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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三水小草]心有不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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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10:12:04
第30章 長壽麵

    比耶誕節更早來臨的是弗雷德的生日,八歲的小男孩兒一臉羞澀地舉著電話機說:“Cici,你能不能拿好吃的給我當禮物?”

    “當然,沒問題。明天你們都來我這裡享用晚餐吧。”沈何夕笑著說。

    電話那段傳來了幾個孩子的歡呼聲,似乎還有哈特先生的笑聲。

    很顯然,哈特一家對於將要到來的一餐期待極了——除了哈特太太。

    她面無表情地坐在沙發上,剛剛她又撥打了那個華夏的電話號碼,依然是無人接聽的狀態。

    沈何夕並不知道自己的媽媽正處在情緒爆發的邊緣,她敲了敲樓上鄰居的門,打算問問這兩個吃貨能不能把車子借給自己用用。

    看來有時間自己也要去考一個駕照了,沈何夕覺得每次都麻煩泰勒夫人或者邁爾斯真的不太方便。

    有了駕照就可以去租車行租車,這樣自己去首都的醫院也方便一些。

    正想著,門開了。

    開門的是哈維先生。

    “邁爾斯,你居然學會敲門了……”

    門外是穿著長風衣的東方少女。

    門內是赤裸著上身的猛男先生。

    因為身高的差距,沈何夕近距離直面了對方的碩大胸肌。

    從體積來看,大概比蘇仟的還要可觀一些。

    無良少女在心裡默默地給哈威先生蓋了個“大胸美人”的戳。

    “唔,抱歉。”哈維先生把對方的沉默理解為了東方式的羞澀和保守,殊不知自己已經被人在心頭調侃了無數遍。

    隨便抓過一件襯衣套上,哈維的表情有兩分不自在。

    “下午好,哈維先生。”目光掃過哈威的胸膛,再掃一遍……平時沒注意啊,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

    哈維突然覺得有點冷。

    “如果您有時間,我想借用一下您和您的車子,去一趟亞洲超市。”

    “好的,沒問題。” 金髮先生非常紳士地點頭同意了。

    **********************

    從超市里採購了大量的食材,哈維先生非常體貼地幫沈何夕把所有的東西都拎進了房間裡。

    沈何夕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原本只當是來蹭飯的鄰居,現在發現對方是大胸蹭飯的……頓時感覺萌點多了呢~

    上輩子喜歡刷超級英雄電影的怪阿姨有點小開心。

    所以在對方轉身告別的時候,沈何夕客套地說了一句:“如果您明天晚上有時間可以一起下來用餐。”

    “那是我的榮幸!”正直的帥哥正直地說道。

    一不小心,又忘了對方的重度吃貨屬性了,女孩兒笑了笑,就當是再報答一次他們前幾天深夜跑出來幫自己找亞瑟吧

    於是晚餐的餐桌上除了哈特太太一家人和泰勒夫人,還有兩個不停接受人們目光洗禮的年輕男人。

    正是登堂入室的哈維和邁爾斯。

    其中,哈特太太對身著正裝一頭金髮形象相當正派的哈維異常關心,頭上綁著頭巾的邁爾斯則被所有人都無視了。

    亞瑟的表現最為明顯,他看著邁爾斯的表情就好像對面坐著的是一個入侵到自己家裡的蟑螂。

    弗雷德穿著小小的燕尾服,一本正經地坐在椅子上,目光不停地瞄向廚房裡忙碌的沈何夕,小眼神裡滿是雀躍。

    小凱薩琳?她正在進行餐前補眠。

    廚房裡,修長的手指掐過芹菜的葉子,水分豐沛的芹菜被摘下來,沒有扔進垃圾袋而是放在了一個盆子裡。

    明天早上焯水拌點鹽可以直接當鹹菜吃,沈何夕自己挺喜歡的。

    今天的食譜是螞蟻上樹,清拌西芹,土豆茄子燒豬尾;主菜是四隻簡易版的扒雞,每人還有一碗麵條當做長壽麵。

    清拌西芹就是把西芹切段焯水之後過涼,再用鹽、醋、香油清拌一下就可以了。斷生之後青翠的芹菜保留了綠色植物大部分的營養,口感又變得清脆爽口,在調味品的調劑下變得非常開胃。

    號稱自己不喜歡吃蔬菜的凱薩琳和實際上不喜歡吃蔬菜的亞瑟都勉為其難地吃掉了自己那份。

    螞蟻上樹說白了就是肉末炒粉條,粉條彈牙,肉末香滑,加上恰到好處的芡汁讓整道菜的味道無比的通達妥帖。淺醬色的粉條,無所不在的肉末,還有上面小心點綴的細碎蔥花,引得人食指大動。

    雖然在上菜的時候一群“歐洲土鼈”針對這個菜究竟是不是和“ant”有實質性的關係進行了長達五分鐘的爭論,但是這個菜在他們爭論出結果之前已經被清盤了……

    收盤子的時候,沈何夕嘴角抽抽地看著邁爾斯一臉陶醉地把點綴盤子的西蘭花舔了又舔才放進嘴裡。

    土豆茄子燒豬尾,豬尾當然是沈何夕在菜市場低價撿漏來的,七八條豬尾巴先過水後燉煮,在醬色的濃湯裡勾勒出了美味的基調。

    一個多小時前,沈何夕準備食材的時候,邁爾斯和哈維推門進來想要幫忙,他們親眼目睹了正好沈何夕對豬尾巴進行改刀處理的全過程,看著廚房裡那一根根細長的肉類在沈何夕揮舞的刀下幾塊地變成了“碎塊”,邁爾斯小心地吞了一下口水,默默地夾緊了自己的好兄弟。

    切成塊狀的土豆和茄子先接受了一遍炒鍋的洗禮,然後和煮成八分熟的豬尾混合。味道由糖,鹽,蔬菜本身的香味已經肉的濃香調配,幾廂融合之下,土豆綿香入味,茄子酥爛可化,豬尾肥瘦均衡香味四溢,裡面細小的骨頭都讓人不忍心吐出來,只想含在嘴裡回味再三。

    把一塊豬尾巴放進自己的嘴裡,邁爾斯覺得自己自從看到那把菜刀後隱隱約約的蛋疼似乎被治癒了。

    治癒了……咦?盤子裡怎麼沒有了?邁爾斯發現自己裝著豬尾的盤子變得異常“清淡”居然只有一塊肉,其餘的都是土豆和碎碎的茄子。

    在他旁邊,哈維面不改色地吐出了一小塊豬骨頭。

    主菜是今晚這頓飯最讓人驚豔的所在。

    扒雞,是魯菜的一道名菜,講求的是形色兼美,脫骨嫩滑,香透骨髓。無論是造型還是調味都有近乎嚴苛的要求。

    但是畢竟身處海外,所處的條件有限,沈何夕只能……全靠自己發揮的本事了。

    先用蜂蜜水塗滿整只雞然後自然晾乾,求的是皮色油亮味道清甜,再入滾油鍋中炸到金黃,也在這一步完成了整只雞的定型和調色。

    十六種調料的配材沈何夕也不過湊到了七八種,草果這種東西她遠在異國實在是無能為力。與此同時,因為時間所限,火候也並沒有達到十個小時以上的程度。

    區區七個小時的燜壓,區區幾種調料的調配,沒有老湯也沒有合適的器具,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打開鍋蓋的那一刻。

    聞到那股香氣,邁爾斯覺得烏克蘭妹子的大長腿也不能讓他更爽了。

    微微的醬色,蜜裡滾過,油裡炸過,所謂的蜜裡調油這幾隻雞都經歷了,還有恰到好處的調料的搭配和火候的掌控。

    皮是酥軟的,肉是透爛的,隨手一提,骨肉分離。

    種種的巧思和用心,為的只是在入口的一瞬間,讓人覺得八方雲動,風雷滾湧。

    大餐過後,一點麵條帶了清淡的湯味,切成小丁的番茄和紅黃相間的雞蛋花搭配著香菜澆在面上,清新可愛地擺在人們的面前。

    沈何夕捧著一碗裡面有個完整荷包蛋的面笑著對弗雷德說:“這是長壽麵,我希望弗雷德能健康,快樂。”

    雜亂的五味在這一碗面的撫慰下歸於平淡,但是滿滿的幸福感讓所有人都覺得心滿意足。

    吃完了麵條的弗雷德小臉羞紅地撲到沈何夕的懷裡,凱薩琳不甘示弱地也爬到了沈何夕的背上,亞瑟彆彆扭扭地站在沈何夕的前面,終於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他們和她是沒有同一個姓氏的姐弟姐妹,但是他們是擁有同一個母親並且彼此照顧的姐弟姐妹。

    哈特先生滿臉笑容,泰勒夫人用繡花的手絹輕輕擦拭著眼角,他們都祝賀哈特太太擁有這麼可愛的四個兒女。

    但是這一切並沒有讓何女士的心情好起來。

    這一頓壽宴賓主盡歡,唯一的插曲出現在大家散場回家的時候。

    被哈維抗在肩膀上,邁爾斯依然對著美麗的東方女孩兒不停地招手。

    “哦,我的女神~你的眼睛比星空還要閃耀,你的頭髮比海妖還要迷人,你是來自東方的神秘女巫,我是英勇無畏的浪漫騎士,我們天生一……噢!”

    哈維面不改色地重創了自己表哥的下三路,臉上依舊是正直坦蕩的表情。

    “感謝您今晚的招待,我不得不承認,您的東方廚藝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當著親媽的面,沈何夕對著政治體面的大胸美人哈威先生露出了一個略有羞澀的笑容,像是一個十足的淑女。

    可是這也沒有讓何勉韻的臉色變得好看起來。

    客人們都走了,哈特先生帶著孩子們下樓,身為哈特夫人的何女士表示自己必須要和Cici談談。

    “小夕,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出現在廚房裡。”對著容貌和自己相像的女兒,何勉韻開門見山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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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10:21:25
第31章 母女鬥

    何勉韻雙臂抱胸,第一次對自己的長女如此嚴厲:“我把你從華夏弄到腐國,不是讓你在這裡告訴別人中國菜有多麼好吃。”

    沈何夕沒說話,在她身後,她花了七八個小時才做好的晚餐杯盞狼藉。

    問:被自己的親媽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廚子了該怎麼辦?

    答:忍著。

    沈何夕站在生母的前面,低頭,沉默。

    “我希望你在腐國能獲得與你天資相符的高等教育,這才是我花費時間和精力的原因。但是小夕,你讓我很失望。”

    何勉韻的表情是那種隱忍的失望和無奈,這樣的表情,沈何夕曾經見過。

    在她三十三歲的時候,她看著何勉韻坐在輪椅上,用同樣的表情看著自己:“為什麼你會成為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麼你會是一個廚子?我在國外辛苦奮鬥了幾十年,為的就是我的女兒不會成為一個該死的姓沈的廚師!該死的滿手油的廚子!”可是下一秒,她哭著喊著沈何朝的名字,滿臉悔恨。

    三十三歲的沈何夕淚流滿面。

    十七歲的沈何夕面無表情。

    曾經的自己那麼像自己的媽媽,把擺脫自己曾經身處的位置當做一生的重任。

    現在她卻看見了自己的偏頗和自私。

    自己一心逃離的地方養活了自己十七年,自己一心摒棄的人是世上最愛自己的,自己一心不想接觸的其實在自己已經無法割捨的。

    沈何夕無法再認同母親這樣的想法,她思念自己的家鄉,她眷戀自己的哥哥和爺爺,這和她努力學好法律成為一名體面的律師沒有任何衝突。

    她的沉默讓何勉韻理解為無聲的反抗。

    “你看看你來腐國之後認識的這些人,他們只會在你做飯的時候想起你!他們不會注意到你的舉止,不會注意到你的相貌,甚至不會注意到你是Y大學生的身份,在他們的心裡你就是一個做菜做的好的來自中國的人而已!他們甚至會直接把你當成廚子。

    小夕,你不能用廚房裡的一切把你自己身上全部美好的東西都遮掩了。你想想,你應該在吃飯的時間像個淑女一樣地坐在餐桌前享用,還是在廚房裡讓自己一身油煙味?

    我一直在為你考慮,我想遷就你。但是你從來沒有為我考慮過,你從來沒有考慮過我是不是願意有一個喜歡被人當廚子的女兒?

    我告訴你,我不願意!

    我讓你來腐國是讓你享受高等教育從而融入到這個社會的中上級階層裡,不是讓你頂著一個廚子的孫女、廚子女兒、廚子妹妹、甚至廚子的身份過一輩子! ”

    房間裡的時鐘滴答滴答作響,半小時前熱鬧溫馨的氛圍已經歸於讓人胸悶的冷寂。

    樓梯上,哈特先生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上樓梯。

    在他身後,三個小傢伙用一模一樣的動作像是小雞雛一樣地跟在哈特先生的後面。

    “弗雷德,我們在做什麼?”拽著哥哥的衣服後擺,凱瑟琳小小聲地問道。

    弗雷德不情不願地捏著亞瑟襯衫的一個邊,另一隻手豎起食指放在嘴邊:“噓,爹地說媽咪可能會和Cici吵起來,媽咪最近脾氣不太好。”

    “哦……”凱瑟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也豎起食指放在嘴邊,“那我怎麼辦呢?”

    弗雷德看了看已經成功趴在門邊的哈特先生對自己的妹妹說:“像爸爸那樣。”

    “哦~”

    沉默了半天,沈何夕終於開口說話了:

    “我就是一個廚子的孫女,一個廚子的女兒,一個廚子的妹妹。”沈何夕輕輕地說,“就像我是何勉韻的女兒一樣,他們都是屬於我的一部分,媽媽,在過去十幾年裡沒有人逼著我忘記您。”

    “不對,不是這樣的,你是屬於我的女兒。你明白麼,小夕?當年我離開的時候,沈抱石他答應我了,你可以姓何,你是只屬於我一個人的女兒,你跟那些廚子沒有關係。這些年他們照顧你花的錢我都可以給他們,我都給他們。”

    “……”在那些廚子裡,有被你拋棄了十幾年的兒子。

    沈何夕在心裡默默地說,你會為他的死亡瞬間蒼老,雖然你現在把他歸類於“那些廚子”。

    但是無論她如何回憶當年失去哥哥後母親痛苦的樣子,她也無法徹底熄滅心中漸漸升起的怒火。

    他被你拋棄了十幾年,他雙手粗糙,他面龐黝黑,他沒有上過學,他從七歲起就注定當一輩子的廚子。

    他被磨礪成了那樣的他,我被打磨成了這樣的我。

    我們過去經歷的十幾年,都和您沒有關係。

    等等……什麼叫做照顧我花的錢,從小到大我花的錢不一直是您給我的麼?

    “拿著,你媽給你留的錢買的,不准跟你哥提,知道麼?”四歲的沈何夕抱著新娃娃看著爺爺慢慢走開。

    “你媽給你留的錢買的。”漂亮的粉色書包從天而降。

    “你媽給你留的錢買的。”上高中的時候最全的複習資料。

    ……那些“你媽給你留的錢”到底是什麼?

    “小夕,忘了廚房吧,媽媽給你重新找一個沒有廚房的公寓,旁邊有這裡最棒的餐館,媽媽每個月多給你兩百磅的生活費,好不好?”何勉韻的表情趨向溫和,但是她的語氣明明白白地告訴沈何夕,她已經做出了決定。

    沈何夕開始懷疑站在自己面前的媽媽已經進入了更年期,邏輯能力開始退化了。

    重點從來不是在哪裡,而是想不想。

    如果是想做,就算是給一個空蕩蕩的房間,那人也能拆房取木。

    如果是不想做,就算是身處世上最華麗的廚房,那人也會視若無睹。

    沒有人能操控另一個人的心,當年的沈抱石不行,現在的何勉韻也不行。

    沈何夕輕輕地搖了搖頭,當年她不能拒絕是因為爺爺的一條命,現在的何勉韻對她不可能使出這樣的威脅的。

    因為爺爺的心裡,沈家的傳承是最重要的,其次是哥哥,再次可能有一丁一點的自己。

    可是在媽媽的心裡,比她沈何夕重要的太多了,因為在乎的多了,所以不可能決絕。

    “媽媽,我不可能因為這種理由搬家的,對我來說廚藝只是讓我能吃的更開心,有一點能和別人一起分享的快樂,對現在的我來說,廚房就是這樣的,僅此而已。”

    更重要的是,沒有人能再強迫自己做出選擇。

    十七歲的女孩兒腰板筆直,她的手和她的臉一樣白皙細嫩,她的手臂曲線像是最上等的象牙,帶著這個年紀應有的纖細和青澀。她的頭永遠是自信地昂著,她的臉上永遠是不會被激怒的淺笑。

    這樣的沈何夕,並不像她的媽媽。

    也不像她的父親。

    何勉韻說不出來自己的心中有怎樣的感觸,自己的孩子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慢慢長大了,似乎長成了一個自己並不期待的樣子。

    她確實是優秀的,可她的優秀又超出了自己能夠掌控的範圍。

    “如果你一定要淪落的和你哥哥一樣,那我只能掐斷對你的經濟援助。沈何夕,我並不需要一個精通廚藝的女兒。”

    沈何夕知道,這場交流必須要結束了,不然她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壓抑住心中的怒火。

    來了腐國將要三個月,何勉韻第一次正面提起自己沈何朝,居然用的是這樣的語氣。

    淪落,呵呵,淪落。

    “小夕,你好好考慮清楚,媽媽不希望你過得像是普通留學生那麼艱難,你知道麼,他們為了一個端盤子的工作都可能弄得自己毫無尊嚴。”

    一邊是從此沒有經濟支援只能去打工,一邊是以後每個月獲得高達八百磅的生活費。

    何勉韻相信自己的女兒能做出正確的選擇,她一向聰明又理智。

    沈何夕笑了,她看著自己的媽媽,又像是沒有。

    “果然,您只能拿錢來威脅我了。”

    老人的面前擺了兩件東西,一個是藍色手柄的折燕刀,一個是綠色瓶裝的農藥。

    “如果老沈家的傳承斷在我手裡,我就用我的命來謝罪。大門開著,往外走二十分鐘就能看見進城的汽車,那邊包裡有十萬塊錢你拿走,去腐國找你媽,別回頭。我沈抱石就在這裡把自己交代了。”

    大門開著,門外能看見初冬輕飄飄的細雪紛紛揚揚地灑下來。

    門內,沈何夕看著那把刀和那瓶農藥。

    她知道,現在走出去,她的夢想還來得及。

    可是她也知道,她走出門,自己的爺爺就會死在這裡,孤零零地一個人死在這裡。

    女孩兒沒有哭,她瞪著沈抱石像是看著自己一生的敵人。

    慢慢上前,她拿起了那把精緻漂亮的刀。

    “我會成為最好的廚子,但是別人都不會知道東海沈家,他們只會知道我自己——我是沈何夕!”

    大門關上了。

    一樣是初冬,一樣是選擇。

    沈何夕笑著直視著自己媽媽的眼睛:“我一直帶著他的照片,我以為您會問我他好不好,可是您沒有。”

    那個他,是她的哥哥。

    這一句話,就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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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10:35:12
第32章 水煮肉片

    哈特一家坐在回家的車上,哈特先生開車,哈特太太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哈特家的三個小傢伙坐在後面。

    凱瑟琳坐在專屬的幼兒座上昏昏欲睡,只有亞瑟和弗雷德還在小心翼翼地看著哈特太太的臉色。

    在剛剛,他們聽見裡面哈特太太的聲音越來越大,終於忍不住在她摔了一個杯子的時候衝了進去。 (因為哈特太太要走,沈何夕並沒有給大門上鎖。)

    房里內一個人瀕臨崩潰一個人看起來只是微微有點激動,隨著他們的進入,劍拔弩張的氣氛蕩然無存,哈特太太深呼吸了兩下,一言不發地離開了沈何夕的屋子。

    偷聽是不對的。

    但是爸爸也偷聽。

    媽媽會不會批評我們?

    媽媽說過不能吵架可是她和Cici吵架了。

    兩個小男孩兒一臉滄桑地依靠面部表情互相“交談”。

    哈特太太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您想想您對亞瑟他們的態度,像是在對待自己的孩子。可是對待我,您像是在對待一段回憶。您把我當成流落到了太平區的自己,您把我哥哥當成了您在太平區的那段回憶,所以您希望我遠離廚房,所以您不想提起我的哥哥。可是媽媽,我是個有獨立意識的人,哥哥也是從一個會哭泣會悲傷的孩子開始長大的,我們不可能完全按照您想要的路去走。”

    曾經的自己?曾經的回憶?

    “咳,親愛的,你還好麼?”其實哈特先生也一直在一邊默默地註意著他妻子的情緒狀態。

    “我沒事,親愛的,我在想,是不是我對待Cici的態度不太好,或者我不應該那麼著急地讓Cici到腐國來?”

    小夕現在驕傲的像是她的爺爺一樣,也許在社會上多打磨幾年她就會懂得誰是真的為她好了。

    “得了寶貝,Cici是自己拿到了Y大的獎學金,別說的好像是你花錢把她從華夏揪出來的一樣。”不得不說,講究紳士風度的腐國人,偶爾也會像他們的老對手那樣有一說一。

    哈特夫人被自己的丈夫噎到了,她真的很討厭自己丈夫那部分屬於日耳曼人的血統。

    不過,丈夫說的對,她忘了她的女兒是多麼的出色和優秀。

    “媽媽。”亞瑟在後座上搖著手臂申請發言,“我喜歡Cici,她會不會做飯都無所謂,她是個我姐姐,會照顧我,也會責備我……嗯,我喜歡她。”

    “我也是!我喜歡Cici,凱瑟琳也喜歡Cici,沒有好吃的雞和肉我們還是喜歡Cici。”弗雷德小小聲地附和自己的哥哥,在哈特家這樣的情況可不多。

    哈特太太對待自己的三個孩子一向細心溫和,她轉過身拍了拍亞瑟的頭:“是的,Cici是個很好的姐姐,我很高興你們都喜歡她。”

    “媽媽,你從來沒有拍過Cici的頭。”弗雷德對自己的媽媽說,“我和亞瑟做得對了你都會抱抱我們,拍拍我們。Cici從來沒有得到過那些。”

    Cici,又是Cici,在她自己不知道的時候,自己的丈夫和兒女都喜歡小夕,都願意為她說話,哈特太太難以形容自己現在是怎樣的心情。

    “弗雷德,Cici已經是個大人了,媽媽不應該拿再對小孩子的態度對待她。”

    “不,親愛的,面對亞瑟、弗雷德還有凱瑟琳的時候,你是一個開明的可愛的母親。但是面對Cici我就很難再找到你的這些閃光點。” 哈特先生慢悠悠地說道,“有時候,你對待Cici的態度就像是凱瑟琳對待自己打不開的禮品盒子一樣。”

    “當然不一樣,你怎麼會這麼想?Cici和亞瑟他們是不一樣的,Cici是個華夏人而且她還是個女孩子……她的生活裡註定充滿了桎梏和無奈……”

    “寶貝,我從來沒在Cici身上見到過你說的這些不幸導致的自卑和憂愁,為什麼你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

    “因為……”因為那是曾經的我經歷過的,結婚前顛沛流離,結婚後被困在小小的院子裡,沒有自我也沒有尊嚴。

    “您把我當年流落到了太平區的自己,您把我哥哥當成了您在太平區的那段回憶……”

    “我一直帶著他的照片,我以為您會問我他究竟過的好不好,可是您沒有。”

    小夕今晚說過的話又在她的耳邊響起,何勉韻張開手捏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她問過的,只問了一次。

    她給沈家打過電話,只打過一次。

    我到底把他們當做了什麼?她自己問自己,竟然無解。

    哈特先生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伸手扭開了廣播。

    “When the dawn comes

    Tonight will be a memory, too

    And a new day will begin

    ……”

    **********

    今天的小夕同學看起來不太對勁呢。

    蘇仟單手撐著腦袋趴在櫃檯上,看著不遠處的女孩兒在清掃著客人弄到地上的垃圾。

    好沉默,好低氣壓~

    發生了什麼事呢?

    哎呀,好好奇呢~

    蘇大美人又換了一個姿勢更加舒服地趴在櫃檯上。

    “小夕同學,你過來一下嘛。”她的一根手指風情萬種地朝著穿著熊貓圍裙的女孩兒勾了兩下。

    沈何夕把掃把放在牆角,走到櫃檯前看著蘇仟:“有事麼?”

    “你這種死魚眼的表情是怎麼回事啊?失戀了?破產了?被退學了?”蘇仟眼睛眨得飛快對她笑得滿臉電光。

    沈何夕輕皺了一下眉頭,明白瑪麗蘇女神又開始窮極無聊了。

    目光一轉,她看見了擺在櫃檯裡的電話機。

    “蘇仟,這個電話能打國際長途麼?”

    “當然啦。”

    “哦……”一手撈過電話機,沈何夕完全無視了漂亮可愛氣質迷人的蘇女神。

    “您好,我找一下沈抱石,我是他孫女。好,謝謝。”

    蘇仟趴在一邊聽著沈何夕用中文打電話。

    “餵,老頭,你一直說我花的是我媽媽的錢,可是我媽媽當年根本沒有留下錢。”

    沈何夕覺得自己也真是傻,當年那個時候,一封電報都要輾轉經年才能到何女士的手上,又怎麼可能給她什麼錢呢?從大陸到港城各種證件和船票車票都是有價無市的東西,傾家蕩產尚且不及,何女士又怎麼可能會留下足夠自己十幾年花銷的財產?

    “啊?這個啊……”電話那頭,沈老頭支支吾吾。

    “老頭,你要是不說清楚,我就讓哥哥以後再也不要理你了,因為你騙我。你猜他回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唉,你這個臭丫頭。”站在幾米外抱著小膩歪的沈何朝似乎感覺到了妹妹的召喚,轉頭看向電話機。

    沈老頭衝著他擺擺手,看什麼看,這不是你妹的電話,這是討債鬼的電話!

    “那個……你看,當年你爸爸去了,你爸賺的錢總該分她一份對吧?她也沒要,我就想,那就算在你身上好了,你看這不就是她給你留的錢麼?是吧……嘿嘿……嘿嘿嘿……”沈老頭有點手足無措。

    沈何夕狠狠地攥了下手裡的話筒,一旁的蘇仟驚恐地聽見了塑料質地的話筒傳來的□□聲。

    女孩兒只是淡淡地說了聲:“哦,這樣啊。”

    沈抱石乾笑著,哆哆嗦嗦地想要提前結束通話,自從去了腐國孫女的氣勢越來越強,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有點心虛呢。

    “你神經病啊!”猛然間,電話里傳出了女孩兒的怒吼聲。

    “你把話說清楚會死麼?你說錢是我媽給我留下的你怎麼不說是我爸給我留下的?天天裝著冷淡對我你是有癮啊?!讓別人莫名其妙地討厭你你能多活兩年還是怎麼著?”

    整個Panda餐館都迴響著沈何夕的叫罵聲。

    蘇仟已經有了徹底放棄這個電話機的覺悟了。

    “咳咳,丫頭,話不能這麼說……”沈抱石被吼的手有點抖,哎呀,居然更心虛了。

    “不能說你妹啊!你沒養過我,錢是我媽的,你沒照顧過我,照顧我的都是我哥,對不對!”剛說到“養”字,沈何夕的淚水嘩啦就下來了。

    當年放棄了來腐國的時候她沒哭,當年刀子切掉了手掌半塊肉的時候她也沒哭,當年老爺子一個人死在祖宅的時候她也沒哭……

    當年當年當年!

    當年的她到底錯過了多少個這樣當年!

    如果沒有這種匪夷所思的重生,她就會一直傻傻地期待,傻傻地悔恨,傻傻地心有不甘。

    不知道這個又臭又硬又笨拙的老人用怎樣的方式來搭建起她對自己另一種人生的期待。

    “你是個傻瓜!你是個神經病!你怎麼那麼壞騙了我十幾年……嗚嗚嗚,你走開,我不要你,我要哥哥……嗚嗚……”

    電話另一頭的沈老頭抹了抹眼淚,招招手把沈何朝叫了過來。

    “好好勸勸你妹啊,你妹說的都是氣話,別聽啊。”沈老頭拍拍自己孫子的肩膀,吸了一下鼻子。

    徐漢生正好佯裝路過:“沈小刀,你孫女的電話呀?”

    “是啊,我孫女問我身體怎麼樣。”沈抱石趕緊端出了一臉的得意。

    “是該問問,你看打一個電話的功夫都出鼻音兒了。”徐老頭很正經地說道。

    此時,電話裡又爆出了一聲哭叫:“哥!你別理那個臭老頭!他是神經病!嗚嗚嗚嗚……”

    沈抱石打了個趔趄。

    ……

    放下電話,沈何夕狠狠地抹了一把臉,轉過身就看見餐館裡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連著哭了十五分鐘,簡直是逆天的肺活量啊。

    黑豆一臉的崇拜地看著她。

    俞正味趕緊從後廚端了他們的“午餐”出來——水煮肉片配大米飯。

    “肉片漿的時間有點久了,豆瓣辣醬發酵不夠味道不正,花椒辣椒焙的不夠脆,滾油肯定不是你澆的是黑豆澆的,他怕油鍋,所以不光油溫燒的不夠還把油澆偏了,蒜香味有點淡。”

    放下筷子,只吃了一口的沈何夕挑眉看著自己前世的偶像。

    傳奇?

    你現在似乎……還有點弱呢?

    -------------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早起碼字滿臉淚什麼的……

    因為文裡有16個字的歌詞,所以加一個小劇場:

    沈何朝:妹妹哭了,都是爺爺的錯。

    小膩歪:汪(男神說的都是對的!

    沈何朝:那我對爺爺怎麼辦呢?

    小膩歪:嗷嗚唔~(不給雞蛋黃次!

    沈何朝:……去沒收他那雙新鞋,妹妹買了之後我就一直很想要。

    歌詞來自歌劇《貓》裡面的《Mem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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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10:36:26
第33章 三文魚生魚片

    沈何夕露了一手。

    沈何夕露了很大的一手。

    那天的沈何夕風輕雲淡地嚼著肉片說著話,把她的小伙伴們都驚呆了。

    難道大哭一場就能食神附體麼?

    這又不是拍無厘頭電影。

    不過Panda餐廳的幾個常駐人員都是各自有各自的故事,不去揣測對方的過去是他們一直心照不宣的規矩。

    沈何夕現在經常會被俞正味叫去嘗菜,伙食待遇扶搖直上徹底超過了身為老闆的蘇仟。

    “松子玉米太甜了,如果是想給糖尿病人吃這個楓糖松子玉米的話,松子可以少一點,松子的油香味和楓糖的清香味道有點衝突。”湯匙放在一邊,沈何夕擦了擦嘴,又喝了一口茶水。

    “嘖,你還能吃出我用楓糖代替了糖?果然高手啊……”俞正味笑著把剛剛沈何夕說的話記在了本子上。

    又嚐了一道黑豆做的萵筍肉絲,沈何夕無奈地對俞正味說:“你應該敲他的腦袋,處理萵筍的時候沒有用鹽,菜都炒成湯菜了,菜不夠脆,肉也被菜湯泡糟了。”

    玻璃心破碎的黑豆立刻抱膝蹲牆角。

    俞正味笑著對一臉嫌棄的女孩兒說:“小夕,有興趣來學廚子麼?你的天分簡直能把那隻踹到牆角里。”

    牆角里黑豆的頭上似乎出現了一小片黑雲。

    站在廚房門口的蘇仟對黑豆報以同情的注目禮。

    “跟你學廚藝?”沈何夕輕輕笑了笑。

    “唉,小丫頭,我可是第一次要收徒啊!”俞正味一本正經地說。

    女孩笑了,這次笑容燦爛又舒展,美麗的像是春天綻放的桃花:“那你告訴我,美食的目的是什麼?”

    “嗯?什麼叫美食的目的?”俞正味的表情有點疑惑。

    “有些人為了這個廚房可以賠上自己的一輩子甚至更多,但是他們在追求什麼呢?食物被人們讚美和珍惜,也有人浪費和厭棄,但是總有一些人可以為了讓食物更美味而去奮鬥一輩子,那人們去挑戰美食極限的目的是什麼呢?”

    沈何夕像是在問著站在他身後的俞正味,又好像不是。

    她穿著綠色的工作制服,梳著清爽的馬尾辮,今天她的辮子上掛了一對可愛的小貓頭。

    俞正味看著沈何夕頭上的小??貓,瞇了瞇眼睛。

    這個問題,他答不出。

    目的?什麼目的?他做菜的目的就是為了功成名就,就是為了讓別人驚訝和讚賞。

    但是這樣的目的,面對著沈何夕,他隱約覺得說不出口。

    “等你有答案了,我就跟你學廚藝。”

    說完,沈何夕就腳步輕快地走出廚房,拉著蘇仟去一邊研究聖誕節大餐的菜譜去了。

    女孩兒們的嬉笑聲從前面傳來。

    廚房裡只留下陰雲蓋頂的黑豆和表情陰鬱的俞正味。

    沈何夕抬頭了一眼廚房的門,淡淡地笑了一下。

    沒有喜愛哪來的用心?明明用心卻佯作並不喜愛,俞正味身上這股中二逗比的勁兒怎麼這麼眼熟呢?

    著實令人不爽。

    **********

    早上九點多,沈何夕晃晃悠悠地往自己住的公寓走去。

    臨近聖誕節假期,幾位教授似乎生怕學生們的心都飛去過節了,佈置的論文一篇比一篇長,今天早上她五點鐘就爬起來修改論文,修改加謄抄忙乎了兩個多小時,趕在教授上班之前她終於把最後一篇論文交給了助教。

    伸個懶腰,沈何夕覺得現在自己最近的休息時間太少了,大概需要在聖誕假期里大量地補眠。

    正想著,沈何夕看見田婉孜拎著一個木製的盒子快步往遠處走去。

    “丸子?”她叫了一聲,看見田婉孜轉過頭來看她。

    “小夕。”田婉孜驚喜地揮了揮自己的小胖手,拎著木盒子一路小跑地顛了過來。

    “丸子,你這是要去哪裡?”印著櫻花圖案的木盒,唔,似乎是片兒國人民用來裝特色美食的。

    田婉孜提了一下自己手裡的木盒:“今天上午要去打工啊,結果又遇到老闆讓我幫他跑腿,跟老闆娘拿招待客人用的生魚片什麼的。”

    沈何夕一直記得田婉孜打工的咖啡廳被一家片兒國的老闆頂下來了,丸子同學在那裡的工作並不是很順利。

    “最近那個老闆沒有再找你麻煩吧?”

    田婉孜笑著說:“還好,你給我出的主意挺管用的,他給的那些看起來輕鬆其實麻煩的工作我就和別的同事一起分擔一下,順便還搞好了人際關係,時間長了他也不敢為難我了。老沈同志的腦瓜子還是挺靈的嘛~!還有兩天我就跟店里合約到期啦,拿了獎金請你吃飯哦。”

    沈何夕抬手敲了一下白軟圓丸子姑娘的腦門。

    “一會兒小夕一會兒老沈,鬼知道你在說誰啊,快走吧。”

    揮揮空著的手,田婉孜搖著自己手裡的木盒繼續往上班的地方走去。

    沈何夕看著田婉孜要走到小巷盡頭了,自己又打了個哈欠,時間還早,能回去再睡一會兒。

    時間……

    女孩兒精神一震,衝著田婉孜的方向跑了過去。

    早上九點多準備的午餐生魚片到了午餐時分肯定不新鮮了,所以盒子裡應該有冰或者乾冰才對,那個木盒能隨著田婉孜的步伐搖動說明里面的東西分量很輕。

    所以,這份“生魚片”肯定有問題。

    田婉孜聽著沈何夕的說法,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如果老闆娘真的給了自己一份做了手腳的生魚片……聯想到自己合約到期後要多拿的一個月薪水,田婉孜積極主動地打開了木盒。

    盒子裡是碼放整齊的三文魚刺身,田婉孜長出了一口氣:“讓你嚇死了,我就說不會有事啦。”

    沈何夕看著幾片刺身的擺放,搖了搖頭,伸手直接掀起了兩片魚片。

    所有的魚片都是對折擺放的,看起來明明是一樣,被沈何夕掀開之後,就能看到魚片被蓋住的部分上明晃晃的牙印。

    “如果你拿著這盒刺身去了咖啡廳,你就是偷吃的那個人。”依靠一份做工拙劣品相低級的刺身老闆就可以給田婉孜羅織各種“罪名”,然後名正言順地扣掉應該給她的薪酬。

    田婉孜差點哭了出來,怎麼就有人這麼壞,這下怎麼辦?真是渾身張嘴都說不清楚了。

    沈何夕看著田婉孜蹲在地上默默地憂傷難過憤世嫉俗,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我的補眠啊,這下又報廢了。

    正巧,這個時候一輛黑色的轎車駛到了他們的身邊,大胸·美人·哈維先生搖下車窗對著路邊兩位東方女孩兒說:“早上好,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麼? ”

    沈何夕打開車門,把木盒子和田婉孜一起扔到了後車座上。

    “麻煩您了哈維先生,我想去柯西路的Panda餐廳。”

    今天的菜單裡面有煙熏三文魚沙拉,店裡應該有新鮮的挪威三文魚。

    片兒國人愛吃刺身,但是三文魚刺身真正風靡的地方並不是片兒國,原因是片兒國附近海域的三文魚質地略硬,並不符合刺身本身鮮嫩甘美的品質要求。大西洋北部的高品質三文魚才是推動三文魚刺身走向全球的主要原因。

    因此西方人對三文魚的食用倒比片兒國人更加多樣化和平民化。

    俞正味十點才會來上班,廚房裡只有黑豆一個人在處理食材。

    沈何夕拽著比自己寬一倍的田婉孜一路衝進廚房,路上驚起懶人無數,比如站在門口無所事事的蘇仟。

    在她們身後,哈維先生也按捺心中的好奇打開車門走進了餐廳。

    “黑豆,三文魚去皮了麼?”把田婉孜扔到一邊,沈何夕乾淨利落地把木盒裡的生魚片倒進了垃圾桶。

    從上車開始就完全搞不清事情發展套路的田婉孜期期艾艾地說:“有,有些還能用,不用都扔了吧?”

    “不行,太假了。”沈何夕冷酷無情地拒絕了田婉孜的提議。

    “什、什麼太假了?”

    “廚藝水平差距太大,看起來太假了。”帶上乾淨的廚師帽,沈何夕目光犀利地看了田婉孜一眼。

    如果不是你傻乎乎地被人算計我現在已經在補眠了,所以不要用莫名其妙的問題來耗費我的精力。

    田婉孜表示自己整個人已經被冷凍住趴在牆邊不敢說話了。

    同樣覺得空氣稀薄溫度驟降的還有黑豆,他小心翼翼地回答沈何夕的問題:“還沒,俞說他來做。”

    “哦……”穿上掛在牆邊的圍裙,沈何夕從冷藏室裡拿出了新鮮的三文魚。

    案板上撒上淡氨水進行消毒清理,三文魚甩在上面被女孩兒一刀切掉了尾部的三分之一。

    “壽司刀有麼?”

    “沒、沒……”自己的專用牆角被田婉孜霸占了,黑豆看著沈何夕手裡的刀覺得自己現在安全感已經突破歷史新低。

    “哦。”

    女孩兒挑了一把略窄的切肉刀一臉勉為其難地清洗了一遍,然後插入冰桶。

    沒有專用的薑汁,她取了一個檸檬把汁液灑在了案板上,又撒了一點細鹽。

    帶上手套,女孩兒拿起冰桶裡的快刀。

    世界上真正會做生魚片的絕對不僅僅是隨便把別人家的東西拿去發展個千把年就號稱為“道”的片兒國,有個國家在幾千年的發展中把美食做日常,把廚藝做消遣,把詩詞與美味相容,把烹飪與天地相合。

    此為華夏。

    在華夏,生魚片被人們稱為魚生——算是一種有文人特色的小吃吧。

    刀面從魚刺處一劃而過,女孩兒甚至不用另一隻手去感受魚肉的厚度和刀的走向。

    脫骨,去皮,再用快刀剔去魚腹附近的細刺。

    包括站在廚房門口的蘇仟在內,所有人都已經看呆了。

    細長光潔的魚肉上再灑一點摻了細鹽的檸檬水,沈何夕用的是最簡單的拉刀切法,她切得很快,魚肉切完之後沒有倒下,人們看不到魚片的厚度。

    但是他們可以肯定這個女孩兒的刀工遠超他們的想像。

    因為從第一刀到最後一刀,她都沒有停歇也沒有遲疑,好像這兩條魚肉早就被她切割了千萬遍——在心裡。

    木盒裡放一點碎冰,打成絲的白蘿蔔在冷水中浸泡一下舖在上面。

    薄刀一鏟,帶著手套的手抓起還是整條的魚肉放在木盒裡,女孩兒的拇指向後一拉手掌往前一壓,厚度完全一樣的三文魚片在木盒裡開出了美麗的花。

    此時,距離他們走進Panda大門還不到十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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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10:36:45
第34章 冰咖啡

    在田婉孜眼中,沈何夕已經不是初次見面那個穿著套頭衫笑的一臉溫和的女孩兒了。

    她是神!

    她是奧特曼!

    她是來自氪星的強大超人!現在扒了她的外套說不定能看見紅色小框框裡面有個“S”!

    難道因為小夕是中國人所以別的超人拯救世界這個超人就會做菜麼? ? ?

    順便拯救可憐的我!

    沈何夕當然看不見她猶如野狗奔騰的內心世界。

    從早上五點起床到現在她只想做一件事——睡覺。

    好睏啊,困死了。

    輕輕把木盒的蓋子蓋上,她決定請求哈維先生把田婉孜送到打工的地方去之後先去餐館的雜物間裡瞇一會兒。

    打了個哈欠,沈何夕雙眼迷濛地把刀具洗淨再用乾布擦乾,再把案板清理乾淨。

    廚房裡的另外兩個人都還在發呆。

    女孩兒晃晃悠悠地往外走,手套扔進洗手池裡,圍裙掛在衣架上,帽子扯下來扔在餐檯上。

    路過可憐的表情呆滯的黑豆,沈何夕拍了拍他的肩膀:“清理的工作交給你了。”

    此時的廚房門口一左一右站著兩個人——蘇仟和哈維。

    “小夕~你簡直……”能用舌頭把死人說活的蘇仟第一次發現自己詞窮了。

    “Cici小姐,簡直太棒了!完全沒想到在廚房能看見這樣高雅又流暢的表演。”

    沈何夕內心:“呵呵……好……想……睡……”

    “哈維先生,要麻煩您把我朋友送到她打工的地方去,包括那個木盒的壽司。”

    沈何夕回過頭想要讓田婉孜趕緊跟著走,結果就看見了對方正小心翼翼地抱著懷裡的木盒。

    “老沈……”震驚過後,田婉孜說不清自己此刻心裡的感覺,再多說一個字她要哭出來了。

    田婉孜用一副走失的小孩兒剛剛找到媽媽的神情怯生生地看著沈何夕,使得最終嫩皮子的老女人終於被自己的內心打敗了:“算了,我陪她一起去吧。”

    “小夕,到底發生了什麼?”蘇仟敏銳地覺得今天似乎出了什麼有趣的事兒。

    沈何夕一臉悲愴地往餐廳外走,根本沒有力氣搭理她。

    田婉孜還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複雜感覺中,甚至沒注意到自己面前的大美人。

    “那我和你們一起去好了。”一定有熱鬧看,無人應答,蘇仟心情自己愉快地作出了決定。

    系統崩潰後逐漸重啟的黑豆目瞪口呆地看著一群人往外走:“Boss……boss,我們馬上就要開始營業了。”

    “小鹿來了讓她收錢。”蘇仟乾淨利落地摘掉身上的工作卡。

    “那讓誰端盤子啊?”老闆你不能這樣喪心病狂!

    “你穿著小夕的工作服上吧。”

    一手拽著沈何夕,一手推著田婉孜,蘇仟已經連推帶拽地把包括自己在內的三個人塞進了哈維先生的汽車。

    只剩下黑豆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冷風裡。

    “可、可那是裙子啊……”結結巴巴的中文被風吹散了,就像他玻璃心的碎末一樣。

    田婉孜工作的咖啡廳離Panda不遠,蘇仟招呼著讓田婉孜先抱著生魚片進去,她和沈何夕還有莫名其妙混進來的哈維在一分鐘後一起進了咖啡廳當客人。

    “來來來,小夕,喝杯咖啡清醒下,給我講講到底怎麼回事。”蘇仟把叫來的一杯冰咖啡塞進了對面女孩兒的手裡。

    沈何夕大冬天的手裡端著一杯冰咖啡整個人頓時精神了不少。

    “她老闆讓她去拿生魚片結果裡面都被人咬了,她還有三四天就合約到期。”

    兩句話說完,哈維和蘇仟腦子一轉就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兒。

    哈維拿出手機:“這是違背契約精神的蓄意陷害,我打電話給勞保部投訴。”

    蘇仟搖了搖頭:“得了,小女孩兒就是個留學生,在很多人眼裡就是低人一等,有跟勞保部扯皮的功夫多少正事都辦了。這事兒交給我吧。”

    最後一句話是專門對沈何夕說的中文,語氣里相當有黑道大姐頭的氣勢。

    “都不用。”還是沒忍住,沈何夕又打了一個哈欠,“吃一塹長一智,丸子過了聖誕節就要去首都實習,現在鬧出事兒來對她的實習會有影響。”

    沒有哪家公司會喜歡跟老東家有糾紛的員工,何況她是千辛萬苦擠進去的實習生。

    蘇仟撇了撇嘴:“那就得讓她今天就辭職不干,還有三四天,這次是生魚片你能搞定,下次弄個瓶子非說是古董你可怎麼辦?”

    “嗯。”沈何夕點了點頭,蘇仟懷疑她正好是犯困晃了晃腦袋。

    正巧此時,兩個男人從會客間裡走了進來,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一個西方人一個東方人。

    那個矮胖的東方男人正是這家咖啡館的老闆野田太郎。

    野田太郎今天有一點興奮,幾經周折他終於結識了整個歐洲都相當有名的節目製作人——艾德蒙·J·哈里斯先生。

    據說哈里斯先生曾經捧紅了一個脫口秀主持人,只因為對方救助了一條小狗……野田在心裡嗤笑了一聲:“西方人虛偽的同情心。”

    不過這對他有好處,今天他也可以當著哈里斯先生的面出演一個慷慨善良的老闆,順便開掉那頭該死的豬。

    看著小心翼翼端著木盒走出來的華夏女孩兒,他笑的更加“彬彬有禮”。

    哈里斯先生有一頭漂亮的淺金色頭髮,身材說不上高大健壯,不過無論是站著還是坐著都有一種奇特的悠閒氣質,倒是讓他的存在感非常強烈。

    兩個人坐在窗邊,面前已經擺了一個木盒。

    “聽聞哈里斯君喜歡品嚐各國不同的美食,我特意讓舍弟準備了一份鯛魚刺身,但是捨弟為表誠意,特地又做了一份三文魚刺身,我的店員剛剛拿回來。希望這兩種哈里斯君能夠喜歡。”

    沈何夕三個人的位置恰好能看見田婉孜走向那兩個人。

    蘇仟刻薄地說:“呵,一隻猴子在向波斯貓獻媚。”

    同樣一頭金發的哈維先生默默中槍。

    算了,誰讓他對面坐了兩隻可愛又強大的猴子呢。

    另一邊的田婉孜已經把刺身盒子擺在了桌子上。

    兩個同樣款式的櫻花盒子並排擺在桌子上。

    一邊是鯛魚刺身,一邊是三文魚刺身。

    野田先打開了鯛魚刺身的盒子,碎冰上面用整齊劃一的檸檬片、薄如蟬翼的黃瓜片還有栩栩如生的胡蘿蔔雕花玫瑰裝飾在一起。

    正中是輕薄到透明的鯛魚片。

    一直沉默的哈里斯先生看了一眼,表情變得慎重了一些。

    野田很得意,雖然自己的弟弟在國內只是中等水平,但是在這裡已經足夠糊弄這些完全沒有飲□□神的腐國人了。

    “按照我們的習俗,先吃白色刺身再吃紅色刺身。”野田拿起細長的壽司筷子,把一片刺身放在金發男人面前的碟子裡。

    “搭配醬油和特產的調味醬能讓魚本身的鮮美無限放大,這就是我弟弟他們這些廚師一輩子的追求。”

    艾德蒙看了看自己碟子里黑漆漆的醬油白生生的魚片和綠油油的芥末,慢慢地點了點頭:“看起來還不錯。”

    但是他完全沒有拿起筷子的意思。

    對方不捧場,野田感覺到自己受到了侮辱,深吸了一口氣,戲還要接著演下去。

    “田小姐,讓您跑了一趟真是辛苦了,一路上您都是自己親自護送著這盒刺身吧?”到了這個時候,野田也沒忘了一定要坑住這個小留學生一把,今天必須把這隻豬掃地出門!

    在知情人眼中,他的這副做派簡直令人作嘔到了極點。

    田婉孜轉頭看了不遠處的沈何夕一眼,沉默地點點頭,她現在不敢開口,只要一開口對這個可惡片兒國人的憤怒就會向嘔吐物一樣地噴濺出來。

    野田滿意地點點頭,打開了刺身盒子。

    看見盒子裡的內容,野田的第一反應是:“這麼美好的刺身竟然被豬拱了!”

    第二反應是:“不對,這絕對不是我弟弟的手藝!”

    盒子裡只有兩團擺成了花狀的三文魚片,因為想金槍魚的尾部,所以沒做到每片刺身都一樣的大小,但是擺成了花瓣的形狀,看起來卻是格外的鮮活。

    每一朵花的每一片花瓣都是不一樣的,就像是大自然自然衍生的多姿美好。

    檸檬皮切成的細絲碼成了嬌嫩的花蕊,用芹菜葉子拼成的花托映襯著色彩明豔的生魚片,

    在片兒國,食品裝飾講究大器小形、疏缺得宜。

    這兩朵花就像是以碎冰為捲軸,以木盒為邊框,以食材為花筆,漫不經心胸有成竹地勾勒出了一幅雙花並開的畫卷。

    只是造型,已經完爆了旁邊的白色刺身。

    更何況切生魚片的時候每一刀都和魚肉的紋理形成了完美的九十度夾角,魚片的鮮嫩質感和美妙肌理只通過外形已經展現地淋漓盡致。

    什麼是色香味俱全?

    不是眼中繁花色,鼻中胭脂香,嘴裡珍饈味,所謂的色香味俱全就是一個廚子通過對一道菜的處理,向別人全方位地展現它好吃。

    它好吃。

    它!好!吃!

    這就是這份三文魚刺身表達出來的全部。

    艾德蒙·J·哈里斯先生覺得自己餓了,他用自己面前的筷子非常嫻熟地夾起一片三文魚刺身沾了沾調料放在自己嘴裡,順便還用筷子把碟子裡的鯛魚刺身掃到了一邊。

    野田太郎的臉綠了。

    田婉孜看了一眼野田太郎,又看了一眼坐在他對面的“貴客”,剛剛聽了半天她也明白這個黑心老闆在向對方推薦自己會做生魚片的弟弟。

    一咬牙,一橫心,田婉孜又看了一眼沈何夕,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開口說話了:“老闆,我要向您道歉,我今天不小心摔壞了您讓我拿的刺身,只能拜託我的朋友替我重新做一份。雖然她只是一個餐廳服務生,一個和我一樣的華夏人,但是這份刺身能夠讓您尊貴的客人滿意,我已經十分開心了。作為補償,我今天就會提出辭職,希望您能接受我的歉意。”

    不就是兩個月的薪水麼?老娘不要了!

    聽見田婉孜的話,沈何夕把手裡的冰咖啡直接都倒進了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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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10:37:03
第35章 芥末醬

    野田太郎怒極反笑:“田小姐,我知道你一向有撒謊和偷竊的習慣,沒想到你竟然把屬於華夏人的卑劣表現在我的新朋友面前。”

    “野田先生,您讓一個'有撒謊和偷竊習慣'的人去替您拿'貴重'的壽司不是非常奇怪麼?”田婉孜第一次在這個咖啡廳裡這樣地挺起胸膛,她直視著坐著的兩個人,第一次真正地意識到自己其實愛國的。

    不然,為什麼一句“華夏人的卑劣”就能點燃她全部的怒火?

    野田太郎看向他面前的貴客,今天他必須讓對方相信這份壽司是他弟弟做的,不然他想讓弟弟加入美食節目的計劃就徹底泡湯了。

    艾德蒙一直沒有插嘴,他吃了一塊刺身,又吃了一塊,魚肉的鮮美和甘甜在他的味蕾中不斷地疊加累積,讓他根本無暇去理會那兩位在爭執的東方人。

    “田小姐,因為你撒謊,所以你被解雇了,我無法再容忍一個只會欺騙別人的員工。我會通知會計給你結算一個月的工資。”野田太郎的口氣十分之溫厚大度,如果沒注意到他額頭上暴起的青筋。

    田婉孜明明腿都在發抖,還是撐著自己的腰板筆直:“我沒有撒謊,這位高貴的先生,您吃的這份三文魚刺身無論是賣相還是質量都比另一份好的太多,這明顯是兩個人做的。”

    “快來人,把這個頭腦發昏的華夏人給我扔出去!”被人提到弟弟技不如人,野田太郎凶相畢露,喊別的服務生來帶走田婉孜。

    站在吧台內的兩個高大的男服務生互相看了一眼,剛上前了兩步就被一個身材挺拔壯碩的男人攔了下來。

    咖啡廳裡零星的幾位客人看到這種劍拔弩張的情況都悄悄地離開了。

    “嘖,欺負女生果然是片兒國人的一貫做法。”軟軟的聲音裡,每一個詞似乎都長了刺,戳著野田太郎渾身難受。

    說話的是蘇仟,她站在田婉孜的身邊,捏了捏對方白軟的圓臉:“小姑娘很不錯啊,姐姐喜歡。”

    野田太郎冷笑了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原來你們都是一伙的,早有預謀來抹黑我們野田家!”

    站起來之後,他還是比現場的所有人都要矮。

    站在後面的沈何夕注意力並不在他的身高上,而是在他話的內容,野田家麼?

    原來他是野田次郎的哥哥。

    那個帶著別人的秘方跑到西方搶注專利,自稱為刺身國手的敗類,把正川雄一氣進醫院裡的野田次郎,居然會在這裡碰上。

    蘇仟站在田婉孜的身邊,讓圓乎乎的小姑娘再次充滿了勇氣:“哈里斯先生,請您相信我,這份生魚片真的是我朋友做的,她知道我最近要離職,擔心我和野田先生髮生衝突才替我做了這份生魚片。但是我的良知告訴我不能讓那些卑劣的人用我朋友做的東西去獲得他們本不該獲得的利益。”

    在她身後,一隻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過頭,沈何夕就站在她的身後,微笑著看著她。

    “傻姑娘。”

    田婉孜的淚水啪啦一下掉了出來,扯著嘴笑了笑,又哭了:“嗚嗚~老沈,我不能看著他們拿你的東西去賣好!不能!”

    好,咱不讓他們賣好成功不就行了麼,哭什麼。

    沈何夕給出的回答是轉身走向了吧台。

    哈維還在用自己的強大體魄震懾著兩個服務生。兩個看起來還青澀的打工者看著快步走來的東方少女他們也實在撐不住臉上職業化的微笑。

    “有水果刀麼?”

    “啊?”包括哈維在內的三個男人都看著她。

    沈何夕自顧自地走進吧台,找到了一把用來處理水果的小刀。

    “還行,挺鋒利。”

    三個大男人被她當成障礙物繞了過去。

    野田太郎看見女孩兒拿刀,輕蔑一笑:“這就是你們要做的?威脅我?你們這是持刀搶劫!報警,我馬上報警。”

    沈何夕完全沒有理會他的叫囂。

    她站在艾德蒙·J·哈里斯先生的面前,手裡拿著那把似乎完全構不成殺傷力的小刀。

    “紅刺身味道還好麼?”

    淡金色頭髮的男人抬起頭:“味道很清新,鹽和檸檬汁的味道搭配很完美,三文魚的組織保留也很完整。”

    “謝謝誇獎,我做的。魚皮的剝離控制在了十五秒之內,剔除細刺只用了十三秒。至於這份……”她指了指那份被所有人遺忘的鯛魚刺身,“魚皮剝離用了至少三分鐘,用的是銀色鯛魚,魚皮剝除的不好魚肉上還有殘餘的銀色。魚片是冷凍了半小時之後切的,因為那人技術不行又想切得更薄,可惜兩次溫差的交替影響了魚肉的質地,肉質的口感有點松,不夠鮮脆。”

    對於專業的廚師來說,為了外形的好看犧牲口感,完全本末倒置的事情。

    沈何夕搖了搖頭,看著倒了醬油的芥末醬——這種一點也不專業的吃法,真有點浪費自己做的魚片了。

    艾哈里斯先生停下了手裡的筷子,抬起頭看著面前沒什麼表情的東方女孩兒。

    “還需要我繼續說下去麼?”沈何夕端起了他面前的小碟子,“綠芥末醬,放了十幾種調味料,我甚至聞到了華夏黔地產出的頂級黃芥末粉的氣味,吃起來味道會很有層次感,但是這明顯是片兒國本土正川大家壽司店的自製調料。”

    放下小碟子,她看向額頭冒汗的野田太郎:“不知道野田先生的弟弟買了多少帶來了腐國。”

    因為全程都是英文,站在櫃檯前面的哈維聽得很清楚,轉頭看了一眼腰板筆直的東方女孩兒,他回過頭來對自己面前的兩個服務生一本正經地說:“我想你們可以考慮找下一份工作了。”

    唯一還坐著的淺金色頭髮的男人輕笑了一下,他的視線劃過女孩兒潔白無瑕的雙手,東方人的細緻白皙就像是那裡盛產的瓷器一樣精緻脆弱,或許當初發明瓷器的人正是從這樣的一雙纖細的手上找到了靈感。

    但是,這麼美麗的手,不是能拿得起刀的。

    “讓我大開眼界的美食點評,美麗的華夏小姐,但是您說了這麼多也不能證明這些魚片是你用刀切出來的。據我所知這樣的刀工技巧需要很多年的高強度練習,而您明顯太年輕了。”

    “哦。”沈何夕應了一聲,沒有哈里斯先生預想中的羞憤或者解釋,她表情平靜地抬起手,手裡拿著那把小刀。

    “我證明給你看。”話音剛落,剛剛因為哈里斯先生的話而面帶喜色的野田太郎突然覺得頭上一涼。

    他看到了一隻手從自己的頭頂慢慢收了回去。

    然後一簇簇黑色的毛髮從他頭上簌簌落下。

    黑色的……毛髮……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片兒國的男人人到中年多會謝頂,頭頂髮絲稀疏,周圍倒是濃密。

    野田太郎有些謝頂。

    但是今天之後別人不會再注意到他的謝頂了。

    因為他的腦門遠比他的頭頂來得更加光潔,自眉毛往上一直到發頂,一馬平川,晴空萬里。

    蘇仟是第一個笑出聲的。

    笑聲似乎會傳染,在野田太郎驚怒的尖叫聲裡整個餐廳的所有人都笑了。

    包括一直保持著優雅閒人范兒的哈里斯先生。

    笑過之後,他站起身鄭重其事地對沈何夕行了一個紳士禮:“可愛的小姐,我為我剛才的懷疑致歉。”

    沈何夕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果然是讓人滿意的細嫩:“沒關係,這本來就不是廚子的手,我不過是個業餘水平切著玩的。”

    業餘水平……似乎有一群烏鴉從咖啡廳的上空飛過,所有人都靜默了一秒鐘。

    此時從驚恐中恢復意識的野田太郎猛地沖向沈何夕。

    他要打死她,他要打死這個破壞了自己計劃還當眾羞辱自己的女人!

    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那坨肥碩的身軀已經整個都撲在了地上,光亮無毛的腦門重重地磕在木質地板上,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這時,沈何夕才第一次正眼看著這個叫作野田太郎的男人:

    “為了炫技而犧牲口感,用別人的秘製調料給自己的料理增色,利用食物陷害無辜的女孩兒……回去告訴你的弟弟野田次郎,他如果繼續用正川家的秘方,正川雄一大師隨時都會知道。唔,不對……”

    女孩兒突然反應了過來:“如果你不向我的朋友道歉並且給她補足工資,我保證今晚正川雄一大師就會知道你弟弟幹的好事。”

    剛剛還正氣十足的女孩兒突然用上了敲竹槓的語氣,十秒鐘前還被帥到兩眼冒紅心的蘇仟和田婉孜默默地囧了。

    田婉孜在數著自己新到手的兩個月工資。

    蘇仟在看剛剛的金發男人一定要讓沈何夕收下的名片:“艾德蒙·J·哈里斯……這是誰?節目製作人是什麼?”

    把頭靠在田婉孜的肩膀上,沈何夕拒絕回答一切問題。

    冰咖啡的效果過去之後,現在的她比早上還要渴睡。

    蘇仟還在一邊當問題寶寶:“小夕,那個正川雄一是誰啊?很厲害麼?你為什麼叫他大師?小夕你回答我啊~小夕……”

    正川雄一,片兒國國寶級的壽司大師之一,一生的時間都用來經營自己的一家小小壽司店。他曾經帶著徒弟到過華夏找一位故人,沈何夕和他有一面之緣,但是只在這一面之緣,正川大師毫不吝嗇地教給了她和刀流中的圓切法和立劈法。

    這樣高尚慷慨的人卻被野田家的一群小人害的腦溢血發作,是令前世的沈何夕非常耿耿於懷的事情。

    唔,又做了一件好事呢。

    開……心……

    “老沈!你真的不告訴那個正川什麼?這樣不太好吧……”田婉孜把錢點了好幾遍,突然良心不安地戳了戳沈何夕。

    我只是答應不讓正川大師今天知道而已……嗯……睡醒……就……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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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10:44:47
第36章 蘿蔔海米湯

    細細的雪紛紛揚揚地灑著,夜裡飄下的雪花軟軟地覆蓋著遠遠近近的樹和房屋,那些紛飛的細雪讓人根本猜不透它們是來自晴朗明澈的天空還是屋頂那些厚實的堆積。

    公寓裡偶爾能聽到的孩子的奔跑聲和有人在樓梯間說話的聲音都不見了,他們都離開了租住的房屋回到了溫暖的家。

    空氣裡一下子寂靜了起來。

    沈何夕的膝蓋上放著一本厚重的法學書,書頁攤開,纖秀的中英文字體細細密密地寫在上面。暖暖的羊毛毯,密密實實地從肩頭蓋到他的腳踝。她的身後墊著軟軟的枕頭,旁邊放著一壺熱茶。

    透過窗子能看見對面兩個小孩子嬉笑著擺弄著窗子上的花環。

    沈何夕淺笑了一下,收回了不自覺眺望出去的目光。

    這是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的平安夜,雖然過去的幾十年她從來沒有過過這麼洋氣的節日。

    就在聖誕節前,沈何夕再次拒絕了哈特先生提出的一起過節的邀請,他們於是接受哈特先生親戚的邀請,全家遠赴合眾國去參加聖誕大狂歡。

    單純的田婉孜以為沈何夕會和她在腐國的親戚一起過節,所以在兩三天前拎著行李揮別自己的小伙伴去了腐國首都——為自己的實習生活做準備。

    哈維先生和邁爾斯也邀請過沈何夕和他們全家一起過節,沈何夕只能再三表示自己對滑雪過聖誕真的毫無興趣。

    所以現在她像個退休的老太太一樣坐在椅子裡,享受著來到腐國後難得的悠閒時光。

    這麼白雪飄飄的冬天就應該是蹲在家裡哪裡也不去才對嘛,沈何夕心情愉快地開始了自己的“貓冬”生涯。

    雖然自從上次的爭吵之後媽媽一直沒有接她的電話,但是亞瑟和弗雷德都偷偷告訴她媽媽在蒐集一些這些年華夏的資料。

    雖然在腐國的幾乎所有知名醫院都沒有查到哥哥那種語言中樞損傷後恢復的案例,但是沈何夕已經打算去搜尋更多的消息,腐國不行就合眾國,合眾國不行就別的,現在不行就等一年、兩年……總能找到把哥哥治好的方法。

    連重生都能發生,又有什麼能阻止她去彌補所有的遺憾呢?

    短短的四個月,她的人生好像被徹底地重寫了一遍,有愛她的,有她愛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沈何夕再也沒有了半年前那種隱隱的焦慮和心急。

    廚房的櫃子里和冰箱裡都堆滿了食材,聖誕節期間學區周圍的很多商店不會開門,沈何夕打算過兩天邀請蘇仟他們一起來吃飯。

    自從那天當著他們的面做了一次生魚片,蘇仟就對她的手藝念念不忘,就連俞正味都幾次三番好奇地打量她的手,更別提還有一個變成了跟屁蟲的黑豆。

    真煩,乾脆做了魚片打發他們好了。

    明明買了各種品質不錯的好東西,自詡為黑心爛肺老女人的沈何夕依然嘴硬心軟。

    細雪依然慢慢下著,沈何夕又翻了一頁,小小地打了個哈欠。

    新買的小燉鍋架在燃氣灶上,下面的火苗微微弱弱地掙扎著,一縷水汽從氣孔裡鑽出來就散在了空氣裡。

    這時,門鈴突然響了。

    “小夕~”蘇仟極有特色的誘人嗓音從外面傳了進來。

    沈何夕打開門,帶著紅色小圓球帽子的美麗女孩兒把兩個大袋子重重地擱在了地上。

    “驚喜吧?我猜你哪也不會去,乾脆給你送點東西過來!”

    非常自來熟地摘掉帽子和圍巾,把帶了雪水氣的大衣掛在門邊上,蘇仟長出了一口氣,斜斜地側坐在沙發的木質扶手上。

    “腐國人過聖誕節的玩意兒我搜刮來了不少,吶,布丁、聖誕蛋糕、巧克力餅乾、乾果……反正什麼都有一點,你自己看著辦吧。”

    大大的袋子裡一個花環形狀的東西露在外面,上面的金色鈴鐺還帶著一點涼氣。

    沈何夕長嘆了一口氣:“你怎麼知道我在家裡?”

    “亞瑟告訴我的,他還拜託我好好照顧你。”蘇仟環顧著小小的公寓,漫不經心地說道。

    “……”我是應該先問你怎麼會和我未成年的弟弟通電話還是應該先問我什麼時候需要你照顧了?

    結果沈何夕什麼都沒問出來,蘇仟突然彎下腰,翻找著袋子裡的東西:“我還給你帶了一份聖誕禮物。”

    沈何夕無語地看著她從亂七八糟的袋子裡猛地抽出了一個包裝精美的紫色盒子。

    “想了半天這個應該挺適合你的,雖然……現在穿有點冷……”蘇仟一手拿著禮品盒一手整理了一下頭髮。

    沈何夕沒有伸手去接:“我不過聖誕節,沒有在聖誕節收受禮物的習慣,你送我聖誕禮物我也沒有準備回禮。”

    其實給亞瑟的遊戲光盤,給弗雷德的國際象棋套裝,給凱瑟琳的中式娃娃,給哈特先生的雪茄盒子還有哈特夫人的手工胸針今天早上剛剛打包寄出。

    蘇仟把禮物遞到了沈何夕手上:“我這個人呢,有三種東西是完全無視的,第一是告白,第二個是誹謗,第三是拒絕。”說這句話的時候,她身上自帶的女神聖光簡直要閃瞎別人的眼睛。

    沈何夕臉木了:“好吧,你想要什麼回禮?”

    蘇仟露出了一個甜美的笑容:“一頓午餐怎麼樣?”

    小燉鍋裡的湯早就開始透出了香氣,整個房間似乎都有了一種格外讓人放鬆的氣氛。

    “這是什麼這麼香?午餐就吃這個吧。”蘇仟張望了一下廚房,滿臉期待地看著沈何夕。

    鍋裡燉的是蘿蔔海米湯。

    一根白蘿蔔兩把小海米冷水下鍋,倒了一點醬油和料酒就一直用小火慢慢煮著。

    海米也被人們稱為蝦米,小到人們都不願意下口的小海蝦,細細的,彎彎的,被取了殼蒸煮曬晾成小小的干製品。

    蘿蔔是最普通的蘿蔔,白色的身子,綠色的葉子,表皮潔白內裡清透。

    切成了厚片的蘿蔔和沒有進行過任何處理的海米,在熱水的浸泡蒸騰中撇去了生澀融和了香氣。

    咕嘟~咕嘟~

    鮮香的氣息伴著熱氣一起揮散在空氣裡,迎著窗外翻飛的雪花。

    他們和雪一樣本都是最簡單的東西,就像天空中的水汽在冰冷中遇到了塵埃,他們在小小的沸騰中遇到了彼此。

    於是一個成了精妙美好的雪花,一個成了香氣清透的鮮湯。

    咕嘟~咕嘟~

    在這樣的香味中,沈何夕開始揉制麵團,麵團比平常的要細軟一些,因為放了更多的水在幾個小時的發酵中生成的小小氣孔都在沈何夕的手中被擠壓乾淨。

    牛肉切成細丁,加入胡椒粉、芝麻油、醬油、白糖、蛋清攪拌均勻,再放進蔥薑末。

    廚房外面等著吃飯的蘇仟開始用自己帶來各種小東西來裝飾房間。

    沈何夕洗淨自己的雙手擦乾,在手上倒了一點花生油。

    抓起一塊麵團揪放在手心裡,輕輕鬆鬆地揉圓壓扁,左手托著面皮,右手用筷子夾了適量的肉餡放在麵餅上。

    漂亮的手指刮起面皮的一邊把麵皮一點點地往中間收攏,轉了兩圈,麵餅漸漸合攏成團狀把肉餡兒完美地包裹在了裡面。

    一小團多餘的面被沈何夕揪了下來摁回盆子裡的大麵團裡。

    正巧站在酒櫃旁邊的蘇仟瞪大眼睛看著沈何夕手裡的動作。

    麵團明明又稀又軟不成樣子,裡面明明還裹著牛肉餡兒。

    可是在那雙手裡聽話地像是一塊橡皮泥。

    左手在下,右手在上,左手托著麵團,右手握成拳按壓著麵團。

    右手似乎沒有動,左手好像也沒有動,但是麵團很快就漸漸變得渾圓扁平,成了一個完美的餡餅坯子。

    蘇仟雖然不懂廚藝,但是畢竟跟俞正味認識了幾年,對於華夏一些廚子的技藝有一點聽聞。

    她明白,沈何夕的手不是沒有動,而是動的太快太輕,她根本沒看到而已。

    平底鍋裡的油燒到三四成熱的時候,把麵餅放下去,在其中一面撒上一點芝麻,直到餅被煎成兩面金黃色,就算熟了。

    餅的表皮上還帶了一點油花,整整齊齊地摞在盤子裡。

    剛剛出鍋的海米蘿蔔湯沒有放鹽也沒有放味精,只放了一點青蒜苗提味。

    蘇仟一臉的勉為其難:“好素啊,好簡陋啊。”

    沈何夕看著她左右開弓各拿著一個餡餅的樣子,什麼都不想說了,每次面對這些吃貨,沈何夕總覺得自己的語言功能似乎出了故障。

    輕輕咬了一口餡餅,牙齒穿透先酥後軟的表皮,舌頭沾染了香味濃郁的湯汁。

    還不錯。

    沈何夕微微點頭,心情愉快地享用著午餐。

    蘇仟百忙之中看見沈何夕怡然自得的表情,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吃飽喝足,蘇仟一點也不淑女地拍了拍自己依然平坦的腹部,心情極佳地揮爪告辭。

    沈何夕送她到門口,在路過泰勒夫人的窗前時,蘇仟猛地轉過身。

    “看,槲寄生!”

    “嗯?”沈何夕抬頭,看見一小簇綠色的植物和金色的五角星一起掛在窗上。

    唇邊像是被蝴蝶輕輕略過,帶了一點的甜美和……牛肉餡餅的氣味。

    抬手一擦,上面果然有一點油。

    “你值得被祝福喲,可愛的小姑娘,聖誕節快樂!”

    回過神,沈何夕看著穿著斗篷式外套的美麗女孩兒衝進雪地中,對她揮舞著手臂。

    聖誕節快樂。

    活了兩世第一次被親吻的沈何夕也露出了一個難得燦爛的笑容。

    ……

    兩天后……

    盯著兩個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男孩兒,十七歲的少女憂傷地覺得,自己的聖誕節似乎離快樂還有很遠的距離。

    -------------

    作者有話要說:小魔王們要從小坐(第一次來)到小住(吵架那次)再從小住到常住(……敬請期待)。

    ……乾隆·哈特和沈雨荷的故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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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10:45:03
第37章 雞同鴨講

    徐家人正吃著晚飯看著新聞聯播。沈抱石端著一碗甜沫兒坐在徐漢生旁邊,藉著黃色電燈泡的光從盤子裡挑了一塊韭菜盒子。

    “你們家這燈怎麼還用燈泡啊,我家孫女走之前把我們家的燈都換成管子燈了。唉喲,晚上那叫一個亮。”吃東西也堵不住沈老頭子的那張嘴。

    “你就在這顯擺吧,那叫管子燈麼?那叫日光燈!名兒都說不對。睡著我家的床還嫌棄我家的燈,慣得你!”徐老頭兒早就習慣了自己老友那張損嘴,該吃飯吃飯,該喝甜沫喝甜沫。

    沈老頭夾了一筷子的白菜絲兒拌豬耳朵:“我說錯了名字我也用得著啊,你用不到還就是用不到。我住你家裡怎麼了?韭菜盒子還是我孫子做的呢?你的兒子能調了這麼好的餡兒?你的兒媳婦能包了這麼好的韭菜盒子?”

    “哼!”徐漢生哼了一聲,悶頭夾走了沈抱石面前的一大塊肉。

    徐家夫婦這段時間已經被徐老爺子罵的狗血淋頭,不管心裡有多少的不滿,現在也不敢吭聲。

    沈何朝一直低著頭不去管這兩個老不休的,一口粥,一口餅,一口粥,一口餅……新聞裡怎麼還沒開始說腐國的事兒?

    “……下面是國際新聞……”聽見主持人這麼一句,沈抱石不自覺地看向自己的孫子

    ——果不其然,那眼都亮的跟日光燈似的了。

    至於麼?哼……

    沈老頭兒不得不承認這幾次打電話都被孫女罵的有點慘,偏偏還心虛,只能忍著。

    心裡的不得勁衝著孫女是不敢發,對著孫子那就……哼哼……還是不敢發。

    只能和小膩歪嘀咕兩句,小膩歪也不理他。

    “腐國等國多地普降大雪,部分地區24小時降雪量創30年來新高,Y市等地降雪量超過六百毫米……”

    沈老頭剛聽明白新聞裡說了什麼,沈何朝已經摔了筷子奔出門去找電話了。

    “哎,大朝!”沈抱石扯了件棉大衣也跑了出去。

    徐漢生一看祖孫倆的架勢,明白他們是擔心在腐國的女孩兒,一看炕頭掛著的衣服,衝著外面喊著:“沈抱石!你拿著我的棉襖你也不嫌肥頭!”

    **************

    抖森路的雪比別的地方似乎還要厚一些,打開樓門就能看見雪在門前堆了一米多高。

    泰勒夫人昨天才從溫暖的地中海結束度假回到腐國,今天就被雪堵在了家門裡。

    她那個開在旁邊種滿了薔薇的獨立木門已經被雪徹底封死了,窗台外面的積雪把房間裡弄的昏暗異常。

    她在Y市唯一的親人只有一個常年各地奔波的外甥,在這樣的情況下,泰勒夫人不想給對方添麻煩。

    因為度假剛回來,家裡也沒有準備什麼食物,但是想想自己年紀大了也吃不了多少,大概也能挺幾天。

    這麼想著,泰勒夫人慢慢坐在壁爐旁,拿起了一本拜倫的詩集。

    就在此時,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拿起電話,一大股泰勒夫人完全聽不懂的語言就翻滾而來。

    “餵?你好,我找沈何夕?她現在在麼?你們那雪大麼?有東西吃麼?”老人一疊聲的問句裡帶著十萬分的急切。

    泰勒夫人不慌不忙地拿出自己的備忘錄,翻開寫滿了音標的一頁。

    “尼……嚎~……Cici……xi……奧幾……葉,西an……紙哎……不……債……”(你好,Cici小姐現在不在。)

    沈抱石傻眼了,怎麼是這個舌頭捋不直的外國婦人?哎呀,著急了,這個點兒午飯呢,小夕肯定沒法接電話。

    在老爺子的旁邊有一個沈何朝作勢隨時準備搶奪話筒,在老爺子的腳邊還有一隻叫小膩歪的小白狗隨時準備咬著他的褲腿。

    偏偏電話裡的老太太還不知道在說什麼鳥語。

    老爺子一籌莫展。

    泰勒夫人也很糾結,備忘錄上寫的是請對方一個小時後再打來電話,但是Cici應該跟她媽媽過聖誕去了,一個小時肯定回不來,該怎麼告訴對方呢?

    泰勒夫人翻了一頁備忘錄,找到了一句能用的:“氣……ing……勺……燈。”(請稍等。)

    啪嚓,電話被她扣上了。

    沈抱石也掛上了電話。

    面對著一臉焦急的沈何朝,他迷迷糊糊地想了半天:“她說燒燈?是不是小夕把燈燒了?”

    沈何朝:“……”

    讓一個說不了話的人都再次說不出話來,沈大名廚你也夠不靠譜的。

    泰勒夫人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漢英字典翻了幾頁,發現解決不了自己的問題,把字典放回去又抽出了一句《實用華夏語100句》。

    “斤……替……安不……債!”(今天不在。)

    加上主語那就是“Cici斤……替……安不……債!”

    又練習了兩邊,泰勒夫人步履優雅地回到了電話機的旁邊。

    這時,走廊里傳來了敲門聲。

    “泰勒夫人?您在家麼?我是Cici,剛剛聽見了您的說話聲。”屬於東方女孩兒清亮的嗓音從門外傳來。

    泰勒夫人急忙扣上了自己的備忘錄,整理了一下披肩這才打開了房門。

    打開門,先看見了兩個男孩兒一左一右地站在沈何夕的旁邊,三個人笑容滿面地對泰勒夫人說:“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可愛的孩子們。Cici小姐你來的正好,你在華夏的親人似乎打電話過來了。”

    沈何夕一想就明白了,大概哥哥他們是知道了腐國這邊下了大雪:“太感謝您了泰勒夫人”

    “快去打電話吧。”泰勒夫人讓開了門口,讓三個孩子進來。

    亞瑟和弗雷德乖乖地走進房間,乖乖地坐在沙發上,兩個人如出一轍地小心偷瞄著沈何夕打電話時的表情。

    泰勒夫人端著紅茶和餅乾給他們,端莊和藹的樣子讓人完全看不出這碟餅乾是她櫥櫃裡最後的存貨。

    “兩位小紳士是來陪你們的姐姐過聖誕節麼?”泰勒夫人端坐在椅子上看著兩個小傢伙。

    亞瑟小聲的說:“天氣預報說合眾國會有暴雪,爸爸媽媽擔心我們回不來會讓Cici整個假期都只有一個人。所以我們昨天就回來了。”

    弗雷德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補充:“爸爸媽媽也想回來,但是他們走不開,凱瑟琳在合眾國不太舒服。”

    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如果四五歲的孩子不舒服那是撐不下來的,泰勒夫人表示理解,然後面帶微笑地看著兩個男孩兒吃掉她僅剩的餅乾。

    另一邊沈何夕已經撥通了徐家的電話號碼,信號撥通的聲音剛一響起,電話就被接了起來。

    電話那邊,一片寂靜。

    可是就在那一瞬間,弗雷德和亞瑟都看見了沈何夕露出了一個那麼溫柔的笑容。

    溫柔到足夠消融外面的皚皚積雪。

    溫柔到足以帶來另一個雲雀啼鳴的春天。

    溫柔到讓他們心生嫉妒又慢慢淡去。

    那就是Cici從不提起但是一直惦念著的家人麼?華夏究竟有什麼樣的魅力讓Cici從來不願意放下一點點?

    那麼好那麼好的Cici,她的心從來沒有停留在腐國。

    亞瑟的臉色又難看了起來,弗雷德看了他一眼,把一塊餅乾塞進他的嘴裡。

    沈何夕才顧不上兩個小男孩兒之間的眉來眼去,她低聲安慰著沈何朝:“真的哥哥,我準備了好多吃的,十斤麵粉,十斤大米,兩隻雞,還有一些肉和蔬菜,吃一個月都沒問題。我還買了兩條魚……嗯,對了,還有麵條、雞蛋……真的,爐子是用電的,什麼都不缺。”

    電話的那一邊只有寂靜。

    沈何夕靜默了一會兒,又輕輕叫了一聲:“哥哥?”

    “我會讓自己過得好好的,哥哥。”她說。

    一聲壓抑著的哽咽通過話筒橫貫了整個大陸,讓沈何夕的心都碎了。

    說不出話的哥哥大概剛剛一直心裡想的妹妹被困在了冰天雪地裡,沒得吃沒得喝,身邊都是陌生人,沒有人關心也沒有人幫助,現在聽見妹妹說自己沒事兒,心裡又是安慰又是酸楚。

    一時半刻是緩解不了的。

    在一旁心急的沈抱石趁著沈何朝情緒不穩把電話筒奪了下來。

    “丫頭啊,冷你就多穿點啊,這幾天我每天這個點兒都給你打電話,你得給我報平安啊。”沈老爺子的態度真是越來越和藹。

    沈何夕“嗯”了一聲。

    “多吃多喝就不冷了知道麼?”

    “哦……”

    “你這個丫頭就不能多說幾句麼?你看你陰陽怪氣多久了。”沈老頭撐著這麼久真的撐不住了,孫女不理自己,孫子也跟著不理自己,這倆也就算了,自己養的小狗也學著自己孫子不理自己。

    人嫌狗憎的滋味沈老頭是受夠了,只能先找這個最不省心的狡猾小孫女來服個軟。

    “爺爺……雖然你刻薄小氣還喜歡裝模作樣,還總是說討厭我,其實你還是心疼我的對吧。”

    聽見話筒里傳出的話,在一旁的情緒低落的沈何朝立刻抬起頭看(一聲)著他爺爺,看他怎麼回答。

    沈抱石氣勢囂張地回瞪自己的孫子,嘴裡卻是含含混混地回答:“哼……嗯……對……嗯。”

    ……

    扣了電話,沈抱石披著那個對他來說肥了兩圈的棉大衣轉身就要往回走。

    沈何朝彎下腰把小膩歪從他腳邊撿了起來託在手臂上。

    “唉,小夕都說沒事兒了。”

    沈何朝不理他,徑直走向廚房,鍋裡熬製的老湯應該看看火候了。

    “唉,小夕都說了沒事兒了!”

    你從我手裡搶了妹妹的話筒……我還有事兒呢!

    掛了電話,沈何夕看了一眼昏暗的房間和桌上的點心,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泰勒夫人一向有禮好客,招待客人的點心從不會缺少蛋糕和牛奶,現在這兩樣都沒有,說明泰勒夫人家裡的食物儲備可能出了問題。

    難為這位老太太還能這麼自在安逸地看著兩個孩子。

    “泰勒夫人,這個空蕩蕩的大樓裡現在只有我和我兩個弟弟住在公寓裡,我們有點害怕,能不能請您和我們住在一起?我們需要一個慷慨善良的長者來為我們做指引。 ”

    沈何夕提出邀請的表情簡直不能更誠摯了,好像她真的害怕,完全不是為了讓這位驕傲的房東夫人在未來大雪封路的環境中不要餓肚子。

    泰勒夫人看了這個可愛的東方女孩兒兩秒,微笑著點了點頭。

    “太好了,Cici小姐,我一向對東方的日常飲食很感興趣……”

    聰明勇敢還知情識趣,這個來自東方的房客自己真是越來越喜歡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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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10:45:18
第38章 火鍋

    本想請一堆朋友來吃吃喝喝順便讓自己“貓冬”的沈何夕在聖誕節前掃蕩了一堆的食材,現在它們滿滿地堆在冰箱和櫥櫃裡,還有一串無處容身的香腸掛在窗外。

    門邊的衣架下面還有蘇仟送來的一大袋子零食點心香腸調味品。

    這種光是雞就有三隻的豐厚的儲備足夠沈何夕他們四個人過上一個禮拜吃吃喝喝的糜爛生活。

    在大雪封路的現在還有什麼比這種有吃有喝的感覺更幸福麼?

    從早上到現在,泰勒夫人只吃了一點餅乾,當她走進沈何夕的公寓,她自認自己已經冷卻的食慾快速地膨脹了起來——無論是空氣裡瀰漫著的食物氣息還是桌子上兩個男孩兒打算當做零食的布丁現在都在如絲如縷地觸動著她的味覺神經。

    小天使一樣的弗雷德非常貼心地端來了熱騰騰的烤玉米和自製三明治。

    “泰勒夫人,在三明治裡面Cici放了一些東方的醬料,是那種鹹鹹的味道。”弗雷德一臉天真無邪的炫耀表情,好像他真的只是讓對方嚐嚐味道。

    三明治外面的吐司片用麵包機烤成微黃,讓兩面都有一點點香酥的質感。三明治裡面沈何夕別出心裁地包裹了用豆瓣醬、圓蔥和青椒調味的爆炒牛柳。

    呆在廚房的沈何夕往外看了一眼,對那位仔細研究著三明治的高貴夫人有一點不好意思。

    爆炒牛柳其實是今天中午的午餐,沈何夕本來是做的多了一些想晚上加點意大利面炒一炒用來應付兩個小傢伙,現在只能讓泰勒夫人相信那是三明治的餡料了。

    烤玉米是先把玉米煮到熟而不軟,擦乾水分之後塗抹上黃油,烤製到十幾分鐘的時候再塗上一層蜂蜜重新入爐。味道偏向香甜又不會像爆米花一樣含有過高的熱量,特別適合讓小孩子吃著零食又補充著維生素。

    泰勒夫人先咬了一口三明治,牛柳非常的嫩滑,整個三明治味道的搭配口感十足又飽含著蔬菜的清香。

    咀嚼了幾下,泰勒夫人突然意識到自己嘴裡的居然是全熟的牛肉,她過去從來不會去碰的全熟的牛肉,而且這份牛肉的味道完全不像她想像中的那樣乾硬無味,相反……味道和質感都相當不錯。

    真是奇妙的東方人和奇妙的烹飪手段。

    當她想起來發出這聲讚歎的時候,一整個三明治已經被她吃了下去。

    幾塊金燦燦的烤玉米從氣味到味道都浸透了讓人愉悅的香甜,更令人驚訝的最內層還蘊藏著玉米本身清香的汁水,即使是老人咬起來也並不費力,從外到內每一個玉米粒的味道都富有層次感。

    ……

    一不小心,泰勒夫人吃的有點撐。

    弗雷德一面體諒著泰勒夫人肚子很餓的心情,一面又覺得自己沒得吃真是可憐,左右看了看,他偷偷跑到廚房跟正在準備晚餐的沈何夕撒嬌。

    揪衣擺,搖一搖。

    沈何夕轉過身,用筷子夾了一塊骨頭上的肉蘸了一點醬油放在他的嘴裡。

    “好吃麼?”

    弗雷德鼓著腮幫子點了點頭。

    “晚上吃這個好麼?”

    繼續點頭~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寶貝。”沈何夕直起身子,從湯鍋裡挑出一塊又一塊骨頭上的肉。

    弗雷德看著沈何夕把筒子骨撈出來剃掉肉再扔回去的樣子,默默吞了一下口水。

    感覺……有點像是故事裡那些在煮奇怪東西的巫婆。

    一隻整雞和幾塊豬筒子骨祛除腥味之後冷水下在鍋裡慢慢地熬燉。

    湯汁變得鮮白,肉質變得香軟,然後取出整雞和骨頭上的肉,湯裡只留下骨頭。

    弗雷德驚訝地看見沈何夕把剛剛餵給自己的那種肉隨意包了包放在一邊。

    “Cici……那個我們不是我們的晚餐麼?”為什麼那麼對待屬於我們的肉!

    沈何夕回過頭給了他一個“孩子你太天真”的笑容。

    “這點肉也就能做個涼切或者……嗯,明天告訴你,今天我們吃點有意思的。”

    有意思的?

    弗雷德表示他不明白為什麼吃頓飯還要有意思,有Cici做的美味不是已經足夠了麼?難道Cici真的要變成女巫煮那種癩蛤蟆和蝙蝠翅膀在一起的湯麼?

    被自己的想像嚇到了,可憐的男孩兒蹬蹬蹬跑了出去:“亞瑟,你猜我們晚上會吃什麼?”

    ……

    冰盤裡的海蝦解凍清洗,沈何夕在蝦每個蝦的背上都輕輕劃了一刀,黑色的蝦線暴露在了外面,輕輕一扯就徹底沒有了,她一雙靈巧的手能夠很快地從背部把剔透的蝦肉整個扒出來。

    蝦肉快刀切成小丁,再把其中的一半用刀脊打成蝦肉泥。

    雞蛋、白胡椒粉、澱粉還有一點水和蝦肉泥蝦肉丁一起往一個方向不停地攪拌,直到它們變成一種穩定的膠體狀態。

    裝進袋子扔進冰箱冷藏。

    各種各樣的蔬菜清洗乾淨,冬瓜和白蘿蔔去皮切成片狀,蘑菇洗淨之後撕成小塊。

    鍋裡的白湯還在一點點的熬煮著,在華夏世代相傳的訣竅中,那些骨頭中味道最精華的東西已經融入了湯裡。

    然後人們就有了一鍋無所不能的湯底。

    湯倒出一半到淺一些的煮鍋裡,一邊倒一邊還要過濾裡面的雜質,白色的湯裡再放上幾片西紅柿、幾根蔥段、一小把枸杞和紅棗。

    一大塊牛的上腰肉冷藏了兩天之後血水和酸氣基本排淨了,在沈何夕的手裡,它被一點一點地割成薄片。

    沒有冷凍過的牛肉質地柔軟,為了讓它能更輕薄好煮,沈何夕用的手法是“片”,而不是“切”,左手壓住牛肉,右手持刀從牛肉的下方一點點地割進去,刀面與菜案平行,切出來的牛肉自然而然的輕薄又平整,輕薄到能透過肉片看清案板上的木紋。

    晚飯泰勒夫人和兩個男孩兒面對著餐桌上那個在沸騰的煮鍋以及各種各??樣的生肉生菜,表情都很茫然。

    似乎……還沒有什麼東西能吃的樣子。

    沈何夕把用芝麻醬、花生醬、豆腐乳、耗油、蝦油調製而成的醬料分裝在四個小碗裡,轉身又在灶上開火。

    “Cici,好像……還沒有能吃的。”亞瑟小心地提醒自己的大魔王姐姐。

    好多看起來很棒的東西但是都不能吃

    沈何夕用手比劃了一下:“你們想吃什麼,就自己動手把它扔進鍋裡,熟了之後撈出來蘸一下調料就可以了。”

    三個西洋土包子:“……”

    沈何夕乾脆走到餐桌前面,把一整盤的牛肉片都倒進了鍋裡。

    “等到牛肉浮起來就可以吃了。”

    女孩兒回到爐子前面,鍋裡的油還在繼續加熱,她把辣椒、花椒、芝麻放在小碗裡準備淋一份辣椒油出來。

    餐桌上卻突然傳來一陣歡呼。

    亞瑟和弗雷德把肉從鍋裡撈出來蘸一下醬料再放進嘴裡,突然發現了這是一頓多麼有意思的飯。

    想吃什麼放什麼!

    鍋在面前自己煮!

    味道好極了!

    趁著兩個孩子還在一臉夢幻地回味著肉的美味,泰勒夫人在碗裡放了幾塊肉之後,迅速把她喜歡的蘑菇倒進了鍋裡。

    “肉,肉太好吃了!”

    回過神亞瑟和弗雷德不甘示弱地各自端起一盤牛肉也倒進了鍋裡。

    沈何夕端著辣椒油上桌的時候,看見的是滿滿的一大鍋蘑菇燉牛肉。

    “……一邊吃一邊煮,放進去這麼多會煮的喪失口感。”

    口感?那是什麼?亞瑟完全不在乎地用漏勺把肉撈給姐姐,怎麼樣都很好吃啊,怎樣都很好玩啊!

    “Cici,這個是什麼?”弗雷德指著電爐上的鍋子。

    “火鍋,這個叫火鍋。”

    “我喜歡火鍋!這個太有趣了!”亞瑟依然在為這種新奇的吃法興奮著。

    手切的肉片滋味滿滿口感紮實,蘑菇鮮滑,蘸料鹹香。

    還有蝦滑,蝦肉泥的細膩口感中還有蝦肉粒的存在,簡直是味道之外別有驚喜,讓人整個人都心情舒暢了起來。

    剛剛制出的辣椒油又辣又麻更多的卻是那種實實在在的誘人香氣,搭配著各種各樣煮熟的東西簡直讓人欲罷不能。

    更美好的外面是冰天雪地的世界,可是這個房間裡有這個熱氣騰騰的鍋子,頓時就讓人覺得冬天不那麼難捱,溫暖是那麼無處不在。

    從身體,到味覺,到視野,到心,都是溫暖甚至熱烈的。

    甚至包括氣氛……

    漏勺只有一個,可是要用的人有三個。

    “弗雷德,給我勺子,我要吃牛肉。”

    “我要吃白色的蝦!”

    “咳咳,小紳士們,你們能不能照顧一下我這個愛吃青菜的老婦人呢?”

    真熱鬧啊。沈何夕在心裡默默感嘆了一句,作為在座唯一一個能熟練使用筷子的人,她用長筷精準地夾走一塊品相極佳的牛肉。

    ……

    就在同樣的夜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擁有一頭淺金色頭髮的男人面對著電腦裡的資料。

    “華夏小姑娘,既然你不聯繫我,那就換我去找你吧。”

    而在地球的另一邊,正川雄一已經拿到了那封寄給電視台的國際郵件。

    “請轉告正川雄一大師,他的秘製調料需要更廣泛的宣傳和認可。在世界別的地方,有人意圖將他的心血據為己有。”

    “華夏語?”

    身著和服頭髮斑白的老人從房間的櫃子底層拿出了一張古老的照片。

    “小油,小勺……小刀……是你們麼?”雖然語調生澀,但是他說的也是標準的華夏語。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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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10:45:34
第39章 怪味雞

    一九九七年的聖誕節,泰勒夫人是這樣度過的:爆炒牛柳三明治、烤玉米、火鍋、肉夾饃、香菇雞肉燜飯、炸刀魚、土豆烤雞、魚香茄子、蜜汁紅薯、蒜蓉菜花、回鍋肉、手撕雞、什錦蔬菜粥、大蝦燒白菜……

    一九九七年的聖誕節,亞瑟是這樣度過的:大魔王姐姐做好吃的了!好開心! ……華夏來電話了,不開心……大魔王姐姐做好吃的了!好開心! ……華夏來電話了,不開心……大魔王姐姐做好吃的了!好開心! ……華夏來電話了,不開心……

    一九九七年的聖誕節,弗雷德是這樣度過的:我發現了一個秘密!好多好吃的……我發現了一個秘密!好多好吃的……我發現了一個秘密!好多好吃的……

    至於沈何夕?

    她一直過得很開心。

    大雪封城的第四天,市政工人終於開始清理抖森路上的積雪,清雪車轟隆作響,那些帶給了他們麻煩同時也帶給了他們寧靜的雪被推到路邊,這個屬於白色的聖誕節假期也快要過去了。

    哈特家的司機等在樓下,兩個小傢伙開始非常放肆地掃蕩沈何夕的廚房。

    姐姐燉的雞,拿走!

    姐姐烤的紅薯,拿走!

    姐姐做的土豆泥,拿走!

    姐姐做的小點心,必須拿走!

    ……可是他們最想帶走的偏偏是那個人,只站在客廳裡笑吟吟地看著他們。

    亞瑟扔下手裡的背包跑過去抱住了沈何夕:“Cici,媽媽越來越想你了,你們之間一定要和好,這樣以後我周末還能來看你,下次我要吃烤魚和烤生蠔。”

    沈何夕剛剛心裡的那一點不捨頓時散光了。

    照這麼吃下去,將來那個金發碧眼的大帥哥會不會變成一個胖子?

    弗雷德仰頭看著抱在一起的兩個人,低頭揪了一下衣角。

    剛剛那個小眼神兒裡面明明表露著:“我也要求抱抱。”

    沈何夕笑著鬆開亞瑟,一把就把弗雷德抱了起來,小男孩兒在女孩兒的臂間像是一個大號的洋娃娃,被她輕而易舉地就扛在了肩頭。

    “我們的弗雷德也會很快長大,變成一個勇敢的騎士,對不對?”

    視野變得開闊的弗雷德還是不怎麼開心,他皺著小眉頭似乎遇到了什麼難題。

    亞瑟懶得看自己的姐姐和自己的弟弟在一起你儂我儂,拎著自己掃蕩的食物下去裝車了。

    亞瑟走後,弗雷德抱著沈何夕的頭,小小聲地說:“Cici,每天和你打電話的人,是不是有一個不能說話?”

    沈何夕愣住了。

    “我不是故意聽到的,但是我知道你打電話都是和兩個人說話,裡面有一個人是不能說話的。因為他不能說話,所以Cici你的每句話都有是或者不是兩個選擇,而且中間間隔特別短……我聽了兩次才搞明白的……”

    小孩兒,其實你是叫弗雷德·福爾摩斯對吧。

    剛剛心裡還有秘密暴露的不安感,聽見小傢伙小聲地說完自己的推測,沈何夕已經陷入了另一種奇妙的狀態中。

    #我的弟弟是奇葩#

    這個話題真讓人開心不起來。

    “小天才弗雷德,答應我,別把這個事情告訴任何人,知道嘛?”

    沈何夕把小男孩舉到和自己視線平行,用認真的表情看著他。

    “如果這個秘密讓別人知道了,會傷害很多人。”

    弗雷德點了點:“好吧……Cici,我會一點華夏語的,所以那個人是我們的哥哥,對麼?”

    沈何夕搖了搖頭:“那是我一個人的哥哥,不是你們的。”

    哥哥屬於原則問題,一切要和自己搶哥哥的小屁孩兒都要扼殺在萌芽中。

    *********

    聖誕節假期的最後一天,沈何夕的公寓又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艾德蒙·J·哈里斯

    知名節目製作人。

    屬性吃貨。

    以及……當初被她救了的那個路人甲。

    這些就是這個金發男人自我介紹的全部。

    沈何夕在心底哂笑了一下,自己當初救人本就是順手的事情,但是對方第二次見面的時候都沒說感謝現在又曬出來,說明這個人對別人的防備心簡直重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

    能驅使著這種人找上門的原因,一定不簡單。

    “Cici小姐,你有沒有興趣當一個脫口秀節目的主持人?”進行完自我介紹之後,淺金色頭髮的男人開門見山。

    這位叫艾德蒙的先生有一雙淺藍色的眼睛,那種似乎泛著波光的藍色不知道曾經讓多少女人心動,可是沈何夕只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讓人想到了那天的那份三文魚生魚片。

    探究,索求和一種欲望。

    女孩兒輕輕搖了搖頭:“不好意思,尊敬的先生,我對我現在的工作情況並沒有不滿意,也不打算換一份工作。”

    “Y大法律系的學生,全額獎學金獲得者,擔保人和臨時監護人是環球證券交易所的外聯部主管哈特夫人……我想在您出生的那個國家,這一切都讓人羨慕甚至嫉妒,但是在腐國,這些並不能為你打開那扇門。”艾德蒙的如數家珍地清算著在腐國能查到的沈何夕的一切資料,並且從自以為能打動對方的那一點下手。

    沈何夕明白,對方說的那扇門就是很多留學生想要的機會——一個留在腐國,融入社會主流的機會。

    但是這個機會對自己毫無吸引力,她來到這個國家,從來不是為了捨棄什麼。

    不過她覺得艾德蒙本身對她的吸引力突然大了起來,能夠這麼快的找到自己,說明對方有非常廣闊的信息渠道。

    “您有這樣一幅外表,漂亮得像是博物館裡那些來自東方的瓷器,而這不過是你身上各種神秘特質中最沒有吸引力的一點。”

    艾德蒙讚美一個只見過兩面的女性,就像是呼吸一樣自然又隨意。

    “救我的那天晚上您展示出的高超身手真的令人驚艷,聖誕節前那份令人印象深刻的日本料理更加詮釋了您的與眾不同。這樣的你……真的甘心像別的留學生一樣擁有著一身才華但是在腐國祇是端盤子刷碗等著拿到學位之後再回國麼?”

    ……

    泰勒太太不放心一個陌生男人來找Cici小姐,即使這個男人已經證明了自己的身份,她還是放心不下,端著一小碟餅乾慢慢走上了樓梯。

    出於一種單身女性對自己名譽的保護,門是虛掩著的,正要敲門的泰勒夫人聽見自己的東方住客用非常平的聲音說:“……沒有身處在一個圈子裡,我們永遠不能給那個圈子的人下定義。您手眼通天地查到了那些光鮮的資料,那您知不知道,我是一個廚子的孫女?我曾經從華夏社會最底層的地方走過來,所以我永遠不會把自己看得有多麼的崇高,也不會在意自己是不是'應該'得到什麼。”

    前世的沈何夕即使再厭煩廚子的生活,她也從來沒有看不起廚子這個職業。那些生活在灶台和案板旁邊的人用自己的手給自己掙生活,用自己的心胸去容納更多的味道,這樣的人,誰也無法看不起。

    站在門外的泰勒夫人滿面笑容。

    這樣的女孩兒似乎並不需要自己擔心?察覺到自己關心則亂的泰勒夫人一手端著銀碟子,一手拎著裙角步履輕快地又走了下去。

    艾德蒙凝視了眼前這個異國少女足足半分鐘,在她的臉上他看不到任何的虛偽和言不由衷。

    這個女孩兒並不是以退為進,自己提出的那些條件她是真的沒有放在心上。

    當艾德蒙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整個交談的主動權已經徹底落入了沈何夕的手中。

    “難道我的手上就沒有任何你想要的東西麼?你知道你身上有多大的商機麼?Y大學生的身份,漂亮的臉蛋,能打也能做菜……相信我,你一定能紅,你能想像到成為明星的感覺麼?被簇擁、被崇拜的感覺比毒品還讓人上癮,相信我,你只要和我合作,你能獲得你從來沒有奢望過的一切!只要你跟我合作!”

    回答他的,是對方的拒絕。

    “您所有的籌碼對我都是無效的,我對這些都不感興趣。”

    沈何夕已經確定,這個叫艾德蒙的節目製作人真的很需要自己。

    很好,越是迫切,越是能幫到自己。

    作為一個從業七年的有影響力的製作人,艾德蒙正處於瓶頸期,他現在的種種創意就連自己都打動不了,不溫不火,毫無閃光點,第一次見到沈何夕的那天晚上,他就是因為自己創意枯竭而藉酒消愁。

    第二次遇到這個女孩兒簡直是上帝的安排。

    當他看到沈何夕點評那份壽司時表現出的自信和氣勢,他的心裡已經開始為這個女孩兒量身打造一個別具特色的節目。女孩兒隨手剃掉了那個日本人的眉毛和頭髮的利落與瀟灑,讓他簡直有了發掘到寶藏的驚喜。

    可是寶藏說你好,寶藏說再見。

    艾德蒙先生失望透頂。

    寶藏說:“其實我對你的項目本身還是有興趣的,而且您的身上有我很迫切需要的東西,只看您是否覺得能為我付出得更多一點了。”

    哎?已經經歷了從自信滿滿到難掩失望,此時的艾德蒙再次振奮了起來。

    打一下棒子給一個棗,沈何夕深諳其中的張弛之術。

    艾德蒙被沈何夕這一連串的棒子打的頭昏腦漲,對於這個棗的出現真的滿懷欣喜。

    “我有一個語言中樞障礙的朋友,可能是十幾年前高燒燒壞了腦子,我要的是一份整個大洲能夠治療他的醫生的名單和聯繫方式……如果您能給我一份這個,我可以考慮參加您的節目——在不會影響我學習和生活的情況下。”

    “好的。”到了這個時候,艾德蒙突然發現自己還是被這個女孩兒牽著鼻子走,從一開始這個女孩兒已經想好了要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從一開始自己就把自己的迫切表露在了這個女孩兒的面前。

    “Cici小姐,在遇到你之前,我從沒想到過自己有一天會央求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兒跟我合作,並且還為對方不停地增加著好處。”

    “沒有誰求著誰,艾德蒙先生,我們只是各取所需。只不過是您太輕敵了。”沈何夕微笑著送客。

    ……

    五天之後,沈何夕收到了艾德蒙送來的名醫資料和節目計劃書。

    那時她正好在調製一份怪味雞的澆汁。

    “在做完一道菜之前,千萬別讓別人已經把握了菜的味道。”

    你見得我手握蔥薑,卻不知道我油中爽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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