,怕是她幾個手指都爛完了。

    李銳就看了一會兒,偷偷地溜了。

    「你小指不必勾的死緊,若線拉的太死,這針就不好進去,所以你老戳錯……」顧卿歎了一口氣,伸手拿過她的針,褪掉一圈又讓她重來。

    這還不是毛衣,只是最簡單的平針圍巾,都已經折騰了幾個時辰了。

    這孩子這麼倔,她是該笑好呢?還是該哭好呢?

    又過了片刻。

    「這裡……」

    「這裡不對,你兩針一起戳了。」一直在旁邊靜靜看著塔娜織毛衣的盧默突然開口。

    ……塔娜僵硬地扭過頭。「你就看看,就學會了?」

    盧默摸了摸下巴。「我沒織過,不過看起來很簡單,可以試試。」

    塔娜將手中的東西遞了過去。

    盧默伸手從塔娜手中拿過線團和針線,按照顧卿教的方法稍微調整了下姿勢,用手指繞過線,先打了一針,然後詢問地看向顧卿。

    顧卿激動地點了點頭。

    神啊!終於有個學會的了!

    盧默見自己織的沒錯,於是按照第一針繼續織下去,飛快地打好了一行,再換過邊來,重新又打了一行。

    他織的又快又密,和下面塔娜那有的洞眼大有的洞眼小的針法比起來,簡直是天淵之別。

    塔娜看著盧默,兩眼含淚,不知道是被打擊的,還是沮喪的。

    顧卿無語地看著這羯人小兩口,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不會吵架吧?

    「太好了!」塔娜突然流出兩行熱淚。「終於不要再和這幾根針打架了!」

    「盧默,你快快先學會,回頭再把我們都教會了!」

    哦耶!

    顧卿在心裡一陣歡呼!

    果然是每一個女漢子的背後都有一個賢內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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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又過了許久,那智者畫完了畫像。

    顧卿非常興奮地拿過來看了一看。

    震驚地張大了嘴。

    這這這……這位爺爺,您是野獸派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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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8 23:59:21
第96章 齊邵「投誠」

    「你沒有覺得,離家一趟後回來的少爺有些嚇人?」擎蒼院的大丫頭蒼嵐一邊核對著這幾個月的銀子,一邊問同房的蒼溪。

    「嚇不嚇人,不都是要伺候嗎?」蒼溪不以為然地說。

    對她來說,只要當好差,伺候好了這位主子,等年紀再大點,求個恩典恢復自由身,就算是熬出頭了。

    「當然不一樣。我們是貼身伺候的一等丫頭,現在連近身都不行了,還叫什麼貼身伺候!那天我看少爺袍角沒弄好,剛伸出手去準備整一整,少爺就把我的手腕鉗住了……」蒼嵐把胳膊從袖筒裡伸出來。「你看,到現在還是青的!」蒼嵐有些惱火地說:「他的力氣怎麼這般大啊!」

    蒼溪不經意地掃了一眼,果見蒼嵐的手腕上有一圈青色的痕跡,她皮膚天生就白,這一圈青痕,看著就像是帶了個黛色的鐲子似的。「還真是青了,用藥油推過了沒有?」蒼溪從櫃子裡翻出藥油來。「我給你推推。」

    「不用啦,也就是看著嚇人,我最容易撞青了,過幾天就消了。」蒼嵐無所謂的擺擺手。「總覺得少爺似乎經了什麼不好的事,對人這般防備。哎。」

    蒼溪若有所思地看著蒼嵐的胳膊,收起了藥油。

    不光府裡一直在討論這位大少爺這次出門經歷了什麼,就因為李銳千里救叔,而且確實把人救回來了,所以在京裡也得到了極大的讚譽。

    李銳的那幫子國子監的朋友們,都紛紛上門探望他,想看看這位「李家大郎」回來以後是不是多了三頭六臂。

    若不是春闈在即,這些學子也忙,怕是三不五時就要拉他出去喝酒。

    不過,國子監裡還是有一位學子不但不忙,而且還真的拉李銳出去喝酒的。

    那就是國子監的掌議齊邵。

    醉霄樓裡。

    李銳沒有點酒,而是叫了一壺清茶,陪著齊邵共飲。

    「怎麼看你臉上愁雲密佈,我九死一生回來,你就給我看這個臉?」李銳啜著清茶,看著齊邵一臉無奈,沒好氣地說。

    「你歷劫歸來,雖然是人人稱頌,可也榮登京城小輩最討厭的公子之首,其實你應該和我一樣的臉色才對。」齊邵把空酒杯丟在桌子上,用一根筷子敲著玩。

    「我管別人怎麼看,我又不為他們過日子。」李銳不以為然。

    「好氣魄!我若是要有你這樣的豁達就好了。」齊邵敲杯子的手一重,發出「登」的一聲清響。「陛下對我家下詔了,我必須要參加今年的科舉。」

    李銳抬了抬眼。「雖說你是齊氏嫡子,可以蒙蔭入朝,不過科舉晉身方能顯出你的能力,你為何不喜?」

    「我志向不在仕途。」齊邵歎了口氣,「我從小看著我爹教書育人,得到世族、勳貴和寒門子弟們的尊敬,心中很是羨慕這樣的生活。朝堂和民間,三派之爭一直沒有停歇過,可是在國子監,大家雖然也分門第,畢竟還是同進同出,也能相處融洽,恍如淨土一般。」

    「我將來希望能蒙蔭入國子監,也不指望能成為祭酒,哪怕是一博士、一經師,也是好的。國子監是學子們踏入大楚朝堂的起始之地,若能多一些中正平和之人,大楚各方的聲音也能清淨許多。」

    「可是陛下這次下了詔令,我就不得不進入朝廷了。」

    李銳看著這位好友,只能默默倒掉了清茶,往茶杯裡倒上一杯酒,陪著他一起喝。

    像他們這樣人家的孩子,是很難自己選擇未來如何的。齊邵確有大才,而且十分務實,大楚的世族中,在這一輩裡,少有這樣能幹的子弟。

    也正是因為他有才,各方也不會任由他躲進國子監裡。若他願意藏拙也好,偏他是個不願意裝傻的性子。

    「十年間,只開了兩次科舉,概因世族不願大量寒門進入朝廷,往往從中作梗之緣故。我家作為大族,本應站在世族一邊,而先皇為了平衡,將家父置於國子監祭酒一職,掌教導諸生,就算為了這些學子,也須得推動科舉一事。」齊邵放下筷子,「翰林院掌院原本是你父親,後來出身吳中大族的陸掌院接任,也是因為此事。」

    「我家既要在世族中站穩,又不可得罪聖上,這麼多年來,過的十分侷促。我父親推動科舉,而我則蒙蔭入朝,也是權衡後的舉措。我父親勤於王事,是因為他是祭酒,需履行司職,我蒙蔭為官,是表明家中的立場。」

    「而如今,聖上一紙詔書,打破了這種平衡。我不得不科舉為官,而且還肯定要起表率。作為國子監祭酒的長子,身為國子監掌議的我,只要一旦及第,怕是就要被聖上點中了。」齊邵沮喪的趴在桌子上,「我這麼多年來的清淨日子,怕是也要毀的乾乾淨淨。」

    李銳摸了摸下巴。「聽起來是挺可憐的。不過,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

    「我說的這麼明顯,你聽不出來?」齊邵誇張地瞪大了眼睛。「我在投誠啊!」

    「你開玩笑吧,你和我投什麼誠!」李銳也把眼睛一橫,不可思議地說。

    「唔?你想的太多了。」齊邵掃了李銳幾眼,故意嗤笑了一聲。「李大公子,再過個許多年,我大概也有向你投誠的一天,可是就現在,我只能把你當我的弟弟一般看待。這世間能讓我齊邵投誠的人,還沒有幾個。」

    「那你要投誠……」難不成是他叔叔?

    齊邵趴在桌子上,吊兒郎當地對著李銳上方拱了拱手。「我若他日入朝為官,怕是既不能被世家所容,又不受孤臣一派待見。我這性格,是不可能甘於老死在翰林院的,只有求你叔父高抬貴手,不要也刁難我,如此,我才能爭出一條活路來。」

    李銳心中一喜,這是要站在他們這邊嗎?

    豈料他心中欣喜還沒過去,齊邵就又說道:「只是,以我的出身,我是不可能投入勳貴一派的,所以我也只能厚著臉皮,仗著和你交情,求李國公能略過我去。」

    「我自己想做什麼都沒有用,我家中還有無數子弟,若我一旦站隊,以後我的兄弟姐妹、我族中的老幼,都要受此影響。我一想到我那迷茫的未來,就忍不住夙夜憂歎。」

    「牆頭草所有人都會討厭,左右逢源也更像是刀尖上行走一般。我還想要做出一番成績,更加是難上加難。陛下一紙詔書,逼死我齊邵也!」

    「你說這般大事,能不能直起身再講?明明口中說著投誠,結果連正色都沒有……」李銳翻了翻白眼,「你說吧,你到底要我幹什麼!」

    齊邵從懷裡掏出一封信。

    「喏,若是我能中了狀元,就把這個給你叔父。算是我的投誠書。」齊邵支起身子,將信遞與李銳之手。「若我沒中狀元,你就當這封信不在,毀了吧。」

    李銳鄭重地點了點頭,將信放入懷中。

    「我齊邵在國子監呆了七八年,國子監三百學子,兩百四十人是官宦貴族子弟,只有六十是各地推薦上來的寒門子弟。我已經看了無數寒門學子如何苦讀,熬了六年方等到再開科舉,這些學子中不乏有大才的,可若是有的沒人舉薦,即使進士及第,吏部選試後也得不到官職……」齊邵看著李銳說道,「這還是國子監,天子腳下最高的學府。其他各地書院、以及散試的學子想要謀得一官半職,更是困難。」

    「關鍵不在於科舉,而在於吏試。此關不過,科舉名存實虛,只是糊弄天下人罷了。」齊邵一改方纔的神態,正色歎道:「大楚的種種弊端,我與其他好友早已歎過無數遍,也均下定決心,若以後能夠上位,必定攜手共進,改變這等不公平的格局。然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也許需要十幾年,幾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改變……」

    「但無論如何,陛下有開常科的想法,總是社稷之福,也是所有人的機會。我雖不能從國子監開始改變,跳入這潭渾水裡攪一攪的能力還是有的。只是日後還能不能跳出來,就不得而知了。」齊邵滿斟了一杯酒,對李銳舉起。「我身邊的世族勳貴好友,多是受我影響,方才慢慢放下門第之見。你與李銘兩兄弟天性純善,又天賦出眾,更能體恤民間的疾苦,將來必成大器。齊邵先入這朝堂一步,盼兩位早日跟上,與我攜手,就如昔日賑災之時,能夠一齊並肩而行。」

    李銳舉起酒杯,沉吟了一會兒,終是點了點頭。「我不及你。我府上如履薄冰,逼得我與弟弟不得不上進。能體恤民間疾苦的,是我祖母而非我們兄弟。我也不知道我能走到多遠,做到什麼地步,但今日你對我所說的話,我都記在心裡。若有可以相助的一天,我必助你。」李銳仰起頭,一飲而盡。

    齊邵見李銳乾脆的應承了,驚喜地讚了一聲。「好!愚兄就先行一步,在前方等你!」

    李銳見齊邵心情好了許多,也替他由衷高興。

    長輩們總覺得他們這些年輕人,懷揣的夢想和堅持都是少年意氣,就如一塊石頭,經過歲月的磨礪,總要磨去稜角,成為一塊圓石。

    但他們卻忘了,就算如何磋磨,石頭總是石頭,不是泥土磚塊,依舊還保持著它的堅硬。

    只要最初美好的「本心」不變,就算環境變了,性格變了,這世界的一切,還是在向著好的一面前進。

    他相信齊邵有堅持本心的心性,也相信他有施展抱負的才能。自己雖然前途未卜,還不知能走到何處,但他確實會謹記齊邵現在的理想,也願意將來有能力時,幫助他實現他的初心。

    李銳還沒有感慨多久,齊邵小酌了兩杯,又悲從中來,苦下了一張臉。

    「又怎麼了……」李銳哀嚎一聲,「下次你要是來賣苦瓜的,不要喊我出來!」

    「李銳,我問你,我今年多大?」

    「咦,你今年應該可以加冠了吧?」

    「我正是在愁這個……」

    「我母親從我十歲開始,就給我相看各家閨秀……」齊邵的臉皺在了一起。「我一直是白身,家裡又不是什麼權貴之位,閨秀們的選擇多,陛下後宮也還空虛,我娘就給我一直看,一直看,加上我和我爹也沒想好我以後該走那條路,便不敢胡亂定親。如此才拖到了十六歲……」

    「正好遇見了國孝。」

    「如今我已到弱冠之年,馬上又要參加科舉,陛下沒有廣納妃嬪的意思,幾位皇子年紀尚小,閨秀們豈不是都在瞪大了眼睛,想要嫁個乘龍快婿?看看趙聃那樣的,都被追求的不敢出門,可歎我這美質良材,不知道要被什麼人給糟蹋了去……」

    李銳實在是無語了。以前沒發現他如此自戀啊。

    「你……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乃人倫。更何況伯母不會為你胡亂挑選閨秀的。」

    「我齊某的妻子,怎麼也得是和我一樣不同俗流才行。容貌倒還在其次。我娘只會看人家姑娘好不好看,德行好不好,又怎麼知道我的想法……」齊邵郁卒地抱住了頭。「這次,怕是在劫難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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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8 23:59:39
   李銳眨巴眨巴眼睛,實在不能理解齊邵在煩惱什麼。

    且說李銳赴約回來,懷揣著齊邵給的信,匆匆入了擎蒼院,在臥房內把信收好。

    臥房裡也有好幾處暗格,正如叔父李茂所言,這處御賜的宅中處處都有驚喜,他與弟弟只找了幾天,已經找到了好幾處。而他房間裡的幾處暗格,倒不是他們找到的,而是他回憶當年父母的行為,一點點摸索到的。

    他甚至還在床頭的暗格裡找到了一把吹毛斷髮的小刀,只有巴掌大小。

    當時他握著這把小刀,一時間又悲又喜。

    喜的是這把刀必定是母親的遺物,他睹物思人,心中頗有驚喜。悲的這暗格必定是父親告訴母親的,父親去後,不知道母親是用這把刀來防何人,又為何而防。

    他把這把小刀叫做「南風」,取自「凱風自南」,隨身攜帶。

    等他安放好書信,門口傳來了敲門的聲音,李銳走到門前,打開門一看,是他的大丫頭之一的蒼嵐。

    他在擎蒼院的時候,內室是不允許丫頭和下人隨意進入的。自那日話房談話之後,他對這些舅家送來的人也開始有了防備。

    正如奶奶所說,開始防備著所有人的日子是不好過的,好在他還有能夠信任的擎霜擎雷等伴當,否則連出門都不能自在,才真叫難熬。

    「蒼嵐,你找我有何事?」李銳低頭看這個丫頭。

    他年紀越大,隨著個子漸漸拉長,也就瘦了下來。如今李銳的面容越發清俊。加之他身量頗高,經常讓蒼嵐等人忘了他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

    蒼嵐微微紅了紅臉,低聲說道:「前幾日我回家了一趟,舅老爺很掛念少爺,您回了京城以後還沒去過舅家,舅老爺希望您能去一趟張府。」

    她父親是張府的老家人,從通州一起回來的。她的身份在被分到李銳房裡的第一天就已經向自己的主子告知,李銳也知道。不光如此,蒼溪是被張府買回來的孤兒,調教了許多年還沒用的,其他小廝也都各有身份,李銳也都瞭解。

    他的舅舅,是確實對他非常關愛的。

    這也是為什麼他一直信任舅家,心中不希望舅舅家真的有所不對的原因。

    蒼嵐傳達這話,李銳便對她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過幾天舅舅休沐,我就去一趟舅家。」

    蒼嵐微微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李銳站在屋裡,摸著腰間的「南風」,長歎了一口氣。

###########################

     持雲院。

    自盧默代替塔娜向顧卿學習織毛衣,顧卿一下子輕鬆了許多。

    這孩子生得瘦弱,手指卻十分靈活,記性也極佳。他雖然很少主動說什麼,但是卻不沉悶,也有問必答,還沒有漢人那種「織衣服是女人做的事」這種想法,學的很是努力。

    顧卿很喜歡他,經常一邊教他織衣,一邊和他聊聊天。

    「你是漢人的樣子,長得是像你父親多一些,還是母親多一些?」顧卿好奇的問。其實她想問的是,你爹是漢人,還是你娘是漢人?

    「像我爹。」盧默一邊回答,一邊在顧卿的教導下把左邊的袖子分好,再取出幾根針來,織造袖子。「我爹以前是個以偷盜為生之人,後來在漢人的地方偷了不該偷的東西,被下了獄,要剁手,只好逃出漢人的地方。」盧默說起這段來,不悲不喜。

    「難怪你手指這麼靈活。」顧卿看了看盧默的動作。很少有初學者像他這般手巧的。她沒有問到底什麼是不該偷的東西,說不定這是人家的瘡疤,就不要揭了。

    一個混血兒在羯人的部落長大,應該很不容易吧。顧卿同情之心大起,忍不住換了個話題。

    「你們那裡羊多,可以用羊毛紡細線織造這毛衣,和普通百姓交易。但是對有錢人,最好還是販售羊絨衣。價格也要定的越高越好。否則漢人會認為羯人做的衣服只能給平民穿,好東西也變賤了。」

    在後世,純羊毛的毛線衣也不便宜,而且那些還是機織的。這些從紡線到製作出來都是用手工,羯人人不多,產量有限,而且這東西只有秋冬好賣,春夏是收集羊毛的時候,週期也太長,賣賤了真是糟蹋東西。她甚至還幫著他們想了宣傳的辦法。

    「等你們出售這些的時候,就說是從我們府裡學的,而且是不傳之秘,因為你們救了我兒子,所以我才傳給你們的。」顧卿想了想,又拿了一件有信國公府印記的物件來。「這個你們帶回去,要是有人不信,就給他們看。」

    「謝謝老夫人。」盧默接過了那件小銅器,撫胸向顧卿行禮。

    「其實這衣服也就織的法子特別些,真要織,棉線、絲線其實都織得。我不會讓它的織法在京城流傳開,我們漢人做衣服的法子多,布料的種類更多,但你們羯人沒什麼出產,也只能靠手工活來貿易了。」顧卿很喜歡這些直率的羯人,也想幫他們一把,「你們回了草原,若真有困難,可以想辦法送信到我們府裡來。若是能幫的,我都盡力。」

    盧默感激地只能連點頭。

    塔娜和盧默一行人在信國公府裡待了五天,盧默學會了織造毛衣的技能,塔娜和那些姑娘們則在顧卿找來的莊頭那裡學會了如何紡造絨線和毛線。

    他們在京城買了不少裝飾的漂亮扣子、針線等物,草原裡這些東西難買,他們難得出來一趟,自然是要多準備一點。

    皇帝賞賜了胡人們許多金銀和綢緞。他們會在漢人的地方用綢緞和金銀換取牛羊,汾州馬場之亂已經平定,以後草場又會重新劃分,羯人們又有了牧馬放羊的地方,想來日子只會越來越好過。

    蘇魯克的部族感激漢人的慷慨,將會協助漢人的官員在汾州先建立一處胡市,他們的使者會奔走草原之中,替漢人們傳遞這個消息,消息一旦傳開,馬匹和牛羊出產都能進入關內,從此胡人也可以換取生活必須的鹽和鐵器等物了。

    胡市原本是要開放農具的,但是被楚睿駁回了。鐵鍋等物還好,農具稍一改造,就可以變為兵器。如果胡人想要耕種,他可以在關內劃撥土地,讓他們入塞歸順大楚,成為新的楚民。

    塔娜和盧默他們出城那天,李茂、顧卿和家中的三個小輩都出來相送。他們每個人都送了這些草原上的羯人朋友許多禮物,以至於塔娜他們騎著馬而來,要拉著車回去。

    塔娜和其他羯人姑娘們已經哭得不成樣子,她們擦著眼淚,挨個親吻顧卿的臉頰,把顧卿也給引得兩眼通紅。

    盧默走出隊伍,和他的恩人們一一道別。他走到李銳的面前,沉聲和他說道:「我角抵沒有贏過你,回到草原,我會繼續練習,下次若有機會見面,希望能贏了你。」

    李銳笑著搖頭,「你繼續練習,難道我就會原地踏步不成?下次你再來京城,看我再摔你三百回合!」

    盧默打不過他,口舌也爭不過他,只能笑笑,又走到李鈞了面前,讚道:「你喝酒很厲害。」

    李鈞最大的長處就是能喝,連忙謙虛道:「哪裡哪裡,謬讚了!」

    「可是光會喝酒是沒有用的,男人要會打架才能保護家裡的人。你長這麼大個子,連拳腳都不會,還是多和李大公子練練,否則會找不到妻子的。」盧默一本正經地勸道。

    李鈞的笑容僵在臉上。他第一次感覺到了他噎住別人時,那些人的感受。

    盧默看了眼李鈞旁邊的李銘,此刻李家的這位小公子睜著大眼睛在看著他。

    正是他送了盧默許多的書,五花八門什麼種類都有,還給了他一套文房四寶。盧默對他很感激,彎下腰去,輕聲道:「謝謝你。李小公子,那些書我們會好好保存的。」

    李銘笑得燦爛。「你們要看啊!文以載道,漢人的精華都在書裡啦!」

    盧默點點頭,從背後的包裹裡掏出一個破碗來。

    「這是你們漢人給我的碗,他們讓我在人多的地方就舉起來,如此,漢人就會給我錢財,讓我有東西吃。你們漢人很慷慨,我很感激你們。這個碗我本來準備留下來做個紀念的,但是我回到草原,也就不必再舉碗了,我們會開始和漢人貿易,來換取所需。所以這個碗,我送給你了。」盧默有些不捨地把破舊地瓷碗塞到了李銘的手裡。「還有,你兩位兄長都長得這麼高,你……你還是多喝點奶,多吃點東西吧。」

    李銘木呆呆地拿著那個破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李茂看著兒子,真有忍不住大笑的衝動。他在羯人那裡住了一段時間,幾乎每天都會被這些羯人弄額啼笑皆非幾次。總算有人嘗到他當時的滋味了!

    幸災樂禍什麼的,不要太愉悅啊!

    盧默慢慢地走到了李茂的面前。

    李茂嘴角的笑意僵住了。這……不會給他也來個什麼驚世駭俗的離別之言吧。

    盧默從脖子上拽下一枚銅錢,遞給李茂。

    李茂莫名其妙的接過那枚錢。

    錢上刻著「貞元通寶」,乃是大楚的錢幣。

    「我爹就是因為偷了這些錢入獄,最後被一路追殺,逃出草原的。李大人,我爹是汾州齊安人士,他從齊安縣一個叫王林的富商家裡偷了許多這樣錢幣,最後都被搜了回去,只有這一枚被我父親藏了起來,帶出了靈原。」

    「我不知道這些錢為何讓我父親差點喪命,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爹從來不告訴我這其中的緣由。但是我覺得這應該是件很重要的事。這枚銅幣,我就留給大人了。若您能找到原因,下次再見時,希望您能告訴我答案。」

    盧默給李茂行了個重禮,返身回了塔娜他們中間。

    李茂捏住了手中的銅錢,慎而慎之地放入了自己的袖袋裡。

    蘇魯克和其他胡人挨個向信國公府的一家人行過了禮,李茂一行人面含微笑,一一與他們告別。

    在城門口的還有許多送別的官員和看熱鬧的百姓,所有大楚的人們,就在這暮春的三月裡,看著這些草原上的來客,漸漸往北歸去。

    想來日後,京城又會留下一段關於「天下歸心」的佳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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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大家好,我是盧默的碗。

    從此以後我不會再出場了,想一想,實在有些憂傷,便求作者給我露了個臉。作為一件道具,我的使命終結了,但我相信我還會有千千萬萬的道具兄弟們出來露臉的。

    嗚嗚嗚嗚,再見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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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9 23:32:13
第97章 李鈞的覺悟

    作為一位國公爺,李茂自己用到銅錢的時候基本是沒有。他有不少長隨和下人,出門時很少自己付錢,即使要帶錢,身上帶的也是散碎的金銀,斷沒有揣著一堆銅錢的道理。

    但是老百姓,多用的還是銅錢。

    一是銀子化不開的問題,二是也用不到這麼大面值。二兩銀子就能讓一個人家過上一個月,平日裡,幾十文錢就可買米買面,是不需要用到銀子的。

    因銅錢笨重,許多人出遠門的時候就把錢繞在腰上,又叫「盤纏」。李茂也見過家裡下人把錢繞在腰上出去的,還慶幸過自己幸虧是主子,若是下人,每日裡纏上這麼多錢出門,真是累壞人也。

    回到家中,李茂叫來了家中管銀錢的賬房先生,將那一枚錢給他看。

    「崔賬房,你看看這枚錢有何不同。」

    這賬房拿過那枚銅幣,在手中顛了顛,又對著光看了半天,露出了訝然的表情。

    「啟稟老爺,這是一枚私鑄錢。」崔賬房恭恭敬敬地說,「看樣子,已經有許多年了,火氣盡脫,做的也比較精,和一般的私鑄錢比起來,算是上品。」

    「私錢?這是私錢?」李茂一驚。

    私鑄銅錢者,主犯和從犯按律於鬧市斬首棄市,而按例,則不但違者斬首,更是全家都要籍沒為奴婢,算是極重的刑罰了。

    盧默的父親當年到底偷盜了多少錢?當時抓他下獄的縣令和其他官吏到底知不知道這些錢是私錢?他又是如何逃獄的?

    李茂恨不得奔出城去,抓回盧默再問一問。

    「老爺,本朝私錢雖少,但也不是沒有。大楚官爐所出之錢,十枚重一兩,含銅八成,以歷代的錢幣來看,貞元通寶都算是上等的品質。如今銅價越來越高,市面上已經開始出現十二枚一兩的銅錢,但京城裡見的還是少的。」崔賬房將這銅錢看了看,也覺得稀罕。

    私鑄錢一般都在小範圍內流通,京城是天子腳下,在京城裡流通私鑄錢,那就是廁所裡打燈籠了。

    「不知道大人從哪裡得來的這枚銅錢?」

    「一個晚輩所贈。」李茂輕飄飄地一語帶過,拿回了這枚私鑄錢。「多謝崔賬房解惑。」

    「不敢不敢。」

    「此事勿要和別人提起。」

    「是。」

    李茂送走了一肚子疑惑的崔賬房,拿著那枚銅幣端詳了半天,終於吩咐道:「備馬,我要出府。」

    李茂出府,正是要找還留在京中,沒有出發返回汾州的新任布政使劉鵬與參議汪志明。

    私鑄銅錢乃是大罪,但現在僅憑一枚私錢和一個羯人少年的隻字片語,尚不能得知真相如何。若是貿然上報朝廷,極為不妥。

    齊安縣和靈原縣這種小縣不同,乃是汾州一個大縣,這個叫做王林的富商,在當地一定不會做的毫無馬腳,定然留下了蛛絲馬跡。而且當年有人偷盜大戶,也算是大案,卷宗一定是有的。

    就算沒有卷宗,查找當年的在職的官吏,也總能查出什麼來。

    汾州馬場一直有人在偷偷補給,方能積累出那麼多匹馬來。可是到現在也不知道到底是何人在運送物資,又是從哪裡送過去的,如今又發現了私錢,說不定這線索就在私錢之上。

    就算和馬場無關,私鑄錢幣不是小事,若能查到這些錢都流向哪裡,也就能對這私鑄錢幣的幕後之人略有所知。

    李茂直奔弘賓館。

    在京內沒有住處的官員,都是居住在此處。

    李茂很快就見到了劉汪二人,他拿出銅幣,將盧默的身世一說,再提到這銅錢的來歷,兩人皆是大驚。

    「其實汾州一直都有流通私錢,但數量不多,且一貫之中往往不到一成,難以察覺。」汪志明說道,「各州應該都有這種情況,如今銅價高,鑄造官錢無力可圖,錢局已經有許多年沒有鑄錢,各地流通的銅錢不足,加之私錢並不氾濫,各地官員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劉鵬調任汾州才剛剛三年,汪志明卻已經在汾州待了有六年了,比起劉鵬來,更為熟悉民生之事。他苦笑著說出無奈的事實,「這齊元縣乃是富縣,與通州相連,若齊元有人鑄造私錢,怕是早就已經流往各處了。」

    一時間,三人的臉色都不大好。

    任誰剛剛新上任沒幾天,就弄出個盜鑄之事來,都不會心情好的。

    「這件事時隔太久,就算那王林還敢留在原地繼續做這等營生,怕也是小心翼翼,抓不到什麼證據。我在京中,消息不便,此事還請兩位明察暗訪,早日找出端倪。」李茂對兩位同僚拱了拱手,「汾州的驛站,有數座可以將信件直送京城,此事我曾告知於汪大人,兩位可憑此與京城隨時保持聯繫。」

    李茂說這話的意思,就是要告訴這兩位汾州官員,此事他會稟奏皇帝,但不會在上朝的時候公之於眾,他們可以和皇帝直接溝通此事,無需凡事和他通氣。

    李茂這話一說,劉汪二人都鬆了口氣。

    他們雖然是因為汾州之事而陞官,但並無意站隊到哪一方去。此事雖是李茂發現,但這種事卻不該歸李茂管。若他想要請他們暗中調查,事事關心,以此謀權,或有其他想法,他們是不會幹的。

    這位信國公的意思,是會入宮直接向皇帝通報此事,只不過讓他們先有所準備。

    是這樣的話,他們自然只有感謝。

    李茂本身也無意捲入這種麻煩事情裡去。他自己已經是一頭包了,實在沒有精力再去耗費許久查探這私錢一事。

    李茂辭別劉汪二人以後,又給宮裡遞了牌子,去向皇帝稟奏。

    楚睿自然對此十分重視,當即召了劉、汪二人入宮。

    好在李茂之前已經去過弘賓館,和他們說過了此事,他們二人有所準備,答起話來有條有理,讓楚睿也十分讚賞。

    這兩個新任的汾州地方官,果真是沒有選錯人!

    對於李茂的一番體貼舉動,劉汪二人還是很受用的。尤其是汪志明,他出身不高,只能在邊地做個小官,好不容易熬出了頭,怕也是到了頭了。

    若不是他在靈原縣安心日子過慣了,實在不想捲入這些派系之爭,再早些年,遇見這等機遇,怕真是會向這位信國公靠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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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間又過了幾日,眼見得就是春闈之時。

    京城裡到處都是緊張的考前氣氛。信國公府的「微霜堂」這幾日裡擠滿了過來借閱書籍的學子,還有些其他地方來趕考的學子,知道了李茂頗為關愛學子,跑來自薦的、知道「微霜堂」的名頭,壯著膽子也來求借閱的等等等等。

    顧卿聽李銳解釋過,大楚的春闈雖然嚴格不假,可是排名卻是可以進行「公薦」的。

    這起先是老晉國張允的想法,他認為科舉取士皆以考場中所答試卷優劣來決定錄取,這樣難以充分考察一個人的實際才學。於是那一屆,就有許多參加進士科的學子將平日所寫的代表性作品交與主考官和其他大臣來參閱,以便他們在考前對考生的實際水平有一個全面的瞭解。

    若是其中真有大才的,這些參閱人便可「公薦」,向上再進行推薦。一般主考官有了先入為主的感觀,對這些參加科舉的學子們也就大為有益。

    只是這種推薦若是有不實的地方,推薦人也要受牽連,先皇對推薦的名額和流弊的情況非常嚴格,大多數官員不會輕易為不認識的人行這種推薦之事。

    所以這與顧卿知道的後世科舉還有極大的區別。這般考,還是要看人情。能不能選拔出真正的人才,還要看主考官能不能秉公取士。

    顧卿雖然沒有參加過科舉,但作為一個從高考裡殺出來的學子,深深地對這些學生們表示同情和理解。

    正是因為這種理解,對於那些投卷上門或者來自薦的學子們,顧卿都讓李茂好生好氣的對待,不要做出居高臨下的樣子來折辱人。來低聲下氣,卑躬屈節的,大部分都不是門第很好的人家,李茂自己都是靠著祖輩出身,又何苦為難別人。

    顧卿這一「好心」,倒給李茂添了許多麻煩事。

    他本來就不是以有才而聞名,來向他自薦的大部分都是死馬當活馬醫的,真正投的多的,是張家、陸家、齊家這樣有才名的官宦人家。原本數量少,也不算麻煩,行卷收了就收了,放回去回頭再看就是了。

    只是他脾氣一好,別人就覺得這個國公好說話,許多人都來碰碰運氣。這一科等了這麼多年,人數比貞元初年的那次科舉多出了一倍,李茂就連下朝驅車回家,都要遇見無數「偶遇」的學子來。

    再說信國公府的「微霜堂」,這些日子裡也是人數眾多,小摩擦也時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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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9 23:32:37
    自古文人相輕,這些都是各地的佼佼者,自然不免有些小矛盾。最後是李銳李銘兩兄弟日日坐鎮微霜堂,他們是主家,有他們在,哪怕他們兩個只是孩子,那身份擺在這裡,這些學子也不敢太過張揚,總算是回復了一時平靜。

    信國公府兩個孩子雖然都不用去考試,可是他們家還住著一個從老家跑來京城趕考的考生李鈞,這考試前緊迫的氣氛一點也不少。

    李茂知道自己的水平,也不敢胡亂指導李鈞,只是把他拜託給杜進、齊耀二人,求他們多加指點。

    杜進是正兒八經的進士科出身,當年排名第十位的貢生,自然有許多心得可以向李鈞傳授。齊耀家學淵源,他的兄長更是國子監的祭酒,拿了不少貼經和時務策給他做,算是對李鈞進行了一番「考前突擊」。

    春闈前李茂也曾問兩位先生李鈞的情況,杜進拂鬚歎道:

    「以令侄的水平,春闈通過有些懸。鄉試更重基礎,他自然是能夠通過,可是進士科……哎,他文章爽直,對於政見又沒有什麼特別引人叫絕的地方,若是主考官喜歡這種直白的辭賦,可能還能入圍,若是正好遇見一個……」他話沒有說全。「今年參加科考的太多了。」

    杜進話已經說得很明白,李茂也只能點點頭。

    科舉這種事,就算在胡人東侵之前的尹朝,也才是剛剛起步不久,李鈞雖有信國公府這門親戚,但若自身才華不夠,他勉力推薦,反倒對他有害。

    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初九一早,李鈞騎著馬,由公府的家人送著前往禮部的貢院。他之前已經從杜進先生那得到了經驗,這貢院裡面考試的環境絕對說不上好,薄荷腦等物一定是要帶上的。

    現在雖然已經是暮春,但還是有些冷,李鈞並不怕冷,卻依舊穿上了絨衣,以安府中邱老太君等人之心。若他真穿著一層裌襖去考試,怕他堂祖母第一個要嘮叨死他。

    待到了貢院門口,考場周圍佈滿兵士及棘牆,盤查也極為嚴格。李鈞問過了他該去哪裡排隊,便進入了棘牆之內。

    貢院門口有許多查驗的官吏。這些查驗之人先是核對了李鈞鄉試後地方上開具的條印,看他的體貌和地方上送來的名冊特徵無誤,這才把他的東西一一打開,然後又繼續搜身,連鞋子都要脫下來看過。

    這下子,李鈞總算知道為什麼規定考生要來這麼早了。

    如此盤查下來,確實要盤查好一陣子。

    李鈞不遠處被查驗的是一個中年學子,卻和那查驗官吵了起來。

    那查驗官拿著這學子州縣送上來的學名冊,指著冊子道:「這上面寫的是方面微鬚,你鬍子這般多,也叫微鬚?」

    那學子一陣氣悶,指著自己的鬍子道:「學生這幾日挑燈夜讀,沒有整理鬍鬚,但學生鄉試之時,確實是微鬚的。學生明明是方臉,其他特徵也都對,為何你光指著學生的鬍子說話呢!」

    那查驗官查了許久的學子,本來就已經是心煩氣躁了,若是這學子好聲好氣和他說話,他也就抬抬手過去了,偏這學子和他頂撞了起來,他惱怒之情頓起,收起冊子道:「你不知道『微,無也』嗎?你這樣貌不合記錄之言,速速退開。」

    這已經是強詞奪理了。

    微字有好幾種釋義,說是「小」也行,說是「少」也行,說成「無」也行。雖然這學子確實鬍子多了點,但他的解釋也是通順的。

    這查驗官此番就是存心不想讓他過去。

    那學子熬到中年,方才參加了這次的春闈,結果就因為鬍子不得入考場,眼見著再熬幾年,就算做了官,也怕是個白頭官了。他一聽這考驗官的話,忍不住悲拗大哭起來。

    中年學子後的眾人見著他都心中不忍,也對這查驗官頗有意見。

    無奈那一列的都是同鄉,該州造冊的官員對鬍子稀少的寫的都是「微鬚」,這裡面不少是已經蓄鬚之人,若是仗義執言,說不定連他們也沒法通過。

    一時間,竟然無人敢言。

    李鈞從未見過這樣的事情,見那學子哭的悲痛,怒上心頭,對那查驗官反唇相譏道:「《論語》中孔子『微服而過宋』,按你的說法,豈不是說孔聖人赤膊無衣,身上什麼也沒穿的通過宋國嗎!」

    此話一出,猶如石破天驚,一群學子紛紛往他看來。有些人一想實在好笑,噗噗聲連綿不絕。

    那大哭的中年學子想不到還有人會說出這般話來,也忍住了悲哭,抬起了頭。

    查驗官嘴唇氣的抖了起來,指著李鈞大罵,「你這學生,簡直是有辱斯文!」

    李鈞心中有些後悔,他這一生,注定要敗在嘴上。但他天生就是這幅直率性子,勉強不來,做都做了,後悔也無用,只得硬著頭皮接著說道:「鬍鬚指甲等物,原本就不是常態,名冊中用鬍鬚、毛皮為特徵,本就不妥。若是考試之前患了大病,鬚髮皆失,難道這學生以後就要改名換姓了嗎?若是路上遇了歹人,臉上多了個疤,就連自己都不是了嗎?」

    李鈞見那查驗官臉色越來越差,只得歎一聲。「你一句話,有可能毀了別人一輩子。這等損人不利己之事,為何要做呢?」

    他此言一出,眾人皆是嗟歎。有些已經查驗過了的,也不入貢院大門,而在門口看這個熱鬧。人越圍越多,終於引起了門口一位禮部官員的注意,過來探看。

    「何故聚集在一起?驗過了的趕緊進去,鑼鼓三鳴後就要封院,你們想錯過考試嗎?」

    這禮部官員一開口,有些看熱鬧的立刻就踏到貢院裡去了。

    這司考官見某列的查驗官前站著幾個學子,有一個學生臉上猶有淚痕,便去詢問何事。待一旁的其他查驗官說明此事後,他瞪了那列的查驗官一眼,放了那個中年學子進去。

    這中年學子沒想到如此輕鬆就揭過了,對著這司考官連連道謝,飛快地進了貢院。

    「按冊入試,乃本朝規矩,查驗官提出疑問,是他的職責。你仗義執言沒錯,卻哄亂考場,引得學子在此聚集,幾乎要……」那禮部官員正要奪了李鈞的入試資格,李鈞身邊的信國公府管事見勢不好,連忙上前一步截住他的話頭,在他的身旁亮了亮信國公府的牌子,又低聲說道:「此乃信國公大人的堂侄,上京趕考的。他性子魯直,還望上官多多包涵!」

    那禮部官員見這李鈞並不站在監生的通道裡,顯然是各地過了鄉試來趕考的學子,還以為只是一般的愣頭青,卻想不到他有這般硬的後台。他掃了李鈞一眼,心中道了聲難怪。難怪他敢為那學子說話,原來是不怕受牽連。

    這禮部官員無意得罪信國公府,也就高高舉起,輕輕落下,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的走開了。

    李鈞站在原地,看著原本還對他讚歎的人突然都露出了「原來有後台」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心中堵得慌,也不再多留,轉身就入了貢院。

    李鈞越走越悶,腦子裡一片雜亂。

    這官員明知道查驗官有錯,卻不追究他的責任,而是先是放那中年學子進去,解決了此事的根源,然後再維護那查驗官的面子,想要懲治自己的責任。

    他方才能幫那學子說話,可這官員這般一放一壓,怕是再也無人為他說話了。

    若不是他堂叔地位顯赫,他就要與這屆科舉無緣。

    為官之人,都要這般的手段嗎?看那人的袍服,不過也就是一五品的官員,卻也如此深諳為官之道。

    他一心想要借功名為自己爭得立足之地,可現在看來,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適合為官?

    還有周圍人的態度……

    李鈞一下子對這功名看的淡了起來。

    李鈞帶著滿腦子的思緒入了貢院,貢院外的一位站在不起眼處的紅衣官員指了指李鈞,向旁邊的屬官吩咐道:「查查看剛才那個進去的學子是什麼人。」

    「是,大人。」

    所有學子都入了貢院以後,主考官設香案於階前,主司與舉人們對拜。一系列儀式舉行過後,主考官說了一堆勉勵的話,便開始進行考試。

    李鈞對這功名看淡,索性報著平常心隨意發揮,如此這般,過了第一場和第二場。這兩場考了經論和詩賦,李鈞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發揮超常,直覺得這兩場都考的極為容易。

    到了第三場,乃是重中之重的時務策。

    考題是從宮中直接送抵過來的,等李鈞把考卷接到手,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的是「財須民生,強賴民力,戚恃民勢,福由民殖」。

    李鈞在堂叔家中曾聽過兩位先生的討論,而李茂為了讓他加強政務上的見識,也和他細細的說過如今大楚的種種弊病,以及聖上的一些想法。

    雖然主考官和閱卷官都不是當今聖上,但皇帝若是有心親自遴選人才,必定會拿來考卷一觀,若是正好看到了李鈞的卷子,對了胃口,說不定也會給個功名。

    李鈞一看著考題,便想到了堂叔所說的「隱戶」、「流民」和「徭役」等事。

    他看開了這場春闈,也就對這場考試越發隨便,想到哪兒寫到哪兒,反正閱卷官看不下去就會扔掉,所有的考卷都是糊名的,他若不中,連拆名的人都沒有,誰知道是何人寫的這番言論。

    於是他洋洋灑灑寫了一通,只覺得讀了這麼久的書,也就這時候是完全隨自己的心意而寫,寫的大呼痛快。

    李鈞三場全部考完,回了府裡倒床就睡,顧卿李茂等人都來問他考得如何,他只說不好,最後一場更是亂寫的。

    李茂已經被兩位先生提前知會過,也沒想到有什麼太大的驚喜,只得安慰他來年再試。顧卿見多了高考落地的學生,連忙偷偷叫李銳和李銘沒事多跑跑李鈞那,帶他散散心。

    他們都不知道李鈞的心理變化,這幾天連春闈的事都很少再提,生怕刺激到他。

    到了放榜之日,雖然顧卿等人看著李鈞那副已經看開的樣子,對他考上貢生已經不抱希望,但還是派了家人去看榜。

    誰料沒過一個時辰,清水坊裡突然響起了唱喜之聲。

    李鈞進了第十七名,成了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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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9 23:33:15
第98章 顧卿的野望

    對於自己能通過春闈,成為一名可以領取祿米的貢生,李鈞十分驚訝。

    他先前的話不是自謙,他真覺得自己最後一場沒考好。那東一鎯頭西一棒子的闡述方式,怕是沒什麼考官能夠看下去。可若說是仰仗了叔父的威望,春闈所有卷子都是糊名謄抄的,只有通過後才能知道是誰的卷子,叔父也不像是為他打點過的樣子。

    那就是說,真的是他有才學?

    這麼一想,李鈞的心情立刻好了起來。

    不管怎麼說,這是李家有史以來第一次有人進入殿試,值得好好慶祝。

    顧卿堅持中午要在飲宴廳裡擺一場家宴,因為晚上李鈞還要參加貢生們一起出錢辦的酒宴,也只有中午可以好好慶祝一下了。

    家中人都知道顧卿好熱鬧,這也確實是天大的好事,有心迎合,所以就連李茂都專門告假回家,陪著母親同樂。

    大家都知道他家侄兒今日上榜,也都理解,紛紛表示一定幹好本職工作,決不讓他擔憂。

    李茂偷得浮生半日閒,也挺愉悅。

    持雲院飲宴廳裡。

    顧卿坐在主位上,笑瞇瞇地看著李鈞,越看越有趣。

    她以前學課文,學到「范進中舉」,總覺得很誇張,而且也算是個悲劇的故事。所以當她聽說李鈞得知自己中了貢生之後繞著西園跑了三圈的時候,才頓悟了。

    在這樣的時代,無論那個人有多豁達,知道自己成為萬裡挑一的那個人時,都會忍不住內心雀躍不已。范進那樣自然算是誇張的,可就連李鈞都這樣,其他苦讀的學子上榜後會有多麼失態,也就由此可以得知。

    李鈞的高興是顯而易見的,李銳也很快活。

    這一屆過了春闈的學子中,排名靠前的大部分都是他認識的國子監學子,而會元更是他的好友齊邵。他不必看著哪個失望的樣子,這實在是太好了。

    「你還說你考得不好,考得不好都有十七名,要考得再好點,豈不是會元都是你的?」顧卿笑嘻嘻地端起酒杯,敬了李鈞一杯。「祝你以後前程似錦,仕途通達!」

    「謝過堂祖母。」李鈞一口飲盡。「不過侄兒也不想以後前程似錦,只要能謀個清閒的官職,得以餬口就行了。」

    他此言一出,顧卿幾個都很意外。

    「為何說出如此喪氣的話來?我已經往你家報了信,此番你過了會試,你爹還不知道有多高興。就算為了你力排眾議送你上京的家中父親,你也得好好出息才對。」李茂板著臉,不贊同地說道,「你還年輕,怎麼能庸庸碌碌的過日子?」

    李茂今天也心情大好,他的同僚紛紛向他恭喜,雖然李鈞排名不高,但這越發說明這是他的真實成績。況且李茂也確實從來沒有為這個侄子特意去和那些官員打過招呼,更沒有為他行任何推薦,而他依然能過會試,豈不是說明他家的家教很好?

    李銘和李鈞能出仕還不知道要多少年,李鈞怕是要從大皇子那邊走勳貴的老路,而李銘,他將來想讓他入國子監讀幾年書,瞭解下人情世故,若是有必要,這個信國公府未來的繼承人,也得要規規矩矩地走科舉之路。雖然這話說了有些太過自傲,但李鈞都能做個貢生,他家的銘兒是絕對不會比他差的。

    「不是侄兒喪氣,而是侄兒覺得自己不太適合做官。」李鈞歎了口氣,把考場外發生的事情和幾人說了一遍,最後懊惱地說出心裡話。「侄兒只是想要幫幫別人,差點連自己也陷了進去,看起來那個中年舉子也不怎麼感激我,甚至有些避諱我。而我此番若沒有府中護庇,怕是連考場都進不去了。」

    顧卿一聽,就知道這孩子是被中國的官場文化給嚇到了。對於這個,她也沒有什麼發言權。在現代時,她連一個院長都搞不定,別人都在送禮時,她連怎麼送都不知道,臉皮也淺,明明知道應該要表示下敬意,結果東西就是拿不出去。她自己都是政治渣,也只能求助地看著李茂。

    這才是個官油子,才混兩年,就混的風生水起。

    李茂聽到只是這等挫折,就讓他萌生退意,好笑地搖了搖頭,開始在席間給三個孩子科普這官場上的險惡起來。

    有些東西,還真是讀書讀不出來的。

    「能立在朝堂上的,沒有一個是傻子,但這並不代表每個人都是壞人。像鈞兒那日的情況,那個司考官已經算是非常溫和的了,若換了有些惡劣的來做,怕做的更加陰損。鈞兒吃的虧會更大。這種事若是我遇到的,我也是不能忍的。」李茂看著幾個孩子瞪大了的眼睛。「怎麼,你們以為我會欣賞鈞兒的這種做法?」

    李鈞真想鑽到桌子下面去。而李銳和顧卿搖了搖頭,李銘卻是連點頭。

    李茂真想拿筷子敲敲兒子的頭。

    「一般的官員,遇見像是鈞兒這樣的刺兒頭,都是又愛又怨。性格要剛正一點的,就愛他的人品,怨他的手段簡單粗暴;心性要差點的,就只剩恨了,恨他無事生非。而後者,對於這種勇於提出不同意見的人,若是自己這方有錯,對方是對的,一般會按照對方提出來的意見把事給改對了,然後把這個人再給排出去,這就是治人。」李茂說道,「這只是一般的官員。還有一種更老辣的,會在考場前把鈞兒誇得天上有地上無,再痛斥周圍的學子不敢出頭的怯懦。像這樣的做法,會讓鈞兒的一番善意變成『踩著別人露臉』,非但不會讓他得到別人的尊敬,還會招致別人的反感。」

    「如此一來,鈞兒從此就會被孤立,即使能中了貢生,在同年間也只能留下個『沽名釣譽』的名聲,仕途不會太通達。」

    「這便是人治。」

    李鈞像是被什麼噎住了那樣的表情,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顧卿也好不到哪兒去,但是她好奇地多問了李茂一句:「若是你是那司考官,遇見這樣的事,會怎樣處理?」

    「我會將那考驗官換去查驗監生們,讓監生們那一列的查驗官替換過來。查驗監生的都是人精,最會辦事,而那考驗官脾氣再大,也不敢向國子監的學子們發洩,這事就輕飄飄過去了。」

    「而查驗官是小吏,都是希望能接觸國子監的學生們的,說不定裡面就有未來的潛相之流。那人不但不會怨恨中年學子和鈞兒,反倒會感激他。」李茂平靜地看著李鈞,「有時候善惡成敗都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間,此事不能說你是做錯了,若遇見一個欣賞你的上官,未嘗不是你的機遇。但一個人總不能時時都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所以才需要謀定而後動。」

    「這便是官場。但你若覺得官場是個龍潭虎穴,從此避開他,那是不可能的。因為無論在哪兒,只要有人,只要有尊卑上下,這種手段和情形就會一直存在。」李茂看著越來越沮喪的堂侄,「但是你若肯學,就能慢慢地擺脫這一切的桎梏。若你學會了這一切,依然能堅持自我,便不用治人,也不用被人治。這才是最上乘的處世之道。」

    李銳和李銘都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李鈞想了想,站起身對李茂長揖到地:「是侄兒想岔了,希望堂叔以後能夠教我。」

    李茂大笑著扶起李鈞,「好,這才是我李家人!李家從來沒有臨陣脫逃之輩!」

    顧卿看著一場好好的家宴,突然變成了「官場文化教育啟蒙大會」,心裡忍不住嚎叫了一聲。

    這家裡有一個看似平庸的腹黑男就夠了,難道李茂想要把幾個孩子都教養成芝麻餡兒包子,外白內黑?

    這叫她這個純肉包怎麼辦?留著餵狗嗎?

    一時間,她都想和李茂嚎上一嗓子,讓他也給自己科普科普得了。

    李茂扶起李鈞,一家人談笑風生的繼續用飯,顧卿看著兩個孩子都似有所得的樣子,突然鬼使神差的冒了一句:「若是你們當時在那兒,會怎麼做?」

    若說李鈞是性格剛正又不會說話,那這兩個性格截然不同的孩子,遇見了這種情況,會怎麼做呢?

    顧卿這話一問,李茂也感興趣地看了過來。

    「我大概會讓家人遞牌子過去,替那人說說情吧。我與他萍水相逢,又並非什麼熟人,能做到這樣就夠了。明知第二日就要春闈,不整理自己的衣冠髮鬚,在我看來,這人自己有大不足的地方,不能光怪那查驗官。只是不讓他科考,也確實有些過了。」李銘從小就好琢磨,從剛才堂兄說了這件事,他就在想自己如果在那兒,大概會怎麼做。可他想來想去,依他的性格,最多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顧卿點了點頭。

    李小呆是個理智的好孩子,絕不是那種一下子就會熱血上頭之人,這倒是好事。

    她又用期盼的眼神看著李銳。

    李銳想了想,開口道:「我會找那旁邊的兵丁,借利刃一用……」

    這下子,顧卿和桌上幾人都大驚失色。

    不至於吧!難道要讓那查驗官血濺考場?!

    「然後把利刃給那考生,讓他把鬍子剃了。」

    顧卿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感覺心臟又開始跳動了。

    「雙方爭執之處在於『微鬚』,只要消彌掉這可爭之處,也就不會再產生矛盾。這本就是小事,鬧到後來也只是意氣之爭,若說誰對誰錯,雙方都有不對……」

    「可要是鬧大了,結了怨,怕會釀成更大的禍患。不如讓那學子剃了鬍子,一了百了,這下考驗官說的沒錯,那學子也沒錯,特徵也對上了,自然能輕鬆入場。」

    李銳不喜歡處理瑣事,也不愛以勢壓人,既然如此,就只能釜底抽薪,直接熄滅這怒火。

    一旁的李鈞聽得是面紅耳赤,兩個孩子的手段任是哪一個,都比他直接反諷相譏要好的多,解決問題也更輕而易舉。他既不會「借勢」,也不會「糾錯」,只自認自己出發點是好的,就非要別人承認自己的錯誤。卻不知道只是手段不同,能造成的結果也是截然不同的。

    若真按李銳所說,那考驗官和學子最終結怨,他就是好心辦了壞事了!

    這就是鄉野出身和公府出身的區別嗎?

    李茂聽了兩個孩子的話,捻著自己的鬍鬚,欣慰不已。

    他家的銘兒好謀,且手段平和,知道「借勢」的道理,以後想要護住這個公府,做個守成的國公,定然是不難的。而李銳善斷,做事不拖泥帶水,又擅於抓住本質之處,不擊則已,一擊必中,乃是適合開拓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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