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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三水小草]心有不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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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10:52:06
第50章 雞茸蝦湯小餛飩

    “掉包?”怎麼會?

    節目組的一些人面面相覷,Cici在說什麼?這麼大庭廣眾之下怎麼可能把菜掉包?

    另有幾個人心虛地看了一眼坐在導演席的製作人先生。

    克萊德先生一臉無辜:“Cici小姐,我怎麼會換掉我自己做的菜?”

    沈何夕下意識地想要看向艾德蒙的方向,但是想到現在看過去也是漆黑一片,她又忍住了。

    “我不知道你們是為什麼,但是烤盤裡的高湯絕對和剛剛我一小時以前喝到的不一樣。”女孩兒雙手抱胸,挺胸抬頭地看著比她高大太多的主廚先生。

    “沒有什麼不一樣,Cici小姐,你不能因為吝嗇一個合格就說我能換掉烤箱裡的東西。”克萊德一臉非常誇張的受辱表情。

    “一份是褐色的高湯,用調料搭配牛骨烤製之後加入番茄醬熬燉過濾,另一份是先把調料牛骨烤製熬燉之後再加入番茄醬煮開……應該說一個是褐色高湯,一個是調味過之後的白色高湯。後者的酸氣更重一些,白色高湯裡面也沒用加入檸檬……”

    克萊德先生露出了滿意的神色,他終於探問出了這個女孩兒的真實水平,簡直是讓人不能更滿意。

    “但是現在這裡只有一份完成品,Cici小姐,你覺得這份作品合格麼?”

    無論從味道還是口感來說,擺在他們面前的這份小牛膝只能說口味上比不上原本那份真正的效果好,但是單拿出來看,它也是無懈可擊的。

    “不對……不是你一個人換掉的,你們換掉的目的是在我肯定了這份菜合格之後再把另一份拿出來告訴我剛剛那份其實根本不是你做的。所以……”

    剛剛克萊德•賴恩能夠一句話就讓大部分人出去抽煙休息,她自己當時就應該感覺到不對

    沈何夕走到舞台的旁邊,掀起幾塊黑色的帷幕,沒有。

    那份原版的菜應該就放在舞台周圍才對。

    克萊德看著面前的女孩兒快步走向身後的背景牆。

    背景牆上有一扇能打開的假門,以前打開之後看見的是支撐著這面牆的木架子和黑色的帷幕,這一次,沈何夕打開它,裡面是一個小型的烤箱。

    裡面放了那份所有人眼睜睜看著做出來的紅湯焗烤小牛膝,焗烤這一步沒完成,小烤箱的密閉環境有保溫作用,摸一下深盤上的錫紙,湯汁還是熱的。

    沈何夕關上小烤箱的門看向克萊德大廚。

    “您的小牛膝因為焗烤沒有完成,所以不合格。”

    “那份小牛膝……”沈何夕指了指桌子上那份成□□人的成品:“高湯的配料和火候都不太夠,導致味道達不到預期,也不合格。”

    “如果沒用一開始的那一份,那這份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克萊德對沈何夕不給他合格很不滿。

    “賴恩先生,沒有比較就沒有美味,沒有精益求精就沒有合格。因為您是克萊德•賴恩,所以這份成品不合格。”

    沈何夕還記得自己此刻的工作,她的評價看起來無理卻也合理。

    聽到對方的回答,大個子廚師哈哈大笑:“沒想到你除了發現這兩份東西的不一樣,對食物也有自己的看法。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還是個只知道偷吃的小跟班。廚師也應該會思考和體會,雖然別人通常只看見我們的肌肉,”賴恩先生隔著衣服捏了一下自己遒勁有力的肱二頭肌,“無論是強大的味覺還是思考的能力,你這簡直都是上帝賜予的天賦,來自東方的小姑娘。”

    沈何夕的表情很緊繃:“可我一點也不喜歡這種對我天賦的測試和試探。”

    “別這麼嚴肅嘛,可愛的女孩兒。”克萊德抓了一下自己的廚師帽,“作為你通過我的測試的獎勵,我讓你跟我學做高盧餐,你看怎麼樣?你也知道我是克萊德•賴恩,我可是腐國最有名的高盧餐廚師之一啊。”

    說起自己和自己的烹飪技藝,克萊德•賴恩一臉的驕傲,他用炙熱的眼神看著面前這個自己發掘到的天賦異稟的女孩兒,他期待著對方說好的,他也相信對方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

    沈何夕搖了搖頭:“不好意思,我對當廚師不感興趣。”

    換掉身上的製服,沈何夕完全無視跟在自己身後亦步亦趨想要解釋什麼的艾德蒙先生快步朝外走去。

    “Cici,這只是節目需要的一部分,建議是賴恩先生提出來的,你看這個主意其實不錯是吧?多有衝突性,多有戲劇性!”艾德蒙覺得最慘的是自己,本來和克萊德的代理人都談的好好的,就差臨門一腳了,對方居然提出想要克萊德•賴恩來參加這個節目就要答應對方的“附加”要求。

    主意也不是我出的,我就是想找個有話題性的名廚來參加節目嘛,怎麼就這麼難。

    “所以你為了衝突性和戲劇性就被別人牽著鼻子走。”沈何夕回頭刺了他一句,站在路邊招手打車。

    “你要明白啊Cici,我們這種節目就是要這麼拍才好看。”

    “我明白。”沈何夕知道這是一個商業性的節目,一切以收視率為基本要求。但是她仍然覺得自己受到了戲弄和挑釁——因為自己不自覺的放鬆和輕信。

    這種感覺讓她憋悶又難受。

    “Cici小姐,拜託了,千萬別這樣的一副表情回去,天啊,Mary會毒死我的!”想起了沈何夕身後的蘇仟,艾德蒙有些發愁。

    “滴——”一輛汽車停在他們旁邊按了一下喇叭。

    越野吉普里,克萊德•賴恩先生探出了腦袋:“可愛的Cici小姐,作為今天這件事的賠禮,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從本心來說,艾德蒙很想對這個“罪魁禍首”怒目而視,但是他是一個商人,對著一個女孩子撒嬌討好,對著合作夥伴據理力爭,都是為了獲得更大的利益。

    現在為了這個更大的利益,他微笑著和克萊德先生打了招呼。

    沈何夕直接打開車的後門坐了上去。

    “賴恩先生,我想我們應該談談。”

    “正好,Cici小姐,我也是這麼想得。”

    兩個人有志一同地忽略了站在路邊的里外不是人的艾德蒙,驅車離開了。

    開著車,克萊德還是難掩臉上失望的表情:“我恨遺憾你會拒絕我,Cici小姐,你在廚藝上的天賦簡直是驚人的。”

    沈何夕看著窗外的風景,熙熙攘攘的行人高樓林立的建築都沒有讓她愉快起來:“我喜歡釣魚,可我不想一輩子坐在船上。”

    “釣魚和烹飪不一樣,Cici小姐,我記得你來自華夏?那裡據說有很多人一輩子都生活在炒鍋的邊上。”

    “是的……很多人。”沈何夕想起了自己的爺爺、哥哥,還有她認識的那一堆靠著手藝吃飯的大廚。

    “但是我不想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個。”

    “喔,太遺憾了。”克萊德搖了搖頭,“能被我看上的人真的不多。”

    “能讓艾德蒙這麼膽大包天合夥矇騙我的人也不多。”沈何夕還是有點生氣。

    “這就是為什麼我不願意參加娛樂節目的原因,不管我們是誰,在電視上都是個小丑。”克萊德說的好像不是他策劃了整個節目一樣。

    沈何夕坐在吉普車寬大的座位上顯得更小了一點:“其實我早就知道參加這種節目會遇到什麼事情。不是你,也會是別人……為了節目的戲劇性為了節目的收視率……”

    “被戲耍,被調侃,被攻擊……和那些廚師們的相處的太愉快,我把這些都忘了。”

    女孩兒笑的有點苦澀。

    她明明經歷過的,偏偏都忘了

    克萊德透過後視鏡看向低著頭的女孩兒:“我們整個行業的定位正在分割,要麼走出去,要麼關上門……”

    “不是我們,是你。我又不是廚子。”女孩兒對他強調自己不是廚子。

    克萊德:“……”這個東方女孩兒真不會聊天。

    “請把我送到紅楓街區。”交談了十幾分鐘沈何夕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沒有報目的地。

    “Cici小姐,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就像是中餐料理裡面的辣椒油?看起來顏色漂亮,但是實際上又辣又燙還能傷人……”

    沈何夕透過後視鏡看見這個西方大男人一臉的心有餘悸:“您一定被燙過。”

    克萊德:“……”哎呀,這個不會聊天的東方女孩兒我真喜歡!

    到了母親所在的住宅區門口,沈何夕向克萊德道謝:“謝謝你今天安慰我,我已經沒事了。”

    “可愛的小姐,我覺得你的性格特別和我的胃口,上一個讓我這麼覺著的東方人已經是六年以前的事兒了,現在他是我的死黨。我在Y市郊外有一個小農莊,改天我邀請你們一起去玩,他也在看你的節目。”

    沈何夕露出了一個真心的微笑:“好的,我也覺得你很合我的胃口。”一身腱子肉,蒸炸煮炒溜燴燜燉……但是為人寬厚又相處舒服,這個大塊頭的人真不錯。

    克萊德把名片遞給沈何夕,開車絕塵而去。

    在遙遠的華夏,沈何朝抱著小膩歪圍觀沈抱石和正川雄一的終極對決。

    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茸蝦湯小餛飩被潑在地上,濺濕了門外那位老者的手工布鞋。

    沈抱石瞪著眼只說了一句話:“滾回片兒國去,沈家永遠沒有片兒國的朋友。”

    正川雄一依舊是一身長袍,在迎春花都次第綻放的季節裡,他對自己的一生的弟弟說:“四五年、用金條、送我回國的、是你。”

    妹妹,這兩個老頭再這麼下去,哥哥就要煩死了。

    小膩歪抽了一下鼻子,打了個小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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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10:52:21
第51章 黃瓜雞蛋餃子

    Cici今天不太開心,不要說心不在焉玩著遊戲機的亞瑟和弗雷德,就連小小的凱瑟琳都發現了。

    “Cici我有好吃的草莓蛋糕,我分你一半好不好?“鑲滿了草莓蛋糕是昨天哈特先生帶給凱瑟琳的小安慰獎。凱瑟琳一直沒吃,她要等著她的姐姐來一起享用。

    沈何夕笑了笑,她伸出手臂把凱瑟琳抱在了自己懷裡:“凱瑟琳你把草莓蛋糕分給我,那我是吃草莓呢?還是吃蛋糕呢?”

    草莓?蛋糕?

    “放在一起,分你一半草莓,也分你一半蛋糕。”凱瑟琳一本正經地算了半天,終於有了答案。

    沈何夕笑著摟著凱瑟琳親了一下:“凱瑟琳你怎麼這麼可愛~!”

    一邊的弗雷德看見姐姐終於被凱瑟琳的賣萌逗出了笑臉,立刻撲上來也擠到了他的身邊。

    只剩下一個亞瑟,別彆扭扭了地看了半天,垂著手去廚房端了一盤水果也自然而然地坐了過來。

    何勉韻站在樓梯上看見了其樂融融的四個孩子,情不自禁地就露出了笑容。

    就這樣留在腐國多好?在這裡她會有更好的環境,更好的條件,還有弟弟妹妹的陪伴。

    可是何勉韻也知道,現在的小夕,心裡滿滿的還是華夏那個小院子和里面的人。

    上次弄到的電話號碼再打過去都成了空號,何女士想了想,大概沈抱石猜到了是自己打來的電話,所以換掉了電話號碼。

    於是她又開始怨恨,自己的公公還和當年一樣徹底隔絕他們母子的聯繫,手段比誰都狠,態度比誰都絕。

    何女士沒有想過自己直接跟自己的女兒要來電話號碼,就像她這麼多年沒想過自己回華夏看一眼一樣。

    我們可以給自己找無數的理由和藉口,用它們來遮掩住那些視而不見,用它們來催眠自己沒有犯錯。在離開了孩子的這麼多年裡,如果不是這種催眠的方式,何勉韻也許不可能撐到自己功成名就的今天。

    但是有些東西,既然拋棄過,又怎麼能指望別人等在原地還要在她需要的時候再來靠近呢?

    晚餐的時候,哈特夫婦和沈何夕聊起了她現在的這份工作。

    “還好,我需要適應這個行業的一些規則。”對待何女士,沈何夕總是下意識地報喜不報憂。

    何勉韻抿了一口紅酒,在這個腐國風味濃重的餐桌上她腰板筆直:“努力工作當然是好事,只是別忘了你的本職還是學生。”

    “我會注意的。”沈何夕笑著應了。

    聊著聊著,話題往另一個方向上歪了過去。

    “最近有沒有什麼心儀的男士?我給你約了那麼多朋友要見面你總說你沒有時間,這樣多不好。”

    身體年齡還沒有成年的沈何夕有點囧,親媽,我還沒到十八歲呢……

    沈何夕的沉默間接地鼓勵了何女士繼續說下去:

    “本來就瘦,天天穿風衣長褲顯得跟竹竿一樣,下個週我帶你去買時裝好不好?逛街、吃點心、喝咖啡……有個造型師對你這種又直又順的頭髮很有一手,我們可以去做個頭髮。唉,不要怪媽媽囉嗦,你才不到二十歲,天天兩點一線好像要退休了一樣,你的生活應該更有品質一些。”

    不得不說,無論是弟弟妹妹的親近還是何女士此時的態度都安慰了今天有點受挫的沈何夕,在餐桌上她幾乎是笑著答應了他們所有的請求。

    除了……

    “養一隻貓?”沈何夕不知道這種事情為什麼會落到自己頭上。

    “是的,Cici,是一隻血統不錯的短毛貓,凱瑟琳特別的喜歡,我在繁育中心預約了三個月才等到,可是沒想到凱瑟琳對毛皮有過敏……”哈特先生的表情也有一點為難。

    “如果把貓退掉凱瑟琳大概會難過很久,但是讓你養就不一樣了,因為你是凱瑟琳的姐姐,她非常信任你,我覺得你一個人住大概也太寂寞,這個品種的貓是不錯的陪伴寵物。”

    “我記得關於貓的事情我們已經有了結論了。”哈特太太的語氣有點嚴厲,“凱瑟琳,我不是和你說過如果不能養我們就不能勉強麼?”

    小小的凱瑟琳皺著一張臉看了看哈特太太又看了看自己的姐姐,低下小腦袋,眼睛紅紅的對著自己的餐盤做思過狀。

    看見這種情況,哈特先生也不敢再幫小貓說話了,在子女的教育問題上,他的妻子一向擁有比他更多的發言權。

    弗雷德拍了拍自己妹妹的腦袋,用乞求的眼神看向沈何夕。

    坐在沈何夕旁邊的亞瑟也輕輕拽了拽她的衣角:“小貓吃的很少,而且真的很可愛,你會喜歡它的。”

    “亞瑟?”他的母親出聲打斷了他的小聲說話。

    沈何夕看了看現在一副小可憐樣子的三個弟妹,清了清嗓子:

    “我想我要先確認泰勒夫人是否允許她的公寓裡入住我們可愛的小伙伴。”

    三個孩子一下子就高興了起來。

    何勉韻聽見自己孩子們的歡呼聲終於忍不住也和哈特先生一樣笑了。

    小灰貓只有哈特先生的手掌那麼大,藍色的眼睛,短短的小腿,三角形的耳朵,打量著沈何夕的時候像是在看著一個龐然大物。

    沈何夕提著它走進公寓的時候,它還探出頭看向泰勒夫人窗台上的玫瑰花。

    “太可愛了。”泰勒夫人對小貓乖巧的外表非常滿意,對於沈何夕撫養這隻貓沒有任何的意見,順便她還推薦了幾個寵物醫院。

    小貓兩個多月大了,因為天生小短腿,走路看起來慢騰騰的,抬頭也慢騰騰的,沈何夕觀察了她半個小時,在她慢騰騰地縮在新家裡用渴望的小眼神望向貓食碗的時候,決定給它起名叫小墨跡。

    難怪凱瑟琳喜歡,這個小貓的怯生生看人的樣子真像凱瑟琳遇到了陌生人的時候。

    這麼想著,沈何夕對小貓的喜愛又多了幾分。

    沈何夕忙著和腐國的家人交流感情順便養貓逗貓哄貓,另一邊的蘇仟已經快氣炸了。

    她憑藉自己無遠弗屆的魅力成功的在節目組里安插了幾個眼線,比如那位永遠跟拍Cici的攝影師。

    在首都的沈何夕剛進了哈特家,遠在Y市蘇仟已經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艾德蒙,我知道你蠢沒想到你這麼蠢!我告訴你,絕對不要挑釁我們之間的信任,我們的合作決定權從來不在你的手上,熊貓餐廳和你的合作就此終止,明天我就讓律師去找你,你們……慢•慢•談!”

    老虎不發威你當我腐國小短毛!

    開車衝到沈何夕家裡的時候她還一肚子怨氣。

    可是一開門,她就看見一隻灰色的小東西慢騰騰地躲到門後,過了兩秒鐘,露出了灰色的小腦袋和藍色的寶石一樣的眼睛。

    一隻真的腐國小短毛? !

    “哎呀!小夕你生氣就算了怎麼變回原形了?”

    ********

    自從爆發過一次情緒之後,沈抱石就再也沒出過房門。

    正川雄一也不再拿什麼少年時承諾的戲劇,少年時最愛的早餐,少年時最喜歡的花來騷擾他了。

    嗯,這位料理大師搬了一把椅子開始在沈家的大門口靜/坐。

    頭頂一把傘,旁邊還放了個茶几,一套茶具擺開,老人坐在那好像是在度假。

    沈何朝怎麼看怎麼覺得他現在比自己的爺爺滋潤多了。

    午飯時間,那位老頭依舊坐著喝茶,沈何朝想了想,端了一份餃子一碗餃子湯送了過去。

    餃子不是沈家賴以成名的魚餃子,而是內餡兒泛綠的黃瓜雞蛋餃子。

    黃瓜切成絲兒,拌上一點鹽出水兒,乾蝦仁泡發之後切成茸狀。鍋裡起油,燒到七八成熱,滑入蛋液,用筷子在鍋裡攪成碎碎的炒雞蛋。

    一點綠色的黃瓜,一點黃色的雞蛋,一點提味的干蝦茸。

    又只放了鹽調味,放了一點香油增香。

    整個餃子咬開一口,清爽的香氣進了嘴裡,一瞬間就讓人感覺到了春天那種萬物生髮的舒暢。

    皮兒是又白又透的,餡兒是黃綠分明的,正川雄一看了一眼被自己咬開的這個餃子,表情不是很滿意。

    “為什麼、沒有、肉?”

    沈何朝覺得這個老頭兒真難伺候,收了餃子他轉頭就往回走。

    愛吃不吃,哼!

    正川大師的架子剛端了不到兩秒就垮了:“別走!味道、很好。”

    在片兒國多少人奮鬥十年二十年就為了得到他的一個“好”字,現在他面前的華夏年輕人,只是轉過身把餃子又給他擺了回來。

    吃一口餃子,喝一口餃子湯,原湯化原食。

    廚房的角落裡,他們用硬燒餅泡著餃子湯,年紀小一些的男孩兒恨恨地說:“將來小爺有錢了一定左手一盤餃子右手一碗湯。”

    正說著,養父的兄長,男孩兒的父親端著一海碗餃子笑呵呵地走了過來:“快吃吧,我今天得了賞,晚上回去給你們燒蹄髈吃。”

    那是他在華夏的童年,美好到讓他一生都難過到了極點。

    也是他身上背著的罪。

    正川雄一一貫板著的臉上顯出了一點的柔和:“你,很好,很像你、爺爺。”

    沈何朝覺得被這麼個老頭誇自己像爺爺,他一點也不開心。

    “你爺爺、已經、四天沒有出門了。”說起沈抱石,正川雄一的語氣有點低落。

    沈何朝從圍裙裡掏出紙和筆。

    【你在這裡等是沒有用的。 】

    “你在這……等是沒有用的?我不、認識、簡體字。但是,有用的、能見到他、我很開心。”

    【如果你們有什麼誤會應該澄清,不是互相固執。 】

    正川老爺子看了一眼,沒再說話。

    沈何朝看了他身後自己家緊閉的大門,又寫了一行字。

    【我知道有一個人,能讓我爺爺出來見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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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10:52:36
第52章 蝦仁炒麵

    說實話,沈何夕兩輩子第一次看見像小墨跡這麼沒有存在感的貓。

    小傢伙總是拖著短短的小腿,踩著肉肉的小爪子從房間的一頭走向另一頭,一聲也不吭,只是瞪著漂亮的眼睛看著這個漸漸熟悉的環境。

    它最有存在感的時候就是沈何夕早上起床一打開門就能看見這個灰撲撲軟綿綿的小傢伙默默地趴在她的臥室門口。

    好像生怕房間裡的人類不在了一樣。

    這種被人偷偷需要著的感覺,讓沈何夕的心裡暖洋洋的。

    女孩兒已經從一開始差點把灰色的毛團當成鞋擦踩過去到進化成能夠淡定地抱起小墨跡去給它弄早餐了。

    一手拎著耷拉著小腦袋小爪子的貓,一手拿著從冰箱裡拎出來的牛奶和雞蛋。

    貓放在食盆旁邊,在裡面倒上貓糧和一點寵物奶,牛奶雞蛋放在廚房的案板上。

    她就像往常一樣洗臉刷牙做運動吃早餐看書。

    但是洗臉的時候會有個藍眼睛的小傢伙會靜靜圍觀,做運動的時候會有個不安分的小東西從她的身邊蹭來蹭去,吃早餐的時候會有個小貓瞪著眼睛眼巴巴地看著,看書的時候也會看到慢吞吞的灰色小貓團從地板上一點點地蹭過去。

    因為多了這麼一個小小的存在,沈何夕的生活似乎變得更加有生氣了起來。

    這麼一比較,好像以前的生活確實有點寂寞啊。

    沈何夕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已經習以為常幾十年的生活,是寂寞的多麼令人嘆息。

    如果有課或者要去打工,沈何夕會把小墨跡寄放在泰勒夫人那裡,連著她的小籃子和食盆。

    不得不說泰勒夫人真的對這個叫“Moji”的小貓很好,她甚至給“她”編織了一條橘黃色的羊毛毯子用來鋪在貓窩裡。

    “現在你和你的主人住的都是我的房子了,我可愛的小住客!”泰勒夫人抱著小灰貓笑著說。

    她還自己準備了一些無鹽的低脂魚肉鬆,用來款待這位甜美的小客人。

    沒課的時候,沈何夕不能再像從前一樣整天泡在圖書館,那麼幼小的一個小東西,即使有泰勒夫人的照料她還是覺得放心不下。

    帶著借來的書回公寓看,順便在路上買點有人兜售的鮮花拿回去插花瓶。春天開始降臨在這片土地上,她也會在心情不錯的時候帶著小墨跡去河邊看看風景,或者去公園裡散步。

    她在腐國的生活就像她母親期待的那樣,開始往一種更悠閒舒適的方向上行進著,只是她一直想做而沒做到的事情,被一隻小貓輕而易舉地做到了,也不知道何女士是會開心還是鬱悶。

    在沈何夕每日里逗貓上課讀書打工的時候,有個可憐的傢伙已經滿頭包了。

    這個人就是可憐的艾德蒙•J•哈里斯先生。

    過去的一個星期對他來說簡直是噩夢一樣。

    在蘇仟提出解約之後的第二天,由三名律師和他們的助手組成的律師團就出現在了他的辦公室,幾位專業律師用他們特有的語調和嫻熟的語言技巧全方位多角度地告訴他:根據合約的規定,因為艾德蒙先生幾次違約並且在瑪麗小姐已經警告之後依然做出了違約的行為,如果熊貓餐廳這個時候和艾德蒙工作室解約,熊貓餐廳基本不需要進行什麼賠償。

    呵呵……不用賠償……艾德蒙的心理快被F開頭K結尾的單詞爆屏了。

    是啊,你們不用賠償,我和電視台簽了20集合約的!現在才拍了一半主持人不見了,主要賣點不見了!連找個人頂上都找不到!我是要賠償的!更重要的是這種和合作夥伴半道鬧崩的事情傳出去,他這個製作人想要拉來更多的投資挖掘更多有潛力的人那就更難了!

    他打電話給蘇仟,內容上簡直是好話說盡,語氣上簡直是做子做孫,就差跪地說以後背叛上帝只信瑪麗女神了。

    聽了半天的,蘇大女神才懶洋洋地說:“這麼有誠意,先去找Cici道歉吧。什麼?Cici沒有電話?你自己開車去找啊,蠢死了。”

    掛掉手機,蘇仟繼續瞪著眼睛看著小墨跡。

    “哎喲你看這個小肉爪~哎喲~”剛剛還氣象萬千的女王化身猥瑣貓爪控。

    沈何夕淡定地拍開她伸過來的罪惡之爪,繼續給小墨跡修剪著爪子。

    “唉,你這個負心人,人家那麼辛苦地幫你討回公道,你連小爪子都不讓我摸。”蘇仟憂傷地45°角仰望天花板,看見一邊的架子上掛了一串小鈴鐺。

    “那個小鈴鐺是用來做什麼的?小夕你這幾天的生活很有情趣啊,鮮花,小貓,還買了這麼可愛的裝飾品。”

    沈何夕吹了一下灰色的小爪子,確認貓咪小嫩爪的尖尖被她打磨好了,才抬起頭理會這個蹭飯的傢伙。

    “遛貓的時候碰見就買了回來逗貓。”沒想到順便逗了你,沈何夕特別無良地在心裡接了一句,“艾德蒙的事情就這樣吧,他來找我的時候我跟他說會繼續合約。”

    “唉,一個棒子一個棗,壞人我當好人你當……雖然當壞人挺開心的,但是……看你這種溫柔善良一肚子壞水的樣子我就很想捏你臉啊!”蘇仟這麼說著,纖纖玉手卻抓向了小墨跡。

    沈何夕特別溫柔地笑了一下:“如果讓我當壞人,我們現在就只能在醫院見到可憐的艾德蒙先生了。”

    蘇仟看見這個笑容狠狠地抖了一下,再一想對面這個女孩兒的武力值更是覺得渾身發冷,最後只能抱著小墨跡取暖。

    “你再笑得這麼滲人我就不愛你了。”

    沈何夕起身去廚房:“蘇美人當壞人當得勞苦功高,我給你做點吃的犒勞一下總可以吧?”

    蘇仟在後面舉手點菜:“我要吃上次的茄子化魚。”

    站在廚房裡的女孩兒戴上手套,連眼神都懶得給這個沒皮沒臉的傢伙:“我今天沒時間做那麼麻煩的菜,只有炒麵你吃不吃?”

    “吃~”

    蘇仟在貓主人那裡碰了壁,只能在小灰貓這裡找存在感:“我有炒麵吃,你呢?”

    “咪唔~”小墨跡慢騰騰地把自己的小爪子摁在了女神的玉手上。

    麵條是龍鬚面,為了麵條不會發粘影響口感,在水溫七成熱的時候就把麵條投進鍋裡。

    白色的麵條煮到內裡還能看見白筋就撈出來過涼控水,接著拌進一點油防止麵條粘連在一起。

    在外面等飯的蘇仟只看見沈何夕手握一個大漏勺,在鍋裡一抄就把麵全撈了出來,然後放進冷水盆子裡,再抄出來放在碗裡倒油。

    女孩兒纖細的手臂揮動得輕巧又隨意,整個過程又快速又好看,只看著她漂亮的動作就讓人感覺面的那種自然香氣已經能聞到了。

    沈何夕又把蘆筍、西蘭花、蘑菇都切成小塊分別過水投涼,再把蝦仁徹底開背取出裡面的蝦線。

    在配菜準備好之後,再起熱鍋冷油,把麵下進去不停地翻炒到面色成了金黃色,一點也不發黏發軟救倒在兩個盤子裡。

    配菜下鍋炒成顏色鮮豔帶點湯汁的澆頭輕輕碼在面上。

    粉嫩的蝦仁,翠綠的蘆筍和西蘭花,白色的蘑菇,還有蒜碎炒出的濃郁香氣……蘇仟看了三秒,搖著小墨蹟的爪子說:“這和我以前吃的炒麵不一樣啊。”

    沈何夕點點頭:“我知道的不同做法的炒麵有九種,這種不算最簡單也不算最難。”南到港式濃湯煎面,北到北地的餄餎面,她基本都見過,既然見過那也就是說她都能做。

    “九種?!”沒有真正在華夏生活過的蘇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對細細長長的麵條做這麼多事兒……有這個時間談個戀愛不好麼?

    沈何夕給堅持抱著貓吃飯的人端了一碗蛋花湯:“除了常見的煮麵、炒麵還有拌麵燜面燉面焙麵烤面炸麵涼麵……從配料的製法上又分打鹵油潑蓋澆清湯濃湯炸醬……面這種東西,最好調和了。”

    蘇仟已經沈何夕難得利落的唇齒驚呆了。

    從此以後華夏在她的心裡已經成了一個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換著花樣吃麵(大霧)的地方。

    此時的沈何夕想的卻更多,如果不是偶然想起,她也沒用想過區區的面會有這麼多的做法。

    當年她周遊華夏的時候,很多南方的廚師不理解北方人對麵食的熱愛,那和南方的米不一樣,人們給面延伸出了無數的花樣和做法,卻沒有一種願意拋棄它醇和柔順的本質。

    醇和的,柔順的,任人拿捏的,所以某些方言裡,一個“面”字已經足以用來形容一個人毫無脾氣、懦弱可憐的性格。

    可是人們忘了,到頭來,一切的搭配只是為了讓麵食成為更好的主角。

    面才是最後的勝利者。

    只要讓人們離不開,只要讓人們割捨不下,無論經歷的是揉捏打壓還是刀切水煮油鍋爆炒……它都會是勝利者。

    蘇仟開心地吃著面,不知道自己對面坐著的那個嫩殼子老傢伙,又在自己的厚黑學裡加了重重的一頁。

    也許這一招,很快就能派上用場了。

    想想那個總是先賣了隊友再道歉的艾德蒙,沈何夕咬斷了嘴裡的麵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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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10:52:54
第53章 奶油雞肉捲

    在艾德蒙先生的眼中,Cici小姐已經不再是Cici小姐了!

    她是Cici小天使!帶著聖光照耀眾人順便替他阻擋Mary大魔王的小天使。

    熊貓餐廳與工作室的合約得以繼續,一切的問題都迎刃而解,這一切都是因為可愛美麗的Cici小姐!

    對於這樣美好的場面,艾德蒙直接忽略了沈何夕乖順的簡直不合常理。

    兩期節目錄製結束後,看見了她的“聽話”,艾德蒙又動了別的心思。

    出人意料的時,就連艾德蒙提出給沈何夕加上一個同樣來自東方同樣高挑漂亮的美女,她也沒有任何反對的意見。

    沒有任何反對的意見……

    簡直不能更棒了!艾德蒙想,反正合約裡沒有說不可以給Cici找合作夥伴,至少有了這麼一個人Cici也該明白自己不是不可取代的。

    Mary小姐也不會找自己麻煩。

    兩全其美。

    於是一個高挑漂亮身材火辣容貌性/感的東方血統美女即將粉墨登場。

    對這個女人,沈何夕對蘇仟說:“個子沒我高,長相沒你好,更重要的是,我們的外貌從來不是最出色的地方,而她不一樣。”

    在那個週末的攝製中,艾德蒙發現參加節目的廚師完全不去在意那個新來的美女,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Cici的身上。

    “Cici小姐,我要把這塊雞胸肉片成片狀,但是不用很薄,能讓我看看你是怎麼做的麼?要知道我對你的使用刀的能力太佩服了。”

    瘦削的廚師拿出一塊雞胸肉之後,主動要求沈何夕也進入到製作中。

    在旁邊挺胸抬頭站著的滿臉笑容的東方美女臉部表情都要僵硬了。

    沈何夕點點頭,帶著手套的手拿起了刀。

    “你需要它多薄?”她的另一隻隔著廚房用紙壓住了那塊可憐的雞胸肉。

    清清淡淡的問句裡所有人都聽出來了那種“你想要多薄就有多薄”的霸氣。

    大廚擺了擺手:“不用很薄,我需要用它來*肉捲的外部,我只想用牙籤固定其中的一面。”

    女孩兒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刀從斜下的角度切入,刀走橫向一氣呵成。

    第一刀,切而不斷,一片厚度適中的雞肉還連在那塊雞胸肉上。

    第二刀和第一刀的角度以及肉片的厚度完全一樣,只是被徹底切開了而已。

    兩刀片出了一片肉,雞胸肉展開,因為第一刀停住的位置恰到好處,二合一的整片肉的厚度是基本一樣的。

    這種切法叫蝴蝶刀,因為這樣處理過的肉類展開之後就像是蝴蝶的翅膀。

    在華夏的料理中,譬如水煮魚片、水煮肉片、斑魚火鍋等等需要肉類片大而薄的菜色也會用這樣的手法。

    切完了一片肉,沈何夕放下刀又退了回去,大廚站在料理台前看了一眼,一臉無奈地說:“我不可能比Cici小姐切的更好了,一會兒麻煩攝影師把鏡頭都集中在Cici小姐切的這塊肉做成的雞肉捲上。”

    台上台下都被這位廚師幽默的話語逗笑了,除了臉色依然很僵硬的那位穿著低胸短裙的東方美女和暗暗心急的艾德蒙。

    如果這個新來的不能想辦法製造一點話題,那該怎麼在補鏡頭的時候增加她的存在感削弱Cici的呢?

    “奶油雞肉捲,我們當然要用奶油,把西芹、胡蘿蔔、青蒜切成細條,然後放在鍋裡用奶油炒香……”

    台上開始瀰漫著澄清奶油被加熱之後的香甜氣味。

    等到蔬菜條都炒軟之後,把它們從鍋裡倒出來,碼放在一片焯過水的菠菜葉子上捲起來。

    用片好的雞胸肉包裹住菠菜捲,再用牙籤固定住肉捲。

    先煎後烤,煎的時候先從肉捲用牙籤固定的部位開始防止這裡在翻動肉捲的時候散開。

    從烤箱裡拿出的兩個雞肉捲散發著雞肉烤熟後的香氣混著奶油的特殊香味,廚師把雞肉捲切成厚片。

    橫向切開的雞肉捲完美地闡釋了“換個角度看世界”的道理,原本是各種各樣的小細條碼放在裡面,現在橫著切開就看見雞肉外面金黃,內部軟嫩,綠色的西芹和青蒜,紅色的胡蘿蔔、顏色濃綠的菠菜層次分明交相輝映。

    再澆上一點覆盆子醬或者一些人喜歡的藍莓醬,這個雞肉捲就做好了。

    菜很簡單,但是台上的情況很複雜。

    在大廚剛剛裝好盤子之後甚至還沒有開口說話,那位東方美女突然搶上去一步把一塊雞肉捲放在了自己嘴裡。

    “味道……還不錯……”她咀嚼了兩口,匆匆嚥下,“但是為什麼不放點胡椒呢?黑胡椒?或者鵝肝醬也可以,味道會更加豐滿。”

    美女笑的滿臉自信,就是這麼簡單的工作就可以功成名就,她完全可以做的比那個叫Cici的更好。

    在台下的艾德蒙有些懵了。

    他對沈何夕說的是給她找來了一個助手,雖然所有人都明白這個人是來分攤舞台上大家的注意力。

    但是沒有人知道其實這個人是他兩週之前就物色好的,在他的私心裡他必須提前做好準備如果蘇仟真的和他解約他也可以找人替代Cici。

    況且這個女孩兒的實力也不差,味覺敏銳,形像美艷,更重要的是她有更強烈的企圖心。

    當時的艾德蒙真心是這麼想的。

    有企圖心的人才更好把控,面對無欲無求的沈何夕,習慣做利益交換和利益綁架的艾德蒙真的有些無所適從了。

    但是他和沈何夕說的是找一個助手不是一個搗亂的!而且……他實在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這麼蠢,第一次上台就跳出來挑釁!

    Cici會分分鐘把你踹下台的你知道麼?

    說好的先獲取Cici的信任呢?

    說好的激起Cici的競爭意識呢?

    你的腦子呢?

    台上的廚師用看傻子一樣的眼光看向這個跳出來的女人。

    “你們節目讓我來做菜不是告訴我我的配料有多麼的不好。”他有些生氣,“如果你們認為你們可以對我的食譜指手畫腳你們就想錯了!”

    東方美女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這個廚師,往常這個節目的點評不都是這個樣子麼?台上犀利狠毒博人眼球,在台下再交流得溫和友善一些,那個華夏人不就是這麼幹的麼?

    當然不是,沈何夕從來只是品嚐出食材的種種搭配,從來沒有在這個上面說過一個不字,廚師的好壞她評定的標準只是對方的態度和操作失誤和誤區,只要味道好吃,就不是要對別人辛苦研究出來的配方發表自己的看法。

    比如這個用來做開胃菜的雞肉捲,味道清淡開胃才是重點,胡椒粉個咩啊。

    廚師瞪著這個完全沒領會規則一頭霧水的女人,這個女人怒目瞪著沈何夕。

    一直好像是局外人的沈何夕拿起一邊的叉子插起一塊雞肉捲,咬了一口。

    “雞肉的火候恰到好處,保留了豐富的汁水同時味道也很透徹,奶油的味道很香,醬汁的味道很特別。”

    大廚聽見她的點評,立刻開心了起來:“是的,這個覆盆子醬是我特指的,當然,觀眾用超市裡買的覆盆子醬也可以,自己做的也可以,但是一定沒有我的這種特別的味道。”

    “特製的高湯、檸檬草、帶有酸味更豐富的特殊調料……是……酒醋?”穿著銀灰色制服的女孩兒沉吟了一下,還是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大廚瞪大雙眼看著沈何夕,他過了兩秒驚訝地說:“天哪,您真的有著高超的天賦和廣博的見識,我確實是在覆盆子醬裡加了酒醋,非常非常少的一點。”

    剛剛那位要求加胡椒粉的畫風清奇的美人被他們倆有志一同的遺忘了。

    最終,這位大廚依然沒有獲得合格,因為他在交談中自己突然發現自己的雞肉捲還有可以改進的地方。

    “下次!下次我用別的菜來贏取你的合格。”

    台上的節目結束,台下的部分,這位廚師向沈何夕發出了邀請。

    “我們下個星期在克萊德的莊園裡聚會,Cici小姐,你也一起參加吧,要知道現在想要和你交流一些廚房裡的小故事只能通過這個該死的節目,真是太讓人不愉快了。”

    這個節目裡該死的是誰?

    站在導演席的艾德蒙臉色發黑地看著那個找自己哭訴的“底牌”美人。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簡直是個廢物!”

    艾德蒙揮揮手,讓人把這個女人送走。

    “我再也不想看見她出現在我的面前了,順便通知那些報社,時光廚房新人驚艷登場之類的報導都撤回來吧。”

    “那讓他們播什麼呢?”小助理掏出電話,問艾德蒙。

    艾德蒙看了他一眼,指了指那邊相談甚歡的兩人:“就播那個。”

    “Cici獲邀參加高級廚師的聚會?這能說明Cici已經獲得了很多廚師的真正認可。”小助理拿出記事本把這一條記了下來。

    呵呵,天真。

    艾德蒙盯著那個面帶笑容的東方女孩兒。

    她是用事實告訴我們,我們根本就離不開她,也沒有人能取代得了她。

    只要時光廚房這個節目還在繼續,她就是主角。

    與時光同在的主角。

    ******

    清明已過,小小的院子裡,葡萄和藤蘿都長出了嫩綠的葉子,去年院子翻新的時候沈何朝的幾個幫廚送來了兩棵櫻桃樹和一棵石榴樹,現在都熬過了那個漫長又並不寒冷的冬天,抽出了嬌貴的葉芽。

    正川雄一在清明節那天祭拜了沈大爺和沈二爺之後就走了,大朝在前面的餐館裡忙碌著,停業的這幾個月憋壞了太平區的一眾老饕,正月十六開門營業到現在,生意一直比從前還要火爆。

    前面的忙碌也就顯得這個小院子更空蕩了。

    以前小夕還在的時候,至少能期待她放學回來兩個人吵兩句損兩句,哪怕只是瞪一眼,至少那也是個盼頭。

    現在,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守著這個院子,一天,兩天……

    小膩歪從葡萄架下跑到堂屋門口,拱著小屁股爬上了門檻。

    沈抱石站起來,走了幾步,把它抱在了懷裡。

    “行啊,還有你這個小膩歪。”

    小膩歪……當年的那個小膩歪,是不是真的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個當年在哥哥身後跟著的小膩歪小刀子,再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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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焗鱸魚

    邀請沈何夕參加的這場舉辦在春日的聚會,克萊德•賴恩先生的莊園此時只有寥寥幾個客人

    沈何夕和蘇仟是其中唯二的兩名女性。

    是的,蘇仟也來了,以沈何夕好友的身份來光明正大的蹭吃蹭喝。

    體格龐大的的克萊德大廚站在莊園的門口熱情地招呼著兩個漂亮的東方女孩兒:

    “多麼美麗的女孩兒,多麼美麗的春天。相信我,這裡最美麗的蘭花也比不上我尊貴的客人!”

    沈何夕小退了一步,不管怎樣,她還是難以接受克萊德先生這種與腐國紳士還是有區別的熱情。

    蘇仟熟門熟路地迎了上去:“您好,我是Cici的朋友,您的莊園里美麗得像是留住了這個城市一半的春天。”

    “那另一半的春天之美也來到了這裡。”

    克萊德和蘇仟輕輕握手。

    沈何夕有點受不了這兩個人這種高盧式的互相讚美和恭維,選擇暫時忘記走在前面的兩人,她看向這個道旁種滿了各種植物的莊園。

    到處都是綠油油的幼芽和新葉,仔細分辯一下,沈何夕驚訝地發現這些植物幾乎都是可以放進食物裡的香料和可以做成食物的食材。

    薰衣草、薄荷、茄子、土豆、姜、辣椒……

    高高低低疏落有致,微風吹來能聞見一些植物特有的氣味。

    整個農莊的佈局非常別緻漂亮,在腐國難得的晴日里,那些植物的枝蔓莖葉綠的欣欣向榮帶著讓人喜愛的新鮮氣息。

    將來要給老頭子弄一個這樣的園子,讓他沒事兒在這樣的園子裡遛狗也不錯啊。

    沈何夕真心覺得這樣的地方特別適合沈抱石的養老生活。

    “我祖輩一直都有收集癖,我的爺爺是喜歡馬,所以他收集了大量馬的圖片和海報,據說還養過一隻很棒的的賽馬。我的父親喜歡各式各樣的刀具,裡面有些有趣的東西,一會兒可以帶你們去參觀。至於我,比較喜歡收集香料,自己種自己採摘也是非常有趣的。”

    看的出來,克萊德確實非常喜歡烹飪,所以對烹飪的各種調味品都如數家珍甚至親力親為。

    “關於今天吃什麼,裡面那幾個傢伙爭論了兩天。”走到房子的門口,今天的主人克萊德指了指房子裡面。

    “烤牛肉配布丁還是意大利海鮮飯搭配魚排?也有人推薦煎蝶魚……不過今天是我做主,我決定請你們吃鱸魚。”

    克萊德想起自己朋友們無奈的表情,又哈哈笑了起來。

    “相信我,絕對是非常新鮮的鱸魚。”

    今天來的五六位廚師沈何夕認識其中兩個,對她提出這次聚會邀請的大廚和她第一次錄製節目的時候那位亨利先生。

    她們走進房間的時候,他們正在討論一種新式醬料的調配方法,沈何夕聽著覺得很有意思不知不覺就加入到了討論中。

    克萊德的存在似乎把整個會客室裡的空間都壓縮了,他看見自己的客人們相談甚歡,非常滿意地揮了揮手:

    “好了你們聊吧,我去做菜,Wei今天來不了,我們的庫克小朋友大概又要遲到了。”

    無論是焗烤還是煎製,西方人都喜歡選用一公斤以上的鱸魚,說白了,肉塊夠大,吃起來口感能更加豐富可口。

    在腐國生活了半年,沈何夕覺得西方人對美味的理解與入口的滿足感是分不開的。

    就好像中國人眼中點評一道菜,首先是否看它是否保留了食物原有的“鮮美”一樣。

    入口的滿足感和舌尖對鮮美的特殊追求都是用語言無法準確形容的感覺,就好像掠奪欲占有欲與對生命力存續的信任在食物中得到了延伸和發展一樣。

    但是這種奇妙的延伸說不清道不明,難以證明它們是否真正的存在。

    可是沈何夕覺得自己似乎有了什麼新的體會。

    鱸魚要去骨去皮。

    看著重達兩公斤的鱸魚,克萊德還是忍不住想要看看沈何夕的刀工。

    “Cici小姐,有沒有興趣來這兩條大魚身上再來展示一下您的神奇技巧?哦不,不是技巧,您的刀工漂亮的像是最頂級的藝術表演一樣。”

    給鱸魚去骨去皮?

    簡單。

    不過……沈何夕看了看這個大廚房裡面的配置——為了配合克萊德高大的身材,它們的型號都是特製的,包括菜刀和料理台的高度。

    “我大概需要一副小一點的手套和一把手柄更細的刀子。”

    克萊德專用的道具刀柄都要比別的更粗一些。

    “刀具?簡單。”

    克萊德帶著沈何夕來到了他父親的藏品室,“我父親生前收集了幾百把刀子,裡面有不少可以用來烹飪,你可以隨便挑一把。”

    架子上和櫃子上擺放了幾百把形態各異的刀子,長刀短刀,有鞘無鞘,直刀彎刀,甚至有折疊的現代軍刀和舊式的手術刀。

    充分展示了故去的賴恩先生對於刀具的收集是多麼的痴迷。

    事實上,沈何夕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那些形形色/色的刀。

    她的眼中只看到了一把刀。

    刀長九寸七分,其中刀面長六寸五分寬一寸一分厚一分,單面開刃,刀尖尖銳刀刃上無紋路,只是刀面上有驚濤拍浪捲水紋。

    藍色琺瑯刀柄上鑲嵌有青白崑山玉兩側各一塊。

    刀柄端上是鎏金圓環,圓環上……

    鏤刻了兩個字——流魚。

    行刀如水,刀走如魚,這把刀就叫流魚。

    看見這把刀的一瞬間,沈何夕的腦海裡就浮現出她曾經跪在沈家牌位前背下的誓言。

    “凡沈家子弟,若有朝一日帶回流魚,則歷代先祖可安矣,則沈家十技可全矣。一代不成可及兩代,兩代不成可及百代,流魚不歸,沈家無一安魂。”

    據說這是她爺爺的爺爺在死前留下的話,像是囑託,更像是詛咒,他簡直就是在說如果找不回這把刀,沈家的世世代代都不得好死。

    那種恨意和狠意強烈到深深地刻在了沈家人的骨血裡,不知道是對於一個時代的怨恨還是對于輝煌的不捨。

    那把在舊王朝被攻破京城時奪去的刀。

    那個在她耳邊嘆息的蒼老的聲音。

    還有她的折燕寂寞湮滅的光彩。

    女孩兒聽見了自己的耳膜在鼓譟作響,她的血液似乎在短暫的停滯後重新奔騰。

    流魚。

    流魚!

    克萊德看著沈何夕在愣了一會兒之後直接拿起了那把裝飾性大過實用性的刀子,那把刀在那個位置上大概放了二十幾年,似乎是他父親在經濟大蕭條的時候從市場上收來的。

    這個刀漂亮是漂亮,他父親卻不怎麼喜歡,因為這不是一把殺人的刀。

    此時就在他的眼前,有一雙纖細的手,和一把同樣纖細的刀,但是克萊德可以發誓,在它們在一起之後,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

    在握住琺瑯刀柄的時候,沈何夕覺得自己好像重活了一次。

    和折燕刀完全一樣的手柄,那種熟悉的觸感簡直是在燃燒著她的靈魂。

    冷靜下來。

    她不知道是在對自己還是在對自己的刀說。

    “我們要做什麼來著?”她問克萊德。

    克萊德看著這樣的抬頭問自己的沈何夕,不知道為什麼有點緊張:“兩條鱸魚……把它去骨去皮。”

    “才兩條。”

    女孩兒語氣裡有點失望,她徑直往外走去,完全忘記了克萊德這個房子主人。

    鱸魚擺放在料理台上,看起來相當的肥美新鮮。

    幾個客人看見沈何夕拿著一把刀回來,都紛紛地圍在了廚房裡。

    對於Cici小姐的刀工他們都見過或者聽說過,此時自然是期待著的。

    先剃掉魚骨再剝除魚皮。

    沈何夕用手壓住魚的身體,右手持刀從魚背部與頭相連的地方切了進去。

    這麼大的魚要剔掉魚骨需要幾刀?

    那些小心翼翼的初學者大概要切無數刀,熟練的家庭主婦大概要四五刀,在座的幾位廚師中精於做魚的大概需要兩刀或者三刀。

    一刀沿著魚鰭切開魚背,一刀沿著上一刀的痕跡切斷魚骨和魚肉的連接。

    可是這個女孩兒只用了一刀。

    就好像她用這把刀做了幾千次幾萬次一樣的事情那樣,她用一刀就精準地,快速地,分毫不差地切下了半個鱸魚。

    自魚頭開始自魚尾終結,過程是一道漂亮的弧線,帶著刀尖輕輕顫抖的輕盈。

    背鰭和魚的大刺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一刀之後就暴露在了人們的視線中。

    場中唯一不懂廚藝的只有來蹭飯的蘇仟,在她的眼裡只覺得小夕的這一刀切得漂亮又好看.

    銀光一閃魚肉不留什麼的.

    蘇仟覺得那根坦蕩蕩的魚刺都有一種來不及遮掩的羞澀感。

    她輕笑了一下,後退了一下不小心碰到了站在身後的人。

    “抱歉。”

    “閉嘴!”她身後幾個大廚異口同聲地小聲呵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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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10:55:18
第55章 百鳥朝鳳

    四片魚肉整整齊齊地擺在盤子裡,另一邊兩個死不瞑目的魚頭帶著它們完成的魚骨像是被扒光了衣服的可憐人一樣摞在一邊。

    人們不知道自己該看著那把依然被握在手裡的刀,還是這雙剛剛創造了神奇的手,還是那個垂著手低著頭的女孩兒。

    女孩兒看著那把刀,完全不在乎它剛剛切割了有腥氣的海鮮,細白的手指從上面慢慢撫過去像是看著一個最親密的朋友。

    只有天天找她混飯吃的蘇仟發現了她在切魚的時候沒戴手套。

    至於那把刀……?似乎有點眼熟。

    蘇仟依稀記得自己在什麼地方看過這把刀,也許是一張照片,也許是一副畫?

    大廚們看著沈何夕,這個女孩兒的身上似乎一直有一層罩子,這層罩子有奇怪的保護色。她明明是個具有豐富的廚藝知識和經驗的人,可是當人們看到她的時候,似乎總覺得她只是個無足輕重的留學生。

    她太年輕。她太單薄,還是,她自己也是這樣的看待自己?

    現在站在他們面前的女孩兒,身上有著他們熟悉的氣質,這種氣質源於站在廚房裡就可以通過自己的手去改變別人表情和記憶的自信,甚至比在座的所有人都強烈。

    克萊德的眼睛已經快要亮成燈泡了。

    這個就是三百年廚藝傳承的後人麼?這個就是Wei說的那個古老又神秘的家族的後人麼?不管她究竟有沒有Wei說的那麼奇妙的來歷,光憑剛剛的表現他就相信,這個女孩兒能給自己一直想要的答案。

    “咳咳,很不好意思,但是我不得不打擾一下。”一個咖啡色頭髮的年輕男人清了清嗓子說到。

    所有人都轉過去看她,除了沈何夕,她又拎起了一條魚的肉。

    男人笑了笑,一張棱角分明的俊秀臉龐再帶上那種靦腆的笑容,幾乎到了令人炫目的地步,他說:“魚……還沒去皮。”

    “……”哎呀,我們都忘了那個可憐的魚。

    這時,沈何夕已經乾淨利落地剝下了一塊魚皮,她的左手食指按在魚皮的尾部,刀一切一轉一削,一整塊魚肉與魚皮就一氣呵成地分割開來了。

    廚師們為少看了一次刀工的展示而扼腕不已,只有那個年輕男人一直笑瞇瞇地看著沈何夕的動作。

    漂亮,乾淨,也強大。

    克萊德拿走魚肉開始進行下一步的醃漬和焗烤,很快就會有一份散發著奶油香氣的美味主菜出現在客人們的面前。

    一群人簇擁著沈何夕坐在了餐廳,那個有著咖啡色頭髮的年輕人做著自我介紹。

    “您好,高貴的小姐,我是雷昂•庫克,一個雜誌攝影師。”

    沈何夕克制著自己不要再去看仍然在自己手上的流魚:“您好,我是Cici,是個華夏留學生。”

    “留學生?我還以為是那些東方古老傳說裡的仙女,您會比她們還要傳奇。”庫克的笑容真的有那麼幾分帥到驚心動魄的味道。

    可惜這個笑容落在在沈何夕的眼裡,還不及上手中這把刀的半分美好。

    又是一個高盧人?沈何夕默想了一下就拋到了腦後,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兩個女孩兒之間用一個眼神交流了一下,就前後腳離開了廚房。

    “你給我看看這把刀。”刀刃朝內,沈何夕把刀遞到了蘇仟的面前。

    “舊朝的前期作品,鎏金的……刀刃我看不出什麼質地,似乎比鋼還要硬,但是比鋼輕一點,琺瑯的燒製技術來看是官造,光這兩塊玉就值不少錢。”

    轉著圈地看著這把刀,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奇怪技能點的蘇仟看到了刀背上的一個小小的印章標記。

    “得了,不是官造,是御賜……保存的這麼好,從做工和質地還有年份看,在腐國如果這把刀想要出手,至少能要價幾十萬磅,”

    幾十萬磅,合成人民幣就是幾百萬上千萬,沈何夕閉了一下眼睛又睜開,對蘇仟說:“你能藉我麼?我想拿回這把刀。”

    蘇大女神再一次笑得聖光普照:“傻丫頭,這有什麼難的?如果那個高盧大個子不賣,我今晚就想辦法給你弄來。”

    弄來?

    沈何夕想起蘇仟手下那些神出鬼沒的黑衣人,輕輕搖了搖頭:“別這樣,如果真不行,那就隔幾天再說……當天動手目標太明顯。”

    兩個女孩兒對看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發現了明顯的笑意。

    好吧,只是個玩笑。

    蘇仟拍了拍沈何夕的肩膀:“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如果錢解決不了,總有能解決的辦法。”

    從頭到尾,她沒問為什麼,也沒問沈何夕能不能還得上這筆錢,一個小小的玩笑就化解了兩個人之間本應有卻沒有的那點尷尬。

    沈何夕突然覺得自己今天的驚喜與快樂又多了那麼幾分。

    前菜是精緻可口的蘑菇鑲嵌小豬里脊搭配堅果和蔬菜製作的沙拉,還有特製的肉醬三明治,除了雷昂在吃的很開心之外,在座的幾個人都有些食不知味。

    那份奶油焗鱸魚怎麼樣了呢?

    Cici小姐解說的自己的刀的用法,連每個小細節都沒放過,那些他們看不出來的手部的顫抖和對力量的控制她說了。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不可能做到Cici小姐的這個地步,誰會為了一把刀的使用而每日都去去練習幾千次?

    也許西方的菜式裡面憑藉先進的科技和工具的改良可以在食材的處理上達到對食物外觀的極致追求,但是這些從業了十幾年幾十年的廚師們明白,作為一道菜,它需要的最高貴的配料,不過是做菜者的虔誠。

    就這一條,這個女孩兒踩著她血脈裡的繼承,走的比他們都要遠。

    奶油焗鱸魚,就連起司和奶油的搭配方式都是克萊德的獨門訣竅。

    在大型號廚師的殷殷期待下,沈何夕把一塊鱸魚放進嘴裡。

    另一邊,庫克吐出了嘴裡的奶油。

    “克萊德,我覺得你的做法傷害了這塊鱸魚,它裡麵包含的東西已經足夠多,放點檸檬汁煎一煎就可以了。”

    沈何夕抬起頭看著他。

    他繼續笑著對這個似乎總是沒什麼表情的東方女孩兒說:“包含了懷念、解脫、追憶和喜悅的鱸魚,應該用最簡單的做法搭配最上等最醇厚又讓人回味的白蘭地才對。 ”

    ********

    酒足飯飽,曲終人散。

    送走了那些要趕回去餐廳為更多人準備晚餐的廚師們,莊園裡只剩了沈何夕、蘇仟和那位雷昂•庫克先生三位客人。

    到了這個時候,沈何夕的依然片刻不放那把流魚。

    她知道自己馬上就要開始談判,跟一個自己並不太熟悉的人討要這把對自己和自己的家人都無比重要的刀。

    她不該表現的對這把刀多麼的看重和喜愛,也不該把這把刀一直放在自己身邊,可是她做不到。

    只因為這是流魚,這就能解釋她今天所有的失控和激動。

    蘇仟的包裡裝著她的支票本,沈何夕的腦袋裡整理了無數可以用來交換的配方和技巧。

    她們有信心從克萊德的手裡拿到這把刀。

    伴著一杯添加了香草的紅茶的香氣,女孩兒對那位大廚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克萊德先生,您的這把刀……”

    “送你了。”克萊德大手一揮,非常豪邁地說道。

    ! ! !

    兩個女孩兒一起看向這位看起來很凶悍實際上好客又爽朗的大廚。

    “在你的手中,這把刀才真正具有價值不是麼?在我這裡他只是我父親留下的幾千把刀裡面的一個。”克萊德語氣真誠。

    沈何夕抿了一下嘴,是的,對方可以把刀慷慨的贈予,可是她不能這樣輕鬆地收下。

    “克萊德,這把刀的價格足夠你再修建一個這樣的莊園……”

    克萊德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是的Cici小姐,我父親死前找了鑑定師鑑定了他所有的藏品,然後發現這把刀的價值在其中排在前五,我父親非常開心,要知道我爺爺為了馬幾乎賠光了所有的財產,但是他給我留下的刀裡面有真正的值錢貨……不過,那又怎麼樣呢?那是我父親的遺產,我沒有意願出手它們,在我這裡這把精緻的刀只能放在架子上。”

    沈何夕握著流魚,臉上竟然不知道該做怎樣的表情,面對這樣一位只相處過三次的大廚,她覺得有些羞愧。

    “在你的手裡,這把漂亮的刀會變成一個有生命的精靈,一定會的。”克萊德•賴恩笑著拍了下沈何夕的肩膀。

    “Cici小姐你是被我感動了麼?哦,你被我感動地像是一株低著頭的鬱金香。”

    流魚的手柄上,兩塊白玉溫潤又清涼,只要握上去就有一種讓人不忍放下的力量。

    又看了一眼流魚,沈何夕抬起頭對著蘇仟和克萊德說:“我給你們講一下這把刀的故事吧。”

    二百多年前的舊朝年間,有一位好大喜功的皇帝。

    就在這位皇帝統治著華夏的時候,一個從海邊,從河邊,從山前,從華夏傳統文化最濃郁的地方興起的菜系——魯菜傳入了京城。

    皇帝的母親六十大壽的時候,一位姓沈的魯菜廚子用十幾種處理後的海鮮拼成百鳥的樣子,在太后的鑾駕經過的時候,在冰錐上停駐的幾十隻鳥被一瓢熱水沖刷而下,竟然化成了一盞鮮湯。

    那道菜叫百鳥朝鳳。

    那個姓沈的廚子就是沈家的先祖。

    用刀把海鮮切成極細的絲,碼在冰上,“熱水”澆下的時候廚子要趕在冰完全消融之前把那些食材翻到一個裝好了了鮮湯的碗裡,海鮮食材經歷的溫差超過了它們承受的極限,全部收縮成了小粒,衝進湯裡就和整碗湯融為了一體。

    生動精緻的鳥兒在平淡無奇的清水的沖淋下化為一碗口感醇鮮的湯。象徵著所有的飛禽都願意向著這位華夏最尊貴的女人獻出自己的一切。因為這個女人是真正的鳳凰。

    美味的湯和精妙如神技的製作過程驚艷了所有人,包括那位皇帝。

    所以才有了流魚和折燕,才有了從京城到魯地赫赫揚揚百多年的東海沈家。

    才有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心有不甘。

    為了進獻百鳥朝鳳,沈家的先祖的妻子為了尋找食材葬身大海。

    因為丟了這把刀,沈抱石的爺爺含恨而終。

    就為了這份由折燕流魚代表的傳承,沈家丟了太多太多的東西,但是他們沒有一個人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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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10:56:01
第56章 開水白菜

    語氣平淡地講完了故事,沈何夕喝了一口茶,輕笑了一下,冷靜下來之後,沈何夕的思維從那些舊時傳說中剝離,浮現在腦海的是她自己的想法:

    “廚藝獻媚於權力並且沾沾自喜,我以前就是這麼想他們的。”

    克萊德對於沈何夕的話很驚訝:“這是個包含了歷史的故事,不是麼?站在現在的人沒辦法去評價過去的人是單純的對還是錯,Cici小姐,你應該為你的家族驕傲。”

    驕傲麼?我只驕傲於他們對廚藝的堅持,至於其他的……

    沈何夕看了看手裡的流魚,人們只看得見輝煌和巨痛,看不到冷落和隱忍。

    在京城煊赫的沈家在史書上只留下了“百鳥朝鳳”這一道菜。

    可是在魯地的菜系的發展中,沈家留下了食方,可能千千萬萬的人在做這道菜的時候沒想過這個菜是誰發明的,但是總有東西會被人們繼承下去。

    失去了妻子的沈大廚成為御廚之後有了更多的如花美眷。

    自己也有兩位曾祖,在戰火中輾轉經年,仍然摸索總結最終留下了沈家十技——對於沈家來說,這兩位的貢獻絕不會低於那位幾百年前揚名立萬的先人。

    就像自己手上的這把流魚,從華夏到腐國,它不過是從一把代表榮耀的名刀變成了籍籍無名的陳列品,就像折燕一樣,幾百年裡能使用它們的人不過寥寥,可是沒有折燕流魚的傳奇,沈家就難以承繼到現在。

    一個人,一個地方,一個國家,想要廚藝的興盛離不開經濟的發達人口的流動。

    所以一個廚子用自己的技藝向權勢折腰本無可厚非。

    這個道理沈何夕三十多歲才明白,也明白了折燕和流魚代表了什麼,不是一把刀或者一個榮耀,是沈家想要流傳發展的決心。

    對她自己來說,此時她手中的這把刀不止是幾代人的求索和象徵,象徵了一百年的尋找和等待的終結。更是一份特別的驚喜,因為它和自己如此的契合,就是像折燕一樣似乎要成為自己身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當年老頭子說過,名貴的百鳥朝鳳沈家不過做了兩次,一次是給那位安享天年的太后,一次是給那位被世人咒罵的“最後的女皇”。

    第二次做完百鳥朝鳳的那一年,就是“京城失守太后西巡”的那一年。

    獻媚於權力,崩塌於亂世,沈家的傳說和榮耀隨著流魚刀的失卻一併終結。

    只有沈家的堅韌和頑強刻畫於骨血,比幾千份百鳥朝鳳還要珍貴。

    老頭子說的是對的。

    庫克先生對於百鳥朝鳳的興趣比較大:“我很好奇,熱水澆灌了之後為什麼會變成湯?冰水與熱水混合的東西會美味麼?”

    “因為那不是水,那是熬了兩天的湯。”

    魯菜以吊湯為一絕,所謂吊湯,就是在煨燉出了用母雞肥鴨豬肘肉骨熬製成的澄湯之後,將雞肉腿泥摻以佐料放入其中,等到肉泥上浮之後,肉泥連著浮沫一起撇掉,再用雞胸脯肉如法炮製。

    一盅上等的清湯往往要費時一天,而沈家澆在冰上的那份湯,整整用了兩天的時間反復吊制才成了清水一樣的顏色。

    “那些湯的作用就是把鮮味衝進食材裡面,湯盅裡本身就有湯,用漏勺濾掉那些湯湯水水只留下食材就可以了。”

    熬了兩天的好湯原來大部分只為了給食材洗個澡。

    可憐的兩個“洋包子”實在接受不能:“這太浪費了!天哪,兩天!熬了兩天的湯只為了給食材洗澡!連國王都不可能這麼奢侈!”

    沈何夕情不自禁地又摸了一下流魚:“那樣的湯大概要用掉二十隻雞十幾隻隻鴨,十三四個豬肘和不知道多少的豬骨吧。”

    克萊德在心裡默念了一下這些“奢靡”的數據,還是忍不住問他面前的東方女孩兒:“這個菜,你會麼?”

    沈何夕搖了搖頭:“就算知道做法我也從沒做過,那些海鮮每種都用了特殊的方法醃製調劑,我做不來。”

    在場的其餘三個人都失望地低下頭嘆了一口氣。

    “不過……類似的菜我還是會做的。”她惡趣味地大喘氣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拿了流魚之後,真的想做點什麼。

    不然的話,她會非常非常想要打電話給那個臭老頭,告訴他,流魚回來了。

    五個小時後。

    克萊德還是忍不住扒在廚房的門口往裡面看。

    “Cici你還好麼?”

    “除了你的鍋太高,我沒什麼問題。”

    沈何夕站在一個小凳子上,在她的面前已經放了兩個煮鍋。

    跟這個廚房里東西的型號比,她顯得更瘦小了一些。

    “我感覺自己在壓迫一個小不點給我做飯吃。”走出廚房克萊德對雷昂•庫克說。

    庫克先生坐在沙發上,雙手搭在腿上,盯著廚房的方向沒有說話。

    一個鍋裡只放了一個大號的漏勺,漏勺上擺了幾個白菜心。

    另一個鍋裡正有湯水在微微地翻滾著,像是一朵偷偷開放在初秋的菊花,魯菜行話這就叫“菊花心”。

    剛剛,她用刀把雞腿肉和雞胸肉分別細細地剁成了細滑粘稠的“肉膩子”。

    一個小時前盛出來的湯放在降溫台上已經涼了,分成兩半,一半和雞腿肉混合成“紅臊”,一半和雞胸肉混合成“白臊”。

    鍋裡的湯是澄清的因為女孩兒一直把控著火候,又用篩子過濾掉了裡面的食材和雜質,所以沒有多少懸浮物。

    在燉湯的時候沈何夕不止放了雞鴨豬骨,還放了泡過的干貝和別的一些東西。

    因為沒有火腿,克萊德可以發誓看到她甚至放了一塊鹹肉進去。

    克萊德對那些繁多又中西合璧的食材發表看法:“我覺得她是在當女巫。”

    “女巫和仙女只有一個斗篷的區別。”庫克先生深邃迷人的眼中是完全的信任和特別的期待。

    “雷昂……你今天怎麼了?”興奮了許久的克萊德這才發現自己的好友今天非常的不對勁。

    “我覺得我的春天來了。”庫克用漢斯語對克萊德說道,那個站在廚房的女孩兒似乎要吸引自己全部的目光。

    蘇仟抬高了下巴看著離她有點距離的男人:“那你的一生春天實在太多了。”她用的同樣是漢斯語。

    隨隨便便就想覬覦自己護著的人?門兒都沒有。

    外面的嘴皮官司沈何夕完全不知道,她舀起一勺“紅臊”慢慢攪進了高湯裡。

    隨著它的攪拌,越來越多的雜誌和油被肉泥吸附,等到肉泥漸漸浮上來,她又快又乾淨地把所有非液體的東西都篩了出去。

    漸漸的,湯似乎就連顏色都變的淺淡了,但是味道依然濃郁鮮美。

    一勺湯,從空中澆在了漏勺裡的白菜上。

    一勺湯又一勺湯,水流的壓力帶著強勢又醇厚的味道一起衝擊著白菜心。

    廚房外的三個人一臉心疼地看著那些湯用來“洗了白菜”。

    好湯都被白菜泡了……簡直不能更心疼。

    “我覺得,光那個湯就能讓我回味無窮。”庫克看著那些被隨便傾倒的湯,感覺從胃到心都在顫抖。

    克萊德深吸了兩口氣:“太奇怪了,我居然聞不到那塊鹹肉的一點味道……這個湯怎麼都沒什麼氣味呢?”

    “你們說,如果用這種方法做洗澡水,會不會很有趣?”蘇仟的關注點和他們不一樣,嗯,也對,畢竟對她來說天天都可以去蹭飯的人,做什麼都不怎麼稀罕。

    一個食痴一個廚痴都非常不紳士地給了她一個白眼。

    七十多度的湯水溫度澆在菜上,讓菜一點點的變得柔軟水嫩。

    即使是從現代營養學的角度來說這種溫度和做法也是非常營養的,因為六十度左右的水溫能最大限度地激活白菜裡的酵素成分,讓菜變得鮮嫩和更富有營養。

    只可惜二三百年前發明這道禦菜的御廚完全不懂什麼現代營養學知識,所有漸漸趨於完美的調配都來自於千百次的摸索和改良。

    如此再三,等到一鍋湯快要全部被倒進另一個鍋裡的時候,白菜終於徹底烹製好了。

    一碗清湯,四五個清清白白的白菜心。

    這就是開水白菜。

    至繁至簡,大菜不工。

    不過,喝了一口湯,沈何夕覺得湯的味道滋味是足了,但是口感還要差一點。

    遙想當年自己從黎大師手下出師的時候那味開水白菜。

    湯清如泉水,菜柔如絲帛,濃意歸於清遠,菜甜匯於妙湯。

    南工北意,自此成名。

    這道菜在熬湯的時候,講究的是心平氣和,氣定神閒。

    當年的沈何夕年輕氣盛,完全不屑於黎大師讓她留在川地繼續學習的告誡,更不想回魯地面對那個老頭。順便還無視了那些她剛一出師找上門的幾個名酒樓的邀請。

    那時的她只想要繼續出去闖蕩,或者說給自己的未來找一條不再被拘束的路,於是她離開川地踏上了去往江南的火車。

    那時怎麼可能心靜,偏偏那道菜做的竟然比這次要好。

    費解。

    雷昂•庫克戀戀不捨地放下自己手上的碗,這個碗裡的東西調和的渾然一體又清淡香醇他沒從來吃過,但是這不耽誤他閉上眼睛,把一顆年輕的心臟細細地體會。

    “您對什麼那麼急切?”

    急切到靈魂像是在這個如鏡湯下即將咆哮的海嘯?

    “急切?沒有。”沈何夕看著放在自己手邊的流魚,此時應該是國內的深夜了吧? “我一點也不著急,那些等了一輩子的才該著急。”

    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湯頭就是人們把無數精美食材的味道壓榨入湯裡,無論是醇厚還是濃香,清鮮還是酸甜。可是在如何把湯在滋味融貫入另一種食材中,這道開水白菜給了克萊德新的創意和想法。

    當然克萊德對另一個問題更關注:“這是魯菜麼?”他還是對那個傳奇的菜系和傳奇的家族更好奇。

    “不,這是川菜。”女孩兒頓了一下,“和魚香肉絲宮保雞丁麻辣火鍋來自同一個地方。”

    ******

    回到抖森路已經是夜裡九點,第二天沈何夕還要去上課。

    從蘇仟的車裡下來和自己的朋友揮手告別,走到公寓門口沈何夕注意到在路的另一邊停著一輛黑色的汽車。

    汽車的車窗半開著,似乎有人在朝外張望。

    看了一眼泰勒夫人房間裡透出來的燈光,沈何夕有點不太放心這位獨居的老太太,而且她還要去接回自己的小墨跡。

    剛敲了一下門,門就打開了,泰勒夫人以前所未有的矯健身手把沈何夕拉進了房間,關門落鎖那叫一個利落。

    “Cici,外面那輛車裡有幾個東方人說是來找你的,我說了你不在,他們已經等了整整一天了。”泰勒夫人覺得那群人在這裡能等上一天不吃不喝也不見出來真是太奇怪了。

    作為一個房東和Cici小姐的朋友,她有義務為Cici小姐的人身安全著想。

    看見了主人,小墨跡挪著小短腿慢悠悠地蹭了過來。

    “找我的?”沈何夕蹲□子,手掌放在地上,小墨跡就自動自發地爬到她的手上,等著坐“人體直升梯”去蹭她的臉。

    “是的,Cici小姐,我看到他們有人下車了,你認識他們麼?作為一個寡居的淑女,我一直很注意身體的健康和興趣的廣泛性。”泰勒夫人頓了一下,“你看,我這裡有把獵槍還有兩把擊劍用的輕劍,我已經準備好了,如果他們要對你不利,我們立刻鎖門叫警察。對了,我們還可以找哈維先生幫忙,他就是個退役軍人。”

    說到獵槍的時候,沈何夕竟然覺得她在泰勒夫人的臉上看到了躍躍欲試(?)。

    哈維?退役軍人?沈何夕想想自己樓上那個一臉正直的鄰居……大概軍隊的伙食口味不太好?所以天天想著蹭飯?

    “沒事的夫人,我出去看一下。這裡有兩罐是高盧大廚製作的肉凍,希望您能喜歡。”這是克萊德先生給她的小禮物。

    “哦,Cici你總是那麼貼心。”接受別人禮物的泰勒夫人高雅又矜持,完全不像剛剛那個談起槍就語氣雀躍的老婦人。

    “夫人我出去了。”

    “你去吧。”泰勒夫人放下肉凍罐子,拿起了旁邊的獵槍。

    沈何夕:“……”

    “您好,您是沈何夕小姐麼?”一個似乎腰板撐不起來的地中海男人守在樓梯口向她哈腰問到,“我是正川雄一大師的隨行翻譯,正川大師從華夏趕來腐國就是為了見您一面。哦,對了,正川大師是片兒國的國寶級烹飪大師……”

    “您是哪國人?”女孩兒突然問他。

    “哦……那個我是正川大師在華夏僱傭的,能夠為正川大師這樣的……”

    連自己是華夏人都不敢堂堂正正說出口,沈何夕看也沒看他一眼,徑直走向了汽車,她的懷裡,小墨跡悄悄換了個姿勢趴好。

    “正川大師,您好,我就是沈何夕。”抱著懷裡的貓,沈何夕對著黑色的車子鞠了個躬。

    不管因為是對方的身份也好,還是因為前世他也算是自己的半個老師也好,這個禮他都受得。

    用外甥的夜視望遠鏡看見沈何夕對著車子鞠躬,泰勒夫人放心了。

    獵槍和佩劍都放回櫥櫃的深處,夜視望遠鏡放到雜物間,帶上鑲著金鍊子的無框眼鏡,她優雅地坐在壁爐旁邊,低下頭繼續看著畫報。

    打開車門下車,正川雄一在沈家人面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那點架子。

    “我認識你的爺爺和你的哥哥,你的哥哥讓我把這封信轉交給你。”

    哥哥的信?這位老人不知道自己每個周至少和國內打一個電話麼?

    信是非常普通的信,但是信封口的地方滴了幾滴蠟油,沈何朝的字就刻在蠟上:小夕親啟。

    “明天下午我再來找你。”正川雄一努力不讓自己好奇那封信裡到底寫了什麼,沈家的小子太壞了,自己不過是問問他他的妹妹好不好看,自己可以介紹自己的孫子給她認識,沒想到他居然不搭理他了,第二天只給他一封信就攆他走了? !

    小刀養的孩子脾氣真大。

    看來還是女孩兒好啊,坐在返回酒店的車上,正川雄一對沈何夕非常滿意,漂亮,高挑,懂禮貌,而且還是小刀的孫女。

    如果真的能讓平次娶到他真是再好不過了。

    可憐的正川大師,他還不知道,沈家真正脾氣最大的那一位,他才剛剛見著。

    公寓裡,沈何夕換好家居服,從小墨蹟的爪子上把那封信拿了起來。

    “小夕:

    見信如唔。

    最近天氣轉暖,太平區的櫻花都開了,路過公園的時候想弄些花瓣給你漬起來,然後才想起你在腐國。去年的糖桂花你沒吃上,今年的櫻花卷大概你也要錯過了。

    這段時間我認識了一個西餐的廚師,因為我想你的時候就去他的店裡找吃的,大概吃著一樣的東西就能知道你什麼時候回來了。

    西餐的牛排對肉的理解很有幾分可取之處,我最近研究出了幾道新菜,等你回來了我做給你吃。

    ……

    第一次單獨給你寫信,我也不知道該寫點什麼了,你什麼時候回來呢?去年我去省城學了製湯法,想做好吃的湯給你。

    現在我每次做了菜就拍下來,這樣你回來之後就能拿著照片點菜了。

    爺爺都挺好的,大概也有一點想你了,每次你來電話他都很開心。

    一直不知道櫻花素面是和食,也沒想到爺爺會教給我片兒國的東西。我覺得給你信的老頭大概是教給爺爺那些東西的人。

    他叫正川雄一,在咱們家呆了兩個月,似乎是爺爺的老朋友,大概做過什麼對不起爺爺的事情,蹲了兩個月爺爺也不肯見他,我乾脆讓他去找你了。據說是個做菜的大師,如果你在腐國吃的不好就讓他給你改善下生活。

    如果你覺得他人不錯就打個電話寫封信讓爺爺和他談一談吧,我覺得爺爺大概會聽你的。如果他要給你介紹一些亂七八糟的人,那就別理他了。

    對了,那個叫正川雄一的人吃了四頓餃子沒給飯錢。”

    滿滿的的七頁紙全是絮絮叨叨的想給沈何夕做什麼吃的,大概對於沈何朝來說,廚藝對他意味著三件事:自己最喜歡的、用來討好妹妹的、滿足爺爺期待的。

    三件事的重要程度以排序來定。

    看完了,感動完了,沈何夕又有點不爽,翻來覆去找了幾遍也沒看到說哥哥願意治好自己,這人怎麼就這麼倔?

    至於正川大師……“前世”他教授自己和式刀法,會不會也是因為老爺子呢?

    嘖,這麼一想,大概他們上輩子就一直沒和好吧?

    還有哥哥,把這個老頭忽悠來了腐國,大概就是希望自己多打幾個電話或者回去一趟吧?幫他們倒成了順便的。

    打發一個大師來給自己的妹妹改善伙食什麼的……

    哥哥真的學狡猾了。

    真好!這樣就不用擔心哥哥受欺負了。

    女孩兒笑瞇了眼睛,把信又從頭看了一遍、兩遍……

    小墨跡抬起爪子舔了舔,又蹭了蹭自己的小貓臉,放下爪子,它看見“自己的人”站在不遠的地方不動,立刻顛顛地扭了過去。

    蹭啊,蹭啊。

    放在桌子的流魚刀在暖暖的燈光的映襯下似乎也變得溫暖了起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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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10:59:29
第57章 桑拿薄牛肉

    沈家餃子館的外面掛了一個藍色的幡子,一些熟悉這家館子的老饕都知道,這是沈家的小沈師傅出了新菜在招人試吃。

    太平區的沈家餃子館有過三代廚子,第一代廚子沈抱石用的幡子是褐色的綢子,五年前沈老爺子最後一次掛幡試菜,幡子上已經包了金邊,因為那一年他入選了《華夏名廚名錄》,唯一的慶賀就是在自己的試菜幡子上來那麼一點兒奢華。

    第二代廚子沈愛民用的幡子是綠色的,幡子沒掛過幾次人就沒了,大家也就沒什麼印象。

    第三代廚子沈何朝也被人們叫做小沈師傅,自從十九歲正式接了沈家餃子館的大廚位置,他幾乎每年都要掛幡試菜幾次。尤其是這開年後的不到兩個月已經出了四個新菜了,真是讓整個城裡甚至周圍幾個市的食客們高興得像過節一樣。

    令人扼腕的是,沈家只開餃子館,二十幾種餃子隨便吃,小菜只有時時更新的幾樣,這些被試吃了一次的菜,再想吃到小沈師傅做的那就太難了。

    除了單獨邀席,小沈師傅在餃子館裡從不賣精品熱菜。

    只能等別的對這些菜感興趣的廚子學會了,掛出“沈家菜”的新菜牌,他們才能再次一飽口福。

    是的,沈家出的新菜,只要你感興趣都可以學,象徵性地給點學費就可以了。

    誰讓沈家開的是餃子館呢?

    坐在沈家的店裡,老魏跟自己的“吃友”們在評點著新裝修的小門面:“那邊架了個鏡子能更亮堂,哎呀,要是門前再放倆水箱……”

    “小沈師傅再賣幾個熱菜,出幾個席面。”

    “沈家餃子舖再改成沈家酒樓!”

    老魏看著這倆接話的損友,真是哭笑不得:“你們這是都懂我的心思啊還是都在戳我的心肺管子呀?我就不明白了,你們說老沈頭倔,這小沈師傅也倔,改成酒樓多好?想吃什麼吃什麼,想點什麼點什麼。上次試吃的那個酒香魚片,我回去了晚上都不想吃飯,光想著那個酒香味了,哎喲那個好吃,那個魚片那個嫩啊!”

    想起來半個月前的美味老魏抿了抿嘴,又回味起了那濃郁的酒香和鮮美的魚片。

    有人上次沒來,聽了這話也都圍了過來:“會賓酒店那邊不是說學了這個菜麼?怎麼?不行?”

    “行個P!”老魏左右看看會賓這次沒來人,翻了個白眼,“每次沈小師傅出新菜他們都嚷嚷著學的最快,結果呢?酒用的不好也就算了,還往裡面亂加料,一張嘴全是料味,一點鮮味都沒有。”

    “唉……”一群吃貨們一起嘆氣,有好菜是好事兒,好菜真正好吃的也就那一次,這也太讓人鬱悶了。

    小沈師傅,你這麼做了好菜又不賣,我們是對你又愛又恨啊。

    這時,又有人不甘寂寞地爆了新料:“你們知道麼?望海樓的那個鄭老闆想把自己的女兒嫁給小沈師傅。”

    聽見這種勁爆的消息,幾個人都被打了雞血。

    “不是吧?就鄭老闆長那樣,他那女兒得熊成啥樣?”

    “聽說是個大學生,畢業就當了老師。”

    “鄭老闆和他媳婦都黑,大學生也治不了黑呀。”

    “說實話,除了長相,他們也算般配了,畢竟小沈師傅……”

    “一朵狗尾巴花也惦記好牛糞了。”有個年輕的聲音也混了進來。

    幾個吃客轉頭一看,店裡的小幫工不知道什麼搬著小凳子就坐在了他們這一圈裡。

    “我們就閒聊一下,閒聊……呵呵……”老魏打了個哈哈,一群人該喝茶喝茶該聊天聊天,再沒人說沈家的什麼八卦了。

    “有的吃還堵不住你們的嘴,再說我師父怎麼樣下次就不讓你們來試吃了。”小幫工搬起凳子示威一樣作勢揮了一下。

    老饕們都縮著脖子老實了。

    小沈師傅脾氣好,偏偏他周圍的人脾氣都不好。

    特製的木桶裡下面是一個小火爐,上面壓疊了一層石頭。

    石頭是橢圓形的火山石。

    沈何朝穿著白色的廚師服正在燴制一份澆頭,用的是口蘑片和西芹。

    用蔥薑蒜料熗鍋後下入食材和高湯,煮到食材味道融和口感完美,不勾芡不上色,講究的是味道的清和醇美。

    這種處理方法叫清燴法。

    火山石被火苗舔舐炙烤,溫度漸漸提升,六十度,七十度……

    沈何朝腰板筆直地站在木桶旁邊,一隻手放在木桶的上方感受著溫度。

    差不多七十五度左右的時候,沈何朝把用蛋清醃漬好的薄片牛肉一片片地放在了石頭上。

    放好之後立刻倒入燴好的湯汁。

    七十多度的溫度的石頭和傾瀉而下的湯汁短兵相接,大量的水汽頓時蒸騰了出來。

    沈何朝氣定神閒地在熱氣噴發出來之前蓋上了木桶的蓋子。

    一點熱勁兒和香味從木桶裡散了出來,沈何朝滿意地勾了下唇角。

    他拿起小銅鎚敲了一下寫著“上菜”二字小鑼。

    兩個幫廚走了過來,抬桶上菜。

    抬到前面打開木桶,一陣鮮香的氣味就隨著蒸汽飄了出來。

    水汽散過之後,人們看見的是黑色的石頭上面有著顏色鮮嫩的牛肉,搭配著白色的口蘑和綠色的西芹,一點水潤潤的湯汁沾在上面,顯得肉片更加的誘人可口。

    來試吃的食客們紛紛拿起筷子向著木桶內挑了過去。

    肉片剛一入口,就讓人感到了十二分的滿足和舒適。湯汁包裹了牛肉,口感非常順滑舒暢。

    牙齒咬下去,發現牛肉切的很薄,但是味道十足,竟然還能感覺到肉裡面自然的汁水,非常的鮮嫩。

    老魏砸了砸嘴,覺得還沒吃過癮,再向桶裡一看,已經只剩黑色的石頭了。

    “唉,每次都吃不爽。小沈師傅,你這個牛肉說烤,又不太像是烤的,說烘,烘的的也沒這麼水嫩,蒸出來的菜滋味沒這麼淸這麼透,您這個是怎麼做出來的呀?”

    “我覺得這個清燴口蘑西芹的功力已經十足了,湯味菜味的融合和保留都很完美呀,就是量有點少。”

    “這個菜有點像是我在蓬州吃的桑拿蛤蜊,但是那個是在石頭上潑水,你們這個肉有點像是烤熟的也有點像是燜熟的……味道真不錯。”

    “器形也很別緻,這個木桶一上來,大家把別的菜都忘了。”

    “這個牛肉的嫩和鮮已經相當不錯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開始品鑑這道菜,盤子裡還有的,還能細細品味,像老魏這樣心滿意嘴不過癮的最是難熬。

    這時的沈何朝才從後廚裡走了出來。

    23歲的青年,膚色有點偏白,髮型是非常利落的板寸頭,臉型瘦削四肢修長,和他妹妹一樣都是吃不胖的體質,還有堪稱俊美的五官。

    今天的他穿了一身非常白淨的廚師制服,有兩排的銀色鈕扣和灰色的圍裙,灰色的圍裙系在他的腰上顯得更顯得他身姿挺拔有力,腰線流暢漂亮。

    一屋子的大老爺們都被他實實在在地“驚艷”了一把。

    “哎喲!小沈師傅這是做飯啊還是相親啊!”

    “了不得了不得,今天才知道小沈師傅不光手藝一絕,看這範兒,看這架勢,別說當名廚當明星都夠了!”

    老魏更是誇張地站起來圍著沈何朝走了一圈:“小沈師傅,我家裡還有兩個閨女,大的十八小的十四,你看上哪個只管帶走怎麼樣?”

    “去去去,衣服是小師姑從腐國寄回來的,你們不准摸!”小幫工堅定地維護著自己的師父。

    “哦……”一群人一聽是沈何夕寄回來的洋貨那就變成是瞻仰居多,打趣什麼的就沒什麼話題性了。

    “這道新菜叫桑拿薄牛肉,方子寫好了,想學的來拿,覺得不好吃的拍桌說話。”

    是的,在沈家試菜,如果覺得不好吃就可以拍桌子罵廚子,這是沈老頭訂下的規矩。

    老魏悲憤地拍了一下桌子:“小沈師傅,你只讓我們吃一回,那就是用人參果調著豬八戒,不給我們一個痛快呀。”

    沈何朝笑了笑,低頭在本子上寫了幾個字。

    【成子和文河今年八月滿徒出師,這幾個菜他們都學會了。 】

    “沈家出去的這些廚子,太平區留下了幾個?全便宜了省城和南半省了。要我說,您自己開館子,想做什麼咱直接賣行麼?”

    沈何朝搖了搖頭。

    【我還要照顧妹妹的,忙不過來。 】

    年輕的一代大廚臉上露出了笑容。

    老魏這個資深大吃貨再一次淚奔了。

    照顧妹妹!小沈師傅我們以後還能不能愉快地吃吃喝喝了? !

    ********

    沈何夕和正川大師約在了Panda的餐廳,因為沈何夕晚上還要在這打工。

    餐廳裡只有蘇仟和黑豆,一個在看指甲,一個在蹲牆角。

    看指甲的人偷偷瞄著那位正緊端坐的老先生。

    哎呀,小夕的魅力真是從十二歲到一百二十歲無遠弗屆啊。

    #每次都有不同的男人來勾搭我的小伙伴#

    蘇女神有點看八卦的激動感。

    至於黑豆,他在給土豆削皮,全神貫注地給土豆削皮。

    沈何夕拿這兩個看戲的傢伙沒轍,她自己給正川大師倒了一杯檸檬水。

    正川大師淡淡地說:“我只喝、茶。”

    女孩兒對於他的裝腔作勢無動於衷:“這個是快餐廳,沒有配得上您的好茶,也沒有沏茶的好水。”

    嗯?小姑娘挺會說話啊。

    正川雄一不得不承認自己被奉承地很舒服。

    會說話!又加了一個優點,平次你將來一定要努力呀。

    介於對沈何夕的好感在不斷增加,他決定直接切入主題:“你、看了、你哥哥的、信了麼?”

    沈何夕笑著說:“看了,麻煩您不遠萬里把信送來,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定不會推辭。”

    唔,好孩子!真的是難得的好孩子。

    正川大師已經用看自家孫媳婦慈愛目光看著沈何夕了,雖然他那張棺材臉上看不出來。

    接著,沈家出品的唯一的好孩子挑著眉頭看著這位國寶級大師。

    “說吧,你當年都乾了什麼對不起我爺爺的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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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10:59:49
第58章 丹心報國

    對、對不起她爺爺?

    蘇仟差點把自己的指甲掰斷了,面壁削皮的黑豆沒蹲穩,一不留神撞到了腦袋。

    大師風範的正川雄一呆住了。

    好像這句話沒什麼不對?

    可是這種態度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剛剛還是充滿了華夏女性溫柔可愛熱情有禮貌的特性啊? !

    “正川先生,我和我爺爺的關係很好,好到我可以說服他接受一些難以接受的意見,比如和你好好談談。但是在這之前,我需要知道當年你到底都做錯了什麼。”

    女孩兒長髮披肩,顯得下巴尖尖的,臉頰小小的,可是她說出來的話具有很強的壓迫感。

    對著這個大師,這個前世有教授之恩的老人,沈何夕是感激的尊敬的,但是如果他傷害了自己的爺爺。

    那她完全不介意給她爺爺討回一點公道。

    正川雄一覺得自己的嗓子澀住了,他喝了一口檸檬水,還是決定對這個女孩兒說出故事的全部。

    不過,在那之前。

    沈何夕看了一眼身後的蘇仟,直看得那位漂亮高貴的女神收起自己漂亮高貴的手指,邁著漂亮高貴不甘不願的步子走出了餐廳。

    她又看向黑豆,一隻手輕輕地握了一下,黑豆吞了一下口水拖著自己的土豆一起進了廚房。

    “好了,您可以說了。”

    “我、是你曾叔祖的養子,你也可以叫我伯祖父。”

    正川家族是片兒國一個地方上頗有名望的家族。當時的片兒國占領了華夏東北部分地區和魯地的大部分,古老國度最富饒的丘陵、最精緻的海岸,都在小小島國的掌控之中。

    作為正川家的旁支子弟,正川雄一的父親帶著他的家人來到了魯地,開了一家和式酒館。

    沈家二爺也就是沈抱石的叔父多年來一直遊蕩在北方各地尋找沈家一把刀的下落,同時也在給一些特殊的機關和團體提供情報。

    他就是在這個時候結識了正川一家,並且和正川雄一的父親成了好友。

    “一場戰爭,兩次讓我成為孤兒,我的父母死在華夏人手裡,我的養父又死在了我的同胞手裡。”

    時間已經過去了幾十年,有些東西那些經歷過的人永遠都不能釋懷。

    一個華夏愛國團體想要刺殺片兒國的一個將領,就把地點選在了正川居酒屋,將領在衛兵的保護下安然沒事,正川夫婦卻死在了爆炸中。

    從特殊渠道得到消息的沈二爺晚到了一步,只能從廢墟里救出才五歲的正川雄一。

    沈二爺沒辦法把才五歲的孩子交給那些來自片兒國的僑民更不能把孩子交給那些雙手沾滿華夏人鮮血的軍人,乾脆就把他當做是自己的孩子送回了京城,在京城有沈大爺夫妻和他們三歲的兒子。

    正川雄一就改名叫沈抱雲。

    三歲的沈抱石頭頂還有一根朝天辮,五歲的沈抱雲連華夏語都不會說。

    沈二爺多年浪蕩,到頭來連家也沒成,救了沈抱雲就真的一心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孩子。

    沈大爺寬厚淳樸,沈大爺的妻子溫和慈愛,小小的沈抱石也天真可愛。這樣的沈家足以安慰小沈抱雲受到的驚嚇和傷痛。

    所以,開始學華夏語,所以,開始學沈家的技藝。

    外面的形勢越來越不好,沈大爺結束了自家的酒樓投進了似錦樓——這個有軍中高官做後盾的酒樓。

    似錦樓的掌櫃是出了名的刁鑽苛刻,幾位名廚拖家帶口地投奔而來,他們的孩子想要繼續學藝卻只能當小童幹活兒。

    一群小孩子湊到了一起,打打鬧鬧玩玩笑笑,感情越來越好。

    黎家大廚擅長川菜,熬得辣油香透了半個城,黎家的小男孩兒綽號就叫“小油”。

    姓徐的湯頭師傅來歷同樣不簡單,天下第一湯的傳人,白湯能好吃到化了食客的舌頭,徐家那個拖著鼻涕的小子就叫“小勺”。

    沈家在京城成名上百年,刀工調味都是絕活,兩個男孩兒一個板著臉就叫大板板,一個說話刁鑽不客氣,就叫“小刀”。

    帶著他們的師傅姓俞,年紀不過二十歲,剛剛出師只能當個跟廚,但是天生一張娃娃臉看著討喜又和善,孩子們都非常喜歡他。

    外面有風風雨雨,今天這個打來了,明天那個逃走了,沒了皇帝,來了總統,走了總理,來了元帥……一茬接一茬,似錦樓都像是一個堅硬的高牆護住了裡面的每一個人。

    所以亂世在外,平和在內,沈抱雲安安穩穩地長到了十三歲。

    半大的男孩兒最是費衣費鞋,他不想麻煩伯娘給自己做新鞋,所以把一雙好鞋藏起來,每次回家穿好的,平時就穿一雙要爛了鞋底的舊鞋。

    小沈抱石想讓自己的哥哥穿上新鞋子,連自己最想看的戲也說不喜歡。

    就是這樣長大的歲月,短暫到讓正川雄一一輩子念念不忘。

    那是一九三一年的冬天,沈二爺從外地回來,帶著沈抱雲去了靠近東北的一個鎮上。沈二爺的一個朋友被片兒國的軍隊抓住了,沈二爺想讓沈抱雲用片兒國的語言問出自己的朋友被關在哪裡了。

    沈抱雲差一點就成功了,可是他太緊張,面對軍隊盤問的時候露了馬腳。

    沈二爺一直抱著他,自己被子彈射成了了篩子。

    因為他能說日語,他被恰好路過的軍官當做被華夏人拐去的僑民的孩子,正巧,那位軍官和正川家有舊。

    十三歲的男孩兒沒有像夢想的那樣變成一個能請得起弟弟看戲的廚子。

    他被逼著拿起了搶,成了一個士兵。

    “我、沒有開槍、打死過、一個人……”正川老人磕磕絆絆地解釋著自己當兵的經歷,“我一直、覺得、我才是最該死、的那一個。”

    再次叫回正川雄一的沈抱雲想要報仇,卻又發現自己連那些仇人的長相都沒有記住。

    老人的雙眼漸漸濕潤,沈何夕非常體貼地遞上了棉質的手帕。

    “新的。”

    “……謝謝。”

    因為他實在太小,軍隊把他安排去當了火頭軍,憑藉著自己在似錦樓裡學到的本事,他漸漸成了專門給軍官做飯的專供廚師。

    這也讓他硝煙和戰火遠了一些。

    幾年之後,戰事推進,戰爭全面打響。

    被片兒國人佔領的京城裡,似錦樓依然滿座賓朋,沈大爺依舊是裡面的掌勺大廚。

    20歲的正川雄一脫了軍裝光著脊梁跪在了沈家的門口,告訴沈家人是自己害死了沈二爺。

    剛到十七歲的半大少年沖出房門,嘴裡的板板哥叫了一半就被母親生生拖了回去。

    沈大爺沒有打他也沒有罵他,只是沉默地關上了黒\\\木的大門,這場沉默象徵著一個叫大板板的男孩兒徹底地死去。

    “哦……”聽了半天,沈何夕托著臉只給了一個字的回答。

    拖腔拉調的一聲把正川老人眼裡那點兒酸勁兒生生逼了回去。

    抬起頭,他看著面前的女孩兒輕叩了兩下桌面。

    “把話說清楚你能死麼?”她說。

    是的,幾十年沒有抒情過的國寶級正川大師這次的深情追憶被人當場糊了一臉的嘲諷。

    一!臉!嘲!諷!

    正川大師已經驚呆了。

    “我曾叔祖是被拿槍的打死的,不是被你吧?我曾叔祖會死是為了去救人,不是為了救你吧?我曾叔祖去救人的決定以及帶著你去幫忙的決定是他自己做出的,和你沒關係吧?”沈何夕看著棺材臉老頭,問題一個接著一個。

    一群“吧”讓華夏語聽讀能力下降的正川老頭完全反應不過來。

    “三個決定性因素都和你沒關係,你這麼些年裝什麼精神傷殘啊?”

    精神傷殘?那是什麼?

    正川大師覺得沈何夕的話他已經聽不懂了。但是這個女孩兒的態度,怎麼變得越來越犀利?

    “你一定沒跟我爺爺當面說清楚我曾叔祖是為了救你才死的,他被打成了篩子你還完好無缺,不就是因為他用了自己的命想讓你好好活下去麼?你活到現在這麼滋潤,如果我曾叔祖在天上看到了肯定高興啊。”

    “人一輩子能快樂的時間已經短暫,何苦再去背負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去傷害別人。”

    女孩兒這麼說著,自己的思緒也漸漸飄遠。

    爺爺因為自己遲早要走所以不肯親近,但是那明明是屬於自己和他的十七年,人生有幾個十七年能活在故作的漠視和冷落中?

    自己因為哥哥不會說話,因為小時候那份小小的酸澀與嫉妒不肯親近哥哥,人一輩子又有多少能和最愛你的人相處的時光?

    沈家每個人都是廚藝高手,可是除了哥哥誰都料理不好自己的內心。

    一鍋本該咸鮮美味的料,做出的菜卻倒多了醋,誤放了鹼麵,燒大了火候。

    成了一團糟。

    正川大師想了想,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

    沈何夕卻覺得不對,如果說老頭子從十七歲之後再沒見過這位,還把他當成害死叔叔的仇人,那這麼多年後見到對方應該是拿刀砍走才對,怎麼會讓人家在自家門口蹲了倆月。

    女孩兒又溫柔可親地給正川大師倒了一杯檸檬水:“您繼續,您繼續。”

    正川雄一瞅了她一眼,再沒覺得她是什麼好孩子。

    這個明明是小刀養出來的剜心刀!她還披了一層溫柔和善的皮!

    “快說快說,你話都說不清楚我怎麼幫你呀是吧?你覺得我今天給我爺爺打電話怎麼樣?”

    沈何夕對天發誓,她真的沒有威逼利誘的意思,用自己的爺爺來威脅一位大師來講故事,怎麼可能呢?

    正川雄一所屬的部隊一直駐紮在京城周圍,所以正川雄一偶爾也會再去沈家那邊看看自己有沒有什麼能幫忙的。

    似錦樓雖然還在,但是仍然不過是苦苦支撐,賺來的錢大多用來上下打點關係了,沈家的日子也變得不是那麼好過。

    沈大爺當然有錢,無論是祖上傳下的財產還是他賣掉自己的酒樓的錢,但是誰都知道未來可能會更糟,所以他們過得清苦了許多。

    對於這些被佔領區的普通華夏人來說,有一天自己的軍隊再打回來是他們所有人的期盼。

    可是這一天遙遙無期,所以失望和絕望反復折磨著這些人,遠比身體受到的摧折還要令人難耐。

    過了幾年,正川雄一再一次出現在沈家門前的時候,沈大爺讓他進了門。

    他說想把自己的妻子和兒子送出京城,想要拜託他。

    那時的正川雄一已經在軍隊裡混的不錯,因為幾位大佐都喜歡吃他做的飯菜,沈大爺這次的請託讓他天真地以為自己有了能夠贖罪的機會。

    正川雄一做到了,他把自己的伯娘和弟弟送出城,回來的時候得到了似錦樓幾位大廚因為不肯為天皇慶生禮送上菜餚而慨然赴死的消息。

    敦厚善良的沈家大爺,爽朗愛笑的黎家叔叔還有別的幾位大廚都死了,屍體被掛在了城門樓子上。

    似錦樓的老闆一把火燒了自己的心血。

    他站在火堆中嘶吼:“國已不國矣,何處有似錦可期。”

    火焰映紅了京城的大半個天空,從那一刻起,正川雄一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同胞和自己長大的土地到底有多麼深重的仇恨。

    那之後他再沒見過沈抱石,直到戰爭結束,正川雄一流落在魯地和很多僑民一樣等待著回到片兒國的船。

    他根本不知道片兒國的生活是怎樣的,但是他知道華夏根本不可能容得下他了。

    等了一艘船又一艘船,這些人在海邊活的像是一群乞丐,他們是失敗者,是被驅逐的失敗者,是可以被肆意報復的失敗者。

    華夏人曾經經歷的恐懼與絕望,這些僑民開始一點點的經歷。正在要徹底喪失希望和別人一樣投海的時候,正川雄一突然被告知上船。

    他回到了片兒國,開了一個料理店,娶妻生子,不告訴任何人他在華夏的經歷。

    “幾個月、之前,我收到、了一封信、告訴我有人、想要搶我的配方。那封信是華夏語。”

    所以在五十多年後,正川雄一想起去調查那些年被他刻意遺忘的事情。

    那位安排他上船的檢視官還活著,他給正川雄一看了自己收藏的金條和手鐲,告訴他有人用兩根金條和一個金鐲子換來了他的位置。

    那個金鐲子上刻得是富貴花開,當他是沈抱雲的時候他見過無數次,在沈家伯娘的手腕上。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他的弟弟當年幾乎是傾家蕩產讓他離開了華夏。

    “我、以為、他原諒我了。”

    沈抱石一直把他當成害死自己叔叔的人,怎麼可能原諒他,但是他又曾經護送他們離開京城。

    大概當時的沈抱石給他換到了船票就是為了表示以後兩不相欠吧。

    對自己爺爺的彆扭性子有所領悟的沈何夕長嘆了一口氣,家裡已經有一個不省心的了,看這個,也沒好到哪裡去。

    自己身邊怎麼就這麼多浪費生命和自身過不去的人呀?

    “您這麼多年一直年年不忘不過是因為不甘心而已,不甘心自己記憶裡最美好的歲月被毀掉,所以只要有一點來自華夏的消息就能讓您一把年紀漂洋過海。”

    是的,就是不甘心,正川雄一低下頭,花白的頭頂對著沈何夕。

    女孩兒未老先衰地嘆了一口氣:

    “你是希望我爺爺怎麼樣呢?七十多歲了再給自己找個哥?”

    兩個老頭加起來一百五了,你喊我一聲哥我喊你一聲弟……沈何夕被自己腦補出來的畫面嚇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正川雄一抬起頭看了沈何夕一眼,默默地轉開了腦袋。

    “好了,我知道,至少你們能坐下來喝杯茶敘敘舊是吧?”

    大師讚許地點了點頭。

    “老彆扭。”

    “不管怎麼樣我是你的長輩。”老人突然覺得只會端著餃子走開的沈何朝真是太尊老愛幼了,兄妹兩個一個不會說話,另一個把兩個人份的全說了。

    小刀真不會養孩子!

    沈何夕就差翻白眼給他看了,什麼長輩啊,我爺爺還沒搞定你來我這裡裝大頭蒜?

    “要我說,你們只要坐下談談就好了,別扯什麼你對得起我我對不起你,說清楚我曾叔祖怎麼死的,問清楚是不是我爺爺把你送上船的就行了。”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可我、是……”

    “不管您是哪國人,你和我爺爺一塊長大的,第一沒當過劊子手,第二沒幹過禍國殃民的事兒……想那麼多有的沒的您不累麼?”

    累,但是就是反復的想,反復的用累心來磋磨自己。他們這一代人就是這樣,歷史就壓在他們的肩上,和顛沛流離的記憶一起把他們捲入了一種想自我而又不能的漩渦中。想算得清,但是根本算不清,想放得下,又實實在在地放不下。

    沈何夕扶著額頭,覺得這位老先生簡直糾結到可愛了:

    “您覺得是您繼續想著自己是多麼對不起我爺爺重要呢?還是您找回自己的小伙伴更重要?”

    正川大師又喝了一口自己不屑的檸檬水,輕輕點了點頭。

    “後面的。”

    “好了,這就搞定了第一步了,咱們開始下一步。”女孩兒拍了一下手,搞清楚了來龍去脈事兒就簡單了。

    “什麼是、下一步?”

    “求我啊。”女孩兒雙手抱臂,身子往後依靠在了椅背上,春天午後的陽光斜照進餐廳,她笑的格外燦爛,“你來腐國不就是來求我的麼。 ”

    不是說是我長輩麼?嫌棄我不尊老愛幼,有本事別求我啊!

    沒錯,我沈何夕就是這麼記仇。

    *******

    送走了世界觀受到衝擊的一代國寶,沈何夕看了一眼時間,華夏已經是晚上十點多,又不能給爺爺打電話了。

    黑豆從廚房裡探頭出來看著她:“小夕,晚餐想吃什麼,我一起準備了吧。”

    沈何夕捧著臉坐在桌子旁邊一臉的糾結:“我想吃臭雞蛋炒鹹鴨蛋再來個鵝蛋鴿子蛋。”

    “啊啊啊?這麼多蛋是什麼菜啊?”

    女孩兒輕描淡寫地說:“這是炒混蛋啊。”

    看著她臉上的表情,黑豆抖了抖,縮進廚房不再出現了。

    “一對讓人不省心的老混蛋。”

    正好來上班的俞大廚走到門口,看見女孩兒難得活力四射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

    十點多打烊,熊貓餐廳的員工們開始享用自己的晚餐。

    胡蘿蔔、土豆、牛肉、紅棗一起煲了兩個小時,搭配著米飯每個人都吃的很開心。

    牛肉的火候燉的很好,酥爛可口還帶了一點嚼勁,胡蘿蔔甘甜,土豆香糯,湯水的味道鮮甜還有肉味,非常的下飯好吃。

    俞正味看著這些年輕人這麼愉快地吃的這道菜,心裡的感覺很複雜。

    如果沒有牛肉,這道菜在幾十年前還有一個名字,叫丹心報國。

    廚師也可以用自己的一切去愛著那個國家,比如沈家的那位先人和自己的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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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11:00:09
第59章 槐花餅

    院子外面的柳枝已經長出了新葉,鳥雀嘰嘰喳喳地從細長的枝條間穿過,槐樹開花了,甜甜的香氣風一吹就透了出來,細細白白的小花綴滿了樹枝讓無數的人歡喜。

    把花從枝頭摘下,只留著花朵和花萼,用清水洗過,用熱水泡過,洗掉灰塵去掉澀味,捏成一個個白綠相間的團子。

    這些“團子”可以切一切直接和上五花肉和香油調成餡料包成包子,也可以放進冰箱裡冷凍起來,等到想吃的時候,就是把貯藏了一年的春風拿出來重新品過。

    沈抱石看著徒孫們送來的槐樹花,花朵鮮白軟嫩,花萼新鮮清香,確實是枝頭上一點點弄下來的好東西。

    槐花包子這種吃法在如今的太平區劇目皆是,沈大廚才不屑於和旁人一樣,這些新鮮的槐花被他用井水沖洗過篩,水靈靈白嫩嫩的,看起來更玲瓏了幾分。

    一把麵粉從老人的手裡一頓一揚就細細地灑在了晾曬著槐花的笸籮里。

    一雙蒼老有力的手又上下顛了兩下笸籮,保證每一朵花都均勻地沾上了麵粉。

    白白的花,細細的粉,高高地顛起,輕飄飄地落下,就是乖順到恰到好處,就是帶著香帶著細勁兒。

    小膩歪趴在地上,小腦袋隨著笸籮輕動了兩下就傻乎乎地低了下去,一個小爪子還蓋到了鼻子上。

    遙遙地從院牆上飛來了兩隻粉蝶,它們在笸籮上面飄搖而過,大概也以為那是自己的伙伴。

    老人輕輕瞇了一下眼睛,不用去看,聽著聲音他也知道現在的槐花麵粉已經沾好了。

    再用用手去揉捏著笸籮里槐花,逼出花里那一點帶著香甜味道的水分浸入麵粉粒,揉一下,握一下,不知不覺剛剛還花、粉分明的一攤已經成了一個有些鬆散的團子。

    從團子上抓下一塊一揉一壓就成了一塊餅。

    小膩歪跟著老人,老人的懷裡抱著一個笸籮里,笸籮里裝著白白的小餅,餅裡有那麼多香甜的秘密。

    鍋裡點了一點油,油溫燒到剛好,一個個槐花餅被放進了鍋裡,滋滋的聲音響起,帶了一點輕飄飄的香氣。

    聞到了香味兒,小狗趴在廚房的門口搖晃著小尾巴。

    老頭兒輕描淡寫的拿筷子一挑,看起來鬆鬆散散的槐花餅就囫圇著翻了個個。

    等到餅的兩面都泛著金黃,油星兒窩在上面做著錦上添花的陪襯,一個個槐花餅就算是做好了。

    帶點黃、帶點白、帶點綠,一個壓著一個碼在滿藍釉底的盤子裡,盤子裡沒做什麼雕花裝飾,沈抱石端著一半槐花餅從廚房走出來,路過小夕門前的垂絲海棠的時候,隨手摘了長在一起的一花一蕾擺在了盤子的一邊。

    包銀的烏木筷子,藍色的滿釉盤子,海棠花的花梗搭在槐花餅上,桌子上似乎已經安放裡整個屬於春天的鮮活和美好。

    沈抱石看了看,抱起了小膩歪:“走吧,咱們拿去給大朝嚐嚐。”

    槐花餅里花香清嫩,但是也清淡,對於現在的沈抱石來說,吃在嘴裡其實是有些沒滋沒味的。

    他可以用雙眼看出一道菜的火候,可以用耳朵聽出食物加工的狀態,可以用鼻子找到一筐里面壞掉的那個食材。

    可是他還是老了,他的舌頭不再敏銳,他製作的食物也不再憑藉自己的感覺,而是經驗。

    就像他折下的海棠,再美的花也不會停駐在一個永恆的春日。

    店裡的午間高峰剛剛過去,沈抱石端著槐花餅走進店面,上菜的也好叫單的也好都停了下來,老老實實地向著他行禮。

    只有小幫工愣愣地舉著電話,無所適從地看了看後廚又看了看正門:“師爺,師姑來電話……說找您。”

    剛剛還踱著四方步左手端盤右手抱狗的沈大師立時三步並作兩步衝到了櫃檯前面。

    幾個食客張望著被他放在一邊的盤子,努力克制蠢蠢欲動的手,這明明是最簡單的槐花餅,怎麼沈老爺子隨便放了朵花就讓人這麼想吃呢?

    “餵,丫頭啊,怎麼突然打電話來了?你那缺錢了?還是餓了?”跟沈何夕打電話,沈抱石一貫的語氣粗暴,內容簡單。

    電話的另一邊,沈何夕沐浴著腐國的晨曦,細長的流魚握在她的手裡。

    “老頭兒,最近身體還好麼?”

    “我什麼都好,你不用管。”

    “哦,那心臟好麼?血壓呢?腦溢血概率高麼?”沈何夕覺得自己必須確認自己別拿回了刀又丟了爺爺。

    沈抱石完全體會不到自己孫女的苦心:“你打電話是閒著沒事兒咒我玩兒?”什麼心臟血壓腦溢血,主動打個電話都不會說好聽的。

    “老頭兒,最近有人送了我一點小禮物。”

    “誰啊?男的女的,送你禮物幹啥?你沒錢回禮我給你寄錢去,別欠了人情啊。”沈老頭兒生怕自己的年紀輕輕的孫女被人拐了。

    “回禮的事兒你不用管,我就是覺得這個禮物挺有意思。”沈何夕笑著把玩著手裡的刀,“太有意思了。”

    “丫頭你說什麼呢?”沈老頭茫然了。

    “有點長,有點細,開了刃……藍色的琺瑯柄看起來很眼熟,兩邊各有一塊玉,一塊青一塊白……”沈何夕打量著流魚,一邊看一邊說著,語速越來越慢。

    沈抱石聽到“琺瑯柄”三個字兒的時候已經愣住了,再聽到白玉的時候,他連呼吸都止歇了。

    在他身後的的小幫工偷偷伸手虛攔在他的後背上,剛剛師姑可說了,別讓老爺子激動地昏了。

    隔了半晌,老人顫顫巍巍地說:“那把刀……多長?”

    “就是你知道的那個長度啊。”沈何夕深吸了一口氣,避免自己被老頭兒的情緒帶動了,剛剛的五個字兒差點把她的眼淚逼出來。

    “刀柄上是不是有個環?環上面你看看是不是刻了字?”

    沈何夕很輕鬆地說:“對呀。”

    “字是不是寫的流魚?流水的流,活魚的魚?”老人激動得簡直不能自已,流魚啊,流魚回來了。

    另一端的女孩兒輕輕打了個哈欠:“我要去吃早飯了。”

    “先別吃!那個字兒是不是流魚?啊?是不是流魚?”老爺子激動的心情差點直接轉化成抓狂,吃個什麼吃啊,先告訴我是不是流魚刀啊。

    沈何夕用流魚刀的刀柄戳了一下趴在窗台上的小墨蹟的鼻子,正在澆花的泰勒夫人看見可憐的小墨跡被主人戳了個趔趄立刻放下噴壺過來抱走了小寶貝。

    “嘿嘿,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是別人送我的。”給你的老基友做了半天的心理疏導,還不是因為你這個老墨跡?

    “丫頭!別鬧!”沈抱石的態度變得嚴肅了起來,激動啊興奮啊沒有了氛圍的支撐慢慢從高點上降了下來。

    聽見他嚴厲了,沈何夕一點也不害怕:“嘖,你又兇我?我就不告訴你了,想知道啊……來,說你疼我。”

    “你、你、你胡攪蠻纏!”

    “對啊。”上一個嫌棄我不夠尊老愛幼的今天早上就給我送早餐上門了,說我胡攪蠻纏老頭兒你給我等著。

    “你到底說不說?不說我掛電話了啊。”

    “哎……好好,我疼——嗯你。”老頭子轉身,看見身後站了個小幫工,說話的語氣立刻變成了“牙疼調”,他揮揮手把人趕開了。

    “是啊,是疼我啊,還是疼流魚刀啊?”

    “你!”一個字兒,老爺子說的斬釘截鐵斷金碎玉生不如死。

    “成,是啊,是流魚刀啊,保養的挺好。”聽見老頭兒親口說疼她,沈何夕滿意地給出了答案。

    “真的是流魚啊……”

    眼淚從老人眼睛裡湧了出來,沿著臉頰流過他不再豐滿潤澤的臉龐。

    電話裡,女孩兒的聲音傳了過來:“喲,老爺子你哭啦?老爺子你是在店裡的櫃檯上吧?來吃飯的還能看見沈大師掉眼淚的表演,真值。”

    呸呸呸,說什麼呢,誰掉眼淚了?誰表演了?老人兩把抹掉了臉上的淚,關注起了更重要的問題:“我馬上就去辦手續,我得去腐國給把刀接回來。”

    “你剛剛還說更疼我的,現在就為了個刀也肯出國?我自己孤零零來腐國你都不送我。”

    “唉,你個熊孩子,能一樣麼?”老頭兒又一次被自己的孫女折騰的沒脾氣了。

    “反正啊,等你辦完出國手續,我暑假都開始了。”

    對啊,丫頭她有暑假呀,她暑假回來,自己不就能看見刀也能看見人了麼?

    “丫頭,你把刀帶回來?”興奮中的老爺子沒弄明白,這把刀既是古董又是刀具,即使出得了腐國,在華夏海關那裡也會被查扣。

    “我看看吧,你放心,我肯定給你把流魚刀弄回去”沈何夕的心裡已經有了一個方案了。

    “刀你得天天擦啊,那個琺瑯柄你得用細毛料擦啊。”沈抱石不放心地開始囑咐她。

    女孩應了兩聲之後開始煩了:“刀是你孫女還是我是你孫女啊?婆婆媽媽的,我知道了。”

    誰手裡有刀誰說的算,沈老爺子算是怕了他的孫女了:“丫頭啊,你先給刀拍個照片寄回來吧?我掌掌眼,還能燒給你曾爺爺他們。”

    沈何夕瞪了一眼流魚:“看我心情吧。”

    ……

    扣了電話,沈老頭開始旁若無人地在店裡小碎步轉圈,流魚找到了,流魚要回來了,那是流魚啊,流魚啊……

    那盤子槐花餅被小幫工偷偷拿進了後廚孝敬師父去了。

    滿頭霜色百事哀,四代離散抑胸懷。涼露驚夢茅廬外,折燕離巢流魚拆。

    七年後的那個春天,他再不會寫下上面的四行句子,守著空蕩蕩的院子靜靜地等著時光走盡他最後的生命了。

    腐國,沈何夕的身後,三個黑衣男人已經站了好一會兒了。

    “沈小姐,正川大師為您準備的早餐已經擺好了,請您享用。”

    作者有話要說:萌番送上:祝所有這個月過生日的寶貝們每天心情愉快萌萌噠

    【墨蹟的世界】

    小墨蹟有一雙小短腿,走路的時候總是好像在地上蹭來蹭去,灰色的一團撲倒在地上就像是個絨球,它不喜歡邁爾斯,因為邁爾斯來蹭飯的時候差點踩到它。

    沈何夕覺得小墨跡大概和她一樣記仇,因為從那之後,邁爾斯再來的時候她總是只給他看自己圓滾滾的背影。

    嗯,緩緩移動的圓滾滾的背影。

    小傢伙有三角形的小耳朵、緊湊的五官還有一雙藍色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它不喜歡所有同樣有著藍眼睛的生物,比如身材很好的哈維先生。

    還有偶爾來一次每次都被沈何夕精神碾壓的艾德蒙先生。

    不過也有例外,小墨跡喜歡亞瑟和弗雷德,好吧牠喜歡一切讓它不用仰頭仰的那麼辛苦的小孩子。

    在小墨蹟的世界裡有三個人類是它最喜歡的。

    小魚乾、逗貓棒、它的人。

    小魚乾=泰勒夫人、逗貓棒=蘇仟、它的人自然是沈何夕。

    今天早上,按照慣例,它去等著它的人給它開門,然後兩個人一起出去散步,它的人邀請牠吃了一點牛奶泡過的點心,給它梳理了一下毛就把它護送到了小魚乾那裡。

    小魚乾那裡有好多小魚乾,還有漂亮的圖片,還有毛茸茸的線球!它的人不給她線球,這點真是讓它有點不開心。

    下午的時候,它的人回來了,還帶回了逗貓棒,它的人買了一件心的套頭衫,套頭衫的前面有一個大口袋。

    “墨跡,走,帶你出去玩,順便買菜。”

    小墨跡抖了抖它的小耳朵慢慢悠悠地晃到它的人的腳邊,它的人回來了~它的人要帶它出去玩~蹭一下,蹭一下。

    梳著馬尾辮的少女一臉無奈地穿著印著貓臉圖案的套頭衫,身後的帽子上還有兩個貓耳朵,胸前的大口袋裡有一個灰色的小貓用爪子扒著口袋往外看。

    沈何夕有點糾結地問蘇仟:“為什麼只有貓這一種圖案?”

    蘇女神一臉你的問題太無知的表情。

    她當然不會告訴她其餘的衣服都被她買下了。

    看著小夕穿貓兒裝,貧尼此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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