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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三水小草]心有不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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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10:45:52
第40章 辣椒油

    週六的下午,蘇仟開著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跑車帶著沈何夕到了腐國的首都。

    第二天上午沈何夕就要去參加艾德蒙先生新節目的試鏡。

    是的,哈里斯先生信誓旦旦地提出了各種各樣優厚的條件讓沈何夕來加入到他的美食節目中,但是,在這個項目中他並沒有唯一決定權。

    沈何夕必須參與試鏡並且獲得艾德蒙的投資方的認可,他們才能談到下一步的合作。

    問明了節目性質的蘇仟呵呵一笑。

    據說只是一個被邀請的廚師做一個飯,然後沈何夕像是花瓶一樣站在那裡遞一點材料問一點傻問題,等到對方菜做好了就誇獎兩句,順便還要挽個刀花之類的……

    簡直就是個裝飾品……

    如果真的拿這個姑娘當“道具”,那簡直是拿著金邊大菜刀當鉛筆刀玩兒,想想就想為那個傻缺的製作人點蠟。

    沈何夕並不知道蘇仟心裡在默默吐槽著什麼,不過她不認為自己是個“裝飾品”:

    “我覺得我應該是辣椒油,川菜裡的辣椒油。”

    “川菜的食材在處理的時候,顏色大多是保留食材本身的顏色,比如口水雞、水煮魚、醋香豬手、蒜泥白肉……還有涼粉。食材的顏色清清淡淡,食材的味道清清淡淡,但是有了辣椒油就都不一樣了,紅亮的顏色搭配著白色的芝麻……特別漂亮的裝飾品,但是絕對不僅僅是裝飾品。”

    蘇仟輕輕吞了一下口水:“為什麼不管什麼事兒你都能說到吃的上?”

    “因為習慣吧……有很長一段時間,我能在食物裡找到我一直想不通的道理。”在真正正視了自己的前世之後,沈何夕發現了很多自己以前沒有註意到的收穫。

    比如那些從烹飪裡面得到的啟發。

    蜀地兩種最好的辣椒,最好的花椒和芝麻,曬乾,碾碎,攪拌,然後用滾燙的油一次又一次的潑在上面。

    用250度高溫滾油融和里面的香氣,一次次地油潑,一次次地攪拌伴隨著滋滋啦啦的響聲讓味道被提煉到極致。

    把150度的熟油倒進去,調和著它們顏色和味道的底蘊。

    然後是等待,等待這些東西冷卻,等待它們妥協,等待著它們交付自己味道的根本。

    這樣的紅油,第一次吃的人們,都會以為它是顏色鮮亮的裝飾品,只有吃到嘴裡才會知道它們有多麼特別。

    多麼特別。

    跑車停在了一個環境清幽的社區,按照字條上的地址她們看到了一棟漂亮的紅磚別墅。

    紅色的磚,褐色的瓦,高高的煙囪,冬季裡樹葉凋落,枝幹上有的只是一點積雪和在覓食的鳥雀。

    那裡是哈特的家。

    “如果我是你,我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進去。”蘇仟看著這個明顯是中產階級風格的街區對著沈何夕提出忠告。

    “腐國的人的階層觀念刻板又固執,儘管你媽媽是個在華夏長大的混血兒,相信我,如果她知道你要去上一個脫口秀節目,她會氣死的。”

    沈何夕從敞篷車裡單手一撐跳了出去,回過身子拎起放在車後的背包。

    “你知道人們如何處理隱瞞和欺騙麼?更多的隱瞞,更多的欺騙……”她嘆了口氣,“我發誓我的一些謊言出於絕對的善意,但是我也要尊重我母親對我一些情況的知情權,想想吧,如果她在電視上看見我穿著圍裙的樣子……”

    蘇仟無奈地拔掉車鑰匙下車:“那我就來當你們的緩沖劑好了。”

    緩沖劑?

    其實你是來看熱鬧的吧?

    沈何夕看見蘇仟跑過去摁響了門鈴。

    何勉韻在前一天就知道小夕今天要來她家裡,還要在這裡住一晚。

    這個消息是哈特先生接了電話之後告訴了亞瑟,亞瑟興高采烈地告訴了她。

    她面無表情地開始收拾那個早就準備好的房間。

    嶄新的被褥,整潔的臥房,甚至絲綢睡衣和兔毛軟鞋都準備好了……唔,還有一個大號的抱枕——凱瑟琳抱著自己的大兔子表示自己晚上要和Cici一起睡,兩個人一起抱著她的“長耳朵先生”講故事真是太好了。

    哈特先生和他的妻子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孩子興奮了一整天……好吧,這些小傢伙都更愛他們的姐姐。

    開門的人是亞瑟,在看見蘇仟的一瞬間,亞瑟的臉都亮了起來。

    “Mary!”他驚喜地叫著蘇仟的名字,在一瞬間完全沒有註意到站在蘇仟身後的沈何夕。

    蘇仟笑容燦爛地跟他打了一聲招呼。

    聞聲而來的哈特一家幾乎都要被這種帶聖光的笑容迷暈了。

    “哈特夫人,您好,我是Mary,中文名字蘇仟,今年十九歲,是有高盧血統的華裔,現在在Y市的女王大讀書,業餘時間喜歡拉小提琴,是Cici的好朋友。”蘇仟一口氣說完自己的自我介紹,沈何夕差點把自己手裡的包砸在她腦袋上。

    高盧血統?讀書?小提琴?如果是假的那就該把這個滿嘴跑火車的扔出去。

    如果是真的……哎呀,認識這麼久了什麼都不知道呢……

    還是應該扔出去。

    對危險感知敏銳的蘇仟覺得背後一涼,立即態度恭順地讓開大門讓沈何夕跟她的親媽面對面。

    “媽,我來倫敦辦事,順便看看您。這個是我朋友,她開車把我送來的。”

    沈何夕掃了蘇仟一眼,朋友兩個字下意識重讀了一下。

    何勉韻看著沈何夕,臉上是自己也沒用察覺的笑容:“你能來就很好了。”

    來了腐國半年,沈何夕第一次走進哈特家的大門。

    ********

    “你想去上一個脫口秀節目?”聽見女兒這樣的決定,何勉韻意料之外的沒有生氣,“我很高興你能在試鏡之前來徵詢我的意見,年輕的時候什麼都經歷一點是好的,我只希望你別影響自己的學業。”

    “我不會的,媽媽。”

    母女二人間的氣氛相當之和諧,哈特先生路過了沙發幾次用他那個半通不通的中文水平費勁兒理解了半天,終於得出“今天沒有爭吵”的結論,安心地去了書房。

    “小夕,人的一生可以有很多的經歷,但是必須有一個正確的方向。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你上電視也好、當主持人也好都無所謂。你畢業之後打算怎麼辦,這才是我最關心的問題。既然你以後可以常來倫敦,我會介紹一些法律圈裡的朋友給你認識,一是讓你拓寬人脈,二是為你以後進入這個圈子打基礎。”

    這麼平和的交談讓沈何夕覺得很感動,雖然何女士不過是換了一種柔軟的策略讓她逐漸遠離廚房,但是媽媽真的為她費了心。現在只要別提及廚子她親媽的態度就很讓人舒服,沈何夕自然不會去破壞這種平和。

    女孩兒點了點頭,安慰自己多認識一些人增加交際範圍總是對的。

    休息室裡蘇仟左邊坐著亞瑟膝頭坐著凱瑟琳,只有弗雷德坐的離她有點遠,總是用一種探究的眼光看著她。

    沈何夕那邊氣氛融洽,她當緩沖劑未遂,反而成了三個孩子的“大玩具”。

    哎呀,突然想起來今天突然暴露的信息量有點大,該怎麼和小夕解釋呢?

    ********

    艾德蒙·J·哈里斯有點頭大,他千辛萬苦挖來的好苗子卻並沒有獲得自己合夥人的認可。

    “一個新鮮的東方面孔當然沒有問題,我們為什麼不能挑一個更符合腐國人審美的東方人呢?這個姑娘瘦弱地像是從難民營出來的。”他的合夥人並不看好Cici小姐的外表。

    這讓艾德蒙很頭疼。

    “Cici小姐身上有很多別人沒有的特質,她的存在會讓節目更加吸引人們的眼球。”

    “只要我們在一個美女身上掛兩個球,她也會變得很吸引人的眼球,”他的合夥人兼投資人顯然對他的整體節目規劃有自己的想法,“艾德蒙,這只是一個教主婦做飯的美食節目,太多花哨的東西並不符合我們的一貫作風。我前幾天在報紙上打了廣告,也收到了不少東方美人的回應,相信我:高學歷,漂亮的臉蛋,一雙美腿,她們都有。”

    “好,很好……今天她們會一起試鏡,我會向你證明Cici到底有多麼的與眾不同。”

    就在他們爭吵的房間外面,蘇仟已經憑藉她的臉替沈何夕趕走了八成的競爭對手。

    另外兩成也大多在她的聖光普照之下也默默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只有一個人冷哼了一聲:“都不知道是花了多少錢整出來的。”

    她說的是華夏語,沈何夕聽見了,轉頭一看。

    景琳?

    今天的景琳打扮的很用心,容貌精緻長髮披肩,比別人還多了幾分自信。

    看見她之後沈何夕有一點小激動,可惜打量了四周也沒看到邱偉良。

    太可惜了,還以為能打一次呢。

    景琳也看到了沈何夕,她撇著嘴角冷笑了一下:“這不是小學妹麼?怎麼,跟著那個什麼丸子混不下去了,來這兒討生活?”

    沈何夕輕笑了一下,沒搭理她。

    對方沒反應,景琳更得意了:“土包子就是土包子,腐國這種地方可不是你這種連專賣店都不知道門往哪開的人混得起的。”

    沈何夕懶得搭理這位智力上傻白又不甜的姑娘,蘇仟就不一樣了。

    對付這種女人,蘇仟顯然更有辦法,她昂著頭腳步輕快地走到景琳的旁邊,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對方:“過季的C家,打折的F……這條D的手鍊怎麼……這麼不合手呢?頭髮是用一次性燙髮器自己燙的吧?小姐,五十磅以下的睫毛膏用多了會脫毛呢……”

    蘇仟說的腐國語言,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得見、聽得懂。

    景琳臉都氣綠了。

    面對著一身名牌的蘇仟她不敢怎樣,一身的怒氣險些化為實質衝著沈何夕咆哮而去。

    正巧這個時候,有人通知沈何夕和景琳可以進入下一輪測試了。

    兩人一組的同台測試,她們兩個就是一組。

    “滋啦!”

    看著沈何夕走進攝影棚的背影,蘇仟似乎聽到了滾油澆在辣椒粉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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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海鮮炒意麵

    這場測試是兩個人同台進行並且開機的模式,不僅直接開始拍攝兩個女孩兒的表現,還給這個節目設計了一點點的開場劇情。

    在拍攝之前,所有人都要簽訂一個拍攝後全部錄像所有權歸節目組所有的合約。

    在城市的一個角落,一家叫“時光廚房”的餐廳開業了,在第一期節目中,店主想要招聘一名女服務生,正巧來了兩個漂亮可人的東方少女,帶著面具的神秘店主就讓她們根據自己的表現來爭取職位。

    每個人有二十分鐘的時間來挑選衣服和化妝,表演沒有限定,但是每個人都必須說一句“科納黃油”的名字,因為科納的公司就是這個一集節目的冠名贊助商。

    艾德蒙終於找到機會能和沈何夕說兩句話,這兩句話差點把他憋出內傷。

    “你沒有問題吧?”他小心地看著女孩臉上的表情,想要找到一點讓他更有信心的東西。

    “你覺得呢?”沈何夕抬頭看著這個攝影棚的頂棚。

    艾德蒙考慮到她的年紀,覺得她可能會有點害怕:“別緊張,展現最好的一面就好。”

    “不然呢?”

    沈何夕看著艾德蒙的表情像是在看著說廢話的傻子。

    每個人只有二十分鐘的準備時間,這位先生就為了兩句話耽誤自己五分鐘……真的是專業的麼。

    艾德蒙在終於獲得了她的注目之後也覺得自己是傻了。

    “好吧,我相信你沒問題。”

    沈何夕輕笑了一下:“真巧,我也這麼覺得。”

    艾德蒙突然覺得此時的沈何夕氣勢強大到驚人。

    “就這樣,保持這種狀態!我會在導演席一直看著你的!”

    沈何夕正默默地盯著燈光匯聚處的料理台,她只回給了艾德蒙一個“嗯”。

    在進入這個演播大廳的時候,沈何夕突然想起了自己經歷過的一些“往事”。

    前世的沈何夕也參加過這種節目,那時候,她是負責做菜的那一個人,旁邊杵著能把白菜說成蟠桃的節目主持人。

    第一次上電視的時候沈何夕29歲,是華庭酒樓的主廚之一,一個以臉蛋和刀工為賣點的“美女”主廚。

    在她上台之前,她有兩分惶恐地詢問她的前輩自己應該做點什麼。

    幾乎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回答:“隨便教一點就行,千萬記得舉起來他們贊助商提供的材料讓鏡頭特寫。”

    沈何夕不願意相信這個答案,她準備了一道自己研創的櫻桃雞翅,結果被欄目組駁回了。原因是果味料理的做法在很多廚師眼裡還屬於新穎菜式,不該告訴那些看電視機前的普通人。

    節目組的導演很坦誠地對她說,只要讓大家知道你有多漂亮做菜的樣子有多麼賞心悅目就可以了。

    29歲的沈何夕掛掉電話之後差點笑瘋了,心底湧上感覺真是複雜難言。

    “沈家十技從沒有不傳外人一說,可是卻沒什麼人想學,因為其中大半技法在他們看來已經無用了……”

    因為太難太累太辛苦,因為他們要當廚子根本不需要走這條最難的路。

    有人為自己家族的傳承心憂,有人卻在敝帚自珍。

    為什麼不能告訴那些喜歡做菜的人這些簡單的新菜式呢?

    廚師真正憑藉的不是自己不斷創新的精神和不斷提高的廚藝麼?

    這種不知所謂的壟斷,簡直是華夏廚藝自己在固步自封。

    可是那年,剛剛29歲的沈何夕,她身後只有一個她在討生活的酒樓,除了手上的折燕刀她一無所有,這樣的她連質問的底氣都沒有,於是只能隨波逐流。

    從29歲到39歲,她經歷了華庭、欣悅、饕餮閣、松花小樓,從主廚變成了廚師長、酒店合夥人、金子招牌。

    39歲的沈何夕成了華夏商業運作最成功的名廚之一,並且是其中唯一的女性。

    那麼多美食節目以請到她去當評審為榮,她看著那些為了追求電視效果而捨本逐末的菜品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說一些褒獎的話,心裡是對整個行業商業運營模式的厭惡。

    我們在隱瞞,我們在敷衍,我們在沾沾自喜。

    呵呵。

    現在17歲的沈何夕覺得自己可以擁有這個世界,因為她的世界裡在乎的一切都還依然存在。

    就因為還有有那麼多東西在她的身後支撐著她,所以她還可以做那麼多她曾經想做而沒有去做的事情。

    現在的她想去問問那些人,你們帶著自己的廚藝上台,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到底是想要做什麼呢?為名為利為了別人的崇拜逢迎,今天我就問清楚。

    更衣室裡,看著面前各式各樣的女服務生的裙裝,沈何夕搖了搖頭,這些衣服對她來說上身都有些寬大,而且還表現不出她想要的感覺。到最後她只拿了一件長款服務生馬甲和一雙寬頭高跟鞋。

    今天的沈何夕來的時候穿了一條黑色的亞麻長褲,褲型直上直下,顯得她的腿線修長筆直。上身是一件中性的複古式白色立領襯衣,腕間各有一枚藍色的水晶袖扣。

    她脫掉外套,把襯衣扎進腰里,襯衣釦子係到最頂端的那一個,襯衣領上戴上黑色的男款領結,再在外面套上長款的黑色馬甲。

    站在人們面前的沈何夕令很多人大吃一驚。

    原本披散的長發紮成已經高高的馬尾辮,黑色整身衣裝顯得規整肅穆,她站姿挺拔……胸前平坦……穿上寬頭鞋子之後,如果不看臉,真的很像是一個身材瘦削長腿窄腰的男侍應生。

    如果看臉的話,她臉部明晰的輪廓,光潔的額頭,平靜的表情,明明青春漂亮卻不太像是一個服務生,而是一個即將監考的老師。

    這種感覺……

    此時就連艾德蒙也搞不清沈何夕到底要玩什麼把戲了。

    錄製開始。

    舞台裝飾成了餐廳後廚的樣子,寬大的料理台上擺滿了食材,原木色的背景,銀白色的假窗,如果忽略掉那個一身黑衣的穿男裝面無表情的女服務生,一切都顯會得很和諧。

    景琳穿著紅色格子的裙裝把自己原本七八分的姿色生生提升成了七八分的奪目,尤其是她頭上的皇冠形狀的髮飾讓她在燈光下顯得俏皮又有幾分高貴。

    今天來做菜的大廚要教給觀眾的是海鮮炒意麵。

    大廚進行自我介紹的時候,景琳的簡直稱得上是表情生動又可愛,尤其是微微張著嘴瞪大眼睛聽著大廚細數海鮮炒麵食材的時候,讓鏡頭都忍不住多給了她一個特寫。

    “我們需要貽貝、扇貝、蝦仁、青椒、胡蘿蔔、洋蔥、羅勒……”大廚一樣一樣地把食材舉給鏡頭看。

    景琳非常捧場地小小地歡呼了一聲:“哇哦,食物看起來很豐富很複雜的樣子,好神奇呀,我實在是迫不及待了想要知道它是怎麼做的呢~”

    大廚明顯很享受這種奉承,他爽朗一笑,又非常盡責地繼續介紹輔料:“大蒜、橄欖油、番茄沙司……當然,少不了黃油,科納的半鹽黃油……”

    景琳繼續捧場:“科納的黃油,一看包裝就非常昂貴的樣子呢!”

    鏡頭盡職盡責地給了黃油一個大特寫。

    大廚很開心自己的“花瓶助手”這麼上道,他趁勢又誇了一下科納黃油的價格親民品質優良。

    台上的兩人一唱一和得熱鬧,台下的導演席上幾個“考官”已經開始小聲議論了。

    “那個Cici是怎麼回事?她是雕像麼?”

    “整整五分鐘了,她一句話都沒說,她知道自己是在拍攝節目麼?”

    “艾德蒙,這就是你極力推薦的人選?立志要把自己站成修女?”

    “她是要當質量監督員?還是覺得自己已經不行了,乾脆……站到下台?如果她想下台,我們現在就讓她下來。”

    艾德蒙沒說話,他一隻手托著下巴,也在奇怪沈何夕究竟要搞什麼。

    他以為沈何夕會在廚師烹飪的時候把對方批評到體無完膚,沒想到居然是一直在站著?站著? ?

    沒錯,沈何夕就在大廚的左手邊一動不動地站著,只用一種近乎審視的目光看著那位大廚的動作。

    攝影師也注意到了那個沉默不動的少女,他給了對方一個鏡頭,發現她的表情非常的專注。

    非常專注地看著大廚把細長的意麵放進鍋裡。

    不知道為什麼,直覺告訴這位攝影師自己應該拍攝下這個女孩兒的一舉一動。

    大廚對自己右邊的紅衣女服務生說:“煮麵的時候我們不需要動它,面會漸漸變軟,然後它就會全部進到鍋裡去。”

    “哇,好神奇。”

    艾德蒙的合夥人嗤笑了一聲:“好神奇,好神奇,簡直是神奇寶寶,東方的花瓶和我們的金發花瓶也沒什麼區別。不過無論怎麼樣也比你那位沉默小姐強多了。”

    嗯,是的,相比較景琳略顯浮誇的語言和動作,沈何夕只是看了一眼鹽罐子,眨了一下眼睛。

    ……這個大廚……女孩兒輕蹙了一下眉頭。

    “面不能完全煮熟,因為我們一會兒還要炒它,現在讓我們把麵撈出來過一下涼水。”

    意麵過涼之後要控干水分。

    這時,沈何夕動了,她抬手把橄欖油拿起來放在了大廚的手邊。

    大廚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左邊還有一個人,似乎有些被嚇到了,但是看見橄欖油的時候,他立刻把橄欖油拿出來,倒了一點在意麵裡並且攪拌均勻,這是防止麵條粘連在一起。

    因為一直在關注著沈何夕,鏡頭忠實地記錄下了沈何夕這個吸引了全場目光的動作,人們都以為接下來她會再說些什麼或者做些什麼。

    都沒有。

    剛剛的動作好像只是別人的幻覺,她依然直直地站在那裡,似乎就打算帶著這種別人無法忽視的氣場,生生把自己當成了台上的一棵樹。

    景琳發現大廚的注意力被沈何夕吸引了,心生不滿,手輕輕一抖,不小心碰灑了鹽罐子。

    “啪啦”一聲。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嗲聲嗲氣地道歉,心里為自己再次吸引了別人的注意而洋洋得意。

    但是大廚的態度卻突然嚴厲了起來:“我不指望你幫助我,但是請你別妨礙我。現在我要開始炒製配菜了……”

    景琳被這種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到了,身體輕輕抖了一下,顯得十分可憐。

    橄欖油倒在平底鍋裡,放入大蒜片,胡蘿蔔片,洋蔥和青椒,翻炒之後放入鹽和黑胡椒。

    大廚顛了一下平底鍋,所有的食材都進行了一次短暫的跳躍旅行,景琳繼續驚呼。

    說實話,這樣的顛炒在視覺效果上相當不錯,於是大廚把臉正對攝像機又顛了一下炒鍋。

    沈何夕聞了一下配料炒出的香味,看了一眼飛起的洋蔥。

    鏡頭君再次非常給力地把她的眼神記錄了下來。

    重新起鍋後黃油加熱後倒入意大利面,炒上幾下再倒點番茄沙司。

    蝦仁、扇貝、貽貝提前分別進行了輕煮去殼,在番茄醬炒勻之後也倒進鍋裡,然後是奶酪碎和剛剛炒好的配菜。

    最後灑一點切碎的羅勒然後裝盤。

    番茄醬的顏色包裹著意大利面,裡面還有各種海鮮和配菜,看起來清爽誘人,羅勒增加了意麵味道的廣度,讓它從顏色搭配和味道上都有了提升。

    景琳小心翼翼地捧著意大利面,滿懷期待地捲起一點放進嘴裡。

    “太好吃了!”

    不知道為什麼,此時大廚反而更注意他左手邊少女的意見,或許是因為剛剛她正巧提醒了自己要在面裡拌橄欖油?

    也就是那個動作讓他意識到自己被另一個女孩兒的撒嬌賣乖打斷了思路,居然忘了在煮意麵的時候加鹽。

    所有人下意識地看向那個一直沉默的黑衣女孩兒。

    沈何夕在台上終於開口說話了。

    她的第一句就是:“作為一個廚師的作品,它的味道很糟,但是比味道更糟的是你的態度。”

    全場靜默,導演席上的所有人都傻了。

    幾個攝像師都把鏡頭投向了她。

    “一開始的時候,你介紹說你用的科納黃油是半鹽黃油,但是其實那是淡黃油,因為半鹽黃油脫銷,今天的節目組根本沒買到。”

    艾德蒙聽到這一句算是放心了,還好還好,沒忘記要給贊助商打廣告,至於其它的……

    呵呵。

    鏡頭轉向那個黃油的瓶子,上面確實寫的是原味黃油。

    “煮意麵的時候你忘了放鹽,煮的也有點久,麵條太軟爛了,口感不好。而你忘記的原因是被漂亮女孩兒奉承地昏了頭。所以,從態度到煮面的質量都不合格。”

    攝像師捕捉到了廚師難堪的表情,人們回想他剛才的操作發現他確實忘了煮麵的時候放鹽,真的是因為旁邊的“神奇寶寶”打斷了他的思路麼?

    “明知道原料要炒兩遍,為了展現你顛動平底鍋的功夫你多炒了半分鐘,導致洋蔥炒的太爛……從這點來說,所有的配菜都不合格。”

    “蝦仁煮了太久,吃起來肉都鬆了,不合格。貽貝是紫貽貝你卻沒有明確的說明,當然這不是什麼大問題,但是你在根本不是用煮的方法把它弄熟的,而是採取了法式的蒜末加白葡萄酒炒製的方法進行了處理然後才去殼——對觀眾隱瞞食材真正的處理方法,不知道是不是你在這個節目裡該做的呢?”

    廚子臉上震驚的表情讓所有人都明白,女孩兒說的是對的。

    可是她是怎麼看出來的?她是怎麼知道貽貝是怎麼處理的?她根本就沒動過她的那份炒麵!

    攝像師給了沈何夕那份意大利面一個特寫:乾淨的叉子和完全沒有動過的炒麵

    女孩兒拿起叉子輕輕挑起了一點麵條,讓人們看見了麵條下面的被紅色番茄醬覆蓋的盤底。

    “你為了追求顏色的好看故意放多了番茄沙司。因為原味黃油以及煮麵的時候沒有放鹽的原因,這份炒麵的鹽分偏少。所以這份海鮮炒麵的香味並沒有它應有的濃郁和層次感,反而是番茄沙司本身的酸香掩蓋了海鮮的味道。”

    沈何夕腰板筆直地站在台上,黑色的長款馬甲、黑色的長褲、黑色的領結、還有她黑色的長發讓她看起來像是一個唯我獨尊的審判者。

    燈光聚焦在她的臉上,她的臉龐瑩白得像是像牙的雕塑。

    她不得意,不誇耀,不張揚,沒有多餘的動作也沒有花哨的語言。

    她讓人徹底忘記了她的年齡,她的容貌,她的國籍,她的出身。

    只依靠流利的英語和精準的評價就讓她像是一個生而高貴的女王。

    是的,在這個攝影棚裡,在這個台子上,在燈光下,她就是一個對廚藝絕對苛刻和專業的女王。

    “明明你可以做得更好,面對著鏡頭你卻用漫不經心的態度做出了這麼一份東西,如果讓觀眾學著你的做法去做海鮮炒麵,最多是一份不過不失的快餐成品。”

    女孩兒走到料理台的前面,把他剛剛炒好的一盤海鮮炒麵扔進了垃圾箱。

    “您可以走了,一個態度敷衍的廚師並不是時光廚房需要的。”

    女王的裁決,只讓人覺得高傲又冷酷。

    大廚完全忘記了是在拍攝,他的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只剩下憤怒迸裂出的頭腦發昏:“你們今天簡直是在羞辱我,你們這個節目找你這個瘋子來是想對所有的廚師宣戰麼。”

    “是你用你敷衍了事的態度羞辱著所有的觀眾和這個廚房。”

    扔掉所有的成品之後,沈何夕低下頭拿起周邊的白毛巾仔仔細細地擦著自己的手,好像剛剛碰到了什麼不想碰到的東西。

    她的語氣一直冷靜,她的音調一直穩定,這倒更顯出了這個大廚的底氣不足和慾蓋彌彰。

    景琳端著手裡的那吃了一塊的小份意麵整個人都呆立在了那裡,在兩分鐘之前她還用那種浮誇的語氣讚美這份炒麵的好吃,現在別人把??麵扔進了垃圾桶,讓她覺得自己的臉上被狠狠地扇了兩個耳光。

    大廚怒瞪著沈何夕,他想把麵前的女孩兒撕碎,她到底憑什麼對自己進行這樣的指責?

    “讓幾個人套上同款的衣服把那個廚子拖下去。”導演席上的艾德蒙迅速地對旁邊的助手下達指令。

    他的合夥人從呆立中回過神,聽見艾德蒙的決定簡直要發瘋了:“該走的是那個穿得像修女一樣的傢伙?她是什麼意思?先是像一棵燒焦的聖誕樹一樣站在那,現在又在攻擊我們請來的嘉賓?!她要讓那些廚師們來砸掉我們的攝影棚麼?”

    “砸吧,隨便,相信我,這個女孩兒製造話題性的本事足夠我們的節目紅起來,今天我們必須把她簽下來。”

    “得了,艾德蒙,如果你留下她沒有一個廚師會再來參加我們的節目!”

    “不,他們會來的……他們會迫不及待地報名來找她的……”艾德蒙看著沈何夕,目光灼熱得像是看著女王頭頂的鑽石。

    “艾德蒙你真的瘋了,如果是這樣我……”

    “看在我們合作了幾年的情分上,伙計,如果你想撤資我完全可以帶著剛剛的錄像帶去找下一家。你知道麼?這個叫Cici的女孩兒只會跟我合作。”

    “你……”

    “考慮清楚再說話,而且,我告訴你,從今天起,我擁有這個節目的完全決定權。”

    艾德蒙不再理會他的合夥人,他站起來走到了舞台下面,一會兒他要第一個擁抱他的女孩兒——他自己發現的珍寶。

    在台上,沈何夕對著咆哮著被拉下台的廚師說:“我否定的是你的態度不是你的廚藝,如果你連這一點都分不清楚,那就轉行吧。”

    攝影師捕捉到了這個女孩兒這句話的神情。

    那個神情誠懇到讓任何看到的人都不會懷疑她的真心。

    “Cut!”

    拍攝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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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10:46:28
第42章 白蘭地

    走下舞台的沈何夕在艾德蒙要抱上來的一瞬間閃開了,跟一個只見過幾面的陌生男人擁抱什麼的,某些方面十分保守的偽少女錶示難以接受。

    “OK,我們古板的東方女孩兒,我不會擁抱你了!”艾德蒙張開手臂退後一步,女孩兒看他的表情簡直像是看老色狼。

    抽取一張消毒紙巾,沈何夕繼續自己在台上沒有乾完的事情——擦自己的手:“那我出去等結果了。”

    “出去?不用,我們馬上簽約,Cici,我已經讓人把外面的那些都打發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時光廚房獨一無二的女王……隨便你怎麼玩。”

    “我只是負責品菜而已,別的我是不會做的。”沈何夕強調自己的要求,“如果工作會耽誤我的學習和生活,那我一定優先放棄工作。”

    艾德蒙大笑著拿出筆:“每一條都寫上了,你真是個奇怪的寶貝,那現在我們……”

    另一邊身材高大的廚師掙脫了別人的拉扯衝到了沈何夕的面前:“你到底上面胡說八道些什麼?你們是在對我的職業操守進行誣衊!你侮辱了我作為一個廚師的尊嚴!我要投訴你們!”

    沈何夕嘆了口氣,終於擦完了手,扔掉濕巾,她抬手從頭頂把黑色的發繩扯了下來。

    “如果你覺得我說的不對,在台上的時候你可以有理有據的駁斥我,可你沒有。”長發簌簌地舖滿女孩兒的肩頭,“所以其實你是默認的。”

    這個時候的她終於能讓人們想起她的年齡。

    艾德蒙站在沈何夕的背後力挺自己極具潛力的金字招牌。

    “亨利先生,我們提前簽訂了協議的,Cici小姐的一切言行都沒有違規,如果您有意義,可以跟我們的律師談。”

    律師……叫亨利的大廚重重地哼了一聲,已經有了兩分退意。

    沈何夕突然想起了什麼,她好像完全沒看到對方的猙獰表情一樣地對亨利笑著說:

    “用橄欖油炒香蒜末,然後炒製貽貝,加的是品質不錯的白蘭地,法式的東西放到意麵的烹飪中,相當有創意的想法。”

    一瞬間,情緒激動的大廚就冷靜了下來。

    艾德蒙環視四周,發現了一台攝像機仍然跟隨著Cici,簡直不能更棒!

    他退後了幾步,又招呼了幾個攝像師開始拍攝。

    亨利的表情有點得意:“我這樣處理紫貽貝是因為白醬貽貝意麵的口味不夠鮮美,但是沒想到你居然只靠聞就能知道我是怎麼做的。”

    沈何夕淡淡的笑容裡有點不好意思:“我在昨天晚上才知道加熱白蘭地時候的香氣,溫和舒暢的感覺很不錯。”

    談起白蘭地,大廚立刻被搔到了癢處:“很多白蘭地加熱之後它的口感會發生一些微妙的變化,你年紀這麼小居然有這麼敏銳的味覺感知,真是很有天分……腐國人對待白蘭地的方式有時候真是太粗糙了……”

    短短兩句話,剛剛還要投訴沈何夕的亨利廚師已經開始誇獎她有天分了。

    ……

    在門外的蘇仟等了半天,只看見景琳哭哭啼啼地自己一個人跑了出來,接著一個工作人員出來讓所有的備選人都離開了。

    果然,小夕牌辣椒油的效力驚人,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響叮噹之勢征服了這個小攝影棚

    趁著沒人注意,蘇仟拉開大門走了進來。

    然後她看見自己的朋友身穿一身侍應生的衣服站在舞台旁邊和一個高高大大的白人相談甚歡。

    被遺忘的艾德蒙坐在角落裡,手裡拿著同樣被遺忘的那份新鮮出爐的合約。

    蘇仟看了半天只有這個淺金色頭髮的傢伙她認識,於是也坐了過去。

    “哈里斯先生,現在是什麼情況?”

    艾德蒙揉了揉額頭:“化敵為友?幕後花絮?總之是好事。我們馬上就要和Cici簽約,相信我,在某些方面你的朋友簡直是天才……”

    對於小夕的能力蘇仟已經無論如何都不會驚嘆了,她找艾德蒙有別的事兒:

    “哦……給Cici的合約準備好了就給我看吧。”

    “噢?”艾德蒙看著自己旁邊艷光四射的東方美女。

    “放心……我不是個對條款特別苛刻的人……”

    對著英俊的腐國男人,蘇仟笑得風情萬種。

    “既然你對酒的搭配這麼感興趣,為什麼不嘗試用酒烹飪更多的海鮮呢?我記得白蘭地搭配海蝦的味道也非常的棒。”聽完了亨利大廚對葡萄酒的種種心得,沈何夕向對方提出了一個小小的建議。

    “即使所有的食材都用了白蘭地來加工,這份意大利面的味道也不會有多大的提升,而且……成本……”亨利搖了搖頭,他畢竟是個餐廳的廚師,控製成本是他們從第一天工作開始就要刻在心裡的戒條。

    女孩兒指了指兩個並排的沙發:“不好意思,我們先去那裡坐著好麼?我腳上的這雙鞋它正在折磨我。”

    在台上站了二十多分鐘,這雙不太合腳的十二厘米鞋跟的高跟鞋讓現在的沈何夕時刻都處在一種難言的痛苦中。

    “當然可以,需要我扶你麼?”大廚的態度和藹又友善,和十分鐘之前的他判若兩人。

    攝影棚的角落裡,蘇仟和艾德蒙正吵得激烈,完全沒注意到沈何夕和亨利大廚走到了他們身邊不遠的地方坐下了。

    “我記得在烹飪的菜餚中有白蘭地烤蝦還有酒浸蝦,當然高盧人烹飪海鮮的方式精彩又精緻,我們完全可以把一些做法引入到意大利面的做法裡面。比如,酒香烤蝦焗意麵,或者我們可以用酒浸蝦搭配著牛油果和沙拉醬做涼拌通心粉……唔,我對這些不是很了解,我只是提供一些不太專業的建議,如果說錯了請您就當沒聽到好了。”

    說錯了?怎麼可能? !

    亨利看著沈何夕的眼神已經不僅僅是友善了,他臉上短短的絡腮鬍裡都透出了對著知己的呼喚。

    “Cici?我記得剛剛那個金毛叫你Cici,這些想法太有趣了,對啊,我可以把我喜歡的酒用各種各樣的方式融合到意大利面裡面……想想真是太讓人激動了……你腳疼對麼?能允許我幫你把鞋子脫下來麼?天啊,請你原諒我剛剛的冒犯,是的,我今天的表現糟糕透了,我現在自己都想不明白我當時在想什麼。但是我真的沒想過我能從你這裡得到這些啟發,這些想法太棒了,感謝你的寬容大度,我真的是昏頭了今天。能允許我替你把鞋子脫下來麼?我想親吻你的腳尖……不不不我沒有想冒犯您的意思……”

    幾位攝像師都忘了自己的工作,他們傻乎乎地看著體格健壯的廚師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興奮地自言自語。

    坐在沈何夕默默用長褲擋住自己的腳,熱愛廚藝的人都有一些過分的專注,萬一這個正在蹦蹦跳跳的傢伙真的要給她脫鞋……還是一腳踹昏好了。

    蘇仟從艾德蒙手上奪過已經被改的面目全非的協議書,心滿意足地站了起來。

    只留下可憐的艾德蒙不停地深呼吸來撫平自己的情緒。

    兇殘,太兇殘了,這兩個東方女孩兒到底都是從哪裡出來的?一個比一個可怕。

    走到沈何夕跟前,蘇仟的表情特別的親熱體貼:“我們可以走了吧?”

    “我的鞋子和外套還在更衣室。”

    “那你還在這裡坐著?”

    滿場激動了一圈的亨利跑了回來:“謝謝你Cici小姐,我突然有了無數的創意和想法,這種感覺真是太奇妙了,你這裡是我參加過的最棒的美食節目。”

    創意?想法?啟發?

    最棒的美食節目? !

    聽見亨利這樣誇獎她的時候,沈何夕覺得心口有什麼東西碎開了。

    “如果你的心裡只有怨恨和不甘,我早建議你轉行了。”

    這句話是誰說的?

    有人告訴過她其實她真的沒有討厭過當廚師,但是她完全不去相信,也把這句話拋諸於腦後。

    現在想來,曾經的她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那個人是誰?

    那時的她又是誰?

    好吧,那些都不重要了。

    那麼,現在的我是誰?

    ********************

    “你們反正就兩個人,乾脆留這兒過年多好啊。”

    徐漢生用一張老臉依依不捨地看著沈何朝,嘴裡的話卻是的對自己的老伙計說的。

    “我們活著是只有三個,但是祖宗牌位就供在我們家堂屋呢。誰像你?多少年沒祭祖了?”沈抱石懷裡揣著小膩歪酸著自己的徐老頭。

    徐老頭這下心口中箭的感覺有點狠,緩了一小會兒,慢悠悠地吐出一口濁氣。

    “沈小刀啊沈小刀,你什麼時候不捅人你就不是沈小刀了啊……哎喲我這心窩子……”

    沈老頭的表情相當得意:“反正你燉了一輩子的湯就燉出個優柔寡斷的溫吞性子,我不管你用湯,你還管我用刀子?”

    “你就橫吧,你就會對我橫!你信不信我去找……”兩個人短短幾句話勾起了徐漢生幼時的回憶,可是話剛剛起了頭,就怎麼也接不下去了。

    他們的早年,戰火與奢靡同在,京城最高檔的館子裡,他們是最低級的小學僮。

    按照當時似錦樓的規矩,不管他們是那個大廚的兒子,只要是當了學僮就必須吃得苦挨得罵。

    帶著他們的是一位俞師傅。

    四個孩子最大的八九歲,最小的沈抱石只有五歲,最難的時候是跟著俞師傅他們飢一頓飽一頓地吃著米糠糊糊過日子。

    小刀,小油,小勺,大板板,他們四個人怎麼就落得了今天這樣的局面呢?

    一向是當老好人的徐小勺嘆了口氣,小心打量著自己這個執拗了一輩子的小伙伴:

    “小刀啊,我這過年的時候打算去翻新一下老照片,那幾張特別老的,用不用給你一份?”

    沈抱石揉了揉小膩歪的耳朵,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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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10:47:41
第43章 茄子蓋飯

    轉眼又到了周五打工的時間,沈何夕騎著新買的二手自行車到了Panda餐廳。

    迎接她的,是熊貓餐廳全體員工的熱情圍觀。

    幸好這個所謂的“全體”只不過是俞正味、黑豆和蘇仟三個人而已。

    蘇仟笑吟吟地看著沈何夕:“我說怎麼艾德蒙那個傢伙在改合約的時候這麼好說話,原來你在節目裡表現地這麼出色!來,給姐看看,你這個威武霸氣的小臉是怎麼長的?”

    沈何夕笑了笑,繞過他們幾個障礙物去雜物間換工作裝。

    就在前一天晚上10點,“時光廚房”節目在一家電視台播出了。

    今早七點艾德蒙就給沈何夕打電話,時光廚房的最高收視率和平均收視率都是同時段第一,成績相當喜人。

    “你要紅了!Cici,相信我!我要把你捧向整個大陸!”艾德蒙興奮地像是一隻聒噪的母雞。

    早就起床的沈何夕一邊整理著前一天的課堂筆記,一邊夾著電話支應了兩聲。

    紅不紅的她沒什麼感覺,又不是沒紅過。

    但是如果這個週的隨堂考試出了紕漏,她提前畢業的想法就危險了。

    “嘿!Cici你在聽麼?昨晚電視台收到了很多電話,不光有家庭主婦,他們都在問那個女孩兒是誰?你知道嘛Cici?他們都在問!另外我們給你特意訂製的服裝、鞋子都已經送到了,這個週你就可以穿著它們來上節目了!”

    嘰里呱啦嘰里呱啦……

    屏蔽噪音失敗的沈何夕揉了揉額角:

    “艾德蒙,你說的第一件事是昨晚的首映成績不錯,第二件事是訂製的服裝到了,第三件事是什麼?”

    “第三件事……呃……我來和你分享一下喜悅……”

    女孩兒捧著書本臉都快木了:“謝謝,我很高興,你可以掛掉我的電話去找別人繼續分享了。”

    “好吧,哦——你這個冷酷無情的美麗的裁決者,你已經俘虜了我的心和我的銀行賬戶,我這個週末等你拍第四期節目喲甜心——”艾德蒙笑呵呵地掛了電話。

    沈何夕確定了她的節目製作人大概從昨晚數據出來就開香檳慶祝了,現在這種將要癲狂的醉酒狀態簡直……喪心病狂。

    可惜雖然遠在首都的艾德蒙逮不著她,她面前的蘇仟可沒那麼好打發。

    “今天早上七點半艾德蒙給我打了電話……”

    “餵!”

    蘇仟看著沈何夕那種對艾德蒙無力承受的表情忍不住捧腹大笑。

    縮在一邊的黑豆趁機迎上來滿臉好奇地問沈何夕:“小夕,你上個週又和那些廚師討論出了什麼新的東西麼?前幾週你說的那個薯泥披薩我嘗試了一下味道真的不錯。”

    談起最近幾個周和那些廚師們之間的交流,沈何夕的神情也明亮了起來,和那些不同流派的西餐廚師相互交流是她參加這個節目最大的收穫。

    “我上個週末是和一個希臘餐廳的廚子一起做節目,他做的是烤魚,用的了橄欖油、檸檬汁、洋蔥……調料是提前烹飪熟了之後用湯汁來醃漬生魚,然後放進烤箱,這一點很有意思,讓我想起了國內的熏魚和撈湯小涼菜,但是他們都不會在加入了熟料之後再回鍋烹飪。”

    這個希臘廚師的做法充分地告訴了沈何夕各個流派的廚藝是如何從完全不同的那些端點漸漸趨近。

    殊途同歸,不過如此。

    “用熟的輔料?那真的很特別!”黑豆默念了一下,咧嘴笑出了一口大白牙,“我下次可以試試用咖哩把土豆燉爛用來醃漬雞腿,說不定會有味道很特別的咖哩土豆雞腿,如果外面的土豆泥能??烤成帶著咖哩香味的酥殼那就太棒了!”

    蘇仟在旁邊不懷好意地問沈何夕:“烹飪的技術這麼特別,那他合格了吧?”

    “他在烹飪手法和調味料裡面故弄玄虛,你說呢?”

    女孩兒看了蘇女神一眼,兩個人相視而笑。

    深知兩個人脾性的黑豆默默抖掉了身上炸起的雞皮疙瘩,哆哆嗦嗦地回廚房工作去了。

    俞正味一直在默不作聲地看雜誌,看著看著,他還是忍不住一臉遺憾地搖了搖頭:

    “以前的那個瘋狂水球的節目我很喜歡的,一群泳裝妹子什麼的……現在,嘖嘖……”

    這個語氣真是意味深長啊。

    蘇仟看了一眼沈何夕的小胸口,拍了一下俞正味面前的桌子:“我說老色廚子,你要不要也去那個節目試試啊?”

    俞正味繼續搖頭:

    “讓這個小傢伙一周挑剔兩三遍已經很憋屈了,再參加那麼個節目,我這不是當眾被她損?”

    蘇仟鍥而不捨地鼓勵她家的主廚:“出名也快啊,你看那個意大利面的廚子,艾德蒙把節目中和節目後的都放出來之後據說觀眾對他的評價都還不錯。”

    “不去不去,我又不想出名,對我來說啊混吃等死最好。”中年男人捲起手上的成人雜誌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往廚房走去。

    這就是現在的俞正味,明明是一個不喜歡重複工作滿腦子創新想法的大廚,但他卻也毫無野心。這樣的他到底經歷了什麼會變成那個精研廚藝然後專門跟川菜廚子過不去的俞正味?

    沈何夕盯著俞正味的背影看了兩秒,拿起抹布開始整理餐廳。

    不急,不急,總會知道的。

    今天的Panda提供的是茄子蓋飯套餐,搭配了蔬菜湯和手工布丁。

    茄子切成小丁,浸泡過鹽水之後在爆香了蒜末的鍋裡翻炒,然後加入番茄醬和熟肉丁,再蓋上蓋子燜一會兒,倒進裝了白飯的盤子裡,那就是酸甜果味茄子蓋飯。

    茄子滾刀過油,然後用蔥薑蒜翻炒,加入糖和耗油燜煮,出鍋的時候撒點香菜——家常茄子蓋飯。

    鍋裡炒糖到變色,放入過油了的茄子,掛糖均勻之後加水放鹽燉到收汁——味道比較濃重的紅燒茄子蓋飯。

    夾上肉餡加了麵醬一起燉的是燜茄子蓋飯。

    茄子條裹了麵粉炸到金黃然後倒上酸甜汁的澆汁茄子蓋飯。

    茄子丁和蝦仁一起炒的是蝦仁茄子蓋飯。

    茄子切出厚片然後在中間切開一刀,填塞調味後的肉餡再裹上蛋液麵糊,炸好之後碼在米飯上,旁邊別出心裁地擺了一小碟用來蘸的黑胡椒汁。

    茄子、茄子、茄子。

    沈何夕端著一盤又一盤完全不一樣的蓋飯,心裡默默腹誹今天俞大廚是真的要和茄子乾上了。

    蔬菜湯用的是杏鮑菇、青菜、萵筍片一起煮的,青白相間??的湯上麵點了一點香油還撒了一點熏肉絲,顏色和味道的搭配都非常誘人。

    手工布丁是完全由蛋黃和牛奶攪拌調和出來的,味道香醇濃郁,特別適合飯後用來當做甜品享用。

    忙到八點多,客人又漸漸地少了。

    黑豆沒什麼活兒了,跑到前面來喝水順便幫沈何夕把撤掉的餐具搬到了廚房……刷碗是直接承包給了外面的專門清潔公司的。

    “小夕,你說如果我把土豆片蒸熟了切開塗上咖哩汁再烤一下會怎麼樣?”在廚房里幹活的時候黑豆依然念念不忘地在研究做菜的新法子。

    沈何夕在他拖著籃子的時候抱著裝滿餐具的桶走在他後面。

    “可以嘗試啊,我覺得多嘗試幾次一定會有新的發現……不過為什麼是咖哩?”

    難道今天這兩個傢伙一個跟茄子死磕一個跟咖哩死磕麼?

    黑豆有點受傷:“你不能否認一個阿三人對咖哩的熱愛!”

    沈何夕有點抱歉:“不好意思,你的中文說得越來越好,總讓我忘記你是阿三人。”

    覺得自己被誇獎了的黑豆又開心了起來。

    廚房裡,俞正味在慢慢地過濾湯汁,濃厚的湯汁顏色紅亮喜人,淡淡的酒香和果香味瀰漫在整個房間。

    幾隻雞腿擺放在大碗裡,濃湯澆在上面又撒上了新鮮的蔥薑末。

    沈何夕彎腰放下大桶,斜斜地靠在冰箱上,再看一眼泡在紅湯裡的生雞翅,她輕笑了一下。

    俞正味聽見聲音轉過頭髮現是她,神色顯然有點慌亂:“晚飯……雞翅……”

    “好的,這就是我們晚餐要吃的雞翅。番茄丁洋蔥丁翻炒熬湯加入紅根菜、葡萄酒、白糖還有鹽,濃湯放涼之後過濾然後用來醃漬雞翅膀,下一步是你要烤箱預熱吧?原湯加熱搭配烤雞翅留汁澆在飯上?搭配點西蘭花我覺得會不錯。”

    俞正味的嘴唇弱弱動了兩下,終究沒說出什麼來。

    沈何夕嘆了一口氣:“從技術層面上來說,俞大廚您是近乎完美的。雖然沒有流派也沒有傳承但是你的手藝裡面是極其豐富的經驗積累和味道的細緻研究。可是,在我目前見過的廚師裡面,你是最不合格的那一個——因為,您連面對自己真正的追求都不敢。”

    沒有追求的廚師,就是最失敗的廚師。

    這個道理甚至可以推及到這個世界的所有行業中。

    沈何夕轉身,外面還有幾張桌子沒有擦。

    “我不合格?那你呢?你對自己的評價是什麼?”一向吊兒郎當的絡腮鬍廚子在她身後第一次用如此嚴肅的語氣問她。

    女孩兒似乎被這個問題逗笑了:“評價什麼?我又不是廚師。”

    她叫沈何夕,今年十七歲,腐國Y大法律系學生,另外還在一家中餐館和一個電視節目組做兼職工作,在腐國有幾個不錯的朋友,在國內有最愛的親人,腐國的親人她會努力去接納。

    僅此而已。

    至於廚藝?

    不過是她最愛的那件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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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奶湯鮑魚

    藍色的帷幕漸漸升起,繁星的黑夜已經降臨,燈光交織在一個閃耀的點上,光影迷離間漸漸打開就是“時光廚房”。

    時光廚房正要進行第六期的錄製,前面五期的節目中沒有一個人能從那個穿著服務生製服的東方女孩手中獲得一個“合格”。

    漫不經心的態度,故作高深的技巧,搪塞於烹飪的懶惰,沒有添加劑就無法支撐的調味,固步自封的技術……這些打敗了一個又一個來參加這個節目的廚師。

    “你不合格。”

    “抱歉,我不能給你合格。”

    “希望你下次再來的時候能讓我滿意。”

    “請帶著你的菜一起離開。”

    “沒有成長的技藝是不配獲得合格的。”

    女服務生帶著潔白的手套,帶著似有似無的微笑,從第一期開始,她甚至沒有親口去嚐一下這些菜的味道。

    不合格的菜,甚至是不需要去品嚐的。

    來自東方的女孩兒站在舞台上,就是標準的製定者和執行者,而且她的每一條評價都直擊了那些廚師們真正存在的問題,沒有任何猶豫和踟躕。

    在節目中的她是冷酷的,犀利的,毫不留情的。

    但是在舞台之下人們也能看見她和那些廚師進行輕鬆又專業的交流。

    聚光燈下的針鋒相對能讓觀眾們大呼過癮,聚光燈外的廚藝交流也讓一些人感受到了這個節目的誠意。

    “我很喜歡Cici小姐,是的,她在台上太嚴厲了,快把我說哭了。但是她說的對,我在透明廚房里工作已經快要忘了自己是在烹飪還是在表演。我想我該用一種更加虔誠的態度來對待我的廚房,我是廚師,不是表演家。”那個希臘菜廚師如是說,“我以後還要來,我一定要讓Cici小姐嚐嚐我做的Pitta。”

    另沈何夕驚訝的是,第六期節目來的並不是一個專業的廚師,而是一個家庭主婦。

    節目剛剛開始,習慣保持沉默的女侍者破例開口說話了:“你並不是一個廚師,來這裡對你並不公平。”

    矮矮胖胖的婦人笑容可掬地看著年輕的東方女孩兒:“Cici小姐,這個節目我從第一期就開始看,我特別喜歡你,我想讓你能嚐嚐我做的蘋果餡餅。”

    “你不是廚師,我的廚房只評價廚師。”沈何夕把語氣的重點放在了“Cook”上。

    “我當然是一個廚師。”繫著粉色圍裙的女人盡量維持著笑容,事實上她快要緊張死了,“我在家里當了十二年的家庭主婦,我每天都想著怎麼能給老公和孩子做出更好吃的東西,對我的家庭來說我是最專業的廚師。”

    看著這個緊張又激動的中年女人,沈何夕沉默地讓開了位置。

    蘋果餡餅,用糖度適宜的青色蘋果切成丁在黃油鍋裡加入白糖翻炒成餡料,在蘋果變色之後添加朗姆酒……

    黑色制服的女孩兒一如既往的專注,她的腦海裡還回想著剛剛艾德蒙通過無線耳機告訴她的話:“十二年專注於廚藝,不是廚師是什麼?”

    好吧,這句話無法反駁。

    她總不能說自己在廚房里工作了二十二年還不覺得自己是個廚師吧?

    這個特殊的“廚師”一直都很緊張,沈何夕抬手幫助那位女士在餡餅上拼出交織的網狀上層,那位女士很靦腆地對她笑了一下。

    “我的老公很喜歡吃這種餡餅,每個蘋果都要我自己去市場選購出來,這種果醬我用了七八年,我每個禮拜會給他做一次這個餡餅,如果把次數累計起來連我自己都會嚇到……其實他以前從不吃蘋果,可是為了我做的餡餅他也開始吃蘋果了,我小時候媽媽對我說吃蘋果身體才會好……”在等待餡餅烘烤的時候,那位家庭主婦有用難掩緊張的語氣繼續努力和沈何夕交談。

    四五百次而已,對於一個專業廚師來說不算什麼。

    沈何夕很想這麼說,但是看著這個女人的表情,她說不出來。

    金色的餡餅,上面刷了一點的自製果醬,從賣相來說並沒有什麼驚喜,從氣味上來說也沒有達到專業的水準。

    攝製組所有的人都覺得這份餡餅肯定難逃被扔進垃圾桶的命運。

    沈何夕看了一眼還忘了從模具裡拿出來的餡餅。

    “蘋果餡料翻炒的有點過頭,吃起來會有一點膩。餡餅皮的製作簡直充滿了小誤差……”沈何夕的評價一如既往的犀利。

    但是全場人都震驚地看她拿起餐刀切下了一塊餡餅,熱騰騰的甜香氣逸散了出來。

    輕輕吹了一下,她把那塊餡餅放進了嘴裡。

    “吃起來……如果你是專業的廚師我只能給你打三十分,但是你只是屬於你丈夫和孩子的廚師,在他們的心裡你一定是滿分。”

    面對著女孩兒的笑容,那個女人捂著嘴哭了出來。

    **********

    高湯分毛湯、奶湯、清湯。

    奶湯又被一些人叫做白湯,從原料組成和燉制的方法上來說是能讓一些西方人大呼“喝一口就高血壓”的。

    不僅是因為裡面含有大量的膠原蛋白和脂肪,也因為幾種食材的味道融和恰到好處。

    所謂無雞不鮮,無鴨不香,無骨不濃厚,無肚不白。四個無字道盡了奶湯的基礎食材:鮮雞、成鴨、棒骨、豬肚。

    所有的食材都清理乾淨,保證它們都處於最好的處理狀態,然後冷水下鍋,放點料酒和生薑大蔥一起中火熬燉。

    中火甚至旺火能夠迅速催發出湯裡的顏色,湯水一次加足,保證在熬湯的時候絕不再加影響鍋內平衡的東西。

    甚至包括鹽。

    扣著木質鍋蓋的大鍋裡湯汁沸騰,但是年輕男人坐在旁邊不去看也不去管。

    縱使白氣四溢,湯裡的氣味竟然一點也沒有洩露出來。

    像是一個翻滾多年的秘密,像是一場等待結局的沉默。

    似乎怎麼也長不大的小狗身材越來越滾圓結實,它在廚房門口嗚嗚叫了兩聲,只換來男人一個輕輕的笑容。

    小狗趴在門檻上,在這個家裡它可以去任何地方,除了這個廚房。

    大概這就是兩個男人對自己職業操守的無形堅持吧。

    比男人掌心略小一點的鮑魚被他從殼裡剝出來,手中的小刀一轉,綠色的鮑魚內臟已經被甩到了簍子裡。

    在沿海的地方,鮑魚內臟的鮮美是漁民們不與外人道的秘密,但是冬天的鮑魚內臟裡含有毒性,吃了之後可能會讓人起皰疹。

    鮑魚刷洗乾淨,碼放在盤子裡上鍋蒸製。

    滑子菇清洗乾淨後切去尾部,雞胸脯肉從熟雞上切下來改刀成小丁,豌豆煮熟。

    奶湯已經燉煮了三四個小時,打開大鍋的鍋蓋,一股鮮香醇美的氣味才像晨霧一樣慢慢地透了出來。

    雞鴨棒骨早已骨肉分離,豬肚也燉煮到不知何處可尋,男人用湯勺小心翼翼地撇掉湯最上層的那一點雜質,然後把奶白色的湯舀了出來。

    滑子菇、雞脯肉、豌豆下鍋翻炒到出了香味,再倒進鮑魚蒸製出的湯汁,滾開之後下入鮑魚,最後從上到下潔白的湯水被提成一道湯柱激流而下,澆灌在鮑魚之上。

    一次,一次,又一次,伴隨著湯水的熱度和衝擊的力度反復幾次之後,鮑魚那道十字花里面都浸透了高湯的鮮氣,此時再轉成小火慢慢煨煮一會兒。

    在廚房外有一個老頭已經第三次路過了,聞著廚房里傳出的氣味,他已經第四次點??頭了。

    小白狗從他的腿間穿來穿去,似乎也在為即將出鍋的美味興奮不已。

    “著急什麼?我就說做冰炸鮑魚蛋吧,他非要做這個費事的,等著吧!”老頭把小狗抱起來,拍了拍它的耳朵。

    “香氣蘊而不散,那個小勺把大朝的做湯手藝調教的不錯呀。”老人捧著小狗踱著四方步回了堂屋,語氣裡是掩飾不住的得意與滿足。

    又過了半個小時,沈何朝把一個擺著大深盤和兩把湯匙的托盤步伐沉穩地端到了老人的面前。

    七八枚切成十字花的大鮑魚上撒了一點香菜末,奶白色的湯底映著綠色的盤子,像是綠翡翠裡鑲著一塊崑山玉。

    黃色的菌類,綠色的豌豆,粉白色的雞肉脯,還有顏色淡黃的鮑魚。

    看起來清清淡淡好像只是隨便煮煮的東西。

    真吃起來才明白什麼叫做東西全在味道裡。

    鮮美的味道超過了任何一種食材能夠達到的極致,唯有最用心的調弄才能讓它們融和的如此渾然天成。

    從湯到料,每一口都是讓人舒坦到毛孔的鮮香潤滑,又超越了這些美好的形容,又似乎是給這些形容做著最精闢的註解。

    沈抱石嚐了一口,覺得自己真的是找不出任何的毛病,從器皿,到配色,從香氣到味道,單一的色香味和融合在一起的完整度都到了一個他已經可以滿意的境界。

    “嗯……不錯……就是香菜有點粗。”挑來挑去,總要挑出點毛病才行啊。

    沈何朝沒動勺子,看見老頭兒吃了一口,他立刻從櫃子裡取出了一個拍立得相機。

    “喀嚓。”

    老頭口是心非舉著勺子的樣子和那份奶湯鮑魚就一起定格在了照片上。

    沈何朝找出筆在後面認認真真地寫著:“一九九八年大年初一,奶湯鮑魚。爺爺說香菜有點粗。”

    照片小心地放在相冊裡。

    在妹妹不在的日子,這樣的照片已經積累了厚厚的一本。

    “香菜你也寫!香菜你還真寫!哼,寫就寫……”沈大廚覺得沈何朝這是在藉機告狀,等著小丫頭看見了又要吵他欺負人了。

    喝湯,喝湯,我把湯都喝了,讓你告狀!

    沈何朝毫不意外地看見自己的爺爺又開始“無理取鬧”,這半年他真的是快活成“老小孩兒”了。搖搖頭他彎腰抱起小膩歪去了廚房。

    湯裡的骨頭挑幾根出來給小狗磨牙也不錯的。

    剛走出堂屋,沈何朝就聽見有人敲響了大門。

    魯地風俗,拜年要趁早,現在已經快到晚飯的時候了,怎麼會有人上門?

    打開門,門外停了一輛黑色的轎車,兩個高大的黑衣人一邊一個地站在門口,一個一看就習慣點頭哈腰的男人對沈何朝說:“您好,這裡是沈抱石,沈老先生家麼?”

    沈何朝點點頭。

    剛剛問話的男人小步走到車前,對著車裡的人嘰里咕嚕地說了兩句。

    一個黑衣人打開車門,另一個黑衣人用手扶住車頂。

    一位身穿舊時代款式長袍的老人從車上慢慢地邁了下來,相較於他的年紀他的身材稱得上高大。一身蒼青色的老式長袍、絲毫不亂的斑白鬢角、一根硬木的手杖——這個老人看起來像是從老電影裡走出來的紳士,派頭十足氣場強大。

    對著沈何朝,看起來難以相處的老人微微行禮:

    “你好,鄙人正川雄一,中文名字沈抱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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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焗烤牛肉

    自稱是正川雄一的老人板著一張棺材臉地看著沈何朝。

    沈何朝抱著自己手裡的小膩歪,靜靜地回視。

    靜默,靜默。

    “奶湯鮑魚?四個小時的蘊味奶湯……這個不是小刀做的,他沒有這份耐性,也不是小勺做的,他性子悶沒有這分靈氣。”聞到了空氣中淡淡的香氣,正川雄一面容嚴肅地說道。

    沈何朝心裡明白,這位大概和徐師父一樣也是爺爺以前的發小。

    在見到徐師父之前他沒有聽到任何人叫過爺爺“小刀”這麼可愛的名字。

    “這位是正川雄一大師,在片兒國是最著名的料理大師……”旁邊那個腰板似乎直不起來的男人對著老人點頭哈腰,語氣裡的炫耀快要和口水一起噴出來了。

    在堂屋裡喝湯喝的很開心的沈抱石披著外套踩著棉鞋一步步走出來,距離門邊還有三四米他就看到了那個站在門口的傢伙。

    至少時光讓他那張蒼老的臉依然白淨,能讓沈抱石那雙一點也不老花的臉看到對方最明顯的標誌——那一張門闆臉!

    “大朝!關門!”一聲斷喝,沈老爺轉身就往屋裡走去。

    沈何朝把小膩歪放在地上開始關門,兩位“黑衣人”立刻一人把持著一邊的門扇……但是他們的力氣在沈何朝的面前似乎完全沒有作用,門就在正川雄一的面前緩緩關上了。

    站在門外,身穿長袍的老人不疾不徐地對著院子裡的人說:“小刀,我只是一個來看望弟弟的哥哥。”

    沈抱石恍若未聞地端起桌上的小碗繼續喝湯。

    小膩歪晃著一身毛飛奔到老爺子的腳邊,蹭來蹭去地求食。

    院子的外面,那位老先生不再說話了。

    沈何朝把蔥油花捲和醬茄子端到餐桌上,就看見自己的爺爺神思不屬地戳著碗裡的鮑魚。

    戳著……

    “良夜清露~生~~~,月~明林~間青……”一陣咿咿呀呀的女聲唱詞從院門的外面傳到裡面,沈何朝看見沈抱石又擰了一下筷子。

    在外面從來高人范兒一貫只會窩裡橫的老爺子被自己孫子看怒了:“看什麼看!吃飯!”

    沈何朝放下筷子拿起了掛在餐桌上的紙和筆。

    “我讓你吃飯!不准寫!”老人色厲內荏,拒絕自己的孫子向自己提問。

    “一夢涼~秋~生,一燈~對孤~影……”

    沈何朝看看表情如臨大敵的老爺子還有他手裡的筷子,搖了搖頭,低下頭用遒勁有力的行書寫了一行字。

    “爺爺,你筷子拿反了。”

    ……

    暮色四合的時候正川雄一終於在院子外面放完了一齣戲,他走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他一個人在外面等了兩個小時,就這樣離開了。

    入夜,沈抱石對著燈光擦著手裡的折燕刀,擦著擦著,手就慢慢地停了下來。

    “板板哥,小油說這是在排新戲呢。”那個屬於京城的夏天裡,不到十歲的小男孩兒指著似錦樓後院的那幫戲子對著自己的哥哥獻寶。

    膚色白淨的少年已經十三歲了,他對小小的沈抱石說:“等我、下個月、拿了、工錢、就請你、聽新——戲。”

    “你拿了工錢先給自己買鞋吧。”小男孩兒嘟著嘴從矮牆上爬了下去。

    少年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原來就是這樣地記了快七十年。

    東海沈家的小刀,白湯徐家的小勺,蜀地黎家的小油,還有這個沈家二爺的養子,小刀名義上的堂哥。

    沈抱雲。

    沈家大爺和沈家二爺因為有個當過御廚的爹,前半輩子十幾年除了要學廚藝基本上也算是個紈?,不愁吃喝也不缺銅板。

    可是他們的人生被戰爭徹底攪亂,沈家大爺還好,留在京城裡給幾家極有品位的大酒樓當廚子

    沈家二爺早年混跡魯地的膠東一帶,哪怕片兒國人已經掌握了魯地的一切權力,他們也沒用辦法去專門跟?一個身家清白的廚子。

    他的朋友多到驚人,從富商到土匪,從名廚到敵人,那麼多人願意和他肝膽相照,他就這樣在魯地擁有了越來越大的影響力。

    直到沈抱石三歲的時候,沈二爺突然從魯地回到京城,還帶回了一個五歲的男孩兒。起先大家都以為他是啞巴,沈二爺說他是戰場上撿回來的,大概嚇壞了才不會說話了,沒想到後來慢慢地也能磕磕絆絆地說幾句,又過了兩年,嘴上的毛病就徹底好了。

    沈抱石於是有了一個比他大不到四歲的哥哥,就叫沈抱雲。

    那個答應了他拿到第一個月工錢就帶他聽戲的人……

    在七十年後終於實現了他的諾言。

    可是逝去的不能重生,離開的不能歸來,歸來的……是害死了沈二爺的片兒國人。

    晚上,老人睡得淺,連夢都沒做一個。

    大年初二要送財神,沈家一貫不放鞭炮怕驚了廚房裡的靜心神,沈何朝早早就起床要開始包餃子的時候,正川老先生又來了。

    依然是敲門,打開,沈何朝的懷裡依然抱著小膩歪。

    “你是小刀的孫子?”

    沈何朝回頭看了一眼大門緊閉的堂屋,點了點頭。

    “紅包”老人從長袍的前襟裡面掏出了一個大紅包。

    沈何朝微笑著搖了搖頭,放下小膩歪,慢慢把門關上了。

    爺爺不想見這個人,別說紅包了,金山都不能收……不對,金山可以考慮一下,能給妹妹攢著。

    這時,正川老人突然以完全不符合他年齡的靈敏身手俯身一把抓住了沈何朝腳邊的小狗。

    沈何朝生怕夾到老人的手,手上勁兒一鬆小膩歪就被對方成功地撈進了懷裡。

    “嗚~”可憐的小膩歪趴在青色長袍的臂彎裡衝著自己的主人求救。

    沈何朝:“……”這是明搶麼?

    正川雄一板著臉看了看自己懷裡的小白狗,搖了搖頭:“太胖。”

    沈何朝:“……”嫌胖你別搶啊。

    “見不到小刀,狗我帶走。”

    片兒國的國寶級大師,今年快要八十歲的老者,一派名士風範的前輩……在沈家的小院子外面劫持了一條狗。

    沈何朝有點傻眼,在他身後,堂屋的門當大開。

    “你放下我的狗趕緊走!”

    沈抱石氣勢十足地從門里風風火火地衝了出來。

    沈何朝注意到他穿的是妹妹年前從腐國寄回來的黑色呢子大衣。

    說好的樣式太年輕壓箱底呢?

    “小刀。”正川雄一或者叫沈抱雲,他看著沈抱石的表情讓沈何朝覺得有點眼熟。

    沈抱石一腳踩在門檻上,從老人的手裡搶過小膩歪,轉身就走了回去。

    “大朝!關門!”

    沈何朝又慢慢地把門關上了。

    在門最後的那一剎那他看見門外的一臉嚴肅的老人踮起腳尖往院子裡看。

    那一瞬間沈何朝的心有點軟了,原來他看爺爺的樣子有點像是我看我妹妹。

    大年初二的清晨,這個院子裡空空落落的,像是院內院外兩個老人的心情。

    *********

    沈何夕並不知道自己的一封信給自家老爺子弄去了一個多大的麻煩,此時的她也面對著一個問題。

    因為上一期節目裡她給了那位婦人一個“合格”,這一期在新的廚師做菜開始之前,她要接受那位婦人提出的一個“要求”。

    在拍攝之前艾德蒙一臉無奈地對她說:“如果不是你的標準這麼高到現在為止只有一個人合格,我們也不會把第一個合格看得這麼重要啊。”

    沈何夕對這個傢伙的唯一回答是在他的哀嚎聲裡打了電話給蘇仟,惡人自有惡人磨。

    站在台上的女人依然穿著粉色的圍裙,她笑得有點靦腆。

    “我只想問一個問題。”

    面對著黑髮的女孩兒,她小心翼翼地說:“Cici小姐,你給最愛的人做的飯,最愛做的是什麼?”

    沈何夕靜立了一會兒,低聲回答:“沒有。”

    “Cici小姐,您是還沒有愛人麼?我的意思也包括家人,那些人裡面你最愛的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沈何夕抬起眼看著她:“我從來沒給我最愛的人做過飯。”

    “一次也沒有。”她補充道。

    看著沈何夕緊繃的表情,女人意識到自己似乎問了一個不應該問的問題,她有點緊張地揪了一下圍裙。

    沈何夕微微笑了,她說:“我給我的家人做過很多菜,我有三個弟弟和妹妹,他們愛吃牛肉、蝦和甜點。”

    婦人退場,燈光變暗,沈何夕在摸黑站到了自己該站的位置上。

    在黑暗中,她輕輕拭去了自己眼角的濕潤。

    我最愛的人是我的哥哥,他從來沒吃過我做的東西。

    酸澀的感覺流淌在心底,沈何夕有點想回家了。

    今天來參加節目的廚師做的是焗烤牛排,整塊的牛的背部里脊肉用廚房專用的繩子捆綁定型,然後在上面塗抹由黑胡椒、鹽、芥末粉和麵粉調製而成的麵糊。

    牛肉放進煎鍋裡用黃油煎五分鐘,表面變色之後切成塊的土豆、胡蘿蔔、西芹、洋蔥一起放進烤箱。

    廚師的操作非常的熟練和專業,在等待烤肉的時間裡他還給一會兒裝肉的盤子做了裝飾。

    打開烤箱,在烤盤裡倒入香氣四溢的紅酒。

    高溫炙烤、調低溫度、最後包裹著錫紙適度冷卻一下,一片片火候恰好的牛肉被廚師用刀切了下來。

    肉的品質極好,火候也掌握的很到位,牛肉中間還是粉嫩略帶血水的樣子。

    可是在銀色的刀光裡,沈何夕似乎看見了另一雙手,略黑,略粗,大大的刀,細細密密地出整齊劃一的蘿蔔絲。

    “抱歉,除了調料醃漬的時間不夠之外,您的刀工配不上您烤肉的水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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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黃油玫瑰

    這位腐國土生土長的廚師用明確的態度表示自己拒絕接受沈何夕這樣的評價。

    “Cici小姐,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譁眾取寵的脫口秀主持人,聽到你這樣不專業的評價,我確定我是正確的。”他的語氣裡是真實存在的惡意。

    沈何夕覺得他就差在腦門上貼著幾個大字:“我是來找茬的”

    “確實很巧,廚師先生,您一上臺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是個目的不純的參加者,現在看來我也是正確的。”

    沈何夕注意到這位廚師一上來就把注意力放在做菜上,完全沒有介紹材料和烹飪步驟……如果只是這樣沈何夕還能說對方是一個不善言辭專心做菜的廚子,這裡的材料介紹可以補拍。但是在等待烤肉的時候,對方無意中看向自己的目光裡那點“你快來找茬啊!沒錯誤可找你失望了吧”的挑釁……

    這就不太對了吧?

    上一期來了個技術不專業的家庭主婦,這一期又來了個明顯是找茬的,這在時光廚房的策劃團隊裡是不可能發生的“失誤”,只能說明艾德蒙在篩選參加者的時候是故意想要給自己找麻煩呀。

    看了一眼主席臺,女孩兒決定應付完了這個砸場子的她就去砸艾德蒙的場子。

    “可愛的小姐,你雖然是個非常有魅力的主持人,也不能以踐踏廚師的人格與尊嚴作為樂趣,廚師的辛苦你是不會懂的,隨意地下這種不專業的結論只能讓我們這些專業廚師覺得可笑。。”找茬的廚師一派義正言辭,

    喲,踐踏廚師的人格與尊嚴,這個帽子扣的夠高啊,沈何夕估麼著對方大概在用語言積累情緒,一會兒氣氛炒熱了再憤然離場,那他炒作的目的就達到了。

    女孩兒在眾目睽睽之下拎起了一把菜刀掂了掂重量。

    “當然,我當然明白自詡專業的人是多麼的可笑。我敢說你刀工不行當然是有憑據的,畢竟具象的刀工不是抽象的態度,我們完全可以製訂標準讓更多的人評價。您說是麼?專業的廚師先生?”

    “標準?”帶著高高廚師帽的廚師笑了,“Cici小姐,標準是什麼?”

    沈何夕笑著拿起一塊黃油:“標準,就是我。”

    刀切黃油,被西方人用來形容毫不費力的事情,一直放在保鮮櫃裡的黃油質地柔軟,有一點滑膩吸手。

    但是如果要用它表現刀工,那就純屬的開玩笑了,又軟又沾刀的東西,誰會用它來自討苦吃?而且,黃油在三十幾度的情況下就會漸漸融化,也就是說在人的手中它的形狀和形態都難以保持,造型難度遠超華夏的豆腐。

    現在就有這麼一個人,她拿著一塊黃油要告訴別人甚麼是“刀工的標準”。

    女孩兒纖細的掌心一翻,黃油就被拋了到半米高,她右手細長的刀子在空中劃出了幾條精妙的弧線,幾塊被切下來的黃油就紛紛落到了料理臺上。

    銀色的刀快到讓人看不清,像是一團包裹著黃油的輕霧。

    “老頭子,這個東西太滑了。”女孩兒的手上舉著一條泥鰍,老人讓她切成絲。

    “夠快就可以了。”老者咳了一聲,慢慢轉身走開。

    ……

    從水裡撈出一塊紅色的東西,少女的臉上一臉嫌惡:“血豆腐也切絲?你這是在欺負我吧?”

    “夠快就可以了。”在女孩兒的瞪視中,老人踱步到了破落院子裡的天光下,他和這個老舊的祖宅一樣在漸漸地老去。

    一雙越來越快的手,一個越來越蒼老的人,他們一起造就了一個越來越筆直的身影。

    沈何夕臉上帶著一點自信到耀眼的笑容:我付出了十幾年二十幾年的生命,我足以用自己的付出換來你們的“標準”。

    收刀,伸手。

    一塊橢圓形的黃油輕輕落在了沈何夕帶著手套的手心上。

    大概幾秒之前,黃油還是一個長方體,但是現在在場的大部分人都認為自己剛才出現了幻覺,如果不是料理臺上碎落的黃油碎塊,誰也無法相信在這幾秒鐘內,這個東方女孩兒對這塊黃油做了什麼。

    廚師想說幾句什麼來挽回一下剛剛的淺薄無知,如果這一期的節目播出出去,自己的聲譽就要毀於一旦了,對自己廚藝的自信和無端挑釁攻擊一個女孩兒,這是性質完全不同的兩件事情。

    他嘴唇剛動了兩下卻被沈何夕搶先了,東方女孩兒有點意猶未盡:“或許在您看來這樣的刀工有點簡單粗暴。”

    話音未落,她左手固定著橢圓形的黃油,右手持刀對著黃油紮了下去。

    在她刺下去的瞬間,有人發出了一聲驚叫。

    黃油那麼軟,刀尖那麼鋒利,女孩兒從沒有低頭看一眼,完全不在乎自己白嫩的手掌會被刀割傷。

    有些尖銳的刀尖刺入軟軟的黃油中留下了一道道痕跡,會有幾刀帶出一點黃油碎屑,更多地只是單純的紮進去。

    漸漸地,人們也放下了對她的擔心。

    她在那裡,站姿自然,神態輕鬆,每一次用刀尖紮入黃油的動作又快又精準,還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美感。

    “豆腐雕花?你逗我?”

    “刀夠穩就可以了。”

    “夠快我能明白,夠穩是什麼意思?”

    “穩就是……我們屋後的山,也是海上吹來的風。”老人坐在搖椅上,白髮蒼蒼,皺褶滿臉,眼神依然明亮如昔。

    “裝什麼高深啊,什麼山什麼風?”

    “山是巋然不動的,只要你拿著刀,那就不能被任何東西影響到,只要有刀在你的手裡,刀就是你的全部。風是多變的,今天大明天小,但是它從來都在,不會消失……不管怎樣的形態,它永恆存在,那也是穩的。”

    沈家家訓:刀快水流斷,刀穩水心平。

    練快,沈何夕用了一年,練穩,她用了三年。

    那些站在水缸邊、灶台邊似乎永遠沒有止歇和盡頭的日日夜夜早就了現在的她——她的脊樑和驕傲。

    左手一攏,右手輕輕把刀放在一邊,沈何夕笑了。

    在全場的驚呼聲中,一朵淡黃色的玫瑰在她的手心肆意盛開著。

    拍攝結束,沈何夕跳下舞臺,完全無視了那個想要和她說些什麼的廚師。

    她快步走到導演席,一把揪住了見勢不妙想要伺機逃竄的艾德蒙。

    “哈裡斯先生,我們應該好好談談了。”

    那一瞬間,沈何夕似乎蘇仟附體。

    *********

    “Cici小姐,你要知道我們這個節目紅了之後也受到了非議,我們用這種方式來證明你的廚藝不是很好嗎?”

    艾德蒙看著沈何夕手裡被掰彎了的咖啡勺,感覺到身體上隱約有點輕微的不適。

    “用一個專業家庭主婦來證明我還是會心軟的,用一個找茬的證明我的廚藝,將來您也會找一個男人炒緋聞來證明我是異性戀,找我的朋友來證明我是Y大的學生,找我的資助人來證明我有腐國血統……對不對?”

    艾德蒙沉默了。

    沈何夕的用詞越來越犀利:“我明白商業操作對於一個節目的前期有多麼的重要,但是別忘了我們的協議裡寫了個人資訊與資料的透露需要獲得我的同意。我瞭解你們商人的思維,我也希望你們能尊重一下我,就算是互利互惠的事情哈裡斯先生你也必須要保證不觸犯我的知情權,難道剛剛合作了不到兩個月艾德蒙先生就要違約麼?”

    ……

    輕鬆愉快和諧友愛的交談結束之後,艾德蒙抱頭坐在沙發上,他的手機已經被沈何夕“劫”去彌補“精神創傷”了。

    電話響起的時候,沈何朝正好坐在沈家餃子館裡發呆。

    從大年初一開始,正川老先生每一天都來報導,每天都是不同花樣帶來的不同的驚悚,今天他送來了頂級的海參和鮑魚,一句話也沒留,一分鐘也沒呆,東西扔在門口就走。

    沈老爺子掙紮了兩三個小時,扔在那太暴殄天物了,但是如果拿回來……

    沈何朝默默地把東西拎到了店裡,打開冰櫃扔了進去。

    想要不想要,鮑魚海參總是無辜的。

    兩個別彆扭扭的老人每天這樣也不嫌累,如果妹妹在就好了,不管是攆走一個還是欺負另一個,能調理好一個另一個就簡單了。

    正在念叨著妹妹,妹妹就打來電話了。

    “哥哥,我想你們了,你想我麼?”

    呼吸,呼吸,一下,兩下。

    一下是不想,兩下是想。

    沈何夕不自覺就滿臉笑容。

    “哥哥,老頭子在旁邊麼?”

    一下。

    “我在腐國這邊找了好多的醫生,有兩位醫生說看看你的情況,說不定能治好你,趁著過年歇業,你去拍個片子吧。”

    一下。

    “哥,花不了多少錢,只是帶著你的病例資料找個醫生看一下,好不好?”

    一下。

    “哥,你怎麼這麼彆扭,能治好的話為什麼不治呢?我叫了你這麼多年的哥哥你不該叫我聲妹妹當回禮麼?我好虧啊!”

    一下。

    “你要乖啊哥哥……算了,你不去我讓老爺子壓著你去。”

    一下。

    “啪嚓”

    電話第一次被直接掛斷了,他的妹妹生氣了。

    沈何朝傻愣愣地看著自己手裡的話筒,他咧了一下嘴。

    沒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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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10:49:09
第47章 紅燜羊肉

    下課後,沈何夕抱著幾本參考書快步從教室裡走了出來,二月即將過去,潮濕陰冷的空氣並沒有絲毫變化。

    穿過長廊的時候,她輕輕打了個冷顫。

    “Cici!”女孩兒輕快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了過來,琳達在她的身後一路小跑。

    沈何夕轉身,駝絨大衣的下擺轉出了非常漂亮的一道弧線。

    來到腐國的這半年中,所有人都看到了這個女孩兒的外表從單薄溫和變得越來越有氣勢,越來越有她獨特的個人魅力——除了還是那麼“單薄”。

    “Cici!你什麼時候去參加了電視節目?”琳達一臉“我發現了你秘密”表情。

    沈何夕輕輕笑了下:“我打工的餐館和那個節目的製作人合作,我只是委派工作而已。”

    是的,根據腐國對留學生的政策,沈何夕不能作為正式的演藝人員,為了防止將來出現糾紛,艾德蒙先生和蘇仟額外簽了一份合作協議。

    所以現在對外來說是節目組和Panda之間的合作,沈何夕是作為Panda餐廳的員工被老闆委任了這份工作。

    “不管怎樣,Cici你實在是太帥了,昨天晚上我第一次看你的節目,我居然不知道我媽媽已經看了至少一個月了,哦,她快被你迷死了!一會兒你要給我一個簽名!你知道麼,我媽媽她們現在幾個人的聚會就是在學習你那個節目裡的菜,真是太有趣了。我一開始都沒認出來那個女孩兒是你,天哪,為什麼你在電視上看起來那麼像一個女王?”

    聽見真正的十七歲女孩兒對自己說覺得自己的節目不錯。

    沈何夕笑著抱著書,覺得:

    略開心!

    這種開心的心情從她在圖書館開始看書一直持續到她回到公寓。

    許久不見的邁爾斯拎著一袋東西蹲在她的家門口。

    看見沈何夕走上樓梯,這個資深花花公子的眼睛都亮了:“女神!”

    “……”現在轉身還來得及麼?總覺得這種求投餵的架勢有點太誇張了。

    “女神救命!我剛剛從沙漠裡參加完比賽回來,女神你一定要對我施展大治愈術!”

    邁爾斯抬起頭,努力讓面前的女孩兒看到他的慘狀:深棕色的頭髮下面臉已經被曬成了紅褐色,只有眼窩的部分還留著原本的白皙,襯托著那雙風流多情的褐色眼睛——像一隻變異的浣熊。

    聽見邁爾斯的聲音,住在樓上的哈維先生迅速地開門走了下來。

    “抱歉,Cici小姐,對於他出現在您的門口,我非常抱歉。”哈維的這個語氣說的好像蹲在地上的一坨並不是他的表兄弟而是一隻死老鼠。

    沈何夕看了一眼邁爾斯浣熊,覺得他遇到這樣的親戚也是挺可憐的。

    “不!哈維!我帶了很棒的羊肉!看在我剛剛從沙漠裡爬回來的份上,女神大人,讓我吃點能吃的吧!”面對哈維,邁爾斯浣熊簡直是垂死掙扎。

    一向正直的哈維先生完全不為所動:“很棒的羊肉也不行,我們不能在這麼冷的晚上打擾Cici小姐,就算現在很餓也不行。”

    沈何夕:“……”哈維先生你一定要重讀“很餓”這兩個詞兒麼?

    “哈維!我要吃肉,嗚嗚~”邁爾斯被哈維直接抗在了肩膀上,白色眼圈裡的那雙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沈何夕,同時他的手裡還鍥而不捨地抖動著手裡裝著食物的袋子。

    “絕對不行!就算你在沙漠裡剛剛比賽了一個月,就算我剛剛出差回來,我們都不能打擾Cici小姐……Cici小姐,這些羊肉就給您當做賠禮好了。”正直的哈維先生非常紳士地從邁爾斯手裡拽下了食物袋子要遞給沈何夕。

    沈何夕:“……”你們強調了又冷又餓各種“剛剛”,現在把食材給我當“賠禮”?信不信我真的厚臉皮給你看啊,正直紳士的哈維先生。

    “一個小時以後你們下來吃晚餐吧,我也會邀請泰勒夫人。”女孩兒接過袋子很輕鬆地拎著四五榜重的食材進了自己的房間大門。

    趴在哈維肩膀上的邁爾斯激動地拍了一下他表弟威武不可侵犯的屁股。

    沈何夕正查驗著食材的種類,聽見了外面有人發出一聲淒慘的痛呼。

    邁爾斯帶來的是一整塊的羊後腿肉。

    羊的後腿肉肌理分明,肉質較嫩,口感層次豐富,最適合大快朵頤式的豪爽吃法。

    家裡有白蘿蔔、土豆和辣醬,沈何夕打算做一個紅燜羊肉。

    紅燜羊肉這道菜起於中原,而中原是八大菜系之外豫菜的天下。

    豫菜流派如今聲名不顯,但是沈何夕當日求學的時候卻一點點地了解了這個曾經輝煌的派係到底有多少精妙的講究和傳承。

    豫菜的傳承時間自稱起於三千六百年前,在歷史上豫菜的“中和”之道的影響之深遠,遠超如今八大菜系中的多數。 “中”指的是不偏甜、不偏鹹、不偏辣、不偏酸,在五味調和的烹飪過程中求其“中、平、淡”的特點。 “和”是指融四方為一體,化陰陽一統,煉五味為一鼎。

    東觀魯地,西探巴蜀,華夏幾大派系或是在調味的手法上,或是在口味的保留上,或是在食材的處理上都受到過豫菜一定的影響,

    紅燜羊肉這一味,在豫菜的幾千道食方中既新且老。

    新是新在這道菜是剛剛出現不久的新食方,老是老在烹飪的手法傳承自豫菜的五味調和,追求口感的酥爛和味道的鮮美。

    因為調料不全,沈何夕做的紅燜羊肉依然是簡易版的。

    羊肉切塊去除血污,因為這塊羊腿肉的品質確實不錯,肉里基本沒有污血,女孩兒滿意地捏了兩下肉丁,決定羊肉就不焯水了,直接下鍋翻炒。

    薑和洋蔥丁煸炒出香氣,倒入羊肉炒到肉質緊實斷生,倒入醬油和辣醬炒到上色。

    一眾燉肉料合著溫熱的清水一通倒入鍋裡,蘿蔔土豆切塊,白菜用手撕成片狀。

    等到肉熟而不爛香氣漸漸冒出的時候,過濾掉裡面的各種調料,再倒入各種各樣的蔬菜,小火燉煮。

    香中帶鮮,鮮中微辣的氣味一點點地沿著廚房的窗子往上爬,臨近的人家打開窗子聞了一下香味又把窗關上了。

    聞得到吃不到,索性不聞不香不受那份折磨了。

    晚餐時分,大盆的紅燜羊肉分裝在每個人面前的盤子裡,還搭配了西蘭花、圓生菜、紫甘藍搭配出來的蔬菜沙拉。

    除此之外還有一道酥皮蛋撻,是接受了邀請的泰勒夫人帶來的點心。

    華夏的文字裡,羊大為美,魚羊為鮮。

    鮮美二字都離不了羊,最好的羊肉也是對鮮美二字的註解。

    羊肉酥爛的恰到好處,能夠讓人充分感受到湯汁的滋味浸透到肉裡的同時,也不會完全喪失嚼勁,搭配著同樣味道的白蘿蔔、土豆和白菜,在調味品和羊肉的本身鮮味中達到了一種絕妙的平衡。

    平衡,調和,來自東方的東西,也來自沈何夕的記憶。

    沈何夕並沒有學過真正的紅燜羊肉的做法,當年她到了中原的時候紅燜羊肉大行其道,在這道菜的發源地,想要買到羊肉都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但是她在那個小縣城裡吃過了一家又一家,冷風乍起的深秋,她在那裡逗留了三天,吃了六頓紅燜羊肉,就怎麼也忘不了那種能洗刷掉寒冷和寂寞的味道了。

    泰勒夫人他們吃的非常滿足,用紅色的湯汁澆在米飯上的吃法他們也非常的喜歡。

    哈維先生就吃的比較艱辛,因為他要一邊吃一邊防止邁爾斯整個人撲向擺在桌子中間用小爐子慢火保溫的羊肉鍋。

    酒足飯飽,仍然很可憐的哈維先生拖著向沈何夕進行1001次告白的邁爾斯告辭離開。

    此時的房間裡就剩下了一老一少兩個女人。

    泰勒夫人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對正在切水果的女孩兒說:“Cici小姐,你做了一道有記憶的菜。”

    沈何夕轉頭看向老婦人。

    “我們的味覺不止能記憶味道,還能記憶情感。Cici小姐,我在吃這道菜的時候感覺了一種奇妙的寂寞與溫暖的融合,我想那大概來自於你烹飪時的回憶。”泰勒夫人優雅地看著有點震驚的女孩兒,表情很是慈祥。

    “泰勒夫人,在做這道羊肉的時候我確實想起了很多往事,但是我無法相信一道菜能夠傳遞記憶,這太……”

    沈何夕在廚藝界混跡了二十多年,更別說她在當廚子之前身邊一直有兩位頂級廚師,其中一個每天變著花樣給她做吃的。

    她知道很多技藝高超的廚師在做菜的時候能夠完成一種感情的傳達,甚至她的哥哥在二十歲的時候就能用一道清蒸石斑讓太平區的幾個名嘴吃到對家的眷戀。

    可是這麼多年來,她從來沒聽說過居然有人能在吃東西的時候知道廚子在想什麼。

    這不是品菜,這是讀心術!

    “這並不是第一次,Cici小姐,我在吃那份燉豬肉(豬蹄)的時候,似乎感覺到了一種憂傷的感覺,但是更多的是充滿希望的快樂。我喜歡你做的菜,因為您的做飯的時候都滿含快樂,還有對華夏的思念,對弟弟的疼愛,對自我的肯定,我都能感受到。”

    泰勒夫人細數她數次“蹭飯”的經歷,仔細回憶著當時吃到的感覺,不自覺走到她面前的女孩兒已經震驚到石化了。

    優雅高貴的夫人又喝了一口茶水,似乎要沖淡自己對那些味道的記憶。

    看見東方女孩兒此時的表情,她笑了:

    “我並不是有奇怪的味蕾,也不是有什麼特異功能,你想聽聽我的故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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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話梅排骨

    泰勒夫人出生於人類史上最慘烈的戰爭即將爆發的時候,當她記事的時候,她的父親已經是一個破產的銀行家。

    “我的一生都沒有獲得過來自父親的應有的半分支撐,在我的記憶裡他是一個連酒都喝不起的酒鬼。”泰勒夫人像是主人一樣坐在椅子上,手邊是一杯散發著香氣的檸檬茶。

    外面的天空已經滿佈繁星,沈何夕在切成小塊的青蘋果上淋了一層誘人的蜂蜜,銀色的小叉子放在一邊,便於讓泰勒夫人隨時享用。

    “Cici小姐,在你的心裡,父親和母親都是什麼樣子的?”泰勒夫人用水果叉挑起一塊蘋果,滿意地嗅了一下上面清甜的香氣。

    沈何夕端著茶杯,想了一下,慢慢地說道:“我的父親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我的母親也離開了我,我的過去十幾年,只有哥哥和爺爺,但是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抱歉。”泰勒夫人放下杯子,為自己問了這個讓人悲傷的問題誠摯地道歉。

    沈何夕輕輕搖了一下頭:“沒關係。我覺得對我來說這其實是一種幸福,越來越清晰的幸福。我的人生里有那麼兩個可愛的人佔了那麼重的分量,真的很幸福。”

    現在的沈何夕偶爾會問自己一個問題,如果前世十七歲的自己真的來到了腐國會怎樣?完全不同的人生軌跡,也未必會像她現在這樣的滿足和幸福。

    我發現了我愛的人,他們用他們的方式愛著我。

    我的哥哥,我的爺爺,我的母親,我的弟弟和妹妹……

    看著女孩兒自然流露的笑容,泰勒夫人漸漸陷入了自己的回憶:“如果說我的父親確實讓我怨恨過,我的母親和姐姐也是我生命中讓我因為她們而幸福的人。”

    “可惜當年的我幼稚又淘氣,完全不能明白這些。”

    沈何夕看著這位把優雅刻進骨血的夫人,完全想不到她幼稚又淘氣的樣子。

    泰勒夫人的母親是一位真正的淑女,漂亮柔軟的羽毛扇,裝飾著鮮花的帽子,長長的裙擺和悠閒的步伐——這些她都沒有。

    但是她能用一個笑容告訴別人她身上具有的一個淑女應該具有的一切品格:忠於職守、默默耕耘、禮貌文雅、生活簡樸。

    泰勒夫人的母親為了維持生計,在戰時進了一家紡織廠做工人,在泰勒夫人十歲之前,她的母親還和她的姐姐一起在路邊賣過編織品。

    這樣的生活裡,她們三個人還是能在周末的假期裡享受一頓下午茶。

    房子的後面有一叢矮薔薇,窗台上總是少不了風信子或者黃水仙。

    家裡的烤箱壞掉之後,她們用取暖用的煤油爐烤製紙杯蛋糕,沒烤麵包機她們也可以用燒熱的鐵絲網來烘焙吐司。

    蛋黃醬和玫瑰花茶都可以自己手工製作,紅茶的品質不夠好,但是裡面可以添加更有意思的自製香料。

    在那段貧窮與溫暖同在的日子裡,除了讓泰勒夫人銘記一生都沒有忘記的甜香和笑聲,還有一種奇特的味道……

    “當我吃到母親製作的點心的時候,我總能吃到別人那裡沒有的香氣,每一種點心,每一份食物,每一杯茶,即使是別人用了和她一樣的佐料一樣的手法,我還是只能從母親給我的食物裡找到那種香味。”

    沈何夕把毛毯輕輕蓋在泰勒夫人的腿上,窗外的風輕輕拍打著外面的遮雨棚,透過酒櫃還能看到對面樓上的燈光。

    “我一直不明白那種味道是什麼,我自己叫它'媽媽的魔法'。”泰勒夫人笑了一下,似乎覺得這個名字裡有太多屬於自己傻傻童年的事情,“我讀中學的時候,我母親得病去世,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找到那種味道。”

    “小時候我總聽見我姐姐問我媽媽為什麼不離開爸爸,那個男人總是喝很多很多的酒,需要我們三個人去把他從道旁和池塘邊拖回家。我母親去世之後,我們從葬禮上回來,他給我和我姐姐一人倒了一杯加了威士忌的咖啡。那天他穿著黑色的禮服,刮乾淨了臉上的鬍子,我姐姐把咖啡潑在他的禮服上,我慢慢地喝完了他給我的咖啡。”

    “咖啡裡有一種香味,和媽媽的點心很像又不同的香味。” 泰勒夫人看著面前女孩兒年輕的臉龐,笑容裡有著被時間沉澱過的哀傷。

    “他很快也去世了,但是我一直記得那杯咖啡的味道,溫暖又悲傷,還有那種同樣奇特的味道。”

    那一杯咖啡,是泰勒夫人記憶中父愛的全部,但是那份愛隨著那份味道也停留在她的記憶力,即使她已經白髮蒼蒼,依然沒有忘記。

    父母的去世徹底宣告了泰勒夫人童年的徹底結束,才十四五歲的女孩兒為了賺錢已經強迫自己遺忘了那些有著鮮花和點心的下午茶,對她來說,一切都是為了賺更多的錢當做學費,悠閒與休息已經成了她的奢侈品。

    戰後的腐國經濟恢復的情況並不好,儘管有大量繁重的工作需要人們去全身心的投入,但是那些工作需要的並不是一個還未成年的女孩兒。

    泰勒夫人在一家麵包店打工,每個週末工作兩天和每天的六點到九點,只要賣出一磅的剩麵包她能拿到十個便士的提成*。如果是賣出的是新鮮的麵包,她只能拿到三個便士的提成。

    十七歲的時候,泰勒夫人的姐姐出嫁,她的姐夫是個體貼慷慨的紳士,除了他已經四十多歲這一點。可以說,她的姐姐就是為了她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也是為了自己不再那麼辛苦忙碌,才在二十多歲的花樣年華里向著無奈的現實低頭。

    知道婚訊的那一天,泰勒夫人明白了為什麼這幾天自己姐姐做的燉菜那麼的苦澀,讓人感覺到了對生活隱約的失望和無奈。

    看著姐姐強作歡笑的臉,她明白了自己對味道特殊的感知能力,可是在那樣的情況下,她一點也不驚喜,一點也不快樂。

    然後是讀書,長大,吃著和別人一樣的食物,卻看見了和別人完全不同的世界。

    餐廳的大廚似乎摔壞了心愛的手錶,一份牛排裡面都是惋惜和懷念。

    味道獨特的松子蛋糕過幾天還要來買,因為這一批的松子很貴,糕點師一邊心疼一邊期待自己的蛋糕更好的品質。

    製作巧克力的太太要辭職了,她捨不得這家店,但是她的丈夫需要她回去照料。

    ……畢業之後,泰勒夫人拒絕了姐姐給自己找的結婚對象,進入了中學成了一名老師。

    學校的對面有一個種滿了玫瑰的庭院,庭院的主人經常邀請學校裡的孩子去吃點心。

    那個人是個退伍的軍官,戰場給予了他勳章與榮耀,卻也奪去了他的一條腿。

    那位軍官就是泰勒先生。

    泰勒先生喜歡烤製各種各樣的小餅乾,他熱衷於嘗試各種的口味,偶爾還會製作泡芙和司康餅。

    在一個沒有課的下午,泰勒先生帶著一整份的下午茶來請她享用。

    那天有腐國難得的陽光,也有在窗外盛開的薔薇。

    那一片被她放進嘴裡的點心,說著“我愛她”。

    很多人不明白為什麼泰勒夫人會選擇身有殘疾沉默寡言愛好做小甜餅的泰勒先生。

    而她風華正茂,擁有體面的工作和漂亮的臉龐——這些足夠她走向任何一個比她所處環境更加高尚的圈子。

    輕輕地托著自己的臉頰,泰勒夫人的笑容像是在斜陽中優雅綻放的香檳玫瑰:“他們怎麼會明白,每次吃到下午茶都能知道自己是被愛著的感覺,是多麼幸福。”

    是的,幸福,即使她的婚姻只有短短的二十多年,她還是可以帶著比別人更加充沛的幸福感走下去。

    沈何夕微微點頭,在重生後來腐國前的那段時間,她每天都能體會到哥哥對自己多麼的疼寵和愛護。

    真的是讓人心靈都會顫抖的幸福。

    前幾天和哥哥單方面爭執了之後再沒打過電話,現在真想跟他道歉呀。

    沈何夕點了兩下自己的鼻子,終於開始反思自己掛掉自己哥哥電話的幼稚和冒失。

    “Cici小姐,自從我的丈夫去世之後,我再也沒有從食物裡品味出他們的心情。那時候我就在想,其實我擁有的並不是奇特的天賦,而是食物給我的另一種饋贈。當我不再愛它們,不再重視它們,我就再也不能獲得它們的饋贈。可是我遇到了一個能用食物傳達感情的人,這個人再次喚醒了我的能力,神奇的Cici小姐,你覺得呢?”

    泰勒夫人捲起自己腿上的毛毯,輕輕地放在一邊的椅子扶手上,她站起身,對著沈何夕微笑致意。

    “謝謝您今晚的招待,我很開心。”

    她看著沈何夕,像是看著一個惹人疼惜的晚輩。

    “你也同樣擁有食物賜予的禮物,我親愛的Cici小姐,能夠把自己的感情通過食物傳達這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泰勒夫人抬手把沈何夕臉旁的一縷碎發輕輕撫開,長長的披肩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了兩下。

    沈何夕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雙手,她從不覺得自己做的菜和別同水平廚師之間有什麼本質的差別,但是泰勒夫人絕對不會花費時間精力來編造這樣一個離奇的謊言欺騙她。

    那如果這是真的。

    難道這也是重生賦予自己的魔力麼?

    **********

    蘇仟最近有點慘。

    當然,她的嘴很幸福,慘的是她的腸胃。

    每次總是裝不下那麼多好吃的東西怎麼辦?

    小夕同學你隔三差五地讓我去試吃那麼多美味,我的人生簡直承受不住這種幸福感啊!

    “這又是什麼?”心裡有點小哀傷的蘇仟走進沈何夕的房間,甜香入骨的氣息迎面襲來,她只堅持了不到0.1秒就繳械投降了。

    “話梅排骨。”

    沈何夕把帶著一點點濃湯的排骨裝在藍色花邊的盤子裡端了出來。

    “我是把排骨去掉血污煎成兩面金黃之後燉的,口感不那麼軟爛,但是味道比較特別。”

    美麗漂亮的瑪麗蘇迫不及待地脫掉外衣走到餐桌前,似乎想用手抓一塊排骨。

    “這是炒糖燉出來的,熱度太高,稍微等等。”沈何夕把一盤木耳雞蛋炒饅頭遞到了蘇女神的手裡。

    “唉?那這些圓圓的是話梅?”蘇仟覺得這股甜香味已經讓自己醉了。

    “是啊,沒有新鮮的話梅,我用的是鹽津果脯,先把話梅用冷開水泡一下,然後連著水一起倒進已經上好炒糖色的排骨裡就行了,不用放醬油和料酒,全靠炒糖上色,我還點了一點醋。”

    “嘿嘿,難得看你做甜味菜。”蘇仟守著話梅排骨已經不想動了,話梅和排骨上的濃汁都泛著光,白芝麻細細地灑在上面看起來就非常地引人食慾。

    酸甜味道的湯汁裡面還有肉的香味。排骨被果香和酸甜的味道祛除了油膩,肉質外緊內軟,滋味十足。話梅也吸足了湯汁的味道變得格外的可口開胃。

    蘇仟一臉陶醉地吃著這道菜,只覺得每一口都是滿足。

    沈何夕對甜菜的興趣不大,木耳雞蛋炒饅頭和海米拌粉絲才是她給自己準備的午餐。

    嚐了一塊排骨,搭配的還不錯,但是完全吃不出來泰勒夫人所說的情感的東西。

    “你吃出什麼來了麼?”沈何夕自己沒有找到答案,又去問蘇仟。

    “嗯?”啃完了排骨,蘇仟心滿意足地吃著自己的那份主食。

    “什麼?”

    “排骨裡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

    蘇仟一臉茫然:“難道裡面有花椒粒我沒吃出來?”

    沈何夕一臉無奈:“沒有花椒……我不是說調料,我是說別的……”

    “肉很特別?還是話梅非常貴?”蘇仟的腦子裡還是剛剛果香豐滿的美妙口感。

    沈何夕搖了搖頭:“算了,吃飯吧。”

    *******

    深夜,下班後的俞正味熟門熟路地走進了一家酒館,打開門,一群腐國人正在氣氛熱烈地打牌。

    “嘿!Wei來了!”一個穿著馬甲的壯漢招呼了他一下,拍了拍他旁邊的位置示意俞正味坐過去。

    “Tom!來一杯熱蜂蜜酒!”

    俞正味跟吧台打了一聲招呼,大步走了過去。

    “Wei,你今天又來晚了!我們剛剛看完你推薦的那個節目,廣告之後只剩花絮了。”馬甲壯漢叼著一根煙沒有吸,他一邊發牌一邊和俞正味交談著。

    俞正味沒去理會擺在自己面前越來越多的幾張牌,他看向壯漢:“亨利不是去參加過第一期節目麼?難道你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提起亨利,壯漢哼了兩聲:“他最近一直在研究新菜,別說出來打牌了,連上個月的聚會都沒有來。”

    “他不會真的是被那個小姑娘給罵慘了吧?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必須去他家裡嘲笑他。”有人笑著大聲說道。

    “哭鼻子的亨利!”酒館裡的其他人也在起哄。

    也有人對這個節目更了解一些:“據說首都的一些餐廳都排隊報名了這個節目,想要上去的都是主廚級別的。”

    “對啊,前幾天聽說凱利那個只有臉能看的傢伙也參加了那個節目。”

    “凱利?據說他辭職了。”

    “難道也是被那個小姑娘罵到哭鼻子了?”

    “想讓他哭,給他的蛋蛋上來一拳他能哭一天!”

    在座打牌的人多是廚師,混熟了之後頗有一點葷素不忌。

    “我看了他的那一期,他一心想找茬,結果切牛肉的時候切出了停刀的痕跡……被那個小姑娘抓住批了一頓。”

    “我也看了,哈哈哈,我十年之前就不可能犯那種錯誤了。”

    “他一直想出名,這下真出名了。”

    “哦,說起來那個東方妞兒的刀玩的不錯,是雜耍麼?”

    俞正味沒理會那些人說著什麼,他只看著坐在他旁邊的壯漢:“克萊德,我覺得你可以去參加那個節目。”

    “Wei,你知道我從來不參加這種譁眾取寵的的東西。當然我承認那個漂亮的東方小妞確實有幾分本事。”克萊德看著手裡的牌,又叫了一杯威士忌。

    俞正味看著自己手裡的牌,出了一對4。

    此時,放在櫃子頂上的電視機又開始播放“時光廚房”的花絮。

    “你好,Cici小姐,我很開心來參加這個節目,是我的朋友亨利介紹我來的,亨利說得對,從你這裡我們能獲得很多以前沒想到的東西。”

    剛剛在節目裡因為過度依靠醬料搭配而忽略了食物本身鮮美的廚師被沈何夕評點到臉色鐵青,現在那種羞惱過去之後,他發現了很多自己以前沒有註意到的地方。

    幾分鐘前還兩個人坐在沙發上,開始交流起醬料的調配和食物本身味道的留存。

    仰頭看著電視的幾個廚子們當然不會知道,現在這個看起來舒適的小環境在第一期拍攝的時候只是堆在舞台邊雜物堆裡的兩個灰撲撲的舊沙發。

    現在沈何夕和廚師們的交流已經成了節目拍攝之後必須的環節,節目組給她佈置這個類似於會客室的地方只是因為拍攝需要。

    “我記得我很多年前做這道魚排的時候,人們都在感嘆這道醬汁的味道真是太棒了,所以我總是下意識地更重視醬汁,因為它是這道菜裡最讓人喜歡的部分。”

    “可是沒有人會只想吃醬汁,他們真正面對的一道菜,一道菜的好與壞完全取決於廚子本人,而不是客人們如何評價。”沈何夕笑著對面前的廚師說。

    廚師底氣不足地分辯著:“客人們的評價很重要。”

    “那說明是你的菜很重要。”

    “……等等。”電視機裡,身材有些乾瘦的廚子摘掉帽子抓了抓自己已經斑禿的頭頂。

    “我重視的是客人,他們要的是我的菜。”

    “當然。”沈何夕倒了一杯熱檸檬水放在他的手邊。

    “Oh!他們當然不是因為我這只快掉光頭髮的老耗子才來光顧我的,天哪,我竟然本末倒置只想著去研究他們喜歡的醬料了……我的菜才是重點!沒有人吃菜只吃醬料!”

    沈何夕喝了一口水,跟這位講車軲轆話真的太費勁了:“那是你的菜,而不僅僅是你的醬料。”

    “當然,在我的廚房裡,我的菜才是一切……”

    廚師先生口中念念有詞地離開了。

    鏡頭轉向沙發,給了那位東方女孩兒一個全身特寫。

    沈何夕笑著看著那位有點神經質的廚師,一根手指在桌子上輕輕地敲著。

    那位名叫克萊德的壯漢盯著電視機裡面女孩兒的手指,微微有點愣神。

    “克萊德,該你出牌了。”

    “你們覺得,這個女孩兒會不會烹飪呢?”克萊德問他的牌友。

    幾個廚子七嘴八舌地發表自己的看法。

    俞正味笑而不答。

    時光廚房的節目已經結束了,克萊德的腦海裡還有那根輕輕敲著桌子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在他的心口上。

    那位倚重調味醬汁的廚師他也大概知道,甚至也去品嚐過他做的菜餚。

    那個女孩兒敲擊的動作似乎是在細數醬料裡的材料:肉荳蔻、黑胡椒、白蘭地、玫瑰醬、甜橙汁、雪莉酒……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這個節目確實有值得一去的地方。

    單憑氣味就能分出這個醬料裡的十幾種材料,這個女孩兒說不定真的會給人帶來驚喜。

    俞正味坐在一旁狀似無意地說:“這個華夏小姑娘讓我想起了東方一個廚藝傳承的家族。”

    “嗯?她是華夏人?”克萊德看向他的朋友。

    “她當然是華夏人,和我一樣都是華夏人。克萊德,你要知道華夏有太多的傳說,其中的大部分都來自於悠久的歷史。”俞正味喝了一口蜂蜜酒,出了一張K。

    克萊德對於東方廚藝一直具有非常強烈的興趣,他被俞正味這種藏頭露尾的話勾起了興致。

    “Wei,說話不要藏頭露尾。”克萊德不滿地擺手錶示不跟牌。

    “藏頭露尾?我們只是閒聊一下。”俞正味漫不經心地出了一張牌。

    克萊德還是不停地追問:“Wei,說一下,你覺得這個東方小姑娘怎麼了?”

    鬍子拉碴的東方男人臉上是玩牌思路被打斷的無奈:“克萊德,你影響到我出牌了。”

    “這一局輸了算我的,贏了算你的,來吧伙計。”克萊德的大掌拍了拍俞正味的肩膀。

    “在華夏,有一些技藝是時代相傳的,爺爺的爺爺做什麼,孫子的孫子也可能繼續做下去。”俞正味甩出了一個9。

    他一開口說話,整張桌子的打牌速度都慢了下來。

    “裡面最有名的幾個姓氏,有一家和這個女孩兒的風格很像。大概三百年前,這個家族就給華夏的皇帝製作最頂尖的食物。”

    “三百年!”

    “天哪!”

    “一個家族當三百年的國王我能理解,當三百年廚子……”

    俞正味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克萊德的表情。

    “三百年?有點意思,我要去見見這個來自華夏的小姑娘。”克萊德已經對沈何夕和她的節目抱有濃厚的興趣。

    “打牌、打牌!”

    俞正味扔出自己手裡的最後一張牌。

    “我已經贏了。”

    俞正味收著別人面前的籌碼,臉上帶了點輕鬆的笑意。

    沈家的小姑娘,我把現在手上擁有流魚的人送到你的面前了,能不能拿回你們自家的東西就全看你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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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紅湯燜烤小牛膝

    “Cici,你聽我說,這次的這個廚師和以往我們合作的那些都不一樣,克萊德•賴恩是南部一個非常有名的廚子,而且他幾乎從來不參加綜藝節目。”

    在超市裡,艾德蒙一邊快步跟上沈何夕買東西的步伐,一邊嘴裡把克萊德•賴恩的資料如數家珍地報給了她。

    “這麼難搞?為什麼要安排他來?”沈何夕把兩瓶果醬抱進了購物車,完全不在乎艾德蒙從首都驅車趕來有要把她捎帶來超市的辛苦。

    “我親愛的Cici,他從來不參加任何綜藝節目,這是第一次!這是多好的話題性,我們吸引了他!哦不,親愛的,是你吸引了他。只要他參加了我們的節目,就會有越來越多更出名,更有影響力的廚師來我們的時光廚房。”艾德蒙苦口婆心地向沈何夕強調這位克萊德•賴恩哈特的重要性。

    被他糾纏的少女轉身把幾包華夏麵條放進了他的懷裡:“拿好,這個容易碎,一會兒我買了南瓜你再把這個放進去。”

    “噢噢……”艾德蒙乖乖地抱好了麵條。

    “……Cici小姐!你到底有沒有聽我在說?這個週的錄製非常重要,哪怕他只有七八分你也要給他打十分你知道麼?”

    沈何夕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艾德蒙:“為什麼?”

    “因為他很難纏,我們只要用他來炒作話題就夠了,對他太挑剔會給我們自己惹麻煩。”艾德蒙的語氣有些無可奈何也不知道是對難產的賴恩先生還是對眼前這個難纏的黑髮小姑娘。

    沈何夕攤手:“往常你都是想讓我越嚴厲越挑剔越好,這次的要求讓我很不適應啊。”

    “不適應也要照做,Cici,克萊德十九歲就成名了,他拿過的獎項數不勝數,在他當年還很帥的時候包括我的母親她們都是他的狂熱崇拜者,他不上綜藝節目可是當年的報紙上很多他的消息……總之,你絕不能低估了他的影響力。”

    抱著乾麵條的淡金發男人一臉嚴肅。

    沈何夕點點頭:“我盡量。”

    “不是盡量,是必須!”

    “好的,必須。”沈何夕在心裡默念了一聲艾德蒙老母雞。

    “好了我們開始討論下一個問題,Cici小姐您今天要做什麼好吃的?這個是東方的麵條,我認識它,嘿老伙計,今天你要被煮了麼?”

    艾德蒙搖了搖自己懷裡的麵條,像是在抱著一個嬰兒,那張諂媚的臉上,蹭飯的企圖昭然若揭。

    沈何夕拿了兩個包裝好的番茄放進購物車,又拿起了一個中等型號的南瓜。

    “今天蘇仟也會來吃飯,你確定你要蹭飯麼?”

    “嘎?”

    拋棄美食還是面對惡魔。

    艾德蒙先生陷入了嚴重的選擇困難。

    ********

    拍攝當天,沈何夕換好了服裝從更衣室出來,正好看見身量高大強壯的男人站在通向舞台的通道上。

    “Cici小姐?”看起來有點兇惡的男人問她。

    “是的,您好,賴恩先生。”長發女孩兒今天穿了一條藍灰色的長褲,照例是同色的長身馬甲,搭配著條紋襯衣和暗紅色的領結。

    細腰,長腿……還有一如既往的平胸。

    “Cici小姐,我對你的能力抱有極大的期待,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克萊德的體重比沈何夕的兩倍還要多,再加上超過了一米九的身高,他俯視著沈何夕,讓人有了一種泰山壓頂的氣勢。

    沈何夕抬眼平靜地看著這位比起廚子更像暴力/份/子的壯漢。

    “我會努力不讓你失望的,賴恩先生。”

    拍攝開始。

    今天克萊德先生要做的是一道紅湯燜烤小牛膝。

    湯用的是牛骨高湯,將牛骨和各種配料一起烤製之後燜煮十二個小時獲得褐色的高湯,因為裡面含有番茄醬,所以是帶有番茄口味的特殊高湯。

    小牛膝就是小牛的膝蓋骨以及周圍的肉和筋的部位,肉質肥瘦均勻,口感豐滿又有層次感,特別適合用來燜煮。

    小牛膝用胡椒和鹽進行初步調味之後拍上高筋麵粉,用橄欖油將小牛膝煎製上色。

    克萊德的大手抓向放置了幾瓶酒的部位,他先碰了一下白蘭地,轉頭看了一直沉默的女孩兒一眼,又重新拿起了紅葡萄酒。

    “紅葡萄酒,要讓牛肉的肉質和香味達到我們想要的程度,必須要用紅葡萄酒。”克萊德非常豪邁地倒了半瓶好酒進到了煎鍋裡。

    酒水沖擊到鍋底的瞬間,一團白氣帶著誘人的酒香衝了出來。

    克萊德對這種氣味非常滿意:“好酒配牛肉,我很喜歡這種做法,現在我們只要等葡萄酒煮就可以了。”

    他拿起了另外一口鍋,用黃油把切碎的洋蔥、大蒜、胡蘿蔔,西芹、番茄丁、蒜苗的莖部炒出香味,

    撒一些迷迭香、月桂葉、百里香等等調料,再把燉小牛膝鍋裡的那些湯汁倒進蔬菜鍋裡。

    在咕嘟咕嘟湯汁沸騰的聲音裡,紅酒漸漸不見了蹤影,只剩下被香氣和顏色浸染了的各種配料。

    克萊德把紅褐色的特製高湯過濾之後也倒進了蔬菜鍋,燒開之後在放進差點被人遺忘的煎好的小牛膝,用大火煮到鍋裡沸騰。

    金屬的深盤裡面,先把小牛膝挑出來放進去,再把湯汁和配料也均勻地傾倒進去。

    深盤用錫紙包好,小心地放進已經預熱好的烤箱。

    憑藉著體積就在舞台上存在感極強的克萊德摘掉隔熱手套,戲劇性地長出了一口氣。 “這個料理台小到我不能呼吸了。”

    西方標準料理台的高度是91厘米,對於身高一米九六的克萊德來說,這個料理台的高度真是低到令人髮指,看到他故作局促的樣子節目組的人都笑了。

    笑完之後,克萊德很親切地對著鏡頭說:“嘿,要烤一個半小時,我們總不能在這裡守著,去喝杯咖啡抽根煙怎麼樣?”

    幾個攝像師都關了機器出去休息,攝影棚裡只剩了小貓兩三隻。

    只剩一個攝像師,他從節目一開始就被艾德蒙囑咐過,除了沈何夕中途上廁所,不然他一定要記錄下整個節目中她的一舉一動。

    克萊德回頭,看見沈何夕正看著他的高湯。

    “Cici小姐,對我的湯你有什麼發現麼?”克萊德蹲下看著表情嚴肅的東方女孩兒。

    沈何夕仔細分辯了一下氣味:“牛骨、百里香、月桂葉、荷蘭芹、西芹、洋蔥、胡蘿蔔、黑胡椒……還有番茄醬。味道調和的非常棒。”

    單靠鼻子,沈何夕已經辨別出了這鍋湯裡幾乎所有的配料。

    克萊德震驚地看著眼前的女孩兒。

    “小傢伙你說的好像是趴在我的廚房窗子上看著我做一樣,你果然非常的特別。”

    沈何夕笑了笑。

    “你可以嚐嚐這道湯的味道,然後再告訴我裡面還放了什麼。”克萊德從料理台的後面找出了一個小碗。

    沈何夕嚐了一口,又嚐了一口……克萊德看著這個小女孩兒把這碗完全沒調味的湯直接喝了下去。

    “你是渴了?”

    他只能這麼想。

    沈何夕放下碗,表情是那種吃到了好東西的愉快:“還用了韭蔥和鮮檸檬汁,味道很好。”

    西方人大概永遠不會理解東方人喜歡這種稀薄的湯的原因吧。

    克萊德又拋出了一個問題:“你能告訴我裡面配料的比例是多少麼?”

    沈何夕笑了笑,沒有說話。

    這種高湯往往是一個大廚壓箱底的秘方,能吃出味道不代表能複制這個味道,所以在節目裡她可以盡情地爆料對方放了的東西,但是絕對不會透露出材料的配比。

    前者能獲得廚師的尊敬,後者會結仇的。

    克萊德的這個問題就差明著問她是不是已經知道這道湯怎麼做了。

    就算知道也不能說呀。

    正好有幾個人抽完煙回到攝影棚,沈何夕恢復了一張棺材臉,很有她親媽那種放碗不認人的架勢。

    “狡猾的Cici小姐。”克萊德嘟囔了一句,站了起來,“Cici小姐,聽說如果獲得了合格就可以向你提一個要求?”

    “是的,如果您合格了當然可以提一個要求……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間。”

    克萊德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讓你看到我的成品了。”

    一個半小時之後,小牛膝被燉到燜烤到酥爛可口,其餘的原料已經融化進了湯裡,只剩下紅色的醬汁中幾塊誘人的小牛膝肉。

    克萊德•賴恩,腐國南部最有名的廚師之一,他拿出一個漂亮的白色骨瓷盤子,夾出一塊小牛膝放在盤子上,零星的幾點湯汁滴在盤子的旁邊,一點沒顯得臟,只有更加誘人的映襯。

    沈何夕只聞著空氣裡各種食材混雜後的誘人氣味,就知道這道菜無論是搭配還是火候都非常的精妙用心。

    “Cici小姐,我合格了麼?”

    濃汁過篩之後一點點地澆在酥爛誘人的牛肉上,旁邊點綴著金色的配菜。

    沈何夕的視線劃過這份完美的菜餚,看向眼前高大和藹的克萊德先生。

    她輕輕地笑了。

    “克萊德•賴恩先生,您是什麼時候把這道菜掉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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