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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絞刑架下的祈禱]老身聊發少年狂[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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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30 23:45:26
    顧卿的笑容一下子斂了起來。

    這小丫頭是什麼意思?

    既然已經開了口,陸珺也就豁出去了。

    「邱老太君也知道,這門親事是當年先皇提起的,當年我家剛剛從江東來到京城,我父親其實並不想在京中為我選定親事,接受這門親事,也是無奈之舉。」這件事她曾聽她叔父說過,她小時候是不在京中的,一直在祖母膝下養著,後來訂了親,她娘才把她接到京城。「我家因此事影響,我父親去了族長之位,我娘卸了宗婦的名分,江東世族甚至一直視我父親為異類,還有許多親戚都不再來往……」

    小姑娘越說越覺得自己這門親事簡直是糟心極了,不說別的,就拿江家來說,江家的族長沒有在朝中為官,可是他家地位一直超然,她家的閨女多少大族求娶,來往的也都是世族嫡女,而她,就連一些二流的世族都恥於和她往來。她兩個庶妹,受她連累,以後都不知道該如何嫁出去。

    顧卿聽得莫名其妙,這事全世界都知道,小姑娘提起來是為了什麼?博取同情?

    「小女子蒲柳之姿,想來貴府的嫡長公子是極好的……」

    「等等等等……」顧卿見陸珺越說越無稽,連忙打斷了她的話。「陸小姐這般話,是你家中人的意思,還是你自己的意思?」

    陸珺臉一白。此事她家雖然為此長吁短歎了許多年,可她父母卻從來沒提過退親的。她爹常說若是李蒙大人還在,信國公府如日中天時,他就一定去把親退了,如今倒只能認命了。她一直覺得她爹是可憐李銳……

    陸珺聲如蚊吶地說道:「是……是小女子一個人的意思。」

    顧卿氣的肺都要炸了。若不是她還要維持形象,肯定已經跳了起來。

    這小姑娘嫌棄她家孫子?她居然嫌棄他嫌棄到自己不要臉面來退親的地步?

    想到李銳在家中對陸珺的那般憧憬,想到李銳在她出門前說的「相貌倒是其次,主要是品性」,顧卿真是甩袖子就走的心都有。她當自己是誰啊?

    「陸小姐,你覺得你家父母難道不知道和我家結親有多少壞處嗎?你覺得你父母不想和我們家退親嗎?你覺得我家當年是高攀了你家嗎?那為什麼這麼多年了,你們家提都不提要退親的事?」

    陸珺心中不甘。若不是她家可憐李銳年幼失親,怕落得一個落井下石的名聲……

    顧卿見陸珺的臉色就知道她心中一點都不清楚,咬著牙說道:「當年我家的嫡長孫李銳是板上釘釘的未來國公,和哪家貴女結親不是皆大歡喜?為何我家要受著世族們的白眼,定了你家這門親事?」

    「你以為我們家就願意?我們家就低微到要卑躬屈膝地去你家提親?你莫忘了,我孫兒的娘親也是張家正兒八經的世家嫡長女,張家若論門第,不在你家之下!」顧卿正在氣頭上,也不顧這個小姑娘的臉色好不好看了。「此事是先皇做的媒,誰敢不從?你不妨回家問問你的爹娘,當年是不是我家犧牲了孫兒的婚姻,保了你家受先皇所用。到底是誰得了便宜。若不是如此,江東幾大世族,有哪家坐到了翰林院掌院這般的高位?你們江東世族坐享絲茶魚米的便利,家中富可敵國,隱戶又眾多,哪位皇帝誰敢重用你們,哪個敢留著你們?你這小丫頭,難不成還一直以為是我家沾了你們家的光不成!?」顧卿進入了暴走狀態。

    「我本不想和你說這麼多,可是見你實在糊塗,忍不住要點醒你。想來你是世族之女,平日裡除了琴棋書畫,時事歷史,管家理事都應該通曉的,就如我家長媳一般,怎麼今日一見,見識如此淺薄?」

    「你我兩家的婚事來由,都是我那年方十四的侄兒閒暇無事的時候分析與老身聽的,他只比你大四歲,雖身在府中,卻也看得清時局政事,現在看來,倒是你配不上我的孫兒了!」

    陸珺的身子晃了一晃,她沒想到邱老太君的脾氣如此之壞,對她一個女孩家也能說出這般的重話來。

    雖然她的目的就是讓邱老太君厭棄與她,可真的被人嫌惡,總是不好過的。

    花嬤嬤扯了扯顧卿的衣袖。作為長輩說這樣的氣話,有些顯得太小心眼了。

    可顧卿哪裡是什麼長輩?她把李銳當做自家的幼崽庇護著養大,在他身上花的心思如此之多,眼見著這個男孩長成翩翩的少年,既有責任心又有膽識,哪個不誇,可這姑娘仗著自己是世族嫡女,竟嫌棄他家孫子出身不好,這親事帶累了她家!

    呸你奶奶!她家李銳娶哪個娶不到?要是娶個方氏那樣的糊塗蛋回家,又是倒霉一家子的未來!她培養兩個孫子都已經夠累的了,可沒精力再來養成一個孫媳婦。再說了,就是她想養成,也要看人家要不要她養!

    「老太君的意思是,願意與我家退親了?」陸珺心裡升起一絲希望,壓下各種複雜的情緒,想要邱老太君給一個說法。

    「陸小姐,你還是沒懂。此事我家是退不了親的,我家是孤臣,聖上讓我們怎麼做,我們就怎麼做。此事是先皇保的媒,除非陸家願意散盡家財,散盡隱戶,否則聖上猜忌之心一日不減,你家的親事就也別想退了。你家若能有壯士斷腕的決心劃清界限,或者你父親想要辭職還家就如江家族長一般做個閒雲野鶴,不妨上門來退親,老身在這裡就可以允諾你,若你家要退親,我和我兒絕對應允。」

    陸珺捏緊了拳頭,她知道自己過來就是自取其辱,可這股子難堪怎麼也退之不去。什麼朝堂政見,什麼時局大勢,她不過是一後院的年幼閨女,哪裡會知道這麼多!這邱老太君先前那般慈祥,轉眼就變得如此刻薄,還說她配不上他家孫兒……

    她好歹也是朝堂大員的嫡女,她家累世大族,就算李銳的父親以前多麼有權勢,信國公府多麼顯赫,那也是過去的事情了,過氣的貴族都尚且不算貴族,邱老太君憑什麼就覺得她一個世族女要看得上李銳!

    「邱老太君的話,小女子懂了。」陸珺竭力控制情緒,讓自己不要失態,也不要哭出來,只是對顧卿行了行禮,便穩穩地轉身離開了。只是她走到自己的侍女們身邊,看到丫頭們對她露出的擔憂神色,還是眼淚還是忍不住奪眶而出。

    她覺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和邱老太君提這事,不是蠢,又是什麼?她看自家孫子自然是千好萬好的,別人家的女兒都是蠢貨糊塗蛋,不該瞧不起她家孫子。

    可她在他父母手裡,也是掌上明珠,千好萬好的。

    顧卿氣的一口氣都提不上來,上次氣成這樣,還是發現方氏在家裡搞了一個巫蠱的時候。

    「相貌倒是其次,主要是品性要好。」

    顧卿苦澀的一笑。

    孫兒啊,她相貌倒是很好,品性也應該不差,可人家是真的看不上你,和你猜的沒錯啊。

    花嬤嬤替顧卿順著她的背,嘴裡不住勸道:「太夫人,你和這個小姑娘說這麼多,有些自失身份了。像這種情況,你應該直接讓她找大人來說。哪裡有小姑娘家來談自己婚事的?別說只是個世家女,就是公主之尊,金枝玉葉,自己跑來退親也是過分了。」

    「我知道我不該和一個小女孩慪氣,可我就是忍不住,這口氣要是讓我憋著,我非憋出個好歹來不可。你聽聽她那話,她是蒲柳之姿,配不上我家的銳兒……」顧卿的牙被咬的嘎啦嘎啦響。

    「若論身份,如今的銳少爺,還真配不上陸家小姐。」花嬤嬤歎了口氣,「這小姑娘心思重,可是性子卻傲的很,怕是遇事不愛和人商量,連她父母都不知道她這番主意。我在宮中見過許多女人,像這樣性格的,通常最後過的都不會太好……」

    「邱老太君,別生氣了,我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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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頭,李茂拿了手中的名單,和各家的主母一個個的說明情況,又把名單上的人名報與她們聽,請她們協助。

    有些主母聽到那名字,心中歡喜的要命,那名字不是別人,正是她們家老爺寵愛的美妾。這時候她們佔有大義,一舉數得,豈能不歡喜?

    還有些主母連這些下人的名字聽都沒有聽過,想來也是不入流的下人。這樣的下人都會讓李國公知道,確實應該是有問題的。

    還有一些人心中實在不快,無憑無據,只憑一張口供就要提人,萬一是攀咬怎麼辦?再說,若是讓禁軍進了家,還不知道有什麼流言傳出來呢。

    無奈李茂手上握有聖諭,若是違命,就是抗旨不尊,和家中下人們比起來,這又算不得什麼了,更何況她們被扣在天香園裡,若是不配合,說不定這李茂真能把她們一直留在這裡,她們都是女眷,和這一堆兵丁留在一府之中,實在是有失身份。

    此事雖然所有人都同意了,也願意行方便讓禁軍隨她們回家去拿人,可心中總是留了疙瘩。這李茂仗著有皇帝撐腰,連各府有誥命在身的命婦都敢為難,若以後勢大,還不知道會囂張成什麼樣子。

    李茂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又讓謝易凡回宮稟報皇帝,此間事情已經事了,刺客們也都押送回宮,這才去天香園接了母親,由家中眾多家將和數十位禁軍護送著回了信國公府。

    信國公府的大門口,聽聞了消息從宮中告假跑回家來的李銳正在不安地不停張望,見到顧卿的馬車從坊口的方向駛了過來,連忙衝出去老遠去接祖母。

    他還沒敢和李銘說,不然那小傢伙還不知道要驚慌成什麼樣。

    待看到顧卿安然無事,連頭髮都沒亂的從車裡下來,李銳親自替祖母去拿車凳,又攙她下車。

    顧卿看著一臉「啊我總算放心了」表情的李銳,再想想陸家小姑娘最後跑來和她單獨說的那句話,心裡實在是難受地緊。顧卿由著李銳攙著她下車,走了幾步,突然和李銳說道:「她長得很醜。」

    「嗯?奶奶說什麼?」

    顧卿實在不忍心說陸家小姐嫌棄他的話,又覺得說人家姑娘品性不好是壞人名聲,那只能從相貌上先粉碎李銳的美好想像了。等他對未婚妻的這段綺思漸漸淡了,想來接受這個事實也不會太難過。

    若有機會,她會想辦法退了這門親事的。她家孫子,值得真心愛慕他的姑娘。

    所以顧卿又張了口,拍了拍李銳的手。「那陸家姑娘我見了,長相實在……你還是忘了吧。」

    李銳聽見這話,猶如美夢被人撕碎,露出無所適從的表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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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30 23:46:15
第132章 李茂裝哭

    李茂將母親送回了家,連水都沒有喝一口,立刻就召了吳玉舟和陳軼兩位先生來。他現在感覺到了出仕以來最大的危機。

    那就是皇帝對他生出了不信任。

    勳貴人家與世家最大的區別是,榮辱富貴皆繫與君身。

    這話說起來只是一句話,背後的含義卻不得不讓人沮喪。有家族和龐大勢力做依仗的世族,皇帝動起來還要煞費苦心,可對於他們這種看似登天的新貴,要天塌下來,也不過就是一念之間的事。

    李茂自認沒有做出任何讓皇帝忌憚的事情,可皇帝依然趁著清理刺客與暗探的機會敲打他,其中深意,讓人心寒。

    沒一會兒,吳玉舟和陳軼來了,兩人在路上已經向去報訊的家人打聽出了邱老太君遇刺一事,心裡也在猜測,大概李國公召他們前來,問的就是這個。

    誰料到,這位信國公大人,問的卻不是邱老太君遇刺一事,而是皇帝讓他清理暗探的用意,以及以後的應對之策。

    說實話,陳吳二人真的沒想到李茂會成長的如此之快,快到能看到皇帝讓他出面去清理前朝餘孽絕非偶然的地步。但僅僅能看清,對於這個危機四伏的公府來說,是遠遠不夠的。

    「信國公,您當年出了孝,為何一入朝堂就是兵部侍郎呢?」陳軼決定讓李茂自己想清楚為什麼。

    「因為兵部是勳貴派掌控的衙門,皇帝不放心兵權掌握在世族手裡。」

    「那為何聖上幾乎是立刻就重用了您呢?」

    「因為我家丁憂數年,一直以我父兄馬首是瞻的勳貴派也就被世族打壓多年……」李茂說道這裡,突然頓住了。

    「刺客為何一直沒有刺殺過邱老太君,如今卻又開始了刺殺?正是因為這次輪到晉國公丁憂了。」陳軼給李茂分析著局勢。

    「兩派勢力均等,才能在摩擦中不停讓關係惡化,以至於政令不通,朝廷行事的效率低下。若是某一方壓倒另一方,對於皇帝的權衡之術來說,自然是非常不利的,可是若是發生戰爭,這般情況反倒能很快撥亂反正。」

    「尹朝餘孽希望大楚能生出內亂來,最好是一直內耗,如今晉國公丁憂,世族隱其鋒芒,所以尹朝餘孽慌了……」陳軼想了想,「想來他們準備許久,生事就在這幾年,所以不能見到朝堂穩定,便想讓國公爺您也丁憂,如此這般,群龍無首,大楚的朝堂就會更加混亂。」

    「所以說,晉國公的存在,對我反倒是好事?」李茂舉一反三,「換句話說,我的存在,對晉國公來說,也是好事?」

    「正是如此。這也是為什麼您能一出仕就佔據高位,卻沒被其他世族打壓的原因。一來他們急需有人出現讓皇帝安心,二是您畢竟年輕,經驗又無,算不得什麼棘手的對手,三來張家的張寧任了吏部尚書,在其間起了平衡作用,您的位子才穩穩地坐了下來。您方能一路扶搖之上升到兵部尚書,成為大楚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的尚書。」

    「但如今局面變了。」陳軼做出一個倒塌的姿勢,「但凡局面一變,為了保持平衡,聖上自然要更改砝碼,削弱您的重量。」

    「我的建議是,您不妨示弱。」

    「示弱?如何示弱?我難道還強過嗎?」李茂苦笑道,「我都不知道哪裡強到讓聖上忌憚了。」

    「信國公不可妄自菲薄,您代表的是整個信國公府。若您府上不強,尹朝餘孽為何會三番五次盯著您府上?岐陽王的殘餘為何又要想盡辦法的離間你們府裡的關係?」吳玉舟一直跟隨李老國公,自然是知道信國公府為何一直行進的如何艱難。

    「您是皇帝手中的刀,也是他手中的盾,是擋箭牌,也是披荊斬棘的利器,可利器既可傷人,又能傷己,是以皇帝不得不做出防範來。此乃帝王之道,乃是無情之道,並非針對您一人。」

    「削弱您,是要用您。若是此時聖上一點改變都沒有,我倒要替您擔心了。」吳玉舟勸說李茂道:「此刻晉國公一派示弱,您也不妨在聖上面前示弱吧。您本來就不是鋒芒畢露之人,只要大大方方表現出您的本性,凡事多問皇帝,時間久了,皇帝自然會對您放心,也會更加倚重您。」

    「我信國公府一門忠烈……」李茂悲憤欲絕道,「我家危如累卵,如今竟要……」

    一時間,李茂竟是說不下去。

    「那就讓皇帝知道信國公府危如累卵。您可以這般說……」

    第二日一早,李茂入宮上朝,等候升朝之時,眾多同僚紛紛過來問候,詢問邱老太君可好。就連許多世族高官也都關切著李茂的回答,恨不得把耳朵支起來聽的老遠才好。

    李茂眼眶一紅,哽咽著說道:「不知是哪裡來的凶殘刺客,竟想用暗器在宴中伺機殺了我家老母親,若不是德陽郡主捨身相救,如今我已經是無父無母之身了。那兇手環環相扣,手段殘忍,我母親雖然沒有受傷,可是卻受了驚嚇,當時在郡主府上強忍著沒有表現出來,回家後就倒了下去,至今還臥在床上。」

    李茂已經和顧卿商議過,讓她先在家休息幾日,對外報病,謝絕探視。

    此時這種邱老太君強忍驚懼的說法,自然是更加惹人同情。

    「我母親這幾年就得了中風的毛病,過年的時候還發了一次,我們在家連氣都不敢讓她受的,如今她受了這種驚嚇,我真擔心有個好歹來。那我們家……我們家真是天都塌了一半了……」

    也是,若李茂再度丁憂,那他這人生中最珍貴的時光全部都在守孝了,確實是讓人同情。這大楚這麼多人家,也沒有哪家像他家這般過的多災多難的。

    再想到他孤臣的身份,不由得讓人生出無數想像來。

    今日大朝,皇帝在朝上說了尹朝餘孽之事,勃然大怒。

    這些逆賊隱藏多年,枝繁葉茂,卻如同暗地裡潛藏的毒蛇,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跳出來咬人一口,不可不除。皇帝在朝上點名道姓痛斥了眾多大臣御府不嚴,竟然讓前朝餘孽混入府中的罪過,有的被罰了俸,有的則責令回家一月,好好整頓府中之事。

    責令回家,其實就是變相的逐退一陣,是皇帝最常用的懲罰手段。

    耐人尋味的是,被責罰的大多都是勳貴一派。雖然是勳貴一派治家不嚴是通病,他們也沒有那麼多家僕可以好生繁衍,但此次這麼多人被申飭,不由得讓人想像是不是皇帝又想安撫世族了。

    這一陣子,世族可是夾著尾巴做人的。

    一時間,許多人都看向李茂。他站在文官隊伍的最前端,而原本站在最前面的平章政事張諾已經丁憂,他那一身紫衣出現在那裡,就分外顯眼。

    世族一派都在等。

    他們等著李茂出去求情,此時若他不表現出對屬下的維護,勳貴一派很可能就會對他不服。原本他年紀就輕,早就受到別人詬病,如今再明哲保身,以後更是要被厭棄。

    可李茂什麼都沒做,既沒出面解釋,也沒出聲求情。竟是安然的接受了皇帝的安排。

    呸!

    真是皇帝養的一條好狗!

    下了朝,皇帝自然是好生的安慰了李茂一陣,更是對他府上的遭遇表示同情。

    李茂聽到皇帝的話,當場痛哭流涕,說明自己當年失去父兄的痛苦,實在是不想再承受一次失去親人的悲痛之情。他痛斥尹朝餘孽殘忍無情,屢次對他家下手,讓他一府老小生活在恐懼的陰影之中,他家老母已經中風,再多來幾次,肯定隕命,他實在不想賭了。

    李茂求皇帝允許他辭官回家,和家中老小閉門不出,做一逍遙散人去。

    楚睿一直做好了李茂不堪重用掉鏈子的準備,卻沒想到只是一場刺殺,就讓他生出了退卻之心。再一想他平日裡的表現,汾州的幾場生死劫殺,方氏引神婆回家,李銳被厭勝之術所魘,這麼一想,頓時覺得信國公府真是倒霉至極,這家中這麼多大人小孩現在都還活著,真是祖墳上在冒青煙。

    讓一個平庸之輩承受這麼多狀況,被嚇破了膽子,也是有的。

    楚睿現在還丟不開李茂,況且晉國公如今剛丁憂,他就允了李茂辭官回家,這卸磨殺驢的也太快,眾臣若就此對他寒心,那他才真叫舉步維艱。

    這等自毀城牆的不智之事,他自然是不會做的。

    楚睿連忙安慰李茂,又誇獎他家的忠心云云,表示自己以後一定成為信國公府堅實的後盾,也會安排宮中武藝超群之人細心教導李銳,以保護府中老小的安全。

    李茂此次哭求,就是為了找皇帝討好處來的,他家吃了這麼多虧,就連他自己都九死一生地去辦聖上安排的差事,如今聖上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他早就已經心涼。

    此時他受吳陳兩位師父點撥,話語間都是一意要帶著全家老小歸隱,逃避這殺身之禍的意思。皇帝無奈之下,再三保證一定會盡快肅清京中尹朝餘孽,不讓邱老太君生活在擔驚受怕之中,甚至願意讓李茂再招五十家將入府,補充信國公府家將的數量,以便能夠好好保護府中老小。

    李茂見皇帝說來說去就是這些,也就見好就收。

    只是此番之事,已經讓他看清了「皇帝」是種什麼樣的身份,他父親當年又為什麼一天到晚喊著要卸甲歸田,更堅定了他走父親當年路線的決定。

    和你們這些聰明人玩不了,大不了我撂挑子不幹了,看誰急!

    李茂得了皇帝的安慰,又拿到了昨日那些郡主府的刺客錄出的口供,回去細細一看,心中暗暗後怕。

    陳軼先生的猜測是對的,尹朝餘孽怕勳貴一派勢大壓倒世族,大楚朝堂從此成為一言堂,這才急急慌慌下手。

    勳貴派大多是以武勳起身,雖大部分已經在他爹的帶領下交出了兵權換取出身,但實力威勢依然還在,上馬就能帶兵,又是宿將,讓這些餘孽不得不防。

    其二便是信國公府接二連三的揪出探子,讓這些人慌了手腳。

    李茂看見這些刺客的「原定計劃」,後背都生了一層冷汗。

    原來不光是用鴿子送信,花盆裡才是另有玄機。若不是新的花盆在入府的前兩天因為聖上下令端了那處據點,沒有送出去,那昨日射她母親的就是弩箭而不是鐵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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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30 23:46:39
    弩箭速度極快,就算德陽郡主想要以身相替,想來他娘也是難逃一劫。

    而那茶娘子所下的劇毒,正是陳軼所說的那種海裡的劇毒,幸虧他娘從不喝茶,看到茶娘子的傑作也只是看看就讓人端下,不然哪怕是他娘稍微客氣一點,用唇碰一碰茶盞,從此他們就天人永隔了。

    水渠也是如此。他們在外面將所有據點的逆賊全部抓了,才沒有人去接應,否則除了那個所知甚少的女刺客,其他人都跑了。

    這不得不說是老天開眼,不忍心他家再遭橫禍,陰差陽錯之下,才沒生出憾事來。

    只是這種運氣,不可能每次都有。

    從此以後,他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了。

    至於這次她娘被花嬤嬤保護……

    花嬤嬤到武藝如此高強,為什麼卻一直沒有顯露?為什麼她甘願這麼多年來默默無聞地受他家的冷遇,直到這幾年才受到重用?

    是什麼時候花嬤嬤受到老太太重用的呢?是了,是李銳出現危險的時候,老太太將銳兒移進了自己的院子時,受到了重用的。

    花嬤嬤究竟是什麼人?

    他娘到底知不知道花嬤嬤的身份?

    持雲院裡,顧卿也在問花嬤嬤同樣的問題。

    此次煙雲受了傷,右手上臂劃出一道大口子,雖然沒傷到骨頭,可姑娘家身上有疤,未免成了憾事。而香雲雖然年紀最大,膽子卻最小,這幾日每夜噩夢不斷,如今連走路都是飄的,說話一大聲就要嚇得蹦起來。

    倒是嘉雲和磬雲居然撐起持雲院的大小事,指揮著持雲院丫頭們各就各位,這才沒讓持雲院生出一點錯來。

    顧卿昨日得了李茂的指示,這幾天要臥床休息幾天,為了怕走漏風聲,除了幾個近身之人,她就連幾個孩子,都不能把情況說穿。只是她畢竟是裝的,讓她時時裝病實在是難受,便借口要睡覺,把李銳李銘李鈞李釗一群孩子全部趕走,只留了幾個知情人在房裡「養病」。

    這一得空閒,顧卿就直接開始問花嬤嬤的身份了。

    「花嬤嬤,您是探子?還是隱藏的護衛?」顧卿除了想到這兩個,想不到其他。「你實話和我說吧,我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嗎,我不會生氣的。」她可不是狗血電視劇裡那種「你居然敢欺騙我我這麼信任你你居然敢欺騙我」的咆哮黨。更何況花嬤嬤一直像是長輩那樣照顧她,她實在看不出花嬤嬤有什麼要對她不利的樣子來。

    花嬤嬤知道邱老太君絕無套話的意思,她也沒有那麼複雜的身份,便微微彎了彎腰,低聲道:「並非我有意隱瞞,只是我沒覺得這件事有什麼重要的。我並非探子,但若說我是護衛,也沒有那麼複雜……」

    「我只是在偶爾的機會下學會了武藝,恰巧遇見此事,不得不出手罷了。」

    顧卿兩眼放光。

    莫非花嬤嬤還是什麼武林世家之女,因緣際會流落宮廷?

    她最喜歡聽故事了!

    「太夫人也知道,我是宮女出身。胡人佔了王城之時,並沒有殺光宮人,因為他們還需要人做事,我的師祖就在那場浩劫中活了下來。尹朝立國之初得了不少江湖中人的幫助,宮裡也一直有培養影衛的慣例,後宮皇后、寵妃、儲君、皇帝身邊儘是高手,可能一個不起眼的宦官,瞬間都能取人性命。」

    「我小的時候,因為根骨適合練我師父的功夫,所以得了我師父青眼,在她身邊長大,除了學習如何做一名宮女,也學了一身自保的本事。」花嬤嬤接著道:「只是我們都是漢人,尹朝也已經滅了幾十年了,我師父自己都沒有可以護衛的妃嬪皇子,更別說我了。我師父又不願暴露本領保護胡人,就一直讓我也隱瞞著。胡人不像漢人,他們動輒打罵宮女,就連漢人的嬪妃也經常受辱,我學了這身武藝,確實有了無窮的好處,便經常借各種便利,慢慢升到了女官的位置,不用再吃苦受罪。」

    「我先是管著宮女們的調教一事,後來做的好,又在某處胡人的妃子那裡做一女官。那胡妃覺得我相貌長得比她好,便找了個由頭將我弄去了冷宮做侍女的頭領,再也不必見到皇帝的面。」

    「她卻不知此事正中我的下懷,我本就不樂意服侍胡人,就甘願一直留在冷宮裡,直到先皇攻破王城,佔了皇宮。」

    「我很感激老國公把我從宮中救了出來,讓我不用再看著宮裡那種吃人的地方。我在宮中雖學了武藝,卻無用武之地,一輩子都要藏著不讓自己暴露,否則宮裡那種充滿猜忌和不堪的地方,即使我說清了自己的武藝是怎麼來的,也有各種折磨等著我。」花嬤嬤回想當年,滿臉都是陰翳的神色。「人人都道我是看到士兵殘暴糟蹋宮女出來仗義執言而被老國公欣賞,其實不是,是因為我一怒之下殺了人,才被老國公發現的。李老國公制服了我,聽到我的遭遇後十分同情,便去找先皇討了我,要放我出宮,讓我自己去自謀生路。」

    「可是我半生都耗在了宮裡,對外面的世界竟然生出了無限的懼怕,我從記事起就在宮裡,宮外沒有親戚朋友,天下之大,何去何從?

    「這世間沒有我容身之處……」

    「所以,我便求了李老國公,自願來您身邊服侍,充當您的影衛,保護您的安全。對我來說,從宮中到府中,過的更加輕鬆,而在公府這樣的地方,所謂過去,所謂未來,都不重要。我情願這麼簡單的活著。」

    顧卿聽了花嬤嬤的話,整個人都露出膜拜的神情來。

    宮內高手!深藏不露!殺了人!被李老國公制服!

    這花嬤嬤的經歷,多麼像是小說中的女主角!是了,就連她的名字「花朝」,都是如此的充滿詩意,比她更像主角。

    可現實並不是小說,所以李老國公是已婚男子,注定不能成就完美的邂逅,也沒有什麼驚世奇戀。所以花嬤嬤走出了深宮,卻走不出心裡的桎梏。所以她藏得了武藝,卻還是過不了平靜的人生。

    她本可以像小說中的俠女那樣闖蕩天下,立下赫赫威名,可是卻自願守在邱老太君一個古怪的老太婆身邊,過著清閒度日的日子,一生之中也沒留下一兒半女,甚至連戀愛的滋味都沒有品嚐過。

    她在信國公府裡做自己的白頭宮女,做一個有故事卻不願意說故事的人。

    「我明白了。」顧卿點了點頭。此時什麼都不說,才是對她最大的理解。「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我並不覺得你會武藝有什麼讓人難以接受的,就和有人廚藝好,有人會打算盤一樣,你會武藝,有什麼值得我怪罪的呢?」

    花嬤嬤眼眶含淚,她起先只是覺得沒必要說,可漸漸的,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去說了。如今說出她最大的秘密,渾身上下頓時一鬆,猶如重生一般。

    「花嬤嬤,我家得遇你這樣的高人,是我們家的福氣。我也不會說什麼感激的話,但嬤嬤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我都看到眼裡,以後還請嬤嬤繼續多多照拂與我,我雖不能和你以『姐妹』相稱,可在我心裡,確實是和親人一般的。」對她來說,對花嬤嬤的感激和感情,甚至在李茂之上,她看她確實不是「姐妹」,而是「阿姨」、「老師」那般的情感。

    「能伴隨老太君左右,這是我的福分。」花嬤嬤抹掉臉上的眼淚,鄭重地說道:「老太君放心,有我在身邊,誰也不能越過我傷了你去。」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顧卿想說自己不是來刷友好度的,可是想了想,她就說自己不是這個意思,以這個時代人的觀念,不說能不能相信,就算相信了,也不能當真,這種客套話有什麼好說的呢。

    人和人貴在相處,是不是這個心,處一處就知道了。

    「花嬤嬤……」顧卿一想到花嬤嬤昨日那瀟灑地身手,腆著臉問道:「你那功夫,能不能教我幾手?」

    嗷嗷嗷嗷嗷,人家也有一腔俠女夢好不好?人家也曾遍讀金庸古龍梁羽生好不好!

    求師父收我為徒啊!

    「老太君,我這筋骨,是從小打熬的,而且我練的是保護人的功夫,您身份如此貴重,誰值得您以身相護呢?」花嬤嬤為難地看著顧卿的身子,若是個年輕人,她還能把這一身絕學傳授與她,可是老太太這身筋骨……不是她打擊人,若是以才質來論,這真是根糟壞的朽木啊。

    顧卿一聽這解釋的話腦袋就耷拉了下去。好吧好吧,就知道沒有速成的武林高手。

    「那,不如你教教我兩個孫兒?」學會這身本領,什麼刺客都不怕了吧?

    「可我的功法是女人才能學的功夫,若兩位少爺學了我的內功,怕是以後不長鬍鬚,聲音陰柔……」

    「我X,葵花寶典!」顧卿睜大了眼睛。

    「何謂葵花寶典?我這門功夫並無名字。」

    「那我給它命個名,以後就叫《葵花寶典》可好?」顧卿興致勃勃地問道。

    「這功夫自我之後,怕是要失傳了,叫什麼都已無妨,若太夫人覺得叫《葵花寶典》好,那就叫葵花寶典吧。」

    是叫葵花寶典還是叫桃花寶典,對她來說都毫無關係。

    她師父一死,這門宮中絕技怕是沒有幾人還會了。

    傍晚時分,李茂回了家,逕直去探望母親。

    顧卿此時已經磨了花嬤嬤說了許多當年宮中的秘事,甚至讓她答應了以後沒事就教教他們祖孫幾人防身的訣竅。

    學不得內功,學點皮毛防身,總比事到臨頭抓瞎要好。

    花嬤嬤見李茂一來,連忙露出「啊得救了」了的表情,差不多是立刻蹦了起來,馬上行禮退下的。

    顧卿遺憾地看著花嬤嬤一陣風似得跑遠了,露出了好可惜的表情。

    嗚嗚嗚,李茂你就不能明天再來嗎?

    李茂看著花嬤嬤的背影,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和顧卿問道:「花嬤嬤這事……」

    顧卿擔心李茂多想,便沒有把花嬤嬤在宮裡學藝的那段經歷說出來,而是輕描淡寫地說道:「花嬤嬤是你父親安排在我身邊的影衛,此事我知道,你就不要多問了。」

    李茂一聽是父親的安排,頓時對父親的敬畏之心更重一分。

    父親真是神人也!

    花嬤嬤得了李茂來的機會跑了出去,連忙拍了拍胸口念了句「老天保佑」。

    她以前從來沒覺得顧卿是如此磨人的老太太,今日她被抓了一天,說自己的經歷說的口乾舌燥不說,甚至還被問了許多奇怪的問題。

    「尹朝時候有沒有一個官員叫黃裳?」

    「你知不知道有沒有一個太監出去以後做了和尚?」

    「那你們有沒有留下什麼前朝公主?」

    「外面有武林嗎?有江湖嗎?你認識什麼高人能收我家兩個孩子嗎?」

    「有沒有……」

    救命啊,她怎麼知道有沒有啊!

    她就是一個宮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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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信國公說哭就哭,這本事實在讓人佩服。

    李茂指了指袖口:陳軼師父給我配的藥,一碰就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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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30 23:47:19
第133章 家族榮辱

    陸家的珺娘這幾日茶飯不思,神思恍惚,讓陸珺的娘親顧氏十分擔憂。

    「郎君,你說珺兒是不是那天被嚇到了,半天回不過神來?」顧氏育有兩子一女,大兒子已經成親,陸珺是長女,排行老二,下面還有個弟弟年方四歲。

    顧氏既要管家,又要照顧幼子,有時候不免疏忽了這個女兒一些。但她們住在一個園中,不過隔著一道牆而已,陸珺每日又要去她房中學習理家管事,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她自然是一下子就看了出來。

    「我家珺兒豈會如此膽小,兄妹三人之中,我看就屬她膽子最大。」陸元皓輕笑著安撫自己的妻子,「就算有些害怕,過幾天也就好了。」

    「我不放心吶,聽說有些人魂魄都能被嚇得離散,我可不敢賭。」顧氏家中篤信道教,她父親正是正一派的道士,這時候不免想到魂靈之事上去。

    「你若不放心,我們現在過去看看就是。」陸元皓被妻子的想法給逗笑了,「要不,顧大仙做做法,把她魂給召回來?」

    他這話就是玩笑了,顧氏聽他逗弄自己,忍不住也笑了出來。

    陸珺的院子並無名字,只是院門上掛著陸元皓提的「幽蘭清芷」四字。

    陸元皓的原意是讓陸珺自己給住的地方起名字,就如他哥哥一般,但不知為何,陸珺一直都沒起,這個院子也就被叫做「大小姐住的院子」,沒有名稱。

    陸元皓和妻子顧氏到了陸珺院子的時候,因時間還不晚,便沒有叫下人通報,而是徑直往主房而去。廊下的下人們倒是稱職的很,陸元皓夫妻還未走到主房門口,就有奴婢飛身進去通報,連讓老爺主母阻止的機會都沒有。

    「我看珺兒房裡這幾個奴婢調教的倒是不錯,她如今年紀大了,等下半年開始,我就讓她跟著孫氏一起幫著我管家,學些真東西。」顧氏見女兒把幾個小丫頭教的只認主子不認其他,心中也對女兒滿意的很。

    陸元皓但笑不語,對於這些後院如何管家的事,他向來是一概不問,全交給妻子的。

    沒一會兒,陸珺出來迎接父母,三人進了屋內,顧氏眼尖,發現女兒桌上放著一本《史記》,笑著說道:「你不是一直覺得讀史悶得很麼,怎麼今日倒有閒心拿出史記來看了?」

    陸珺咬了咬下唇,沒說話。她自然不會說她前日從德陽郡主府回來,心神受到了多大的震撼。邱老太君每一個字都敲在她的心頭,在諷刺著她是一個多麼無知的小姑娘。

    可即使她耐下性子去讀史書,卻也看不出頭緒來,只讓自己越看頭越暈,一下子覺得邱老太君說的對,一下子又覺得邱老太君只是面子上過不去說的氣話,不知道哪一種才是事實。

    顧氏是何人?出身顧家,做了多少年陸家的宗婦,雖說現在只留一些忠僕在京中,管的事也沒有以前那般多了,但城府還在,一見陸珺的神色,便覺得不對。「珺兒,你到底藏著什麼心事?」顧氏走上前去搭住女兒的肩膀,摸著她的小腦袋瓜子說道:「花會那天嚇到了?」

    陸珺搖了搖頭。她並沒有看到邱老太君遇刺那一段,自然也沒有所謂的嚇不嚇到。

    「那是為何?」

    陸珺聽著娘親的溫言軟語,帶著一絲不可察覺的期冀問道:「娘,我家當初為什麼要和李家定親?」

    「怎麼了,邱老太君人不好,你擔心了?」顧氏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她最擔心的也是這個。聽說邱老太君不識字,性子又直,氣起來的時候連老國公都打,以後女兒嫁到她家,婆婆這關是不用磨,可是老祖母這關要是難過,就得熬到她駕鶴西去才能鬆口氣了。

    陸珺搖了搖頭。雖然邱老太君最後那般說她,但她並不覺得邱老太君是個壞人。

    「你不是知道嗎?我們兩家定親,是因為先皇做的媒。」顧氏見女兒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拉著她一旁坐下,問她道:「怎麼了?」

    「可先皇為什麼要幫我們兩家定親呢?明明李家可以選擇的對象很多,我又不是公主,先皇注意我一個小孩子的婚事做什麼……」陸珺心中一直憋著這個疑問,這幾天邱老太君「是我家犧牲了孫兒的婚事保全了你們家」的說法一直在心頭縈繞,她實在是不願意相信。因為這與她從小看到的事實完全不符。

    「珺兒,說話要看話能不能說!」陸元皓連忙打斷女兒的話,「你好好的問這個做什麼?」

    顧氏看了丈夫一眼,瞪得他不敢再說話。「你爹與已故的前平章政事李蒙大人是知交好友,兩家……」

    「娘,我要聽的不是這個,這個我都聽了好多年了。」陸珺心頭煩躁,「這次花會,我去找了邱老太君……」

    「什麼?」

    「你找老太君做什麼?」

    「孩兒去找她退親。」陸珺覺得自己禍事已經闖下,想來信國公府那邊的邱老太君已經在家中把她說的極為不堪,她心中覺得這親事就算不黃,將來她也過的不會多好,索性跟父母說個明白。「邱老太君說,這婚事他們退不了,除非我家上門去退。」

    陸元皓知道自己女兒膽子極大,卻不知道竟然大到這種地步。顧氏更是覺得耳邊一嗡,腦子都要炸開了。

    「全部退出去!院子裡不准留一個人!」

    下人們見主母發火,嚇得戰戰兢兢,一下子跑了個乾淨。

    「孩兒和邱老太君說了這些年家中的艱難,希望她能高抬貴手,退了我家的親事……」

    「你到底做了什麼混賬事!」陸元皓怒不可遏地拍桌而起。「我陸家的家教,怎麼養出你這樣不顧自尊的女兒!」

    「陸元皓,你休要罵我女兒!」顧氏見丈夫說陸珺的不是,立刻寒著臉罵道:「我當年就說把女兒接進京來細心教養,是你後來見李銳失了父母,讓我不用教她太多事情,以免日後生出許多無謂的事端。如今珺兒心中有怨,做出這樣的事情,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夫人真是好不講理,我們不教她這些,才是愛護她!她嫁給李銳,一不是宗婦,二不是國公夫人,若開了府去,學些管家和後院間的手段就行了,學這些國家大事,難道留著給李銳奪權用嗎?那她的一輩子才叫毀了!」

    「可她畢竟是陸家的女兒!不是你陸家的家教教出這樣無知的女兒,是你陸元皓哄出了這麼一個無知的女兒!」

    「難不成還是我教她去男方家找長輩退親不成!」陸元皓的氣也被妻子勾了出來,饒是他涵養再好,也沉下了臉去。

    陸珺見到父母突然爭起了有的沒的,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她一下子聽不懂父母所說的那些話了。

    還有她娘,她娘的性格雖然沒有到溫柔似水的地步,但平日裡和他爹一起撫琴作畫,十分恩愛,她從來見過娘親對他爹如此大聲。

    「你們別吵了。」陸珺慘白著小臉說道,「此事是孩兒不好,孩兒甘願受罰,只是希望爹娘不要為孩兒傷了和氣,那才是真的罪過。」

    顧氏聽見女兒的話,對著丈夫說道:「此事你到底說是不說?你若不說,我就說了!」

    「什麼說不說?你真是瘋了,和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說這個,你能指望她聽懂什麼!」

    「她為何聽不懂?我這女兒生來伶俐,若是一早就讓我隨著自己的想法養,何至於到如今什麼都聽不懂?」顧氏就這一個嫡女,聽到她做出如此出格的舉動,真是咬掉丈夫一塊肉的心思都有,「你以為珺兒做出這種事,她的婆家還能好好對她?你若還按那種尋常閨秀的方法養珺兒,那才是瘋了!」

    陸元皓臉上又青又白,但他畢竟還是希望女兒過得好的,只得說道。「罷了,此事還是我來說吧。」

    陸珺見父母似是要說一樁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心中升起了向邱老太君退親前才有的那種不安。她隱隱間感覺到這件事只要被她一知曉,她的人生就會走向另外一條道路。但即便是如此,她也不後悔。

    像是邱老太君口中所言那般如同蠢物一般的活著,還不如知道事實有多殘酷,從此清醒著度日要好。

    「當年,胡人南下,江南地方是最後被攻克的地區,胡人不善舟船,北方已經被佔領了十幾年,我們江南的世族還在依靠大江和堡塢苦苦支撐,那幾十年間……」

    陸元皓開始對女兒說起了舊事。

    江南士族眾多,但談的上世族的,如今無非也就江、顧、孫、陸四家。原來魏晉時期叱吒一方的江東世族朱、張兩家,早就被後期冒起的江家和孫家吞併了個乾淨。陸家多出文人名士。會稽只留下顧氏這一大支,經營多年,英才輩出,一時成為江南諸族之首。

    而後胡人讓漢人操舟,大軍渡江南下,終於還是攻破了江南。顧氏一族成為首當其衝的洩憤對象,被屠戮的乾乾淨淨,只有一些提早送到江、孫、陸三家的孩子逃過一劫,托庇與三族之中,得以成長。

    孫家後來投降了胡人,被江南世族嗤笑,羞於為伍,如今雖然還在,過去的名望也已經是名存實亡了。

    當年,只有陸、江兩家互為犄角,守望相助,愣是沒有讓胡人得了什麼便宜。

    而後他們獻上錢糧,換來一時安寧,胡人本就不善水戰,也不喜歡南邊的氣候,大小世族乖乖給錢給糧,他們也不願消耗實力,便一直這麼曖昧的共存著。當時許多世族就是如他們這般苟且的生存著的,凡是不屑於過如此生活的大族,大部分都落得顧氏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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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傳聞說李老國公的母親也是顧家女,托庇於故人家裡,後來遭遇了變故才下嫁與李老國公的父親。但所有人都覺得那是李老國公給自己臉上貼金的說法,所有僅存的顧氏後人都否認還有族女流落在外面。

    這種情況,一直維持到楚氏不滿胡人壓迫揭竿而起,開始聯合各方勢力,收復中原。

    江南世族當時處於觀望態度,但是也在暗地裡給錢給糧,出人出力,希望有朝一日能收復到江南地方來。

    但楚家軍沒有先來,倒是胡人對各大世族的反撲先開始了。

    到了大楚立國之時,江家因為建堡於水上而保存了絕大部分的實力,而陸家卻是元氣大傷,和全盛時期相比,差不多少了一半的實力。

    那時候先皇為了平衡各地世族的實力,向來是扶起一個打壓另一個,或內部分化解決,或通過再次聯姻拆散同盟。

    江家經過這場動亂,成了江南地區那笑到最後的一群人。不但如此,江氏還收歸了戰亂中流離失所的流民,無數流民成了江氏的佃戶或隱戶,一下子成了先皇的心頭之患。

    但江家兩代族長實在滑溜,從未留下過一絲把柄,甚至還主動向陸家交出了當年吞併的一部分基業,幫助陸家重建根基,以換取江南局勢的平衡。

    陸元皓當年是不想來京城的,他家剛剛恢復元氣,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他一上了京,陸氏無人主持,必定要落到二流世族的地步。可皇帝不但召了他,還召了江道奇,他們不得不去,否則就是藐視新皇。

    當時江南的江家一家獨大,顧家幾乎全滅,孫家雖然實力不損,但已經無法獲得其他世族的認同,陸家作為最弱的一支,隨時都可能被先皇拿來開刀,試試江南世族的水深不深。

    先皇原本也是想這麼做的,他不能看著陸氏起來,再跳出一個大族來。

    是李蒙當年阻止了先皇的做法。他認為此時陸家若有事,只會引起江南世族反彈,更加努力的保住陸家,反倒會催生出一支龐然大物出來。此時只有扶植陸家,並聯合孫家,一起打壓江家的勢力,才能繼續保持平衡,不出亂子。

    先皇自己就是世族出身,他家就是靠著隱戶起的家,自然知道一旦任憑世族做大,到後來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但李蒙說的也有道理,當年那般局勢,實在是不能再亂,只能徐徐圖之。

    所以李蒙找到了陸元皓,說明了先皇的顧慮和對江家的擔憂,陸家根本沒有路可選,要麼選擇被先皇開刀,一輩子都拘在京中,子侄不可入仕,慢慢凋零成商家巨賈一般的沒落人家,要麼就賭上一把,成就幾十年的興盛。此乃陽謀,陸家和孫家沒的選。雖然知道這是與虎謀皮,也只能乖乖入局。

    所以陸元皓接受了先皇的安排,將族長之位交予堂兄,其兄在江南繼續經營,朝廷暗地裡扶植陸家,他家才能發展的如此迅速。陸家發展壯大,自然就要和江家搶奪生意、搶奪人望、搶奪一切資源,加上孫家的幫助,江氏便一直沒有得到太大的發展。

    只是光是如此還是不夠的,世族的根基在於家族的傳承,在於名望,在於聯姻後牢不可破的盟友關係。所以在開始之初,便有了李銳與陸珺的親事,有了他家大兒子陸瑾與孫家長女孫元娘的婚事。

    因為陸元皓是翰林院掌院,必定要支持科舉取士,可支持科舉取士,無異於自掘世族的祖墳,斷掉他們家中子弟更多的機會。陸家所作的一切,先皇所玩的手段,江南大小世族又不是傻子,所以才會漸漸疏遠陸家,因為誰也不知道陸家下一個受命要吞沒的是誰。

    這才是陸家一直不招江南世族待見的原因,這也是其他世族為何疏遠陸家的原因。被皇帝操縱了的世族,已經不能保持它的獨立性,成為四不像一般的東西。

    就如同當年為了保全家族而投靠了胡人的孫氏一族,就算後來他們在楚軍收復河山的時候幾乎傾盡所有,如今世族也不賣他們的帳。

    這就是污點,一旦毀了世族立世最堅持的根本,一輩子就抹不去了,也得不到認同。

    陸珺覺得自己配了李家的親,所以江家、劉家、齊家甚至是趙家這樣的人家都不屑於和她往來,其實不是,而是他家早就已經被扒了皮,讓這些人家無法保持接受的立場。

    陸元皓的選擇決定了陸家只餘下一個「累世大族」的空殼子,若說當年陸珺的親事,在現在這種發展下,在當年的選擇中,還真不能說李蒙坑了人。

    陸珺既然嫁不了高門世族,要麼只能入宮為皇子的妃嬪,要麼嫁到李家作為未來的國公夫人,位比親王王妃,在這兩個選擇之間,仁厚的李蒙給了陸珺更好的出路。但李蒙死了。李老國公也沒把世子之位交給李銳。陸珺一下子就變得尷尬了起來。

    「我們當年把你從江南接上京,就是希望能好好教導你,能把你培養成一個稱職的國公夫人,能夠撐起家業,為我家再添一門助力。可是誰想到李蒙死了,李茂坐了信國公的位子,李銳一下子成了白身,先皇不知道為什麼一直不給李銳任何爵位傍身,你將來嫁的李銳到底是什麼前途,都已經成了未知。」

    顧氏說到這裡,也為女兒的命運鞠一把淚。她原本不該是這樣的境遇的。人總是勢利的,若憑著珺兒李家未來宗婦的身份,身為世子的嫡妻,就算他們陸家身份再尷尬,也不會像現在這般連二流世族的閨秀都不與女兒來往的情況。

    誰知道當時聖眷正隆,如日中天的李家,倒得竟這樣快呢?

    他們在家中唏噓,並不是唏噓這門親事不好,而是時運不濟,竟然將一手好棋,活生生下成了死棋。

    一想自家女兒被坑的從天上掉落到泥地裡,他陸氏一族成了兩任皇帝手中的棋子,半點不由人,他們又是怒,又是恨,又是懼怕。甚至不願意再提起這門親事。

    也就是那時候起,陸元皓不允許顧氏再按宗婦的器量和標準教養女兒,若是她有了那樣的心胸和眼光,卻沒有得到對等的身份,只會徒然痛苦,怨天尤人,甚至唆使丈夫妄圖搶奪家業,禍害到娘家來。

    反正李銳以後頂天也就是個四五品的官員,皇帝是不會讓他超過他堂弟,威脅到世子之位的,也許只是在他成年以後給個虛職或爵位,若是這樣,依照顧氏現在教養的路子,未來夫妻兩相敬如賓,陸珺能夠獨自管家理事,那肯定是沒問題的。

    至於大局、至於陸家一門的前程,他們根本就不指望能在女兒身上改變。

    這就是帝王之道,是無上的霸道,是傾舉國之力壓迫於他陸氏一門的制衡之道,他陸家就是那被歷史的車輪碾過的道路,是那在行進中被不小心撞飛的鳥兒,根本無力回天。

    江氏有晉國公府張氏結盟,他們家和信國公府結盟,原本應該是旗鼓相當,平衡至少兩代的。可如今這盟約名存實亡,李家雖然繼續屹立在大楚的朝堂之上,卻根基淺薄,也是岌岌可危。

    而他家,則是先皇和今皇留著輔弼李家成事的一招可用可不用的明棋。江家若是不倒,還有許多年的轉圜餘地,若是江家先示弱倒下,被開刀的就會是他們了。

    「我本不贊同你父親的做法,因為女子的心胸氣量,並不僅僅要用在爭權奪利、後宅爭鬥之上,可你父親有一點說的對,你知道的越多,就越無法平靜的生活。我們自己如今都只能韜光隱晦,做出淡泊名利的樣子來,不然無論是世族還是皇帝,若會覺得我們起了怨恨之心,那才是一場大禍。」顧氏看著已經和陷入沉思中的女兒,歎了口氣說:「你別覺得你父親得了禮部尚書是因為開始受到皇帝重用了,那是因為晉國公丁憂,皇帝要做做樣子,又不敢提其他有名望勢力的世族,只好拉了你爹這麼個被孤立的可憐人……」

    「夫人!」

    顧氏可不怕他,接著說道:「可是如今你已經沒法過平靜的日子了,你既然知道了真相,娘就得徹底讓你清醒……」

    「娘,若是我要入宮呢?」陸珺張了口,說出一句突然的話來。「若是我不嫁李家了,想要入宮走另一條路呢?」

    陸元皓千想萬想,也沒想到女兒會冒出這一句話來。他說出真相的原意,就是想讓女兒明白信國公府沒有欠他家什麼,讓她不必對信國公府如此哀怨不甘。

    他原以為什麼都不說,就能維持著女兒的驕傲性子,讓她一直做著自己是豪門貴女,低嫁李家的夢,因為李銳肯定也是這麼想的。而以邱老太君和李茂夫妻的見識,想來也會覺得是他家低嫁了嫡女,不會對女兒不好。

    若是所有人都能想法一致,這也是一種相處之道。可他卻沒想到,女兒突然說出這種話來。還是說,他的女兒就是天生的陸家女兒,哪怕什麼都不教,這種以家族榮辱為己任的責任感,依然在血液中與生俱來?

    就和當年犧牲了和李蒙的感情,而選擇了當今聖上的皇后娘娘一般?

    「你想都不要想!你難不成想嫁當今聖上?若說是皇子,你退過親的身份是做不了正妻的,這可和當今那位不一樣,李蒙當年是沒婚約的!還是你要做妾?」顧氏掐死女兒的心都有了。「你敢說出自甘為妾的話來,我先第一個打死了你!」

    「可是娘,既然我嫁給李銳也不能改變什麼,為何我不能試試為家中走出一條路來?陸家既然已經無路可走,何不學信國公府,放下世族的身段,徹底歸心與聖上?」

    「你給我閉嘴!」

    「不,夫人,讓她說。」陸元皓突然出聲。他想聽聽他這女兒,是天生就這般大的野心,還是真的是一心為了家裡。

    她如今見識還不夠,想法也幼稚,若是她有野心,他就會讓她熄了這般想法,因為若野心和智謀不符,只會給自己和家人生出禍事。但要是她只是為了家人的福祉,以她的年紀,能說出這般的話來,就算以後沒成功,也不會給家裡惹禍。就算她嫁不了儲君為正室,若他帶著陸家徹底投誠聖上,給女兒換來某個皇子正妃的位置,還是沒有問題的。

    心胸氣概度量這種東西,都可以後天再來培養。唯有本性,無法改變,只能隱藏。

###########################

     持雲院裡。

    「煙雲姐姐,這是蔣師父送來的藥膏。」二等丫頭雲袖竊笑著遞上一個白瓷盒子。「蔣師父聽說你受傷了,托人帶進來的。說是涼州軍中的藥膏,專治各種刀傷,若是傷口養得好,疤是很小的。」

    煙雲原本對蔣經義有三分好感,可拜李銳所賜,如今是一分也無了。一想到自己胳膊上出了這麼大一個口子,她心中更是煩躁,一巴掌拍掉了那個白瓷盒子。「不要不要,誰要男人送過來的東西!」

    白瓷盒子掉在地上,啪嗒一下摔出了道裂痕。

    雲袖被煙雲突然爆發的脾氣嚇了一跳,不過她性子溫和,沒有說什麼,只是可惜的看著地上的白瓷盒子。

    「姐姐身子不舒服,何必對東西發脾氣呢。蔣師父久在軍中,隨身帶著好傷藥也是正常的,我們府裡的傷藥也許還沒他的藥對症。你是不知道這瓷盒兒,我剛拿到手的時候還是熱的,顯然是蔣師父一直揣在身上,忐忑了半天才拿了出來。」雲袖知道蔣經義向煙雲提親的事情,卻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還以為煙雲是在害羞。她撿起藥瓶,塞到煙雲手裡。「還好只是裂了,沒有碎。只要裡面東西沒壞,還是能用的。」她只是來遞個東西,手上還有差事,東西帶到,自然轉身就離開,只留煙雲一人在房間裡休息。

    煙雲握著那白瓷盒子,想到雲袖的話,頓時覺得這盒子還是熱的,燙起了手來。「只要裡面東西沒壞,還是能用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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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蔣師傅:能用,能用,而且很好用,誰用誰知道!

    煙云:還有其他人用過?(⊙o⊙)

     蔣師傅:沒有沒有,這不是等著你拆用嘛!

    作者先糾正前面一處筆誤,陸珺設定是十二歲,不是十歲。陸珺是個好女孩,可她不適合李銳,未來兩人會有交集,但不是李銳的真命天女。我其實最討厭劇透,但又覺得有些姑娘們說的陸珺實在有些超出我接受範圍,才十二歲的小姑娘而已嘛,六年級啊。所以乾脆說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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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30 23:48:10
第134章 動亂將至

    京城裡接二連三的發生了幾件大事,讓許多人都有了大楚將有震動的預感。

    晉國公丁憂,隨後沒多久,信國公府的老太君就受到了刺殺,牽連出許多探子來。京城許多官宦人家都被抓了一堆下人去,以致於這幾日上朝之前,各位大人互相打招呼的話都不是「你吃了嗎」,而是「你家有人被抓了嗎?」

    法不責眾,他們最多是一個「失察」,就算是御史台,那位聲名正顯的御使中丞周青家也還抓出兩個前朝的餘孽呢。

    另一件大事就是跟御使中丞周青有關。

    周青「護送」,或者說「押解」著鎮北將軍袁羲進京了。同時進京的還有被捕的上千位原王泰和的部下。西軍已經拔營回了涼州,這批人此番是中軍押解回來的。

    李茂一大清早就和刑部、大理寺以及御史台的大人們去城外接這支隊伍,袁羲並沒有被定罪,如今自然不是罪人的身份,由鴻臚寺接走安置了。剩下的這麼多反叛軍據說塞滿了京城的每一處牢房,也不知道皇帝會如何發落。

    引起震動的還有汾州的布政使劉鵬上的折,汾州、通州兩地發現了私鑄錢的痕跡。

    汾州所有的有關衙門全部動作起來,仔細追查此事,最後推測這些人私鑄官錢的時間超過了十年,且私鑄錢大多流往通州,在各大糧商之中流通,最後分散到各地。

    汾州已經查出了一傢俬鑄錢的工坊,正是當地一位巨賈家中的產業。

    此人是汾州最大的糧商,被捕後吐露了真相。

    據他所說,有人向他提供大量的銅和銀來換取糧食,他在得到了銅後便開始進行私鑄,一千文裡通常多鑄出兩百文來。由於他用的銅品質不好,只能融掉銅錢再添上他的銅,多製出不少錢來。但因為他的私鑄錢份量沒有差多少,便也流通了開來。

    汾州地方順籐摸瓜,最後又找到了好幾家糧商、布商,一一拿下,誓要查出幕後交易的可疑之人。

    私鑄官錢,還有大量不明來歷的銅礦和銀礦,囤積糧草布匹……這已經是有人想要造反的節奏了。

    再想到汾州馬場多出來的上萬匹馬,這麼多馬和馬場裡人的糧草……

    岐陽王的餘孽想幹什麼,不言而喻。

    最後一件事,和欽天監的五官靈台郎張玄有關。

    他最近又出名了。

    因為他預測六月過後,南方將會持續降雨,暴雨會引發決堤和山洪,江南地區會出現很嚴重的洪澇。此外,今年冬天大寒,上游的大量河冰因為回暖而碎裂,被沖刷至下游堆積,若是天氣轉熱,有可能也會衝破堤壩。

    總而言之,張玄是在提醒皇帝——該加固各地的堤壩了。

    楚睿最近很煩惱。

    前幾件事,他已經部署許久,如今正在漸漸收網。雖然尹朝餘孽和岐陽王餘孽頻頻動作實在讓人如芒在背,但餘孽之所以是餘孽,就是因為他們在國家興盛的時候是掀不起太大風浪的,只能在暗地裡搞搞小動作,目前還算可以控制。可是最後一件事,就真是要快速的消耗國庫和人力了。

    如今大楚立國才十幾年,各地以前留下的渠道、堤壩雖然也在剛建國的時候全面加固過,但由於這十年間風調雨順,河工之事也就暫時按下。當年百廢待興,人丁卻凋敝,每個勞動力都很珍貴,先皇和他都在輕徭薄役,人手都回去種田了,百工每年也只會抽出一兩個月來修修橋、鋪鋪路,至於堤壩……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樣子了。

    工部和戶部對這欽天監的張玄是又愛又恨。愛是因為張玄屢屢的預測都十分準確,先前的雹災和雪災,正是因為他的推斷,給了各部很多準備的機會,才沒有釀出大禍來。

    恨是因為張玄的上折說的很清楚,這只是他根據天象得出的推測,不一定就會發生,但是有很大可能。他一句有可能,就要花費無數人手在南方調查各地堤壩、河道的情況,然後進行大的加固?這是多大的工程?

    費的銀子還是小事,主要是人工。現在正是農忙的時候,抽調人手去做這個,會不會引起民怨?而且戶部剛剛賑過了雪災,現在又要來洪災,看這個樣子,似乎還有人一直在預謀造反,軍費到底要不要留?

    戶部再有錢,也經不起這般折騰啊!

    楚睿不敢賭。

    洪災不似雪災,雪災發生在冬天,秋收已經結束,人丁雖有傷亡,但事後加重撫恤,並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甚至還能趁機收歸一批隱戶。

    可是洪災不是,洪災在夏天,若是一旦各地水系氾濫成災,淹沒莊稼,沖毀房屋,不但造成百姓家破人亡,還會影響當年的收成。

    若是造成糧價暴漲,百姓就會恐慌,就會鋌而走險。

    通常洪水之後疫病叢生,一旦疫病傳播開來,後果不堪設想。

    如今通州和汾州兩地的糧商都因為私鑄錢的原因被抓了起來,若是真出現糧荒,這些糧商又在監獄中,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事情。

    如今只能繼續關著他們,一直敲打,若真出現了洪災,再放他們出去平息糧價了。

    張玄的奏疏一出,更加浮動的是人心。

    一時間,不知道在哪裡傳出來的傳言,說是天有大災,必定是上天預警,提醒皇帝所做之事有不仁之處。天子受命於天,天子若不仁,天就會不仁。

    楚睿最近火氣極大,就連宮女宦官都不敢大聲說話。二皇子前幾日因為考校的時候沒有應對好,還被皇帝狠狠地訓斥了一頓,被罵成「蠢笨如豬」。

    楚睿從登基到如今,從未動過大的刀兵,今年年初遇見馬場生亂,才暫給了兵符與李茂以防萬一,後來揪出岐陽王餘孽,自然是要派出軍隊平亂。

    到底是哪裡傳出來的「不仁」消息!

    如今他只是稍稍動作,還未真的拿什麼人開刀,民間各種傳聞就沸沸揚揚,若是他真的做了什麼,百姓豈不是都要被唆使著造反了?

    別提還有大災、還有內憂外患、還有各種餘孽!

    「李國公,你看這種情況?」勳貴派的某個大臣小聲問李國公,「若是御史大夫真的上折要求立儲,我們站在哪一邊?聽說貴府侄兒正在大皇子身邊伴讀……」

    李茂的眼光冷冷地射了出去。「如今敢置喙儲君之事,才真叫自尋死路。陛下春秋鼎盛,我等只要輔弼好陛下就是,就算年紀最大的大皇子,也至少要五六年後才可以輔政,皇帝不想立儲君,我等對著來,是送把柄給世族抓嗎?」

    「可是我們現在不提,世族那邊也會提……」

    「他們提是正常,後宮裡全是世家子,我們提了做什麼?」李茂看著這個大臣,「此乃皇帝家事,我們連外戚都算不上。」

    先皇的後宮裡倒有不少勳貴女,可是到了今上,最早的大選是太后主持的,宮裡全進的是世家子,而後先皇去世,太后悲傷過度臥病不起,皇帝為了孝道,已經五六年沒有選過妃嬪,後宮裡留下子嗣的全是世族女子。

    他們摻合這個幹什麼?無論幫了哪個,身後都站著世族。世族沒被削弱到一定的程度,皇帝是不會立儲的。

    果不其然,御史大夫的奏折一上,皇帝直接就咆哮了。

    這位御史大夫也是沒辦法,如今到處都是傳聞,說之所以可能發生天災,是因為皇帝沒有立儲君,皇氣無法傳遞;是因為皇帝不仁,突興刀兵……

    不過是欽天監的一本奏折,寫的只是「預測」的例行通報,卻被廣為傳播,引起民心動盪。現在還沒傳到南方,若是傳到南方,還不知道掀起什麼亂子來。

    這位御史大夫本身並不是世族,但身後無數人推著他上折,他不得不奏。雖然知道他可能會被皇帝責罵,或者有可能丟官,可儲位之事確實拖了許多年,如今皇帝明顯在針對世族,怎能讓這些人不急?

    「臣認為不妥。只為了無端的臆測,就突然決定儲君之事,未免有些兒戲。儲君之位攸關社稷,如今幾位皇子尚且年幼,怎能看出是否賢明?」

    「大皇子仁厚有度,宮人時常稱讚;二皇子行事雷厲風行,頗有開拓之象。人說三歲看終身,如今兩位皇子已經十來歲了,豈能看不出品性?」

    「放肆!刺探後宮消息乃是大罪!劉大人,你是從哪裡得出的消息!」

    「這還要刺探嗎?各家的孩子都在宮裡伴讀,不用打聽都能知道!」

    楚睿揉著額頭看著下面吵成一團,現在是世族和世族吵起來了,一方支持大皇子,一方支持二皇子,還有都不支持兩邊添油加醋的。

    萬幸是李茂代表的勳貴派和張寧代表的中立派都沒有發言,只是觀望。

    他才四十,不是七十!

    這些年夭折了那麼多孩子,若不是這些人把手伸進了後宮來,他何至於子嗣稀薄到如此地步!要不是皇后為了孩子清掃了一次後宮,頂著巨大的壓力「請」他娘和諸位太妃在後宮養病,到現在東宮裡都沒有幾個孩子。

    這群人簡直可殺!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陸元皓居然出來表示了反對現在立儲。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若是現在一出現流言皇帝就立刻立儲,只會坐實是皇帝的錯誤。此刻應該做的是消彌流言,而不是妥協。而且如今最大的急事是趕緊加固各地的堤壩,若是發生洪災,那才是真的激起民怨。

    而且他還表示這件事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是有人推波助瀾,因為老百姓是不會管儲君立誰的,他們只認皇帝能不能讓他們吃飽穿暖,此時又抓出了這麼多前朝餘孽,說不定正是有心人想混亂朝堂,正好渾水摸魚。

    這一番話正好說到楚睿心裡面去了。雖然他知道陸家這麼說,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擔心南方的洪災對陸家產生災難性的打擊,現在用示好來換取他的支持,但有時候只要一個反對的聲音,他就能借題發揮。

    他原以為李茂會出聲,想不到他和他爹一樣,在皇帝的家事上從來不肯插嘴半句,讓他又欣慰又無奈。

    好在陸元皓給了個台階。

    楚睿立刻抓著陸元皓的話引申開去,然後迅速地駁回了御史大夫的折子,宣佈散朝。

    散朝後,一群世族大臣把陸元皓圍了起來。

    「陸大人,你這麼做忒不厚道,你……」

    「本官身為皇帝的臣子,自然是要忠於聖上,儲君既然是聖上的儲君,各位還是不要插手,靜觀其變吧,否則會適得其反。我言盡於此,告辭!」陸元皓離開他們的包圍,在眾多大臣的瞪視下施施然地走了。

    「呸!什麼東西!陸家的祖宗看見了要從地裡爬出來!」

    「別說了,說了也無用。他家如今也艱難。」一個性格比較厚道的拍了拍那位大臣的肩膀,「你夫人娘家不也在江南麼?對於今年的洪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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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30 23:48:26
    陸元皓強忍著平靜走出了紫宸殿,對著萬里無雲的晴空長呼了一口氣。他家女兒選的路雖然艱難,卻可以試一試。但在此之前,儲君決不可立。

    儲君一立,所有皇子都要封王離開京城前往封地,親事自然也要被皇帝提前定好。到時候他家即使成功退了親,也是時不我待了。

    大皇子看來是不行了,以張家和江家的盟友關係,若是皇后授意,大皇子很有可能娶江家那位三娘。

    二皇子的正妃之位已經成為了世族眼裡的肥肉。可三皇子如今才八歲,他女兒已經十二歲了,這年紀也不合適。

    此事他要細細謀劃。先要解決的,是陸李兩家當年定下的婚約。

    「陸大人!」

    李茂突如其來的呼聲嚇得陸元皓一個哆嗦。他剛想著該如何解決掉婚約的事情,李茂就出現在了身後!

    走路沒有聲音,豈不是賊乎!

    李茂不知道為什麼他一聲呼喚把陸元皓嚇得差點沒滾下台階去。

    他自然不知道這陸家的姑娘做了什麼,而陸家卻以為李茂知道了什麼。

    畢竟誰家老太太受了這種氣,回家都不會忍著的。可他卻想不到,顧卿是個想法很奇怪的人,即使覺得這個小姑娘中二的很成問題,卻依然沒有在家裡說出這件事,去傷李銳的心。

    陸元皓心裡驚疑不定。他不知道李茂找他要做什麼。是知道了他家要退婚約,所以來商議此事?是要對他女兒的做法表示譴責?還是他們質疑他女兒的人品,也想退了這門親事?

    李茂在朝堂上看見陸元皓站隊到皇帝這邊,認為他們有結盟的可能,所以想來結交一二。他們兩家原本就訂了親,在朝堂上若能互相輔助,對雙方都有好處。

    就如他的岳父大理寺卿方興經常暗暗在朝中支持他一樣,有時候就如今天一般,關鍵的一聲反對,能改變許多事情。

    「陸大人今日在朝中力排眾議,讓我十分佩服。如今天色尚早,陸大人不如到我衙門裡坐坐?如今可能會有水災,陸大人一定心中十分焦急?我想北邊壓來的叛軍,都要被打發去清理河道、加固堤防了,人手應該是夠了」

    能不死人,當然是最好的,這陸家世居江南,應該會很關心水情。

    這些叛軍現在兵籍還在兵部內,若李茂兵籍放的快,很快就轉為奴籍,這些叛軍就能以最快速度前往南方修理河道。

    『哼,這小子居然以水災之事要挾我!若他真敢耽誤大事,看我不參他一本!』陸元皓自認自己是真名士,自然是看不上李茂這種榆木腦袋,而且看他在朝中事事以皇帝馬首是瞻,跟個應聲蟲一樣沒有自己的觀點,想來腦子是真不好使。若是李蒙還在,他家何至於被坑到如此地步!

    「不了,我今日部裡還有事。」陸元皓擺了擺手,「李國公的好意,我心領了。」

    李茂沒想到他拒絕的這麼乾脆,但還是露出一個笑容:「是我強人所難了。這幾日陸大人若有空,不妨約個時間敘一敘?我兩家關係不比尋常人家,時常走動一下,也沒有什麼大礙。」他還以為陸元皓是在避嫌,畢竟陸家如今地位尷尬,若是再多和他家親近,真是要被世族排擠出去了。

    『這李茂,想不到城府比李蒙還深!若李蒙知道我家的想法,如今已經過來敲打了,可他家弟弟更是強,竟然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要攀交情!』陸元皓發現自己過去小瞧了這李茂,原來也是一隻笑面狐狸!

    對付這樣的人,陸元皓反倒不敢輕視了。

    「李國公誠意相邀,陸某倒不好拒絕了。不如明日下朝後,李國公去我的禮部走走?」

    「那就如此約定了!」

    「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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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宮,上陽殿。

    前面散了朝,後面也散了課在休息。

    大楚的皇子教育是分階段的,十一歲到十六歲是在一起讀書,四歲到十歲的皇子又是一批,教的也多是啟蒙。

    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是在一起讀書的,伴讀既然都叫伴讀了,自然也跟著上課。

    如今東宮的主殿明德殿還空懸,等儲君位置一立,入住了明德殿,年紀大的皇子就要搬去封地,將東宮空殿讓給年幼的弟弟們。

    伴讀們也不知道還能陪皇子們讀多久的書,若是所侍讀的皇子不能成為太子,大部分伴讀等皇子一離開宮中,就要回家,而不是跟往封地的。

    李銳當年因為叔父嬸母的一些盤算,底子十分薄弱,剛剛上課的時候十分吃力。

    多虧大皇子晚上一直給他們惡補,才沒鬧出大笑話來。

    為什麼要用「他們」呢?

    因為還有個功課更差的神策將軍之子秦斌墊底。此人功課簡直是差到令人髮指,十五歲的人了,四書五經只讀了一本《論語》,《孫子兵法》和《六韜》倒是能倒背如流,說的頭頭是道。

    他自進宮陪讀起,也不知道被打了多少頓手板,二皇子的伴讀楚應年更是對他各種熱嘲冷諷。這秦斌是個外粗內細的性格,尋了一個機會,在背後下黑手把楚應年教訓了一頓,從此以後楚應年這嘴賤的孩子就再也不敢胡言亂語了。

    熊平因為德陽郡主出事的消息,和李銳一起告假出的宮回家探望親人。李銳因為被奶奶趕了回來,只在府裡待了一夜,熊平卻是昨晚才回來。

    「德陽郡主身體可好些了?」李銳見熊平住了好幾天,心裡過意不去,「多虧郡主捨身相救,才讓我祖母逃過一劫,您家大恩,我必銘記於心。」

    熊平咧開嘴笑了,「我娘沒有大礙,就是這幾日老是忘事,昨天就已經下床走動了。是我一回家就懶了,總想多賴幾日再回宮,你不知道,我在家中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到了這裡,起得比雞還早,好不容易找到個機會多睡幾次懶覺,哪裡還想回宮?」

    「我可以和父皇說一聲,讓他送你回家睡大覺。」大皇子慢悠悠地來了一句。

    「殿下,你怎麼老是神出鬼沒的!」熊平嚇了一跳,「多來幾次,我就要被抬出去啦!」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你若心中無鬼,又何必怕鬼呢?」大皇子性格其實很有趣,但因為他是長子,又是嫡子,所以在人前不得不擺出一副少年老成,性格穩重的樣子來。而實際上,真是能在談笑間就能逗的你自己跳進坑底的個性。

    「我聽到誰說君子光蕩蕩了?哪個脫了?」秦斌剛剛被講經學士叫了去打了一頓手板,不過他已經習慣了,在家中被父親操練的時候,打斷荊條都是有的,這手板子還沒他家老子的荊條重呢,所以打完就跑,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哦,我們在說,若是下次你再答不出問題丟我的臉,我就叫學士罰你脫光了繞著東宮跑一圈。」大皇子一本正經的說,「多來幾次,你就能成『君子』了。」

    「大皇子,可千萬別!那哪能成君子啊,這是把我變成猴子,給所有人看屁股啊!」秦斌臉色大變,嚇得蹦了起來,「我晚上補課一定忍住不瞌睡!您就別折騰我了!」

    仇牧和熊平兩人笑了起來,這秦斌就是他們之中的活寶,有他在,上陽殿裡時常歡聲笑語。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家裡姐姐多的緣故,他對幾位伴讀的同學十分愛護,說是終於找到了哥哥的感覺。

    對於他的說法,所有人的看法一致是:「滾!」

    對於這幾個伴讀,他十分滿意,就是秦斌讀書要能和李銳那般努力,仇牧行事能如熊平那般豁達就好了。

    當然,若是李銳要有秦斌的快意,熊平能有李銳的細心,就更好了!

    哎,人真是貪心啊。當初選伴讀的時候,他想著李銳不是個上方下圓的胖子,他都能忍受。等李銳不是個胖子,他又覺得這位伴讀要沒有這麼自律自強就好了。

    他每日裡讀書到三更,就為了不給他拖後腿,雖然是滿足了他某種虛榮心,可若是李銳把自己逼倒了,就成了他的罪過了。

    而秦斌似乎篤定了自己以後是要入伍從軍的,對書上的經世學問都是不屑一顧,他還死倔,怎麼也糾正不過來。

    仇牧有些小心眼,性格有些像女孩子,秦斌和仇牧有時候話說的不投機就能吵起來。

    熊平和他的父親一個性子,一天到晚笑呵呵,性子極慢,天塌下來也不驚,雖然作為宗室這樣是很好的性子,可楚承宣想要的是未來能輔佐之人,這般無所謂的性格,實在是不放心把任何事交給他做啊。

    這麼一看,四人中還真的只有李銳是個靠得住的。

    父皇啊,你怎麼給我找了這麼一幫坑貨啊!

    看到四個伴讀都閒著無事了,楚承宣瞇著眼說道:「得知姑姑和邱老太君都無事,我也鬆了口氣。如今前面也不安穩,尹朝餘孽和岐陽王餘孽一直沒有歇著,張玄又預測今年入夏後有水災,我父皇頭痛的很,這幾日來東宮考校我們功課都十分嚴厲。」他每日都去皇后那裡請安,對前面的局勢非常清楚。「你們這幾日最好也認真點,尤其是秦斌,你要再不做功課,真是要把我拖累死了!」

    「知道了,小的一定挑燈夜讀,懸樑刺股!」秦斌抱著頭承諾。「不過,張烏鴉的烏鴉嘴又張了?這次是哪裡要有水災?」

    張玄每次預報災情都屢屢應驗,戶部的好事者給他起了個「張烏鴉」的外號,和民間「張天師」的說法截然不同。

    因為每次有災,戶部就要開國庫,這些人明明知道這錢是國家的,可花錢如流水的時候還是痛心的似乎是自家的錢被用掉一般,這「張烏鴉」的名字也就傳了出來。

    「南方有災。大概要加固堤壩了。仇牧,你爹恐怕很長一段時間都回不了家。」仇牧的父親是工部侍郎,探查各地河道正是工部的任務。

    「哦……」仇牧垮下了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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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刻,張烏鴉正在興高采烈的往信國公府走。

    五月二十五是個開張大吉的好日子,而且那天一定無雨,想來邱老太君得知了這個日子這麼好,一定會很高興。

    他聽說邱老太君遇刺,心裡就肯定邱老太君絕對連個頭髮絲都不會少,還會護庇住其他的人,果不其然,除了受了驚嚇,德陽郡主和邱老太君都沒什麼大礙。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天君還會受驚嚇,但是……

    壓驚這種事,自然要讓專業的來!

    天君,那猴子找來的救兵,後來怎麼樣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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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父皇啊,你怎麼給我找了這麼一幫坑貨啊!

    作者:加上你,正好一問題兒童軍團。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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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30 23:48:56
第135章 張玄又悟了

    持雲院裡。

    「堂祖母,我不能跟我哥哥學,非要去什麼行知書院嗎?」李釗就差沒在地上打滾了,「我不要上學堂!!!」

    顧卿剛剛結束了為期三天的「養病」,她一場病給家裡添了不少家將,李茂倒是很高興,但一直在管家的顧卿一想到家中又要添那麼多張嘴,真想扯著李茂的領子叫他交錢。

    媽蛋啊!你現在月俸還是交給你老婆的,問題你老婆也沒有交給我啊!如今府裡府外都是在吃我的誥命銀子,家裡還有四個小孩,現在又多出一堆高級保鏢來,總要讓她給李銳留點娶老婆的錢吧!

    李釗進門的時候,顧卿正在算著玲瓏閣的賬目,從出圖紙到裝修、打隔斷,還有做櫃子都是錢,府裡工坊做了這麼多遊戲,工人是要給賞錢的,還有定價的問題,到底成本幾何,能賣多少……

    沒做過生意的顧卿開始頭疼為什麼要開店了。

    「堂祖母,您不理我……」李釗見堂祖母把他涼在那裡,用控訴的語氣埋怨,「您肯定是嫌棄我沒有我哥哥聰明……」

    「你不願意上學實在太正常了。哪個小孩愛上學啊。」顧卿嘴裡小聲嘀咕著,頭都沒抬。她都沒把這個當做個事。她看出來了,這李釗就是一個家裡溺愛過度的小屁孩,也許還缺乏一點自信,什麼事都以自我為中心。

    「可是你兄長現在也在鴻臚寺裡學習啊,他哪裡有時間陪你?」顧卿撥著算盤珠子,「行知書院雖然不是國子監,但也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書院,今年四十多名進士,有五名都來自於行知書院,你不是要做官麼?做官就得考科舉。」

    「府裡不是有先生嗎?我和銘堂弟一起學就好了!」李釗撅著嘴。

    顧卿抬起頭。「你會背《論語》麼?讀過《詩經》嗎?」

    「呃?不會。」李釗老實地搖了搖頭。

    「那你跟不上李銘的進度,先生沒法教。」不是顧卿想打擊他,李銘在讀書上真是天生的學霸,根本不需要大人操心的。

    「可是讓我跟一群窮人家的孩子一起讀書,那我不如直接留在老家呢!我們縣裡也有私塾哇!」李釗實在不能理解堂叔家的想法。

    若說他們不歡迎他吧,他們給他安排了好的院子,給他送了丫頭小廝,每日好吃好喝和公子一樣的伺候著,可若說歡迎吧,他在家裡都見不到正經的幾位親戚。

    堂嬸只在他進府的時候出現過一次,然後就一直在養胎,他問別人,別人都是一副「真的是在養胎你別多問」的表情。

    李鈞去了鴻臚寺,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讀書,說一些誰也聽不懂的鳥語,晚上到很晚才睡下,他去找過幾次,他這位庶兄都是抱歉地說「今日實在沒時間」。

    哼!他看他是到了信國公府後變得蠻橫起來了,以前哪裡敢這樣說話!

    而李銳堂兄去了皇宮裡。

    皇宮哇,住著皇帝老爺和皇后娘娘的地方!聽說一眼看不到頭的全是房子,皇帝老爺每天晚上都摟一個新娘子睡覺,皇子們各個英俊瀟灑,高大威猛……

    李釗羨慕的眼睛都綠了。

    去給皇子伴讀,出來一定是大官吧?

    「窮人怎麼了?」顧卿覺得小孩任性沒關係,三觀絕對不能歪。「你堂祖父就是窮人出身,你自己祖父也是窮人出身。你不過是命好遇見好時候,你難道比窮人家孩子多一個頭,還是多一個胳膊?」

    「堂祖母,你知道我的意思不是這個!」

    「李釗。」顧卿歎了口氣,這日子沒法過了,養大了小的又來個更小的。「我聽到的就是這個意思。你要一直是這個態度,我還真不能把你送去行知書院了。」

    「咦?可以不用去了嗎?」李釗的眼睛亮了,歡喜地說道:「謝謝祖母,謝謝祖母!」

    「你知道你堂兄為什麼能進宮嗎?你知道你堂弟為什麼讀書那麼好嗎?」顧卿露出一副慈祥的表情。

    「不知道。」

    「堂祖母有秘訣。你想不想一樣成才?」

    李釗到京城來就是為了這個,哪裡有不願意的!連忙把頭點的和小雞啄米一般。

    「那明天早上的卯時,你到歸田園居來。」顧卿笑瞇瞇地說,「堂祖母讓你知道什麼叫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她就是欺負人家孩子聽不懂。

    「天講價大人魚絲人也?」堂祖母要開酒店嗎?怎麼和聽到的不一樣啊?

    「嗯,這可是所有人成才之前都要經歷的。你只要相信堂祖母的話,堂祖母就能讓你先做人,後成才。」顧卿繼續忽悠。

    歸田園居的草都長得比菜高了吧?她已經好久沒有去過了。

    鴨子們不知道可有以前活潑,若是肥到跑不起來,她就只能把他送到莊子裡去見識下窮人的生活了。

    顧卿把李釗忽悠走了,決定等李茂回來就和他說一聲,讓他把李釗送去行知書院的時間再放晚一點。

    這孩子某些觀念要糾正,否則跑到行知書院這種半義務教育的地方去充大頭,就算陳軼是他們家的人,估計也會頭疼。

    還有他剛才的話,若是他去讀書,真的傷到某些寒門子弟的自尊,那就真是缺德了。

    這麼想來,生於富貴人家,卻一直春風化雨般對待寒門子弟的齊邵小哥真是朵奇葩,好青年,好青年啊!

    「太夫人,張道長來了。」花嬤嬤臉上的笑意什麼人都看的出來,這位張道長每次一來就是各種逗樂子,她有時候都忍不住想去看看龍虎山究竟是什麼地方,養出這麼一個怪人來。

    「咦?」怎麼又來了!顧卿都忘了自己的西遊記說到哪了!

    「怕是您上次說找個不下雨的天氣開業,張道長記在心上,給您報訊來了。」

    別人來是為了好意,自然不能怠慢,顧卿連忙讓人請他進來。

    張玄進了屋,給顧卿行過禮後,這才說出來意。「邱老太君,五月二十五宜開張,而且那日應該無雨,所以我來知會一聲。」

    「五月二十五?那不就是三日後,會不會太急了點?」

    顧卿準備在二十八開業的,提前三天的話,有些準備就要提前。

    「我只是建議。」張玄也只能建議。「聽說老夫人前幾天遇刺了,不知如今可還好?」他感覺邱老太君好像沒有需要壓驚的地方。

    邱老太君手邊還有賬本和算盤呢,受了驚的人,哪裡還有精力去做這個。

    話說天君還會打算盤,還真是接地氣!

    入鄉隨俗也不容易啊!想來天君在天上的時候,是不用做這個的吧?

    真好奇啊,天君在天上的時候,到底是做什麼的呢?

    「還好,只是當時受了點驚嚇,休養了幾天就好了。」顧卿因為臥床裝病過幾天,現在倒不能說自己一點事都沒有了。「先謝過張道長關心。」

    「哪裡哪裡,上次我聽得邱老太君那個佛道之爭的故事,也覺得受益良多。只是我卻不知道原來在天上,道門已經式微到如此地步,竟然需要佛門幫著懲凶除惡,等我回到山裡,一定會勸說我的師父,多派出弟子積極入世,不要讓佛門太過壯大……」

    「嘶……咦?」顧卿撓了撓臉,她是不是聽到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了?

    佛道之爭?他說的是《西遊記》嗎?有這麼複雜嗎?

    「那只是老身說的一個故事,杜撰而已。」

    「我省得。但是以故事可以見未來,如今佛門確實有開始積極擴張的勢頭,若是讓他們再這樣下去,無數男丁出家為僧,拋棄妻子,豈不是有違人倫……」

    「呃?這說的似乎有點嚴重?每個人選擇不同,選擇不同的信仰,也是個人的自由……」

    「天君,阿不,邱老太君好度量!」張玄忍不住為顧卿的心胸大讚了一聲。

    他自然知道天君不想讓他把天界的情況傳揚出去,可是如今地上佛門明明勢力遠不如他們道派,不知天界為什麼連一隻猴子都抓不住。

    若是他們再努力一把,說不定能扭轉天界的局面。

    到時候他們人人都有功德,說不定天君們一高興,又能點化幾人飛昇了。

    天君你放心,他不會和別人說是你暗示我們這麼做的!

    「過獎過獎,你真客氣,呵呵,呵呵呵。」顧卿無力地訕笑著。她每次和這張玄說上幾句就覺得頭疼。總覺得好像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又覺得是她自己多想。

    「聽說最近張道長又預測出了水災?」顧卿一直覺得這張玄十分神奇,人肉天氣預報機的功能不是蓋的,一個人頂一個天文台加幾顆衛星。她晚上看破了天也就看到一堆星星,撐死加個銀河,完全不能理解張玄是怎麼在璀璨的星河裡看出夏天要連續降雨的。

    「也不算預測,只是推測。」張玄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倒希望我的推測是錯的,哪怕世人笑話我妖言惑眾,也比百姓承受災禍要好。」

    「這個老身倒是能夠理解,你願意冒著被人唾罵和責罰的局面,指出只是有可能出現的災禍,這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顧卿聯想到了以前看過的一些電影情節,那些能預測災難和未來的人通常都選擇不說,就是這個原因。

    「老夫人……」張玄鼻內一酸,心口也沉甸甸的。

    欽天監的同僚一半想看他的笑話,一半想求他預測天象的本事,卻沒有一個人想過他承受著什麼。

    此時顧卿一句安慰的話,卻引動了張玄心頭一直壓著的酸楚。

    張玄自從進了欽天監,就承擔著極大的壓力,遠沒有他在山上的時候快活。他如今的職責是預測天象,但每一個天象的後面都是無數次的測算,無數次的查找資料,有時候得出了結論,還不敢立刻報上去,要再發出公函讓各地的觀測點反饋各地的信息,確定再三後,才敢上報。

    可即使是如此,若是預測不准,耗費了如此多的人力物力,怕是他第一個就要被責罰。

    在其他衙門,有許多長官們都是拿走下屬的奏疏署上自己的名或乾脆以部裡的名義上報立功,只有在欽天監和御史台,從來不會遮了上書的屬官之名。

    五官靈台郎一直是個尷尬的位置,不然也不會這麼多年就只有一位五官靈台郎在任,直到他來了才補了另一個空缺。

    他難道會不知道自己已經有了個「張烏鴉」的外號了嗎?

    但是他還是報了,因為不忍心看到洪水滔天的景象,也不想看到那麼多人家破人亡。

    哪怕只有一丁點的可能,若是能夠及早做出應對之策,多活一些人,多挽救幾個可能一夜之間一無所有的人家,他就算是無愧於蒼生了。

    若是沒有發生災情,那是更好,至多罷官回家。他孑然一身,父兄都未出仕,不怕連累什麼人。罷了官,他就回山上繼續寫他的《玄妙》去。

    當然,要是邱老太君能收留他,容他留在她身邊做一童子,那就更好了。

    顧卿見張玄一個大小伙子因為她一句話感動成那樣,心裡也軟了不少。她到了這裡以後,很少看見這麼單純的人。就算是她的兩個孫子,年紀如此小,心裡也藏著無數心事。

    齊邵小哥也是一個本性赤誠之人,但他太過聰明,心中又有各種抱負,所以並不純粹。

    只有這張玄,心中似乎只有著他的「道」,人在俗世中翻滾,但依舊保持著他的「道心」。雖然他有時候的言語讓人莫名其妙,但他確實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的人。

    最妙的是,這正一派的道士居然能成親,她實在不能相信這樣一個人戀愛結婚生子是什麼樣子的。

    天天和妻子聊些「飛昇」、「有無」嗎?

    呃……好同情那位。

    「我覺得你做得很好。有些事情,並不是以成與不成來決定它有沒有意義的。你的預測若是成了,你自然是做了天大的功德;若是不成,如今加固堤壩、清理河道,依然可以抵禦下一次出現的天災,怎麼能說是無用功呢?」顧卿能想像出來張玄承受的是什麼壓力,所以語氣越發誠懇。「並不是每一次的水災你都能預測出來的,你的提醒已經讓眾生受益了,這難道不是一種『道』嗎?」

    『眾人都指責的行為,有時候卻可能是對的行為。一件事到底有沒有意義,並不在於它最後有沒有成功,而是在於他到底有沒有去做。成了,自然是好事,可若沒成,能為後來者打下基礎,豈不是另一種成?』

    『能夠在眾人都厭惡的職位中安之若素,已經是接近『道』的境界了。如果最後能讓眾生受益,只要自己保持著清淨無為之態,那別人的責罵又算得了什麼呢?』

    邱老太君的每一次箴言都能讓他生出無限感慨來。

    也許只有這樣的高人,才能在平平淡淡的解釋中說明「道」的含義吧。

    他可真是幸運啊。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張玄在口中念了「老子」的一句,又開始了頓悟。

    顧卿看著張玄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閉上了眼,一臉驚恐地指了指張玄,回頭去看花嬤嬤。

    花嬤嬤捂著嘴笑了一聲,示意她帶著下人們出院子走走。

    一屋子丫頭,這俊道士若是引得哪個春心動了,那才叫不好呢。

    就連她這個六十歲的老婆子,看到這張玄安靜地合上眼簾悟道的時候,都有一種被震撼到的感覺,何況這些平日裡見不到幾個齊整男人的丫頭們!

    顧卿無奈地帶著一堆丫頭悄悄的出門。臨跨出房門之前,她回頭看了張玄一眼。

    這般禁慾系的修真好青年,怎麼就沒來個妖女勾引一番呢?

    那才叫有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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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鴻臚寺。

    「李鈞,我覺得你努力的有些太過了。」金義看著一個勁在抄書的李鈞,「我們不知道在這裡還要呆上多久,你這架勢活似馬上就要離京去赴任似的……」

    「不是,我只是突然覺得這些胡人的話很有意思,其實挺好學的。」

    李鈞某次在家中受到堂祖母的點撥,發現了一些胡文的規律。

    像羯人,就屬於匈奴語的一種分支,而且許多塞外民族的語言也都受到匈奴語的影響,所以他就先自學匈奴語,平日裡多去傳法院找譯官討教,如今再來看羯語,已經能聽懂一些簡單的詞了。

    涼州那邊西域各族的語言也是如此,他發現涼州地區的胡人說的話結構一致,彼此十分相似,而且沒有什麼獨立的句式,都是在一個詞的後面綴上後綴,用以區分不同的用法,他只要記住常用的那些詞,多背誦就好了。對他來說,背誦沒有什麼太難的。而且只要找到某種規律,學起來也快。

    只是譯官畢竟不是胡人,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學的程度到底算不算好。他只能自己埋頭苦學,等被放了出去,自然就知道有沒有學進歧途了。

    「不愧是二甲傳臚啊,聽聽他的話……」盧森學的是吐蕃語,自然知道學習一門番語有多麼困難,「其實挺好學的……」

    李鈞臉一紅,他似乎又說錯什麼話了。

    「人比人氣死人啊,可憐我到現在連寫全這些蝌蚪字都不行,我們的李行人已經無師自通到看涼州那邊西胡的經捲了!」

    「你別說風涼話,你摸書的時間還沒人家十分之一的時間多。我看除非周公夢中給你開竅,不然你就只能有羨慕的份兒了!」也在低頭看著書的是另外一位譯官范斯微,他精通好幾門胡語,但身體不太好,經常告假。

    「只可惜讀的再好也沒有用武之地,我們這都亭驛就是一個被上官遺忘的角落……」

    「李行人,寺卿大人叫你回家準備行李。」一名鴻臚寺的屬官推門走了進來,「左少卿大人那邊需要人,寺卿大人點你明日出發,前往汾州協助左少卿大人。」

    「咦?明日就走嗎?」李鈞驚訝地合上書。「我這幾位同僚不用去?」

    「你這趟是出去辦差,事完了你還要回來。京裡有一批東西要押運往汾州,交由左少卿大人,你正好隨著押運的隊伍一起走。」那位屬官解釋著,「寺卿大人聽說你和汾州那些羯人有交情,所以臨時點了你去。隊伍裡還有其他譯官,你不必太過擔心。」

    李鈞點了點頭。「下官明白了。下官這就回去收拾東西。」

    盧森和金義二人面面相覷,想不到這李鈞居然還和羯人有交情。只是他真命苦,去跟著左少卿大人辦差,等回來,怕是皮都要掉一層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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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當然,要是邱老太君能收留他,容他留在她身邊做一童子,那就更好了。

    顧卿:我擦,哪裡有這麼大的童子!

    張玄:我元陽未洩,自然還是童子。莫非您要收我為徒?

    顧卿:我還沒你大呢!

    張玄:豈敢豈敢,真人能成就天君,想來歲已過千,我這小小凡人……

    顧卿:啊啊啊 啊啊,快來人把這個神經病帶走啊!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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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30 23:49:42
第136章 教你成才

    李鈞一回府,就先了持雲院。

    如今堂嬸不當家,堂伯還在兵部,他明日一早就要出發,自然要和堂祖母報備一聲。

    此時顧卿剛剛送走張玄,聽到李鈞這個時候回家,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

    李鈞所在的衙門鴻臚寺上班的點和李茂的兵部是一樣的,都是在酉時一刻(五點十五)下班,如今才申時剛到的時候,怎麼李鈞就回來了?

    「快請你們堂少爺進來。」

    「堂祖母。」李鈞一進屋先對顧卿行了個禮,「寺卿點我去汾州協助辦差,讓我收拾行李準備明日出發,我來和祖母提早告個別,明早我卯時就要出發,就不耽誤祖母早睡了。」

    「不礙不礙,明日我約了你弟弟一起種菜,也是要起早的。」顧卿聽到李鈞這就要上差吃驚地很。「你不是才過去一個月嗎?這就要走?」

    就算是現代,實習期也要兩個月,這時候李鈞也沒有過實習期啊,更何況李鈞這「外語」學了才一個月,能不能正常溝通還是個問題。

    「聽說是蘇魯克大叔那一族在汾州遇到了問題,寺卿大人知道我家和這群羯人有舊,所以派我跟著其他上官一起去看看情況,並不是要去常駐的。」李鈞自己很明白自己有幾斤幾兩,不會自以為是到認為自己有多麼重要的作用。「我會小心謹慎的,請堂祖母放心。」

    「哦,是盧默和塔娜姑娘那一族嗎?」顧卿明白了他的意思,「我雖然不知道有什麼問題,不過在不妨礙國家大事的情況下,要是能幫,就幫幫他們吧。」

    蘇魯克他們救過李茂,對他家有大恩呢。

    「我知道的,堂祖母。」李鈞點了點頭。「堂祖母還有什麼吩咐嗎?」

    顧卿想了想,又說道:「等遇見盧默,就把那枚銅板的事情告訴他吧。他爹當年遇見的正是私鑄官錢的贓點,所以才遭此大禍。好在蒼天有眼,他爹命不該絕,這枚銅錢終於才到了你堂叔的手上,讓此事被揭發了出來。」

    「現在壞人已經被捕,那私鑄官錢之賊首也準備秋後問斬,他為了瞞住事實,害了不少人命,也算是給他爹報了流離失所的仇了。」

    李鈞和盧默頗有交情(喝酒喝出來的),自然是一口應下。

    顧卿讓香雲拿了些銀子過來,讓李鈞帶上。「路途遙遠,也不知道路上會發生什麼,你多帶點銀錢,也好應變。」

    「堂祖母,我不能拿您的銀子。我身上有錢,過年您給我的金錁子我都沒動,夠花銷的了。」李鈞見堂祖母一拿就是一袋銀子,連忙嚇得連擺手,「何況我這一路都是跟著官隊走,路上吃住都在驛站,就算不在驛站,也有上官負責開銷,哪裡有我要花錢的地方!」

    「到了汾州,總要請盧默和塔娜他們吃吃喝喝吧,帶上吧。萬一和隊伍走散了呢?」顧卿也不知道要給李鈞準備什麼,但她覺得多帶點錢應該沒錯。

    「真用不上啊……」李鈞和堂祖母推了半天,死活都不要。

    顧卿送了半天都送不到李鈞的手上,發現他是真的不想要,也只能歎了聲他的倔脾氣,把那錢收起來了。只是她總覺得這孩子窮的很,當年來信國公府的時候,身上連幾十兩銀子都沒有。如今出門在外,雖然不擺闊,可是和同僚上官一起走,偶爾加加菜什麼的這種官場交際總是要的吧?沒錢在身上怎麼行啊。

    回頭吩咐哪個下人悄悄去趟西園,讓小廝把錢袋子塞到李鈞的行李裡去。

    李鈞出了持雲院就回去西園收拾行李。他本來就沒什麼東西好收拾的,撿了一些衣服,貼身揣好幾個金錁子和散碎銀子,再帶上他家姨娘給的布鞋、鴻臚寺裡發的各種書本、一瓶提神醒腦的薄荷油,然後就想不出要帶什麼了。他當初上京的時候,也就帶了些衣服和書。

    弄好了行李,他去和李銘與李釗兩位弟弟告別。李銘此時正在做杜進先生布下的課題,見李鈞來了,連忙拉著他問了半天,把那題目做完了,才預祝他一路順風,又給了一些小玩意兒,叫李鈞帶給塔娜玩。

    出了雲中小築,李鈞到了李釗的門前,數次想要敲門,又收回了手。

    李釗曾對自己說過,希望他不要出京,留在府裡教他讀書。人人都覺得他這個弟弟是蠻橫無理,眼裡只有他自己……只有他知道是因為他害怕。

    李釗畢竟只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子,初到一個陌生的環境,既擔心別人不接受他,又害怕別人嫌棄他。他在家中雖然不夠尊重他這個庶兄,動不動對自己呼來喝去,但在這信國公府裡,他畢竟是他最熟悉的人,一旦他離了府,這孩子就真的是沒有熟人了。

    僕人對他來說,其實算不上「人」吧?

    就李鈞而言,孩子的話自然是他沒有什麼影響的,他是朝廷的命官,自然是不能因為家中弟弟不允許就不去做官,違抗聖意是大罪。朝廷命官是非病、殘、老、錯不得卸任的。

    只是他在心裡,總還是不願看到弟弟那種失望譴責的眼神。所以他猶豫了。

    「鈞少爺,您怎麼不進去?」信國公府派給李釗的丫頭桑梓看見李鈞站在門口不動,連忙幫他推開了門,搶先進去報訊。「釗少爺,鈞少爺來找您啦!」

    李鈞苦笑著搖了搖頭,看來這就是天意。

    「什麼?你要去汾州辦差?」李釗從凳子上一下子蹦下來,「去多久?一年?兩年?」李釗見李鈞沒有說話,瞪大了眼睛呼道:「不會吧?難不成要一直呆在那裡?」

    李鈞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此次我也只是臨時受命,並不知道要在汾州待多久,想來等那邊事了,就能回來了吧。我如今還沒學成諸族語言,想來不會這麼快外駐。」

    「就是就是,你還是半桶水,怎麼能就送出去做官呢!」李釗不客氣地諷刺他,「那你要早點回來,不准把我一個人丟在府裡!」

    「我差事辦好,自然就回來了。只是我以後怕是要常駐外面的,你最好還是……」

    「這些話我不聽啦,回頭你和我娘說去,就說你在信國公府從來都沒照顧過我,我一來你就拍拍屁股走了……」李釗知道他這位庶兄最怕他娘,連忙抬出他娘來做救兵。

    李鈞無力捏了捏衣角,覺得和這位弟弟一直這麼糾纏下去大概能說上幾天幾夜,只好換了個話題。「等我走了,你要是有什麼難處,或受了委屈,就直接去持雲院找堂祖母。她老人家最是和藹可親,又喜歡孩子,一定不會不管你……」

    「這個還要你說?」李釗抬起頭,驕傲的恨不得讓李鈞看見他的鼻孔,「堂祖母可喜歡我了,不但同意不讓我去那破書院讀書,還說明日就教我成才的絕學,你等著,回頭我做的官一定比你還大!」

    『成才的絕學?』李鈞納悶地想,『我怎麼剛才在持雲院聽堂祖母說,是約好了一起種菜啊?難不成我聽錯了?是成才?』

    雖然不知道這其中有什麼原委,但李釗受堂祖母重視,李鈞也替他高興。他咧出一個誠心實意的笑容,由衷地說道:「看見你在信國公府過的這般開心,我也就放心了。我就擔心出去後你不習慣府裡,我一走了你就要哭鼻子,一直發愁,剛才都不敢敲門進來呢。」

    「誰哭鼻子啦!我都十二了!又不是兩歲的奶娃娃!」李釗氣急敗壞地說,「你嘴巴還是那麼壞,出去小心不要得罪人!」

    李鈞不知道自己哪裡又惹惱了弟弟,只好摸著腦袋訕訕地傻笑,看著弟弟跳腳。

    李釗見了李鈞的樣子,忍不住長吁了一口氣,一拍大腿。「我看我才是不放心的那個,回頭你把人都得罪光了丟了官,姨娘又要在家裡哭哭啼啼,讓爹愁眉苦臉的對著我娘了!」李釗一咬牙,「這樣可不行,你等著我……」他轉身回了房裡,拿脖子上鑰匙開了銀櫃的鎖,胡亂抓了幾大把銀子丟在床上,用桌布給裹上。

    他娘上京的時候讓他帶了一千兩銀子,反正他也用不上,不如讓李鈞帶走一點。

    他登登登的跑出內室,把桌布裹著的一大包東西塞到李鈞手上。

    「我也不知道你要去多久,萬一你得罪了人,就多給人一些銀子。我聽人說這些當官的都喜歡錢,你多給點孝敬,犯了錯都會少受些罰。」

    李鈞被塞了一個重重的包袱,莫名其妙的拿在手裡,當他聽到李釗的話,心裡一個激靈,連忙打開布巾。

    只見裡面白花花的都是銀子,十兩左右一個碼的錠子放了一堆,眼看著比堂祖母給他的那一袋還要多。

    李鈞連堂祖母的都不要,哪裡會收李釗的。「拿回去,我這有錢!」李鈞從袖袋裡翻出四五個過年時候府裡給的金錁子,「這也有個幾十兩了,我只是去汾州,用不了多少錢。」

    「你就是很傻很天真,你以為出去不用花錢,跟自家似的?」李釗嫌棄地看著李鈞那幾個金錁子,他這庶兄還是這麼窮,想來這個月月俸還沒發,只好吃老本。「聽我的沒錯,多帶點……」

    李鈞實在是怕了弟弟的磨功,把銀子往桌子上一拋,嚇得轉身掉頭就跑了。他這窮光蛋的形象到底是有多深入人心啊!!

    「桑梓?桑梓?」李釗扯著嗓子喊起信國公府送來的那個丫頭。

    「誒!奴婢在呢,少爺找奴婢作甚?」

    「你把這包錢……唔,不行,這麼大一包放在行李裡他一看就知道了,我得取下來一點。」李釗拿著那包銀子。「你把腰上別的帕子給我。」

    「咦?少爺要奴婢帕子做什麼?」桑梓紅著臉扭扭咧咧道。

    「先拿來,我裝東西。」李釗伸出手,「給我。」

    桑梓從腰上下了帕子,給了李釗,李釗把錢仔仔細細碼好,數了九個,想也夠用了,連忙用帕子包上,遞給桑梓。

    「你是府裡的家生子,做這個應該容易些。回頭你找個時機悄悄去我大哥的院子,讓下人把這包銀子放到我兄長的包袱裡。千萬不要讓我大哥知道,明白嗎?」

    「奴婢明白啦,等會就去!」桑梓可惜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帕子。這還是新的呢。

    李鈞院子裡的小廝虎子,聽到持雲院和李釗院裡一前一後來的兩個下人說的話,忍不住笑著和另外一位小廝說道:「你看我們這個少爺多受各方關照,生怕少爺沒錢用,還顧著臉面偷偷放咧!」

    「別說那麼多話,趕緊想想法子怎麼把這麼多錢放進少爺的包袱裡吧。少爺就帶了兩個包袱,這麼放肯定要被發現的!」

    「有了,我去找個箱籠,把少爺所有的東西都放到箱籠裡,這樣少爺也省事些,路上還能遮個陽。」他說的是上京趕考的書生常背的那種行李箱。

    「少爺會背麼?那不都是書生和書僮背的嗎?」另一個小廝為難地說,「別到時候少爺不背,罵我們事小,沒辦成兩邊交代的事怕是還要受白眼啊。」

    「鈞少爺哪裡是那麼嬌氣的人,而且此次是出去辦差,少爺肯定是一個人騎馬跟著的,行李另放在車子上,箱籠比包袱能裝啊。」

    於是兩個小廝立刻去找來箱籠,熱情的要給李鈞重新收拾。李鈞見了箱籠果然大喜,他倒不覺得背個背簍一樣的東西多難看,這樣不用分出手來做其他事情,實在是太方便了!

    兩個小廝把兩包銀子偷偷放進李鈞的箱籠裡。

    第二天一早,李鈞穿著官服,背著明顯重出了許多的箱籠,牽著馬出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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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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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30 23:50:01
     清早,西園的東院內。

    「少爺,您怎麼起這麼早?」李釗的貼身丫鬟春桃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如今還沒到卯時,平日裡這時候他家少爺還在睡覺呢。

    李釗迷瞪瞪的彎腰摸到鞋穿好,揉了揉眼睛。「堂祖母說要教我學東西,說是可以成才。我們約了卯時在歸田園居見,當然要起早點。」

    春桃好笑的指了指李釗的腳,「少爺,鞋子穿反啦。」說完,她就在腳踏邊跪了下來,給李釗重新穿好鞋。「少爺要好好表現,夫人千里迢迢送您來京城,就是盼您成才的。夫人還在府裡等著過您的好日子呢,也讓其他人看看,不是只有鈞少爺能做官的!」

    作為堅定的夫人黨,春桃表達了對他們這一房美好未來的展望。

    「我會努力的。不會辜負奶奶和娘的期望!」李釗努力張開眼睛。「可是好睏啊……」

    「奴婢去喚人給您打水洗臉,洗完臉就好啦。」春桃看自家少爺和自己弟弟沒什麼區別,見他家少爺這麼早起來,很是心疼。她推門出去,吩咐在角房裡一直候著班的下人們立刻準備熱水,伺候少爺洗漱。

    春桃和其他丫頭倚著門,看著自家少爺帶著兩個小廝出門去了。

    這也是信國公府奇怪的慣例,幾位少爺旁邊跟著的都是小廝和伴當而非丫頭,叫她們這些丫頭平日裡出門都少了點。

    還想跟著少爺逛逛信國公府的園子呢,如今只有等混的再熟了點好出去走了。

    清晨的空氣十分涼爽,還帶著一股泌人心脾的青草香。西園到北園要經過遊廊,李釗趴在廊上看著湖裡的鯉魚垂涎欲滴了一會兒,心中大叫可惜,還是轉身離開了。

    這可不是他家。

    北園門口,早有被吩咐的下人接到了這位堂少爺,引著他去歸田園居的菜園子。李釗聽說堂祖母已經在了,腳步不由得加快了一些。

    「堂少爺別跑,別跑,小心摔跤!」

    等他被下人們引到地方,看著前方那一大塊菜田,再看看拿著菜籃子站在菜田邊的堂祖母,露出了一個傻掉了的表情。

    這是什麼情況?

    顧卿見李釗手足無措的站在歸田園居菜園子的門口,笑著走上了前去。

    「你來了?我還說這麼早你能不能起床呢。」顧卿想起當年專門找了一個臉黑的嬤嬤天天早上喊李銳起床,就覺得十分懷念。

    「堂祖母早。」

    「早。」顧卿把菜籃子塞到李釗手上,「原想著還有許多雜草,想不到我這麼久沒來打理菜園子,園子裡的下人們還盡心盡力的照顧著。便宜你小子啦。」

    若是除雜草,想來比拔草容易的多。

    李釗莫名其妙的看著被塞到了手裡的菜籃子。

    等等,他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菜園子?

    雜草?

    便宜他了?

    「堂祖母,你不是說要教我成才的訣竅嗎?」李釗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新衣。這衣服以前還沒上過身呢,為了「拜師學藝」,他才忍痛把他娘準備著給他年節穿的新衣拿了出來!不是他想的那樣吧?

    「你兩位堂兄都跟著我一起種過地。你堂兄李鈞種了整整一年地,他原本是個胖子,後來才漸漸瘦下來。你堂弟李銘原本身子骨很弱(才怪),在歸田園居後呆了一陣才變得腦聰目明(才怪),這裡能教你『一分耕耘一分收穫』,能教你各種書本上學不到的知識。」顧卿擺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再說了,你不讓我看到誠意,我為何要教你成才之道?」

    李釗雖然覺得十分不靠譜,但他想著堂祖母是個大人,總不會騙他一個小孩子吧?所以拎著籃子,用半信半疑的口氣問道:「那我要怎麼做呢?」

    「先把這些菜給收了吧。」顧卿看著一地的蘿蔔白菜蒜苗的,滿意地點了點頭。「你來的多好,幾乎都成熟了。江嬤嬤,你教我這堂孫兒如何收菜。」

    江嬤嬤已經幾乎半年沒見過邱老太君了,如今主子終於來了,而且又帶來了個少爺,自然是拿出十二分幹勁來教導。

    顧卿坐在陽棚下,看著李釗迷迷糊糊地被拉到菜地裡,手裡被塞了一個鏟子,忍不住懷念起來。

    還是剛來的時候好啊,那時候園子裡住了個小孩子,每天都是歡聲笑語的,就連李銳被逗弄的大吼大叫都十分有趣,如今孩子們各個有了自己的想法,李銳更是進了宮,聽說功課很重,想來也是辛苦的很。

    「啊!!!!」李釗地一聲慘叫驚得顧卿站了起來。

    怎麼了?砸到腳了?鏟子搗到胳膊上了?不會啊,江嬤嬤看著呢!

    「真是什麼,好噁心!嘔!還在扭!」李釗驚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且整個人還在往後挪移著。「江嬤嬤,快拿走快拿走!」

    「少爺,這是蚯蚓啊。」江嬤嬤捻起一隻蚯蚓。粗長的蚯蚓在她的手指間不停地扭動,李釗更加驚慌了,「不要放在我頭頂上!拿走!拿走!」

    「奴婢這就拿走,這就拿走!」江嬤嬤還沒看到小孩子會被蚯蚓嚇成這樣的,當年銘少爺那麼小,見到蚯蚓也就皺了皺眉眉頭。

    「哎呀!」江嬤嬤看著突然蜷縮起來的蚯蚓掉了下去,「奴婢手滑了……」

    李釗只覺得額頭一涼,他反射性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濕軟滑溜的手感頓時從手上穿了過來……

    什麼東西?

    李釗低下頭,那條醜陋的長條蟲子在他手裡先是伸長了身子,一瞬間又蜷縮了起來。

    「啊!啊!啊!!!!!!!」

    顧卿捂著肚子在陽棚裡實在沒辦法說話,她怕她一張嘴一用力就尿崩了。可是這情景實在太好笑,她又忍不住笑意,只能猛掐自己。

    「我不行了!花嬤嬤,這孩子太逗了!」顧卿抓著花嬤嬤的衣角,就差沒倚在她的身上了。「他家不是在鄉間嗎?難道沒見過蚯蚓?」

    「這位堂少爺的母親是正兒八經的世族姑娘,想來是不會讓孩子去玩泥土的。堂老爺家雖然在鄉間,但其實和縣裡的人家也差不了多少,在鄉里也是因為氣候好,兩個老人家不願意離家的緣故。」花嬤嬤也覺得好笑,「這麼一比,我們家兩位孫少爺倒算是膽大的了。」

    「確實是啊!」

    「不過太夫人,你為何讓李釗少爺也來種地呢?他畢竟不是我們家的孩子,若是心裡生出怨氣來。」花嬤嬤有些遲疑地問道。

    「他就是有怨氣,還能拿我怎麼樣?能忍就忍,忍出來就知道了我的良苦用心,不能忍就回家去,我一個國公府的老太君還怕他能把我怎麼樣嗎?」顧卿故意擺出一副「除了太后皇后我最大」的表情,「他在我家屋簷下住著,總要讓我看著不討厭吧?」

    「可目前來看,想要他接受種地,看來還有的磨啊。」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他看不起窮人,我便讓他知道自己連窮人能做的事都做不了。若是一直不知民間疾苦,當了官也是害人,我不能讓他就這麼下去,回頭別人會戳我們脊樑骨,說這個少爺在我們家被養的不知天高地厚。」顧卿想的很簡單,她就是怕出去了人家以為這孩子這麼熊是到了他府裡被養出來的。「成才之前先要成人,他和他兄長還差得遠呢。」

    在這一點上,李鈞比他要好得多,是因為讀的書多嗎?

    說到李鈞,不知道他可出發了。

    去汾州辦差,想來應該很辛苦吧。

    「釗少爺,這個要採的是地下的,這種才是摘葉子。」

    「釗少爺,這個要連根拔了,這個還要留著根等著再發芽。」

    「小心,別摔了!」

    「啊!」

    唔,這一位,想來也會辛苦一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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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鴨子A:這個比那個還笨。

    鴨子B:比那個膽子還小。

    鴨子C:我們是不是要把蛋先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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