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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三水小草]心有不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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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11:00:33
第60章 慢烤牛肉

    午餐時間,沈何夕抱著一個印著櫻花圖案的木質飯盒坐到了餐廳裡,琳達頂著新做的髮型端著炸雞腿、三明治和沙拉遠遠地就看見了她。

    “哇哦,Cici,非常漂亮的飯盒!一定是追求你的男孩兒送你的吧?”

    琳達對這個東方女孩兒還算得上了解,雖然品味和生活習慣都不錯,但是讓她自己花錢給自己弄這麼一個花哨的飯盒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沈何夕面無表情地打開飯盒,昨天還只是早餐,到了今天自己的三餐已經被正川熊一大師全面接手了:“是一個老爺爺送我的,要不要嚐一嘗?這是另一種東方料理。”

    “好呀!”在慷慨又不扭捏的Cici面前,琳達從不掩飾她自己是個吃貨這個事實。

    打開飯盒,琳達驚呼了出來。

    “天哪,這是吃的還是藝術品?”

    沈何夕看著餐盒裡的超豪華格局,覺得自己已經麻木了,任誰經歷了早餐有十四種各種小菜和飯糰,現在都要麻木。

    因為器具精美,各種食材處理後搭配的顏色純美乾淨,營養也相對均衡,和式便當一直受到一些人的追捧。在飯盒裡畫個貓臉擺兩隻炸蝦什麼的,就有人覺得自己玩了一把小清新一把小情趣。

    那如果跟面前這個便當比,小清新要上吊自盡,小情趣得投河殉情。

    原因無他,這個飯盒裡的午餐充分地詮釋了什麼叫美是天然的。哪怕它是食物。

    便當分成兩層,一層是碼放地整整齊齊的壽司,一邊是烤鰻魚壽司和一邊蟹子壽司。

    烤鰻魚用的是從首都高檔日料店運來的頂級鰻魚,烤好之後抹了一點濃稠的甜味醬汁,一點細條的海苔把鰻魚和飯□□在一起。金色的鰻魚,醬色的汁液,濃綠的海苔,雪白的飯糰,還有香蔥碎薄薄地灑在上面。

    蟹子壽司用海苔捲著捏成拇指大小的飯糰,在飯糰之上海苔中間小心地放入了大小均勻顏色誘人的紅蟹子。

    一邊是醬色上青翠的點綴,另一邊是紅色的蟹子被海苔小心地包裹。

    在飯盒的一角有一個專門隔出來的空間,綠色的菊花和淡粉色的薔薇交相輝映,那是綠芥末和壽司姜。

    另一層的飯盒裡放著的是烤好的牛舌,牛舌切成厚片之後烤到用極慢的火烤製,再改刀切開,外面是熟製褐化後的顏色,內裡還是嫩紅的,一層熟肉包裹著裡面的嬌柔軟嫩,旁邊放了兩片的檸檬。

    最後的格子裡是一些青菜拌好的沙拉。

    根本不需要特殊的造型,就用了食材被處理好之後最完美的狀態擺在那裡,其自有的顏色和形狀已經讓人受到了強烈的視覺衝擊了。

    牛舌也好,飯糰也好都是早上出門的時候帶來的,現在連餘溫都不剩下了,但是和式料理本就是冷食一道的前行者,放了這許久並不會影響什麼口感。

    鰻魚的視覺效果隆重又香濃,真正吃到嘴里和米飯混雜一起的時候,那是一加一大於二的滿足,肉的味道極好,飯的味道也極好,鹹甜可口的醬汁讓整個壽司的味道豐富又有核心,把鰻魚和米飯混在一起的香味拔高到了一個新的階段。

    紅蟹子的味道鮮鹹,細細品味還有一點甜,用米飯的味道去調和這種甜味,像是緩步牽出穿著木屐的白衣新娘,她羞澀又美好,輕輕地行禮,淺淺地微笑。

    兩種壽司如果再搭配一點芥末或者紅姜,增加味道的前味或者余味,讓整個壽司的味道更飽滿具有衝擊力一點,那又是一種新的感受。

    琳達吃了兩塊壽司,讚美了兩句好吃卻也不再動了,她對那個牛舌和沙拉更感興趣。

    沈何夕明白,對於很多人來說再美味的食物,前面掛上一個“陌生”那就是用來品嚐的,不是用來享用的。

    享用,沈何夕面對這樣的一份午餐,只能想到這樣的詞。

    每一個壽司都要用手親手去拿捏、搭配,調製的米飯,專門的蘸料,用心到極致的料理包裹了滿滿的誠意和認真。

    牛舌是用慢火烤製的,有多慢呢?在整個烤製的過程中牛肉內部的最高溫度不會超過六十攝氏度,在這樣的溫度下肉質中自含的酵素會對肉質進行嫩化保證肉質的柔嫩多汁和味道的鮮美。

    牛舌被切成了條狀,一片片略厚略粗,擺在外紫內綠的菜葉子上。每一塊的口感都非常的柔軟,肉汁進入嘴裡的滿足感簡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肉上只撒了一點的鹽和黑胡椒粉調劑味道,沒有使用醬汁,但是即使連吃了幾塊也沒有那種沒熟透的肉進入咽部導致的滯澀感。

    如果想要自己改變一下味道也可以把旁邊的兩片檸檬的汁水擠壓到肉上。

    沙拉是千島醬調味的蔬菜沙拉,不管是搭配牛肉還是單吃味道都很有特點也很讓人舒服。

    準確點說,這並不是一份特別正宗的和式便當,因為慢烤牛舌並不是一道片兒國菜,但是整個便當的膳食搭配和顏色的調劑比沈何夕見過的任何人和食做出來的都要正宗。

    正宗的不是菜色,是態度。

    沈何夕自己做了很多年菜,吃了很多年頂級大廚做過的菜,在她的心裡對“正宗”的概念有自己的看法,華夏菜菜系繁多,所謂的正宗吃來吃去其實都是廚師對於自己目標的堅定。

    這種堅定在這個飯盒裡被展現的淋漓盡致。

    味道是沒有上限的,但是人可以用自己的態度把一些東西強化到極致。

    吃著牛舌,琳達的表情好像下一秒自己就要上天堂了:“Cici,這是誰做的,天哪,只要他是個男人我就嫁給他。”

    東方女孩孩兒的回答趁著她說話的時候把最後一塊烤牛舌放進了了嘴裡。

    ********

    回到公寓,沈何夕看見的是兩個人正蹲在自己的廚房裡,一個自然是已經接手了她三餐的正川雄一,另一個是蘇仟。

    兩個人正在對著一本畫冊研究著什麼,看見沈何夕開門進來,蘇仟笑著跟她打招呼,另一位則是……

    一副你不向我行禮我我就看不見你的樣子,那點自矜的勁兒就算是板著一張棺材臉別人也能看得出來。

    漂亮的木製飯盒已經洗淨擦乾,沈何夕很小心地把飯盒放在桌上。

    “小夕小夕,我們在研究這種便當的樣子,你看。”蘇仟捧著畫冊來獻寶。

    沈何夕盯了一眼那一大堆小熊寶寶的萌臉又看了看正川大師的棺材臉,眨了眨眼睛對蘇仟說:“如果你真的讓正川大師做了這個,記得讓他端著拍照然後讓他簽個名。”

    國寶級大師做這種“愛の便當”……沈何夕都想去臥室裡自己笑一會兒。

    這時,被兩個人無視了半天的正川國寶終於忍不住了看著馬尾辮的小姑娘:“午餐、好吃麼?”

    沈何夕笑瞇瞇地說:“您應該非常驕傲地問我還有沒有吃過更好吃的,非常非常的棒,謝謝您。”

    好吧,雖然小刀的這個孫女有時候非常氣人,但是她的恭維聽起來總是真心的。

    “喜歡就好。”

    “怎麼可能不喜歡,您為了照顧我這副華夏人的腸胃大部分的料理都故意挑了全熟的,無論是烤鰻魚壽司還是蟹子壽司還有慢火烤的牛舌都是您對我的體貼,非常感謝。”

    沈何夕真心實意地鞠躬。

    慢火牛舌不是華夏菜也不是片兒國菜,想要做好必須用的是125°C的低溫烤爐,這種烤爐在東方並不流行。

    幾乎可以斷定,正川大師是到了腐國之後為了她去專門研究製作了這麼一道費時費力的菜。

    大概就是昨天吧。

    想到他一把年紀還為自己研究不熟悉的烹飪工具,這個禮沈何夕行的真心實意。

    七十多歲的老人板著臉瞪著沈何夕:“我只是、研究烤爐、你的午餐、是順便。”

    女孩兒直起身子毫不客氣地說:“兩個人一樣的別彆扭扭口是心非,難怪這麼多年都沒和好。”

    “……”溫良恭儉好女孩兒一秒鐘變成插刀帝,國寶大師還是適應不了。

    小墨跡從沈何夕的腳邊挪到了正川雄一的腳邊,用爪子夠了一下他的褲腳。

    “你覺得,我做的飯、和你爺爺做的飯,哪個更好吃?”到頭來,正傳雄一還是忍不住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沈何夕連思考都不用:“當然是我們家老頭兒做的好吃。”

    “為什麼?”

    不管怎麼說,作為一代名廚,正川雄一對待自己的廚藝是非常有信心的,但是現在的這個女孩兒居然直接就判定了他技不如人,這讓他非常的費解。

    “文化認同啊。”沈何夕覺得正川雄一問了一個傻問題。

    “文化?廚藝為什麼能和文化扯上?”蘇仟表示不太理解。

    “和式料理就像是櫻花,如果只有一棵,生於百花齊放的園林自然只能默默成風景的一角,但是人們故意把它們種到一起,在初春的時候綻放,用隆重的態度和滿目櫻花的效果占據了人們全部的視線再也顧不得其他。這種隆重也會讓人心生敬畏,喜歡卻也畏懼。”沈何夕的手指點了一下櫻花圖案的盒子。

    “傳統和食力圖把一種東西做到極致,所以一代代人在裡面傾注大量的精力,在這樣的努力下,傳承的人們也希望自己的努力能被尊重,就像櫻花把自己的凋謝之美用無數櫻花樹一起來的樣子來增加效果一樣。和食在抬高自己的態度上有些用力過度。大器小餐,原料鮮而美,態度端而正之外還要把自己歸結於道,讓自己高貴起來的同時,也讓人覺得難以親近。”

    “華夏飲食的多樣也就導致了每一種食物都要去迎合自己所處的環境和人群,所以多變又普及,飲食態度或者親近或者矜持,卻不會有那麼強烈的態度的傳達,大家都這樣,有什麼好驕傲的?何況……”女孩兒頓了一下,“我是華夏人,爺爺的飯能讓我想起故鄉,沒有什麼會比家更美。”

    沈何夕說的輕描淡寫,蘇仟發誓自己聽出了她對華夏廚藝的自信和對片兒國料理的那點……看不起?

    正川雄一搖了搖頭:“不對、追求極致不是錯的。”

    “沒人說那是錯的,只是兩種廚藝的發展道路不一樣。”

    看著自己面前因為談起廚藝而雙眼明亮的女孩兒,正川雄一彎下腰把自己腳邊的小灰貓抱了起來。

    “不、華夏、有句話,叫殊途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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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咯吱盒

    在廚房裡,一代和食大師看著自己面前的年輕女孩兒:“作為一個、廚師,我們要比別人更加、虔誠地對待、食物,無論是我、還是你的爺爺。殊途、同歸。”

    虔誠?

    沈何夕回憶著沈抱石做飯的樣子,輕鬆地,隨意地,偶爾甚至是隨性的,可以說與他平時的性格完全不一樣。

    如果這樣的自在就是老頭子的“虔誠”,沈何夕覺得老頭兒和自己打電話的時候那個隨意傲嬌的樣子簡直是在“祭祖”……

    吐槽完了自己家的老頭,沈何夕看見老人把自己的貓放在了地上,又轉身去洗了洗手。

    正川雄一打開自己放在一旁的布包,七八把銀光閃閃的刀從布捲裡展開,每一把都擦得銀光閃閃。

    “我回到島國的時候,一無所有,沒有家庭,沒有愛人,也沒有朋友,廚藝是我、安身立命的、事業,也是我、的家人和夥伴。”

    老人看著那些餐具的目光像是看著自己的老朋友。

    “廚藝和我一起順應時節、感悟道理,它是我的一部分、我為我的人生有這樣的一部分而驕傲。”老人矜持地昂起頭,他真的是為自己的職業和自己為了廚藝付出的時光而驕傲著。

    沈何夕在老人的目光中拿起了他的一把刀——單刃,木質手柄,看起來像是加寬了的水果刀。

    “這把是出刃包丁,用來處理魚。”老人向她解釋這些刀的用途,“那邊那把長刀是黑鮪魚包丁,只是用來處理黑鮪魚。”

    蘇仟看了一眼那個長達半米的刀刃兒,深吸了一口氣:“大師,這些刀你是怎麼過海關的?”

    正川雄一愣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說:“我也不、不知道。”

    得了,您的“老朋友”想要來這兒您的“人類朋友”們還不知道得費多大勁呢。

    蘇仟囧囧有神地拎著小墨跡去餵貓了,這兩個人和她不是活在一個世界的。

    “事實上您基本不可能用到這把黑鮪魚包丁,不是麼?”沈何夕輕嘆了一口氣,“如果是我,我不回讓自己背著那麼多的東西,在外面不是在家裡,不管什麼刀能用就行。”

    女孩兒的話裡意有所指。

    正川雄一搖了搖頭:“如果能、做到最好、我就不回給自己、有瑕疵的機會。”

    在對於廚藝的問題上,這個老人的態度近乎於偏執。

    好吧,沈何夕前後快四十年的人生,讓她早就接受了傳奇都是蛇精病的設定。

    “那您的最好是怎麼判斷的呢?”

    “突破了上一次,就是最好的。”老人的回答很堅定。

    沈何夕對此不置可否,食物的判斷標準不是統一的,人們讚美一道菜,也有人討厭一道菜,如果更好的突破遇到了更糟糕的客人,那誰來判定這個“更好”的標準?

    如果只是自己覺得自己有了突破,那說服力又在哪裡呢?烹飪本就是一門有表象但是有不可量化評價的藝術。

    爺爺說過的“半生尋道”,黎師父說過的“執於心”、俞正味說過的“人生與食物一樣,我們可以錯過,但是不可以放棄眼前的美好。”這些話都影響了沈何夕對廚藝的看法。

    沈老頭兒追求的是把沈家的菜昇華成自然而然的標準——道法自然,順應天時,廚子在烹飪的時候隨心、隨性、隨喜。

    黎老師傅追求的是無論怎樣的食客他都用最適合的一面去款待,只要心意不變就不去在意形於外的改變。

    二十年後的俞正味說的是食物之美、美在當下,只要靜心享受製造美味的過程就足夠了。

    再有現在的正川老人這種時刻要求自己更強的執著,沈何夕不知道他們誰是對的。

    或者說都是對的,就像泰勒夫人說的,每個人都被環境和經歷打磨成了不同的人,不同的人都能有不同的烹飪態度,這大概也是食物本性的包容□□,它能讓所有人吃到美味,也允許人們用不同的性格去雕琢它。

    當然,她不會去和眼前這個蛇精病,啊,不,這個一代傳奇去討論這個問題,她只關心……

    “我們晚餐吃什麼?”

    老人揭開一個盆子的蓋子,裡面放了一塊有些泛著黃綠色的面漿。

    “我給你們做、咯吱盒。”正川大師鄭重其事地把咯吱盒三個字念了出來。

    “嗯?華夏的東西。”沈何夕表示自己曾經在京城吃過。

    正川大師拿出幾根洗乾淨的胡蘿蔔開始切。

    “我小時候,你的曾祖母總是做給我吃。”

    咯吱盒也被京城之外的人叫做炸煎餅卷,

    綠豆粉、玉米麵、高粱粉、米粉……所有的穀物碾成粉幾乎都可以,調成漿狀之後在爐火上攤成薄薄的煎餅。

    如果想要沒有餡兒的,那隻要在煎餅上撒一點香菜、椒鹽然後下油鍋炸好,如果想要吃有餡兒的,就要在兩層煎餅之間抹勻餡料然後再改刀炸製。

    老人看來早有準備,他甚至讓人給他在沈何夕的灶台上安放了一個鐵板,和食裡面用來做鐵板燒的那種鐵板。

    一勺麵糊倒在燒熱的鐵板上,木質的小推子一點點地把麵漿推開,白色為主的面漿接觸到熱熱的鐵板上,幾乎片刻就變成了微黃的煎餅。

    鐵板燒熱之後火候很小,煎餅在上面慢慢地邊緣都翹了起來——因為面漿裡加了雞蛋。

    一張煎餅,又一張煎餅,全都圓圓地好像是團圓夜的月亮。

    老人的表情極其的專注,好像他在製作的不是煎餅,而是一個精心呵護的夢。

    此時正是四五點鐘,外面的陽光傾灑進了廚房,像是用自己的輝光給這個那些攤好的煎餅著色。

    胡蘿蔔、土豆、白菜的根部、一點肉餡兒,還有一把香菜,沒有擦絲,老人一點點的用刀把它們切成細絲細末,和沈家有那麼點炫技的刀工不同,正川老人切的非常的穩,他的速度不快,但是他每一次切下去的動作似乎都帶了那麼點慎重。

    把顏色豐富的餡料攪拌均勻,紅的肉,橙的胡蘿蔔,白的的菜根,黃的土豆,綠的香菜,放點鹽、醬油和白胡椒粉攪拌均勻,慢慢地舖在了已經放涼的煎餅上。

    餡料從碗裡一點點的倒出來,倒幾下,再用筷子推平,餡料要薄一些,鋪好了之後再蓋上一層煎餅,捲成長卷。

    把長卷切成三四節,下油鍋炸製,菜香味搭配著麵食炸出的甜香一點點伴隨著油鍋裡叮叮作響的聲音傳了出來。

    正川老人站在油鍋前面像是藝術家在雕琢自己的作品一樣查看著每一塊煎餅的顏色和硬度。

    等到外皮顏色金黃,內裡菜香飽滿,就把炸好的東西一塊一塊地挑出來。

    盛放的器具選用的是水滴形狀的白色細瓷盤子,正川雄一把焯過水的芹菜梗劈成捲絲狀,從水滴的細端一點點鋪排成新發的蘭草一樣。

    炸好的咯吱盒再次改刀成菱形,參差不齊豎著擺在盤子上,就像是一塊塊與蘭草相依相伴的水邊岩石。

    “我記得、以前這是過年吃的東西。”如今的正川雄一昔日的沈抱雲看著擺放精緻的“華夏小吃”,想到的是面前的兩個女孩兒遠不能觸及和體會到的遙遠時光。

    伯娘端出的東西時的笑臉、小刀舉著裝了兩個大錢的紅包的歡快、外面的鞭炮聲、風塵僕僕剛剛趕回來的養父,這些似乎都和著這個小小的東西一樣被他銘記著。

    硬硬脆脆的小東西放進嘴裡,此時餡料的汁水仍然有一定程度的保留,炸過的煎餅帶著油香味和谷香味,被牙齒咬碎的時候有那種令人心醉的脆響,然後是雲破月來一般的餡料的味道。

    最普通的搭配,普通到就是當年的老百姓在年前看看自家的菜窖裡還剩什麼,粗糧的面,幹幹的蘿蔔,耐放的土豆、捨不得扔掉也不知道該怎麼吃的白菜根,就這麼湊合到了一起,再加上一鍋炸完這個還能再用的油。

    那些屬於七十年之前的東西,明明應該是出生在八十年代的女孩兒難以認同的。

    偏偏,沈何夕在吃到這個咯吱盒的瞬間,想起了哥哥,想起了坐在樹下的老頭兒,想起了自己在廚房裡練刀工的歲月,想起了自己站著看著爺爺和哥哥拎著那個木頭的調料箱越走越遠。

    這是……回憶的味道? !

    *******

    早上九點,沈何朝正在後廚裡調製著餃子餡兒,切成小丁的魷魚粒一定要在肉餡兒中打上漿。小幫工的腦殘從後廚門裡探了出來。

    “師父師父,外面來了兩個人。”

    沈何朝還穿著妹妹通過國際快遞送回來的廚師制服,衣服妹妹一次給他快遞了十套。

    銀灰色的圍裙,白色能勾出腰線的大廚制服,因為是妹妹送的,他不僅天天穿,還保護的很好,所謂金碗配玉筷,為了跟這身衣服搭上,沈何朝也很少像別的廚師那樣“不拘小節”了。

    時間久了,氣質就越發的和旁人不太一樣。

    總之,看起來是格外的挺拔俊秀。

    從廚房裡慢慢走出來,他差點閃瞎了外面兩個年輕人的眼。

    這個小白臉真是個廚子?

    這就是爺爺念念不忘的那個人的孫子?長得不錯。

    站在門左邊的一個人西裝筆挺,鐵灰色的襯衣還扎著藍黑色領帶,頂著一張年輕版正川雄一的臉對著沈何朝鞠了一個躬:“您好!我是正川平次。”

    另一個看了看沈何朝,又看了看鞠躬的外國腔男人,還不到五月的太平區已經是春暖花開了,可他還穿著一件夾克衫,裡面是一個圓領毛衣套襯衫的搭配。

    “臥!是來踢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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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11:16:31
第62章 菊花魚

    穿著夾克的年輕男人吼了這麼一聲,在店裡忙活的所有人都看了他一眼,然後該干什麼幹什麼去了。

    “臥要踢館!我要用我的菊花魚來挑戰沈抱石!”對於這種赤果果的無視態度,他非常的不滿。

    難道不應該如臨大敵然後有人說“自不量力”再讓他啪啪啪啪地用精湛的刀功和嫻熟的技藝打臉麼?

    沈何朝只是對他們兩個人笑了笑,拿出一個小本子在上面寫字。

    【你們好,我是沈何朝,這家店的老闆。 】

    對面兩個人的反應是:

    光寫字不說話是啥個意思?

    嗯,字也很好看。

    沈何朝寫的下一行是:【踢館有流程,正川大師已經走了。 】

    前半句是寫給夾克男的,後半句是寫給正川雄一的。

    寫完之後,給兩個人再三看了看,他收起小本子,又笑了笑。

    轉身走了。

    “哎~你這個人!”夾克男要追上去,被小幫工攔了下來。

    “要踢館是吧?先來登記。想要我們沈家餃子館呢,要現在我們這幹兩個月,是包吃包住沒工錢的兩個月啊,幹完了你就可以踢館了。”

    “啊?”夾克男長了一頭自來卷偏偏還卷的亂七八糟,看起來像是個鳥窩頂在頭頂上,現在他有點傻愣愣地看著小幫工,。

    小幫工哼了一聲:“沈家在太平區這麼大的牌子,總有些人想踩別人一腳給自己賺名氣,還指望我們逢踢館就要接啊?想要跟我師父比一場,先進我們後廚幫工兩個月吧。還有啊,我們師爺已經退休了,現在店裡是我師父說的算,你要挑戰也得先挑戰他。”

    “嘎?”說好的在廚房裡霸氣縱橫在廚藝界一鳴驚人呢?

    鳥窩夾克男這會真的傻眼了。

    “你還踢不踢啊?踢就登記換衣服,不踢就走人啊。馬上要開張了,都忙著呢”小幫工一臉不耐煩。

    想想自己從川地扒著火車跑到這兒的艱難,夾克男咬了咬牙:“我踢!”

    小幫工領著踢館未遂身先賣的捲毛走了,飯館的大門前只留下了被人們下意識遺忘的正川平次。

    在廚房裡給肉餡打完漿的沈何朝又在看著兩個幫廚和麵。

    外面那個正川平次光看臉就知道是正川老頭的孫子。

    所有對自己妹妹圖謀不軌的人都是階級敵人!

    過了兩分鐘,小幫工又拉著捲毛男出了沈家:“你看看你的頭髮,你看你的身上的味兒,能做飯麼?那邊有澡堂子,兩塊洗一次,洗頭洗澡的五毛一包毛巾兩塊一條,你自己去吧。”

    “哦……”踢館不成就算了還賣身,賣身就算了還被人嫌棄不講衛生。

    捲毛男抓了一把自己亂糟糟的頭髮悻悻地往澡堂的方向走了過去。

    正川平次迎著巷子裡帶著花香味的春風站了半天,忍不住問小幫工:“您好,前幾天是不是有個老人天天來這裡?”

    “您說那個片兒國的正川大爺啊?哦,他走了。我師父不是告訴你了麼?”小幫工對於自己師父明顯不喜歡的人話也很少。

    爺爺又跑得不見了。

    正川平次在心底默默嘆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麼,自從農曆年之前來了華夏之後,他爺爺就和自己印像中那個威嚴的老人差距越來越大。

    上個禮拜他收到了老爺子的最後的消息居然是:“平次,我給你找到了一個未婚妻,你要去征得她兄長和爺爺的同意啊。”

    簡直荒謬到了極點!

    所以他這次來主要目的是要帶自己的爺爺回國,很顯然,他來晚了。

    爺爺給自己找的那個所謂的未婚妻,大概就是剛剛那人的妹妹?

    正川平次趁著小幫工再次走到店門口的時候又問他:“那位老人去哪裡了?你們老闆有妹妹麼?”

    小幫工聽見後一個問題,一臉警惕地抬起頭:“你誰啊?我們老闆有沒有妹妹和你有關係麼?”

    正巧出來要跟正川平次說他爺爺去了腐國的沈何朝就站在小幫工的身後。

    ……大板板老頭兒不是好人,他的孫子果然也不是好人!

    正川平次:“……”第一次見面就問別人的妹妹……失禮了,太失禮了!

    “抱歉,我失禮了!”跟他爺爺一樣一張菜闆臉的正川平次猛地鞠了一個躬。

    沈何朝氣哼哼地寫了個紙條放在桌子上扭頭就回了廚房,再看見那個傢伙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一拳打他臉上。

    【你爺爺去了腐國,我妹妹和你沒關係。再見。 】

    小幫工非常貼心地替他師父“哼”了一聲也跟著師父走了。

    從來被認為是家業傳人、片兒國廚藝界後起之秀的正川平次就這麼真正地被晾在了門外。

    太陽又升高了一截,到了上午十點已經有幾個食客來沈家餃子館預訂今天的外送或者買生餃子。

    豐和樓的老闆一臉賠笑地被小幫工送了出來:“小川兄弟,你再跟你們老闆說說,一天一百斤餃子真的不夠,我們最近接了幾個旅行社的單子,人家說了都是高檔客人賣點就是最好吃的魚餃子,你說這一百斤才夠幾個人吃的?”

    叫小川的小幫工拿了個小本本認真地記下了今天送出去的餃子數量:“您看看我們後廚,哪裡忙得過來?一天賣出去三百斤生餃子,就你們豐和樓拿的最多了。”

    “我們多少桌,他們多少桌?我們能一下子開三場婚禮的席,整個太平區除了我們誰還能?”矮胖的老闆繼續跟著小川套近乎:“去年之前你們也不外賣啊,現在不也弄了,多賣我一百斤,我每斤加五毛你看怎麼樣?”

    每斤加五毛,二百斤就是每天加一百塊,也就是說為了能賣更多的餃子豐和樓的老闆願意每年多出三萬的額外成本給沈家餃子舖。

    小幫工搖了搖頭:“價是師爺定的,不能改。”

    “頑固!一群老老小小的都是頑固!”看見有人這麼跟錢過不去,豐和樓的老闆就差捶桌罵娘了,“我一年多出三萬!餃子錢之外我多出三萬!哪家還有這麼好的事兒?怎麼就你們把錢往外推?”

    小幫工一本正經地跟胖老闆解釋:“俺們師爺說了,今天有人加五毛,明天就有人加一塊,加來加去餃子價格虛高上去了能吃得起我們家餃子的人就少了,做生意得對得起沈家的朋友,買賣是買賣不能忘了喜歡我們的客人。”

    “行!行!你們這群憨廚子!一群憨廚子!”胖老闆氣呼呼地走了。

    站在一邊全程圍觀的正川平次開始覺得,這家人似乎真的有點意思。

    路那邊一個鋥光瓦亮的光頭慢悠悠地晃了回來。

    如果不是那身衣服,還真難把他跟剛剛的雞窩頭分辨出來,那頭捲毛全不見了整個人看起來都清爽了不少。

    “看老子乾啥?”他瞪了這個站在這兒的西服男一眼,晃晃悠悠地進了店裡。

    店里人人都在忙,他轉悠了一圈發現自己還幫不上忙,又走了出來:“唉,那誰,你吃過菊花魚沒有?我能把草魚肉切成頭髮絲兒那麼細,拍上麵粉炸出來再澆上汁儿……嘿嘿嘿……等過兩個月,我就把他們沈家給比下去了。”

    西服革履的男人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在那自說自話。

    “你倒是說句,到底吃過沒有啊?”

    “……”

    “你會說話吧?你說剛剛那個人怎麼不說話只寫字兒?”

    “……”

    “好歹在一個大門口遇見,你咋就不說話了?”

    “……”話都被你說完了,正川平次不理解為什麼會有人聒噪成這個樣子。

    “開飯了。”趕在客人們都來之前,店裡的人都能先吃一點東西,下一頓飯就要下午三點了。

    捲毛男,不對,光頭男立刻非常自來熟地躥了進去搬凳子擠位置吃飯了。

    看著店裡熱熱鬧鬧地要吃飯,正川平次想了想,也抬腳進了店裡。

    “請給我來一份三鮮水餃。”

    ********

    “華夏醬油有、94種風味物質,和式醬油、有125種,所以、從味道上來說,和式醬油的味道、更豐富。本釀醬油、是現在幾種、和式醬油的基礎。”

    對比著眼前放著兩小碗醬油,正川雄一正在教導沈何夕一些和食裡面的東西。

    講解了半天,老人話鋒一轉:“我這裡有幾種手工醬油的配方,一會兒我抄給你。”

    正川大師說的輕描淡寫,但是沈何夕知道,不同的醬油搭配不同製法的壽司一直是正川大家的特色賣點,他現在隨隨便便地就要教授給一個剛認識幾天的小女孩兒。

    好吧,我們要承認,面對小刀的孫女,正川大師簡直豪爽得像是聖誕老人。

    女孩兒已經快要麻木了,昨天他給自己做完了咯吱盒接著就問自己想不想學鐵板燒,後來又問自己想不想學刀工,現在連家裡的壓箱底配方都拿出來了。

    “我對當廚師不感興趣。”沈何夕第N次強調自己的立場。

    “沒事兒,給你爺爺。”對於這位老國寶來說,給了小姑娘就是給了她爺爺,變相貼補一下自己的弟弟有什麼不行的?

    老人說是給醬油的配方,結果所謂的“幾個”配方是慢慢一盒子的紙,從醬油到醋,從梅子醬到醃菜,從處理米飯的特殊手法到魚的保鮮技巧。

    “有很多、連我孫子還沒學到,你不學就給你爺爺,你爺爺不要、就給你哥哥。”

    “好了,正川老先生,我給我爺爺打電話,讓他見您。”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這些配方沈何夕知道自己真的很有興趣,而且也沒用退回的餘地,那就幫這個老先生達成心願吧。

    “你、應該、叫我大爺。”老人一本正經地企圖用自己的棺材臉掩蓋自己的高興。

    “嗯,叫你大爺,等你和我爺爺徹底把話說順溜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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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鮮王什錦餃

    “晚飯、吃什麼?魚排、怎麼樣?”走過來。

    “不用。”

    “我、給你燉湯吧。”走過去.

    “不用了,我一會兒要去打工啊,不用麻煩您了。”

    “我、我給你包餃子。”走過來。

    “正川爺爺,您別再我面前轉來轉去就已經是在幫我了”

    “我只是、問你吃什麼。”走過去。

    沈何夕瞪著一雙大眼看著棺材臉的老先生:“如果你把我轉吐了,我今天就沒辦法接電話了,要不你自己和我爺爺說?”

    “……”正在走廊裡轉圈的正川雄一終於停下了腳步,轉頭看著女孩兒瞪著眼睛的樣子,他習慣性地想說什麼,又默默地萎了。

    “乖一點才好啊,你看你們兩個一個不會說話一個不會聽話,兩個老倔頭腦袋撞一起,一疼七十年。”

    哢嚓~!就算沒說什麼他還是胸口再次中刀,正川雄一拎起灰色的小墨跡貼著牆邊站著不動了。

    每週的這個時間沈老頭都會打電話過來,為了讓自己的房客能準時接到電話,泰勒夫人如果要外出就會把電話放到外面的窗台上。

    窗台上的花瓶裡還有兩枝剛摘下來不久的百合。

    小墨跡在正川雄一的懷裡不安分地扭了兩下,自帶美瞳的藍□□眼眼直直地看著她自己的人小聲地叫了兩聲。

    沈何夕笑著拍了一下它的腦袋,正好,電話響了。

    “丫頭啊,今天有沒有用羊毛擦刀柄啊?我跟你說刀柄不能用水洗,那個刀刃的……”

    “老頭兒你是給我打電話還是給刀打電話?這麼想刀我把電話放那讓它自己跟你說。”

    流魚流魚流魚,自從拿回了流魚刀每次老頭子的電話就是今天刀咋樣了,明天刀咋樣了,沈何夕雖然可以理解自己爺爺難得的一把熱血沸騰,但是像這樣沒玩沒了的囉嗦……她才不會承認自己很吃醋。

    “我這不是見不著麼,你讓我看一眼我才能安心。”聽見孫女似乎不太高興,沈抱石剛剛那股子認刀不認人的勁兒瞬間萎了。

    沈何夕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後死盯著電話的正川雄一,跟自家老頭子說起了正事兒:“我在腐國認識了一個老頭,每天給我送吃的送喝的,你說我改怎麼回報人家?”

    老頭兒?沈抱石瞬間提高了警惕:“多大歲數的老頭子?哪兒人吶?為什麼給你送吃送喝?”

    “快八十了,半個華夏人,他說他是我大爺。”

    沈何夕提高語速飛快地說完,沈老爺子愣了一下就氣壯山河地吼了一聲:“讓他滾!”

    “爺爺,他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讓他滾啊?”沈何夕氣定神閒,反正讓滾的又不是自己,看了眼面無表情的正川雄一,她真的覺得對方有點可憐。

    “老人的事兒你別管!小夕你別理他。”

    “我吃了人家快半個月了你跟我說讓我別管?”

    “我明天匯錢給你,你把飯錢還了。”

    “老頭兒,你就告訴你吧,人家到底哪裡對不起你了?”沈何夕又看了一眼正川雄一,把節操扔在地上踩著,捏尖了嗓子把一句話說出了山路十八彎的味兒。

    沈抱石聽著電話差點汗毛都炸起來了:“你、你好好說話。”

    “爺~爺~~”我就不!

    這次別說沈抱石了,就連在一邊聽著的沈何朝都抖了一下,兩個從來沒感受過孫女(妹妹)撒嬌的男人被這突如其來的精神攻擊差點打翻在地。

    “你別叫,別叫了!我說啊,他是個片兒國的軍人,你明白了麼?幾十年前他拿過槍殺過我們的同胞……”

    沈何夕一手拿著電話,一手從正川雄一的懷裡把自己的貓奪了回來。

    深吸一口氣,她看著面前的老頭兒對著電話裡的老頭兒吼了一句:“你們兩個都他媽是沒長嘴的傻【嗶——】麼?一個以為是他害死了我曾叔祖,一個以為對方是個軍人。臥槽誰規定了隨軍的廚子不能穿軍裝了?你們兩個腦袋裡裝的都是石頭吧?啊?”

    一聲怒吼竟叫兩地噤若寒蟬。

    “你們兩個最好今天把話說清楚,老頭兒,如果今天你敢扣電話,別說流魚了,今年你連我都見不著,我說真的。”

    女孩兒把話筒甩進了正川大師的懷裡,抱著貓就走了。

    電話裡沈抱石急切的聲音傳了出來:“丫頭?丫頭?丫頭你說什麼意思?你今年回來麼?丫頭?”

    “小刀,我是大板板……”老人蒼老的手舉起電話,一輩子拿刀都沒抖過的手,顫抖著把話筒放在了自己耳朵旁邊。

    一個電話兩個人也不知道打了多久,沈何夕算了一下話費,再一想沈抱石到月末看見話費清單的心疼樣子,心裡舒坦了不少。

    “也不知道曾爺爺怎麼養的孩子,越是親近的人越是沒辦法面對,越是感情深厚的人越是肆無忌憚的傷害,一個個都絞盡腦汁儿和自己過不去。”

    全然忘了自己也曾經是這種人的沈何夕未老先衰地嘆了一口氣,捋了一下手裡的毛團子。

    *******

    沈抱石輾轉反側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聽見沈何朝打開院子門去買菜的聲音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將近中午了。

    小膩歪扒拉著的房門,終於把他給扒拉了出來。

    “餓了吧?走,找大朝吃飯去。”

    沈何朝留了紙條,說看他一直沒醒就沒給他把飯送來,等他睡醒了自己去店裡找吃的。

    店裡已經有了三三兩兩的客人,在這樣的晴朗的天氣裡,吃著餃子喝著餃子湯,原湯化原食,再來一盤蔥絲拌豬耳朵或者一盤芹菜花生米,小日子瞬間就讓人覺得滋潤了起來。

    正常情況下,沈老頭就算只是出門走個十幾步來了店裡,那也是要穿著整齊髮絲不亂的。

    可惜今天因為沒休息好,又有事兒壓在心上,老頭兒整個人看起來有點憔悴。

    看見師爺抱著狗進來悄無聲息地坐在一邊,小幫工顛顛儿地跑了過來:“師爺,您吃點啥?咱這新來了一個要踢館的川菜廚子,讓他給您來一份回鍋肉?”

    “不用了,給我拌個蜇絲白菜,讓新來的給我做個虎皮尖椒,再來一碗肉絲麵就行了。”在這家店裡能這麼挑著人點菜的大概也就只有沈抱石這個前任老闆了。

    點完了菜,沈抱石跟小幫工要了兩塊骨頭要出了店門去餵狗,正巧路過了一個後生的座位。

    一個西服革履的年輕男人面前放了一盤水餃,一碟子蒜泥,可是蒜泥可憐巴巴地被棄置在了一邊。

    一雙竹子形狀的筷子和一個倒了一點調料的荷葉碟擺放在了男人的眼前。

    “你這是嫌棄這家的調料?”沈抱石瞅了一眼荷葉碟裡的帶著點紅的調味汁,克制不住一臉嫌棄。

    呿,甜的。

    西裝男人淡笑的有點矜持:“這家店的餃子非常鮮美,但是調料太粗糙了,這麼粗糙的蒜的處理……”言下之意,就是覺得把蒜搗碎了扔在盤子裡的吃法他看不上眼。

    “哦,那你說怎麼是不粗糙的?”

    發現這人居然敢當著自己的面給自家的餃子挑毛病,這真是二三十年都沒發生過的事兒了。

    “應該把蒜泥過濾出汁液然後點在盤子裡,器具應該精美,這種看起來就很便宜的盤子不應該用來裝味道這麼好的餃子,餃子也應該擺放的更用心一些,這種堆在一起的粗糙手法……”

    他的面前不知道何時站了一大排的廚師,幾乎所有人都用那種看死人的眼光看著他,除了某個還沒搞清狀況的光頭男。

    沈老頭原本有點頹著的後背已經挺直了起來,他摸了兩下懷裡的小膩歪,再次恢復到了中氣十足的狀態:

    “小川,讓你師父用輕雲出岫的盤子給我上一盤鮮王什錦的餃子,我要用那雙黃木的筷子墨點硃砂的碟子,配著紅醋綠蒜泥。”

    “好咧師爺!”小幫工異常歡快地跑進後廚傳信兒去了。

    所謂鮮王什錦,是去年沈何朝出的一道新菜,用蝦仁兒的質感搭配海腸的鮮脆,還有肉丁的香和皮皮蝦子的香甜。

    餃子的麵團除了白色的麵團還有黃色的胡蘿蔔汁、綠色的菠菜汁,黑色的墨魚汁調和的三種顏色不同的面。

    各種材料都是現成的,沈何朝重新調了一份餃子餡兒,蝦仁切成小粒,海腸切成小圈,皮皮蝦的蝦籽微微煮過之後同樣切成顆粒狀。

    包餃子的時候,先各取一點彩色的麵團搓成細條混在餃子皮上,擀出來的餃子皮上就有了三色不同的紋理。

    放餃子餡兒的時候先放皮皮蝦子再放肉餡兒,肉餡上放蝦仁和海腸,手指一扣一壓,一個漂亮的帶著彩色紋理的餃子就包了出來。

    餃子和平時長形的餃子不太一樣,沈何朝非常體貼他爺爺想要顯擺的心情,把每個餃子邊兒的形狀都處理的有些像是桃花的花瓣。

    年輕的男人面帶一絲淺淺的微笑,他手指像是白鶴展翅一樣輕巧地拿捏著餃子,每一點對餃子外形的修飾看起來隨性又寫意。

    偷偷在一邊觀摩的光頭已經看呆了。

    藍綠色的陶瓷盤子上像是有一層薄雲從盤子的一邊輕輕飄出,白色的餃子皮上三種不同顏色的紋理像是像徵著春日里新發的顏色,橙色的像是花芯,綠色的像是新柳,黑色的像是枝幹。它們從每一個餃子的底部蜿蜒而上,由粗到細更是顯出了餃子餡料的飽滿和飛邊的輕薄。

    餃子的內部材料的顏色透在外面,淡粉的蝦仁兒,濃豔的蝦籽,圓圓的海腸,還有一丁一點的綠色的調味菜。

    一縷熱氣從它們的身上帶著香味彌散,這才讓人驚悟這是一盤子,不是一頁春景。

    輕雲出岫,配著萬物生髮,用黃木的筷子夾住一個餃子,都讓人覺得心疼又期待。

    更別提淺紅色像是滴了兩滴濃墨的碟子上還有自釀的香醋搭配著綠色的特製蒜泥。

    “來,你看看你居然用商場裡買的和式甜醋配餃子,你這是得多糙?”

    沈抱石老眉一抖,眼角一斜,端的是八分得意兩分看輕十分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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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一魚兩吃

    “小子,我們沈家開的是餃子館,不是高級私房館子,一盤餃子十幾二十幾塊的地方,這樣的東西擺出來讓那些單純愛吃餃子的人該怎麼辦?像餃子這種接地氣兒的東西,別說是用個素盤子,我就是拿塑料袋裝著讓這些人蹲在路邊抓著吃,他們也會覺得好吃的不得了。”

    環顧四周,幾位老食客都在點頭,如果把這盤餃子給他們,別說用蹲著手抓著吃了,趴在地上吃那也好吃啊。

    老人說的和正川平次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完全不一樣,為什麼有更好的器具卻不用?有更好的裝飾卻放棄?

    可是他也覺得,這個老人說的話裡包含了一些讓他從前忽略或者迷茫的東西。

    到了中午的這個時間,沈家餃子館已經是客似雲來,但是來來往往大多數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盤精美到令人驚嘆的餃子上。

    正川平次靜靜地看著面前老人手裡的那盤餃子,只能讚歎製作者的巧思和胸懷。

    單從這盤餃子來看無論是做成花瓣形狀的飛邊還是與器具的搭配,沈何朝展現出的東西遠勝於自己。

    自己對器具的挑剔和對調料的不屑都建立在對方“能而不做”的基礎之上,想想真是令人羞愧啊。

    他想為自己貿然評點的言論和嫌棄調料的行動道歉。

    但是這個老者的態度……也太令人氣憤了。

    是的,一代名廚沈抱石沈大師當著所有人的面,用筷子夾著用蒜泥蘸著把餃子一口一個兩口一個地都吃了下去,一副汁水橫流鮮香滿口的樣子,真的很有豬八戒吃人參果的糟蹋感。

    他還非常惡趣味地戳破了一個餃子的皮,餡料裡散發出的鮮味和香味勾結在一起,誓要所有人魂牽夢縈。

    湯汁流出,餃子圓滾滾的肚子癟了下去,像是一片凋落的花瓣,讓正川平次的心都碎了。

    和式料理的料理二字指的是順應天時、料察食理,食物的烹飪應該與季節、時間、環境、氣氛、心情想對應。

    跟隨著正川雄一這麼多年,即使是最好的懷石料理,正川平次也品嚐過。但是那些精美入道的料理也沒有一種能讓正川平次像這樣直接地感受到強大的“生”之美的衝擊力。

    ……然後這樣令人驚嘆的“生”之美被吃掉了……被戳破了……被暴殄天物了。

    沈大師在一群人的圍觀下淡定自若地吃完了自己孫子給自己準備的餃子,只有出來收盤子的沈何朝看出來他心裡的那股子得意的勁兒比一個得勝還朝的將軍還強幾分。

    正川平次攔住沈何朝:“無論多少錢,請給我也來一份這種水餃,拜託了。”

    九十度深鞠躬。

    沈何朝伸出左手撐住了他的一邊肩膀,沒讓他真的彎下了身子。

    【非賣品。 】

    他用右手在小本子上寫了三個字,又端著餐具進了廚房。

    “為什麼他能吃到你們的非賣品?”正川平次看著喝著餃子湯的老人,心裡的感覺是又酸又苦,對於一個立志一輩子奉獻給食之道的人來說,看見了能讓自己獲得更多體悟的料理卻不能去品嚐,簡直是一場酷刑。

    “他是我們師爺,我師父的爺爺,我們店的前老闆。”小幫工叨叨叨地繞過他把一壺熱茶送到了沈抱石的桌上,然後非常狗腿地藉機告狀:

    “師爺,這個人連著來吃了好幾天了,頓頓都用的自己的東西嫌棄咱們的蒜泥不好,你看,現在他真看見了好東西又吃不著了。師爺威武,師爺霸氣!”

    “哦?天天來?”沈抱石瞅瞅站在不遠處的那個年輕人,越看越覺得眼熟。

    “小子,你不是本地人吧?”口音語氣還有舉止都和這個爽朗大方的城市格格不入啊。

    正川平次被餃子佔據的心神漸漸清明,現在他終於反應過來眼前的這個人就是爺爺的那個“老朋友”。

    他恭恭敬敬地行禮:“沈大師您好!我是正川平次,和食大師正川雄一的次孫,我是來華夏找我的爺爺的,剛剛的行為我非常抱歉……”

    走了老的來了小的!

    小的還嫌棄我們家蒜泥不好!

    你爺爺捧著我們家的藍邊瓷盤子都沒敢說句什麼呢!那餃子還是全素的呢!

    昨晚和大板板從彼此問候到彼此問候祖宗再到對著電話老淚縱橫的整個過程都漸漸浮現在了沈抱石的腦海。

    “正川家的小子。你來幹什麼?你爺爺不在這兒了。”沈大師拒絕承認自己就算解開了心結也有那麼兩分惱羞成怒,太丟臉了,當著孫子的面哭出來真是太丟臉了。

    華夏語流利的片兒國年輕男人這才想起了“正事”,他整理了一下西裝胸前的翻領,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我是來退婚的。”

    ……全場沉默了三秒。

    “婚約個P!什麼婚約?!把這個小子給我扔出去!你們以後看見一次揍一起!你們誰揍了我給誰漲工錢!”沈老爺子拔地而起抄起桌子上的茶壺就要往正川平次的身上砸。

    見勢不妙,小幫工一溜煙地跑進了廚房:“師父救命啊,師爺氣瘋了!”

    “大朝!給我把他扔出去!”老人的吼聲也傳了過來。

    前面鬧得不可開交,後廚依然井然有序,手上的工作沒有完成,沒有一個人敢去分心想外面的熱鬧,包括被這種氣氛感染的光頭。

    沈何朝小心地撈出一份餃子放在托盤上,這才走出了廚房。

    看見了孫子,沈抱石立刻放下手裡的茶壺學著剛剛小幫工的樣子告狀:“大朝,這小子想娶你妹妹!”

    “不,我是來退婚的。”正川平次被老人出離憤怒的態度驚嚇到了,自己和沈家的小姐又沒見過,想來所謂婚約應該也只是兩位老人之間的的一點默契沒有攤到桌面上來。

    自己想要退婚怎麼會讓這個老人這麼生氣呢?難道是自己太直接了?

    某種程度上來說,正川平次完美地繼承了他爺爺“不問世事”的性格特點。

    覬覦自己妹妹也就算了,還敢嫌棄我妹妹。

    沈何朝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他現在的樣子讓沈老爺子都有點害怕。

    沈老爺子這才意識到,自己好脾氣的孫子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年輕的男人慢慢解開自己身上廚師制服的釦子。

    廚房裡的溫度一直居高不下,他的製服裡面只穿了一件闊領短袖T卹,脫下外面的製服後露出了小麥色的手臂,手臂的線條流暢又結實,完全不像他有些瘦削的身材那樣讓人以為是個單薄青年。

    所謂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好身材,說的就是他這種人。

    把製服疊好,沈何朝在小本子上寫了一行字:

    【你有哪裡不能打? 】

    “不,你們誤會了。”正川平次剛剛還奇怪這個年輕廚師脫衣服做什麼,現在他是明白了……就是明白的有點晚。

    “我只是覺得我和貴家小姐完全沒有接觸過,婚約這種事情真是草率又可笑的……”

    正川平次看著沈何朝新寫的一行字,聲音越來越小。

    【我們從來沒聽說什麼婚約,你三言兩語就在我妹妹的故鄉把她變成了一個被男人嫌棄的女孩兒。 】

    從來沒聽說過婚約……

    可憐的片兒國廚藝界新秀現在腦袋裡只飄了一個大字:“死。”

    “不,朝君,我可以解釋,這只是個誤會!”

    十分鐘後,正川平次腦海裡幾個字變了,雖然很大逆不道,但是……“爺爺我恨你!”

    遠在腐國的正川雄一剛剛睡醒,焚香沐浴之後,他正在給沈何夕製作早餐飯糰需要的大米,突然一陣涼風襲來,老人輕輕打了個哆嗦。

    已經五月了腐國居然還這麼冷,真是一個陽光稀少又潮濕的國家。

    再給小夕燉一碗加了薑的昆布湯吧。

    正川平次在武力值上其實也不是特別慫,但是沈何朝身後不只有一個煽風點火的老頭子,一個狐假虎威的小幫工,還有一群人高馬大五大三粗的廚子,就連店裡的客人們也表示他們很願意幫助一下沈家這對“被人欺上門”的祖孫。

    兩個人在店門外打了一場,正川平次被結結實實地修理了一頓,雖然臉上完全看不到任何的痕跡。

    沈何朝下手招招都衝著他的肋下、腰眼、膝下這些疼痛感比較強烈的位置,挨了幾下就疼的讓人受不了。

    沈抱石看著正川平次被揍了幾下,心裡終於有了幾分舒爽勁兒,就是嘛,跟爺爺生氣了就揍他孫子。

    不過,過幾天大板板就回來了,打得太重讓他看出來就不太好了。

    “大朝,停手,把他拎後廚去,明天開始他也來幫工,直到他爺爺來華夏領走他。”沈大師指點江山一樣地決定了正川平次未來兩個月的悲慘命運。

    嘿嘿,到時候讓大板板看看他孫子被我孫子磋磨成渣,讓他知道什麼是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

    小幫工立刻拽著光頭一起把正川平次拖進了後廚,可憐的正川疼的完全直不起腰,被拖進廚房的樣子像是奔赴“刑場”某種動物。

    沈老爺子這才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又恢復了一派高人姿態,擦擦手,抱起在一直趴在他椅子底下的小膩歪,他看著從來不讓自己失望的孫子:“大朝啊,有空給小夕打個電話問問她今年暑假回不回來。”

    聽見這句話,沈何朝殘餘的怒火頓時消退了下去。

    【妹妹要回來麼? 】

    “是要回來吧?咱家刀總得讓咱倆看看吧?再不行……你就說你病了。”

    沈何朝:“……”

    完全沒覺得自己最近的節操下限已經逼近他孫女的一代名廚沈抱石抱著自家的狗踱著四方步走了。

    哎呀,這頓飯有點撐得慌。

    *******

    沈何夕真的在認真考慮回國的事兒,拋開流魚刀的事情不提,哥哥不肯接受治療這件事兒一直壓在她的心上讓她難以心安。

    要回國的話……沈何夕拿起自己手邊的流魚刀:“我就好幾年都看不到你了呢。”

    女孩兒當然知道,把刀送回去她在腐國的這幾年就用不了了,而且,如果自己將來想要用刀還要跟爺爺和哥哥解釋自己為什麼會懂廚藝。

    說到這個,面對依然每天都來報到的正川老先生,自己現在也不能讓他知道自己會做菜。

    這些都是她要面對和解決的問題。

    纖細漂亮的手指從刀柄撫摸到刀尖,看著刀面上漂亮的紋飾,她真的捨不得。

    “你會等我吧?也許兩三年,也許四五年……”可是現在她已經在想念折燕,沒有了流魚,她也會想念的吧?

    十五分鐘後,蘇仟拎著一條新鮮完整的淡水魚敲開了她的房間門。

    “小夕!我想你的菜想了好久了!趁著正川老爺子中午才來,讓我們盡情地來吃魚吧!”

    雖說包了一日三餐,但是正川老人非常體貼地從不會自己在早上出現,早餐多半是他的幾個助手送來的。在中午和晚飯的時候,他會帶著食材和器具來沈何夕這裡給她和按時蹭飯的蘇仟製作美味的料理。

    蘇女神笑的陽光普照春風和煦:“儘管每天都能吃到頂級料理的味道很開心,但是我更喜歡吃小夕做的菜呀。”

    “一魚兩吃怎麼樣?”沈何夕打量了一下這條魚,魚肉厚嫩,魚頭不大,做個兩吃應該不錯。

    一魚兩吃,顧名思義就是一種魚兩種吃法,其實單說魚的處理手法,如果一個大廚願意,給一條魚做十種吃法都是可以的。

    只是在魯菜裡,這個一魚兩吃指的是同盤不同味,同魚不同色,同質不同刀。也被一些老饕叫做“陰陽眼”或者“紅白魚”。

    把魚洗乾淨,女孩兒用手上細長的刀迅速地把魚的內臟和鰓部去了出來。刀光閃過,已經剁掉了所有的魚鰭。

    魚頭整個切下來,再一刀劈成兩半。

    刀走橫路,把魚身體兩側的魚肉完整地取下來,只剩下棄之不用的魚刺。

    一片魚肉用斜刀法從魚尾開始把肉輕輕片成薄片,每一刀都要保證不切到魚皮,讓整個魚肉還保持著形態上的完整。

    蝦仁和比較肥的豬肉用快刀細細地剁成泥,用清水、精鹽、雞蛋清、蔥薑汁和香油調和成餡料抹在切成薄片的魚肉上,再把每一片魚肉向內都卷成小卷兒,這一半魚就叫合頁魚。

    把處理好的合頁魚魚肉和魚頭上塗上一層薄薄的蛋清澱粉汁,擺上蔥薑塊,放進鍋裡開始蒸製。

    女孩兒片魚肉的動作非常的利落漂亮,透過每一片的輕薄的魚肉都能看到流魚刀上的紋理,裹上蝦仁餡料的時候,整個魚捲都有一種晶瑩剔透的美感。

    蘇仟圍觀了一會兒,問她:“你這把刀怎麼辦?”

    沈何夕給鍋蓋上鍋蓋,回答道:“我本來想讓正川老先生幫我想想辦法,他帶了那麼多刀混進去一把行不行,可是他連刀是怎麼過海關的都不知道,找他幫忙怕有問題啊。”

    正川雄一居然這樣的“不食人間煙火”,讓沈何夕只能想別的辦法把流魚弄回國內。

    “傻姑娘。”蘇仟在她身後笑了,“我給你想辦法弄回去不就行了?”

    沈何夕回頭看她:“你?”

    “嗯,我給你想辦法,正好我打算夏天的時候去華夏考察把刀順便就帶回去了。”蘇女神說的輕描淡寫運籌帷幄。

    “是去考察吃的吧?”某些時候,沈何夕很後悔自己居然這麼了解蘇仟。

    “趕緊做魚啊,我們時間緊迫啊~”真•吃貨•蘇仟迅速轉移話題,企圖掩飾自己被拆穿屬性的事實。

    女孩兒把另一片魚肉魚皮朝下,切成鬆鼠花刀。所謂松鼠花刀就是先把魚肉從一端開始斜切四十五度角切成一厘米左右的厚片,整塊魚肉只依靠附著在魚皮上的位置連接在一起,然後再改用直刀法,用刀垂直向下切出與剛剛的切出的刀痕垂直的的切口,每一刀都是一樣的力道卻不一樣的深度,為了保證魚肉造型的好看,每一刀都要恰好切到魚皮上又切而不破。

    刀穩手準那是必不可少的,同樣不可或缺的還有對魚肉質地的把握程度。

    女孩兒拈魚肉靠近魚尾的部位一提,一整條魚肉就像是松鼠的尾巴一樣蓬鬆開來。

    在魚肉上和半個魚頭上輕輕拍上麵粉再掛上一層蛋黃液,拎著魚尾的部位緩緩下鍋,在八成熱的油鍋用中火炸成金黃色。

    這時合頁魚也蒸好了。

    一條魚再次被擺在一起,一邊是白色的清蒸合頁魚,一邊是炸成金色的松鼠魚。

    番茄醬、白糖、醋、料酒、一點點醬油調和成汁熬製成糖醋味道的澆汁澆在炸好的肉上。

    再起一鍋調了鹽味兒加了料酒的白色芡汁澆在合頁魚上。

    一邊是金紅相映的糖醋味,一邊是素白清透的鹹鮮味,這就是一魚兩吃。

    魚剛剛擺上桌,敲門聲就響了起來。

    誰?

    正川先生麼?

    怎麼這麼早?

    兩個準備偷吃的女孩兒面面相覷。

    沈何夕轉頭看了一眼廚房裡明顯剛剛刷好的鍋瓢器具,深吸一口氣對蘇仟說:“我先把魚端到臥室,你去開門,如果老先生問為什麼廚房里東西是濕的……你就裝傻好了。”

    一個謊言的背後要有一串的謊言來彌補,光是瞞住媽媽哥哥的事情已經讓沈何夕心力交瘁,如果有可能,她不想再對自己親近的人說謊,包括那位年近八旬還給她做飯的老人。

    蘇仟拍了拍她的肩:“沒事兒,大不了我不讓他進門。”

    沈何夕:“……”

    女神步履款款地走過去打開大門,門外站著的是拎著球鞋又在球服外面隨便裹了一件外套的亞瑟。

    “Mary!你居然在Cici這裡!真是太棒了!”

    剛剛還打算使出渾身解數糊弄老頭的蘇仟用非常“驚喜”的語氣沖著房間裡面喊:“好了小夕,沒事兒,是你的熊貓弟弟。”

    亞瑟今天是來Y市參加籃球比賽的,比賽結束之後學校裡提供的快餐實在是太難吃了,所以他非常機智地拋棄了隊友來找自己的姐姐蹭飯了。

    兩分鐘後,三個人一起頭頂頭地圍攻一盤子魚肉,亞瑟比另外兩人還多了一個麵包。

    合頁魚口感豐富肉質滑嫩,除了沈何夕抱怨了一下沒有高湯魚肉的味道厚度欠缺之外,只讓人覺得順滑舒暢。

    糖醋味道的松鼠魚更是憑藉酸甜味與魚肉鮮美味道的絕妙搭配,擠掉了紅燒雞翅榮登亞瑟的“最愛食物榜”的第三名。

    第一名是火鍋,第二名是烤排骨。

    蘇仟和沈何夕知道一會兒還有正川大師來的那一頓,兩個人過了嘴癮就停了筷子,只剩下亞瑟一個人在孤軍奮戰。

    “小夕,我想辦法給你把刀帶回去,你自己暑假幹什麼呢?艾德蒙跟我說他想趁你休假的時候多拍幾集節目,最好再做個專題。”和沈何夕說話的時候,蘇仟用的一向是中文。

    “如果要加拍專題就讓他從下個星期開始吧,我下個星期可以每週錄兩集,如果來得及的話也可以錄三集,暑假時間我要空出來。”

    “空出來?”細想了一下,蘇仟明白了。

    中文只有半吊子的亞瑟也聽明白了。

    Cici暑假連節目都不錄了,那她要去哪裡呢?

    當天晚上,亞瑟把這個問題丟給了他的媽媽。

    “媽媽,如果Cici出去旅行的話我可不可以和她一起去?”亞瑟非常單純地徵求媽媽的意見。

    “旅行?”何勉韻想到聖誕節的時候小夕不願意去合眾國,自己幾次邀請她也不願意去漢斯國度假。

    哈特太太笑了一下,非常和藹地對自己的長子說:“亞瑟,你姐姐不會出去旅行的,她的暑假有別的事情要做。”

    因為不能和姐姐一起出去旅行,男孩兒有點失望地離開了媽媽的房間。

    哈特太太猛地站了起來在房間裡來回地踱步。

    “小夕一定是要回華夏,一定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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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仰望星空

    俞正味哼著歌在煮著幾個小鍋裡的蔬菜,今天的Panda的主食是燜牛肉搭配麵包和雜蔬湯。

    沈何夕從他身後走過,看他把一片檸檬很隨意地扔進了一個沸騰的小鍋裡。

    看來今天的燜牛肉不會有多少花樣,花樣都在蔬菜湯裡了。

    “大廚,為什麼湯裡要只放檸檬和海帶?”她指著那一鍋看起來寡淡的湯底感覺有點費解,海帶湯在腐國真的是不怎麼受歡迎。

    “那不是喝的。”到了春天似乎鬍子更加濃密的俞大廚輕描淡寫地說:“我要把這個倒進一些湯裡來提鮮。”

    瞅了眼那些看起來還正常的西蘭花、胡蘿蔔、洋蔥、蘑菇、菠菜各種搭配組合成的湯,沈何夕為在心裡默默地為晚餐的食客們祈禱,她面前的這位未來的傳奇廚師如今擬定菜譜的風格是越來越充滿想像力了。

    沈何夕搬起黑豆搬不動的一籃子洋蔥往廚房的一邊走了過去。

    “你最近好像吃的不錯。”俞正味隨口說著,“我好幾次聞見了上等牛排和頂級真昆布湯的味道。”

    “當然,我只是隨便聞了一下,嗯,平胸小姑娘不用緊張我對你有別的意思。”

    你一定要隨意就提起別人的身材麼?放下洋蔥的沈何夕橫了他一眼。

    “今天你吃了烤生蠔?料汁的味道調的真不錯。”沈何夕再次路過的時候,俞正味拎起了女孩兒的頭髮,輕輕聞了一下就鬆手了。

    沈何夕雙手握拳克制了一下,才沒有拿起一旁的盤子去打俞正味的腦袋。

    “很棒的生蠔,料汁用的是自釀醬油和清酒。”

    “還有海鹽和亞麻籽油。”說到今天吃的生蠔的配料,沈何夕頓時就忘了剛剛俞正味有點失禮的舉動。

    “最近家裡來了一位廚藝很好的長輩,各種搭配都很不錯。”想到最近伙食的豐盛,沈何夕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去稱一□□重了。

    “廚藝好你就跟著多學學,有些機會啊,很多人一輩子都不一定能遇到,知道麼?”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地說了這麼一句,俞正味又哼著歌去查看在大燉鍋裡咕嚕作響的牛肉去了。

    他的話提醒了沈何夕:“學?跟正川大師?”

    學什麼?我又不是廚子……但是……

    撲通、撲通,誰的心跳的有些快了起來?

    我為什麼不能多學一點自己喜歡的東西呢?這個念頭在沈何夕的心里扎了根。

    *******

    “Cici,從這個週開始我們就每週錄製兩期到三期節目了,這樣才能保證你在九月回來之前我們的節目不會空窗。”艾德蒙拿著日程表給沈何夕看。

    “好的,我還是比較有契約精神的,至少比你強。”沈何夕一邊看著這一期的節目規劃一邊吐槽她合作夥伴以前的不靠譜。

    “好了Cici小天使,我知道你還是愛我的,看在今天Mary也在的份上就別再緬懷我年少輕狂地過去了。”

    坐在一邊的正川雄一問蘇仟:“小夕參加、這個節目、是乾什麼?”

    “沒什麼,她在上面給廚師們當助手然後點評菜很好吃。”蘇仟決定少說少錯,反正老頭子也聽不大懂外語。

    “他們做的、西餐?味道好麼?”

    “從整個腐國來說,這是參加的廚師水平都比較高的一個節目。”蘇仟跟一邊的服務人員要了兩杯檸檬水。

    “哦……”正川雄一全神貫注地看著舞台上廚師的烹飪手法。

    蘇仟偶爾關注他一下,結果發現這位的臉真的跟木板一樣毫無表情變化。

    ……

    今天的節目一共錄製了兩場,整個的錄製時間超過了四個小時,兩個廚師一個做了熏魚另一個做的是糖漿餡餅。

    熏魚得到了沈何夕一個尚可的評價,缺陷是調料的搭配上過於漫不經心難以達到作為一個廚師的“標準化”水準。

    糖漿餡餅的餅皮在烤製的時候出了一點問題導致最後的成品味道不那麼完美。

    坐在下面的正川雄一喝著檸檬水問蘇仟:“你、確定、小夕是花瓶?為什麼看起來、像是一個考官。”

    氣場那麼強大讓兩個廚師滿臉期待著點評的花瓶?難道這個節目叫《花瓶和他的無數個僕人》麼?

    蘇仟毫不在意地說:“因為那些廚師都喜歡這一口。小夕的舌頭能發現他們的一些缺點。”

    老人點點頭:“嗯,確實有點、意思。小夕吃我、做的東西吃了、這麼久,都、沒有點評我。”

    蘇仟似乎從他的語氣裡聽到了一絲失落。

    “說明你做的好吃啊,國寶老爺子。”蘇仟只能不是那麼誠心誠意地安慰了他幾句,這麼一把年紀了,你讓小夕怎麼挑剔你?如果真要挑了,說不定我現在只能看你躺醫院了。

    自從正川雄一知道了沈何夕也打算暑假回國,他就決定延長自己在腐國的時間,順便把神秘來信中提到的配方申請專利的事情給辦了。

    如果只是十天半個月的還好說,老爺子為了自己要在腐國多呆兩個月,沈何夕決定要多帶他到處走走。

    在“時光廚房”錄製節目這種事情,她覺得沒什麼不能告訴正川老爺子甚至爺爺和哥哥的,靠味覺吃飯而已。

    或者說,如果爺爺和哥哥能夠從別人的嘴裡知道自己在腐國能夠找到工作照顧自己,大概他們也會更放心一些。

    為了讓老先生的異國生活不要那麼無聊,今天沈何夕錄完了節目之後她們兩個女孩兒要帶著正川老先生去吃腐國菜。

    順便一提餐廳還是克萊德先生介紹的。他對“每次都變得更可愛”的Cici小姐保證,那家餐廳非常有腐國的傳統特色。

    腐國本國的烹飪手法多粗放簡單,最簡單的煮、最簡單的烤。食材的包容性比一些國家要多,因為他們並不是特別排斥牛羊的內臟,所以有了哈吉斯,還有名氣不大但是聽起來很讓人難以想像的“牛腰子佈丁”。

    當然,他們享譽全球的“料理名品”中,還有一些是是因為非常奇葩的原材料搭配。

    比如,擺在他們面前的這一大份:仰望星空。

    沈何夕默默扶額,在點菜的時候她完全攔不住正川雄一和蘇仟對這個菜的強烈好奇。

    “仰望星空啊,是多麼豐富的食材搭配才會叫這種名字啊。”在蘇仟的想像力,星空代表了各式各樣的美味都堆在這個餡餅裡。

    結果……

    正川大師的表情很複雜,大概這道菜無論是原料的選用還是造型的組成已經徹底突破了這位國寶級廚師的下限。

    至於蘇仟?她的臉已經綠了。

    “仰望星空?”

    “是的,它們都看著天空呢,不是麼?”沈何夕為這道菜為什麼會有這麼好聽的名字做解釋。

    “我想叫它死不瞑目,或者魚死眼朝天你覺得怎麼樣?”蘇仟看著在烤成了金黃色的傳統餡餅裡面硬生生支棱出來的魚頭和魚尾,覺得自己從前真的小看了腐國菜。

    小看了腐國菜的不靠譜程度。

    正川大師拿起刀切了一塊下來:“不管怎樣,總該、嚐嚐味道。”

    一分鐘之後……三個人用飲料漱口之後一起提議:“要不我們再點別的吧。”

    “這個菜、應該讓你爺爺嚐嚐。”正川雄一笑著說,“他以前一直嫌棄我、做魚的時候有、腥氣,這才是腥氣!”

    沈何夕笑著看著正川老人的手:“其實您現在如果做熟製的魚,大概還是有腥氣的。”

    “嗯?”兩個人一起看著沈何夕。

    “你為什麼會知道?”正川雄一看著他年輕的“孫女”,一直板著的臉上也能讓人看出詢問的神情。

    “因為您有兩次做飯的時候,避開了做魚。”沈何夕回想了一下,“一次是您炒了西芹蝦仁,還做了和食的肥牛飯,您本來想做的是三文魚頭豆腐湯,可是後來改作了蟹膏燜豆腐。”

    正川雄一回想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是的,那次我想、做魚頭湯,但是怕、會有腥味。你是怎麼知道的?”

    沈何夕笑嘻嘻地說:“因為您先切成了薑塊,過了一會兒又把薑切成薑絲,那天的食材有螃蟹、豆腐、鮮三文魚、海帶……只有三文魚頭豆腐湯是需要姜塊的。”

    “那另一次是?”

    “另一次是您想做茶湯魚片,後來改成了生魚片。”沈何夕對那次很怨念,她已經聞到了烹煮出來的調味茶湯的味道,結果端出來的居然只有生魚片,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你、很好。”正川老人摸了一下沈何夕的腦袋,“你是小刀的好孫女,脾氣像,天賦也像,為什麼、不去學廚藝、當個比你的爺爺更加出色的廚師呢?”

    沈何夕舉起了自己餐桌上一直沒用到的甜品勺。

    “為什麼這塊鐵這麼好,它不去做刀反而做了勺子呢?”

    老人拿過她手裡的勺子,用手掰了一下,確認了結實程度,然後他把勺子狠狠地紮進了那盤被所有人遺忘的“仰望星空”裡。

    “就算只是一個勺子,它還是能夠、打穿魚刺的。小夕,你不能因為、想當勺子,就忘了自己是一塊鐵。何況、你一直希望自己變得、更堅硬。”

    沈何夕看著面前的老先生,終於明白為什麼那麼多和食廚師,只有他能夠躋身國寶級廚師的行列,也許他是有些不那麼了解人情世故,但是他覺察別人心思的能力就連自己的爺爺大概也望塵莫及。

    沈何夕必須承認,今天的她受了俞正味那幾句話的影響,她有意無意地在正川雄一面前展現自己各種廚藝上的天賦。

    這位老人發現了自己的小心思,他還一直配合著自己、肯定著自己。

    沈何夕覺得自己有點語塞了。

    年將耄耋的正川雄一永遠挺胸抬頭,他對沈何夕說:“你、想不想、變成一把、能比刀更厲害的勺子?”

    “你叫我大爺,我教你做菜、什麼、都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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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金槍魚排

    “食物的感情、食客的感受,尊重它們、結合它們。”

    在沈何夕家的廚房裡,老人專注地用刀尖慢慢割開魚皮:“這個原則,放之四海而皆準,華夏菜、和食、西餐……如果能做到這一點,那都是頂級的。”

    刀尖微微一抖,老人放下刀,用手指扣進抖出的那一道弧線的位置,雙手一扯一撕,一整面的魚皮就被他從魚的身上剝離了下來。

    “完全沒有、特殊的技巧,我只是用刀、恰好切到了魚皮的厚度,抖刀的位置是魚皮、最厚的地方。”

    “你要去了解這些、食材,理解它們想要、表現的最好的形式。”

    女孩兒看了看這條魚,伸手把魚翻了過來,然後,她從櫥櫃裡抽出了一把藍色刀柄的細長刀。

    “我只知道,這些東西都希望被做的好吃。”刀尖從魚的背脊部位淺淺地劃過,劃到魚尾位置的時候手腕一轉刀尖一抖一挑。

    然後女孩兒像是撕紙一樣地把魚皮撕了下來。

    正川雄一:“……”

    發現自己忘了藏拙的沈何夕:“……”

    每次學廚藝的時候都忘了自己應該是個初學者,我該怎麼辦?

    小墨跡在廚房的外面走來走去,它好像聞到了自己特別喜歡的味道,小短腿蹣跚了兩下想要跨過廚房門口為了它特意加高的門檻,結果當然是失敗了,可憐的小傢伙兩個爪子就掛在門檻的上緣,整個小身子都像是被拉長了一樣。

    正川老人面無表情地自己弟弟的孫女,從調味到刀工到食材的搭配,無論是學什麼,沈何夕總是讓正川大師有一種無處著力的鬱悶感。

    沒辦法,沈何夕在二十多年的廚房生涯中早就有了自己的感悟和看法,也有了自己的烹飪習慣和特點,這些東西是根本遮掩不住的,讓她去模仿一個初學者簡直就像讓一個書法精湛的母親去模仿七歲孩子寫作業一樣。

    和食大師拍了拍沈何夕的肩頭,他沒去問這個女孩兒到底學了多久的廚藝,他只要確認自己已經不需要教她那些普通的東西了。

    那我們直接來一些高級的吧。

    “小夕、你給我、做這條魚。隨便做。”

    沈何夕看著自己的“大爺”挪步去了外面坐著,心裡只覺得一群豬馬牛羊咆哮而去。

    一條去了皮的金槍魚,你跟我說隨便做?

    隨便個喵啊!華夏做法裡面一向講究魚肉的完整使用,沒有了魚皮包裹的魚肉蒸炒燜燉都缺乏了口感的豐富性。

    外面的老頭正襟危坐地盯著自己完全看不懂的洋文電視節目,懷裡還抱著他剛剛從廚房門口解救的小墨跡,發現女孩兒瞪他,他的眼神飄了一下,依舊正襟危坐。

    沈何夕幾步走出來給他調到了一個國際頻道,至少這個頻道裡面有華夏語和片兒國語言。

    艷紅色的金槍魚肉被沈何夕去骨取肉弄成了魚排,魚肉尾部的兩小塊肉被她單獨切了出來。

    魚排兩面各抹了一點鹽和檸檬汁,然後靜置不管。

    在小鍋裡煮上一點白粥,煮開之後轉成了小火燉十五分鐘,再關上火悶著。

    正川雄一看見那兩塊小塊被格外留出來的的魚肉被女孩兒用那把造型獨特的刀片成了極其漂亮的薄薄的魚片卷。

    透過酒櫃他看了半天,突然站了起來,女孩兒用的刀為什麼刀柄和折燕一樣?還有她用的刀法,

    入刀兩分抖刀半分,逆紋而行自捲成雲。

    沈家十技的捲雲刀。

    一個學了沈家十技的後人,小刀怎麼捨得讓她來腐國學法律?

    那如果她是偷學的……小刀簡直暴殄天物!小刀你簡直……等我拿我孫子跟你換孫女吧!

    嗯,正川大師你不用換了,你家的孫子還在沈家的後廚房裡面當揉麵小工呢。

    老人又慢慢坐了下來,女孩兒挺直的脊背和專注的樣子,讓那把刀似乎都帶了異樣的光彩。從華夏到片兒國,他曾經用幾十年的歲月去尋找味道的極致,在他看來,這個號稱不想當廚師的小女孩兒雖然有點無欲無求,可是面對廚房裡的一切,她有著能擊敗九成專業廚師的專注和靈秀。

    不想當廚師?你注定是要成為烹飪界明珠的呀,倔強的小丫頭。

    魚排已經有了幾分入味,沈何夕在鍋裡下了橄欖油和黃油,先用蒜片炸出香味再取出扔掉,把魚排放到煎鍋裡煎製到兩面變色。

    屬於三文魚自己本身的香氣在下到鍋裡的那一刻就被催發了出來,橄欖油和黃油一個輕滑一個香膩融和在一起是為了保留魚排本身的質感和鮮美。

    煎好之後把魚排放在隔離架子上控油,重新燒滾粥鍋,女孩兒把已經用薑絲清酒醃漬過的魚片卷劃散進鍋裡,稍稍煮開又蓋上鍋蓋關火燜上。

    魚排的油分已經順著隔離架滴答流淌到了盤子裡,用刀把它切成厚片,外表是已經褐化的熟魚肉,內裡依舊是金槍魚自有的嬌豔紅色。

    用甜醬油和黃綠芥末調一個蘸料,用透明的玻璃碗裝著。

    魚排底部用的是青蒜絲墊底,放在細白的骨瓷盤子上,沒有雕花,沈何夕直接把廚房裡一個玻璃制的艷黃色玫瑰擺件洗淨消毒放在了盤子上,玫瑰的纖細枝幹也是玻璃的,就在裝著蘸料的玻璃碗裡插著,正對著嬌嫩的艷麗的金槍魚肉。

    裝著生滾魚片卷粥的器皿是一個嫩黃色小鴨子頭形狀的碗,這個碗是沈何夕聖誕節之后凱瑟琳抱怨自己在合眾國沒有好吃的,沈何夕為了哄凱瑟琳小公主買來的一套餐具。

    可是一直還沒用上。

    金槍魚的魚肉泛著嫩粉色堆在白色的粥上,一點鹽和一點嫩綠色的碎芹菜灑在粥上。

    正川雄一看了一眼搭配的高大上的金槍魚魚排,又看了一眼粥碗上的小雞圓滾滾的眼睛。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這個粥碗和那隻小貓的兔子餐盆是一個系列的?

    “粥是你的,魚排是我的。”女孩兒不客氣地說,把小雞的小眼睛小嘴都正對著國寶大師。

    “為什麼?”

    “你剛剛說,食物的感情、食客的感受,要尊重它們、結合它們。您都快八十了,多喝點粥,少吃肉吧。”

    “……”喜歡吃肉的正川大師再次胸口中箭。

    對於女孩兒半天沒叫他應有的稱呼,他有些不滿:“叫我大爺。”

    “嗯,大爺,喝粥吧。”

    正川雄一扭頭看向廚房裡擦乾掛放的琺瑯長刀。

    “那是流魚?”

    “對啊。”

    “你把它找回來了。”

    “對啊。”女孩兒完全沒有去把刀拿過來讓他看一看的心思,拎起貓糧她還有一個小東西要去投餵。

    “小夕啊,你的廚藝不像、是在國外學的、也不像、是從小刀那裡、偷學的啊。明天,我給你爺爺、打個電話問一下?”老人的目光從流魚轉回到對面的女孩兒身上。

    正志得意滿要去餵貓的沈何夕:“……”老狐狸,明明早就知道了偏偏在這堵著她。

    “大爺,您想吃什麼?”

    “魚排、不錯。”

    沈何夕立刻把桌子上魚排的盤子和粥碗的位置顛倒了過來。

    “大爺,您還有什麼吩咐?”

    “流魚、不錯。”

    女孩兒立刻小碎步跑到廚房把流魚刀取下來給他看。

    “你、太年輕。”終於扳回一城的國寶大師覺得自己入口的魚排格外的鮮嫩美味。

    用那麼久才發現的別人的一點秘密就為了威脅那麼一點肉,你的出息呢?

    沈何夕腹誹了一句,低下頭默默喝粥。

    吃完飯,沈何夕給自己的“大爺”講了自己拿回流魚刀的過程。

    “我、要見見、那個人。”

    老人拍了拍自己手裡呼嚕呼嚕睡覺的小墨跡,做出了決定。

    世上最不能欠的就是人情,小夕年紀這麼小自己一個人在國外,還不如自己替她把這份人情擔下來。

    正川老人已經把小夕當做了自己的親孫女,然後徹底忘了那個跟著他二十年的次孫。

    *******

    “麵團要光滑,你要捨得用力,你看你這個面。”原本專門揉麵的幫廚現在成了監督正川平次幹活的監工。

    正川平次拿起一邊的帕子擦了一下自己頭上的汗,又用另一個更乾淨的帕子擦了一下自己的手——這回不是他龜毛,而是廚房裡的規定,手揉了面的話,那除了這個每頓飯都要換一次的消毒手帕之外,不能在接觸了別的東西之後直接再去揉麵。

    “我、我是個料理廚師、連拉麵都沒做過,讓我切肉也比……讓我做這個,更好。”自己又不會做拉麵,怎麼會想到揉麵這個活兒還有這麼多講究?難道華夏沒有揉麵機器嗎?

    “軟面餃子硬面面。餃子麵已經夠軟了,就你這個身板還想做拉麵?”監工男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俺家開拉麵館開了二十年,你看看俺的胳膊,你看看你的。”

    正川平次瞪了一眼他肌肉虯結的上臂,什麼也不說了,繼續跟今天的第四塊麵團奮鬥吧。

    廚房裡剁肉的剁肉,剝蝦的剝蝦,五六個人裡面,最吸引人眼球的還是沈何朝。

    他仔細地查看每一種食材的質地,然後對正在加工他們的人提出特別的要求。

    號稱要踢館的光頭川伢子被他從凳子上拎了起來,他自己把製服的下擺一折自己坐了上去。

    修長有力的手指夾住蝦殼的上數第三節壓住一轉,這一節的蝦殼就從蝦的身上脫離了下來,接著用手捏著蝦的尾巴一拽,最後剝掉蝦頭的部位。

    整個過程又輕快又利落,光頭看看自己剝的滿手蝦腦漿的樣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再弄一個我看看唄。”

    沈何朝輕笑了一下,又快速地剝掉了一個蝦。

    站起身,他擦乾淨自己的手,拿起小本子寫了兩句話。

    【把手洗乾淨了再繼續,沾了蝦腦的蝦仁今天你要自己吃掉,你的午飯只有這些蝦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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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酸蘿蔔老鴨湯

    沈家又掛了試菜的藍幡子。

    老魏簡直要為小沈師傅推陳出新的本事傾倒了,半個多月一道新菜,這簡直是要逼死他們這群吃貨啊。

    不過那個囉囉嗦嗦的小幫工提前講明了,這道菜不算是他師父的自創菜,只是弄了個川菜方子重新改良了一下,等著暑假的時候要做給師父的妹妹吃的。

    “全太平區大概也就沈家的丫頭有這麼大的臉面讓小沈師傅給她專門研究菜了。”老魏這話的語氣那叫一個酸,恨不能自己長出兩條小辮子來變成沈何朝的妹妹。

    “沈老爺子也不錯啦,還能點菜,據說那道讓咱們改名叫鮮王的什錦餃子前一陣小沈師傅又做了一次。專門孝敬爺爺的。”

    提起那份餃子,屋子裡想起了幾聲吸溜口水的聲音。

    後廚房裡除了被沈何朝抓了壯丁去當幫手的光頭,其他人都圍在廚房門口往外看。

    “他們是來試菜?”正川平次看了一眼時間,現在是下午三點多,外面滿滿的都是人,他們穿著各異,看得出身份的差距也不小,可是他們熱熱鬧鬧地等著嘗菜就好像一群老朋友一樣。

    “對啊,試菜的老饕。”一個人隨便應了他一句,拍了拍自己另一個兄弟的肩膀,“你看你看,那個宮先生每次都說自己忙著業務,這次又來了。”

    “對啊,說是一個禮拜光出國就好幾次,哪次試菜也沒看他耽誤。”

    “老魏又在跟別人閒磕牙,上上次為了兩塊冷切腸差點跟任大廚子打起來,這次又是哥倆好了。”

    “說不准,一會兒咱在他們倆的桌上擺最小碗的那份湯,他們一準還得打。”

    “哎?那是小川的爺爺吧?每次來光吃飯也不問問他孫子。”

    “不是光愛吃,怎麼會把小川送來當小幫工?”

    正川平次看見了衣著考究的成功人士,也看見了穿著隨意的中年男人,也有一身職業裝的女性和穿著布鞋的老人,他們在一起的神態那麼的放鬆自然,像是一群在等待著禮物的孩子。

    年輕的外國男人有些困惑:“為什麼他們看起來那麼開心?”

    “有好吃的為什麼不開心?”幾個人異口同聲地問他。

    幾個幫廚聞著空氣裡似有似無的香氣,覺得心口像是有好幾隻小膩歪在刨啊刨。

    “成子,大廚這幾次燉的湯香味是越來越輕了。”

    “這叫蘊味你懂麼?香味出來了湯裡的底香就少了,你是想讓它喝起來更香呢還是聞起來更香呢?”叫成子的年輕男人就是監工正川平次揉麵團的那位拉麵肌肉男,再有兩個多月,他就要出徒離開沈家餃子館了。

    “成子,你和文河就要走了,大廚還不一定出幾道菜呢,你們怎麼不去學著點這個。”

    成子和他身後的兄弟都笑了下:“在沈家學的東西已經夠我們用一輩子了,剩下的就看我們自己怎麼拼,再說……你看裡面大廚那個勁頭,誰進去還不得跟那個光頭一樣啊。”

    還沒發現自己在被人們暗暗同情的光頭拿起案板上的一條酸蘿蔔放進嘴裡:“這蘿蔔還不錯,就是季節不到啊。”

    沈何夕低頭在小本子不知道在記錄著什麼。

    “你燉湯總是不香啊……這點還不如我噻。不是我扯把子,我燉的老鴨湯,那是香的……你曉得?”

    沈何朝寫了一句話,然後把紙條拍在他光溜溜的腦門上。

    【聒噪。 】

    “唉,你這兩個字麼個意思嘛?”光頭跟著沈何朝的步子到了灶台前面,大鍋裡五隻老鴨已經燉了快三個小時了。

    燉鍋裡雲霧一樣的水汽一直盤在湯的上面,直到鍋蓋打開,它們才依依不捨地緩緩散去。

    湯色是非常清亮的蛋黃色,上面飄著一層鴨油,乍一看,鍋裡除了鴨子再沒有別的東西,

    沈何朝用一個鉤子勾出一個鴨子,從鴨子的屁股上用筷子一扯,一包調料就被拽了出來。

    如是再三,隨著調料被拿走,鴨子內部的湯水淋到了鍋裡,一股濃鮮的酸味變得明晰了起來。

    今天做的是酸蘿蔔老鴨湯,酸蘿蔔的做法是某天光頭和小川聊天的時候無意中說起的,沈何朝聽說酸蘿蔔能消暑開胃,立刻想到了自己苦夏的妹妹,於是就一定要光頭教自己做酸蘿蔔。

    這才有了今天要試菜的這味酸蘿蔔老鴨湯。

    湯清肉爛,敲鑼上菜。

    幾個試菜的老饕看見的是自己面前的湯碗裡漂了一個鴨皮口袋,除了顏□□人的湯和鴨肉,似乎什麼都沒有。

    先嚐一口湯,鮮,真鮮,熬湯的時候無鴨不鮮這句話真不是吹的,鴨子特有的香味都融到了湯裡,還有酸蘿蔔的那股子酸爽開胃的感覺,讓這道湯變得令人簡直欲罷不能。

    鴨肉被微火燜到酥爛,連皮帶肉都是渾然天成的口感,入口即化軟爛和肥瘦兼得讓每個試吃的人表情都是十二萬分的滿足。

    “小沈師傅,你這個鴨子怎麼沒骨頭啊?”挑開了鴨皮口袋人們才發現這一整隻鴨子裡面一點骨頭都沒有,從鴨翅到鴨腿,從鴨脖到鴨架,所有的骨頭都被取走了,只剩下了和酸蘿蔔的清脆相得益彰的嫩香鴨肉。

    小川看了一眼他師父,笑著說:“我們師父是怕師姑啃骨頭麻煩。”

    “……”敢情人家一手好刀工整取了鴨骨頭就是怕妹妹吃起來費事?

    突然覺得心裡更酸了怎麼辦?酸氣不往腸胃裡下,全堵在胸口了……一群食客一邊享受著酸蘿蔔老鴨湯帶來的舒適和享受,一邊默默地羨慕嫉妒恨。

    現在生個女兒送來給小沈師傅當妹妹還來得及麼?

    要不找個看得過去的兒子來給小沈師傅當妹夫?

    正川平次看著那些人品嚐著鴨湯的表情,似乎明白了自己的爺爺說過的:“再精美的食器也遮蓋不了你情感的匱乏,平次,美味來自於情感。不只是廚師的情感,也是食客的情感,只有情感才能讓人的味覺情不自禁地舒展到極致,做到了這一點你才是站在了真正美味的門外。”

    他看著穿著制服聽著食客們提出意見的那個年輕的廚師,那個人是不是,已經摸到了那個門,即將,或者已經接觸到了那個與情感相牽連的美味的世界?

    在這個稱不上豪華高檔的廚房裡,有人只想給妹妹做出最好吃的東西,只想繼承爺爺一輩子的期望,沈何朝沒有上過學,他的情感本真又質樸,所以,一些廚藝大師一輩子追求的東西,對他來說那麼輕易地就跨了過去。

    這個人就是沈何朝。

    沈老頭遛狗路過了沈家的鋪子門口,正好聞到了那麼一絲酸味。

    “小膩歪,有酸蘿蔔呢,咱們讓那個新來的光頭小子給咱們炒個酸蘿蔔雞雜怎麼樣啊?”

    *******

     正川雄一和克萊德相對而坐,旁邊還坐著負責當翻譯的蘇仟。

    沈何夕坐在沙發的另一邊,為幾個人沏了一杯花茶,車軲轆話說了半個小時了,他們一定已經口乾了

    身材好像一座鐵塔的高盧菜系廚師爽朗地笑了兩聲,對著來自東方的廚藝大師說:“我是真的想把這把刀送給Cici小姐,她的廚藝和為人我都非常欣賞,所以您不用擔心我有別的想法。”

    老人很堅持:“在東方人的認知裡,恩情本來就是一種虧欠。”

    “好吧。”克萊德•賴恩先生攤手,他是真的拿這個執拗的老人沒有辦法了。

    “那就麻煩您給我講個故事吧。”

    “故事?”

    “是的,我知道您,正川先生,我的一位老師曾經向我提起過您以傳統和食料理聞名於世界。我特別想知道,這樣的您覺得最美味的一道菜是什麼。”

    “最美味的一道菜?”

    蘇仟在一邊抽了一下嘴角,感情自己連花瓶都當不上了,不僅要累死累活地同聲傳譯還要負責翻譯故事……幸好自己和小夕認識之後已經認識了各種各樣能無視自己美貌的男人。

    “最美味的……”對於一個一輩子追求美味極限的老人來說,這個答案似乎應該是他最近一次高明的突破,最近一次技藝的昇華,最近一次獲得國際大獎讓無數人趨之若鶩慕名而來。

    但是這些都不是。

    老人低下頭,在他的世界裡,最美味的東西,在記憶的最深處。

    “我印像中最美味的……是一碗白水面,除了蔥花,什麼都、沒有的面。”

    “烹飪那一碗麵的是非常高明的廚師麼?”克萊德對這個答案非常很感興趣。

    “不,她的丈夫、她丈夫的弟弟、她的兒子都是廚師,只有她不是,她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婦人。”

    那個人是沈抱石的母親,那碗麵是正川雄一改名叫沈抱雲之後跟著沈二爺擔驚受怕顛沛流離到京城後吃的第一頓飯。

    從那以後,他又有家了。

    “和食之美,美在自然天成意入禪道”,再次想起這碗麵的正川雄一想起了那些感嘆和食樸素動人的人們。

    殊不知自己和他們一樣,忘了禪道本身不僅來自於自然,也來自於人之妙悟。

    他教給自己的孫子用感情去面對料理,卻忘了賦予他感情。

    佛說人間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對於前半生被時代和命運捲入了歷史洪流的正川雄一來說,那碗麵就代表了他作為沈抱雲的一切,就像他和沈抱石之間曾經的兄弟之情一樣,是他的愛別離,是他的怨長久,是他的求不得,也是他的放不下。

    老人笑了,儘管笑的不明顯,他站起身看著坐著也和他沒有什麼高差的克萊德:

    “食物最美的部分,是能夠銘記和感悟它的一顆心。如果你能勾起人們感悟和回憶的慾、望你就是最棒的廚師了。”

    “就像藝術一樣,只有心中有感情的人,才能成為真正的好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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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木瓜燉雞

    說到感情,不知道為什麼正川大師想到了前幾天吃到的“死不瞑目”啊,不,是“仰望星空”,於是剛剛還義正言辭一副高人做派的他面無表情地補充了一句:

    “在你沒有偏離人類正常味覺取向的基礎之上。”

    “感情?難道庫克那個傢伙說的居然是真的?”克萊德抬起大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他還是難以相信自己的廚藝追求想要突破,居然不僅是需要技術層面的東西。

    “我的一個朋友告訴我他能吃出一些飯菜裡面的歷史和情感,天知道我一直把那個當做是他用來泡小姑娘的把戲。”

    大廚不自然地看了沈何夕一眼,前幾天雷昂•庫克還鍥而不捨地第N次向自己要Cici小姐的聯繫方式。

    蘇仟在翻譯的時候直接對正川雄一說:“他說的那個人我見過,一看見Cici就說是自己的春天來了。”

    春天來了?這和說“我喜歡你,可愛美麗的花姑娘”有什麼區別?

    如果說來腐國之前正川雄一還抱著讓平次娶沈何夕的想法,現在的他已經真正把沈何夕當成了自己的親孫女。

    別說區區那個被他越來越嫌棄正川平次了,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想要接近小夕,他都會一眼給那個男人挑出七八九十個毛病來。

    更別提那個一見面就說春天的洋人。

    老人用犀利的眼神看向克萊德•賴恩。

    “你最好告訴你的朋友,小夕的身後站著很多、很多屬於她的家人,我們是不會同意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接近小夕的。”

    最後一句話說的斬釘截鐵。

    蘇仟在翻譯的時候把家人後面加上了朋友,在男人後面加上了女人……

    增加震懾性,防患於未然!

    在一邊的沈何夕已經忍笑忍到快抽筋了,又感動又覺得好笑,這種感覺真是複雜又窩心。

    從賴恩莊園驅車回到Y市的路上,正川雄一語重心長地對沈何夕說:“女孩子,應該穿著、最漂亮的鞋子、最美麗的裙子、看見最美麗的風景、最繁華的城市……這樣,就不會被男人隨隨便便地騙到了。”

    沈何夕含笑點頭,差一點,眼淚就流出來了。

    “這個洋人為人還算正派,你可以跟他討教廚藝,對他這種人來說,你把他當做了、朋友,他也會、把你當做朋友。”

    才教導了沈何夕幾天,正川大師就已經發現沈何夕的味覺天賦簡直驚人。

    這樣的女孩兒不適合關在廚房裡只是一心一意地研究一種菜系。她的天賦決定了她更適合於憑藉自己的味覺品嚐更多的味道來尋找屬於她自己的道路。

    在這一點上,前世的沈抱石和他看法一致,所以才有了沈何夕全國學藝的那些年。

    隨便誇了克萊德幾句,車子已經駛入了市區,看著窗外異國風情的高樓大廈,老人想了想,讓蘇仟直接開車去往Y市最好的商場,他要給小夕買幾條特別漂亮的裙子。

    “總是穿長褲的女孩子、脾氣會不好。”

    看來老人對於沈何夕的“插刀神技”還是頗有怨念的。

    蘇仟很無奈地對他說:“老爺子,不是我不想買,小夕太瘦了,很多好看的衣服對她來說太大了,她這個體型在腐國穿童裝問題都不大……”

    鑑於對方是個長輩,蘇仟沒有特別直白地說沈何夕因為胸口太平很多裙子一穿都跟口袋一樣。

    偏偏老爺子居然聽懂了蘇女神的隱晦的意思,他拍了拍沈何夕的肩膀:“沒事,據說木瓜有用,回去給你做木瓜燉雞。”

    老人說的一派坦然,沈何夕只想含笑裝死。

    前幾天那個特別好糊弄的老爺爺到哪裡去了?

    爺爺你快點把你這個哥哥弄走!

    *******

     入夜,沈抱石拉著沈何朝在研究自己家院子的結構。

    “正房東邊我住著,另一邊還空著,這裡得打掃出來,去打找木匠兩個新櫃子,換個窗框,擺個能加棉墊的躺椅。”

    沈何朝想了想,抬筆在本子上寫:

    【妹妹的房間也一樣。 】

    老頭兒瞪了他一眼:“行,一樣,全換新的,你妹妹那邊的蚊帳也換了吧,換個自己帶架子的那種,好看又敞亮。前幾天我聽人人說有一種夏天蓋的被子,輕飄飄的還不磨的慌,你等著多買幾床——你也換上。”

    沈何朝默默地記了下來。

    “還有浴室,再砌一個浴室,貼瓷磚片的那種,再買個太陽能……這樣洗澡方便,小夕也大了,給她闢一個單獨的。就在她屋子旁邊,看看怎麼能讓她洗完澡就直接進屋別著涼了……”老頭絮絮叨叨絮絮叨叨了半天。

    “還有院子裡葡萄啊,花啊都再打理一下,這個我自己來就行了……”

    “我說……我是不是不應該這麼興師動眾啊?大板板來了還不知道能不能住幾天呢……”沒一會兒,老人又開始糾結了起來。

    【這次住完還有下次。 】

    “這是我家,又不是給他當行宮用的,還下次……那用不用多做兩床棉被?對了還得做個棉墊子。”

    老人站起身,在房間裡來回走了兩步,一抬頭看見堂屋正中擺著的折燕刀。

    “對了,還得找人用好木頭打個架子把兩把刀擺在一起,這個要緊,你別忘了。”

    沈何朝又默默地記了下來。

    “你說是不是還得買個新風扇啊?咱們在這兒住久了是不覺得熱,萬一小夕和那誰回來覺得熱了怎麼辦?”

    沈何朝想想有道理,又記下了風扇。

    老爺子繼續轉著圈,小膩歪跟著他後面轉啊轉,沒一會兒就踩著小碎步蹲回到了沈何朝的腳邊。

    “還缺什麼?幫我想想?”

    沈何朝又記下了凳子、茶台、毯子,然後又寫了新的梳妝台,妹妹的房間地面重修加上大理石板之類的……

    沈抱石拿過來一看,給正川大板板準備的東西一共寫了不到三行,給沈何夕準備的一寫就寫了大半張紙。

    “行,哎呀,你是真行。”

    沈抱石放下薄薄的紙片,嘆了一口氣:“你還能記得小夕喜歡什麼,你看我,連大板板愛吃什麼都記不大住了。”

    【他愛吃肉。 】

    “對啊,愛吃肉。”老人嘆了一口氣,“當年糊弄我說吃餃子他愛吃皮,非讓我把裡面的餡兒都吃了,結果他饞的不行趁著讓他刷鍋的時候狂喝餃子湯,還在裡面滿鍋底地找有沒有煮破了的餃子餡兒。”

    “別看他一張板子臉,心思最細……最細啊。”

    再瞅了一眼紙上林林總總適合女孩子的東西,沈老爺子看看自己在這小一年裡迅速成長的孫子,笑著說:

    “你倒是有點像他,行了,這事兒我就全讓你辦了,我們這些年能熬過來都不容易,你也給他弄的舒服點。”

    【把徐師父也接來吧。 】沈何朝在紙上寫著,【都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既然來了一個,那就都請來,太平區也是避暑的好地方。 】

    “把小勺也叫來?對啊,我怎麼沒想到。”沈抱石也不顧自己的孫子還在一邊看著,他拍了一下腦門情緒瞬間高漲了起來:“小勺和大板板之間也沒什麼矛盾,當年大板板偷出來的豬下水他也沒少吃。”

    不小心又知道了三個長輩的黑歷史,沈何朝:“……”

    【那我把我房間旁邊的廂房也收拾出來,徐師父腿腳不好,這個得多花點心思。 】

    “行啊行啊,我不是都交給你了麼,我明天就給小勺打電話,你抓緊點開始收拾啊。”高興起來的沈抱石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又用龐大的工作量坑了自己孫子一把,開心愉快地帶著對老友重聚的憧憬去就寢了。

    沈何朝帶著紙筆關上了堂屋的燈和門,回到自己的房間,對著燈光寫到了露起更深。

    和他一樣睡得晚的還有正川平次。

    因為原本住的星級酒店離著沈家餃子館的巷子有點遠,一向嚴謹的平次君怕自己早上不能在規定的時間內上班,於是被光頭三言兩語地忽悠到了和他一起住在飯館後面的集體宿舍裡。

    宿舍的院子據說也是沈家的,格局比沈抱石他們住的小院也小了一些,原本是租給外人用的,後來就成了這些遠道而來的幫廚們的集體宿舍。

    正川平次和光頭住一個房間,等他去洗完澡回來,光頭早就已經睡下了。

    光頭睡相奇差!不僅打呼嚕還磨牙!而且還不愛講衛生,如果不是正川平次強行要求他睡前洗澡他就能帶著廚房裡的那身菜味汗味睡了。

    從一開始的無法忍受,到現在一向有些潔癖的正川平次居然已經習慣了。

    關燈仰面躺在床上,完全屏蔽掉院子裡此起彼伏的呼嚕聲,正川平次想起了今天父親大人打給他的電話。

    正川壽司店的營業照常,但是大師料理已經很久沒有接受訂單了,暫休的牌子從去年的十月要掛到不知道何時重啟的未來,整個的營業額已經受到了不小的影響。

    父親大人一向拿祖父沒有辦法,就希望平次能夠趕快回國撐起壽司店的生意。

    正川平次婉言拒絕了。

    沈家並沒有限制他的自由,除了當初那頓打,所有人對待他就像是對待一普通的個幫廚一樣。

    讓他不想走的是,他覺得在這裡自己能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東西。

    在那個水汽蒸騰的廚房裡,在那些輕鬆隨意的笑容裡,在那個不會說話的男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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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熗鍋湯餃

    距離暑假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沈何夕已經快要把自己忙瘋了,原本是為了能提前畢業,她選擇提前學習一些課程增加學分。

    暑假回國會在一定程度上會耽誤她預想中的進度,拖延還是提前完成,依著沈何夕的性格,她選擇了後者。

    在時光廚房的工作現在已經要佔據她的整個星期天,一天至少拍兩場,多的時候是三到四場,回到家的時間常常是夜裡十一二點,週一的早晨她還要去上課。

    蘇仟非常體貼地每次都接送她,還有她家的“大爺”也已經包辦了她的日常伙食,讓她別忙得那麼辛苦。

    很多年沒有被這麼細心照顧過的沈何夕懷著感動的那顆老更加心臟幹勁十足地投入到了學習和工作中。

    當然,即使是這樣,沈何夕也沒忘了和老人討論一下做菜的技巧和心得,對她來說,在廚房裡的那點合乎天時關乎性情的思考漸漸成了忙碌生活裡的休閒方式。

    就這樣,她像一個陀螺一樣旋轉到了期末考試結束,接下來只要再處理兩篇額外的論文,她原本計劃的用半年的時間結束一年課程的計劃就完成了,按照這樣非人的進度,只要再堅持一年她就可以完成三年制的本科學習。

    為了早點回國,她真的已經付出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了。

    女孩兒的精力和體力有些透支,這些時間的超負荷忙碌她全是靠著比別人更強壯的身體撐著。

    趴在床上,她沉沉地睡了過去。

    臥室的門沒關,小膩歪試探性地蹭了進來,發現它的人沒什麼反應,就非常開心地扭到了她的床邊,非常努力地爬到了她的床上,最後趴在沈何夕的枕頭邊上,沒多久也打起了小呼嚕。

    此時的沈何夕不知道,一場有關於她的爭執正發生在距離她並不十分遙遠的地方。

    “親愛的,你不應該這樣不顧Cici的意願,她的暑假說不定會有自己的安排。”哈特先生看著自己的妻子,覺得自己一向開明的妻子在面對她的大女兒的時候總像是變成了另一個人。

    何勉韻在記事本上記錄下剛剛電話裡的內容,抬頭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我是她的母親,我知道什麼對她是最好的。”

    “天哪,又是這句。”哈特先生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妻子,“在面對亞瑟、弗雷德和凱瑟琳的時候你表現得像是美麗善良的女王,開明又睿智。面對Cici你簡直成了獨斷專行的暴君。親愛的,你不覺得面對Cici你的態度太奇怪了麼?”

    “沒有什麼奇怪的,你質疑我只是因為你不了解她的身體裡留著怎樣的血液。”婦人昂著頭,臉上是堅定的表情,“我不能看著我的女兒當著我的面一步一步地退回到廚房裡。”

    “為什麼你現在這麼的不可理喻?Cici的人生是她自己的事情,你這樣蠻橫又歇斯底里地插足是在干涉她的自由和意志。”

    哈特先生拿起外套,這場交談已經沒辦法進行下去了。

    面對Cici的任何事,自己的妻子永遠是一副自己能看透未來的態度,這樣的她讓他越來越陌生。

    在他看來,Cici是個很不錯的小女孩兒,學習努力,做事果斷,而且非常的有主見,如果這些性格表現在凱瑟琳身上自己的妻子大概會非常的開心,可是在Cici的身上居然讓自己妻子這樣的爆發了控制欲?

    看著自己丈夫的背影,何勉韻握緊自己手裡的記事本。

    “你不明白,她和我應該是一樣的人,只要有了更好的生活就絕對不會回頭。我給她提供了這麼好的機會,她會自己選擇留在腐國的,一定會的。”

    我不再威脅、不再爭吵、小夕,你不會讓媽媽失望的,對不對?

    在二層的另一個房間裡,弗雷德輕輕地關上了自己的房門。

    *******

     考完試之後沒幾天,沈何夕的家裡來了一個許久不見的客人。

    田婉孜。

    當初白軟圓的女孩兒瘦了很多,現在看起來只是比平常人要豐滿了一些,在很多西方人的眼中已經是相當可愛的東方女孩兒的範本了。

    “嗚嗚,小夕~”打開門之後的笑容還沒堅持上兩秒,田婉孜就像是剛剛找回家門的小孩子一樣抱著沈何夕哭了起來。

    “我想念糖醋排骨、咕咾肉、牛肉餡餅、菜盒子……嗚嗚……”

    沈何夕輕輕地扳開了她的腦袋:“你就想吃的不想我,既然不想我,那就去廚房對著鍋哭吧。”

    “嗚嗚嗚~小夕我想你,小夕我最想你!”的菜……這兩個字被田婉孜識相地默默地吞了回去。

    板著臉的正川大師從廚房裡探出頭看了看那個抱著沈何夕哭的女孩兒,又默默地掏出了一個碗。

    看體型應該挺能吃。

    換了個略大一點的碗。

    “那位是?”看見沈何夕的家里居然還有一個繫著圍裙的老大爺,田婉孜有些驚訝。

    沈何夕看了眼廚房對她說:“那是我大爺,我爺爺的哥哥。”

    “噢……”當了二十年乖巧小孩子的田婉孜立刻跑到廚房門口向老人打招呼:“爺爺你好,我是小夕的朋友,我在腐國受到了小夕很多照顧和幫助。”

    老人點了點頭,心情頗好地又抬手在鐵板上多攤了一張薄薄的蛋皮。

    今天的午餐是熗鍋湯餃,圓滾滾的小餃子裡面是用了洋蔥和牛肉調餡兒。

    小餃子包了很多,別說多了一個田婉孜,就是再來一個蘇仟大概也足夠吃了。

    用蔥薑爆鍋之後加入西紅柿翻炒成醬,再加入水燒開,下入餃子,等到鍋裡滾了兩個滾兒,把蛋皮絲和胡蘿蔔絲一起放進鍋裡再煮開。

    出鍋的時候再撒點胡椒粉和香菜末,這就是正川大師專門用來給自己孫女暖胃解乏的熗鍋湯餃了。

    湯是酸香的,番茄味道很足,加入了薑絲和胡椒粉之後讓人喝了一口就覺得全身都暖和了起來。

    拇指大的小餃子是牛肉餡兒,咬開一口還有牛肉的湯汁搭配著圓蔥的香味和餃子皮里的那一點酸,真是讓人胃口大開。

    餃子故意多開鍋煮了一會兒,為了讓餃子皮里的澱粉更多地和番茄的湯汁融和,讓湯汁變得濃稠順滑起來。

    吃一個餃子,再喝一口湯,或者小氣吧啦地把碗裡的蛋皮絲都挑出來放進嘴裡,每一口的味道都有番茄的味道打底,又在其中各有不同。

    田婉孜吃了兩個餃子,淚水在眼眶裡打了個轉兒又被她吞了回去。

    在腐國的這些日子,她不僅明白了不要在自己不在意的人面前哭泣,也明白了控制自己的感動和快樂的表達。

    這個活潑又敏感的女孩兒已經真正地成長了起來。

    看看田婉孜,再看看沈何夕,正川老人決定給小夕增加營養的攝取,白白胖胖的小夕應該更加可愛吧。

    田婉孜已經結束了在腐國首都的實習生工作,拿到了非常不錯的評價,當然,其中的努力和艱辛到了這個吃貨的嘴裡就全變成了精氣神十足的抱怨:

    “我看見炸雞就想起了老沈你做的烤雞,你做的烤雞咬開一口全是油啊,那叫一個香啊,他們的炸雞,好一點的還湊合,不好吃的簡直是橡皮啊,每天中午看到簡餐盒子都覺得是冒險啊。這半年我都不記得到底哪次的飯更難吃,簡直是一次比一次難吃啊!老沈啊!我為什麼瘦下來都是因為你啊因為你啊!吃不到你做的好東西我簡直比小白菜還命苦啊!晚上加班到半夜回了住的地方還要一邊啃著手一邊想你的豬蹄……想起來都是淚!”

    因為吃不到美食才瘦下來?吃貨的世界真是不可理喻。不過……沈何夕竟然覺得自己對這種不可理喻已經習慣了。

    正川大師一臉凜然不可侵/犯地樣子抱著小墨跡,看一眼喋喋不休的田婉孜再看看一臉淺笑的沈何夕,這個時候他突然發現跟同齡的女孩子相比,小夕和那個蘇仟都太精明老練了一點……不夠可愛,不會撒嬌……恩,小刀你不會教孫女。

    女孩子就應該天真可愛嘛,老人默默腹誹著,抬手給灰色的小貓順著毛。

    叨叨了半天,田婉孜終於在過足了“吃”的嘴癮之後又過足了“說”的嘴癮,這時,她才想起了正事兒。

    “小夕,前幾天邱偉良來找我了,景琳已經把他甩了。”

    邱偉良?景琳?那是誰?

    在腐國的生活是這麼充實又忙碌,沈何夕想了半天才想起那對“心機男”和“沒頭腦”的配對。

    “他來找我,說想要好好照顧我,完成我父親的囑託。笑話,出來留學快兩年了他突然想起我爸當年的囑咐,真是看高了他自己的魅力,也看低了我的智商。”

    來到腐國的時候,邱偉良雄心壯志地想要留在這裡,可是很快,他發現自己即使手段再高超,對著同是留學生的華夏人還算有用,對著那些腐國人簡直是不值一提。

    田婉孜那麼快地就明白了車內與車外兩個世界的關係,他卻一直執迷不悟,所以他找了同樣想要移民的景琳做女朋友。

    結果是臨近畢業的時候,為了移民,景琳甩了他去找了一個腐國男人。

    再加上自己的學業成績並不是十分出眾,綜合能力水平相當有限,邱偉良想要留在腐國的想法已經成了泡影。這個時候他才想到回國,依照他踩人上位的性格,自然也要找個更高一點的踏板。

    比如有大學老師當父親,本身能力也很強的田婉孜。

    而且這個女孩兒還喜歡他,依賴過他,雖然長得不怎麼樣,但是好哄又好甩。

    當年那個被他一個笑容就能打動的女孩兒瘦了,似乎也高了,依舊圓潤的臉上是自信的笑容。

    同樣是在腐國的兩年,她成長地比他快得多,在他忙於交際的時候,在他為了留下而四處鑽營的時候,這個女孩兒已經可以站在比他高的地方笑著看著他。

    她對他說:“你是不是以為你的臉皮上是糊了鑽石?又厚又值錢?”

    “可惜在我眼裡,只是打一巴掌都嫌手疼。”

    “老沈!我說話這麼不靠譜一定是被你帶壞了!”田婉孜笑著抱怨,她何嘗不是要感激這個比自己還要小的女孩兒,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安慰她幫助她,讓她再次鼓起勇氣去面對在腐國遇到的一切?

    沈何夕微笑著把一塊抹茶點心完整地塞進了她的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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