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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個人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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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看泉聽風]玉堂金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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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 18:19:47 |只看該作者
一百七十、兄弟重逢

  「皎皎!」高嚴明顯感受到陸希的身體在微微發顫,「你放心,我會讓王直他們陪著崧崧,父親也會照顧崧崧的,我保證他一定會平安歸來的。」高嚴急急的解釋道。見妻子還是不說話,「崧崧他見過血。」高嚴也顧不上隱瞞了他瞞了妻子很久的事,「他隨我去平定過流寇,他是有經驗的,他甚至還——殺過魏兵。」

  陸希低著頭,阿兄帶崧崧和山山殺過人她知道,阿兄什麼都不瞞著她,她又跟他手下軍士家眷關係那麼好,就算大家都不說,可哪裡真瞞得住?她不過只是裝作不知道罷了,可這次是真正的上戰場啊,跟那種小打小鬧完全不同。可是陸希也知道,武將都是戰場上鍛煉出來的。

  當初阿兄也是十三歲就孤身來薊州了,在生死交戰中打下了這份家業,現在崧崧的起點已經比阿兄高太多了……這些道理陸希都懂,可——崧崧是她兒子啊!他才十三歲啊!陸希嘴張了張,剛想說話,可話還沒有出口,就覺得眼眶有些發酸,她連忙將頭埋進高嚴懷裡。

  高嚴伸手緊緊的摟住了她。

  陸希想反對,但她知道這件事她不能反對了,不說是阿兄了,就算崧崧自己也肯定想去,這是一個很好的歷練機會。她要是堅持不讓他去,只會讓崧崧少了一次很好的歷練的機會,「阿兄,你一定要保證崧崧安全。」陸希哽咽的說。

  「一定。」高嚴沉聲保證。

  「阿娘。」高崧崧的沙啞的聲音響起,他愧疚的看著母親,他知道自己去益州一定會讓阿娘擔憂的,但是他真的很想去。

  「崧崧——」陸希向兒子伸手。

  「阿娘——」高崧崧一如幼時一樣,跪在了陸希面前,抱住了她的腿,抬頭看著陸希,「你放心,我會照顧自己的,我一定不會受傷的。」

  「嗯。」陸希看到兒子,勉強把淚水忍住,輕輕的撫摸著他的臉,「阿娘等崧崧回來。」

  高山山看著大哥,眼底有著羨慕,他也好想去,可惜他年紀還太小,父親不答應。

  接下來的幾天,陸希儘量對兩個兒子跟往常一樣,也不過分的親近他,也沒有拉著他再三囑咐,第一次上戰場,陸希相信崧崧肯定很緊張,她就不增加他壓力了。

  高崧崧也知道阿娘的心結,在沒出發的那幾天一直陪著阿娘,一反之前沉默寡言的狀態,努力的哄阿娘開心,讓高年年很驚訝,嗄?原來大哥會說這麼多話啊!

  「阿兄,高一點!再高一點!」高年年看著被高岳放的高高飛起的風箏,不停的拍著小手,她身後還跟著連滾帶爬的絨絨。

  陸希見天氣好,就帶著女兒出來放風箏玩,順便讓她運動下,高崧崧和高山山也陪在母親和妹妹身邊。

  「噠噠」的馬蹄聲響起,陸希尋聲望去,就見幾匹馬朝他們騎來,大約離他們約有百米遠時,馬匹停下,為首的一匹白馬上跳下一個窈窕的身影,那是——陸希看清了來人後,含笑望向長子,高崧崧臉一下子紅了。

  「從母。」十四歲的崔康平已經初具少女的風姿了,青碧的襦裙更襯得她像一朵清雅脫俗的出水蓮花,她下馬後先是亭亭的向陸希行禮。

  「阿姊。」年年糯糯的叫道。

  「年年。」崔康平笑著摸了摸小玉娃娃的面頰,年年長得漂亮,性子又嬌憨甜糯,見過她的人沒有不喜歡的。

  「阿平你什麼時候來的?」陸希問。

  「我剛到。」崔康平落落大方的笑道,「曾大母、阿娘知道阿崧要去益州,特地讓我前來給阿崧送些禮物給他路上備用。」

  陸希偏頭對長子說,「阿崧,阿平這麼遠的趕來,你還不謝謝她。」

  高岳上前謝過崔康平,舉止從容,崔康平優雅的還禮,陸希含笑看著這對璧人兒,領著女兒走的稍微遠了一些,讓兩人能說上幾句話。阿崧和阿平的婚事,陸希和崔家早有默契,崔家疼愛女兒,想讓女兒滿了十八歲出嫁。陸希也覺得讓兒子太早成親不好,十八七歲結婚正好。也正是這個默契,兩家的長輩總會在許可範圍內,給兩人相處的自由。

  陸希看著長子,再看看正陪著年年翻洞找螞蟻的次子,心中琢磨著,山山也有十一歲了,這些年她一直在挑二媳婦的人選,可一直沒找到像阿平那麼合心意的,看來要央求姑姑在建康找找有沒有合適的。陸希一點都不覺得現在考慮十一歲的孩子的婚事是不是誇張,這會也不是後世,二十歲之前一般都成親了,她現在不找起來,等兒子真要成親了,她再急匆匆的找,就不是愛兒子,是害兒子了。

  「阿嚏!」高山山打了一噴嚏。

  「百歲!」高年年立刻奶聲奶氣的說道,她每次一打噴嚏,春暄、阿媼他們都會說這句話。

  高山山摟過軟軟的妹妹親了一口,「年年,我們不挖螞蟻了,阿兄帶你去抓蝴蝶好不好?」

  「好!」高年年開心的笑了,高山山高舉起妹妹,讓她騎在自己的脖子上,高年年開心的拍手笑,她最喜歡別人這樣抱她了,尤其是耶耶,因為耶耶比阿兄高。

  陸希目光溫柔的望著三個孩子,一雙手從後搭上了她的肩膀,陸希回頭,「阿兄。」

  高嚴攬著她的肩,「父親說,他會派人來接崧崧。」

  陸希點頭,高威派不派人來,其實區別不大,高嚴手下有的是人,可高威的舉動是在他們表示他對孫子的重視,這讓這些天一直提心吊膽的陸希心裡多少有點安慰。

  「這次阿崢也會去。」高嚴說。

  陸希並不意外,阿兄都讓崧崧去了,家翁肯定會讓阿崢去的,「說來他們兄弟也有五六年沒見面了。」陸希說。

  高嚴微微頷首,「皎皎,等叛亂結束後,父親應該會帶阿崧回建康。」阿崧年紀也到了,應該在建康露露面了。

  「……」陸希沉默了一會後,對高嚴道,「阿兄你同家翁說一聲,我已經給阿崧定好了未婚妻,等他滿了十七歲,就要成親了。」阿平和阿崧也算是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在這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這兩人會有如此感情是緣分,陸希可不想兒子婚事出什麼麼蛾子。

  「我知道。」高嚴說。

  陸希偏頭對小雀道:「你收拾下,等大少君離開後,你們一家子也去建康吧。」阿崧在建康,她總要派兩個放心的人伺候。

  「唯。」小雀屈身應了。

  崔康平目光不動聲色的瞄過語笑嫣然的從母,陸從母和陸叔母是她最敬佩和最羨慕的兩個人了,她目光轉回一直看著她的高岳,「我等你回來。」她力持讓自己的語氣平淡下來,不過臉頰還是偷偷的紅了。

  高岳下意識的挺直了腰板,「我一定會讓你風風觀光嫁給我的!」跟已經是文山縣子的高山山不同,高岳現在還是平民,不過他並不在意那個爵位,他想要的東西,自然要由他自己來爭取。

  「好。」崔康平秀眉一揚,「我也會讓娶我娶的風風光光的!」她也要跟陸從母和陸叔母一樣,讓她們的夫婿以她們為榮!

  陸希站在遠處含笑望著這對小兒女,「阿兄,你看他們像不像我們那時候一樣?」

  高嚴不吭聲,他小時候可沒高岳那麼幼稚。

  陸希放鬆的讓自己靠在高嚴身上,悠悠歎了一聲,「孩子長大了,總要讓他們飛的……」

  高嚴握著陸希的手,「皎皎,我會陪著你的。」

  陸希抬眸對高嚴一笑,「是,阿兄我們永遠在一起。」

  高嚴動情的低頭看著妻子,卻不想妻子眉頭微蹙,「就是不知道表哥現在如何了?」

  「……」橫豎死不了!禍害遺千年。

  「阿嚏!」陰暗窄小的農家小屋裡,袁敞捂著鼻子,狠狠的打了一個噴嚏。

  「郎君你沒事吧?」侍從關切的問。

  「沒事。」袁敞擺手,「消息查探到了嗎?」跟著他這些的近衛都是袁家的舊僕,袁家雖然破敗了,可爛船也有三斤鐵,更別說袁家還不算一艘爛船,總有一些家底的,那天蜀郡郡尉突然發難,袁敞並不在刺史府,後來傳出刺史被殺的消息,他就在近衛的護衛下,逃了出去。

  「反賊孟達把糧倉都打開救濟了附近的災民。」侍從將打聽的消息詳細的跟袁敞說著,將孟達如何開倉濟民,又如何將土地平分給無田的平民,又如何把不服他的官員全部殺死……

  袁敞靜靜的聽著。

  「郎君,我們現在要不要就把孟達那反賊殺了?」侍從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問,天知道他們快在這個鬼地方待不下去了。

  「不急。」袁敞沉穩的說看,「孟家是蜀郡的地頭蛇,想要弄他不容易。」

  「但是——」侍衛很清楚,要是等朝廷大軍到了,他們還沒立下什麼功勳等回了朝中,郎君處境都尷尬了。

  「抓點小魚小蝦有什麼用。」袁敞悠然的靠回軟墊上,縱然穿著粗布麻衣,身處陋室,他依然不失貴公子的風度,「要抓就要抓大魚。」袁敞心裡很有數,這次他要是不把孟達給弄下來,怎麼都堵不住那些禦史的嘴。

  侍從見袁敞如此,心裡暗暗松了一口氣,郎君心裡有成算就好。

  而此時高威率領的禁衛軍也一路急速的前進往蜀郡趕去,皇帝來的時候,已經下了死命令,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少君,你沒事吧。」高威派給高崢的侍衛擔憂的問著高崢。

  「沒事。」高崢額頭隱隱冒汗,但還是勉強的忍住,他從小就騎馬,可這麼高強度的騎馬還是第一次,他大腿兩側的皮膚,磨了又破,結痂了又破,現在疼的都快沒知覺了。

  「少君,我們可以休息一下。」侍衛說,本來少君年紀還小,郎君對他要求也沒那麼高。

  「不——」高崢的話還沒說完,遠處又傳來一陣疾馳的馬蹄聲,眾人警覺了起來,不過很快那頂飄揚的旗幟,讓大家放鬆了下來,但還是沒放鬆戒備。

  在飛揚的塵土中,一匹黑色的駿馬在官道上疾馳,暗色的金色盔甲幾乎同駿馬融為一色,宛如一道黑色的閃電,駿馬後還跟著約有兩百多名騎兵,各個全副武裝,一人似乎帶著兩匹駿馬。

  高崢眼睛不由眯了起來,難道是——

  「來者何人!」一人策馬上前喝道。

  黑甲騎士勒馬,垮下駿馬僅鳴叫了一聲,就停下了腳步。

  「好馬!」所有人看到這場景的時候都忍不住讚歎。

  那黑甲騎士頭戴一個蒙住了大半臉的頭盔,停馬後揚聲道:「我是高岳,爾等可是高太尉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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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 18:19:58 |只看該作者
一百七十一、祖翁相見

  高岳?是大少君!大家都知道大少君會來,可沒想到大少君會來的如此之快,如此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些騎士帶著的兩匹上,一匹上面馱著簡單的行禮,還有一匹馬身上是空的,顯然是用來換騎的。二郎君不愧是薊州刺史!這是所有人心裡的感慨,一人配上三匹馬,除了涿縣那種天然的養馬場外,整個大宋還有誰有這份資本?

  高岳會帶這麼多馬,倒不是高嚴的意思,而是陸希吩咐的。陸希對高岳出征一事,沒有說過一句反對的話,可不反對不代表她不擔心,高岳出征的裝備,都是陸希讓人準備的。陸希上世來自一個物質極大豐富的時代,這世又養尊處優的一輩子,能讓她看中並且滿意用到兒子身上的東西,無一不是這時代最頂級的東西,所以高岳一出場的裝備就明晃晃的差點把人眼都閃瞎了。

  高崢看到高岳,原本就沒什麼表情的臉變得更淡漠了,身體也下意識的挺直,雙腿也不覺得疼了,他策馬上前,「高崢見過大兄。」

  高岳取下頭盔,露出那張酷似高嚴的臉,他對高崢露齒朗笑道,「都是兄弟,阿崢何需如此多禮。」

  跟沉默的幾乎陰沉的高嚴不同,高岳的笑容明朗燦爛,這讓高家很多老兵都有些接受無能,畢竟頂著一張跟高嚴近乎一樣的臉,露出這麼燦爛的笑容,讓大家都有一種被雷劈過的感覺。

  高崢倒沒什麼反應,他出生迄今也沒見過二叔幾次,「大兄,我帶你去見祖翁。」

  「好。」高岳點頭。

  高崢腿一夾,垮下駿馬就竄了出去,高岳也隨即跟上,高威是在前方大部隊,而高崢這會是在後備的糧草部隊。高崢和高岳兩人都是少年心性,仗著自己騎術高超,選的又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馬,兩人突前突後,竟然開始比賽了。

  高岳十歲開始,高嚴每次領兵外出都會帶上長子,有時候甚至還會故意逼著長子連續幾日幾夜的在馬背上不停的奔馳,這幾天沒日沒夜的趕路,高岳雖然感覺有點累,但也不像高崢那樣不適應。

  「果然太過舒服的環境養出來的孩子就是嬌嫩些。」胡敬撚須看著一前一後進入軍營的兩個孩子,有些感慨的想到,高岳比高崢慢了一些進來,但下馬時候神態依然很輕鬆,步履也穩健矯捷。而相比之下,高崢走路卻要慢一些,身體緊繃,明眼人一眼就看出高崢雙腿估計受傷不輕。

  「在建康也沒什麼機會可以給阿崢鍛煉,阿崢年紀也小。」老錘說。他說的也是事實,高威對高崢的訓練夠嚴苛了,可終究不必上高岳在薊州有實戰訓練。高威倒是想帶孫子出去實戰,可去哪裡找實戰的人?且高威和高元亮都有官職在身,非詔不得隨意離開駐地,又有誰來帶高崢外出實戰?從這一點上,高崢就比高岳差太多了。

  胡敬微微搖頭歎氣,「他們差的何止是實戰。」誠然太尉已經把全部的心血都放在了高崢身上,可高家到高威才開始發家,之前不過是軍戶,高威哪怕是舉全族之力培養高崢又如何?比之高岳,高崢差的實在太多了。

  二女君疼愛兒子,二郎君的兩位少君進學都比尋常孩子都晚上兩年,但是兩人一入學就由當世大儒——清河崔氏崔遠博親自授課,除了崔遠博外,二女君還以陸家的名義,給高岳、高屾足足請了有二十位名儒為師。這份手筆,除了皇家外,也就當朝幾個大士族能拿的出了。

  崔家是北方世家,在宋國實力遠不及王顧兩家,可陸氏同王顧兩家幾乎是世代聯姻,尤其是如今齊國公夫人出自吳郡顧氏,高岳就更不需要同江南士族和僑姓士族聯姻。他跟清河崔氏的聯姻,恰巧可以鞏固二郎君在薊州的勢力。光看兩人定親後,崔家對高岳的重視,就知道二女君這手棋下的有多好了。胡敬暗暗歎氣,莫說阿崢是庶出,就算是樂平公主嫡出又如何?樂平公主也給不了他那麼大的助力。

  胡敬是高威的近身幕僚,一向以智囊的角色出現,可不代表老錘是真的力大無腦之人,胡敬的感慨他也清楚,他有些擔憂的看著高崢,他是看著高崢長大的,在他心目中,高崢就跟他孫子一樣,「或許可以跟太尉說,讓阿崢也跟元亮去任上?」

  「元亮是吳郡太守,你說吳郡那地方,能有什麼好歷練的?讓他去經歷溫柔鄉嗎?」胡敬苦笑反問。

  「那怎麼辦?總不能讓他跟著仲翼去歷練吧。」老錘說。

  「也未嘗不可……」胡敬若有所思道。

  高威接到消息,一聽說高岳來了,不由大喜,「哦?崧崧已經來了?」他從營帳中起身,掀簾大步走了出去,餘下的人面面相覷,一人問著高威的親衛,「來者何人?」

  「回將軍,來者是我家太尉的長孫,高刺史的長子。」高威的親衛說。

  原來是他!眾人恍然,高威有兩個有出息的嫡子是大家最羨慕的地方,高崢是他們常見的,高岳他們倒是沒見過。

  高岳看到一個略感熟悉的身影出現的時候,立刻大步上前,跪在了高威面前,大聲喊道:「阿崧拜見祖翁!」

  「好!哈哈哈——」高崧崧是高威第一個孫子,是他盼了很久才出現的孫子,在高威心目中地位很不同,除了高崢外,高威最重視的就是高岳,他一把拉起孫子,看著正對他笑得滿口白牙的孫子,「好小子!」他用力的拍了拍高岳的肩膀,「什麼時候來的?怎麼遇上你阿弟的?」

  「我剛到不久,正好路上遇上阿弟,阿弟就帶我來找祖翁了。」高岳咧嘴笑道,高岳沒有跟高威見過幾面,但是阿娘一直跟他說,祖翁很喜歡他,而且祖翁每年都從建康會送他很多好東西,高岳本來就是自來熟的個性,對祖翁也沒什麼不好親近的。

  「好小子。」高威欣喜的拉著孫子手不放,還拉著兩個孫子一起去大帳裡,聽他和諸位將軍們一起議事,高威對兩個孫子的明顯提攜,讓眾人側目。

  「將軍,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去把孟達那反賊殺的落花流水?」一名碩壯的大漢粗聲粗氣的說道,高威自從三個時辰達到這裡後,就命大軍駐紮不走了,讓軍士們埋鍋造飯,大家都有些奇怪,畢竟此處剛到蜀郡。

  高威喝了一口涼水,「放心,有你殺的時候。」

  眾人面面相覷,另一人剛想說話,就聽門外軍士來報:「太尉,袁別駕求見!」

  高威放下碗,「讓他進來。」他對大家笑道:「你們不是想問我,在等誰嗎?我等的就是人就是他。」

  眾人一聽是袁別駕,神色各異,有人鄙視、有人欣喜,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那個款步步入大帳的身影。

  高威說帶著兩個孫子,但是大部分時候高岳和高崢只是旁觀,看著高威手下的將領們帶著軍士出擊、看著他們攻破孟達守城……兩人無數次的躍躍欲試的想出擊,都被高威阻止了,將兩人牢牢的拘在自己身邊。

  這讓高崢和高岳很喪氣,王直見自家少君那麼喪氣,猶豫了下,趁著午休大家進食之時,提了一個女君給他們準備的罐子,走到了高岳面前,「阿崧。」

  「阿叔。」高岳看到王直,悶悶的叫了一聲。

  「阿崧在想什麼?」王直將鐵罐的蠟封拍開,拔出木塞,一股肉香味飄出,王直陶醉的吸了一口氣,還是女君好啊!要在以前,他們行軍的時候,有乾糧吃就不錯了,那裡還能吃什麼肉啊!

  「阿叔,你說祖翁為什麼不讓我們去攻打孟達?」高岳問,他不懂祖翁和耶耶不就是讓他們來歷練的嗎?為什麼不讓他們去追敵呢?

  「阿崧,你覺得一個將軍最重要的什麼?」王直不答反問。

  「當然是運籌帷幄。」高岳不假思索的說道,但說完後他就陷入了深思。

  王直笑了笑,「阿崧,追敵殺敵那是底下軍士們的事,要是郎君想讓你追敵殺敵,何苦遠遠的把你送到這裡來呢?」這些年薊州並不太平,小摩擦不斷,但大仗一直沒有。要說崧崧追敵殺敵經驗也不少了,可還從來沒經歷過正式的大戰。這次朝廷派禁軍鎮壓孟達,可是一場實打實的完整戰役,戰場上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將才除了絕少數天才外,很多人都是一場場戰役歷練出來的,這才是高嚴送阿崧來這裡的本意。

  「阿叔,我懂了!」祖翁也是這個意思,所以才會讓他一直跟在身邊的,他一定要好好學,高岳興奮了起來。

  王直指了指他們帶來的一箱豬肉罐頭,「這個拿去跟大家分享一下吧,同袍的戰友那都是最好的兄弟!」

  「好。」高岳笑得滿臉燦爛,他提著罐子豬肉,走到了軍士們一起吃飯的地方,很快的就跟他們打成了一片。

  王直看的微笑,阿崧跟郎君的個性真是完全不同啊,至少他伺候了郎君這麼多年,都沒見郎君有笑得那麼燦爛的時候。

  一旁高崢也在胡敬的勸慰下,結開了心結,但是他個性不比高岳爽朗,有點無法融入軍士之中,不過高家高元亮和高仲翼也都不是善於言笑之人,大家早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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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最早的罐頭,是把食品裝入寬口玻璃瓶,用木塞塞住瓶口,放入蒸鍋加熱,再將木塞塞緊,並用蠟封口。這樣,最早的罐頭出現了。

  我國罐藏食品的方法早在三千年前就應用於民間。最早的農書《齊民要術》就有這樣的記載:「先將家畜肉切成塊,加入鹽與麥面拌勻,和訖,內瓷中密泥封頭。」這雖然和現代罐頭有所區別,但道理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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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 18:20:10 |只看該作者
一百七十二、高威升職

  禁軍是大宋裝備最精良的部隊,也是大宋戰鬥力最強的軍隊,這樣的一支隊伍絕對不是區區一個蜀郡郡守所能抵禦的。當然孟達會突然發難,連殺蜀郡太守、益州刺史,也並非光光只是勇武之人,他佔據的城池三面環山,懸崖峭壁,險峻異常,他只要派人守住了城牆那一面,就足夠他立於不敗之地了。

  他又準備了不少物資,哪怕高威圍城圍上半年都足夠維持了,而半年時間他可以做很多事。可惜孟達做夢做沒有想到,袁敞在逃離的時候,早就安插了人手在他身邊,或者應該說那人一開始就在了。他想打持久戰,但不過三天功夫,他的城門就被人打開了,他引以為豪的精兵,在禁軍的鐵蹄下潰不成軍!而在破城而入後,高威終於允許兩個孫子隨著軍士們一起清掃反賊。

  這次跟著孟達一起造反的益州諸多大戶可算是倒了血黴,全族被殺了只剩了幾個主犯押送回京不說,家裡也被軍士們翻得挖地三尺,就差連祖墳都被掘了,無數人的屍身掛在了城牆頭,給益州的百姓一個震懾,讓他們知道造反的下場。除了跟孟達有牽扯的家族,餘下益州本地大戶也被軍士從家中拿走了不少好處……這一切高威都毫不避諱的展示在了高崢和高岳面前。

  袁敞暗罵高威教孩子簡單粗暴,哪有讓這麼小的孩子接觸這一面的,他卻不知道這一面高岳在十歲的時候,高嚴就帶他見識過了,高嚴對高岳說過,領兵想要得民心就一個法子,給底下人好處,沒好處哪怕你是戰神下凡,都不會服你。

  「阿舅,難道你一開始就提防著孟達了?」高岳在眾人清掃戰場的時候,好奇的問著正在清點物資的袁敞。

  「沒有。」袁敞失笑,目光溫柔的看著跟在他身邊的少年,「這人手本來就是刺史府派遣到郡尉身邊小吏,就是專司監察官員品行的小吏。」

  「那孟達為何如此相信此人?」高岳困惑的問,這樣的人似乎父親身邊也有。

  「因為那人原本也是蜀郡之人。」袁敞說,「他以為那人不會背叛他,卻不知不是所有人都能頂的下反賊這一稱呼的。」

  高岳微微點頭,大宋律法相較之前秦和前漢,要寬鬆許多,但是叛國這一稱呼加上去了,就絕對是株連九族的罪名,並不是所有人都敢造反的。他見袁敞讓人將蜀郡的戶籍資料、輿圖等資料翻出整理,又問:「阿舅,你讓人整理這些資料做什麼?」

  袁敞哈哈笑了兩聲,將高岳帶離了書房後,才問高岳,「阿崧,如果今天我們攻破的不是我們宋國的城池,而是別國的城池,你說大軍進城後,作為將領應該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捉拿賊王。」高岳不假思索的說道。

  「這是最重要的。」袁敞贊同,「但是作為一個將領,不可能一次只吩咐一件事,很多事必須要同時進行,那你覺得我們還需要做什麼?」

  高岳想了想,「休整大軍、清點糧草戰俘……」高岳把自己想得到的東西全說了。

  袁敞含笑聽著,望著高岳的目光滿是贊許,皎皎把阿崧教的真好,「這些都很重要,但是我讓人整理的戶籍、輿圖、山川險阻、各處兵力部署……這些資料同樣也很重要。」袁敞耐心的給高岳解釋著,「有了這些東西,你就可以深入的瞭解的當地的情況,將來萬一再起戰事,也可以知道應該去那裡安排部署。」

  阿崧是皎皎的兒子,袁敞本來就很親近,加上他用高嚴的臉一聲聲的甜甜叫著自己「阿舅」,讓袁敞有種揚眉吐氣的微妙感,他更是對高岳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無論做什麼都把他帶在身邊,手把手的詳細解說。

  高威就是個大老粗,讓他打仗他會,可讓他解說他就不行了,所以他也只能把兩個孫子拉在身邊讓他們看。高崢並不是多話的人,只將高威的所作所為一一的記在心裡。

  高岳來的時候,陸希就囑咐過他,在外面不比在家裡,不可以耍小孩子脾氣,見人要多笑,要多喊人,嘴巴甜一點,手下勤快一點,跑到那裡都不會吃虧。不要去計較些小利益,出手大方些,家裡不缺那麼一點小錢。遇到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儘管問,你還是孩子,有什麼不懂的地方是應該的,不怕現在不懂,就怕將來還是不懂。如果要是能遇上阿舅,那就更不要客氣,你阿舅肚子裡有的是貨,多喊他幾聲,他肯定疼你!

  所以高岳一到了高威身邊,就一改以前沉默寡言的個性,雖然一開始每次聽到自己公鴨嗓子他就懊惱的想撞牆,可後來也漸漸習慣了。阿娘的確說的沒錯,他很快就融入了軍營裡的生活,跑到那裡就有人叫自己阿崧,高岳很喜歡這種感覺,就跟在家裡一樣。阿舅也真得對自己很好,他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他都會給自己講解,還很瞭解他的心思,總讓他做些他喜歡做的事。阿舅給他的感覺就跟施曾祖翁(施平)和先生(崔遠博)一樣。

  在高威看來,高崢和高岳都是自己孫子,兩人是兄弟,感情好是應該的,所以走到那裡都把兩人帶著,還要讓兩人要一起好好相處。但是高崢本來就是不善言辭之人,個性也沉悶,高岳一開始還主動跟他說話,可是他問一句,高崢答一句,也從來不會主動說話。高岳從小到大都是眾人捧著哄著長大的天之驕子,在薊州即便是廣陽王世子都要讓他三分,哪裡受的了這種冷漠?就委屈的去找袁敞和王直玩了,見了高崢也只是淡淡的打招呼。

  高崢倒也不是有意冷落高岳,他從小因著祖父的寵愛,他一直是高氏諸兄弟嫉恨的對象,他又不像高岳有著優越的出身,有著來自母親的強勢庇護,旁人就算嫉妒也不敢在高岳面前說酸話。他是承受著眾人的冷嘲熱諷長大的,高威和高元亮也不會因為小孩拌嘴而幫著高崢出頭,在他們看來如果阿崢連這點小事都撐不過,也不配稱為高家繼承人。因此高崢心性遠比普通的孩子要沉悶陰鬱許多,也要成熟許多。

  他很清楚祖翁會那麼看重他,是因為他是父親的長子,他學習起來比兄弟更拼命。他不像高岳哪怕將來一事無成,都能的繼承叔父的一切,因為他是嫡長子,他要是有半點差了兄弟的地方,祖翁和父親隨時都可能拋棄他,父親多得是兒子可以取代他。祖翁帶自己來,就是讓自己來學習、來歷練的,他哪有什麼功夫玩樂?雖然高岳後來不理他後,自己也心裡也暗暗難過了好些天,可他不後悔。

  高威能在十天之內,就攻破蜀郡,袁敞助力不小,高威也明白袁敞肯如此幫他的用意,他也不是小氣之人,大筆一揮就跟袁敞記了一筆大功。這次本來就是白乾的差事,他就乾脆將所有的功勞零零散散的都分給了底下的將士,也讓他們得點好處。上頭大方,將士們幹活就越發的賣力了。袁敞同樣也識趣的很,他頂了一個大功,可該拿的好處,就全分給了其他人,皆大歡喜。

  當然高岳和高崢都不知道的是,兩人長大後第一次的一起出現,在親高家這一派系中掀起了多大的風浪,高元亮和高仲翼這對兄弟出色的表現,讓跟隨高威的那些屬官慶倖之餘,又多了幾分猶豫,那就是他們將來到底要跟著誰?到底支持誰?一家出兩三個高官是有可能的,但想再上一層,一個家族也就只能出一個,高元亮和高仲翼之間勢必要有一個退讓。

  兩人一個是吳郡太守、一個是薊州刺史,品階相當,但明顯目前看來高仲翼更有前途,手握一方軍權,軍功顯赫,且妻族助力不小;可是高威迄今依然無條件的支持的嫡長子,他擔任中護軍多年,如今又官至三公,焉知將來他還有沒有後手。同時兩人的子嗣也是大家考慮的重中之重,高岳和高崢這些天的所作所為都被眾人看在眼裡,各有各的算計。

  高威獲勝的捷報很快傳入了京中,王玨第一眼看到袁敞名字的時候,終於徹底的松了一口氣,心裡打定了主意,這次一定要把這臭小子留在京裡,不給他留個孫子下來,堅決不放他走!太無法無天了!哪有這麼大年紀,人家都當爺爺的人了,高仲翼成親都算晚的的,人家兒子也已經定親了,他居然還沒結婚的!

  「王中書,陛下請您進去。」尖細的聲音響起,一名內侍從宮室內走出。

  王玨對著那位內侍微笑頷首,隨著他一起入內。

  「王中書,陛下接到捷報後心情很不錯。」內侍頭也沒回,嘴動了動,小聲的對王玨說道。

  王玨依然不動聲色的跟著內侍一起入內,只當沒聽見,心情好就好,能保住阿敞無事就足夠了。等王玨再次走出宮室外的時候,他臉上的笑意已經藏不住了,皇帝不僅沒有責怪袁敞,反而讓他接替了益州刺史之位。等這小子回來,一定壓著他成親!王玨已經盤算開,這京城有多少合適的閨秀了。

  而在高威整修完畢,準備禁軍回建康的那一天,陛下又下了一道出人意料的聖旨,他以征南將軍高昂監管不力為由,撤下了高昂征南將軍的職位,並且冊封高威為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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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 18:20:20 |只看該作者
一百七十三、高威回京

  「你說表哥沒事?現在跟家翁在一起?」陸希歡天喜地的問著高嚴。

  「對。」雖然不爽妻子這麼在意袁敞,不過高嚴也淡定了,反正這小子永遠翻不出什麼大浪來。

  「太好了。」陸希終於放心了,表哥是袁氏嫡系最後的血脈了,他到現在還沒成親,要是他有什麼三長兩短,袁家怎麼辦?她可不願意大母的娘家最後淪落跟蕭家一樣……陸希神色微暗。

  「皎皎?」高嚴見陸希出神的不知道在想什麼,不由摸了摸她額頭,「怎麼不說話了?」

  「沒什麼。」陸希搖了搖頭,「阿兄,你說陛下封了家翁為大將軍?」

  「是的。」大將軍,位在三公之上,是三軍統帥,可以說歷代能當上這個職位的人無一不是一人之下的權臣,不過高嚴提及這個消息的時候,臉上並沒有多少喜色。旁人當大將軍的時候,可沒有一個像高威一樣,被榮養了快十來年,這個大將軍講到底就是皇帝想要回收軍權,可又擔心別人不滿意,就先推個靶子出去。

  陸希抬手給高嚴揉了揉他緊皺的眉心。

  高嚴握住了陸希的手,見她滿臉憂色,他微微一笑,親了親她的手,「沒事。」

  「陛下終於把軍權給收回了。」陸希感慨道,四征將軍兩死一退,僅留高昂一人,高昂駐紮新野,離蜀郡差了這麼遠,怎麼都不可能在第一時間趕到蜀郡,要說他監察失職更是無稽之談,什麼時候四征將軍可以監察官員了?那是刺史的責任。高昂是高威的下屬,雖不是高家人,卻是高威的親信,陛下讓高威去收高昂的兵權,不得不說他算盤打得很精。只是有時候人心卻是算計不出來的。

  「那可不一定。」新野是高家經營多年的地方,哪有這麼容易放手。

  「怎麼?」陸希抬頭。

  「高崢今年也有十二歲了吧?」高嚴說。

  「嗯,他比山山大一歲。」陸希說。

  「也能出仕了。」高嚴說,「父親應該會派他去新野。」

  陸希一怔,在她心目中崧崧都是孩子,更別說是高崢了,現在高嚴一說兩人要出仕,陸稀有些接受無能,高嚴將妻子摟在懷裡,「皎皎,你想崧崧走哪條路?」

  「崧崧?那是他的前途,當然是他自己決定。」陸希說。

  「那臭小子懂什麼?整天就知道貪玩。」高嚴不以為然,跟陸希一切以孩子意願為主不同,他認為他有權利決定孩子的一切,當然這會大部分家長都是這樣的想法。

  「因為他還是孩子啊。」陸希笑道。

  「我十三歲的時候都已經跟著劉將軍跟魏國作戰了。」高嚴冷哼一聲。

  陸希想起他們這些年走過的路,她偎依到了高嚴懷中,一眨眼都過了這麼多年了,陸希手抱著高嚴的腰,高嚴見妻子的舉動,目光一柔,安撫的輕拍她的背,他很慶倖當年來了薊州,不然他也跟皎皎走不到一起。「讓他現在京城待上幾年再說吧。」高嚴知道自己的個性並不適合留在京城,也不適合當京官,所以這些年他一直待在薊州。可長子的個性要比自己開朗許多,讓他在京城磨幾年性子也好,省得一天到晚給他出去闖禍。

  「也不知道阿崧現在如何?」崧崧長這麼大,從來沒離開自己這麼遠過,陸希真有些不習慣。

  「他現在日子過得好得很。」高嚴見妻子愁眉不解,「你沒看他寫回來的信,都快玩瘋了。」高嚴心裡暗暗琢磨著,什麼時候把高山山也送走吧,這麼大的人還整天膩著阿娘像話嗎?他目光瞄了一眼最後一個黏著皎皎的小粘糕,猶豫了下,算了,反正這塊小粘糕也比她兩個哥哥乖多了,留在身邊就留在身邊吧,不然皎皎也寂寞。

  是啊,最近崧崧寫回來的信語氣裡滿滿的全是興奮,顯然是很開心,而山山看了崧崧的來信,整天在自己面前打轉,就想跟崧崧一起出去。果然兒子長大了就不好玩了,還是女兒最乖巧,陸希感覺自己受傷了,以後再也不管這兩個臭小子。陸希起身走到了乖巧玩著玩具的女兒面前,抱起寶貝親了一口。

  年年仰起小腦袋,跟陸希一樣的桃花眼裡閃著小星星,阿娘要陪年年一起玩寶寶嗎?

  陸希摟著女兒問:「年年不會離開阿娘是不是?」

  離開阿娘?高年年腦海中立刻劃了一個等式,離開阿娘=沒有人抱年年=沒有人陪年年玩=再也見不到阿娘了,高年年將玩具一丟,像八爪魚一樣纏上陸希,大眼蒙上一層水霧,「阿娘不要丟下年年,年年一定會乖乖的——」是哪個壞蛋要跟年年搶阿娘?哼!我讓耶耶把壞蛋殺掉!年年小蘿莉兇殘的想到。

  陸希一看女兒要哭不哭,忙把女兒抱了起來,「阿娘不會丟下年年的,年年帶阿娘耶耶去看絨絨和乖乖好不好?」

  「好。」高年年蹬蹬小腿,伸出小手,「耶耶——」

  高嚴接過了女兒,把女兒往脖子上一放,高年年開心的拍著小手,「耶耶走!」那口氣、那架勢就把高嚴當坐騎了。

  高嚴瞪了一眼偷笑的陸希,都是皎皎把這丫頭給寵壞了,崧崧和山山還好,好歹是兒子,皎皎還不敢太寵,輪到年年都被她嬌慣的都不成樣子了。

  高年年可不管高嚴心裡怎麼想,見高嚴不走,扭著小身子,「耶耶,走嘛!走嘛!年年要跟絨絨玩。」

  高嚴乾脆抱下女兒,輕拍她小屁屁,板著臉訓斥道,「不許胡鬧。」

  高年年嘟起小嘴,掛在高嚴手上,可憐兮兮的瞅著陸希,「阿娘抱。」她很聰明不跟阿娘告狀,她知道阿娘最不喜歡告狀的孩子了。

  陸希點點女兒的小鼻子,「不許淘氣。」

  年年才沒有淘氣呢!高年年忿忿的想到,直到高嚴把她重新放回肩頭,她才重新笑開小臉。

  京城中,高家得知高威當上了大將軍,一派的歡天喜地,大宋立國迄今就沒有人當過大將軍。即使高威沒回京城,前來祝賀的人也絡繹不絕。

  婁夫人像是一下子年輕了十歲,每天都是笑口常開,原本成女君都已經想給阿巋定親了,可高威一升職,婁夫人又看不上之前看上的人家了,硬是要成女君給回絕了。成女君一反在婁夫人面前的柔順,硬生生的頂著不肯答應,被婁夫人足足罵了三天,最後還是延緩了訂婚的日期。成女君現在最大的指望就是家翁快點回來,不然她家阿巋就徹底毀了,正經點的人家,誰願意女兒嫁一個一得富貴就想悔婚的人家?

  婁氏對兒媳婦的不聽話很不滿意,子嗣不旺,就生了一子一女不說,還喜歡自作主張,自顧自的就在圓圓小時候,就跟她娘家大哥的兒子定下了婚事,不然如今太子選妃,以高家的家世,一個太子良媛還不是手到擒來?這次又自作主張的讓阿巋跟一個寒門之女定親!他們家阿巋可是太尉的嫡孫,高岳能娶到北方大族的崔家女,阿巋難道連個世家女都討不上嗎?

  高回對母親和妻子的矛盾大感頭疼,尤其是母親一見他就拉著他哭訴,說兒媳婦不孝順之類的,更讓他煩不勝煩,最後乾脆藉口要看書溫習,住到了外室家裡。婁氏見狀更是生氣,罵兒子好的不學,專學老子缺點,又罵成氏沒用,不得夫婿歡心。高威好色,身邊內寵頗多,可說來也怪,他生的幾個兒子除了高回外,餘下的兒子都不是好色之人,除了高元亮因為生子而納了三個侍妾外,其他人身邊連個近身的丫鬟都沒有。

  不過婁氏為難了成氏沒幾天,就沒時間為難兒媳婦了,因為高威要回來了!高威十天就平定了戰亂,又榮升了大將軍,註定他這次回京的歡迎儀式不會簡單,高家迎接高威的儀式肯定也不會差,婁氏忙得腳不點地,自然也沒時間跟兒媳婦計較,一心想給高威一個盛大的歡迎儀式。只可惜婁氏的一番苦心,卻沒有來自高威的任何贊許。

  聖上舉辦的歡迎儀式很盛大,由王玨領著百官出城迎接,如此隆重的儀式,更讓高家人驕傲不已,眾人皆滿心歡喜的等著大將軍的回府。

  高威回府的時候,身邊跟著兩名少年——高岳和高崢,兩人年紀相差不多,身高也差不多,面對眾人審視的目光,兩人神色不動,步履沉穩的跟在高威身後。婁夫人見此情形,笑容不由僵硬了許多。高威朗笑著同前來祝賀的眾人寒暄,談笑風生。

  待賓客散去,婁夫人正想同高威說上幾句話,卻不想高威臉色一沉,劈頭蓋臉的質問:「你想讓阿巋悔婚?」

  婁夫人不提防高威這麼問,呆了呆才支吾道:「也不是悔婚,我就是想阿巋還小,可以慢慢挑……」

  「高家人都是一言九鼎的,既然定下了就沒有悔婚的道理!你少給我沒事折騰!」高威在晚輩面前,對婁氏毫不留情的訓斥,讓婁氏尷尬的漲紅了臉,她狠狠的瞪著成氏,一定是她在嚼舌根。

  而成氏也很驚訝,她不知道家翁從什麼地方得知了大家想悔婚的消息,而且家翁似乎今天心情不好?

  高威說完這一句後,就袖手回了自己書房,「讓胡敬來見我!」成氏並沒有看錯,高威現在的心情的確不好,因為皇帝剛剛明確拒絕了他要求調高元亮為新野郡太守的要求。

  高威心裡很清楚,皇帝回立他這個大將軍,就是用來安撫人心的,可他好歹為大宋立了不少戰功,還親手讓把高家的軍權都交了出去,他居然連一個區區平調都不答應,高威忍不住暗惱,他人還沒過河呢,橋就先拆了!也正是因為在皇帝處吃了閉門羹,回來一聽說婁氏居然因他升職了大將軍而想悔婚,心火一起,就不管不顧的訓斥了一頓,她是嫌高家現在的日子過得太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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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 18:20:33 |只看該作者
一百七十四、被外甥忽悠的舅父

  高威對婁氏的訓斥讓高岳愣了好半天,這種情況在他家裡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他耶耶別說是訓斥阿娘了,他就沒見過耶耶對阿娘有過一句語氣稍高些的話,阿娘也一直跟他說過,妻子是用來寵、用來呵護的,威風是在外面對著敵人耍的,不是回來對著妻子兒女耍的。

  而高家的其他晚輩和下人也恨不得即刻消失,高威對婁氏不算寵愛,可面子上一向還過得去,婁氏在家裡的權威是毋庸置疑的,誰都沒想到高威居然會在如此大喜的日子給婁氏這麼沒臉。

  婁氏被高威劈頭蓋臉的一頓訓斥弄懵了,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羞憤欲死,含淚顫聲道,「郎君若是對我有什麼不滿的地方,休了我好了,何必在這麼多小輩面前給我沒臉?」

  高威吼完婁氏後,心裡也多少有些後悔,他是有點衝動了,他應該私下再找她談這件事,但讓他給婁氏道歉又不可能,聽了婁氏的話,他哼了一聲,大步往書房走去,高岳和高崢連忙跟上。

  餘下的晚輩們紛紛退下,下人也瞬間散了一半,高回見婁氏氣得臉色都青了,生怕她氣出病來,忙上前對婁氏道:「阿娘,我們也回去休息吧。」

  「都是你——」婁夫人找不到高威出氣,就想罵成氏,卻被高回嬉皮笑臉的推著回房了,「阿娘,我們先回去吧。」他們都已經被人看了一次笑話了,難道還要再要被人看第二次笑話?

  高巋也上前哄著婁夫人,圓圓則偎依到了成氏的懷中,看著婁夫人怒氣勃勃的樣子,她臉埋到了阿娘懷中,幸好大舅母不是這樣的,她以後不用面對這樣的大家,成氏安撫的拍了拍女兒的背。

  婁氏拉著孫子的手,反復說著她是為了他還,他現在訂親的對象不過只是一寒門女,你阿娘看上她是因為那女孩子家裡跟她有親,她不過只是為了自己私利罷了,大母才是為了你好……等等諸如此類的話語,讓高回心裡產生了疑惑,以高家的條件難道還不能給阿巋娶上世家女?成氏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高巋低著頭,連聲應著大母,心中卻有些悲涼,大母只想著要她自己的名聲,阿父諸事不管不說,耳根子還這麼軟……高巋暗暗慶倖,幸好自己有阿娘。高家現在名聲聽著響,可那也是大伯、二伯那一房的事,阿父迄今連個官身都沒有,哪有什麼條件好些的世家女肯嫁他?

  若是沒落的世家女,他娶來又有什麼意思?不是他勢利,人總想往高處走,當年五叔還不是等了很多年才選擇了一個岳家勢力相對強盛的妻子,五叔夫妻現在也很恩愛。以高岳的條件,二嬸都給他選擇門當戶對的婚姻,他當然也要選擇對自己將來更有利的岳家。

  阿娘給自己定親的對象,雖不是世家,可家境富裕,他未來的岳父是精明能幹之人,朝中官職也不低,且家中只有一子一女,長女跟他同歲,幼子今年才三歲。若不是阿舅跟他未來的岳父交好,他也說不上這門親事。高巋低著頭,聽著婁氏勸說,心裡卻想著既然祖父都發話了,那麼明天就讓阿娘去定下吧,省得夜長夢多。

  高威到了書房坐定後,也不急著跟幕僚商議宮中之事,先問高岳:「阿崧,你這次來你父親對你以後有什麼打算?」按著高威的脾氣,他根本不會問這句話,孫子的前途當然是由他來安排,但是胡敬提醒他,或許二女君對阿崧有別的打算,雖高岳才有此一問。

  以後想幹什麼?這個問題也不止祖翁一人問過他了,高岳他也一直在考慮,他又問過阿娘,她想讓他以後做什麼,阿娘讓他自己想,說現在想不出來沒關係,等過上幾年再說。他也跟阿舅說過這個問題,阿舅的答案跟阿娘一樣,讓高岳有些迷茫,「我想進太學讀幾年書。」高岳說,這是阿舅給他的建議。

  「進太學?」高威沒想到高岳居然想進太學,這是他從來沒想過要讓孫子去的地方,「這是你阿娘讓你進去的?」高威問。

  高岳搖頭:「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我阿娘說隨我想幹什麼。」

  高威眉頭一皺,他這媳婦什麼都好,就是太寵孩子了,這種大事怎麼可以交給小孩子做決定呢,他剛想說過,就見胡敬在對他使眼色,高威改口問,「難道你以後想當文官?」

  「也不是,我就想在太學讀上兩年書,見識見識,多讀點書總歸好的。」高岳說,阿舅說太學裡各色各樣的人都有,跟他以前上的崔家族學是完全不同的地方,他肯定能在裡面學上不少東西,這些東西是書本上學不到。

  高威盤算了下,讀上兩年出來也就十五歲,年紀也不大,阿崧起點也比阿崢高多了,晚兩年也沒問題,「也好,那你讓誰舉薦你入學?」太學也不是誰都可以進去的。

  「阿舅說他來給我安排。」高岳說。

  「袁刺史?」

  「對。」

  「也好。」高威一聽說袁敞來安排,也就不管高岳怎麼入太學了,他逕自對高崢吩咐道:「你這幾個月準備下,下半年我安排你去新野縣當縣尉。」

  「唯。」高崢低頭應了。

  高威讓兩個孫子都出去後,對胡敬道:「老胡,你說我那兒媳婦是不是準備讓阿崧走文官的路?」

  胡敬搖頭道:「那也未必,不過依老夫看來,阿崧去太學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怎麼說?」高威問。

  「郎君,你想阿崧從小在薊州長大,性子單純,而太學那裡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對阿崧來說未必不是一個好去處。」就胡敬看來,阿崧和阿崢欠缺的地方是不同的,對阿崧來說太學是個好去處,而阿崢就不需要了,胡敬歎了一口氣,「要是元亮也能去新野就好了。」阿崢年紀終究太小了些,去了新野作用也不大,他根本沒法子壓住新野那些將士。

  聽胡敬這麼一說,高威臉色又陰沉了下來,「一個毛頭小孩子罷了,他真以為走了高昂,新野就是他的嗎?」胡敬之前向高威提過要送阿崢去薊州,高威想了半天,還是決定把阿崢送到新野去,那裡才是高威經營多年的地方。

  胡敬沉默不語,高昂姓高,可他不是高家人,他只外族人,只不過漢族名字跟隨高威姓高罷了,當初高威沒有讓元亮去新野,而是讓高昂去一來是高元亮年紀不足以服眾,二來也是擔心鄭啟疑心,但這不代表高威真的將所有的軍權全部交到了高昂手中,不然這麼多年高昂貴為四征將軍之一,能這麼聽高威的話嗎?「郎君,阿崧都定親了,是不是也要考慮下阿崢的親事了?」胡敬問,「他去了新野後,以後回來的時間就不多了。」

  「等過上幾年吧。」高威擺手說,「他父親跟他叔父成親都晚,他晚上幾年也沒問題。」高威何嘗不想現在就讓阿崢定親,可他現在這情況,高不成低不就,還不如等過幾年,讓阿崢官職提升了些後,說不定還有好一點的人家願意嫁女兒。

  胡敬微微頷首。

  高岳到了建康後,第二天就被高太皇太后、陸太后叫入宮中,等到了快天黑的才回來,第三天天還沒亮,齊國公又派人來把他接到了陸家,然後再是顧家、王家……等高岳一圈阿娘的親戚走完,他苦著臉對小雀說:「雀姨,你看我胖了。」他拍著自己健壯的腰身。

  小雀忍著笑,「沒事,就胖了一點點,回頭出去打場獵就瘦下來了。」

  「唉,這裡做什麼都拘束,連打獵還要去劃定的地方。」高岳撇嘴,很是不滿,不過這種話他也就只能對從小看著他長大的雀姨說了。

  小雀愛憐的看著高岳,「阿崧要是覺得這裡不好,就回薊州好了。」

  高岳搖了搖頭,「我都大了,總不能老留在耶耶和阿娘身邊吧。」他歪頭想了想又補充道:「要是阿娘能陪我一起在建康就好了。」

  「等阿崧成了親,當了大官,大娘子做了老太君,就能跟阿崧在一起了。」小雀說,當然要郎君答應。

  「哈哈,對!那時候我讓我兒子生上一堆孫子給阿娘玩。」高岳毫不害臊的說,想著明天回來就要給阿娘寫信,唔,他想阿娘了。

  小雀聽了哭笑不得,快手快腳給替高岳擦乾濕發後,「早點睡吧,明天不是還要去拜訪袁刺史嗎?」

  「對。」高崧崧往床上一躺,明天可要早點去阿舅那裡,他最近好想好像很忙,他還是不要耽誤他太多時間了,高崧崧想完這個念頭,就睡著了。

  小雀等他入睡後,輕手輕腳的退了下去。

  高崧崧睡的熟,不過他明天準備拜訪的對象顯然沒那麼好命,袁敞這會額頭隱隱冒汗的看著坐在自家書房裡,悠然喝茶的王玨,小聲的提醒道:「阿舅快宵禁了。」

  王玨斜了外甥一眼,悠然長歎道:「果然人老了,就被人到處嫌棄了,連外甥家裡都不能留宿了。」

  袁敞苦笑,「阿舅,你明天還要上朝呢。」

  「沒事,離上朝時辰還早著呢。」王玨很淡定,不過還是放下了茶盞,晚上多飲茶對身體不好,王玨可是非常保養身體的,他看著滿臉苦笑的外甥,「你要是嫌棄我,讓我早也很容易,喏,這些人你選一個就好了。」王玨指著自己帶來的那一堆畫像說道。

  「……」袁敞無語的看著那些畫像,「阿舅你想留在家裡,我當然開心,但是她們——」袁敞有些為難,「我暫時還不想成親,能緩一緩嗎?」

  「這句話你從十年前就跟我說了,一直說道現在,你覺得我還會再信嗎?」王玨笑容溫和,語氣和藹的問著外甥,只是他手中那只快要被他捏碎的瓷杯顯示出了他內心的極度不平靜。

  「我……」

  王玨放下了飽受自己蹂躪的瓷杯,「說吧,為什麼不願意成親?」作為典型的世族貴公子,王玨一向是遵循華夏自古含蓄中庸之道,問話也很少這麼直接的問,可作為一個被外甥忽悠了十年的舅父,王玨覺得他今天不揍死這個死小子,他已經很給死去的阿姊、姊夫面子了。

  袁敞沉默不語,王玨也不催促,耐心十足的等著外甥的回答。

  「阿舅,其實袁家也不是沒有人,我可以過繼——」

  「阿敞。」王玨打斷了袁敞的話,看著袁敞的目光含著濃濃的警告,你這臭小子別逼我把你捆著成親。

  袁敞見舅父這樣,就知道他不會善罷甘休了,袁敞閉了閉眼睛,靠在了身後的隱囊,「阿舅,你說我成親做什麼?萬一哪天我做了什麼……是不是又要連累無辜的人跟著我一起送命?」就跟當初他們袁家、還有前幾年的謝家、元家一樣。

  王玨不防外甥會說這樣的話,他微微一怔,「話不能這麼說。」王玨道,「要照你這麼說,人總要死,我們為什麼還要活著呢?」

  「這怎麼能一樣呢?」袁敞下意識的反駁。

  「那你覺得有什麼不同?」王玨反問。

  「阿舅其實我挺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的,一個人自由自在,要是多了一個人,我會很煩心吧。」袁敞也不想跟阿舅爭論人活的的意義,他照實說出來自己的想法,「我現在下了官府就四處走走,跟著大家一起聊聊天說說笑笑,要是得閒了就四處走走,看看各地的風土人情,我很喜歡這樣的生活。」袁敞很滿意現在的生活,他並不想有任何改變。

  「那你當初為何想娶皎皎呢?」王玨問。

  「我只是覺得如果娶了皎皎,她應該願意陪我過這種生活吧。」袁敞說,「但是大部分人都不願意吧。」袁敞沒說的是,如果是皎皎,他想他或者願意陪著皎皎過安穩的生活,但是換了其她人——他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那個耐性能長久的留在一個地方,與其這樣就不要去害無辜的女孩子了。他總不能把人娶回來,生了孩子就讓人獨守空閨吧?

  「你連問都不問,就知道別人不願意了?」王玨挑眉,心中思忖著,這樣的妻子全大宋都挑不出幾個吧?哪家女孩子願意丟了安穩的生活,過著四處顛沛流離的生活?

  「阿舅——」

  「你暫時不想成親,我也不逼你。」王玨的話讓袁敞更戒備了起來,他可不認為阿舅會這麼輕易的放過自己,「你現在就給我納妾,哪怕是庶出,你也先給我生個孫子出來!」

  王玨說出自己最後的要求,他自覺對這個外甥很寬容了,要是他是自己兒子,他肯定打斷了他的腿,捆著他拜堂結婚!他絕對不可能坐視袁家的血脈在阿敞這代斷了!這樣他死了都沒臉見自己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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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五、伏流(一)

  「阿舅,你這幾天沒休息好嗎?」高崧崧第二天登門拜訪袁敞的時候,就發現袁敞眼下似乎有些黑青,他關切不由的問。

  「沒事。」袁敞笑著輕拍他,「你的功課帶來了嗎?」

  「帶來了。」高崧崧將自己這些年整理出來的功課奉給袁敞,這些是他臨走前阿娘給他整理出來的,阿娘說他如果想去太學讀書,這些是必要準備的,高崧崧忍不住暗暗得意,阿娘可比耶耶聰明多了,他來建康後大部分情況都被他說中了。

  袁敞翻看著高崧崧奉上的功課,旁的不說那一手好字就讓人眼前一亮,袁敞滿意的點頭,「阿崧,你這手字寫得很不錯。」

  高崧崧咧嘴一笑,「是我阿娘教我的。」阿娘從小就寵他,什麼都不逼著他學,唯一的例外就是書法,因為他們三兄妹都寫了一手好字,別看年年這會阿娘都沒讓她啟蒙,就讓她隨便玩,她一手字已經寫得很不錯了。

  「走吧。」袁敞起身對高崧崧道。

  「去哪裡?」高崧崧愣愣的問。

  「去拜訪王太常。」袁敞笑著說,「說來王太常也是你父親阿娘的故友,他的妻子莊女君跟你阿娘是閨中密友吧?」

  高崧崧低頭想了想,「阿舅說的是莊姨嗎?對的,阿娘這次來的時候,還讓我給莊姨送禮了。」高崧崧拍了拍他的額頭,他怎麼都忘了王叔父已經是太常了。

  「以後這些關係你不僅要記住,還要能活學活用。」袁敞說,「比如這次,如果我不在,你也能自己去找王太常。」

  高崧崧聽話的點頭,但他遲疑了下,「阿舅,這樣的話是不是太麻煩王叔父了?」從小父母就教導他凡事都要靠自己。

  「怎麼會?」袁敞很明白高崧崧的猶豫,那也是他年少時的想法,「阿崧你還記得前段時間我問你耶耶要了一匹馬匹嗎?你覺得我麻煩你父親了嗎?」

  「當然不會。我們家最多的就是馬,阿舅要一匹馬算什麼。」高崧崧反駁道,「阿舅還時常給我們送蜀地的特產。」

  「所以人和人之間的交往,就跟親戚間的交往一樣,你來我往才能感情更深厚。只要記得不要索取過分,不是單方面付出就夠了。」袁敞對高崧崧說,「王太常主管太學,你才學又不錯,對他來說安排你入學是舉手之勞。你欠了王太常一個人情,以後多上門陪他說說話,逢年過節送些薊州的特產,他們就會更開心了。」

  高崧崧偏頭認真的聽著。

  袁敞看著高崧崧這樣,想起了自己幼時,那時候阿舅這是像這樣教導自己的,阿舅對自己的照顧比對自己兒子還精心,想著昨日阿舅歎息離開的背影,袁敞心頭一軟,他的確太任性了,或許他真該考慮成親了,至少他不能再讓阿舅為自己擔憂了。

  袁敞帶著高岳去王太常家裡的時候,王太常並不在,莊三娘一聽說是高崧崧來了,歡喜的親戚出門迎接。高崧崧從小哄阿娘哄慣了,一口甜言蜜語把莊三娘哄得眉開眼笑,聽說高崧崧來找丈夫是為了入太學讀書這種小事,也不等丈夫回來就一口答應了。

  袁敞暗暗感慨的望著自己的外甥,這小子可比他老子討喜多了。

  所謂朝中有人好辦事,高崧崧入太學的事在他登門王家後第二天,王太常就讓人辦好了各種入太學的手續,而小雀也早早的準備好了入學所需的一切必備物品,就等著高崧崧入學了。

  而胡敬也收到了高威的吩咐,在晚上的時候對高崧崧來了一次入學指導。高崧崧對胡敬不是太熟,可他知道胡敬是連自己父親都要喊一聲阿叔的人,他恭敬的請了胡敬入內,又親自給他奉茶,他原本以為是祖翁有什麼要事要吩咐他。卻不想胡祖翁對自己七七八八扯了一堆,無非是讓他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之類的話。讓高崧崧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祖翁這麼鄭重讓胡祖翁來就是來吩咐這些話的?

  不過等胡敬漸漸扯上他身邊伺候丫鬟的時候,高崧崧突然明白了胡敬來此的意思,他嘴角不由抽了抽。胡祖翁說的話他早就會背了,無非是他現在年紀還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千萬不可乙太早洩了精氣之類的話。這些施祖翁和王直阿叔早跟自己說過了,便是崔先生都拐彎抹角的跟自己說了好幾次,崔家甚至還給他送了好幾個漂亮的丫鬟過來,就是擔心他會被外面的女人勾了魂。

  這點讓高崧崧很鬱悶,阿娘早跟自己說過了,阿平是他的妻子,妻子是用來寵愛呵護的,所以他一定要向耶耶疼愛阿娘一樣疼愛阿平。他怎麼看都比耶耶老實靠譜,為什麼大家信耶耶就不信他呢?幸好還有阿娘相信自己。高崧崧送走了胡敬後,化悲憤為寫作的動力,一口氣給陸希寫了厚厚的足有百來張信件,把自己這些天所見所聞全部的寫了上去。

  等陸希接到兒子寄過來信的時候,已經一個月後,看到兒子在信上寫的自己各種趣事,她笑得肚子都疼了,高年年趴在陸希懷裡,仰起腦袋,「阿娘,大哥什麼時候回來看年年?」年年有點想大哥了。

  陸希摸了摸年年的小臉,「大哥在建康很忙呢,暫時不會回來的,不過他有給年年帶禮物。」

  高年年有些失望,「年年想大哥了。」

  陸希親了親女兒,「阿娘也想大哥了,年年跟阿娘一起給大哥寫信好嗎?」

  「好。」

  「大娘子。」春暄走到了陸希身邊對著陸希使了一個眼色。

  陸希拍了拍女兒,柔聲道,「年年先自己去玩好不好?」

  「好。」高年年很乖巧的離開了阿娘,她知道阿娘肯定是要事要忙。

  「什麼事?」陸希等高年年離開後問著春暄。

  「大娘子出大事了。」春暄等高年年離開後,臉上浮現了憂色,「葉二柱殺了朝廷的監官,被郎君關了起來,現在二柱嫂跪在門口哭著要見大娘子。」

  「什麼!」陸希被這消息驚了下,葉二柱也是阿兄的親衛,二柱嫂更是她一到涿縣就第一個向她示好的親衛媳婦,這麼多年下來跟親人也沒什麼區別,「說清楚!」

  「前段時間朝廷派了幾名小官吏過來,說是要在這裡挖一段河道,薊州這裡不少民眾都被抽去服役了,許是人手不夠,那些監官又問郎君要了一隊軍士一起幫忙挖河道。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昨天突然傳出葉二柱把裡面一個監官給殺了。」春暄說,「我已經讓人去打聽了。」

  陸希說:「你讓二柱嫂先進來。」

  春暄退出去,先把哭的已經快斷氣了二柱嫂領到了偏房,讓人給她打水洗臉,「嫂子,女君要見你,你見了女君也不要哭了,先把事情跟女君說清楚,女君才能救葉大哥是不是?」

  二柱嫂拼命的點頭,「春暄姑娘你放心,我聽你的。」

  春暄又安慰二柱嫂道:「嫂子你別急,這件事郎君和女君一定不會不管的,不然郎君也不會讓人把葉大哥關起來了。」有時候把人關起來也是一種保護。

  二柱嫂也不是傻子的,被春暄安穩了下,心情就平靜了許多,見到陸希的時候,雖然眼淚又一下子冒了出來,但還是把大概的事都說了一遍。事情說來也簡單,陛下從登基開始,就想挖通一條貫通南北的水道,這樣的話南北方來往也方便,物資運送起來更方便,更易於大宋對付魏國,具有比較重要的戰略意義,所以大臣都沒有反對。

  故這條水道自陛下登基後,就開始挖了,一開始從南方開始挖,到底是如何情況,陸希並不清楚,只聽說進度還挺快的,但是去年快過年的時候,朝廷突然派了三名監工下來,說是要在薊縣也挖一道河道,連通這條水道。因是陛下直接下的命令,因為高嚴也沒有過問,就丟給了下屬,讓他們全力配合。

  薊州這邊也常有徭役,自高嚴掌權後,陸希讓他囑咐手下的官員一定要善待對前來服徭役的民眾,每頓都能填飽肚子,每天幹活也不是太累,因為薊州的民眾一開始對多增加的徭役並不是太抵觸,卻不想這一次的徭役跟之前的十來年都不同,酷寒的天氣逼著他們開挖河道不說,還吃不飽飯、每天累死累活的幹,不多久就鬧出來了人命,都被人偷偷壓了下來。

  那些監官還嫌棄他們幹活太慢,又調了一隊軍戶過來,在內地的軍戶經過些年的太平日子,身上的野性早就磨了,跟普通的百姓沒什麼不同,監官把薊州這批一直跟外族作戰的軍戶也當成普通柔順的不敢反抗的老百姓了。這些軍戶這幾年被高嚴縱著哪裡看得上這些文官,再又看到他們抽著鞭子逼著他們半夜起來挖河道的時候,就忍不住一刀殺了那監官。殺人的正是葉二柱,他殺了監官後,就把自己捆了去跟高嚴請罪了。

  陸希聽得臉色都氣白了,「笨蛋!一群混蛋!」要安撫民心可能需要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功夫,可要是毀民心往往一件事就能毀掉了,她在薊州這麼久,早就把薊州當成了第二個家,一聽說那些混蛋在自己家裡撒野,心裡如何不怒?

  「女君,二柱他是混蛋,他不該殺了朝廷命官,但是女君求求你想想法子,好歹留他一條命吧。」二柱嫂哭著說。

  「我說他是笨蛋!」陸希沒好氣道,「要殺人什麼法子不能殺?非要這麼大庭廣之下殺人,他以為自己是行俠仗義的遊俠?」

  二柱嫂哭道:「他也是一時義憤。」

  陸希看著她哭的身體都無力了,也不忍心再說下去,「你先回去,我這就去找郎君。」

  「多謝女君。」二柱嫂見陸希這麼一說,就知道她會管到底了,她感激的給陸希磕頭,卻被陸希攔住,「嫂子,葉大哥這件事哪怕免了死罪,活罪也不會少受,你要有心理準備。」

  二柱嫂抹了一把淚,「女君你放心,我心裡有數,大不了就陪著他流放。」

  陸希暗恨這些男人做事的時候都不想著家裡,等真出了什麼事,卻要連累女人跟著他們一起受罪!不過現在也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看著能不能先把人撈出來。

  陸希剛出二門,就見一輛馬車停在門口,幾個小僮兒上前給陸希行禮,「女君。」

  「去找郎君。」陸希說。

  「唯。」

  陸希到高嚴官府的時候,高嚴正在書房跟施平議事,書案上擺放了不少書籍,見陸希來了,高嚴伸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

  陸希也不急著跟高嚴談葉二柱的事,反正人都關進去了,一時半刻不會有什麼大事,她低頭看著那些書籍,全是一色的《尚書》、《孝經》、《左傳》等大中小經的書籍,全是大宋進士科的書籍,陸希暗暗奇怪,阿兄怎麼弄了這麼多書?

  施平對陸希說,「大娘子這些書都是用活字印刷術印出來的。」

  「活字印刷術?」陸希一怔,頓時想起了耶耶,她眼眶微微泛紅,高嚴將她摟在懷裡。

  「陛下要擴大進士科對寒門士子的錄取,還減少了太學對官眷近親舉薦入學的人數,以後除非是官眷子女,否則不得舉薦入學,全要跟寒門弟子一樣通過考核後方能入學。」施平緩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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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 18:20:55 |只看該作者
一百七十六、伏流(二)

  對於陛下的種種言行,陸希早從一開始的震驚到現在淡定,她覺得哪天這陛下宣佈退位,實施民主共和,她都完全不會感到震驚了。只不過當初鄭啟都沒有下決心敢推廣的事,就這個皇帝也行?論執政手腕他何止差了鄭啟十萬八千里。不過推廣科舉是皇帝和朝中大臣的博弈,陸希管不著的,她也就一聽而過,她還是比較關心河道。

  施平輕輕歎了一口氣,看來朝堂上又要起一場大動亂了,每一次科舉之爭帶來的必定是血腥,施平並不看好當今的陛下,當初前梁武帝也曾想過廣開科舉,將軍(陸璋)也全力支持,最後還只能算成功了一半。只是眼下不是感慨此事的時候,他看了一眼已經握在一起的兩隻手,起身道:「郎君,我先走了。」老頭子不妨礙人家夫妻恩愛了。

  高嚴對他微微頷首,「施先生慢走。」他也不等施平離去,就低頭問陸希,「為了葉二的事來的?他沒事的,他有軍功在身可以抵免。」就算葉二身上沒軍功,高嚴也會把人保下來的,他要是連自己人都保不住,誰還肯死心塌地的跟著他?

  「阿兄,葉二他怎麼去服徭役了?」陸希比較疑惑的是這個,阿兄身邊的親衛都是有品階在身的,哪怕就是低級軍官或是勳官,也輪不到他們去服徭役吧?

  「服徭役的不是他,是他親家。」高嚴說,「他去探望他親家,正好看到監官把人打死才出手的。」

  陸希嘴角一抽,這下好了,要是人救不出來,他兒子跟他兒媳婦肯定也過不下去了,陸希暗暗磨牙,「阿兄,你那些兵做事都不動腦子嗎?」陸希鬱悶的不是他殺人,而是他用什麼方式殺不好,非要在這麼多人面前殺人!殺了就殺了,他馬上走了誰會攔著他?他居然還自捆了來找阿兄。

  「是很蠢。」高嚴臉色也不好,他平時已經夠忙了,這些混蛋居然還給自己添亂,「所以我讓人打了他一百軍棍。」

  「一百軍棍!」陸希瞪大眼睛,這葉二不會沒讓律法殺頭,被阿兄軍棍打死吧?

  「死不了,正好讓他躺著清醒清醒。」高嚴冷聲道。

  陸希稍稍同情了下葉二,阿兄要麼不罰人,一罰就起碼要五十軍棍,這些人應該都習慣了吧?「那個監官怎麼說?」陸希不反對徭役,但她的底線是不出人命。

  「他殺的是良民,葉二不殺他,我也要殺了他。」高嚴揉了揉眉頭,對開挖南北方河道對他有利的事,當初在朝廷派下監官後,他就吩咐手下的官員全力配合,也沒多管這件事,卻不想到發生了這種事。薊州徭役也算繁重,可很多年都沒出過人命了。

  「這些人真是喪盡天良!」陸希恨恨道,造工事、挖河道都是肥缺,只要沾手的人都有好處,這些人拿了錢還要鬧出人命,全都該死!

  「我一定讓人好好處理這件事。」高嚴安慰妻子道。

  「阿兄,現在這件事誰在負責?」陸希問。

  「我讓孟廣去過問了。」孟廣是薊縣的縣令,也是高嚴近幾年一手培養起來的心腹。

  陸希提議道,「阿兄,要不讓司澈幫著孟廣一起處理這件事?說不定他有什麼既可以省人工,又能按時完成任務的法子。」司澈受了其祖翁、父親的連累,一直不能入仕,這些年死心塌地的跟著陸希和高嚴,已經成為高嚴不可或缺的左右手。他處事穩重細心,高嚴在薊州很多防禦工事都是由他經手的,對工程比較有經驗。

  「好,我一會讓人他們去河道處親自探查下。」高嚴說。

  「嗯。」陸希笑著靠在高嚴身上,跟他說起了另一事,「阿兄,你獵到的那幾張狐狸皮還有用嗎?」前段時間高嚴為了高威大壽,特地帶了一隊人去深山捕獲了一頭老虎,中途還抓了幾頭毛色幾乎一致的白狐狸,高嚴是想讓陸希做一件新斗篷,陸希沒要,她本身不是太喜歡毛皮衣。

  「你不要我就讓人收好了,怎麼?」

  「我想給阿平的大母做件斗篷,她不是馬上要過六十大壽了嗎?」陸希說,崔康平的大母按著輩分陸希該喊一聲叔母,以前阿崧跟阿平沒訂親前,她就按著親戚的情分送禮,可現在是未來的親家,送的禮物就不能太隨意了。

  「你讓人去拿吧,我讓人鞣制好了。」高嚴不在意的說,「餓了嗎?先進午食吧?下午別走了,等晚上我們一起回家。」

  「好。」

  夫妻兩人吃完了午食,正準備先去花園散步消食,卻不想一陣??嗚嗚的大哭聲突然從門外傳來,「嗚……阿娘——阿娘!」高家小粘糕提著裙子,咚咚的往耶耶的府衙裡橫衝直撞,身後還跟著一群快要追不上她的下人。

  「年年?」陸希聽到了女兒的哭聲,驚訝起身,剛出房門,迎面就撞上一個小炮彈,陸希身體往後一仰,高嚴扶住了妻子,一把就要拎起女兒,見妻子瞪著自己,手往下放了放,改拎為抱。

  「阿娘——」高年年掛在高嚴手上,吸了吸哭得紅通通的小鼻子,伸出小手要陸希抱。

  「年年怎麼又不乖了?為什麼不乖乖睡覺?」陸希抱過女兒,給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難怪阿兄要說這小丫頭是小粘糕,整天就愛膩著自己,只要自己離開的時間多一點,就是天皇老子來了,都安撫不下她,非要哭到自己回來,或是阿兄逼著她睡覺不可。

  「阿娘陪年年——」小粘糕纏著陸希,「阿娘不陪年年睡覺,年年睡不著。」

  「你這小粘糕。」陸希揪揪她鼻子,抱著她往內書房走去,高嚴的內書房裡有一個臥榻,是高嚴準備給陸希看書休息用的。

  高年年小臉緊緊的貼著陸希的臉,「阿娘給年年講故事。」

  陸希心裡暗暗呻吟了一聲,「年年讓耶耶跟你講好不好?」跟高崧崧和高山山小時候一個故事就能打發睡覺不同,這丫頭一聽故事就精神大作,陸希每次講故事講得喉嚨都冒煙了,自己都快睡著了,這丫頭還睜著一雙大眼興致勃勃的聽著,陸希怕透了給這小丫頭講睡前故事。

  高年年瞅了耶耶一眼,小身子往陸希懷裡縮,嬌嬌的抗議道,「不要!耶耶講故事沒感情!」

  陸希和高嚴同時嘴角一抽,陸希低頭蹭了蹭女兒,咬了咬她的鼻尖,「你這磨人的小妖精——」

  高年年咯咯笑著,「年年要做最漂亮的小妖精!」小丫頭年紀還小,可已經非常臭美了。

  高嚴看著滾成一團的母女兩人,眼底染上了一層淺淺的笑意,幸好這小粘糕大半性子還是隨著皎皎。

  「阿娘,年年想阿平阿姐了,我們去找阿平阿姊玩好不好?」高年年同陸希膩歪了一陣後,趴在了陸希身上撒嬌,陸希則背靠在高嚴懷裡。

  「不行。」

  陸希還沒答應女兒,就被高嚴一口否決了,陸希和高年年同時抬頭看著高嚴,兩雙如出一轍的桃花眼閃著同樣困惑的目光。

  「這段時間你們都不要外出,外面來了不少從晉陽附近逃難而來的難民。」高嚴說。

  「晉陽?」陸希奇怪的問,「既然是從晉陽附近逃難而來的,為何不直接去晉陽?」晉陽也是大城池,至少以大宋絕大部分人的觀點看來,晉陽絕對要比薊縣好多了。

  「晉陽郡已經收留了不少流民了,據說因為流民太多,晉陽太守已經不許流民入城了。」高嚴解釋道,「那些流民待在城外,鬧了不少事,晉陽太守就把他們全趕走了。」高嚴沒說那些流民因為沒食物,餓得差一點就攻城,虧得晉陽是大城,守城的軍士也夠精良,不然現在的晉陽說不定已經被流寇攻破了。

  陸希點點頭,不由有些憂心,要是薊州來了這麼多流民,吃喝拉撒可全是問題,尤其是現在天氣越來越熱,這傳染病……陸希想著想著就坐不住了,她把高年年往高嚴懷裡一塞,「年年,讓你耶耶陪你睡覺。」說完她就去找高家的疾醫了。要是這事她不管,等瘟疫流行了起來,阿兄肯定是染病的人都困起來全部殺光!

  高嚴沉默的看著妻子風風火火離去的背影,面無表情的低頭看著女兒。

  高年年對著高嚴眨了眨大眼,拿出一本書,糯糯的對高嚴說:「耶耶,給年年講故事。」

  「……」高嚴握著高年年遞來的故事書。

  高年年見耶耶不說話,不由委屈癟癟小嘴,拉過自己小被子,乖乖的躺下睡覺,高嚴給女兒拉了拉被子,翻開了故事書,語氣平淡的讀起了龜兔賽跑的故事。

  高年年一聽耶耶沒有絲毫感情起伏的讀書聲,眼皮就直往下耷拉,高嚴一個故事還沒讀完,高年年就睡著了,高嚴合上了書,給女兒蓋好了被子。要是陸希看到高嚴哄女兒哄得那麼省力,肯定以後把高年年丟給高嚴。

  陸希原本以為流民潮最多也就一兩月就能結束,卻沒想到這場流民潮會隨著六月份一場赤峰開始到薊縣,最後往晉陽、長安一帶蔓延,席捲了大半個大宋的大蝗災而越演越烈。各處逃亡的流民也越來越多,高嚴對前來投靠的青壯年難民來者不拒,只要能通過他的考核,他就收編入自己的軍隊,同時家人也能得到救助。當然老弱病殘,薊州也專設了粥棚每日限量提過麥屑粥,吃不飽但也餓不死,這也是陸希所能做的極限了,她不可能把薊州的存糧拿出來供似乎永無止盡湧來的流民吃喝。

  薊州的局勢在高嚴的控制下相對比較安定,但是陸希還是從越來越多從附近逃亡而來的流民看出了外面並不太平,高嚴也不讓陸希去崔家了,高山山回家的次數也比以往少了,每次來回護送的親衛人數也比以前增加了許多。而此時的建康又傳來了高威臨危受命,以大將軍的身份出征圍剿各路流寇,同時高元亮也由吳郡太守平調至新野郡太守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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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 18:21:08 |只看該作者
一百七十七、伏流(三)

  十月的薊縣氣溫已經進入了寒冬,陸希穿著厚厚的冬裝剛一踏出溫暖的房間,凜冽的寒意迎面撲來,讓她不由的打了一個寒噤。

  「阿娘你是不是冷?年年給你暖暖。」被陸希抱在懷裡的小粘糕察覺到了阿娘打冷戰,暖呼呼的小臉就往陸希臉上貼去。

  「年年乖。」女兒貼心的動作讓陸希欣慰不已,她臉貼了貼女兒的臉,「阿娘不冷。」

  「皎皎。」高嚴梳洗完畢,換了衣服就見妻女已經準備出門了,上前一手抱過女兒,一手將妻子摟在懷裡,「怎麼不等太陽升起來再走?」

  「晚走的話,到崔家時間就晚了,再說我也不是很冷。」

  從薊縣到清河馬車要走好幾天,晚走的話就代表行路的時間也短。陸希這次帶女兒是去參加阿平大母的壽誕,因薊縣事務繁多,陸希已經耽擱了好幾天才出發,要是在掐著時間到,就有點不禮貌了。陸希來北地這麼多年,對這裡寒冷的天氣已經適應了,現在的氣溫還沒有到零度以下,也不算太冷。

  高嚴將陸希罩在他的斗篷裡,讓人把馬車牽到內院來,「路上的小心點,別亂髮善心知道嗎?」依照高嚴的本心,他是不想陸希這次去崔家的,外面這麼多流民,路上並不太平,萬一有些不開眼的流寇來攻擊皎皎的車隊,嚇到她了怎麼辦?

  「我知道。」陸希看了看正睜著大眼睛看著他們的女兒,一把拉下了女兒頭上的小兔子帽子,然後踮起腳尖親了親高嚴的唇。

  高年年不防阿娘會把她的帽子拉下來,她晃晃小腦袋,正想把臉抬起來,卻被一隻大手又按了下去,高年年小手小腳掙扎著,吚吚嗚嗚的抗議,壞耶耶!就知道欺負年年!等高年年好容易掙扎出耶耶魔掌的時候,她已經被耶耶塞入了阿娘的懷裡。

  高年年委屈的投入阿娘柔軟的懷裡,小腦袋在陸希懷裡不停磨蹭求安慰,她仰頭見阿娘臉頰紅紅的,雙目亮亮的看著她。高年年咬著手指,阿娘好漂亮,年年以後也要跟阿娘一樣漂亮。陸希笑著親了親女兒小臉,在看了一眼站在外面的人,拉上了車簾。

  薊縣縣城的大門剛剛開啟,出城和進城的人都排起了長隊,陸希沒讓人插隊,而是跟著其他外出車隊身後出城。涿縣四面平面,最適宜養馬,這些年在陸希和高嚴的經營下,涿縣養出的馬匹不僅足夠供應軍隊,甚至還運到了大宋內地去,因此薊州的大戶人家大多用馬匹拉車而不是牛車和騾車,當然這也跟薊州天高皇帝遠有關,陸希自己的農莊裡甚至連耕地都是馬和牛混合用的。

  陸希外出的馬車,裝飾並不華麗,以實用簡潔為主。保護陸希的都是跟著高嚴身經百戰的老兵,很清楚什麼時候應該高調,什麼時候應該低調,他們穿著下僕的服飾,低眉順眼的護送著女君出城,看起來跟普通的家丁無異。在等候出城的一長排車隊中,高家的車隊顯得十分的不顯眼。

  高年年在家悶了大半年,好容易能出門,正是興頭行的時候,當然坐不住,還沒出城就一會好奇的掀起一點點簾子看外面;一會又膩在陸希懷裡使勁撲騰;一會又在馬車裡翻跟頭……最後陸希終於忍不住,摟過女兒輕輕的彈了她兩下小屁屁,「乖一點,不讓我讓你耶耶來把你領走。」

  高年年一聽說耶耶,立馬膩到了陸希懷裡,「不嘛!阿娘,年年最乖了!」

  陸希很鬱悶,她這個阿娘貌似當得一點威嚴都沒有,連這塊小粘糕都要抬出高嚴來恐嚇了。不過低頭看著乖巧靠在懷裡女兒,她還是心軟了,「阿娘陪年年翻花繩好不好?」

  「好。」高年年開心的拿出隨身小荷包裡的紅繩跟阿娘一起翻花繩。

  母女兩人玩樂說笑間,馬車緩緩的駛出了城門。在離涿縣城池十裡地外,聚集了最近來薊州逃難的流民,和其他城池放任流民聚集、臭氣熏天不同,這裡高高低低蓋了不少茅草房,讓逃難而來的流民好歹有個遮風擋雨的場所,同時陸希還雇傭了一些身體較好的流民讓他們每天避難所裡的衛生,甚至還在附近建立好幾個流民生活垃圾處理場。

  因衛生措施做得到位,夏天的時候倒沒有爆發大規模的瘟疫。到了冬天陸希又讓人派發了煤炭,粥棚一天施粥兩次,迄今為止死亡的人數不算太多。同時陸希還讓一些身體素質達不到參軍條件,但幹活沒問題的流民都被分散去了各處幹活,儘量以工代賑,同時家裡有六十以上老人和八歲以下幼兒的,每天還可以領取一定量的的麥屑和炭火。

  物質條件雖低,可至少讓人不是活不下去,所以薊州的流民要遠比其他安分許多,流寇也少了很多,當然這跟高嚴的鐵血鎮壓也有關係。來薊州的流民不僅僅是從附近逃難而來的,還有不少是從比晉陽更遠的地方逃難而來的,一路上身體不好的早就死了,活下來的都是身體精悍的青壯年男子,這些人已經不能算流民而是流寇了。

  那些人一入薊州,正想攻擊幾個村落,還沒動手就被高嚴手下的親兵殺了一大半,人頭掛在了城郊的樹上大半個月,來往的民眾無一不膽寒,這麼一個下馬威,讓逃難而來的流民一下子老實了許多。等入薊州後,陸希讓人準備各項安撫措施又讓眾人感激不已,甚至有些表現良好的,還允許在薊州本地入籍,日子有了盼頭,自然搗亂的也少了。陸希講人權,高嚴可不講人權,誰敢違背他和陸希定下的規矩,全部拉出去砍頭。高氏夫妻一硬一軟的手腕,讓薊州的流民出乎意料的安分。

  流民安分了,薊州本地的大戶也安心了,陸希又帶頭縮減自己的開銷,大家也樂意手頭松一點,流點糧食財物出去賑災,有些人還樂意招些流民在家做工……這樣的一個良性循環讓陸希欣慰不已,總算不枉費她前段時間想破了頭來安頓這些流民。

  在路過流民集散地的時候,陸希悄悄的掀起了一絲車簾往外看去,看到有不少人在自製蜂窩煤。薊州有煤礦,這裡的人很早就用起了原煤,只不過他們原煤利用率低的讓人髮指,連陸希這種理工小白都看不慣,就讓人做了蜂窩煤。幸好她小時候家裡常用這個,她還記得大致的形狀,稍稍折騰了下,就琢磨出來了。蜂窩煤和煤爐一製作出來,她就讓人推廣了,薊州很多中小戶人家都愛用,這會連流民都學會了用這些取暖煮飯了。

  陸希忍不住嘴角彎了彎,不管如何只要大家都能活下去就好。

  見陸希往外看,她也伸出小腦袋往外看,看到那些衣不蔽體的流民,活潑的高年年沉默了下來,跟大部分關在家裡的小貴女不同,陸希基本是走到哪裡都帶著女兒,高年年的眼界遠比要比同齡人要開闊,看到這些流民,高年年很清楚他們為什麼會這樣,她偎依到了陸希懷裡,小聲說:「阿娘,年年可不可以把不穿的衣服給裡面的小姐姐穿。」

  「當然可以。」陸希疼愛的摸了摸女兒的小腦袋,「等從崔家回來,阿娘跟年年一起整理你不穿的衣服好不好。」

  「嗯。」高年年點了點頭。

  陸希到崔家已經是五天后了,崔康平接到了消息,早早的就跟母親、陸耀坐在大廳等候陸希,一接到下人回報說陸希跟高年年到了,三人就迎了出去。

  陸希一下馬車,見三人站在外面,忙笑著迎了上去。

  崔康平的母親鄭氏親昵挽住了陸希的手,「路上可冷?一路趕來累了吧?快進屋喝杯熱茶。」

  「不累。」陸希對鄭氏道,「阿嫂,我來了又不止一次了,哪裡需要你們次次出來相迎,外頭多冷。」

  「就一會那會冷到。」鄭氏摸了摸陸希懷裡的高年年,逗著她,「年年好久不見,想大母嗎?」

  「想——」高年年撒嬌的說。

  鄭氏喜愛的抱過高年年,哄著她說:「大母給你做了你愛吃的點心,一會讓阿平阿姊帶你玩好不好?」

  「好。」高年年開心的拍著手。

  陸希看年年這麼開心,心中多少有些感概,他們家也有三個孩子,可年年就跟獨生子女一樣,平時連個玩伴都沒有,她黏著自己也不是沒緣故的。

  「我以為你還會晚幾天跟高刺史一起來呢。」陸耀對陸希說,現在路上並不太平,陸希一路來的時候,她們都有點擔心。

  「跟他一起來,太累了,而且年年也受不住,就提早過來了。」陸希說,高嚴也會過來賀壽,但他基本都是當日騎馬來回的。

  「在這裡住上幾天又如何?難道還會有人管你們不成?」陸耀說,以前高嚴來崔家也不是每次都是當日來回的,也有住上幾天的。

  「現在可不行,上面都有人看著呢。」陸希說。

  陸耀先是一怔,隨即了然,她同情的輕拍了陸希的手。

  陸希對她一笑,她跟高嚴都到了這個地位了,享盡了特權,有些該遵守的規矩當然還是要遵守的。再說這些天阿兄的所作所為夠打眼了,他可把不少精壯的流民歸入他自己的隊伍。

  自高崧崧跟崔康平定親後,陸希和高年年每次到崔家的待遇比以往更近了一步,崔家孩子又多,高年年每天就都跟崔家的表姐妹們玩的不亦樂乎,連阿娘都不黏糊了,倒是高山山陪著陸希的時間還多了一些,崔康平以前總愛往陸希身邊蹭,這會倒是害羞了,整天躲在自己房裡不出門,被人嘲笑了半天,還是陸希心疼未來的兒媳婦,給她解圍了。

  快樂充實的時間總是很快,轉眼就到了崔康平大母壽誕的前一天,這天晚上崔家眾人都早早的收拾了就歇下了,明日還要招待客人呢,崔家的下人倒是通宵達旦的做著壽誕前的最後準備,突然——

  「砰!砰!砰!」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誰啊?」崔家的門房嘟噥著、打著哈欠披衣而出,惺忪的睡眼隔著小門一看,原本濃濃的睡意一下子飛走了,無數穿著盔甲的騎士立于門外,盔甲和武器在火把的照耀下,閃爍著凜冽的金屬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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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 18:21:22 |只看該作者
一百七十八、激流(一)

  陸希是被春暄推醒的。

  「大娘子,大娘子,快醒醒!」春暄輕柔而略帶焦急的推著陸希。

  陸希打了一個激靈,驀地睜開了眼睛,「什麼事?」

  「郎君來了。」春暄說。

  「他怎麼這麼早就來了?」陸希困惑的問,她以為阿兄明天才回到。

  「郎君派人來說,要接您和年年回家,讓你先換衣服。」春暄說,這時穆氏和煙微已經將陸希和年年的衣服熏暖端了進來。

  「什麼!」陸希錯愕的坐了起來,睡在陸希身邊的高年年動了動,軟軟的咿唔了一聲,陸希連忙親了親女兒的額頭,又輕拍她的背,再次把女兒哄入睡後,披上春暄遞來棉睡袍,跟她一起走到了外間。

  外間除了祝氏和煙微外,還有陸希女侍衛的首領,她全著軟甲,手握長刀,見陸希出來了忙上前行禮道:「女君。」

  「郎君呢?」陸希接過茶盞漱口,快速的穿戴好了衣服,長髮簡單的挽了一個髻。

  「郎君在同崔族長說話。」女護衛說道。

  陸希心頭撲撲的跳得厲害,這時候春暄也給高年年換好了衣服,抱著她出去了,小丫頭眼睛緊緊閉著,還在睡覺,陸希將女兒摟在懷裡後,心裡才安定了一點,「山山呢?」

  「在郎君身邊。」

  陸希心頭略松,高年年似乎察覺到了不安的氣氛,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阿娘——」

  「年年乖,再睡一會,阿娘在。」陸希柔聲哄著女兒,高年年聽到了阿娘的聲音,又放心的睡去。

  「大娘子,鄭女君派了丫鬟來問發生了什麼事?」守門的小丫鬟前來稟告道。

  陸希想了想,讓侍衛抱著女兒,留著祝氏收拾行禮,自己則抱著女兒去了祖姑母的院落。

  南塢亭君已經起身,一見陸希就焦急的拉著她的手,「皎皎,是不是家裡發生什麼事了?沒關係,留在這裡,祖姑不信有誰來敢崔家抓你。」

  鄭氏和陸耀也關切的看著陸希,鄭氏尤其著急,阿平都跟崧崧定親了,鄭氏可不希望自己未來的親家出什麼問題。

  「祖姑你放心,家裡沒出什麼大事,就是仲翼來接我回去。」陸希安慰南塢亭君道,她倒不是有意隱瞞南塢亭君,而是她現在自己都有點糊塗,也急著見高嚴把事情問清楚呢。

  陸希心理也大致有點數,她聽春暄說過了,阿兄是帶兵來接她的,都是全副武裝的精兵,這架勢讓陸希心裡多少有些忐忑。自從高威被派去鎮壓流寇後,他們跟高家的來往就頻繁了許多,高威甚至私底下從這裡拿走了不少馬匹,甚至還問他們要走了一大批止血藥。這些零零碎碎的小事以前陸希不在意,可現在一細想,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尤其是高威還以鎮壓流寇為條件,逼著陛下讓高元亮去新野郡當太守,自古能這麼威脅皇帝的臣子只有兩個下場……

  在場的人都不是傻子,陸希雖然面上聲色不露,神色也十分的平靜,可高嚴擺出那麼大的仗勢,誰都知道高家肯定是出大事了。

  「那你就先回去吧。」南塢亭君說,她也不多留陸希了。

  陸希歉然的走到崔康平的大母盧氏面前行禮,「叔母,皎皎今天失禮了。」明天就是盧氏的大壽,她卻還來這麼一出,太掃人興致了,陸希只能慶倖,幸好不是明天。

  「誰家沒個急事?」盧氏安撫的對陸希說,「你不要急,天底下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陸希微微頷首。

  而與此同時高嚴也對崔家的族長拱手道:「崔先生,若是無事,高某就先告辭了。」

  「高刺史慢走。」崔族長含笑親自送高嚴出門。

  「父親!」等送走高嚴後,崔康平的父親上前低聲問,「高家出了什麼事了?」

  崔族長靠在隱囊上疲憊的搖頭,「不知道,那高嚴口風緊得很,半句話都不肯透露。就讓我們這幾天不要外出,安心待在家裡。」這種話由高嚴說出來,讓他非常不安,這算警告嗎?

  「郎君。」沉穩的女聲傳來,盧氏由鄭氏扶著走進了書房。

  「母親,安邑縣主可說了什麼?」崔康平的父親問。

  盧氏搖了搖頭,「她什麼都沒說,只說家裡有點事。」盧氏想了想補充道,「我看她似乎也不是太清楚,也正一頭霧水呢。」

  崔族長沉吟片刻,對兒子吩咐道:「你派人去廣陽郡查探下廣陽王府是不是出事了?」

  崔族長話音一落,眾人臉色大變。

  「郎君!」

  「父親!」

  崔族長擺手,「快去!」除了這個原因外,崔族長實在想不出高嚴會突然出動這麼多兵力來接陸希。

  崔康平的父親急急的退下,盧氏和鄭氏面面相覷,兩人眼底同時浮上了隱憂。

  陸希剛走出祖姑的院子,就被一條手臂摟入了一個熟悉的懷中,「阿兄?」陸希看到高嚴,原本懸著的心一下子落下了,她靠在了高嚴懷裡。

  高嚴摟著她,「我們回家。」

  「嗯。」陸希也不急著問高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反正他肯定會告訴他的。

  高嚴領著陸希上了馬車,自己也跳了上去,陸希見兒子女兒都在馬車裡,山山正抱著睡的正香的年年,她抬手贊許的摸了摸兒子。

  此時馬車疾馳了起來,陸希的馬車是特殊製造的,她平時出行的時候,速度慢,坐在車裡基本上感受不到顛簸,但是這次行車的速度很快,陸希很快就顛得只能往高嚴懷裡靠了。

  「忍忍,等回家了就好了。」高嚴安撫的親了親陸希。

  「阿娘——」高年年眼淚汪汪的往陸希懷裡撲,可憐的小粘糕原本睡的正香,卻突然被乳母推醒,似醒非醒的換上衣服後,就被人丟上了馬車,然後馬車就開始一路狂奔,高年年感覺自己小屁屁都要被顛成兩瓣了,「我頭暈、這裡難受。」

  「年年乖,忍一忍,阿娘給你揉揉。」陸希讓女兒坐在自己身上,輕輕的揉著她的胃,高年年靠在陸希身上,不時的抽噎一聲。

  陸希哄完女兒,抬頭問高嚴,「阿兄,是不是家裡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大事,只是父親讓我先把廣陽王給扣起來。」高嚴輕描淡寫的說。

  「扣押廣陽王!」陸希驀地瞪大了眼睛,「什麼時候?難道家翁他準備——」陸希結結巴巴的問,高威真準備造反?

  「對。」高嚴肯定的點頭。

  這個皇帝自登基起,就一直在收攏兵權,打壓軍方勢力。如果說這皇帝跟先帝一樣,就把父親榮養起來,他說不定也就真在家養老了。可現在這皇帝對父親的態度說,需要的時候用,不需要的時候就要高家加緊尾巴縮著,任憑他打壓。雖說官至大將軍,可也只有戰時有權利,等一打完勝仗,他就必須隱退。

  高嚴從小跟高威不親近,可對自己老子的脾氣還是很瞭解的,他要是能這麼忍才有鬼!高嚴在高威以鎮壓流寇為要脅,逼著聖上答應讓高元亮去新野時,他就大致猜到了高威的打算了,所以後來高威問他要馬匹糧草和藥材的時候,他都一聲不吭的送了過去。說到底,高家人骨子裡都不是安分的。這些事,高嚴沒跟陸希說過,可從來不瞞著陸希。

  「魯雲他們應該得手了吧。」高嚴說,「一會等軍報就是了。」

  陸希一怔,「阿兄你是說,你讓魯雲他們去攻廣陽郡了?你沒去?」

  「我要來接你。」高嚴摸了摸妻子的面頰說,自從皎皎逼著在井裡生下崧崧後,高嚴就發過誓,無論遇上什麼情況,他都不會丟下皎皎。

  「可——」陸希很開心阿兄事事以她為重,但這麼重要的事,他不到場真沒關係嗎?

  高嚴用鼻尖蹭了蹭陸希的臉,「放心吧,區區一個廣陽郡他們還是沒問題的。」他派去的兵足夠把廣陽縣城圍得連一隻蚊子都飛不過,就算不小心讓廣陽王逃了,他也確定他逃不出薊州,但皎皎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高家將來就算有再多的榮華富貴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阿兄,我阿姑和阿劫他們沒事吧?」陸希好擔心在建康的親人,「還有崧崧——」

  「阿崧在父親身邊。你放心吧,建康的人父親肯定會安頓好的。」高嚴對高威這點還是放心的。

  陸希靠在高嚴的懷裡,她怎麼覺得阿兄面對高威造反的事很淡定呢?陸希對改朝換代一向沒什麼感覺,也不覺得造反是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可她真的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碰上造反。高家要是成功,難道高威會建立一新皇朝,然後當開國皇帝?

  可要是失敗——唔,還是要趕快把崧崧、阿姑和阿劫接過來,她可不想隨著高家陪葬,大宋待不了可以去其他地方。俄羅斯、棒子太冷;越南、老撾這會又是實打實的窮鄉僻壤,或者可以去雲南?那裡他們也經營了十來年了,過去生活肯定是沒問題的,陸希混亂的計畫著逃亡的路線。

  高嚴低頭看著目光呆滯的妻子,將她往懷裡摟了摟,親了親她眼睛,「別多想了,睡一會,一切有我,我絕對不會讓你出事的。」高嚴沉聲保證道。

  陸希閉上了眼睛,她想她需要冷靜下,才能好好計畫將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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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九、激流(二)

  「你說高嚴的人僅用三個時辰就將廣陽王府攻打下了!」崔家自高嚴將陸希接走後,一直在關注薊州各處的消息,尤其是廣陽郡的消息。崔族長知道高嚴實力遠不止他露在外面的那部分,可僅用三個時辰就將廣陽王府打下,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聖上自登基起,就一直在扶植親弟廣陽王讓他跟高嚴抗衡,當年劉毅去世,劉毅手下的大半精兵都歸於廣陽王,這些年軍部給廣陽王的物資從來沒斷過,練兵之法肯定也跟高嚴差不多,怎麼可能只抵擋了三個時辰?尤其是在高嚴還沒有親至的情況下。

  「族長,小人就只聽到一陣陣的巨響,那廣陽縣的城牆大門都被震得粉碎,當時小人當時真以為天都被高刺史炸出一個大洞來了!」前來回報的崔氏族人回想高嚴軍隊攻城的那一幕,迄今心有餘悸,他從來沒聽過這麼響、這麼可怕的聲音,「那些守城的軍士們都屍骨無存,街上有好多斷手斷腳!大家都說高刺史一定是天生雷公下凡!」

  「京城呢?京城可有什麼消息?」崔族長問。

  「暫時還沒有消息。」崔康平的父親崔九思搖頭,他們離京城實在太遠了了。

  崔族長沉吟片刻對兒子道:「再派人去廣陽詳細查探,給我查清楚高仲翼到底用了何種器械攻城。」他可不信那些愚民所謂雷公下凡之類的話,這定是高嚴讓工匠新制一種攻城器械,只是這等厲害的器械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應該是新研製出來的吧?

  「唯。」崔九思應聲離去,他也對那種能把城牆都轟塌的攻城器械很感興趣。

  崔族長等兒子離去後,就負手走到窗前,看著窗臺下幾盆自己親手栽種的盆栽。

  「族長,族裡的長老們都來了。」下人在書房外通報道。

  薊州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崔家身為地頭蛇肯定不可能置身事外,更別說現在崔家跟高家還有婚約在身,所以崔族長一早就要讓召集了長老來家裡議事。

  崔家在緊急商議高家突如其來的舉動,陸希也幾乎一夜沒睡著,一來是心事重重,二來也是馬車太顛簸,倒是高年年在陸希懷裡哭了小一會就睡著了。

  清晨的時候,急行的大軍暫時休息,高嚴抱著頭暈暈的陸希問,「皎皎先吃點東西,再睡一會。」

  陸希捂著胃搖頭,用茶水漱口後,繼續躺了回去,她現在覺得噁心的很,哪裡吃得下東西,「阿兄,現在京城的情況怎麼樣了?家裡人都沒事吧?」

  「肯定沒事。」高嚴肯定的說。

  陸希困惑的望著高嚴,有點不信,「真沒事?我阿姑、阿劫他們都沒事?宮裡的高太皇太后、阿嫵她們都沒事?」

  高嚴笑著扶陸希起來,喂她喝了幾口熱茶,「現在父親應該已經把皇宮控制住了吧。」

  「咳——」陸希嗆了,阿兄的意思是——高威已經造反成功了?

  高嚴給妻子拍背順氣,「皎皎,造反有兩種,一種是在外地,領兵攻打京城,當年你外祖家用的就是這種法子,他們可足足打了十年才打下前梁這片基業;第二種就是——」

  「就是鄭家的法子,直接攻入皇宮,扣押皇帝,這樣第二天就能當皇帝了。」陸希順口接了下去。

  「……也沒那麼快。」

  當初鄭家也前後用了大半年時間,鎮壓了好幾家大世家,將陸家徹底打壓了下去、滅了袁氏滿門後,才正式登基的,高家大部分族人都在建康和吳郡,而且父親身居大將軍之職,之前又擔任了中護軍那麼多年,除非他犯?症了,不然怎麼可能選擇在外地起兵造反?那擺明瞭不可能成功的,現在的鄭宋跟當初的四分五裂的前漢可不同。

  「那現在建康的情況如何?」陸希問。

  「消息還沒傳來。」高嚴搖了搖頭,「皎皎,明天我要領軍去晉陽,你跟年年就待在薊縣別外出了。」晉陽是北方大鎮,高嚴想要安定北方,晉陽一定要攻下。

  「我跟你一起去。」陸希下意識的緊緊的揪住了高嚴的衣服。

  「不行。」高嚴一口拒絕,「我是急行軍,你吃不消的。」

  「耶耶,我跟你一起去。」高山山目光發亮的說。

  陸希下意識的想拒絕,但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好。」高嚴爽快的答應了,見妻子滿臉擔憂,他低頭親了親她,「有我在,你還不放心嗎?」

  陸希目光忙往兒女溜去,卻見高山山已經抱著年年離開了,她不由松了一口氣,不由瞪了他一眼,放心?陸希很懷疑高嚴會把兒子直接丟到敵軍裡,還美其名曰為鍛煉。

  高嚴低低的笑了,也側身躺下,「再睡一會。」他低聲道。

  陸希閉上眼睛,往他懷裡靠了靠,閉目養神。

  高嚴也想合眼睡一會,卻聽到車廂外有人輕喚,「郎君。」

  高嚴輕手輕腳的把懷裡的妻子移到了一邊,下了車廂。

  「郎君,廣陽來捷報。」親衛將信件遞給高嚴。

  高嚴拆開信件一看,臉上不由帶了淡淡的笑意。

  「阿兄?」陸希隔著車廂輕輕的叫著高嚴。

  高嚴再次進了馬車,摟著陸希用力的親了一口,「皎皎,你真是我的福星!」

  陸希被高嚴親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高嚴笑著用額頭抵著她額頭說,「你發明的那炸藥把廣陽縣城炸出了一個大洞,廣陽縣的軍隊幾乎都沒反抗就投降了。」

  「那不是我發明的。」陸希下意識的反駁道,「很早書上就有了,只是後來失傳了。」

  「可也只有你找到了。」高嚴含笑看著妻子柔聲道,「要是沒有你,我根本不會有今天。」

  這些年他在薊州有這麼大的發展,跟皎皎的支持是分不開的,如果沒有皎皎,他就弄不出炸藥;如果沒有皎皎,他的馬場也辦不了那麼大,也開闢不了那麼多屯田,也養不起那麼多馬和兵,甚至連傷藥都拿不出。這些年薊縣比不上建康繁榮,可基礎設施已經完全不比建康差了,甚至孤獨園、病坊、學堂……這些措施也應有盡有,他能這麼快掌握薊州的民心,跟皎皎在後面的支持他脫不開關係。

  「阿兄我們是夫妻啊,夫妻本來就是一體的。」陸希說,要是沒有阿兄和施祖翁的鼎立支持,她也不可能把自己想到的一切一件件的實現。她有很多想法都有點不切實際,沒有施祖翁跟阿兄把這些想法跟現實結合,她也辦不成那麼多事,「阿兄,你明天就要去晉陽嗎?」

  高嚴摩挲著妻子的臉,「別擔心,最多不過半個月,你在家養上幾條錦鯉,等差不多養死了,我就能回來了。」他有意逗陸希開心。

  陸希白了他一眼,「我現在不會養死錦鯉了!」

  「阿娘!」高年年興奮的聲音傳來。

  陸希連忙推開了高嚴,坐了起來,高年年咚咚爬上了馬車,「阿娘,年年可不可以跟耶耶一起去晉陽?」

  「不行!」

  陸希跟高嚴異口同聲的拒絕了。

  高年年嘟了嘟小嘴,撒嬌的蹭到了陸希的懷裡,「阿娘——」

  陸希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耶耶跟阿兄都走了,難道年年也不留下陪阿娘嘛?」

  高年年一聽阿娘這麼說,也猶豫了,鄭重的想了片刻,「好吧,那年年留下陪阿娘好了。」

  陸希親了親女兒,「年年真乖,阿娘最喜歡年年了。」

  高年年一聽大眼頓時彎成小月牙,年年也最喜歡阿娘了!

  建康長樂宮外,高威搓著手翹首不停的往宮門裡看,等看到一條身影從裡面出來後,他立刻大喜的上前,「怎麼樣?見到麗華了嗎?」

  婁夫人面露難色的望著高威,搖了搖頭,「太——」婁夫人剛想叫太皇太后,但轉念一想,她這會也不是太皇太后了,又改口道:「大娘說她身體有點不舒服,想在宮裡多休息幾天。」

  「她身體不舒服嗎?那還不請太醫令。」高威抬步就想往長樂宮裡走,但走到門口還是停了下來,「你這幾天先陪著麗華,讓她寬寬心。」

  「唯唯。」婁夫人忍氣吞聲的應了,論理她是母親,高麗華是女兒,哪有母親去哄女兒開心的事?要說以前高麗華是皇后、皇太后也就算了,可現在——鄭家的皇帝都被高家抓了,難道她還要對高家的皇后卑躬屈膝。

  高威卻不管妻子是什麼想法,他現在很傷心,女兒這幾天都不肯見他,話說她當了鄭家的媳婦,難道連父親都不要了?

  「大將軍!」宮中的內侍快步走到高威面前,恭敬的奉上一封書信,「薊州急報!」

  高威扯開書信一看,不由哈哈大笑,「去,把胡敬給我叫來!」

  「唯唯!」

  「郎君,是不是仲翼把廣陽王給抓住了?」婁夫人問。

  「不錯!仲翼不僅把廣陽王給制住了,連晉陽、石門、濟南等郡都控制了!」高威心情大爽,果然沒白養這個兒子!

  高威是清君側的名義逼宮的,皇帝現在是被他制住了,他看似隨時可以登基,可誰都知道龍椅坐上去是一回事,坐得穩又是一回事,現在他兩個兒子,一個在新野,一個在薊縣替他坐鎮,有了他們,那些想渾水摸魚的人想搗亂也要掂量掂量!至於旁人說他篡位奸臣、忘恩負義之類話,高威才不在乎呢!他本來就是想篡位,這從古至今皇帝的位置誰不是搶來的?那些人有本事也來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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