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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看泉聽風]玉堂金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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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 10:57:50 |只看該作者
二百、風波又起(一)

  高嚴回來後第十天,高威終於宣佈對高嚴的獎勵,冊封高嚴為大將軍!

  這一獎勵讓舉朝震驚,高威這舉動無疑就是把天下兵馬大權都交給了薊王,很多人目光都落到了太子府,不過高囧要是能被他們看出情緒來就不是高囧了,他聽了高威的話,這幾天正帶著太子妃去寺廟休養。

  同樣高嚴也藉口他岳母大人前梁汝南長公主蕭令儀忌日到了,也帶著妻子兒女去陸家的寺廟萬松寺給岳母過陰壽去了。兩個風頭人物都避開了,大家想八卦都八卦不來。

  「阿兄,推得再高一點!」

  高年年坐在秋千上,讓崧崧和山山給她輪流推秋千,玩累了山山就帶著她出去騎一圈馬,然後崧崧給她講故事,小姑娘這幾天連阿娘都不怎麼黏著了。

  陸希遠遠的坐在閣樓上,看著幾個孩子一起玩鬧,這時一雙手從她身後伸來,熱熱的氣息噴在她後頸,陸希也不說話,身體往來人懷裡靠。

  「在想什麼呢?」高嚴輕聲問。

  「我在想等他們成親後,兄妹三人這麼一起玩的情景就見不到了。」

  「不會。」高嚴手覆在陸希的手上,「他們以後會給你一起住,年年你要是捨不得,等她婚後就跟住在我們這裡好了,這樣你想讓他們在一起多久就多久。」

  陸希失笑,「跟他們住在一起做什麼?遠香近臭,大家還是住的遠一點好,省得傷了和氣。」

  「他們敢。」高嚴挑眉,

  「孩子成親後本來就應該以小家為主,再說——」她偏頭看著高嚴,俊美的側臉一如他們成親的時候,只是比之前多了幾分成熟,「為他們操心了這麼久,我們也該過自己的日子了。」陸希笑著說,「阿兄,還記得我們那會沒崧崧的時候嗎?」

  「當然記得。」沒有三個討債鬼的日子多幸福,聽皎皎這麼一說,高嚴恨不得立馬把三個討債鬼打包成親,尤其是那塊小粘糕,反正阿劫也挺喜歡她的,直接先送到陸家當童養媳去,「皎皎。」

  「嗯?」

  「崧崧和山山不是我跟高囧,我母親死了,可我們還有你。」

  高嚴知道妻子一直很擔心將來他們兄弟會走他跟高囧的老路,不然這些天也不會這麼特意的加深他們兄弟、兄妹感情了。

  「有我們在一起,就永遠不會。」高嚴對著妻子保證。

  「當然。」陸希頭靠在高嚴胸口,又想起了一事,「你回來那天晚上,讓崧崧和山山幹什麼去了?」陸希回家後才知道原來兩個兒子也沒回來,所以年年早上才會鬧得那麼厲害,她一直想問高嚴,但一直沒機會。

  「哦,我讓他們跟老三聊了聊。」高嚴說。

  「什麼!」陸希驚愕的望著高嚴,「你讓崧崧和山山去揍西平王?」

  高嚴起身將窗戶關上,又在地上鋪了一條毯子,「放心吧,我讓崧崧和山山蒙面了,他們年紀大了,仇就要自己報。」

  有區別嘛……陸希無語的看著高嚴,在京口揍剛離京的郡王,就算蒙面了,也沒什麼用吧?除非傻子,不然誰猜不到罪魁禍首?

  高嚴卻將妻子抱到了毯子上,陸希斜睨他,「佛門聖地你也敢亂來。」

  「男歡女愛是人之常情,佛祖看我們夫妻恩愛歡喜還來不及。」高嚴笑著說,「皎皎,下回我們再在馬車上試試。」高嚴對上回在馬車的滋味念念不忘。

  陸希抬手擰了他腰間一把,想著夫妻又要分離,十分的不舍,「阿兄,你什麼時候走?」

  打敗了魏國,高嚴又奉上了新式的武器,高威現在開始有閒心處理國內的各處戰亂了,高嚴作為天下兵馬統帥,肯定也要出征。

  「三天後。」話音一落,高嚴就察覺妻子身體一僵,他安撫的親了親她的額頭,「放心吧,在魏國我都沒出事。」

  「可是我擔心——」陸希說不下去了,從高威這幾天對高嚴的種種舉動,就知道他還是在全力支持高元亮。天家無父子,她真擔心高威真會對高嚴下場。

  「皎皎,我把魯雲留下,一旦建康出什麼事,你就立刻跟他們離開。」高嚴說,滿是粗繭的手指描繪著妻子精緻的眉眼,「只有你安全了,我才放心。」

  「阿兄你放心吧,我絕對會沒事的。」陸希保證道,旁的她不敢保證,可她絕對可以保證沒有人可以抓了她來威脅高嚴。

  「再給我一點時間。」高嚴低聲道。

  陸希仰頭親了親高嚴,「阿兄,大不了我們去雲南,那裡山清水秀,你去了就能占地為王,多好?」就是那裡瘴毒多了些,不過總有解決的法子。

  高嚴低笑,卻並沒有應聲,走?他從來沒想過,像敗家犬一樣去那種窮鄉僻壤,就算占地為王又有什麼意思?雲南過去那片地方遲早會姓高,但肯定不會是現在。

  「皎皎,專心點。」高嚴不滿的吻住了妻子的唇。

  陸希輕輕一笑。

  高氏三兄妹早就習慣,耶耶在的時候阿娘也不會見人影,所以兩兄弟帶著妹妹玩,領著妹妹讀書,可等到了進午食的時候,還不見父母出現,兩人無奈的無視了一眼。

  高崧崧揉了揉妹妹的小腦袋,「年年,我們先吃飯吧,耶耶和阿娘可能出去了。」

  高小粘糕只要有親人在身邊,她就非常聽話,而且萬松寺的素齋又是出名的精緻味美,小丫頭目光早就被午食吸引住了,不住的點著小腦袋,兩人失笑著讓丫鬟擺飯食。

  兄妹三人其樂融融的進食午食,閣樓上陸希也懶懶的靠在高嚴懷裡吃午食,夫妻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吃的很開懷。高嚴不愛素食,可這些年跟著陸希的飲食也漸漸習慣了。兩人私底下也沒有食不言的規矩,陸希跟他說著建康這些天發生的事,高嚴則說著戰場發生了一些相對比較不血腥的事。

  「郎君、大娘子。」煙微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什麼事?」高嚴問。

  「回郎君,王將軍從建康傳來消息。」煙微說。

  「送上來。」高嚴吩咐道。

  煙微眼觀鼻鼻觀心的送上王直傳來的捷報後,又眼觀鼻鼻觀心的退下。

  「王直他可以起身了?」陸希問,高嚴一回來,就打了王直一百軍棍,據說還是他親自動手的,陸希還真擔心他會失手把王直打死。

  「不能。」高嚴冷哼,要是不讓他躺個一年半載,他親自動手幹嘛?

  隨著高家的上位,很多人都認為皎皎以後最多只是薊王妃或是皇后,而不是把皎皎當成以前他的半身了,高嚴這次以實際行動告訴他的那些親信,皎皎的命令依然是他的命令。

  陸希笑著望著高嚴,她知道阿兄此舉是為她在撐腰。

  「皎皎,無論以後我走到那一步,你永遠都不需要跟在我身後,我們要站在一起!」高嚴說的很認真。

  「好。」陸希頭抵上高嚴的額頭,夫妻兩人親密的偎依著好一會,才拆開王直拖著病體派人送來的信。一看上面最初的幾行字,高嚴和陸希臉色就微微一變,高威讓王玨正式退下中書令之職,讓陸納繼任!

  「怎麼這麼快!」陸希皺眉道。

  原本他們的預期是堂兄先當一年的中書侍郎,等一年後再繼任中書令之位,畢竟堂兄一直在地方,一直沒入中央,突然成為中書令難免有不服之人,不如暫時再緩一緩,但是沒想到高威居然現在就讓堂兄當了中書令,這——明明是把堂兄架在火上烤!就像現在對高嚴一樣的手段。而和陸納同期任職的還有兩位,一位是王玨的長子,他擔任中書侍郎之位;一位是太子妃的大兄,此人擔任的則是尚書左僕射之位,如今的尚書令是顧律,他跟王玨一樣,也有卸任的意思。陸希苦笑。

  「皎皎,對不起,牽累陸家了。」高嚴歉然的望著妻子。

  陸希一笑,「這算什麼,陸家承傳近千年,什麼樣的情況沒見過?那時候鄭裕把袁家都屠盡了,陸家被壓的只剩耶耶一人了,還不是挺過來了?現在情況可比那時候好多了。」

  陸希手覆在高嚴的心口,「阿兄,你放心,這件事我會回去跟堂兄說的。」

  高嚴緊緊的摟著妻子,眼底陰晴不定。

  「阿兄,你別衝動。」陸希擔心的說。

  「放心吧。」高嚴拍了拍她的背,神色平靜,他一點都不吃驚高威會有這舉動,他要是沒動作他才擔心,「我不會衝動的。」他都等了那麼久了,也不在乎這麼一點時間了,「就是這段時間在建康會辛苦你了。」

  「我有什麼好辛苦的,我是薊王妃,難道我還需要去看別人臉色不成?」陸希仰頭語氣傲然道。

  高嚴眼底染上笑意,他對愛看皎皎笑、驕傲說話的模樣,這時候的皎皎是最美的,他一定會給皎皎天底下最高貴的身份!

  無論是陸家還是高嚴都平靜的接受了高威的任命,三天後高嚴清點了大軍,在妻子的目送下再次踏上了征途。

  陸希再送走高嚴後,就關閉了薊王府的大門,藉口自己身體不適,除了宮裡召見外,誰都不見。她原本以為高嚴走後,家裡會消停一段日子,卻沒想到高嚴走後十天,薊王府和陸家的平靜就被一封彈劾的奏摺打破了——有人彈劾阿劫齊國公之位名不正言不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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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 10:58:02 |只看該作者
二百零一、風波又起(二)

  「彈劾齊國公爵位名不正言不順?」王玨漫不經心的重複著兒子的話,拈起了一把泥土在手裡撚了撚,貌似有點乾了,需要澆水嗎?王玨發愁的看著地裡顯得非常萎靡不振的青苗,他都每天都堅持施肥、抓蟲、澆水了,怎麼他的蘿蔔看上去還是那麼萎靡?

  已經進入養老階段的王玨這幾天日子過得非常悠閒,每天養養花、逗逗鳥,聽聽家中歌舞姬彈唱,最近又開發了一個新愛好——種地。每天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他後院這三分地上。想起在任時忙得連睡覺時辰都沒有的日子,簡直往事不堪回首!

  「是的。」王玨的長子王銘垂手站在王玨面前,看著即使做著蹲在地上這種不雅的舉動,依然顯得十分的從容優雅的父親,他簡直想哭了,父親你不能因為致仕了,就連兒子、家族都拋棄了吧?

  有王玨這麼一個過分強悍精明的老爹在,王銘這輩子過的非常舒服,既不用擔心家族前途問題,也不用擔心自己前途,不過這種舒服的日子在老爹致仕後就沒了,身為王玨的長子,他義不容辭的擔起了王家的重任,這些日子他瘦了一大圈。

  王玨瞄了一眼愁眉苦臉的兒子,「這是陸家的事,與你何憂?」

  「父親,這些天敏行一直待在官署沒有回陸府,對下面人的刁難也沒什麼舉動,朝廷還有人彈劾阿劫爵位名不正言不順……」

  王銘跟陸納年紀差不多,沒出仕前兩人交情還不錯,後來陸納離京遠任後,兩人才漸漸淡下來了。外人都說陸納是靠著裙帶關係從地方調回中央頂了父親的位置,王銘卻不這麼認為,敏行比自己能幹多了,要不是這些年先朝有意打壓,他早就能進建康了。本來父親也要致仕,王銘對自己本事很清楚,父親那個位置不是他能接替的,讓敏行接替總比讓其他人好,所以陸納任職後,他一直很幫陸納。不過現在會有人彈劾阿劫不能繼承齊國公爵位,難道陛下真的想要動陸家?

  「你難道覺得這是陛下的示意?」王玨挑眉問。

  對這個長子,王玨實在是又愛又愁,愛他個性老實敦厚,對兄弟姐妹都真心相待,但有時候又愁這孩子太老實了……王玨最鬱悶的就是,自己六個兒子沒有像自己的,連孫子都沒有能讓他看得上眼的。王玨長歎,後繼無人啊!這是他最憂心的地方。

  「父親你是說這彈劾的帖子不是——」王銘愣愣的問,難道不是聖上或太子讓人寫的?不過看到父親失望的眼神,他不由自主的羞愧低下頭,他實在太笨了,要是他有表弟袁敞一半聰明就好了。

  王玨位極人臣多年,如何看不破兒子的心思,但是他沒有點破。

  「齊國公是陸太傅生前就過繼到自己長子名下的嗣孫,前宋文帝親自冊封齊國公,歷經文帝、仁帝、湣帝三朝,怎麼不名正言順?」王玨耐心的給兒子解釋道。

  齊國公不過一個史官,陸家的名聲靠的從來不是齊國公,高威就算要打壓陸家也不會去動齊國公府的爵位。

  「史家陸」陸家在天下學子的心目中的地位是不可能動搖的,高威再莽勇也當了這麼多年中護軍,怎麼可能做出這麼蠢的事。湣帝是末帝,鄭啟、鄭桓不是,高威是前宋臣子,他可以篡位、可以殺光前朝皇室,但是面子上的事他一定會做的,比如說厚葬湣帝、給湣帝一個還算厚道的諡號,比如登基後親自祭拜前宋武帝、文帝……陸琉也才死了十來年,他的竹紙、印刷術以及深入地動腹地最後殉職的事蹟,迄今仍被人津津樂道,高威怎麼會出這種昏招?

  「那是誰?」王銘很順勢的問了下去。

  「自己查。」王玨對兒子笑得溫文,雖然他很想把手中的澆水的銅壺砸到兒子的榆木腦袋上!他不能生氣,生氣會短壽的,在他沒把合他心意的後輩養出來的之前他絕對不能死。

  「唯唯。」王銘連聲應是。

  「你安排下,後天我會親自去族學安排考試。」

  「唯。」王銘剛想離去,又想起他是向父親討主意的,「父親,那陸家——」他到底要不要幫敏行?

  王玨簡直想歎氣了,這小子也年紀一把了,怎麼就這麼不開竅呢?「不過是只跳樑小丑罷了,沒人會當回事,你也不要理,平時官署裡能幫陸敏行就幫,注意別落人口舌就好。」

  「我知道了。」王銘松了一口氣,他還真對敏行做不到見死不救。

  王玨看到長子滿臉慶倖,又覺得憨厚些就憨厚些吧,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兒子這樣總比紈褲好,等王銘走後,他注意力又專注回他的蘿蔔田上,「這下熱鬧了。」他輕笑了一聲。

  正如王玨所料,彈劾齊國公的爵位奏摺一送到高威手中,高威就把那官員破口大?了一頓,他可不會什麼語言的藝術,直接罵那人吃飽了太閑,不幹正事管起別人家務事來了,人家喜歡過繼孫子管你毛事?要是覺得當官無聊,就給老子回家種地!要不是太子、齊國公、陸中書求情,那人就要被高威奪了官身。

  陸希聽到此事不過一笑置之,自古爵位繼承形式多種多樣,簡單講就是皇帝看你順眼的時候,別說沒有子嗣過繼旁支的子孫了,就是你隨便去外面認個養子,爵位都照樣是你的;可皇帝看你不順眼的時候,就算家裡有嫡長子,皇帝都會隨便找個藉口剝奪爵位。

  「阿娘,我們又要入宮嗎?」高年年看著阿媼給自己一件件套上小禮服,小臉不由糾結成一團。

  「對。」陸希抱起女兒,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年年不喜歡進宮看阿姑嗎?」

  「年年喜歡阿姑,不喜歡大母。」高年年小聲說,她口中的大母就是婁氏。高威沒有冊封婁氏為皇后,不過也下令過婁氏一切禮同皇后,高家孩子們對婁氏的稱呼也沒有改變,高囧的孩子也依然稱呼婁氏為大母,年年也跟著哥哥、姐姐們一起叫。

  「不許沒規矩。」陸希彈彈女兒的額頭,「你是小輩,要尊敬大母知道嗎?」

  「知道。」高年年乖乖的答應。

  宮中目前是高皇后暫理後宮事務,陸希入宮後第一個就去拜見高后,卻沒有想到婁氏和太子妃也在,現場氣氛凝滯,陸希神態自若的上前先給婁氏請安,然後向太子妃、高后見禮。

  婁氏沉著臉看著陸希,冷冷淡淡的叫她起身,太子妃和高后都對她微笑頷首,婁氏看著陸希道:「薊王妃,你跟薊王成親這麼多年,薊王迄今膝下只有二子,子嗣也太單薄了些,你這個當王妃的也要多注意才是。」

  陸希低頭柔順的應是,高嚴的兄弟中就阿兄兒子最少,不過那是他們夫妻的事,關她何事?

  「太子妃這些日子一直在休養,太子身邊也沒什麼貼心的人伺候,我看還不如廣開選秀,也好為陛下、太子和諸位親王添幾個貼心人。」婁氏說。

  選秀?陸希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她自打來了這時代後,就只聽說過選秀,還沒有經歷過選秀。前朝的鄭啟後宮嬪妃算多的,可在位之時也就選秀過一次;仁帝也有幾個低級嬪妃,不過小官之女就是宮女,並沒有廣開選秀過;湣帝是一夫一妻無姬妾的支持者,皇后又能生,當然不會有這種事,所以婁氏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太子妃和高后都有點恍惚,離得太遙遠了,而且高家男人身邊從來不缺女人,要選秀幹什麼?

  「新朝初立,不適合。」高后一句話就反駁了,她剛才就跟婁氏在討論這個問題,她和太子妃都反對,婁氏就說太子妃嫉妒太過,不要老纏著太子。

  太子妃心裡憋氣,太子還缺兒子嗎?他七個兒子是擺設不成?

  「如今天下太平,陛下後宮主位妃子也少,哪有什麼不合適的?」婁氏話音一轉又絮絮叨叨的說了陸希好些話,話裡話外之意,就是讓陸希不要老是把持著高嚴,高嚴兩個兒子子嗣也太單薄了,夫妻要相敬如賓,爭寵是小妾做的,就差沒指著鼻子說陸希是狐媚子了。

  太子妃現在見婁氏又將炮口對著陸希,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對她隱隱同情,高嚴可是沒有庶子的。

  陸希只當她更年期了,低著頭不吭聲,偶爾附和一兩句。

  婁氏最後說出了自己的來意,指了四個很早就侍立在一旁的年輕女子道:「這四位女郎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知書達理,太子妃身體不適、薊王妃最近又事務繁忙,她們正好可以幫你們。」

  高后眉頭一皺,但並沒有開口說話。

  四名女郎上前給陸希和太子妃行禮。

  太子妃惱了,她不過是個貴妃,又不是皇后,哪有什麼權利管他們夫妻間的事?可讓她開口拒絕,話又說不出口,只能僵著臉冷眼瞧著她們,嘴裡勉強道:「貴妃看上的,肯定不會差。」

  陸希則眼皮都沒抬下,她身邊的女官很乾脆的上前領了其中兩人退下。

  婁氏達成了目的,總算露出一個笑臉,說了幾句後就走了。

  高后等婁氏走後,才安慰兩人道:「就是兩個妾,不願意就打發走。」這也是她剛剛沒阻止婁氏的緣故,兩個沒名分的小妾好處置了,跟婁氏鬧開了,反而對兩人名聲不好。

  陸希微笑的的點頭,她是真無所謂,婁氏要塞人就塞,家裡也不缺這口飯吃,過段時間打發就是。高嚴這些年在外面打仗,各處送給他的女人還少嗎?就上回他從魏國回來,還帶了不少鮮卑美女回來。高嚴要是想出軌,他有無數次的機會出軌,陸希想攔都攔不住。她成親前就對高嚴說過,要娶她就要這輩子就不許有其她女人,他要是做不到就不要結婚。高嚴答應了,陸希也相信他也不會食言的。他們夫妻這麼多年,如果對高嚴這點基本的信任都沒有,她婚姻也經營的太失敗了,挑老公的目光也太差了。

  太子妃低著頭委屈的應了。

  高后見太子妃如此勉強忍住想扶額的衝動,以前元亮對樂平是太冷淡,現在對太子妃又太放縱,元亮真是過猶不及……

  太子妃忍著快打翻的醋罈子回了太子府,一到府邸,還沒進門就道:「把那兩個狐狸精給我遠遠的趕走。」

  「什麼狐狸精?」清越優雅的男聲響起。

  太子妃抬頭,就見一名穿著素色道袍的青年男子含在站在門口,那男子看起來約有二十出頭,面如冠玉,氣度不凡,「大兄!」她開心的喊道,「你怎麼來了?」

  太子妃的長兄,也就是目前的尚書左僕射謝誠。

  「母親不放心你身體,特地讓我送了些雪耳來。」謝誠說,見妹妹滿臉不豫,「怎麼?誰任惹你不開心了?」

  「還不是——」太子妃對大兄使了一個眼色,等宮侍們都退下後,才將婁氏硬給她塞人的事說了一遍,「阿兄,你說她一個貴妃,又不是皇后,哪有什麼資格管太子的事?」太子妃怒氣衝衝的說。

  謝誠失笑搖頭,「就這點小事?」

  太子妃不服氣的看著大哥,「哪裡是小事了!」

  「怎麼不是小事?」謝誠臉上帶著微笑,可目光卻很嚴厲,「你是太子妃,未來的皇后,心胸要寬大,怎麼為了幾個小妾就跟長輩慪氣?你將來是母儀天下的皇后!」

  太子妃見大兄如此,知道他生氣了,她眼眶微紅,「但是我就是不喜歡——」

  謝誠見小妹如此不由有些頭疼,如果不是大妹嫁人了,他真不想讓小妹當太子妃,她壓根不適合當太子妃。

  「太子庶子都有七個了,他平時身邊侍妾還少嗎?可你見他有寵愛過誰嗎?」高囧不缺兒子,他缺的是嫡子,「你現在最要緊的是養好身體,早日生嫡子出來,旁的事就不要多想了。」

  「要是太子也跟薊王一樣,我就不多想了。」太子妃嘟噥道,「薊王妃把持後院多緊,這麼多年薊王連個庶女都沒有。」

  謝誠無奈的搖頭,太子跟薊王真差不多,可她跟薊王妃就比差遠了,就光看薊王府上沒庶子女了,可太子府上發生什麼事,只要太子不在,第二天建康該知道的差不多全知道了;薊王府後院從來就風聲不露的,這才叫把持後院緊。這些話他跟妹妹說,她也聽不進,「對著太子,可不要這麼不懂事了。」

  「我知道。」太子妃悻悻道,「我不讓人趕走她們還不行嗎?」

  謝誠苦笑一聲,下回還是讓母親來給妹妹說吧,他一個大男人,總不能教妹妹內院的事吧?「婁貴妃你就不要太在意了。」

  「她怎麼?」太子妃聽出了兄長話語裡的意思,興致勃勃的追問。

  「你過幾天就知道了。」謝誠微笑道,作為一個後宮的嬪妃,她手伸的實在太長了一點。高威對她本就沒多少夫妻情分,他不認為他會忍婁氏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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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文九月正文應該就完結了,我想再次重申一遍文案,高嚴是非常非常三觀不正的人,他的三觀就是沒有三觀,所以一切擋他路的人——殺無赦。高嚴不可能做出隱退這種事的,他的目光一直很明確,以前是四征將軍,現在是皇帝。高嚴就跟高威是一樣的人,他不會認為他跟兄弟奪皇位是不對的,他要就是要。

  好多人說的皇帝要廣納後宮的事,我只能說大家不要把皇帝等同于男妓。男妓是賣身,皇帝不是。大部分皇帝納妃是為了美色,他們是好色,而不是為了政治目的。為了政治目的賣身的皇帝有嗎?有!但是人家也只賣給自己皇后,比如說劉徹、劉秀之類的,沒人會賣身給小妾。高嚴已經是陸希的小白臉了,小白臉也要有職業道德,一次只能買一人,一身多賣人家也不稀罕。

  還有高嚴太愛陸希,不適合當皇帝之類的話,歷史上寵皇后的皇帝也不少,也不是沒有一夫一妻的帝后。有人愛老婆愛到老婆不生兒子,他就不納妾,過繼孩子,老婆死後守孝後再納妾生子,如蕭衍;有人寵皇后寵的連江山都奉送了,如李治;有人任憑寵妃把自己兒子害了,等那人死了還冊封她為皇后,比如唐玄宗和武惠妃;就是朱棣那個粗人,對徐皇后也是非常好的,雖然很多皇帝並一定只有一個女人,可不妨礙人家喜歡老婆。那個年代,沒人會要求男人只有一個女人,沒人會有這個概念,最多要求男人要潔身自好,不要寵妾滅妻,所以大家不能說人家多找了幾個小老婆就說人家不愛老婆。所以高嚴寵陸希的那點勁跟某些皇帝比起來,也就差不多吧。

  還有人說皇宮是束縛人的地方,世界上沒什麼不束縛的人地方,絕對自由是不存在的,皇宮那個住著天下至尊的地方,束縛最大的絕對不會是皇帝,不然歷史上也不會有那麼多昏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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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二、風波又起(三)

  如謝誠所料,婁氏賜給高囧的兩個侍妾,高囧連見都沒見一面,就轉手賜給兩個老大一直未娶妻的手下了,太子妃在一旁聽著,臉上忍不住揚起了淡淡的笑意。跟高嚴幾乎完全是方氏的翻版不同,高囧的相貌既像高威又像方氏,相貌不及高嚴那麼符合時下的審美,也十分的俊美。他年近四旬,又手握大權,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紀,太子妃看著看著就看呆了。

  高囧回頭就見太子妃望著他發呆,「怎麼了?」他詢問道。

  高囧不是兒女情長的人,只是太子妃年紀小,他也已經不是十來年前那心高氣傲的青年了,想著她年紀都能當自己女兒了,對她就多了幾分寬容。

  「沒——沒事!」太子妃紅著臉搖頭,她低聲道,「夫君,太醫令說我的身體好多了,我們可以……」接下去的話她說不下去了,真是羞死人了!

  「你再養一段時間。」高元亮一口拒絕太子妃的提議。

  「夫君,我的身體真的沒關係了!」太子妃大急,雖然阿兄臨走時再三囑咐她,主要先養好身體,孩子急但不要急在這麼一時,可沒個孩子她心裡總是空落落的。

  「但現在還不是生孩子的時機,你小產了半年還不到,等過了年後再有也不遲。」高元亮語氣不容拒絕,太子妃又不是不孕,他沒必要這麼著急,萬一她生孩子出了問題,他跟謝家就不是結親是結仇了。

  太子妃見高囧這麼關心自己的身體,心底的甜蜜陣陣的湧出,其實她也不用薊王妃,太子跟薊王也差不多呢!

  「夫君,我們跟薊王妃一樣,先生兩個兒子,再生一個漂亮的小女娃好不好?我好喜歡年年呢,又乖又漂亮。」太子妃還是少女心性,見到軟嫩乖巧的小娃娃就喜歡,偏偏高家的孩子除了高年年還能騙騙人之外,就沒一個能入太子妃眼了。陸希又會打扮女兒,幾乎每天新花樣不斷,太子妃每見高年年一次就驚喜一次。

  乖?高元亮想著上回高年年爬到樹上下不來,對太子妃「乖」的評價不置可否,漂亮倒是真的,她那模樣真是像足了陸希,「你要是喜歡,把她接進來玩幾天好了。」高元亮說。

  「那可不行,小粘糕黏糊薊王妃得緊,早上起來要是不見薊王妃就要哭,我哪裡應付得來。」太子妃對高小粘糕的綽號叫的順口,這塊小粘糕太名副其實了。

  「小粘糕?」

  「是薊王給年年取的小名。」太子妃說,「還真貼切。」想不到薊王看著冷淡,對自己幾個孩子還真上心,也不知道她將來有了嫡子後,太子會不會對她的孩子這麼上心。

  高嚴會給女兒取小名?高元亮無法想像。

  第二天太子妃母親來東宮看太子妃,安慰女兒不要胡思亂想,把身體養好才是正經,太子妃將昨天太子安慰她的話,說給母親聽,讓太子妃的母親十分欣慰,太子年紀是大了些,好在老夫疼少妻。

  消息傳回宮裡,婁氏聽到太子妃已經把她送的兩名侍妾打發了,冷笑了一聲,「看不出來這太子還是個癡情種。」

  這大房的兩兄弟還真跟他們那個死鬼一樣,冷心冷肺,除了入了自己眼的人外,餘下的人就不是人了,那兩人她本就不抱任何指望。

  婁氏身邊的女官卻憂心忡忡,貴妃現在很多事都避著自己,她總覺得貴妃似乎在做一件很危險的事。貴妃從正室貶為妾室,心裡不平也是常事,可陛下態度都擺明瞭,胳膊怎麼都擰不過大腿,現在陛下又沒有另立皇后,給貴妃的待遇一如皇后,江陽王也沒繼位的可能,貴妃整天板著臉又是何必呢?女官思來想去,決定先去找江陽王妃說說貴妃這些天的情況,她真擔心貴妃會鬧出什麼大事來。

  婁氏並不知道自己女官的想法,她自從高威稱帝后,就沒過過幾天舒心的日子,阿回也是高威的嫡子,憑什麼高囧可以當太子、高嚴可以當大將軍,她的阿回就只能當個沒有任何實權的郡王?她是他高威明媒正娶、三媒六聘迎進門的妻子,憑什麼他只冊封了原配為后,她卻只能為貴妃?憑什麼高麗華可以當長公主,可她的女兒就是最普通不過一個郡公主,憑什麼高元亮就是庶子都能找一門好親事,可她的孫子孫女、外孫女卻只能嫁入寒門小戶!

  「貴妃。」宮侍在一旁候了有一會了,等婁氏回神後才上前輕聲稟告道:「陸太后剛剛急召了太醫令入宮,崔太皇太后可能快不行了。」

  「死就死了,跟我有什麼關係。」婁氏沒好氣的說,她早該死了,誰家老太太有活的比她久的!

  高皇后聽到了崔氏又病重了,怔了怔,只吩咐太醫令好生醫治,卻並沒有去看崔氏,她知道崔氏不想看到自己,也不去刺激她。

  「大母——」陸言抱著崔太后消瘦的身體,一聲聲的顫聲叫著,「大母醒醒,看看阿嫵——別離開阿嫵——」除了木木和夭夭,她已經沒有親人了,大母走了,她該怎麼辦?陸言的淚水不停往下流。

  崔太后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愣怔的看了陸言半晌,才吃力的說,「阿嫵,我有話跟你說——」

  陸言胡亂的用帕子擦了眼淚後,示意宮侍們退下。

  崔太后輕咳了幾聲,「阿嫵,等我走後,你就回陸家吧。」

  「大母你不會有事的。」陸言握著崔太后的手泣不成聲。

  「大母這輩子什麼榮華富貴都享過了,現在走了,也沒什麼好遺憾的。」崔太后目光愛憐的看著陸言,她目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嫵了,「阿嫵,你告訴我,你真不喜歡劉鐵嗎?」崔太后輕聲問。

  陸言聽到了崔太后的話,心裡一時百味雜陳,她搖了搖頭,劉鐵這麼多年對自己的種種好,陸言的心就是一塊石頭也捂熱了,也正是因為這樣,她就更不能害劉鐵。

  「那以後你就回陸家吧,你阿姊肯定會護著你的。」崔太后道,陸希的個性她瞭解,只要陸希有能力,她一定會護著阿嫵到底。

  「大母——」陸言臉靠在了崔太后的手上,溫熱的淚水浸濕了崔太后冰涼的手。

  崔太后看著外孫女的模樣,心裡無不後悔,要是她早知道會有今天這情況,她就不把阿嫵養的這麼嬌嫩了,陸家的兩姐妹可以說都是一朵蘭花,如果說陸希是一朵生長在野外的蘭花,她知道怎麼利用手上的一切讓自己生活更好的話,那麼阿嫵就是已經被人豢養的太過嬌嫩的蘭花,只知道讓人照顧讓人灌溉,卻不知道如何讓自己生存。

  「阿嫵,劉鐵為你耽擱了這麼多年,一直待在禁衛軍,你讓皎皎給他找個好出路吧。」

  「我知道。」陸言對劉鐵也有愧疚,大母這麼一說,心想著就算是去求阿姊,也要讓姊夫給劉鐵安排一個好位置。

  崔太后閉著眼睛,要是她沒估計錯的話,高嚴一定有上位之心,但是高威現在大權在握,他要是想篡位,禁衛軍絕對是重中之重,劉鐵這個人情是阿嫵送上去的,高嚴和陸希怎麼都要記下這個人情,要是將來能成功的話,阿嫵生活肯定不會差;如果高嚴不成——死的也最多是劉鐵、高嚴罷了,阿嫵還有高氏護著,阿嫵怎麼說都是她疼愛了這麼多年的外甥女……崔太后勉力的抬著手,愛憐的摩挲著陸言的臉,阿嫵,你一定會沒事的,大母怎麼都要保你一生無憂。

  崔太后是在半夜去世的,去世的時候,高威命人敲響了喪鐘,依皇太后的禮節給她下葬。

  陸希這幾天晚上睡得並不好,春暄和煙微已經輪流陪了她好幾夜了,她依然時不時的會驚醒,當宮中的喪鐘響起的時候,她跟輪值的丫鬟幾乎同時驚醒了,不用下人來報,她心裡就猜到是崔太后的薨逝了,死了——陸希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阿娘——」高年年睡得正香被陸希從被窩里拉出來,外面套上了孝服,她小腦袋不停的往下垂,伸出小手要陸希抱。

  「年年乖,跟著春暄。」陸希摟過女兒親了下,將女兒遞到了春暄懷裡。高年年見阿娘一臉鄭重就聽話的靠在春暄懷裡。

  「阿娘。」高崧崧和高山山接到消息,比陸希還要早一步起身,見阿娘臉上還有倦色,高崧崧上前給陸希揉肩,「你再休息一會吧,反正宮裡擺開靈堂還要一會。」崔太後跟他們又沒什麼關係,祖翁只是說以皇太后禮下葬,又不是真正大興的皇太后,他們只要去一次禮節到了就可。

  「不用。」陸希搖頭,要說陸希讓對崔太后的去世有多少傷心那是不可能的,最多有些悵然,「從禮節上說,她是——常山公主的生母。」陸希無論如何說不出外大母那三個字,她孩子的外祖母只有她阿娘一人。

  陸希從來沒有對孩子說過常山公主的事,不過高崧崧和高山山在來建康時就從王直口中得知了一切,兩人聽了陸希的話,心裡暗暗撇嘴,常山的生母又如何?耶耶連她都弄死了,還會在乎她娘?要不是王直再三告誡他們不可亂來,他們早把常山偷出來鞭屍了。

  陸希將兩塊男士手帕遞于兒子,高崧崧和高山山困惑的接過,就發現上面有熏眼的濃香,兩人忙把手帕塞到袖子裡,「阿娘?」

  「好歹要送崔太后最後一程。」陸希說,「你們兩人大了,就替年年分攤點,年年就不用了。」陸希可捨不得拿藥熏自己心頭肉的眼。

  「阿娘,我們知道。」兩人恭敬的應了。

  三人到崔太后的宮室之時,已經一片白布飄揚,高皇后一身粗麻衣跪在崔太后靈前,完全執兒媳的齊衰禮,而高威正臉色難看的看著女兒,高元亮和太子妃也在,高元亮神色平靜,太子妃則一臉為難。

  「父親。」

  「祖翁。」

  陸希領著三個孩子上前給高威行禮。

  高威見二媳婦來了,神色微緩,見陸希也是服了小功,心裡頗為鬱悶,崔氏也算是陸希的外祖母,她服小功也就算了,這鄭家都沒了,麗華為什麼還要給那老太婆服喪?高威心裡很不爽,可女兒理都不理他,這讓高威心很受傷,不就是說了一句,你要是早聽我的話嫁人就不用服了,何必生那麼氣呢?高威可從來沒想過讓女兒守一輩子寡。

  「你們照顧著麗華。」高威對太子妃和陸希說。

  兩人低頭應是。

  婁氏她也來了,高後要為崔太后守靈,分不出太多的心打理喪事,太子妃年紀小,沒這種事的經驗,她就派人去請婁氏來幫忙,婁氏倒也沒有推脫,早早的過來了。

  因女眷陸陸續續的都來了,高威和高元亮也不好多留,就先帶著高崧崧和高山山離開。

  高後等高威離開後,對陸希道:「皎皎,你去看看阿嫵吧。」

  陸希沉重的點頭,她能理解阿嫵的心情,就如當年大母和耶耶去世,那時候她真以為自己的天都塌了,不過她還有阿兄,阿嫵現在卻什麼都沒有了……陸希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崔太后和鄭啟對阿嫵的疼愛,也不知道到底是愛她還是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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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 10:58:25 |只看該作者
二百零三、風波又起(四)

  內堂裡,崔太后面容安詳的躺著,尚沒蒙臉,陸言跪在崔太后身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崔太后,臉上沒有半點淚水。

  宮侍正在給崔太后做最後的妝點,看到陸希進來,紛紛上前行禮。

  陸希示意眾人起身,讓大家各做各的事。

  陸言抬頭啞著嗓子叫道,「阿姊。」

  「我已經派人去接木木和夭夭了。」陸希道,高后讓自己去安慰阿嫵,但陸希知道阿嫵需要的人不是她,就如當年耶耶去世後,可以安慰自己的人中也沒有阿嫵一樣。

  「多謝阿姊。」陸言目光又轉向了崔太后,大母你走了,阿嫵怎麼辦?

  陸希不喜歡靈堂,滿目的蒼茫讓她想起了當年耶耶走的情況,陸希頭微微抬頭,她想阿兄了,真的好想。

  「阿娘。」少年清朗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一雙不大但非常溫暖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陸希回頭,就見崧崧滿臉關切的望著自己,「崧崧?」

  「天快亮了,我讓人做了些薯蕷粥,阿娘你跟從母都喝一點吧。」高岳見陸希眼光微紅,心中暗暗詫異,阿娘怎麼哭了?他親自從食盒中取出食物,舀起一勺送到了陸希的嘴邊,「阿娘你嘗嘗,不是很燙了。」

  高岳在門外等候了片刻,沒聽裡面發出什麼聲響,有些擔心阿娘,仗著自己年紀還小,陸言也是他從母,就溜到內室來了,一看果然兩姐妹自顧自的哭,高岳慶倖自己進來了,不然她們肯定餓著肚子哭。

  兒子的貼心的舉動讓陸希眼底澀意更濃,她接過兒子遞來的熱粥喝了一口,溫熱的米湯順著喉嚨滑下,暖和了全身。

  高岳又對陸言道:「從母,人死不能複生,你要節哀,多注意自己的身體,崔太后在天有靈,一定不希望你糟蹋自己身體的。」

  陸言依然專注于崔太后,對高岳的話恍若未聞。

  高岳也不以為意,「你們給太后換上衣服。」高岳吩咐宮侍道。

  宮侍得了薊王世子的吩咐,忙上前手腳俐落的給崔太后套上了最後的禮服。

  陸言看著宮侍們給崔太后套上最後的禮服,淚水不斷的滑落,「大母——」她輕而含糊的哭喊著。

  陸希再也忍不住了,起身走出去內室。

  「阿娘。」高岳擔心的跟在了陸希的身後,「你怎麼了?」

  陸希回頭望著崧崧酷似阿兄的臉,她忍不住抬手摸上了兒子的臉,「崧崧,我想你耶耶了,當年你祖翁也是——」說著說著,陸希就說不下去了。

  聽到阿娘略帶哽咽的聲音,高岳松了一口氣,原來阿娘想祖翁和耶耶了,他四處望瞭望,見四下無人,就摟著陸希的肩膀安慰道,「阿娘,耶耶過段時間就會回來了,他要是知道你想他想到哭了,一定心疼,到時候我就倒楣了。」說著高岳對陸希皺了皺鼻子,做了一個鬼臉。

  陸希被高岳逗笑了,「壞孩子!」她輕彈兒子的額頭。

  「阿娘,靈堂裡我讓人墊了軟墊,一會再讓人生個炭盆過來,你跟從母、阿姑都要保重自己身體。」高岳說。

  「嗯。」陸希欣慰的望著兒子,「阿娘的崧崧長大了。」

  「當然,耶耶不在,我就是家裡的男主人。」高岳挺了挺目前還不算太偉岸的胸膛自傲道。

  陸希莞爾,沒有去戳破小男子漢的自尊。

  「山山去陪年年了,阿娘你別擔心年年。」高岳說,如果不是常山還頂著齊國公夫人的身份,高崧崧壓根不想帶妹妹來靈堂。高小粘糕長這麼大沒見過死人,也沒有去過靈堂,看到滿目的白色,聽到不停的大哭聲,她嚇壞了,又記著陸希的吩咐,不敢哭鬧,只敢縮在春暄懷裡,小身子不停的發顫。春暄和煙微心疼壞了,就抱她去找高崧崧和高山山,高山山就把妹妹抱離未央宮了。

  「好。」陸希也不想讓女兒來靈堂,但規矩就是規矩,年年可以中途離開,但不能不來。

  「誰?」高岳突然喝道。

  陸希一怔,順著兒子的視線望去,見一條身影映在角落的牆壁上。

  「見過叔母、阿兄。」高崢從轉角走出來,神情略為尷尬,他也是路過,無意偷聽他們談話,看著母子兩人親昵的並肩站在一起,他移開了視線。

  陸希對他頷首微笑,她對崧崧說,「你跟阿崢去忙吧。」

  「阿娘你也注意身體。」高岳送陸希進了靈堂後才退出。

  太子妃羨慕的看著陸希,「崧崧真孝順,娣婦你真有福氣。」

  「他也就今年長大了些,去年還跟孩子似地不懂事呢。」陸希道,「以後太子妃有了孩子肯定比崧崧更孝順。」

  太子妃一想起要替高囧生孩子,臉上就止不住的紅暈。

  鄭家的男丁已經被高威殺光了,不少女眷不是自盡就是被高威分配了出去。崔太后的後人原本還有崔家,可自阿兄這次出去征討崔振後,高威就把崔氏一族都族滅了,男丁跟鄭家一樣一個不留,女眷全被貶為賤籍。崔太后的靈堂真正可以給她守靈的只有高后、阿嫵和自己,耳邊哭聲雖不斷,但大部分都是伺候崔太后的宮侍,這就是掌握權力的代價?得意時,兒孫滿堂、享盡富貴榮華,一旦失勢,死後連個送終的孝子孝孫都沒有……陸希心頭湧起了一股莫名的悲涼,當年蕭家、袁家不也如是,陸家要不是後繼乏力,也跟他們一樣了。

  「阿姑。」顧婉如接到消息匆匆帶著孩子入宮,她已經懷孕三個月了,反應最劇烈的時候,早上吐了一場才趕來的。

  「你有身孕了,就不用太守禮了。」陸希對顧婉如道,崔太后理論上還是她的外祖母,她都只要服小功,阿劫和婉如已經是第四輩了,平時也沒怎麼見過面,讓人看見心意就夠了,「這裡太冷,先送孩子去長樂宮吧,年年也在長樂宮。」

  顧婉如聽陸希這麼說,心裡鬆了一口氣,陛下的聖旨是按皇太后禮節下葬,各內外命婦肯定都要入宮哭靈,她是習慣了,就是擔心孩子,他們還小哪裡受得了折騰,聽陸希這麼一說,她就放心了。

  陸希讓人給顧婉如也墊了一個墊子,兩人一起跪下。這時外命婦也陸陸續續到了不少,一個個身穿孝衣低聲哭泣,不過比起之前高太皇太后、鄭啟、鄭桓等人的喪禮比起來,她們哭得都不怎麼太賣力就是了,崔氏就算是按太后禮下葬,她也不是太后了。高威的幾個兒媳婦,除了去了封地的西平王的王妃外都到了。

  陸言自崔太后薨逝後,就再也沒有哭過了,這會木木、夭夭跪在她面前哭的死去活來,她臉上都沒有半點眼淚,高后有些擔心,吩咐了宮侍將太醫叫來候著,見顧婉如跪在陸希下方,又對陸希道:「皎皎,婉如都有身孕了,還不要這麼折騰了,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陸言聽了高后的話,終於分出了一分注意力,「婉如你先下去休息。」

  「太后——」顧婉如遲疑的望著陸言。

  「你的孝心大母會知道的。」陸言目光看也不看顧婉如,如果有可能她真想把那些前來哭靈的外命婦都趕走,既然心不誠又何必過來呢?

  顧婉如見陸希對她點頭,剛想起身,就聽內侍悠長的聲音響起,「樂平公主到——」

  這通報聲話音剛落,靈堂瞬間安靜了,眾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不過當那消瘦的灰袍女子出現在靈堂前的時候,所有人都震驚了,樂平來這裡幹什麼?

  高后和陸言也不可置信的望著樂平,太子妃臉色一下子變了,目光如鉤子似地盯著樂平,樂平對所有的目光都視若無睹,走到了崔氏的靈前,一聲不吭的跪下。

  陸言已經很多年沒有見樂平了,再見樂平,陸言幾乎要不認識樂平了。樂平容貌有七分酷似阿舅、三分酷似元貴妃,阿舅是美男子、元貴妃容貌更是中翹數,樂平的容貌也有如怒放的牡丹,美麗華貴,可現在的樂平消瘦的不成人形了,「琬琰——」陸言低低的叫著她。

  樂平並沒有回陸言,她給崔太后上香磕頭,然後默默的跪在了陸言的上方。

  侍從悄聲在高后耳邊稟告道:「樂平公主是婁貴妃叫來了。」

  高后恨得咬牙切齒,這時候她居然還如此!難道高家鬧笑話,她還有好處?

  外命婦們面面相覷,一個個只當沒看見的低頭繼續哭靈。

  陸言則想著有樂平送大母最後一程也不錯,她算是阿舅留在世上最後的血脈了。陽平她現在外面,崔振又跟高家鬧翻了,以高家的手段,她也活不久了吧?她感激阿姊、高后,如果沒有她們,鄭氏覆滅後,她跟大母的日子有悲慘可想而知,但其他高家人——實在太心狠手辣了,陸言搭在膝蓋上的雙手不自主的握緊,要不是高家把鄭氏、崔氏族滅了,大母也不會走的這麼早。

  高皇后倒是想讓樂平退下,可這麼做太特意了,一樣讓人看笑話,就暫時按捺下來,太子妃氣得不停的擰著帕子。除了陸希和高后外,餘下人跟崔太后也沒親戚關係,上了炷香就可以回偏殿休息了,太子妃也不用一直面對樂平。

  等午時,朝堂下了朝後,高威領著皇子們一起來祭拜崔太后,也算讓她有個善始善終。皇帝和皇子等人要來,命婦自然回避,陸言也先回避了,高后、陸希等高家的王妃是近親,就留在靈堂陪高威等人一起祭拜崔氏,樂平也沒有離開。

  高威入靈堂的時候,見到自己前任大兒媳婦,不由一愣,「她怎麼在這裡?」高威問。

  高后沒說話,陸希也低著頭專注的看著自己的裙擺,她們兩人不說話,其她就更不敢說話了,太子妃一向怕高威,見他生氣了,恨不得往陸希身後躲。

  「都啞了嗎?」高威臉色一沉。

  「是我讓樂平過來的。」婁氏說道,「我想崔太后也就剩這麼一滴血脈了,就讓她——」

  「放屁!」高威怒道,「什麼叫就剩最後一滴血脈了!難道廣陽王是死的!」

  高威不愧以前是鄭裕的手下,做了跟鄭裕當年一樣的事,滅了鄭氏全族再過繼一個遠房的農夫承傳鄭家的宗嗣,還封那個農夫為廣陽王。

  「那不過只是過繼的孫子,樂平可是她嫡親孫女。」婁氏道,「而且樂平再怎麼說,也是我們高家的媳婦,您又沒下旨休了她。」

  太子妃臉色變白了,樂平還是高家的媳婦,那她是什麼?

  樂平對這一切充耳不聞,她從進靈堂開始,就如一尊塑像似地。

  高元亮神色從進靈堂開始就沒有過一絲波動,聽到婁氏的話,他抬眼看著婁氏,黑眸深不可測。

  婁氏被高元亮盯得心裡發寒,「太子,我可沒有說錯,樂平可是你的髮妻——」

  高元亮淡淡一笑,「有勞貴妃費心了。」

  高元亮平素一向冷漠,極少會笑,他這一笑,可嚇到了不少人。高岳和高屾不動聲色的往阿娘身邊湊,以前他們從來不覺得大伯跟耶耶像,可大伯現在這樣子,簡直跟耶耶生氣的時候一模一樣!

  高囧替了高威給崔太后上了一炷香,面對樂平的時候,也很平靜溫和,太子妃咬著下唇恨恨的看著這對看似和諧的前夫妻。

  陸希默默的為婁氏祈禱,她不是很清楚高元亮的脾氣,但照著阿兄的脾氣,一旦他開始皮笑肉不笑了,就代表有人要哭了,這兩人是兄弟,脾氣應該很相近吧?她有點弄不懂婁氏為什麼要這麼做?她都嫁給高威那麼多年了,還不清楚高氏父子的脾氣?陸希以為,高囧的報復起碼要等崔太后出殯後,可沒想到在高元亮等人離開不到一個時辰,宮外就傳來了一個讓婁氏幾乎發瘋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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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四、風波又起(五)

  樂平的到來,讓大家多少有些尷尬,鄭啟駕崩後,樂平在高家就漸漸屬於隱形的存在,而對高威來說,樂平無疑是長子恥辱的象徵,象徵了他不成功的婚姻,齊家治國平天下,元亮在外無論有多成功,他的內宅都被樂平擾得翻天覆地,所以高家一上位,高威毫不猶豫的讓高元亮換了妻子。婁氏跟高威夫妻多年,對他的心思還是有幾分瞭解,她今天特地讓人把樂平接來的,就是要給高威和高囧難堪。

  高氏老家就在薊州,高威祖上是軍戶,出身並不好,要不是高太皇太后當了鄭裕了繼母,高家迄今可能還是軍戶。婁氏嫁給高威當填房時,正是鄭裕最得的前梁景帝看重之時,高威借著鄭裕的東風,也謀了一個不小的官職,他又生的英武過人,婁氏即使知道他有原配,而且原配還留下了三個孩子,她心裡還是願意嫁的。

  可等她嫁過來後,才發現婚姻生活跟他想像中的完全不同,原配的三個孩子,高麗華綿裡藏針;高囧、高嚴小小年紀心狠手辣,這三人對她的討好完全的視若無睹,高威又對生出這三個怪物的方氏念念不忘,完全無視她生的一子一女。她也不是沒動過歪主意,甚至想過誘這三個孩子走歪路,就可惜高威自己不通文墨,對孩子教育卻非常上心,宮裡還有高太皇太后看著,她完全無從下手。婁氏不停的告訴自己要忍,等阿回長大就好了,但是阿回長大了,高威心裡還是只有方氏的那三個孩子!

  他甚至為了他們,不惜把自己貶妻為妾!她是他高威明媒正娶來的妻子,她伺候了他快三十年,那方氏也不過嫁給他十來年,他為什麼這麼偏心!阿巋堂堂高家的嫡孫,最後還要屈居高崢這賤妾子之下。圓圓才是高家嫡長女而不是高年年那個只會哭的小傻瓜!如果不是高威欺人太甚,她的阿回為什麼天天借酒消愁呢?婁氏越想越不平衡,恰巧這時又有人找到了她,她就毫不猶豫的跟他們合作了。高威不是偏心自己長子嗎?她倒要看看,當他看到自己長子、次子互相殘殺的時候,他是什麼表情,他不是愛方氏嗎?等高囧和高嚴互鬥而死,他還有什麼臉面去見方氏!

  樂平枯瘦的手指轉動著念珠,眼角餘光瞄到婁氏得意而張狂的模樣,她嘴角挑起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這時一道修長的身影走到她面前,「跟我走。」高元亮對她說了三個字。

  樂平默默的給大母念完最後一句往生咒後,沉默的起身跟著高囧離去。

  高元亮往靈堂外走,太子妃想跟上,但被身邊的女官拉住對她搖頭,太子妃恨恨的跺腳,「這狐狸精當了尼姑還不安分!」

  女官聽得心下暗窘,太子妃也太口無遮攔了。樂平公主容貌最盛之時,都沒聽說過太子對妻子愛妻成狂,現在樂平公主都這樣了,太子怎麼會再喜歡她呢?

  成氏渾身僵硬的看著婁氏發瘋似得舉動,她到底要幹什麼?她要害死他們一家子嗎?婁氏和高回的心思,他們自以為隱秘,實則沒人不知道。成氏不是沒阻止過,但下場是被高回打了一巴掌,高回罵她不圖上進,之後無論做什麼事都瞞著她,甚至還把她關了起來。成氏原以為他們母子也沒什麼朝堂勢力,鬧不出什麼大事來,可她沒想到婁氏沒朝堂勢力,居然能在後宮鬧出這種事來!成氏摸上了手腕上的佛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們想死沒關係,但是不能拖累她的孩子。

  「走了,還愣著幹什麼?」高回不耐煩的道,他粗魯的聲音引來了眾人的側目。高家的男人都不是溫柔體貼型,但也沒幾個人會對妻子這麼說話。

  成氏低眉順眼的跟在高回身後,高回見妻子柔順的模樣,心裡又好過的幾分,他略帶得意的看著高囧,你是太子又如何?高嚴是薊王兼大將軍又如何?這兩個一個連妻子都搞不定,任憑她這麼多年在後院興風作浪,連個嫡子都沒有;一個更是懼妻如虎,膝下荒涼,只有兩個嫡子,連個庶女都不敢生。

  高回得意洋洋,卻不知他身後高團用看死人的目光看著高回,三哥不過挑撥了下崧崧和山山,被二嫂弄光了他所有的家產,被二哥揍了一頓,要不是施溫攔著,早被二哥廢了,即使這樣,三哥也起碼要在床上躺個一年半載,也不知道今天四哥這麼光明正大的挑釁大哥,大哥會怎麼對四哥。

  「阿娘,你也去休息一會吧。」高山山對陸希說,「年年想你了,這裡有我們在就好了。」

  陸希也擔心女兒,「那你們先替我跪一會,我一會就來。」

  「好。」高岳跪在陸希之前跪得地方。

  高囧領著樂平來到偏殿后,「你來這裡幹什麼?」

  「當然是來送大母最後一程。」樂平說。

  「鄭琬琰,我不殺你不代表我不敢殺你,別自尋死路!」高元亮冷聲道。

  樂平哈哈大笑,「我怎麼敢認為你不敢殺我?你把我們鄭家的兄弟全殺光了,難道還在乎殺我?」

  高元亮見她笑得癲狂,厭惡的皺了皺眉頭,「把她送回去!」

  「高囧你這輩子就想靠著妻子上位了,可惜你沒你弟弟的命!」樂平嘲諷道:「謝家的女兒除了謝靈媛,就沒一個成器的,你以為娶個世家女,就能跟你弟弟一樣了?我告訴你,你在做夢!除非你把高崢殺了,不然你別指望著謝家能幫你!」

  高囧懶得理會她,「把她拉下去。」

  「高囧,你殺我兄弟,你們高家滅我鄭氏,將來也會有人滅你們的!你們註定要父子兄弟相殘!」樂平尖聲詛咒道,「高崢一定會殺了你的!」

  「喀拉」高囧捏碎書案的一角,「把她舌頭割了!」他臉色鐵青的吩咐道。

  陸希站在靈堂外,聽著樂平的尖叫,打了一個寒噤。

  「阿娘。」高山山給陸希披上了一件斗篷,「走吧。」他對陸希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好。」看到兒子的笑容,心情好了不少。

  兩人還沒走幾步,就聽到一陣巨大吵雜聲,陸希和高山山沒有停下腳步,高山山身旁的小內侍一溜煙的跑出去打聽消息。真是多事之秋啊,陸希緊了緊身上的斗篷,抬眼看著昏暗的天空,要下雨了嗎?阿兄我想你了。

  高回出宮後,就對成氏道,「你先回去,我還有事。」

  「好。」成氏也急著回家找父親和大哥議事,她沒別的想法,就想保住阿巋和圓圓。

  高回跟成氏分手後,徑直策馬在建康的大道疾馳,建康住的全是達官貴族,普通庶民和官員走的的路都是區分開來的,也有專攻馬匹疾馳的大道,只是極少有人會在建康疾馳,在建康這個走一步就可能遇到達官顯貴的地方,低調才是皇道。不過高回是皇子,他這麼做也沒人會去彈劾他,反而聽到馬蹄聲,路邊的人都急急的閃開。

  「他就這麼天天在大道上騎馬?」高崢站在街道一側一兩層小樓的二樓窗口處看著高回囂張的舉止。

  「是的大少君。」侍從恭敬的答道。

  「他倒是比父親還逍遙。」高崢眉頭微挑,就是父親都沒有在建康城內策馬疾馳,二叔哪怕是獲勝歸來都沒有那麼張揚。

  侍從們都不附和,這是高家的家務事,他們只負責聽命。

  「那就給他一個教訓,馬不能騎得太快。」高崢轉動著拇指上的扳指道。

  高崢的話音剛落,正在往前疾馳的馬匹突然抬腿長嘶,高回大驚,幸好他的騎術也是高威鐵鞭下鍛煉出來的,他雙腿緊緊的夾住馬身,雙手牢牢的抓著韁繩,試圖控制不知怎麼會發瘋的馬匹,但是胯、下一向溫順的馬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絲毫不聽他控制,不停的顛著身體,試圖將高回摔下去。高回連聲呼喝,可依然沒用,高回的侍衛也趕到了,意圖幫高回控制馬匹,但是試了好幾次,都圍不上去,有侍衛乾脆拔刀想要殺了那匹馬,但那馬匹狀如瘋狂,侍衛們根本瞄不准致命部位。

  一名侍衛,想要砍了那馬的腿,但是一劈之下,沒有砍斷馬腿,卻在馬腿上劃開了一條大口子,更激怒了馬匹,癲狂下,居然將高回甩了出去,高回身體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啊!——」淒厲的慘叫從高回的口中發出,但是很快的他就感受不到身上的疼了,這時候高回的那匹驚馬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重重的落下了高高翹起的前腿,正好踩在高回的雙腿上,高回眼白一翻,暈了過去。

  高崢在樓上冷冷的看著這一幕,主人是廢物,侍衛也是廢物。

  「大少君!」外間突然匆匆走進一名侍衛,「不好了,榮山寺失火了!萬幸柳良媛已經救出來了。」

  榮山寺是離建康城郊不遠的一間私人寺廟,也是高崢生母柳氏目前靜養的地方,或者說是高崢特地給柳氏翻建的寺廟。

  高崢臉色微沉,「這裡打掃乾淨。」對侍從吩咐了一句後,就跟著來人大步離去。

  「唯!」

  等高回的侍從七手八腳的將驚馬殺死,救出高回的時候,高回已經暈了過去,兩隻腳呈現了不正常的彎曲角度,侍衛們也不敢耽擱,吆喝著找來了一輛騾車先往宮裡送,這裡離皇宮更近,高回的傷勢一看就是耽擱不得的。

  等婁氏接到消息趕過來的時候,太醫令的診斷也出來了,高回自脖子以下已經徹底失去知覺了,也就是說他有可能一輩子躺在床上,婁氏聽到這個消息,吭都沒吭一聲就暈了過去。昏迷前她只有一個想法,怎麼會這樣!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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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五、風波又起(六)

  柳氏清修的小寺廟起了大火,侍從第一時間就把她救了出去,但柳氏還是受了不少驚嚇。高崢趕到別院的時候,侍從請來的附近醫士正在給她診脈。高崢也沒有進去見柳氏,而是招來侍從首領詳細詢問當時的情況。

  「當時的火苗一下子就起來了。」侍從首領說起當時的情況依然心有餘悸,「我們一開始用水撲滅,但火非但沒有熄滅,反而更旺了,要不是留在良媛身邊的女侍冒死帶出了良媛,說不定大家就被禍害了。寺院已經全燒了,我們在外面挖了好幾條防火溝。」

  「現在還在滅火?」故意縱火,是誰到底要她死?高崢若有所思,謝家?不可能。在建康縱火是株連家族的重罪,謝家想要殺了她也不會用這個手段。再說謝家與其殺她,還不如殺他,這麼打草驚蛇,完全沒有意義。父親擺明要保住的人,謝家不會這麼蠢的跟父親現在做對。

  「是的,大家現在用泥沙滅火。」侍從首領道。

  「柳良媛現在身體如何?」高崢問著身邊的侍女道。

  「醫士說良媛受了驚訝,需要好好靜養。」侍女道。

  高崢沉吟了一會道:「明天我派人送你們去皇家寺廟。」

  「我不去!」虛榮而堅定的聲音從內室傳來,柳氏由侍女扶著進來,她臉色蒼白,整個人似乎完全的倒在了侍女身上。

  「你怎麼不去休息?」高崢見柳氏快站不住的模樣,示意侍女扶著她坐下。

  「要是我不來,豈不是又見不到你。」柳氏苦笑道,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這個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

  高崢蹙眉,「你好好休息,我有空自然就會來給你請安。」

  「不,你不要過來!」柳氏搖頭,「你不要記著我,你要好好孝順太子妃,不要想著我。」

  孝順太子妃?高崢垂目,就怕太子妃不敢讓他孝順,「我明天會派人送你去皇家寺院,那裡守衛更嚴。」皇家寺院裡住的都是前朝的皇親國戚,阿姑、太子妃和薊王妃也會時常去那裡進香休養,想來沒人敢在哪裡放火。

  「不,我不去!」柳氏面露驚惶,「那裡太危險——」

  「良媛請慎言。」高崢不悅道,「皇家寺院有重兵守衛,良媛的安全一定無虞。」

  「她要殺我,在皇家寺院還不是動動手指的事?」柳氏臉上浮起苦笑,「阿崢,你別擔心我了,只要你好好的,我哪怕馬上就死了,我也安心了。」她目光依依不捨的看著兒子,她這輩子已經毀了,只希望兒子能好好的。

  「我說了,請良媛慎言。皇家寺院是皇家清修之地,豈可妄言生死?」高崢語氣加重了。

  「天底下除了她還有誰——」柳氏的話還沒說完,就看高崢起身,「阿崢,你要去哪裡?」

  「我回宮覆命,你好好休息。」高崢說。

  「現在就走?」柳氏目光幾乎是黏在了兒子身上,「阿崢——」她伸手想要摸高崢。

  高崢頭一側,避開了柳氏的手,「今天你暫時在別院休息下,好好養身體,不要胡思亂想。」面對生母淒涼的目光,高崢神色至始至終都不曾波動下,他已經過了需要母親愛護的年紀了。

  柳氏失望的垂下手,心頭一陣陣的悲涼,她再次意識到了一個她一直不願意承認的事實,阿崢是她生的,但永遠不會是她的孩子……

  「良媛身邊是誰在伺候?」高崢離開別院後,問柳氏身邊的女官。

  「近身的都是良媛從娘家就帶過來的陪嫁。」女官道。

  「良媛這些天有些病糊塗了,說話也跟著糊塗了,你去查一下,要是有人在她面前亂嚼舌根就不要留了。」高崢吩咐,她真是糊塗了,這種話都能說出口。高崢冷笑,就算父親有了太子妃,他還是父親的兒子,一切都有可能,他要是不是父親的兒子,就什麼都不是了。

  女官心頭一顫,也不敢抬頭看高崢,只應聲道,「唯。」

  挑撥嗎?高崢手搭在身後的劍鞘上,他倒要看看誰有那個熊心豹子膽!

  「少君。」高崢的伴讀兼親衛匆匆走來,「殿下讓你護送樂平公主回寺院。」說完後他低聲在高崢耳邊道,「樂平公主舌頭受傷了,殿下讓你找個口風緊些的殤醫給公主看傷。」

  高崢點頭,「走吧。」

  高回被侍衛送回皇宮的時候,連高威都驚動了,看到下半身幾乎浸在血泊中的高回,他臉皮抽搐了幾下,揮了揮手讓太醫令給高回救治後,再也不看他一眼了。婁氏接到消息跌跌撞撞的跑來,看到兒子如此,吭都不吭一聲,就暈了過去。

  成氏已經回王府了,正想讓人召母親來,卻聽到高回的噩耗,再聽到他再也站不起來後,她心裡的第一感覺居然是鬆了一口氣……終於他不會再給阿巋惹禍了嗎?要說成氏對那個天下至尊的地位不動心那是不可能的,可人要有自知之明。高回在高家兄弟中,連幾個庶出的兄弟都比不上,高團都不去爭那個位置,他去爭不是給自己和兒子惹禍嗎?好好當個親王,不是照樣享盡人間富貴?

  陸希接到高回癱瘓消息的時候,正在長樂宮哄女兒睡覺,小粘糕嚇壞了,一見陸希就抱著她??哭,陸希哄她了好半天,才把她哄睡了,不過自己靠在軟榻上眯了一會。春暄跟自己說高回受傷的消息時,她還有點反映不過來,直到春暄說高回從馬上摔下來,太醫令說有可能終生癱瘓後,才徹底清醒過來,「脖子以下不能動了?」是高位截癱嗎?陸希對高回沒什麼好感,這人貪花好色,對妻子兒女也不好,但他現在這情況,實在讓人同情,在這個醫療條件下,高回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

  「不錯。」高崧崧和高山山也進來了。

  高崧崧說著打聽來的情況,「據說四叔是從馬背上摔下來,又被馬踩了一腳才會這樣。」他臉上有著對高回毫不掩飾的鄙視,能把自己摔得再也站不起來了,也是高家第一人了。

  「應該是摔下來的緣故吧。」陸希說,「他摔斷了自己的背骨才會這樣的。」

  「背骨?摔斷背骨能讓人一輩子坐不起來?」高山山問。

  「何止是一輩子坐不起來,他以後日子有的難熬了。」陸希說,這會連個最基本的炎症都沒法子解決吧?還不能開刀,要是骨折的很嚴重,他甚至可能活不了多久了……真是害人害已!

  這麼嚴重?高崧崧和高山山對視了一眼,「阿娘,你說的是這根背骨嗎?」高崧崧指著弟弟的後背問。

  「嗯,就是這根背骨。」陸希說,「也不是折斷就會站不起來,但大部分情況是這樣的,也有人會死吧。」

   說起來這年頭還真不保險,別說摔斷脊椎了,就是摔斷了腿,都沒法子開刀上鋼釘啊!越想陸希就越擔心高嚴和崧崧、山山,「你們以後騎馬千萬不能太快。」她對兩人說。

  「我們知道。」兩人點頭應是,兩人說話聲音大了一些,陸希懷裡的高年年動了動,小手揉了揉眼睛,含含糊糊的叫:「阿兄——」

  高崧崧摸了摸她的頭髮,高山山湊了過去,親了親妹妹嫩嫩的小腮幫,「年年乖,繼續睡。」高年年被阿娘抱著,兩個哥哥又圍著她,眼睛一合,又放心的睡著了。陸希對春暄點點頭,春暄上前小心的接過高年年,將她抱到內室。

  高岳和高屾隨陸希看過了高回,高回癱在床上,婁氏不省人事,成氏忙得團團轉,陸希也幫不上什麼忙,只說她有什麼困難一定要來找自己。成氏吞吞吐吐的求陸希替她照顧圓圓幾天,陸希一口答應了。

  「家裡越是出大事,你就越要保重身體。」陸希對成氏道。

  「二嫂,你放心,我會的。」一日夫妻百日恩,成氏想著那個飛揚跋扈的人以後一輩子就只能躺在床上心理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希望夫君能早點好起來。」希望渺然,但人總要有個指望。

  「一切都會變好。」陸希說。

  成氏勉強的笑了笑。

  陸希也沒有多留,牽著圓圓手,「圓圓,跟二嬸先回去住幾天好不好?」

  圓圓在阿娘的鼓勵的目光下,才對陸希怯生生的點頭。

  婁氏醒來後,就發瘋似的要找人,說是她被人騙了,還跑到高威處,一口咬定說高回會這樣是高囧下的手,要高威嚴懲高元亮,被不耐煩的高威讓人架了出去,大家都當她瘋了,但是有心人還是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她被人騙了?騙她的人是誰?來人又用什麼來騙她呢?

  「阿娘,你說婁貴妃是真被人騙了嗎?」高岳和高屾飯後陪著陸希在御花園裡散步時,談起了這件事,兩人絕口不提到底高回會出事到底是人為還是意外。因在內宮,三人身邊也沒侍從跟隨,只有幾名女侍衛遠遠的散開保衛三人。圓圓來了後,高年年有了玩伴,晚飯後最愛跟圓圓一起彈琴、玩娃娃,不愛陪阿娘和阿兄在花園裡亂走。

  「不管是不是被騙,她走的都不是正道。」陸希看著花園裡盛開的菊花,「陰謀詭計固然能得一時之利,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你們看古往今來,多少成就大業者是靠陰謀詭計獲勝的?就算有計策,也是陽謀不是陰謀,因為——」陸希頓了頓,「在絕對優勢的力量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是紙老虎。」婁氏始終沒有認清自己的位置,將朝堂政鬥當成了內宅隱私之爭,這完全是兩回事。

  高岳和高屾深以為然,就如大伯這次對四叔的出手,誰都知道肯定是大伯下得手,可以誰都抓不到他的把柄,四叔之前做了那麼多事,派人去挑撥太子妃和高崢的矛盾、彈劾表哥齊國公爵位名不正言不順,甚至後來柳氏清修寺廟的著火,都有他們的身影,都沒有讓大伯和他們家傷些皮毛,反而大伯一出手就把他徹底毀了。

  「若非萬不得已做人還是留些餘地好。」陸希說,「但一旦出手,就要斬草除根。」

  「阿娘,你放心,我們心理有數。」高岳笑著摟著陸希的肩膀。

  陸希白了兒子一眼,他們有數才怪。

  母子三人說話間,卻聽一聲呼喚,「安邑縣主。」

  三人尋聲望去,就見離他們遠遠的廊角轉角處,站著一名中年婦人。

  安邑縣主?陸希怔了怔,已經很久沒有人稱呼她為安邑縣主了,特別是高威登基後,大家對她的稱呼就是薊王妃,「你是崔女官?」陸希認識她是崔太后的心腹女官,她是崔太后的族侄女,早年喪夫,被崔陵送入宮中伺候崔太后,深的崔太后信任,崔太后去世後她就跟在阿嫵身邊了。陸言最近跟她一起住在長樂宮,他們會在花園裡碰到她也不奇怪。

  「是的。」崔女官低眉順眼的站在廊角。

  「你找我?」陸希見她似乎是來特地找自己的。

  「是的。」崔女官遲疑的望著陸希身後的高岳和高屾。

  高岳和高屾不悅的挑眉,若不是顧及阿娘,早把這裝神弄鬼的老太婆拖下去了。

  「有什麼事說吧。」陸希蹙眉,崔太后的女官找自己做什麼?

  「縣主,太后臨走前曾囑咐妾幾句話,讓妾轉告縣主。」崔女官遲疑的上前幾步,見陸希沒有阻止,又上前了幾步,壓低了聲音道,「婁貴妃她替縣主解決了,太子妃那裡有——」

  「閉嘴!」陸希臉色突變。

  高岳不假思索腳對著崔女官心口就是一腳,崔女官被他一腳踢到了廊下的柱子上,吐了一口血,面若金紙的躺在地上,只剩了出氣,「來人,把這衝撞了王妃的奴才給我堵了嘴押下去!」高岳怒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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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六、風波又起(七)

  崔女官的話讓陸希氣白了臉,也讓高岳和高屾臉色陰沉了下來。

  如果說陸希是生氣,那麼高岳和高屾就是憤怒了,高家人再內鬥都不允許外人來插手,崔氏這舉動簡直對他們赤裸裸的挑釁!兩人心裡都浮起了殺意。

  「我明天就讓人送你們‘從母’去寺院,這件事她肯定不知道的。」陸希特地較重了「從母」兩個字,兒子心裡在想什麼,陸希心裡多少有點數,他們的脾氣大部分都隨了阿兄,典型的高家人脾氣,高傲到了極致,怎麼會允許外人把自己家裡人當猴子耍?她必須要馬上送走阿嫵,不然她肯定要被遷怒。

  陸希想不通,崔太后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是認為她這麼幫了自己,就可以讓自己對阿嫵更照顧些?阿嫵是她的妹妹,她難道還會撇下阿嫵不管不成?她這分明就是在害阿嫵,還害了樂平!陸希想著剛收到的消息,高元亮把樂平的舌頭給割了,她心裡就忍不住膽寒,高元亮對高回動手,那是他們兄弟間的爭鬥,可他跟樂平十幾年的夫妻,他難道就不顧念一絲的夫妻情分?他怎麼下得了這個手?

  高岳見阿娘眉頭緊皺,眼底有著憂心,壓下怒意對陸希道,「阿娘,從母是前朝太后,先送皇家寺院吧。不過那裡規矩大了些,不如多派幾個人去伺候從母?」

  他這個從母一出生就備受前宋文帝喜愛,出嫁前日子過得無憂無慮;嫁給仁帝后也是一帆風順,讓仁帝為其百般打算,就是為了保她一輩子安寧,仁帝死後又有劉鐵一心一意的呵護,崔氏甚至死了都要為她打算,可真不簡單。以前他只知道陸言是阿娘唯一的妹妹,阿娘關心這個妹妹,他就理所當然的對陸言好,可自從知道常山的所作所為后,高岳就當她是陸家的女兒。

  陸希沒應聲,目光靜靜的望著兒子,高岳笑容微斂,「阿娘?」高岳到底還小,城府不深,被陸希看得心裡有些忐忑。

  「沒什麼,這件事你去安排吧。」陸希對兒子溫柔的笑了笑,還伸手摸了摸兩個兒子的頭,「你們都大了,阿娘也該享清福了。」

  兩人聽著陸希的話,開心的就差沒後面插跟尾巴晃晃了。不過哄完陸希,兩人走出去陸希暫時休息的宮室後,高岳的臉色就徹底沉了下來。

  「阿兄怎麼辦?」高屾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難免有些心慌,這件事鬧不好都要牽扯到阿娘!

  高岳臉色陰沉,「帶上人去找祖翁。」

  「阿兄?」

  「山山,宮裡的事瞞不了祖翁的,別自作聰明。」高岳說。

  「但是阿娘怎麼辦?」高屾問,這麼一來從母就危險了,祖翁就算相信阿娘說的,從母跟這件事情無關,他也肯定會遷怒從母的。

  「阿娘會想通。」高岳把握也不是很大,但只要他們保住從母命,阿娘應該不會太生氣的。

  陸希等兒子離去、哄睡了女兒後,也沒睡下而是拿了一本書在偏房看著,不過她的心思完全不在書上,難道最近這些事都是崔太后幹的?陸希搖了搖頭,崔太后慫恿婁氏她信,她畢竟在宮裡當了這麼多年老太后,這點人脈還是有的,但是要說朝堂上——崔家都被高威連根拔起了,她哪有什麼人手?那些官員又不是傻瓜,怎麼可能會聽命於一個前朝太后?

  就算崔太后年老糊塗了,自以為送了人情給她,她也不可能去讓婁氏借樂平來激怒高囧,她也就阿嫵和樂平唯二兩個嫡親血脈了,她第一要務肯定是保住這兩人,而不是給兩人添麻煩,一如當年她的外祖母,當年蕭氏覆滅後,她就專注于保住阿娘,阿娘死後她就一心撲在自己身上。要不然當年常山到了陸家怎麼可能這麼太平?怎麼可能這麼順利的懷了阿嫵,只可惜在阿娘走了不到半年,外祖母也走了。不然常山再想殺她,外祖母都不會讓她得手的,但要是這樣她就不可能被阿兄救了,也不可能嫁給阿兄了——這一切似乎都是命中註定的。

  「大娘子。」煙微躡足走入,輕聲喚著陸希。

  「如何?」陸希抬頭。

  「大少君帶著那女官去太極宮了。」煙微低聲道。

  去太極宮?陸希心頭一沉,這件事疑點頗多,崔太后應該有參與,但絕對不可能是主使人,她甚至可能被人利用了,背後那人敢讓崔女官出來,就代表他有把握不會從崔女官這裡暴露,但是崧崧問都不問就去找高威——也就是說他根本不想查崔氏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陸希握著書卷的雙手。

  「大少君還派人把二娘子送去家廟了,二娘子原本近身伺候的侍從全部被換下了,現在替換上去的全是外院直接撥來的。」煙微憂心忡忡的說,二娘子到底出什麼事了?

  陸希放下書卷,吩咐煙微道,「你派幾個人去伺候阿嫵。」

  煙微欲言又止的看著陸希,她倒不是想給二娘子求情,她只是奇怪大娘子為什麼不管這件事呢?

  陸希歎了一口氣,她怎麼管?這件事能不連累阿兄、不連累陸家,她就滿足了。在這風尖浪口上,崔氏還給自己惹這麼大的麻煩,她沒讓人去鞭屍已經很尊敬她了!如果她有能力壓下這件事,她肯定會幫阿嫵,可現在完全取決於高威的態度,她總不能為了阿嫵逼崧崧和山山去求高威吧?萬一高威遷怒崧崧、山山怎麼辦?再說阿嫵一個弱質女流,高威也不屑要她的命,頂多囚禁罷了,只要人沒事就好。

  陸希摸著手腕上高嚴送給自己的羊脂玉鐲,換了一個話題,「你今天還拿了一套玻璃器皿進來,是送來的?」

  「是晶瑩坊的劉掌櫃。」煙微見陸希無意繼續這個話題,也順著陸希的話頭接下,「大娘子前年把燒玻璃的法子給他後,他這些年送了不少琉璃器皿過來,其他的都不好看,我就看著這套還好,想著小娘子最愛這些亮閃閃的東西,就給她玩了。」

  「晶瑩坊?」陸希想了想,「上回阿兄要十萬個罐頭,玻璃罐子就是他提供了一半吧?」

  「對,大娘子當初把方子給了二十家,就他和琉璃坊兩家研究的最好。」煙微說。

  「做的是不錯。」陸希拿起一個近乎透明的玻璃碗,已經很接近後世的玻璃了,果然群眾的智慧才是最強大的,「跟他們簽訂的合約也滿三年了吧?」

  「是的。」

  「你再去找五十家燒制琉璃的作坊,口碑要好些的,把那些方子都散出去,這次我要一成中的八分利。」陸希說。

  「唯。」煙微見慣不慣的應了。

  當初大娘子為了找燒玻璃的方子可費了不少功夫,甚至還讓人專門讓人找來了天竺的工匠,她們當時還以為大娘子對琉璃感興趣了,卻不想大娘子讓人琢磨出燒玻璃的方子後,也不自己開琉璃工坊,反而將方子散給大興最有口碑的二十家琉璃作坊,只要了那些作坊二十年的一成利錢。

  大娘子這些年弄出的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比如說養珍珠、提取花露等,她都沒有用來賺錢,而是分給商家,做多問商家要二十年的一成利錢。而且這些利錢也沒有收入自己的私房錢,而是放入她開辦的一個慈善堂中。那善堂用那些利錢置辦各種產業,所有出產的錢物全部投入薊州各處開辦的尊老院、育幼堂中。郎君能在薊州名聲那麼好,跟大娘子這些年的經營不無關係。

  陸希感受到了煙微崇敬的目光,心裡只能苦笑,這些年她在薊州做這些事,一來是幫阿兄收攬民心,二來何嘗不是為了自己心安呢?阿兄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雖說他從來沒有故意作惡,但要說他手上沒有一條無辜的人命是不可能的。這些事阿兄從來沒有跟她說過,她自己也沒有主動傷過一條人命,但這不代表她就是完全的無辜的。阿兄心狠手辣還不是為了他們這個家,陸希無法也沒有立場阻止高嚴的舉動,她只要靠做善事給家裡積陰德了。

  再說她所有的想法,都是幾千年來古人智慧的結晶,她不過只是翻版複製,要是她缺錢用這些技術賺點錢改善自己生存環境無可厚非,但以她現在這個身份地位,錢對她來說不過只是一個數位,完全沒必要把這些技術抓在手裡不放。放出去讓大家去學習、去改善,才能有更精深的技術出現。不過現在陸希的那些想法都是在薊州,建康她沒動,建康牽扯到的關係網太大了,她暫時不敢動,會給阿兄添麻煩的。

  陸言的離開,並沒有在宮裡起半點風波,高皇后都沒有過問,她沒有時間,因為——高威病了。高威身體一向很好,甚少生病,這一次病情來勢洶洶,他一下子病倒了。高皇后天天圍著高威打轉,也沒心情管後宮的事。她想讓陸希暫時接管後宮,陸希提議讓太子妃主管,她在一旁輔佐。高皇后想著太子妃的確需要好好歷練,也就答應了。同時婁貴妃也病了,高威讓她在自己的宮室裡好好養病,沒詔令不許外出,也就是名聲好聽些囚禁。等高威的身體好轉,朝廷上各種風波似乎也平靜下來後,陸希接到了一個好消息,高嚴要回建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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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七、風波又起(八)

  「咳——咳咳——」太極宮裡彌漫著濃濃的中藥味,陸希和成氏坐在偏廳看著高后身邊的大宮女給高威熬藥,內殿裡高囧正坐在高威床前伺候著。

  「唉,年紀大了,不服老不行了。」高威生了大半個月病,感覺精神氣都散了,頭髮也開始花白了。

  高元亮慢慢的攪拌著湯藥,等藥碗中的湯藥微涼後,舀起一勺遞到高威嘴邊。

  聞著濃郁的藥味,高威眼底露出了嫌棄,「老子還沒老到連藥都不能吃!」

  「太醫說您需要靜養。」高元亮緩聲道,他在高威這次生病前也從未有過照顧病人的經歷,一開始他甚至都不知道怎麼給高威喂藥。

  「他們除了會說靜養外,還會說什麼。」高威非常不滿的說。

  高元亮眼底浮起了笑意,「至少還讓您有精力罵人不是嗎?」

  「你這臭小子!」高威佯怒的舉手揍了兒子下,還有意對著高元亮的手腕打,就是想把藥打翻,這樣就不用吃藥了。

  對著父親老小的舉動,高元亮手依然穩穩的舉著藥盞,「今天二弟妹煎了十副藥。」意思就是說高威打翻這一份還有九份,他今天想不吃藥就是做夢。

  高威生病除了已經去封地的西平王外,就是現在要照顧癱瘓在床高回的高巋都領著庶弟們輪流來照顧高威。陸希幾個兒媳婦就更不用說了,男女有別,她們當媳婦的不會近身照顧,但是給家翁煎藥、照顧家翁飲食還是能做到的。

  高威氣歪了鼻子,「你這不孝子!哪有逼著自己老子吃藥的!」

  高元亮對著老爹的怒?,眉頭都沒有動下,「父親,阿姐馬上要來了。」

  高威一聽女兒要來,即刻奪過兒子手中的藥碗,皺著眉硬是把藥給喝了下去。這些天高威身體不好,高麗華整日整夜的伺候老父親,稍有什麼風吹草動就是一場大哭,高威實在是怕了女兒。

  高元亮送上了一盞清茶,高威漱了口,「我身體也好的差不多了,讓她們都回去休息吧,別整天待在偏殿裡幹坐著白受罪。」

  高威的兒媳婦皆是官宦人家嬌養的小娘子,十指不沾陽春水,手就沒捧過比書還重的東西,別說煎藥了,就是熬個粥也不會,說給他煎藥其實就是看著下人做罷了。高威性子豪爽,也不圖這些虛名,一開始就想讓兒媳婦別傻呆著了。偏偏朝堂上那些老頑固堅持不肯,說什麼皇家是萬民表率,哪有家翁生病,兒媳婦哪休息的道理?高威被這些人纏不過才特地開了一間偏殿讓兒媳婦看著宮侍熬藥的。

  「一會四弟妹會來接替二弟妹。」高元亮說。

  「老四媳婦?」高威聽到高回,眼底浮起複雜的神經,「老四現在身體如何?」

  「太醫讓他好好調養,說是過階段可以動了,就讓去湯泉別院休養。」高元亮道。

  「他這麼躺著也不是法子,就讓阿巋接替他的爵位吧。」高威說。

  「唯。」高元亮低頭應是。

  「那些人查的如何了?是誰在後面搞鬼?」高威又想起了崔太后那事。

  「沒出什麼來,那女官一口咬定都是崔太后讓她幹的,我派人去查了查,牽扯的那些人幾乎都跟崔家有舊。」高元亮說,「我也派人把未央宮清理了一遍,沒發現有什麼不對。」

  高威聽了高元亮的話,濃眉皺了皺,「線索斷了?」

  「暫時還沒查出什麼不對勁的。」

  高威和高元亮想法跟陸希一樣,他們相信崔氏有可能會去挑撥婁氏,但不信她還能指使朝中官員。崔氏一直不是強勢的太后,鄭啟在位的時候,她就非常低調,就是娘家也是有選擇的提拔,鄭啟過世後她就更深居簡出了,要說她朝堂能有什麼能力,也就是依靠崔家了,但現在崔家都被連根拔起了,高威不認為元亮親自動手還能留下餘孽。

  「你派人多注意下。」高威不是太擔心的吩咐兒子。

  「我知道。」高元亮微微頷首,無論是前朝還是後宮,高家都把持的比較穩,崔氏要是有選擇,也不會挑婁氏下手了。提起崔太后,高元亮說笑似的跟高威提起一件事,「劉鐵昨天來找我,說是要去皇家寺院當護衛。」

  「哦?這小子倒是個癡情的。」高威失笑,「我不是讓人送了不少女人給他,他就一個都看不上眼?」

  「他跟我說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高元亮似笑非笑。

  陸言是皇后,她在成年後高元亮也見過幾次,是罕見的絕色,但她五官過於明豔,身上銳氣太濃,喪夫後又暮氣太重,少了些幾分溫潤精緻,只稱得上美人,不算佳人,沒想劉鐵那傻大個這麼癡情。如果陸言不是陸希的妹妹,高元亮不介意現在就成全他。

  「他要是真喜歡,等過段時間就成全他吧。」高威說。

  「我有數。」高囧說,現在不是時候。

  「仲翼還有三天就該回來了。」提起高嚴,高威聲音明顯低了不少。

  「他這次立了大功。」高元亮平靜的說。打的魏國割地賠款,起碼五年之內不敢進犯,又將國內各處反對勢力都圍剿一空……高傲如高元亮也不得不承認,他這個弟弟的確是少見的軍事天才。

  「我年紀也大了,沒幾年好活了,就想兒孫在身邊,你弟弟這次回來後,就讓他常駐建康吧,他這麼多年征戰也該累了。阿崢年紀也不小了,等他成親後就讓他去薊州吧。」高威語氣悵然道。

  「好。」高元亮毫不猶豫的應了。

  高威長歎了一聲,疲憊的閉上眼睛。

  高元亮靜坐了一會,見父親呼吸越發均勻,正想離開卻見高威的近身內侍躡足走來,手裡還舉了一封信箋,「陛下,薊王急件。」

  高威聽說是薊王急件,一下子坐了起來,接過信件拆開一看,臉色陰沉了下來,把手中的信遞于高元亮,高元亮低頭一看,高嚴受傷了?父子兩人對視了一眼,神情凝重。

  「馬上讓太醫令帶上幾個精通外傷的殤醫趕去廣陵。」高威下令。信件上寫著高嚴在剿滅崔振時,腹部中了崔振一箭,當時就讓軍醫處理了,但沒想到傷勢還是惡化了,為了不動搖軍心,高嚴一直忍著,直到廣陵後才給高威傳信。

  「父親,我親自去接仲翼。」高元亮主動請命,主帥重傷必定讓軍心不穩,高元亮趕去一來有穩定軍心之意,二來也是確定高嚴這傷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也好。」高威遲疑了下,「你跟崧崧和山山也說一聲。」

  「我會的。」高元亮起身離開。

  陸希在阿兄要回來後,就一直歡天喜地的,哪怕高威生病,讓她天天去宮裡伺候,她也不過臉上不動聲色,回家後就摟著自己的貼心小棉襖說著她耶耶回來後一家子要去別院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到時候讓耶耶陪著她一起騎馬。時常惹來陸止的取笑,她絲毫不以為意,走路都輕快了不少,整天數著高嚴回家的日子。

  所以當崧崧和山山小心翼翼的跟她說起高嚴受傷,而且非常嚴重的時候,她一時還有點反應不過來。高嚴南征北戰那麼多年,身上也不是沒有傷痕,但每次等他回去看陸希的時候,傷口基本都已經結痂了,陸希就從來沒想過他有傷重到起不來的一天。

  「你們說什麼?」陸希怔怔的望著兩個兒子,身體晃了晃,感覺頭有點暈,大腦一片空白。

  「阿娘!」高岳和高屾見陸希這樣,嚇得臉色都白了,兩人一左一右扶住了陸希,小心的扶她坐下,高屾給陸希倒了一盞熱茶,緩緩的喂她喝下。

  「你們耶耶現在在哪裡?」陸希大腦只空白了一會,就恢復了神智,人能回來就代表沒事,重傷沒關係,好好養病就是。

  「耶耶馬上快到廣陵了,我們想跟大伯一起去接耶耶。」高岳說。

  「我跟你們一起去。」陸希道。

  「不行。」高岳嚇了一跳,「我們是騎馬去的,不是坐馬車。」

  「我也會騎馬。」陸希說。

  「不行!」這下高屾都堅決反對了,他們騎馬跟阿娘騎馬能一樣嗎?阿娘每次騎馬不是耶耶帶著,就是由女侍衛護著,每天也不過騎半個時辰罷了,哪裡吃得起那種整日在馬背上的苦。

  「阿娘,我們很快就接耶耶回來了,你就在在家等好不好?」高屾哄著陸希說。

  「我坐馬車跟在你們後面好了。你們不用管我,我讓王直陪我去,能什麼時候遇上你們就什麼時候。」阿兄受傷了,車隊一定不會走的太快,她肯定追的上去的。

  高岳和高屾苦著臉,他們怎麼可能放心就讓侍衛護送阿娘,萬一路上有什麼三長兩短,不用耶耶動手,他們自己先自殺了。

  陸希知道自己的舉動很任性,但讓她一個人在建康等丈夫和兒子回來,她會瘋掉的,「建康去廣陵一路都是重鎮,肯定沒問題的。」

  高岳很頭疼,阿娘跟尋常貴夫人不同,其他貴夫人權利最多就在內院,但阿娘對耶耶手下那些控制力並不比他差,耶耶的下屬聽他話是因為他是薊王世子,他們聽阿娘是因為他們尊敬阿娘。也就是說,他不答應阿娘去接耶耶也沒用,阿娘想去她自有法子去。

  「我去跟大伯說。」高岳咬了咬牙說。

  「你跟你大伯說幹什麼?」陸希奇怪的問。

  「阿娘您饒了我們吧,要是讓耶耶知道,我們讓你單獨去了,他會打死我們的。」高岳苦笑道,與其七上八下擔心,還不如去找大伯,讓大伯答應阿娘跟他們一起走。

 「等等。」陸希攔住兒子,「你就說帶上幾個丫鬟、醫女去伺候你耶耶好了。」

  「那怎麼行?」高岳連連搖頭,帶丫鬟跟帶阿娘能一樣嗎?

  「崧崧,你耶耶受傷,你大伯雜事肯定很多,就不要為了這點小事麻煩他了。」陸希說。

  「但是這樣我擔心你身體受不住。」要是帶著丫鬟,他們肯定不會為了丫鬟放慢趕路速度,這樣的話,哪怕阿娘坐在馬車裡,也不會太舒服的。

  「我今年才三十又不是六十。」陸希瞪著兒子。

  高岳和高屾只能相視苦笑。

  高囧看到高岳和高崢等人身後還跟著一輛馬車的時候,不由挑眉看著兩個侄子。

  「大伯,阿娘不放心我們照顧耶耶,讓我們帶幾個醫女過去照顧。」高岳上前對高囧道。

  「走吧。」高囧翻身上馬對他們帶多少侍女並不上心,橫豎幾個丫鬟罷了。

  一群人策馬往廣陵疾馳,馬車也跟在他們身後疾奔。

  高崢狐疑的目光掃著高岳和高屾,這兩人一路上就沒有離開過這馬車左右,他們兩人真帶的是丫鬟?就一個丫鬟需要他們這麼重視?高元亮瞄了兩人一眼,抬了抬手,示意眾人休息。

  高岳和高屾強忍著沒沖進馬車看阿娘。陸希在馬車裡顛得七暈八素,她出生迄今除了生崧崧那次,還沒受過這種苦呢!強忍了半天,才沒讓自己吐出來。

  高元亮見兩人抓耳撓腮,嘴角一曬沒說話,但接下來眾人趕路的速度就稍慢了些。

  高嚴率領的大軍,一早就接到高元亮等人要到的消息,早早的派人在碼頭迎太子等人,魯雲接到世子新送來說王妃也跟著一起過來的消息,眼淚都要掉下來了,連忙先派人去把王妃接過來。女君來了就好,再也不用擔心郎君不肯吃藥換藥、不肯看軍醫了。

  「高囧來接我?」高嚴挑眉,「他來幹什麼?看我死了沒有嗎?」他這次傷勢在腹部和大腿,為了換藥方便,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寢衣,身上蓋了一條薄被,連續近一個月的臥床,讓他的脾氣接近爆發邊緣。

  親衛苦笑,「郎君,太子是擔心你的傷勢?要不您——」這幾天伺候高嚴的小兵已經把高嚴的衣服取來,顯然是讓他換了衣服好見高囧。

  高嚴冷然道:「我死不了,他也不用來弔喪。」

  「這——」

  「阿兄——」熟悉的讓高嚴不敢相信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房中。

  高嚴錯愕的望著,就見妻子面白如紙的站在房外,「皎皎!」他下意識的就要起身。

  「郎君!」親衛嚇了一跳,忙去攔高嚴,卻被高嚴冷眼凍住。

  「阿兄!」陸希從來沒見受傷不能動彈的高嚴,眼淚一下子落了下來,撲到了高嚴身邊,想要往他懷裡撲,但又怕壓到他傷口,只站在床沿,淚水如斷線的珍珠。

  親衛們紛紛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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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 10:59:27 |只看該作者
二百零八、風波又起(九)

  「皎皎你別哭,我傷勢一點都不重!」高嚴一見妻子哭成這樣,頓時慌了,手忙腳亂的想抱陸希,卻不想牽扯了傷口,讓他身體微微一僵,眉頭皺了皺。

  「你別動!」陸希手按在他肩頭,小心的掀開被子,「讓我看看你傷口。」

  「軍醫都給我處理好了,問題不大的。」高嚴一手按著被子,一手摟過妻子,見她唇色都是蒼白的,心疼的親了親,「身體不舒服嗎?怎麼不在家好好休息?」

  「我沒事,就是馬車坐久了。」陸希想掀開被子看傷口,但高嚴牢牢壓著,她又不敢太用力,牽扯他的傷口,「讓我看你傷口。」

  還沒見傷口就哭成這樣,高嚴哪裡還敢給她看傷口,他手一伸就把陸希摟在了懷裡,「我傷口真沒事了。」他伸手揉陸希的胃,「是不是暈車了?不是崧崧送你來的嗎?」

  「我跟大伯、阿崢和崧崧、山山一起來的,不過大伯不知道我來了。」陸希說,她從高嚴懷裡起身,脫了外衣後又偎依到他懷裡,「阿兄,我想你。」

  「我也想你。」高嚴溫柔的摸著陸希的背,「高囧不知道你一起來?你是借了丫鬟的身份來的?」高嚴只稍稍問了幾句,就猜出了陸希為什麼臉色這麼蒼白了,高囧他們都是騎馬來的,皎皎在馬車裡一定很顛簸,「怎麼不跟他說,我讓疾醫來給你看看。」

  「我沒事。」陸希靠在高嚴胸口,聽著他平穩的心跳,一動都不想動。

  高嚴見她雙目微合,知道她是一路趕路累了,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背,「睡一會。」

  「嗯。」陸希手順著他的手臂下滑,在滑至腰部的時候,手一掀將高嚴搭在腰間的薄被一下子掀開了。一條猙獰血紅的從側腹到大腿的傷口赫然映入眼簾,最深的部位似乎能隱約見到白骨,陸希怔怔的看著這條傷口,眼前一片模糊,阿兄都受傷了一個多月了,養了這麼久,傷口還這麼深,當初傷勢要有多重!

  高嚴見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妻子,歎了一口氣,他就知道會這樣,「別哭了,我現在真沒事了。」他捧起陸希的臉,不停的親著她流出的眼淚。他這些天傷口有些發炎,軍醫沒包紮傷口,只在上面敷了一層厚厚的藥膏,早知道皎皎要來,他就先把傷口處理好了。

  「這麼深的傷口,怎麼可能沒事?」陸希哽咽的說。

  「真得沒事,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高嚴哄著她,「之前都不疼了,不過現在又開始疼了!」

  「傷口疼?我去叫殤醫!」陸希慌忙道。

  高嚴失笑的摟著她,「我不是傷口疼,是心疼——」他貼在她耳邊道,「你一哭我就心疼。」

  陸希眨著霧濛濛的眼睛抽噎道,「你就會油嘴滑舌!」

  「我是認真的。」高嚴溫柔的給妻子按去臉上的淚珠,親了親她眼睛,「我還沒活夠呢,怎麼捨得現在就死?」

  陸希吸了吸鼻子,頭埋在他胸前,雙手緊緊的摟著他,汲取著高嚴身上的溫暖,「崧崧說你傷口有點發炎。」

  「前段時間是有些,現在好多了。」高嚴乾脆捂住陸希的雙眼不讓她看了,「趕了這麼久的路,累不累?我們睡一會?」

  「大伯還在外面呢。」陸希想起了被他們晾在外面的高囧。

  提起高囧,高嚴冷哼,「他們是來看我的傷口是真是假吧?」

  陸希不說話,高嚴拍了怕她的背,「皎皎,你先去偏殿休息,我去會會高囧。」

  陸希點點頭,她又低頭仔細的看了看高嚴的傷口,見這傷口看起來猙獰,但裡面已經開始收口,也沒有發炎的跡象才算放心。

  高崢到了廣陵別院,就見二叔的近衛親自接了那輛馬車入內院,就知道上面的人肯定是二嬸無疑,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一挑。

  高元亮下榻後,先召來軍醫詳細詢問高嚴的傷勢,聽說是被崔陵近身砍傷的,忍不住揚眉,「這崔陵怎麼能近他身的?」

  「崔陵娶了羯族公主為妻後,一直住在羯族的副都,薊王是靠火器攻入副都的,破城後薊王身先士卒,率先入城,正好跟崔陵對陣,才被崔賊有了可趁之機。」高嚴的親衛恭敬道。

  「仲翼現在傷勢如何了?」高元亮問。

  「傷口還會流膿血,之前又流血過多,需要好好靜養。」軍醫說。

  這時下人來報,「薊王到!」

  高元亮、高崢和崧崧、山山都站了起來,高嚴穿了一身黑衣大步走入,「見過太子——」

  「仲翼無須多禮。」高元亮伸手攔住了高嚴的行禮,目光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下高嚴,見他除了臉色蒼白些外,跟往常並無任何不同。

  「二叔。」

  「耶耶!」

  崧崧和山山一下子圍了上去,臉上盡是毫不掩飾的關心和擔憂,眼睛也隱隱有些發紅。

  「哭什麼哭?我還沒死呢,不用急著給我哭喪。」高嚴對兩個兒子娘娘腔的舉動很鄙視。

  「……」高崧崧和高山山心裡默默的記下了一筆,準備回去告訴阿娘,阿娘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口無遮攔的話!

  「仲翼你的傷勢還好吧?回房裡休息吧,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多禮。」高元亮對高嚴道。

  「我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高嚴滿不在乎的說。

  「是嗎?」高元亮目光落在他腰側,嶄新的黑衣上洇開了一攤不易察覺的血跡,「傳太醫令來,薊王傷口裂開了!」

  高崧崧和高山山臉色大變,忙上前要扶住高嚴,但又被高嚴的冷眼一瞪,兩人訕訕的縮回手,高嚴又轉向高囧,若無其事道:「太子不用在意,不過只是小傷罷了。」

  高囧起身,「小傷也不能大意,仲翼先下去包紮傷口。」

  高嚴朝高元亮拱手,「我先告退。」

  高元亮微微頷首。

  高嚴再次大步退下,筆直的身體晃都不晃一下,可不一會房裡就傳來了女子隱約模糊的哭聲,高囧右手撫摸著腰側的劍鞘沉吟不語。

  過了好一會,太醫令才前來回話,「太子。」

  「傷勢如何?」高元亮問。

  「傷口深可見骨。」太醫令醫術高超,但不是軍醫,還沒見過這麼可怖的傷口,「虧得止血及時,不然薊王現在——」太醫令咽下了不吉祥的話,「現在傷口還在流膿血,起碼要好好養個大半年才能好。」說到這個太醫令還真服了薊王,這麼重的傷他都能起床來參見太子,還跟沒事人一樣,真能忍。

  「好好照顧薊王。」高元亮吩咐道。

  「唯。」

  內房裡,陸希趴在高嚴懷裡,淚水無聲的、不斷的從眼眶中滑出。

  高嚴柔聲安撫著心肝寶貝,「皎皎,我沒事的,你看傷口都止血了。」他頓了頓,點著皎皎哭紅的鼻子,逗著她,「再哭下去,你就成小粘糕了。」家裡那塊小粘糕從容貌到脾氣,都像足了皎皎,偏偏皎皎還堅持不肯承認,總說小粘糕像他。

  陸希抬頭含淚瞪了他一眼,「以後誰來見你,你都不要見!」

  「好。」高嚴一手順著她的頭髮,一手墊著頭,嘴角勾起了一條弧線,這下高元亮總會信了吧。

  「從現在開始,我讓你吃什麼,你就吃什麼!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陸希苦大仇深的瞪著那條傷口,什麼要休養大半年,說不定還有留下後遺症,那些太醫就會推託責任!說的全是屁話!她就不信她養不好一個外傷!

  「好。」懷裡摟著軟玉溫香,心情也放鬆了,高嚴的手開始不規矩了,「皎皎,我現在就餓了。」

  「餓了?」陸希忙要起身,「我給你熬粥去。」她去跟食醫商量商量,給阿兄做點補血養身的藥膳。

  高嚴手一拉,陸希再次落入他懷裡,陸希嚇得臉都白了,就怕壓倒高嚴的傷口,偏偏高嚴還不以為意,「皎皎我不是肚子餓了。」

  「不是肚子餓了?」陸希下意識的重複了一遍,才反應過來高嚴說的是什麼意思,「你——」陸希張口結舌,「不行!」她想都不想的拒絕了,「你都這樣了,怎麼能——」他走了幾步路就能讓傷口裂開,怎麼可能現在就做這種事?

  「那你幫我摸摸。」高嚴拉著陸希的手哀求道。

  「我幫你摸,還不如你自己呢。」陸希無力的說。

  「那不一樣。」高嚴平時行軍打仗,欲望也沒有那強,可現在寶貝都在自己懷裡了,他能忍住就是聖人了,「皎皎,就摸一會好不好?」高嚴軟語哀求道。

  陸希見他渾身都繃緊了,擔心他再次傷口裂開,伸手撫上那已經隆起的一處,正如陸希所言,這種事她來做還不如高嚴自己做,陸希揉弄了半天手都酸了,高嚴額頭上的汗水都出來了,可他還是不滿足。陸希看著他因失血而變得蒼白消瘦的臉,心裡歎了一口氣,心疼的親了親他的唇,高嚴摟緊了她加深了吻,半晌才分開,「睡吧。」他啞著聲音說。

  「你還沒好呢。」陸希低聲道。

  「沒事的,你先睡。」高嚴無奈的苦笑,誰讓他現在力不從心呢。

  陸希抬頭對他一笑,唇順著他的胸膛一路下滑,等到了關鍵部位的時候,陸希頓了頓一口含住。

  「皎皎。」高嚴驚喜而不可置信,他們夫妻多年,皎皎第一次對他做這件事。

  「閉嘴,就這麼一次!」陸希沒好氣道,要不是看他可憐,她才不會這樣做呢!

  「好。」高嚴臉上止不住的笑意。

  陸希說是瞞著高囧來的,但是高嚴不信以他那兩個傻兒子的城府能瞞住高囧,所以高嚴第二天出發的時候,就光明正大的讓陸希出現了,高嚴是傷患,也不用像之前一樣隱瞞傷勢了,就理所當然的摟著老婆躺上了寬敞的馬車,滿臉春風的樣子讓高囧不禁覺得手有點癢,也讓陸希對他白眼連連。

  兩人到了建康後,因擔心高嚴傷口再次崩裂,就沒有進宮見高威,而是直接回府。同時高威的賞賜也如流水般,送進了薊王府。高嚴立了大功,高威再次晉升他為太尉,他的親衛們也各有升職,只不過大部分都沒有留在京城,而是分散去了外地。有人提出讓高嚴回薊州駐地,被高威駁回了,堅持要讓兒子在建康養傷。而在這次大規模人事晉升中,還有一起不起眼的調動,就是高威任命高崢對涿郡郡尉,等高崢一個月成親後就立即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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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高嚴這次沒有戳破下限,對吧?

  其實高威對高嚴已經很不錯了,自古都是嫡長子繼承制,高威一直堅持讓高囧繼位是理所當然的,同時庶子也是有繼承權的。也就是說,在高囧有兒子的情況下,高威的一切無論如何都輪不上高嚴,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高囧的拳頭夠大。高威對高嚴的奪權也是對高嚴的一種保護,高嚴沒有了軍權,對高囧就構不成威脅,這樣高嚴就落到高回的下場,當然這是高威自己的想法。

  我前文也說過,藩王在封地是沒有權力的,治軍權歸當地的郡尉、縣尉,行政權歸縣令、太守,所以高嚴說過,他要是交出了軍權,就是被人當豬一樣圈養起來了。我文裡沒有寫錯,高威是讓高崢去薊州,而不是高岳,高岳將來只能是薊王。歷史上也有親王當高官、掌握實權的例子,但這種情況明顯不適合高囧和高二這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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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 10:59:41 |只看該作者
二百零九、風波又起(十)

  「讓高崢去涿縣當郡尉?」高嚴閒適的躺在軟榻上,目光一直落在給高年年推秋千的陸希身上,聽著母女不時發出的清脆的笑聲,高嚴臉上也不由帶了微笑,回建康後他一直在家裡養傷,也不去官署,整天就陪著妻女,日子過得很是悠閒,聽到這句話才分了一絲注意力給王直。

  「是的。」

  「他這麼想讓高崢去就去吧。」高嚴漫不經心的說。

  老頭子真是老糊塗了,他十三歲就進薊州,整整經營了二十二年,前朝末帝在時,大力扶持親弟廣陽王,都沒從他手上奪一分好處過去,廣陽王還比他早來薊州的,就高崢一個乳臭未乾的小鬼,難道他真以為一句任命就能讓高崢把薊州接手了?

  「要不要我讓老蘇他們多注意下。」王直問,薊州是高嚴最後的底牌,當初帶著妻子兒女上京的時候,高嚴沒有把所有的心腹都帶走,留了不少人看老家。

  「不用,不過小娃娃,量他翻不出什麼大浪來。」在高嚴的眼中他的對手只有高元亮一人,其他人他還不放在眼裡。他當年去薊州是靠實打實的軍功定下的地位,高崢現在去不過只掛個名分罷了,對付一個小毛孩哪裡需要他親自出手。

  王直見狀也不多言,的確高崢一去就動手太引人注意了。怎麼說高崢也是郎君的侄子,當二叔的為難侄子,這個名聲可不怎麼好聽。

  「讓你找的孔雀找來了嗎?」高嚴問。

  「找到了,我還讓人找了幾隻仙鶴,現在還在讓人馴化。」王直說。

  「收好了早點送進來。」高嚴琢磨著這些東西怎麼都能轉移小粘糕一段時間的注意力,省得她沒事老貼著皎皎,高嚴臉色不是很好看,這小丫頭因為皎皎跟著崧崧、山山去找她,把她丟在府邸裡三天,在家哭了三天,等他們回來的時候嗓子都哭啞了,把皎皎心疼壞了,這些天就圍著女兒打轉了,絲毫不顧他還受了重傷。連陪他在花園曬太陽的時候,都要帶著這塊小粘糕出來蕩秋千。

  「郎君,太尉府派人來問,你什麼時候可以去官署?」王直問。

  「我現在都傷成這樣了,怎麼可能去官署?起碼等過了年再說。」高嚴嘴角一挑。

  「阿兄。」陸希陪女兒玩了一會,有些撐不住了,就先過來休息,跟其她貴夫人不同,陸希一直很注意自己的身體和體型,也堅持天天鍛煉,自認體質也不差,可對付精力旺盛的女兒,她還真有點吃不消。

  高嚴見她臉頰紅撲撲的,氣息也有些不穩,給她倒了一杯熱茶,「休息一會,讓丫鬟陪著她胡鬧就夠了。」高嚴說,「你都寵壞她了。」

  「寵就寵吧,也寵不了幾年了。」陸希歎氣道,年年最晚二十也要出嫁了,她能寵幾年?

  「你要是捨不得,讓她嫁人後住在家裡不就好了?」高嚴說。

  「你想的美。年年是未來的齊國公夫人,哪有住在娘家的。」就是公主下降,在陸家都不會另開公主府的。虧得年年嫁回自己娘家,不然陸希說不定真給女兒招贅婿了。她見高嚴一旁散滿了公文,「阿兄,上回阿嫵對我說,想讓你給劉鐵安排個職位,不要老讓他做她的侍衛。」

  王直一聽劉鐵,心中一動,陸太后的意思是想讓劉鐵依附嗎?這劉鐵倒是不錯,還掌著禁衛軍。

  「不是大哥已經安排他了嗎?」高嚴不為所動,劉鐵一心癡戀陸言,看起來跟他似乎有點像,可他還真看不上劉鐵。男人要頂天立地,無論做什麼都要做到最好,這樣才能給妻子最好的生活,劉鐵這種整天圍著陸言打轉,完全放棄自己事業的愛,根本就是懦夫所為。連自己都照顧不好,談何照顧妻子?劉鐵根本不是能成大事的人,高嚴完全看不上。

  陸希聽了高嚴的話也沒有多說,公事上她很少改變高嚴的決定,因為高嚴的決定比她的更好。

  「皎皎,侯家的年禮你備好了嗎?」高嚴問。

  「備好了。」陸希愣了愣才道。

  侯家跟陸家基本沒關係,尤其是侯瑩死後,兩家幾乎不來往了,直到前幾年侯家突然送了一份厚厚年禮去薊州,兩家才算恢復了關係。侯遠年紀不小了,這幾年一直綿延病榻,侯家面臨的窘境跟劉家一樣——後繼無人。子孫就找不出一個有出息的,侯遠為了子孫後代,才搭上了高嚴這條線。他早就不是四征將軍了,但軍中餘威尚在,高嚴對他的示好也默默接受了,兩家這幾年往來不密切,但也沒斷過關係。

  「送去侯家的年禮,我會親自派人去送。」高嚴說。

  「好。」

  「阿兄!」高年年在花園裡玩了一會,見高崧崧和高山山出現,從秋千上跳了下來,往高山山懷裡撲。

  高山山笑著彎腰抱起妹妹,往上拋了拋,又大大的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氣,惹得小丫頭咯咯直笑後,才抱著妹妹往父母處走去,「耶耶、阿娘。」高崧崧和高山山向陸希行禮。

  「你們四叔身體如何?」高嚴啜了一口茶水問,高嚴身負重傷,不能輕易走動,就讓兒子去高回府上代高嚴探望高回。

  「四叔情況還算可以,四嬸也說阿娘送去的補品很有效,尤其是那些野山參,讓四叔現在好過了不少,等過完年四嬸就準備帶四叔去湯泉別莊休養。」高岳說。

  「嗯,那裡氣候好,又有湯泉,對你四叔身體不錯。」陸希點頭。

  高嚴吩咐道:「他什麼去別院,你們親自護送一趟。」

  「唯。」高岳和高屾奇怪,父親什麼時候這麼有兄弟愛了?

  「四嬸還說過了年就讓阿巋先娶妻。」高岳又道。

  「這麼快?阿巋過了年也才十四。」陸希錯愕的問,阿巋比崧崧小了一歲,崧崧過年也才十五。

  「聽說這件事是四叔的決定。」高屾說,「四叔想讓阿巋早點娶妻生子,然後把爵位傳給阿巋。」

  陸希和高嚴對視了一眼,「阿巋的媳婦也比他大了三歲吧?今年也有十七了,這個年紀到也合適。」陸希想了想道,從山山懷裡摟過女兒,「年年,明天跟阿娘一起給你未來的堂嫂選添妝的禮物好不好?」

  「好。」高年年仰著頭問高岳道:「大哥,年年的宮燈做好了嗎?」

  高岳抬頭笑著捏了捏妹妹的兩個小揪揪,「還沒有,不過大哥一定在初一之前給你送來。」

  「嗯。」高年年乖巧答應。

  「什麼宮燈?」陸希疑惑的問。

  「大哥答應給年年做個漂亮的宮燈。」高年年張開小手說,「年年答應了祖翁,今年要做個最漂亮的宮燈給他的。」

  高嚴很奇怪,老頭子從來沒看他順眼過,怎麼就這麼疼崧崧和年年呢?

  「阿娘不是給你做過宮燈了嗎?那些小宮燈你這麼快就不喜歡了嗎?」

  陸希說的小宮燈,就是她還沒跟高嚴成親前,高嚴送給她玩的牙雕小宮燈,那天陸希翻出來哄女兒玩,被高年年當寶貝般的收了起來。陸希很寵女兒,也自認把女兒寵的有點過分嬌嬌了,女兒要什麼給什麼,但是她一直教導女兒要愛惜東西,還給女兒做了很多百寶箱,教她把自己的玩具收起來,所以年年並沒有養成喜新厭舊的脾氣,對自己的東西也非常愛惜。

  「才沒有呢!」高年年大聲的反駁,眼眶有些發紅,嘴裡嘟噥的說了一句話,但誰都沒有聽清楚。

  「你說什麼?」陸希沒聽清楚女兒說什麼,高年年在她懷裡,她也沒注意女兒的神色。

  高氏父子一下子注意到了高年年反常的情緒,三人臉色不約而同的沉了下來。小粘糕黏人又愛哭不假,但也僅僅少數幾人,比如陸希、比如高山山、比如穆氏、春暄等人,對高嚴和高岳她都不會這麼哭,大部分時候小丫頭還是非常乖巧的,不然她也不會這麼受高威寵愛,高家那麼多孫女,高威也就抱過她一個而已。

  高山山蹲在妹妹面前,「年年怎麼了?有人欺負你了?」

  高年年小身子往陸希懷裡蹭,「阿娘,我的小宮燈送給圓圓阿姐了。」

  「是阿姐是喜歡你小宮燈嗎?年年真是好孩子。」陸希愛憐的親親女兒。

  高年年受的阿娘的誇張,開心的咯咯笑了起來,不過還是強調道,「不是阿姐問年年要的,是年年看阿姐傷心送給她的。」

  「圓圓為什麼傷心?」陸希問。

  「阿娘去看耶耶的時候,阿姑讓年年入宮陪她玩,年年帶小宮燈給祖翁和阿姑玩,他們都說好看,祖翁還送了年年一個好漂亮的小宮燈,年年就跟阿姐一起點宮燈玩,被八堂姐看到了,八堂姐說小宮燈好看,就要年年送給她。」高年年嘟了嘟小嘴,「年年不喜歡她,就沒有送。」

  「嗯。」陸希摸著女兒的小腦袋,「然後呢?」

  「然後八堂姐就罵年年小氣,六堂姐也幫著八堂姐一起罵年年。」說道這裡,高年年可委屈了,小爪子扒拉著往阿娘懷裡蹭,仰著腦袋、大眼淚汪汪瞅著她,「阿娘你以後不能丟下年年了,你一走就有人欺負年年了。」她著重強調了自己的可憐。

  高氏父子冷氣四散,高嚴眼底寒意都快結成冰了,這塊小粘糕自打出生開始,就黏著皎皎、四處跟他做對,可即便如此,她長這麼大,他也就打過她一次而已,什麼時候他的女兒可以被人隨便欺負了。

  高嚴用目光詢問陸希,所謂的六堂姐、八堂姐是誰的孩子?高威有六個兒子,孫子幾十個,孫女也有十來個,別說高嚴了,就是陸希都不怎麼分得清高威的孫女哪個是哪個。

  王直很生氣,年年是郎君和女君唯一的女兒,高家唯一的嫡孫女,哪個混蛋這麼不開眼敢欺負她!

  陸希卻不為所動,沒人比她更瞭解女兒,這塊小粘糕會吃虧才有鬼。不過看著女兒這撒嬌的萌樣,還是安撫她道,「阿娘以後不會了。」

  高年年小手抱著陸希的脖子撒嬌道,「那年年今天可不可以跟你和耶耶一起睡?」

  「不可以。」高嚴立刻拒絕了。

  陸希也摸著女兒的小腦袋,「年年,你過年都滿七歲了,不能跟耶耶、阿娘一起睡了。」

  「為什麼?」高年年不懂。

  「因為過了七歲,年年就是大姑娘了,哪有大姑娘天天給耶耶、阿娘一起睡的。」七歲的女孩子在現代還沒有上小學,但是對古代來說已經是踏入大姑娘的行列了,陸希可無意挑戰整個社會的規則,女兒已經不適合跟他們夫妻睡了。

  「但是現在年年還沒有滿七歲啊。」高年年急了,小手緊緊的抱著陸希的腰,「要等過年後才是大姑娘。」

  陸希被女兒鬧得哭笑不得,不過看著女兒可憐兮兮的樣子,還是答應了今天晚上讓她在床上睡一會。

  「那你怎麼後來又把宮燈給圓圓了呢?」高岳對母親和妹妹歪樓的能力很無奈,將話題拉回正道。

  「六堂姐、八堂姐罵年年,年年想阿娘說好孩子是不可以罵人的,所以年年就沒有理她們,年年才不屑跟她們計較呢。」高年年高傲的仰起小下巴,小模樣極為冷豔高貴,阿姑說過她是高家的嫡長孫女,祖翁最疼愛的小郡主,天底下沒有小貴女比她更尊貴了,她才不會去跟那些人計較呢。

  「……」陸希無語的看著女兒。

  高氏父子對女兒妹妹這副傲嬌的小樣很滿意,「對,年年不用去跟那些人計較。」高屾欣慰的摸摸妹妹的小腦袋,什麼六堂姐、八堂姐,哪裡比得上他們年年尊貴。

  「之後呢?」陸希追問女兒。

  「年年沒有理六堂姐、八堂姐,不過她們不依不饒。」說到這裡高年年對自己很滿意,她都會說成語了!「阿姐見她們罵的很過分,就幫我說了幾句話,結果被她們罵哭了,我就……」高年年說道這裡有些心虛,小腳尖不停的在地上磨蹭。

  「你做了什麼?」陸希不抱任何的希望的問,這丫頭不會揍了她們吧?

  「我就揍了她們!」高年年舉起粉嫩嫩的小拳頭憤怒的說,「耶耶說過,是可忍孰不可忍!王叔說過,人爭一口氣佛受一柱香!」

  高嚴:「……」

  王直:「……」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兩人心裡同時浮起這個疑惑。

  陸希扶額。

  「你打贏了她們?」高岳問。

  「她們好弱。」高年年不屑的說,「我就打了她們幾拳,她們就哭著跑了!我看阿姐還在哭,就把小宮燈送給阿姐玩了,阿姐很喜歡。」

  「哈哈哈——」高岳和高屾放聲大笑,高屾抱起妹妹,用力的親了親她粉嘟嘟的小臉,「年年做的好!」高年年晃著小腿非常得意。

  「不許教壞年年!」陸希沒好氣的說,「高年年,你過來!一會跟阿娘去跟你堂姐道歉!」

  「阿娘!」高岳和高屾不解的看著陸希。

  高嚴也道,「橫豎幾個庶女,難道年年還打錯她們了?」

  「就算是庶女也是她的堂姐。」

  陸希對高家的血統絕望了,她居然養出了一個暴力女。為什麼她就不能生個完全像她的孩子?不過在關口來挑釁她的女兒,陸希狠狠的瞪著高嚴,都是他那一家子父不父、子不子、兄弟不是兄弟的關係鬧得!

  「春暄,給小娘子換衣服,我們馬上入宮。」

  「你入宮做什麼?」高嚴問。

  「我去找阿姐。」陸希皺著眉頭,年年這關口做了這種事,從小處說是小女孩爭風吃醋,往大裡說就是不顧姐妹情分。兄弟姐妹情分現在是高威最忌諱的地方吧……

  高嚴也明白妻子在擔心什麼,但是他毫不在意,「你別多心了,你要是不喜歡年年這樣,在家教訓就行了,老六他們你不用去在意。」他們算什麼東西,也配讓他妻子女兒去道歉?高嚴從小不受高威寵愛,可再不受寵他也是高威的嫡子,能跟他比擬的就是高囧,他從來沒把幾個庶出的兄弟看在眼裡,即使是高團也是後來相處出來的感情。

  陸希搖了搖頭,她對高嚴以後的計畫只有一個大概的瞭解,也很清楚他們走到今天這一步,很多事她的想法、甚至是高嚴的想法都不重要了,爭權奪利她幫不了高嚴,但也不會拖他後腿。「我不是去道歉的。」

  年年過年才虛歲七歲,足歲才五歲,老六那兩個孩子是十歲多了,半大孩子欺負小娃娃,還被揍哭了,她們到底是不是高家的種?陸希這會開始壓縮女兒年紀了,她不會去插手孩子的事,不過高威那邊還是需要講明白的,自古帝皇——多疑還喜歡神腦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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