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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個人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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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看泉聽風]玉堂金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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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 18:21:50 |只看該作者
一百八十、激流(三)

  「當時只聽到‘轟隆’一聲巨響,整個廣陽郡的城牆全部震碎,地上都震了三震,守城的軍士們一個個的炸的血肉橫飛,說時遲那時快,我們的將士們從天而降,一舉沖入城池,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這一任的小刀站在一群內院女眷面前,手舞足蹈、唾沫橫飛說著高嚴舉動當時攻克廣陽縣城的壯舉,將高嚴一舉成名的火藥贊的猶如天上神仙賜下的神兵利器。

  陸希聽到嘴角一抽,又不是TNT,就憑現在這麼一點火藥,怎麼可能把城牆轟粉碎,就是TNT要把城牆炸粉碎也要很多吧?不過見小刀說的眉飛色舞,而聽故事的人也神采飛揚,她也不撲那個冷水了,她也挺好奇的,阿兄怎麼把城牆給炸塌的。

  「阿娘,耶耶好厲害!」高年年撲到了陸希懷裡,整張小臉都發亮了。

  陸希抱起女兒親了一口,「對!你耶耶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

  「咯咯——」高年年開心的笑了,「阿娘,以後年年也要跟耶耶一起出征!」

  「好啊。年年等學好武功,就做一個女將軍。」陸希對女兒的愛好一向是放縱的,她說什麼陸希就應什麼。

  「好——」

  「郎君回來了!大娘子,郎君回來了!」突然外面傳來了欣喜的通傳聲。

  陸希先是一怔,隨即大喜,她掂了掂懷裡的小粘糕,「年年,你耶耶回來了!」說著抱著女兒就往快步往外院走去,兩人還沒有走出二院,就被高嚴迎面抱了個正著,「皎皎——」高嚴從妻子懷裡拎起小粘糕,隨手往身後的近衛懷裡一塞,然後抱著妻子就往裡面走。

  高年年著急的蹬著小手小腳,「阿娘!阿娘!」嗚嗚——耶耶最壞了!老跟年年搶阿娘!年年不崇拜耶耶了!年年以後要當比耶耶更厲害的將軍!

  高嚴的近衛魯雲苦笑的拍了拍懷裡軟趴趴的小娘子,哄著高年年說:「年年乖,阿叔帶你去騎馬好不好?」

  高年年掙扎無效後,只能乖巧的任魯雲抱,她耍小性子只能對著阿娘耶耶跟阿兄耍,她要是對其他人不乖,阿娘會打自己屁屁的,「阿叔,年年不要騎馬,年年要習武,年年以後要做女將軍!」等她長大了,她也要像耶耶那麼威風!

  高年年是高嚴唯一的女兒,也是高家軍裡的小公主,那些糙漢子也不知道怎麼帶孩子,只知一味的寵,一聽高年年要學武當女將軍,魯雲大喜的讓高年年往自己肩膀上一坐,「好,今天阿叔就當你去軍營玩!」魯雲總算還沒被高年年的撒嬌沖暈頭腦,還知道高年年要習武一定要陸希答應才行。

  「阿兄——」陸希目不轉睛的看著高嚴,手扶上他的面頰,幾個月的征戰讓他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

  「我回來了。」

  陸希雙手在他身上觸摸,「你受傷了嗎?」

  高嚴握著她的手,啞聲道:「你要不要看看?」

  陸希一笑,拉下他的頭,吻上了他的唇,「好啊。」

  高嚴從高威傳信過來,接回陸希後,就領兵去收復北方了,時間前後不過三個月,可以說是非常順利。一來是很多郡縣尚不知道建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二來也是高嚴雷公下凡的名聲,他每次攻城,必定先高築瞭塔和弩台,然後利用床弩從四面八方向城內發射火箭和火藥箭。

  投石機眾人都見過,可火藥大部分都沒見過,聽到如此轟天巨響,又想起廣陽縣城被震坍塌的傳言,一個個人都聞風喪膽,除了極少數不肯歸降被高嚴殺了的軍士外,大部分都投降了。其實高嚴的火藥威力遠沒有謠傳的那麼可怕,他利用的不過只是眾人對無知事物的畏懼心理罷了。

  高嚴等攻完城池,稍一整頓就急著回來陪妻子了,他手搭在陸希的腰上,慢慢的撫摸著,陸希動了動,拉開了他的手,「癢。」

  高嚴笑著低頭拿新生的胡渣去磨蹭陸希後背,他回來後簡單的梳洗了下,就來找妻子了,也沒來得及刮鬍子,「皎皎,幫我刮鬍鬚吧。」高嚴說。

  陸希往他懷裡蹭蹭,「好啊,那你晚上幫我揉腳。」她最愛的還是高嚴幫自己揉背,他力氣控制的最熟練。

  「好。」高嚴手又伸到她光滑的大腿處,「我現在就可以幫你揉——」

  「郎君、大娘子,施先生在門口求見。」春暄的聲音在外間輕輕的響起,說真的要不是來者是施平,她根本不會通報,這不是明顯打斷郎君和娘子的恩愛嘛。

  陸希和高嚴對視了一眼,陸希推著高嚴說,「先起來,祖翁說不定找我們有事呢。」

  高嚴很鬱悶,他跟皎皎分別了三個月,剛嘗到一點甜頭,就被人打斷,不過他也知道施平不是不識趣的人。夫妻兩人簡略的梳洗了下,換好了衣服就去找施平了。

  施平這幾年老了許多,平時最愛的就是躺在躺椅上曬太陽,曬著曬著就睡著了。陸希見他這樣子,總會覺得很心酸,時常慫恿女兒去陪施平說話、講故事。施平年紀大了,最喜歡的就是孩子,時常帶著年年出去玩,陸希寵女兒寵的有點過頭,年年很多知識都是施平教的。

  「先生。」高嚴坐在施平身邊輕輕的叫著他。

  施平驀地驚醒,看到高嚴就要起身,高嚴按住他,「先生不必多禮。」

  陸希給施平泡了一壺茶,「祖翁,我會給你裝上玻璃窗戶,這樣你冬天也能曬太陽了。」陸希的玻璃終於在她威脅了幾個波斯工匠後給燒了出來,雖然質地不純,不透明,可至少裝幾個玻璃窗戶還是綽綽有餘的。

  「勞大娘子費心了。」施平笑著歎氣,「唉,年紀大了,不中用了。」

  陸希道:「祖翁哪有不中用,我跟仲翼還好勞煩您多提點呢。」

  施平搖頭,「我年紀大了,這天下該是仲翼的天下了,事情也應該由他做主了。」

  施平的話讓陸希笑容微斂,可施平似乎未察覺,「大娘子、郎君,若是不意外的話,高太尉最晚兩三年以後就要登基了,到時候高元亮定是太子,你跟郎君有什麼打算?」施平的語氣十分溫和,可說出來的話卻咄咄逼人。

  當時高家的家業,陸希跟高嚴不爭,施平完全同意,他也看不上高家那份家業,不過不爭高家的家業,不代表他支持高嚴會避讓高元亮,將來高威退下後,他那一人之下的位置,勢必要有人接替,那時候高元亮和高仲翼肯定要有一爭。

  如今高威眼看就要登基了,這將來江山到底是誰接替,這同樣是大問題。這已經不是高嚴避讓就能解決問題的,高嚴手握兵權,身後有陸家、有崔家,還有那麼多人,他退了跟著他那些人怎麼辦?這些都要高嚴做出選擇。施平之所以會先讓陸希一起來,是先給陸希提個醒,畢竟她對高嚴的影響太大了。

  陸希苦笑,「祖翁,我知道。」

  她明白施平的意思,他是擔心她去勸阿兄不爭,陸希是真想勸。不為其他,就是為了崧崧和山山,如果他們見阿兄跟高元亮兄弟相爭,將來他們也有學有樣怎麼辦?她太清楚權利對男人的誘惑力了,天底下沒有幾個男人能抵得住大權在握的誘惑,不然高威也不會造反了。誰家造反是被逼的?那都是藉口,真正的原因就是想當皇帝。

  可她更明白阿兄有軍權在身,身後又有陸家、崔家,將來如果高元亮登基,他怎麼都不能放過阿兄的。除非阿兄跟她遠走他鄉,但他們又能走到哪裡去?而且他們身後跟了太多的人,他們可以走,那些人無法走,一旦牽扯到帝位之爭,絕對不是退一步海闊天空,退一步往往就代表了無數人的性命的葬送。

  高嚴握著陸希的手,陸希抬頭看著高嚴關切的目光,不由對他一笑,她似乎想太多了?現在高威還不是皇帝,高元亮也不是太子呢!她總不能因噎廢食吧?將來的事將來再說,現在先把眼下的難關渡過了。

  「我要是猜得不錯的話,等高元亮回京後,高太尉肯定也會召仲翼回京,你們準備怎麼辦?是回京還是留下?」

  「我想暫時留下。」高嚴說,「至少在最近一年我不能回京。」他北方剛平定不久,如果回京,這等於就把他的戰功成果轉讓給別人了。

  施平頷首,這也是他的意思,「既是如此,郎君便要想個法子留下了。」

  高嚴嘴角一扯,想留下還不容易。

  施平看著高嚴篤定的神色,不由撚須而笑。

  「你說要我暫時不要登基,還要讓那小皇帝再當一段時間?」禦書房裡,高威若有所思的聽著胡敬的建議。

  「是的,郎君。」胡敬站在高威恭敬的說。

  自從高威扣押了皇帝後,就算他沒有稱帝,胡敬對高威的態度都不似先前那麼隨意了,「郎君你打的是清君側的旗號,若是現在直接登基,難保底下會有人不服氣,與其讓那些人有造反的緣由,還不如等上個一年半載,等大少君、二少君將讓這皇帝禪位的話,就沒人會說你篡位了。」

  高威對篡位的名聲壓根不在乎,他都做了還怕別人說嗎?但是如果能暫時把動盪不安朝廷安撫下來,那也是一件好事,省得元亮、仲翼整天替他南征北戰的,「也好,那就暫時再讓他當一段時間皇帝吧。」高威說。

  高威跟胡敬正商議著,宮侍突然急匆匆的前來,「太尉,不好了!陛下自盡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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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 18:22:03 |只看該作者
一百八十一、激流(四)

  自殺了?高威先是一怔,隨即大怒道:「我不是讓你們看好他了嗎!」

  「太尉饒命!太尉饒命!」內侍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不停的朝高威磕頭。

  「滾!」高威一腳將內侍踢開,他那有什麼心思懲罰這些閹奴,守在宮室外的侍衛一聲不響的將內侍堵了嘴拖了下去。

  高威跟胡敬匆匆趕去囚禁皇帝的宮室之時,只聽得到內宮一片哭聲震天,皇帝除了王皇后外,並無其他妃子,他跟王皇后成親十來年,足足生了六個兒子二個女兒,高威將皇帝囚禁的時候,並沒有他將皇后子女隔開,八個孩子加上皇后、以及伺候皇帝的宮侍一起哭,場面十分的壯觀。

  高威並沒有入正殿,因為裡面王皇后尚在,他只在偏殿叫來太醫令,「陛下真的自盡了?」

  太醫令知道高威想要知道什麼答案,他垂手對高威道:「回太尉,陛下已經駕崩了。」

  高威不由濃眉緊皺。

  「高威,你這亂臣賊子!」一聲童稚的怒喝聲伴隨著一道勁風朝高威丟來。

  高威頭都沒有抬,一抬手就拎起了太醫往旁一閃,「?!」一張實木的食案重重的砸在高威剛才坐著的地方,將結實的木板砸出了一個大洞。

  太醫令偷偷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要不是高太尉拉了他一把,他今天就要被一張食案砸死了吧?他偷偷的瞄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太子,對著高威道:「太尉,下臣告退。」

  「高威,你這忘恩負義之徒,枉費我阿父這麼信任你,你——」太子今年不過十歲,他自幼勇武過人,深得陛下喜愛,又是嫡長子,故陛下一登基就立其為太子。在皇宮中長大的孩子,沒有一個是真單純的,太子很清楚他現在應該忍氣吞聲或許才能保命,可他不願意!他是太子,他的父親為了帝皇的尊嚴自盡了,如果他跪在這奸臣面前求饒了,他對得起父親嗎?他反正也不準備活命了,死前要是能殺高威那是最好,不行他也要直著腰死!

  高威陰沉著臉看著太子。

  「殿下!」太子的近侍驚惶的跪在太子和高威面前,不停的朝高威磕頭,「太尉饒命!太尉饒命!」

  「閉嘴!」太子對近侍求饒舉動非常不爽,一腳將內侍踢開。

  高威沉聲道:「太子臆症發作了,還不讓他下去休息!」他現在可沒功夫跟一個小孩子磨蹭。

  「高威——」太子叫了一半就被侍衛們堵著嘴拖了下去。

  「不用了。」高威冷著臉說。

  「郎君?」

  「既然都死了,也沒必要披那層皮了,我直接登基。」高威道。

  「郎君,那——」胡敬還有些遲疑。

  「你看那幾個小兔崽子像是能聽話的人嗎?」高威眼底閃過殺意。

  胡敬見狀將勸慰的話壓了下去,高威現在正在氣頭上,反正登不登基也沒多少差別,外頭的叛亂兩位少君也能鎮壓下來,胡敬唯一的就是……

  高威腳步一頓,對胡敬道:「你派人給元亮和仲翼送信,讓他們來參加我的登基大典。」

  「唯。」胡敬恭敬的應了。

  陛下自盡的消息,高威並沒有隱瞞,很快整個皇宮都知道了。未央宮裡,崔太后正跪在佛前念經,手輕輕的撥動著念珠,聽到陛下去世的消息後,她的手微微一頓,而後繼續念經。這幾年崔太后老得很快,她的頭髮已經全白了,原本光滑面頰也刻上了深深的皺紋,看起來就跟尋常老態龍鍾的婦人無異,整個人的精神氣似乎都被抽空了。

  「大家,您念了一早經書了,歇息一會吧。」清柔的聲音響起,高皇后親自端了一盞靈芝茶走了進來。

  崔太后眼睛都沒抬下,依然低頭念著佛經。

  高皇后看到崔太后這樣子,眼眶微微發酸,她默默的將靈芝茶放在崔太后身邊就退下了。

  外屋豫章正看著窗外的景致發呆,聽到高后的腳步聲後,她轉身對高麗華輕輕笑道:「阿予,你看這株梅花,還是我從母種下的呢!她種下的時候,我才三歲,現在都過去五十多年了,那麼多人都走了,它還是長得好好的。」豫章口中的阿姑就是前梁景帝的陸皇后。

  高后嘴角顫了顫,淚水終於忍不住流了出來,豫章看到她,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拉著她的手,「要哭就哭出來吧,當初我也是這樣的。」當年父親篡位蕭家的問,滅了袁氏滿門,間接逼死了阿儀,她的心情也跟阿予現在差不多,阿予可能比自己更難受吧?畢竟育郎是她的丈夫……

  高后聽到豫章的話,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滴落,最疼自己的父親搶了自己夫家的江山,高后現在都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一直想要見自己的父親。

  「阿予——」豫章輕喚道,高后抬頭,「你能儘量勸高太尉給我們留個香火嘛……」她姓鄭,她是鄭家的公主,豫章真不想當年蕭家的族滅下場落到鄭家身上,哪怕給他們鄭家留一點香火都好,。

  「我儘量……」高皇后眼底有些茫然,她真不知道她說的話,父親能聽進去多少,她跟豫章經歷了這麼多年宮中風雨,心裡都很清楚,一旦涉及皇位便是親生父子都能反目成仇。

  豫章也沒逼高后繼續承諾,她也知道這件事不是阿予能決定,就如當年她跪在阿父面前苦苦哀求,阿父最後還是殺光了所有蕭家人,她抬頭看了一眼崔太后禮佛的佛堂,眉頭微蹙,「也不知道阿嫵到底去哪裡了?」

  提起陸言,高皇后也擔憂了起來,自從那天宮亂之後,阿嫵就憑空消失了,她幾乎讓人把皇宮都翻遍了,都沒有找出來,父親倒是想宣佈阿嫵的死訊,可被她阻止了,阿嫵肯定沒死,現在肯定也很安全,不然崔太后不可能那麼鎮定。兩人對阿嫵到底去了哪裡,心裡都有點數,畢竟能從皇宮大內要帶走一個受重重保護太后也就那麼幾個人,可兩人真不確定崔太后到底心裡怎麼想,也不敢讓人認真去找阿嫵,阿嫵的離開應該是得了崔太后允許的吧?

  佛堂裡崔太后雙手合十,對著垂目慈悲望著眾生的佛祖心中默念道,我佛慈悲,一定要保佑阿嫵已經生活順利。豫章和高后猜的沒錯,陸言的確是崔太后讓劉鐵帶走的。這些崔太后都知道,守寡的日子到底有多苦,沒人比崔太后更清楚,當年她還有兒子、女兒,日子好歹還有一個盼頭,可阿嫵她什麼都沒有。要是真讓阿嫵這麼苦熬下去,崔太后真擔心外孫女會生病,所以她時常鼓勵外孫女外出散心,讓王爺們把孩子送到宮裡來陪阿嫵玩耍。不為其他,就想讓阿嫵有個消遣。

  那天高威逼宮,當時未央宮大亂,有不少宮女內侍甚至想伺機搶奪宮中財務,就在兩人束手無策的時候,劉鐵突然出現,殺光了企圖不軌的宮侍後,就說要帶他們離開。劉鐵這人崔太后是知道的,他是禁軍首領,出入宮禁相對方便,這些年他時常會趁著公事之便偷偷溜到未央宮來找阿嫵,不時的給阿嫵送一些小東西,不過每次都阿嫵連人帶物趕出去。

  這些阿嫵都跟她說過,崔太后還真不當他是一回事,就把他當成給孫女消遣的玩物,可在高威逼宮、陛下被高威扣留後,崔太后思考的方向就不同了。將來高家上位,哪怕高威會因為陸希而不動阿嫵,給她前朝皇后的尊榮,可阿嫵在宮中的生活也沒有之前那麼舒適了。前朝的皇后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種是幽禁深宮,一種是出家,這兩人沒一種都是在熬人的生命。她當年一時貪心,逼著外孫女嫁了孫子,害她年輕喪夫,無子無女,她可不忍心再讓外孫女將來一輩子就幽禁在一片方寸之地,那是何等的酷刑。

  劉鐵這人雖說長得不好看,可他肯為了阿嫵一直不娶妻,知道阿嫵善讀詩書,還特定請了先生學詩書,現在又為了阿嫵,連他奮鬥那麼多年的前程都不要了,饒崔太后對外人一向心硬如鐵也忍不住動容了。這樣的人,應該會給阿嫵幸福吧?所以她就讓劉鐵帶走了被她迷暈了的阿嫵。

  崔太后這輩子年少時候家境清貧,時常食不果腹,後來給鄭裕當了妾室後,她也不是最得寵的,生下長子後她連摸都摸上一下,就被丈夫抱走了,直到等了育郎登基後,她的日子才算真正好過起來,原以為自己是老來福,卻不想她真是沒福氣的人,臨老還要看到自己的子孫後代被人糟踐……崔太后閉了閉眼睛,一絲水痕隱隱滑過她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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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 18:22:16 |只看該作者
一百八十二、激流(五)

  高威將皇帝囚禁後,人並沒有住到皇宮,依然住在太尉府,直到皇帝自盡,高威決定登基後,才由太尉府搬入宮廷,不過後宮之事高威依然全權交給高皇后負責,而不是婁夫人。

  對於這點婁夫人頗有微詞,她才是高威的妻子,以前太尉府是她管事,到了皇宮後也理應由她來管。高威讓一個出嫁的女兒、而且還是前朝的皇后管皇宮事務算什麼?她倒是想跟高威抱怨,可就是沒機會,高威實在太忙了,偶爾找她肯定是問她高麗華的事,問完就走,絕情的態度讓婁夫人恨得牙癢癢的,但又不敢抱怨。

  不過這些天她也不空閒,高威要是登基,她就是皇后,這幾天前來巴結她的人絡繹不絕,讓婁夫人難免有點飄飄然,平時吃穿度用、言行舉止也開始模仿高麗華的樣子了。偶爾還會提點下自己兒媳婦,馬上就是皇子妃了,該有的皇家氣度都應該擺出來,別整天畏畏縮縮的還是跟以前一樣。

  婁夫人開心,成氏卻迄今還沉浸在茫然中,她真接受不能,這一夜之間怎麼高家就上位了?這些年高家被皇家打壓的厲害,要是高家就跟劉家、侯家一樣沒落下去,說不定家翁也不會起這種心思,可偏偏高家還有一個高元亮、一個高仲翼,成氏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就如阿父所言,當初鄭裕要是沒有鄭啟這兒子,要是沒有登上大將軍之位,說不定也不會起反心,就像現在的高威一樣,一切都是命。

  外人罵高家亂臣賊子,她聽得總是膽戰心驚的。她不是婁氏,她從小也跟著父親讀了幾本史記,她知道鄭家也是篡位,滅了前梁才登基的,如今不過才短短的幾十年時間,卻被高家篡位了,那將來的高家呢?因此成氏每次看到被囚禁起來的王妃就膽戰心驚,她總是儘量善待那些可憐的女子,男人在外面爭權奪利,最可憐的還是女人。

  「夫人!」婁夫人的僕婦匆匆走了進來,對婁氏稟告道:「樂平公主出家了!」

  「出家?」婁夫人不可置信的重複了一遍,「你說什麼?她出家了?她怎麼出家的?」高威在逼宮後,樂平已經被家裡控制了起來,就是為了防止她做傻事。

  「公主把自己的頭髮都絞了。」僕婦怯怯的說,「是用瓷碗的脆片將頭髮割斷。」頭上還有不少地方血淋淋的,可把伺候的人嚇壞了。

  婁夫人第一反應就是壞了,這下不知道高威要怎麼怪她呢!「你們怎麼不看好她呢!怎麼就讓她絞了頭髮了!一群廢物!」

  僕婦早知道婁夫人的反應,給婁夫人出主意道:「夫人,這件事我們先告訴太皇太后吧,公主畢竟是她的女兒。」

  婁夫人聽了僕婦的建議,眼睛一亮,對啊!她怎麼沒想到呢!這件事丟給高麗華最好,反正現在宮裡的事都是她在管,「快把這件事告訴太皇太后。」婁氏說,她現在能不見高麗華就不見,見了她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婁氏就來氣。

  長樂宮中,高后正神色冷淡的看著長跪在她面前不起的柳氏,「柳太皇太妃,你這是在威脅我嗎?」高后脾氣柔和,說話很少有這麼冷言冷語的時候。

  柳氏素服散髮,她只比高后大上兩三歲,可人卻顯老了許多,尤其是先帝逝世後,她烏黑的頭髮都已經花白了,她已經跪在高后面前足有三個時辰了,聽到高皇后的話,她直了直身體倔強道:「妾並無威脅太皇太后之意,只是皇太后已經失蹤多日,就算為了皇家的臉面著想,也該宣佈皇太后薨逝了。」

  「阿嫵她沒失蹤,她只是生病了。」高后不耐煩的說。

  「那妾懇請太皇太后讓妾前去看望太后。」

  「阿嫵生了重病,見不得人。」高后一口拒絕了。

  「太皇太后,太后明明是跟人私奔了,您為何還要替她隱瞞?難道你就真的不顧我們皇家的體面了!」柳氏已經豁出去了,這天煞孤星克死了她自己父母不算,還克死自己的兒子。她的兒子死了,可她還活的好好的,宮裡人都說她年少守寡可憐,總是讓她,縱容她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出去招蜂引蝶,可誰來可憐她兒子呢?她可憐的孩子一輩子沒享過什麼福,當了皇帝也被這天煞孤星克死,臨死都沒有個子嗣承傳。如今這天煞孤星不顧體面的跟人私奔了,高氏卻還想著保留她的身份,做夢!

  「放肆!」高后勃然大怒,「來人,請太皇太妃下去休息。」

  「太皇太后,你不能這麼偏心,陛下也是您的兒子!」柳氏淒厲的說道,她的孩子,她一輩子的指望啊!就這麼沒了,連她過繼的孫子都被高家殺了,「高威這亂臣賊子,不得好死!今日你們殺鄭家的子孫,來日也定有人滅絕你高家子孫!」

  高后聽到柳氏咒父親、咒高家,氣得臉色都白了,她跟父親生氣是一回事,可聽到旁人罵自己父親、她娘家人又是另一回事,柳氏還專門往自己最擔心的地方戳,「太皇太妃犯了臆症,以後都不要讓她見外人了!」高后對身邊的下人吩咐道,「我不想再聽到她說出這種話了。」

  「唯唯。」

  高皇后派人拖走柳氏後,眉頭緊鎖的坐在了蒲團上。阿嫵到底去了哪裡?她大概能猜到阿嫵讓劉鐵給帶走了,可她派出去的人迄今都沒找到劉鐵的下落。高皇后暗惱,現在高家正處在風尖浪口,她只能派人暗暗小心查探,就怕稍有不甚讓阿嫵的名聲毀於一旦。

  崔太后讓劉鐵帶著阿嫵離開,高后能理解但不贊同,先帝不是高后肚子裡出來的,也不是從小養大的,高后心裡自然更偏陸言一點。在深宮守寡的日子是難熬,可也不能就讓阿嫵放棄了自己的身份跟劉鐵遠走高飛吧?兩人這樣能去哪裡?兩人都是養尊處優長大,哪裡知道平民的日子難過。

  劉鐵或許能熬,阿嫵從小嬌養長大,那裡受得住?沒個身份,無論在什麼地方,就是區區一個官府小吏都能欺壓他們。劉鐵喜歡阿嫵,在宮裡不算是秘密,崔太后知道,她跟豫章知道,可她們也明白,阿嫵從來就沒喜歡過劉鐵,也沒理過劉鐵,就這麼在一起,兩人能幸福嗎?這樣的日子——高后想想都不寒而慄,她無論如何都要讓阿嫵先回來。

  「我要見阿崧,你們讓崧崧來見我。」高后思來想去,突然想起了一個找阿嫵的好人選。

  高后正在宮裡等高崧崧的時候,「太皇太后!」一個宮人匆匆走來,「不好了,樂平公主把自己頭髮絞了,說是要剃度出家!」

  高后聽了一愣,隨即歎了一口氣,她是真不喜歡樂平,可以說元亮這輩子就是毀在了樂平手上,她真不懂高家對樂平已經夠仁至義盡了,為什麼她還是不肯好好跟元亮過日子,如今鄭家都倒了,樂平還這樣,「她想出家就先讓她出吧。」高后疲憊的說,好歹是育郎的女兒,能看顧的她總會看顧的。

  高岳入宮的時候,就見高后坐在窗前,看著窗外發呆,「阿姑?」高岳走到了高后面前,輕聲叫著高后。

  「阿崧你來了。」高后看到已經出落的一表人才阿崧,心中無不感慨,轉眼間阿崧、阿崢都大了。

  「阿姑,你看。」高岳從身後掏出了一團毛茸茸的東西。

  高后定睛一看,居然是幾隻剛出生的拳頭大小的小獸,高后驚訝的問:「你從哪裡找來的?」

  「我出去打獵的時候抓到的。」高岳撓了撓頭,「阿姑,你喜不喜歡?年年最喜歡這種小動物了。」不過每次都會被她養死,死一次年年就大哭一次,後來阿娘就不許他們給年年帶這種小動物了。高岳是見高后這幾天心情不好,特地抓了哄她開心的。

  高后眼底泛起笑意,拉著高岳坐下,「阿崧,你幫阿姑做件事好不好?」

  「阿姑你儘管吩咐。」高岳說。

  「你幫我……」高后低低的在高岳耳邊吩咐了幾句。

  高崧崧眼底閃過錯愕,從母不在深宮?「阿姑,你放心,我一定會派人暗中查探的。」

  「嗯。」高后微微頷首,阿崧年紀小,他做什麼舉動也不會有太多的人看著,,阿嫵又是他從母,崧崧肯定會放在心上的。

  高岳見高后神色不豫,也不急著離開,對高后說道:「阿姑,這些天天氣都有點冷了,你想不想去湯泉行宮散心?」

  高后輕輕的搖了搖頭,現在宮裡這麼多事,她哪裡走得開。

  高岳道:「阿姑,事情總是辦不完的,人總要休息,你這幾天太累了,我跟祖翁說,讓你去行宮散幾天心。」

  高后慈愛的看著這貼心的孩子,也不忍心拒絕孩子的好意,她也想一個人靜靜,「好。」

  樂平出家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建康諸位官員耳中,有人興奮,畢竟現在很多人都想跟高家拉上關係,但也有人若有所思。

  而與此同時,就在建康城內的一間普通民居裡,突然飄出了滾滾的濃煙。周圍的鄰居一見濃煙大驚失色,連忙不停的敲門,「有人在嗎?有人在嗎!家裡著火了!」

  「咳咳——來了!」一名看起來約有二十五六歲左右、相貌堂堂的男子,一邊嗆一邊跑出來開門,一見拿著水桶、水盆的鄰居,他連忙作揖道歉,「抱歉!抱歉!家裡沒有著火,只是——」

  眾人一見那男子臉上還沾著不少黑灰,不由笑道:「這位阿郎可是在家中生火?」

  那男子歉然一笑,「對,不小心失手了,驚擾大家了,真是抱歉。」

  眾人對這個男子印象還不錯,此人大約是三年前搬進這裡的,平時一直早出晚歸的,跟鄰里不是很熟,但為人很熱情,大家有什麼忙,他能幫的總會幫的,人品也長得很出眾,要不是他已經有妻子了,很多人早把家裡的女兒說給他了。

  一人笑問:「阿郎,你家娘子呢?」這人的娘子以前一直在鄉下,據說這兩天才到建康的。

  「她生病了,趕路太累了。」那男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眾人恍然點頭,原來是家裡娘子生病了,難怪會這樣。

  那男子送走了大家,關上了門,舒了一口氣,看著那還在冒煙的灶間,他苦笑了一聲,轉身走到一間窗臺下,輕敲著窗臺,「阿嫵,你餓嗎?你想吃什麼,我讓人出去買。」原本劉鐵是想親自給陸言做點吃的,可惜貌似自己沒那個天賦。

  房裡什麼聲音都沒有。

  「阿嫵?」劉鐵敲著窗臺,不死心的說道,「你就算跟我慪氣,也別作踐你身體,你這樣你大母會傷心的,這樣她讓你出來的心意就完全白費了。」

  「……」

  房裡依然什麼聲音都沒有。

  劉鐵站在窗臺前一動不動,十幾年的等待,早就把他的耐性磨了又磨。

  過了很久,房裡才傳了一聲低啞的聲音,「送我回宮。」陸言終於說出了自己醒來後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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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 18:22:30 |只看該作者
一百八十三、激流(六)

  劉鐵聽到陸言的話,雙拳握了握,過了好一會才艱澀的開口道:「我去給你買東西吃。」說完他像逃一般的離開了家裡。

  內房裡,陸言躺在床榻上一動不動,房裡並不是只有她一人,而是還有兩名沉默的丫鬟,從兩人修長的身形、寬大的指節就可以看出這兩人會武。劉鐵為了帶陸言離開,丟了自己這些年奮鬥的前程,但他這些年積累的家底還在。他又是劉毅最寵愛的孫子,劉毅臨終前給他留了不少好東西,所以劉鐵有讓陸言過好日子的把握,當然肯定比不上皇宮的奢華。這兩個丫鬟也是劉鐵特地選出來的,身手都不錯,兩人要離開的時候,也足夠在路上保護阿嫵。

  兩個丫鬟互視一眼,兩人很看不慣陸言對自家郎君的冷淡,但她畢竟是郎君放在心上的人,一人上前輕聲問:「娘子可要喝水?」說著將一早溫好的水遞到了陸言面前。

  陸言可以對劉鐵不假辭色,但是從小的教養讓她不會隨意的作踐下人,她輕聲對丫鬟道:「放下吧。」說完眼睛又閉上了。

  丫鬟們面面相覷,郎君走的時候可是好好吩咐她們照顧這位娘子的,但是娘子什麼都不說怎麼辦?兩人偷偷打量著陸言,這位娘子容貌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漂亮的就跟仙女一眼,可她剛剛不過說了一句話,兩人就不由自主的服從她的命令,就像她們天生就該聽她的一樣,就是劉府裡的大夫人都給不了她們這樣的感覺,也不知道郎君帶回的這位娘子到底是誰,難道真是她們未來的女君?她剛剛送回宮,難道她以前是宮裡的人?丫鬟暗暗咂舌,郎君膽子真大,連宮裡的人都敢抓來。

  劉鐵過了大約一個時辰後才回來,手裡還提著一個食盒,兩個丫鬟見了劉鐵,就朝他上前行禮,劉鐵將食盒放下,「阿嫵,餓了嗎?你先吃點東西吧。」

  陸言在劉鐵進入房裡前,已經起身了,這會她坐在食案前,她安靜的看著劉鐵和兩個丫鬟淨手了後,把食盒裡的飯菜一樣樣的取出,最後將食碗、食柶放在她手邊。

  陸言也不說話,低頭安靜的進食。

  劉鐵見她終於肯吃東西了,心頭大喜,他也沒有讓丫鬟動手,一樣樣的飯菜挾給陸言,魚蝦都給她剝皮去骨刺後才放在她碗中。陸言沒有拒絕,可沒有道謝,只是低頭安靜的吃著。劉鐵也不指望阿嫵現在就肯理自己,他能這麼近距離的看著阿嫵就覺得很滿足了。

  劉鐵是習武之人,從小被劉毅摔打著長大,生活粗糙慣了,也沒什麼下人伺候,他知道陸言生活精緻,也很有自知之明,他一個人肯定照顧不來陸言,才特地給陸言留了兩個丫鬟。他每頓給陸言帶來的飯食也是請了外面的大廚精心製作的,可即便如此,劉鐵心中的挫敗也一天比一天嚴重。

  陸言自幼養尊處優,嫁入皇宮後,她又有崔太后、鄭啟和先帝寵著,先不說吃穿住行都是最精緻的,就是身邊的下人也是精挑細選的。就像陸希只肯讓春暄、煙微和穆氏三人近身照顧,陸言也是一樣,她身邊伺候她飲食的下人,也是有專人的,那些宮侍首先要容貌清秀,第二就是要乾淨,尤其是一雙手定要白淨柔皙。劉鐵給陸言找的兩個丫鬟,武力值是夠了,可論起伺候人顯然比不上陸言以前身邊伺候的人。陸言都不肯讓她們近身,更別提伺候飲食了,劉鐵也看了出來,就乾脆他親自動手了。不過陸言平日穿戴就辛苦了不少,全是她自己來的。

  劉鐵這間民居是他三年前置辦下的,當初不過只想給自己留一條退路,因為辦了這麼一個對外是行商的身份。這坊市基本都是建康城中小康人家居住的地方,按說也夠舒適了,可要達到伺候陸言的條件還遠遠不夠。旁的不說,陸言一天就要梳洗一次,喝茶都是喝溫熱的花果茶,她用掉的熱水就要家裡的爐灶每天生火燒水。

  而且陸言喝茶、飲食都是按著時令和時辰每天變化的,她平時梳洗用的熱水是湯泉行宮每日送來的湯泉,入口的水都是從吳郡惠山每日送來的最新鮮的山泉水,便是淨手後拭手的軟巾都是蜀地特工的野桑絲織成的,這些都是特級的貢品,以前的劉鐵肯定能弄到手,可現在他有錢也買不到這種東西。他可以給阿嫵最好的,但也僅僅是民間最好的。

  如果說陸言對現在的生活有怨言,劉鐵說不定心裡還好受些,可陸言對劉鐵給自己提供的飲食一聲不吭,最多不合胃口的就少吃些,眼看著陸言不過三天下來,就消瘦了一大圈,劉鐵心中真是說不出的滋味,原本劉鐵想等陸言醒來,身體稍稍恢復下,就帶她離開,可這幾日他越來越遲疑,他真的可以給阿嫵幸福嗎?

  這一日,劉鐵默默的將食盒放下,一聲不吭的給陸言剔魚刺,河鮮是陸言目前唯一肯多吃些的食物。

  陸言一樣安靜的吃完午食,漱了口後,「阿鐵。」陸言第一次這麼心平氣和的叫著劉鐵的名字。

  劉鐵正在收拾食盒的手一頓,他對陸言一笑,「阿嫵,你不是愛吃鯽魚嗎?我去給你抓魚。」劉鐵很明白陸言要說什麼,他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

  「阿鐵,送我回去吧。」陸言目光複雜的看著劉鐵,平心而論,陸言並不討厭劉鐵,只要是個女人對於一個對自己癡心了十幾年的男人都討厭不起來,可不討厭並不代表愛,陸言對劉鐵一直沒好臉色的也是希望他能早點死心,她擔負不起他的一生,「我不是阿姊,你也不是姐夫。」

  若是以往,陸言這麼說,劉鐵肯定嬉皮笑臉的混過去,可這次他沉默了,過了好一會他才澀聲道:「是的,我壓根比不上高刺史。」

  陸言搖了搖頭,「我說了,我不是阿姊,所以你也沒必要跟姐夫比,你跟姐夫是不同的。」她頓了頓,「你並不比姐夫差。」

  「阿嫵。」劉鐵聽到陸言這句話一下子就像注入了強心劑一樣,他整個人都發亮了,「你真的覺得我不比高仲翼差?」

  陸言嘴角抽了抽,她怎麼忘了劉鐵就是阿姊說的那種給點陽光就燦爛的人呢?

  「阿嫵,你真要回去嗎?哪怕以後一輩子就被關在宮裡不出來了?」劉鐵問,「高家上位後,你總不能向以前一樣,想出宮就出宮吧?你真想一輩子就待在一個地方?我知道你跟我走會受苦,可我會努力保護你的,你不是喜歡登山嗎?我們可以去蜀地,那裡山最多,我們還可以去魯地,那裡是孔聖人的故鄉……」

  陸言聽著劉鐵描述的場景,心中微微一動,可她還是很堅定的說,「陸家不會不管我的。」陸言相信,陸家絕對不會坐視高家把自己囚禁起來的,阿姊也肯定不會不管的,這點陸言還是很確定的。

  劉鐵聽著陸言肯定的話,心中頗不是滋味,的確陸家自從高威逼宮後,一直在打聽陸言的消息,看陸家的意思似乎準備先讓阿嫵先在皇家道觀裡出家,等過上兩年風頭過後,再把阿嫵接回家,阿嫵不需要他就能過的很好,一直都是,劉鐵低下了頭。

  陸言前幾天一直很生劉鐵的氣,氣他自顧自的把自己帶出來,可這幾天平靜下來,她也想明白了大母和劉鐵的好意,她是亡國太后,雖然她姐姐是高家的媳婦,高家不可能像對其他鄭家嬪妃一樣對她,可她將來在宮中的日子也絕對沒有之前那麼舒服,很有可能就在道觀裡孤老終身,就算有陸家和阿姊出面,她也頂多平日吃穿度用不下降,但像之前那麼自在是肯定不可能了。

  大母是不想她這麼過下去,才讓劉鐵帶自己走,而劉鐵帶自己走也代表了他將自己這些年的努力全部放棄,他放棄了自己的前程、甚至拋棄了自己的家族。這幾天又那麼費勁心力的照顧自己,除了進膳的時間,他平時都不踏入自己房間半步,對自己也一直規規矩矩的……陸言就算看不上劉鐵,現在也不忍心對他冷言冷語了,「阿鐵,就算我會關一輩子,我也不能離開。」

  「為什麼?」劉鐵問。

  陸言沉默的望向窗外,為什麼?「因為建康是我的家啊。」這裡有大母、有阿舅、有六郎,還有阿姐、阿娘和耶耶,「我所有的親人都在這裡,我現在走了,就永遠回不來了,還有木木和夭夭,我走了她們怎麼辦?」陸言輕聲道,「再者——」她嘴角泛起了一絲苦笑,「我走了旁人怎麼看?太后跟人私奔?」

  劉鐵想反駁,這不是私奔,她要是不願意,他永遠不會強迫她的!可劉鐵又知道,這的確是私奔。

  「我不能給阿舅和耶耶丟臉!」陸言搖頭說,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即使高家不會把這件事外傳,該知道的人也會知道的,阿舅和耶耶光輝一生,不應該有任何污點!

  「哪怕以後有可能一輩子被關在道觀裡永遠都無法外出?」劉鐵問。

  「對!」陸言記得阿姊說過,人享受了什麼待遇,就要付出什麼代價,阿舅和六郎照顧了她那麼多年,陸家把她養這麼大,她沒為他們付出過什麼,這或許就是她應該付出的代價吧?

  劉鐵望著陸言堅定的目光,雙拳緊緊的握著,他可以不顧阿嫵意願把她強行帶走,可這樣阿嫵一輩子都不會快樂吧?劉鐵無力的閉了閉眼睛,「那我明天讓高岳過來。」

  「崧崧?」陸言奇怪的問,「跟崧崧有什麼關係?」

  「他這幾天一直在找你。」劉鐵說,「這小娃娃手段還不錯。」

  高岳這幾天不停的在打探他的消息,劉鐵在禁軍待了這麼多年,當然沒不會讓一個乳臭未乾小子抓到行蹤,可這小子有好幾次都摸到邊了,要不是他下手快,先毀了幾個點,說不定真被這小子找到地方了,不愧是高仲翼的兒子,果然虎父無犬子。

  「當然!」陸言一聽劉鐵誇獎崧崧,不由與有榮焉,「崧崧本來就很聰明。」除了木木和夭夭外,陸言最親近的孩子就是崧崧了。

  劉鐵看著陸言欣喜的樣子,嘴動了動,還是沒說什麼,第二天高岳就在劉鐵下屬故意引導下,找到了陸言。

  高岳帶著幾個心腹匆匆趕到陸言暫時居所的時候,劉鐵並沒有離開,再沒有確定阿嫵安全之前,他肯定不會走。高岳戒備的看著院子裡那個高大沉默的男子,劉鐵他沒見過,但一直聽阿叔提起過,此人武藝十分的高強,據說單論武藝精湛程度,甚至連耶耶都比不上他。

  劉鐵看著那張酷似高嚴的臉,嘴角抽了抽,高岳是阿嫵最心愛的外甥,愛屋及烏,劉鐵也很想喜歡他,可一旦見到那張臉,劉鐵怎麼都展現不了自己的慈愛,他目光掃了高岳身後一眼,見他聰明的還帶了一個僕婦過來,他對高岳頷首道,「我也有兩個丫鬟,你一起帶走。」那兩個丫鬟是劉鐵專門給陸言準備的。

  高岳對私下帶走自己從母的人沒什麼好感,他聽到劉鐵的話,正想拒絕,卻聽陸言在裡面喊,「崧崧?」

  「從母。」高岳匆匆走了進去,「你沒事吧?」他來建康後,陸言就一直很照顧他,而且陸言還是陸希的親妹妹,高岳就有點把陸言當半個阿娘看了。

  「我沒事。」陸言慈愛的摸了摸高岳的頭,見他消瘦的臉就知道他這幾天是費盡了心力在找自己,陸言忍不住心疼的問,「倒是你這幾天累到了吧?」

  「沒有。」高岳很鬱悶,他明明知道是劉鐵帶走了從母,他甚至還用了耶耶留給自己的人去找劉鐵,結果還是找了那麼久都沒找到,最後還是劉鐵自己暴露了。

  陸言見高岳看似一臉淡定,實則臉上還隱約帶了一點不服氣,不由莞爾,終究還是孩子,城府淺了些,「你劉叔父在京城都待了近二十年了,禁衛軍也做了十來年了,哪能這麼快就被你找到?」

  劉叔父?高崧崧敏感的察覺從母似乎並沒有怪劉鐵的意思,他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鄭家也沒了,從母年紀還輕,要這麼讓她守一輩子寡也太委屈從母了,前朝的太后再嫁名聲聽起來有點不好,但是——高崧崧想起了自家祖姑清微子,從母也可以跟祖姑一樣嘛!想到這裡,高崧崧對劉鐵的態度稍稍好轉了些,唔,長得是有點醜,可人看著還算靠譜,原來從母喜歡這種人,跟阿娘完全不同啊。

  劉鐵被高岳詭異的目光打量的頗為不自在,他納罕的掃了高岳一樣,這小娃娃在想什麼呢?

  「從母,阿姑在湯泉別莊,我先送你去湯泉別莊吧。」高岳說。

  陸言一聽到高后,心頭愧疚就湧起,舅母對自己一向很好,這次自己讓她失望了。

  「阿姑很擔心從母,再三吩咐我要找到從母,還讓我說,一切都聽從母的。」高岳對陸言說。

  劉鐵聽到高后的話,心頭一動。

  陸言感激舅母對自己的維護,舅母還是給了她選擇,「那我們先去行宮吧。」

  陸言的話將劉鐵最後一絲希望打散。

  「好。」

  陸言出於禮貌,又給高岳介紹了下劉鐵,末了對他道:「你劉叔父功夫很好,等他空閒了,你要向他多討教。」

  「唯。」高岳應了,他也很好奇這個據說武功比耶耶還高的人,有機會一定要跟他討教一番。

  劉鐵上下打量了高岳一眼,發現這小子根骨還不錯,從言行舉止上看,基本功打的也不錯,還算是一個不錯的苗子,既然阿嫵讓他教,那回頭給他準備套適合他的拳法吧。

  陸言原本只是隨意的一句客套話,卻不想兩個單細胞生物都當真了。

  高岳在送陸言去湯泉行宮的路上,策馬走到劉鐵面前,「劉叔父。」

  劉鐵抬頭看了一眼高岳。

  「等從母離開湯泉行宮後,可能要去皇家道觀出家,我這裡的人手有點不夠,不知你有什麼好人選可以推薦嗎?」高岳問,他想著連戒備森嚴的皇宮都阻止不了劉鐵的翻牆,皇家寺廟那點守衛就更不夠看了,從母又不像討厭他的樣子,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讓他安排幾個人手,還能保證了從母的安全。

  劉鐵聽了高岳的話,緊繃的神情緩和了下來,「我——」他擅離崗位這麼久,禁衛軍總領的位置早沒了吧。

  「我祖翁說了,只要劉叔父肯回來,你還是總領。」高岳說,對高威來說劉鐵可比區區一個前朝太后值錢多了,要不是怕愛女、媳婦生氣,讓他把陸言打包了送給劉鐵都行。

  劉鐵聽了這句話,看高岳意外的順眼起來,這小子可比他老子可愛多了!劉鐵忍不住暗忖,終於抬手拍了拍他肩,「我會安排的。你要是後天有空,就來我家裡一趟,我有一套還算適合你的拳法。」看在阿嫵的份上,他也會好好教他的。

  「多謝劉叔父指教!」高岳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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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 18:22:44 |只看該作者
一百八十四、激流(七)

  高岳送陸言去行宮的時候,木木和夭夭也在,兩人是到了行宮後才知道陸言失蹤的消息,要不是高後壓著她們,她們早就偷偷出去找陸言了,這會看到陸言完好無損的出現,不由上前抱著從母啜泣不已。

  陸言的眼眶也微紅,不過還是先上前給高後行禮,「阿嫵讓大家擔心了。」陸言跪在高後面前請罪。

  「沒事就好。」高後滿意的看著完好無損的陸言,心中暗歎這劉鐵也算癡情了,她見陸言欲言又止的望著自己,她了然一笑,「回來了就一切都過去了。」

  木木和夭夭也點頭道:「大母,從母趕了一天的路,還是先讓她去梳洗下吧。」

  「對,我都忘了。」高後對陸言道,「你先去換身衣服。」

  陸言依言退下,木木和夭夭也跟在陸言身後。

  木木和夭夭並沒有成親。當年陸言費盡心思想給兩個外甥女找個好人家,但是一直沒看上,鄭桓勸陸言找兩個出身稍低、品行幹練平民子弟,有他在,還怕兩人夫家沒地位嗎?陸言聽了丈夫的勸心動了,專心想要給兩個外甥女挑個好的。

  木木和夭夭年紀雖小,但兩人特殊經歷逼得兩人過早的成熟了,尤其是身為長姐的木木,她在知道從母因為給自己選擇夫婿的事為難後,就跟陸言吐露了自己的心事,她不想嫁人。元家的事陸言已經下了封口令,可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木木還是從很多人的隻言片語中得知了大概的事,自己的父親因奪權而殺了自己的母親!

  天底下還有比這個更可悲荒唐的事嗎?木木自打知道這件事後,就對男人、對婚姻起了深深的厭惡。皎皎從母說過,遠古時期是女性做主的天下,也沒有所謂的成親和女卑弱之說,迄今還有不少化外之民依然只認其母不認其父,既然如此,那麼婚姻不過只是男人強套在女人身上的枷鎖罷了。她們無父無母,也不需要她們來承傳後代,那為何要成親?為何要從母替她們殫精竭慮找夫婿?還不如跟陸家祖姑一樣,出家為女冠,一輩子樂得輕鬆。

  木木將自己的心裡話跟陸言說了後,夭夭也立刻跟從姐姐的意思,她也不要成親。陸言考慮了許久終於同意了外甥女的提議,在她心目中,木木和夭夭是最好的,但旁人不那麼認為,她無法改變旁人的決定,也不願兩個外甥女將就,有她這個皇后在,難道還需要兩人受委屈不成?

  陸言給兩人蓋了道觀,兩人辭去了亭主的封號,由鄭桓親自給兩人賜了道號,兩人正式遁入道門。兩人跟著陸止學道經,閑了同陸止去建康吳郡附近遊玩,尤其是陸希的蘆葦蕩和小蓬萊是兩人最愛去的場所,兩人甚至在陸家的影響下,琢磨起了畫技和史書,閑了與陸家、顧家的長輩談史論今,日子過得十分的逍遙。

  高家逼宮的消息傳來,兩人急的幾天都沒睡好,即使大母是高家的女兒、皎皎從母是高家的媳婦,兩人一天沒見到從母就一天不放心,竭盡所能探聽消息,一聽說大母出宮休養,兩人就急急的追到了行宮,直到今天看到從母兩人才是徹底的放心了。

  高後看著木木和夭夭緊緊貼著陸言的樣子,嘴角彎了彎,阿嫵沒白疼兩個孩子,她轉而望向高崧崧,「崧崧這些天辛苦你了。」

  「也沒有很辛苦。」高岳坐在高后身邊,見高后眉宇間鬱色猶在,可臉色紅潤了不少,神態也不似之前那麼滿滿全是倦意,他抬手給高後揉肩,「阿姑,你這幾天看起來好多了,看來還是要多散散心好。」

  高岳同阿姑說著自己這些天他找陸言的經歷,故意說的孩子氣些,他哄陸希哄慣了,哄起其她女性來也得心應手,果然逗得高后開懷不已,將高岳摟在懷裡,「別不開心,我讓劉鐵在外面跪上一天給你出氣。」

  高岳道:「阿姑,劉叔父說要教我打拳,不如你讓他多教我幾套拳法好了。」

  高后聽得失笑,「好。」

  元亮和仲翼,兩個弟弟對高后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一樣的疼愛,可對於弟弟的孩子,不能說高后偏心,她最寵愛的不是一直養在身邊的元亮的女兒,而是崧崧,這孩子太討人喜歡了。

  高崧崧把高后哄得喜笑顏開後,才回宮裡給祖翁覆命。

  高威對陸言不敢興趣,但是聽孫子把劉鐵都帶回來了,不由大感欣慰,「好小子,幹得不錯!」劉家自從劉毅死後,高威能看上眼的劉家子孫也就是劉鐵了。

  「祖翁,我已經跟劉叔父說好了,讓他教我打拳。」高岳說。

  「不錯。」高威贊許的點頭,劉鐵的身手不錯,對於孫子的上進高威很歡喜,又跟孫子說了一件大喜事,「崧崧,你阿娘和你阿弟、阿妹來了,明天就應該到廣陵了吧。」

  「真的?太好了!」高崧崧開心的問高威,「祖翁,我可以去廣陵接阿娘嗎?」

  「讓老錘陪你一起去。」高威很寬容的放行了。

  高岳去接陸希等人,就讓老錘和一隊軍士跟著,也不帶高嚴給他配得親衛。王直不由大急,趁著老錘不注意,給高岳使了一個眼色,可高岳只當沒見,興沖沖的牽著馬就離開了。

  王直到底不放心,正想親自跟上去,被人一人攬住,他回頭一看,居然是施溫,「施先生?」施溫是施平的兒子,施平給高嚴當了那麼多年幕僚,高嚴手下的親衛都很信服施平,到了建康後,大家也下意識的會參考施溫的意見。

  「王將軍,你上回說要跟施某一起喝酒,可讓施某肚子裡的饞蟲叫了大半個月了,你什麼時候準備跟施某一起喝酒?」施溫笑呵呵問著王直。

  「施先生要喝隨時都行。」王直也不是傻子,一見施溫這舉動,就知道他肯定另有打算,也不急著跟上去了。

  施溫同王直慢悠悠的在道路上走著,四周也沒什麼路人,王直知道文人矯情,說話一向喜歡拐彎抹角,乾脆自己先開口,「施先生,阿崧年紀也不小了,我看他是不是也不要去國子監了?」

  施溫順了順自己的鬍鬚,「王將軍的意思是讓崧崧出仕?」

  「不止是出仕。」王直見施溫不疾不徐的樣子,心情也跟著平靜了些,「現在太尉都快登基了,崧崧是不是也應該學些其他東西了?」

  「王將軍的意思是治國之道嗎?」施溫說。

  「對。」在王直心目中,郎君是不容置疑的下任皇帝,那麼崧崧也是太子,既然是太子就應該學太子學的東西。,

  果然!施溫就知道王直是這個意思,他搖了搖頭,「王將軍太尉馬上快六十大壽了吧?」

  「對。」王直不解施溫為何突然提起高威的年紀。

  「王將軍,太尉至今發不白、齒不掉、老當益壯,大少君年紀尚不到不惑,二少君也不過剛而立之年,正值春秋鼎盛,崧崧也不過才十三歲,將軍又何必那麼急呢?」施溫說。

  王直皺了皺眉頭,「孩子不是越早培養越好嗎?太尉也說過,他年紀大了,這片江山將來都是孩子的。」要知道胡敬他們已經給高崢找到大儒,要讓他從新野回建康進學了。

  施溫心裡暗歎一聲,這些武將真是直腸子,以前高威不過只是太尉,高家也就那麼一點家業,誰都看不上,高威當然說放手就能放手,可現在是整個大宋,歷史上有幾個皇帝是肯當太上皇的?權利都是握在手裡最後一天的。皇家跟權貴之家是完全不同的,「王將軍,皇家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家。」施溫委婉的道,「跟尋常人家是不同的,你見過有幾個太上皇的?」

  王直是高嚴最信任的親信,也不是傻子,聽了施溫的話,「你是說——」

  「王將軍,這高太尉還沒上去呢,就是上去了,也是輪到大少君那輩,再是崧崧這輩,哪裡需要太急。」施溫說,「你看崧崧不也不急嗎?」

  「施先生,你是說崧崧他是故意的?」王直問。

  施溫撚須而笑,「崧崧一片赤子之心,純色天然,哪裡需要故意?再說現在高太尉真是煩心的時候,需要的是子孫的孝心。」

  王直恍然,對!這皇位還沒到手,就有人來爭奪,要是他也會生氣的。

  施溫又補充道,「現在崧崧除了去太學外,家裡的幾位郎君還會給他講些史記上的小故事。」

  王直不太通文墨,可他知道作為帝皇最重要的就是通史,他看著施溫的目光有點改變了,這陸家能屹立千年不倒,果然自有其處事之道,至少對帝心的把握不是尋常人家可以比擬的。難怪他來之前,郎君讓他有事多跟陸家商量,也對。當年袁家走族滅了,可陸家跟蕭家那麼親近都能保證全身而退,肯定手上底牌不少,思及此王直對自己郎君就跟有信心了,郎君一定能當太子的!

  高岳自然不知道施溫和王直的對話,他現在沉浸在阿娘要來的喜悅中,他並不是沒注意到王直的目光,可高岳牢記了阿娘的話,什麼人該做什麼事,他還是孩子就要有孩子的天真,穩重等他滿了十五歲再說,真正聰明的人都是把自己當傻子的,只有傻子才會把自己當聰明人。祖翁這麼疼他,難道還會害他不成?他要是帶著耶耶的親兵,才會讓祖翁傷心。

  老錘看著高岳又想著高崢,微微搖了搖頭,也不知道郎君以後心裡會怎麼想。

  高岳一顆心飛到了廣陵,卻不知道廣陵驛站這會正雞飛狗跳。

  從薊縣到建康路途遙遠,陸希又帶著女兒,一路上行程肯定不會太快,高嚴作為一州刺史不可能離開那麼久,且北方初定,高嚴手頭也脫不開事,所以陸希先帶女兒離開。高年年第一次出遠門,一路上可開心壞了,陸希和高山山又寵著她,遇上什麼好玩的事都肯停下來陪她一起玩,小丫頭這段時間過得非常滋潤,不過一個多月,人就圓滾滾了一圈,把陸希愛的不行,整天摟著女兒,母女兩人甜蜜蜜的膩歪。

  陸納這些年一直沒法子調入建康,不過自高嚴當吳郡太守後,他就出任了廣陵太守,政績做的也不錯,一聽陸希要來了,早早的派人去迎接了。他也沒有收拾別院,而是讓人清掃了驛站,高嚴是朝廷命官,外出理應住在驛站。高家一躍登天,陸家也在浪頭上,還是低調點比較好。

  陸希是坐船來廣陵的,她已經跟高嚴聯繫上了,最遲高嚴今晚也會跟他們會合了,陸希準備廣陵住上兩天,等高嚴來了一起入京。可等她剛到驛站,就發現居然高元亮也到了,這讓陸希驚訝不已。

  高元亮是她大伯,高嚴不在,陸希就讓高山山去給高元亮見禮,高元亮那邊聽說陸希來了,也讓幾個侍妾過來給陸希請安。雖然雙方身份不同,可畢竟都是自家人,前來請安的侍妾中還有高崢的母親柳氏,陸希也不好幾句話打發她們走,就請了她們去偏廳喝茶。她還要吩咐下人收拾屋子,招待陸納的侍妾,忙得不可開交,也沒時間陪女兒。高年年在船上悶了十來天了,早悶壞了,她嫌一人待著無聊,撒嬌要去花園玩,陸希讓高年年的乳母帶著幾個小丫鬟陪著她去花園。

  可是還沒等她跟柳氏說上幾句話,陪著高年年出去玩的小丫鬟就連滾帶爬的沖了進來,「女君不好了,小娘子在樹上下不來了!」

  「什麼!」陸希一下子站了起來,又驚又急的往外面疾步走去,「年年怎麼會上樹的?」

  小丫鬟抹了一把眼淚,簡單的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原本高年年在花園跟大家一起踢毽球,玩的好好的,可是突然聽到了一陣貓叫聲,眾人尋聲找了好一會,才在牆角的一棵樹上找到了一隻不敢下樹的小貓。

  高年年同情心大起,就要讓人把小貓救下來,但是桃枝纖細,伺候高年年的小丫鬟都有十一二歲了,根本不敢往上爬,就怕壓斷了樹枝,眾人出著主意要喊外面的侍衛來救小貓,卻不想高年年趁她們不注意,拖了花園裡一張廢棄的小胡床過來,踩在胡床上爬到了枝椏上,她爬倒是順利爬上去了,可跟小貓咪一樣——也不敢下來了!

  陸希幾乎是跑到了花園裡,一進花園,就發現裡面站了不少人,她第一眼就瞧見了自己女兒抱著一隻小貓,坐在一根纖細的枝椏上嚶嚶哭著,「年年——」陸希心都顫了,就怕那根枝椏突然斷了。

  「阿娘——」高年年看到陸希淚水落得更凶了,「抱年年——」說著她就要張開小手。

  「年年別動!」陸希幾乎是尖叫了,但她馬上意識到現在的年年受不了半點驚嚇,又軟語哄著她,「年年乖乖別動,阿娘馬上接你下來好不好?」

  陸希心裡是驚怒加交,年年已經不是第一次爬樹了,甚至還從樹上摔下來過,她已經教訓過女兒很多次了,也再三囑咐下人要好好看著她,結果還是——

  「好。」高年年抽抽噎噎的應了,嗚嗚……這顆樹好高,跟年年以前爬的樹不一樣!

  陸希催促下人道:「快讓侍衛過來把年年抱下來!」

  「跳下來就可以了。」低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什麼——」陸希回頭就見身後站著一高大的身影,陸希微微仰頭,才發現是高元亮,「大伯,你什麼時候來了?」

  高元亮不置可否,他比陸希來的還早,只是陸希剛才太焦急沒注意罷了,他走到樹下,對高年年說道:「跳下來。」高元亮注意到高年年屁股下那根樹枝都快斷了,哪還有什麼時間等侍衛來把她抱下來。

  高年年眨著沾了淚水的長睫毛,「不要!哇——阿娘、阿兄,年年怕——」

  陸希聽到女兒哭聲,心都快碎了,「年年不哭,阿娘馬上讓人抱你下來。」

  高山山上前哄著妹妹道,「年年,阿兄就來了,你別動。」他是跟高元亮一起來的,這樹也不高,樹枝又太纖細,大人根本上不去,除非用梯子,可梯子還要讓人去拿,太浪費時間了,高元亮讓高年年跳下來,高年年不肯,剛才就僵持了一會。

  高元亮見陸希眼底已經盈滿了水意,眼見就要跟高年年一起哭了,搖了搖頭,眼見高年年屁股下那根樹杆搖搖欲墜了,他對高年年臉一沉,低喝道:「跳!」

  高元亮跟高嚴一樣,都是冷肅之人,高嚴的女兒都在建康由高後養,他對兒子態度,跟高威如出一轍,完全的軍事化訓練,他這一冷臉就是高崢他們都怕,更別說從小嬌慣大的高年年,她嚇得放聲大哭,而此時已經快斷裂的樹杆也「哢擦」一聲——「啊!」

  「年年!」陸希近乎尖叫了。

  高元亮輕鬆的一把接住掉下來的小東西,高年年這會不哭了,而是嚇呆了!一雙桃花眼瞪圓了直愣愣瞅著高元亮。高元亮長這麼大還沒抱過小孩子,更別說是高年年全身都軟趴趴的小生物,一時間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弄,只能雙手維持托著的姿勢,身體都有點僵硬了。

  陸希幾乎是搶一般從高元亮手中將女兒抱了過來,「年年?」

  陸希顫聲撫摸著女兒的小臉,怕真嚇壞了她,凝在眼眶的淚水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

  高年年被陸希一摸,才又放聲大哭起來,「阿娘——」

  陸希聽到她哭了才徹底的放心,陸希心定了,心火又起來了,也顧不上還有那麼多外人,她對著女兒小屁屁「啪啪啪」就是三下,「我都說過了,不許你爬樹了!你還不聽阿娘的話!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乖呢!」

  陸希從小到大連眉頭都捨不得對女兒皺一下,更別說是這麼用力的打女兒了,高年年摸著火辣辣的小屁屁,又聽陸希說她不乖,委屈的哭道,「年年不是不乖的孩子——年年只是要救小貓貓——哇——阿娘——」高年年一邊哭一邊小臉緊緊的貼著陸希的臉,小手摟著陸希的脖子,怎麼都不肯放手。

  陸希稍稍穩定了下情緒,朝高元亮行禮,「剛才謝過大伯了。」

  高元亮靜靜的看了陸希一會才道:「不用客氣。」

  「大伯——」陸希正想告退,卻聽一人問道,「皎皎,年年怎麼哭了?」陸希抬眼望去,就見一熟悉的身影朝她走來,陸希隱隱又感到了眼睛的酸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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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 18:22:56 |只看該作者
一百八十五、激流(八)

  高嚴要比陸希晚了十來天才出發,不過他行動可比陸希迅速多了,日夜趕路,終於在廣陵追上了陸希,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己追上後會看到妻子眼眶紅紅的抱著大哭的女兒,一旁還站著高元亮跟他那幾個兒子,他不由快步上前,「皎皎,年年怎麼了?」

  在高年年心中,阿娘是比耶耶靠譜一百倍的人,她平時大部分時候都是膩歪在陸希身上的,但是也有列外,比如這個時候——高年年仰起小腦袋,大眼噙著淚,朝高嚴伸出小手,「耶耶——」

  高嚴想都沒想就抱過了女兒,高年年再次展開了天賦技能——粘糕技,小臉貼上了高嚴的脖子,高嚴熟練的給女兒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年年爬到樹上下不來了,幸好大伯把年年接住了,她是嚇哭了。」陸希簡單的解釋著原因。

  「多謝大哥。」高嚴抱著女兒很自然給高元亮行禮,還能順手拍拍女兒的背安撫她,絲毫沒有感覺他這個舉動給在場之人帶來的震撼。

  這小粘糕太不像話了,真被皎皎寵壞了,高嚴暗暗思忖這次非好好教訓她不可。因陸希寵著女兒,兼之年年又是女兒,高嚴也難免放縱了些,很少對女兒有冷臉,就是冷臉不似對兒子那般嚴厲。

  高年年趴在了父親寬厚結實的懷裡,情緒平穩了許多,她抽了抽小鼻子,??的蹭著高嚴,絲毫不知給她帶來安全感的父親正盤算著要好好教訓她呢。

  高嚴在他們心目中是跟高元亮一樣高不可攀的存在,怎麼都不可能做出這種抱女兒毀形象的舉動。高崢從一開始就陪在高元亮身邊,他看著高山山一聽到高年年困在樹上消息後幾乎是沖到了花園,要不是樹杆太細了,他一準早爬上樹把高年年抱下來。再是一向優雅端莊的二嬸不顧儀態的跑到了花園裡,對高年年又哄又勸,眼底只有女兒而無他人。

  父親把高年年接住後,二嬸明明看起來那麼寵年年,還居然打了她,高崢忍著要去摸自己屁股的衝動,也不知道二嬸打年年到底是什麼感覺?應該不疼吧?看高年年被打之後更黏二嬸就知道了,他從來沒有被父親打過。高元亮教訓孩子從來不親自動手,全是拖下去讓親衛打板子的。

  最後又是嚴肅不下於父親的叔父居然如此自然的抱過高年年,還安撫她……這就是因為年年是二嬸生的關係嗎?高崢抿了抿嘴,或者是因為高岳、高屾和高年年都是嫡出的關係?高元亮餘下的庶子皆怔怔的望著高嚴的舉動,在他們心目中從來沒有被父親抱那個概念。.

  對弟弟毀形象的舉動,高元亮情緒沒有絲毫波動,平板的回復了一句,「舉手之勞。」

  同父同母的親兄弟,數年不見,兩人對話卻乏味的讓人想撞牆,尤其是最初的寒暄後,兩人同時一直維持著一副面癱的表情對視,旁邊的人見這對兄弟如此,壓力都很大,可偏偏這兩人都蠻橫慣了,真沒人敢沖上去冒死打斷這兩人的對視。

  「大伯一路辛苦了,明日還要趕路,我們就先不叨擾大伯了,等哺食時我們再帶年年謝過大伯。」陸希是真的感激高元亮,要是沒有他,年年肯定就摔下來了,雖然樹下墊滿了被褥,可陸希還是不敢想像女兒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的後果。

  高元亮聽了陸希的話,對她微微頷首,算是給她一點反應。高嚴則握住了妻子手,要是他剛剛在,皎皎也不至於那麼驚惶。陸希也有好多話想跟高嚴說,但這裡又不是好場合,她只對高嚴淺淺的一笑。

  高元亮目光從這對目中無人的夫妻身上移開,丟了一句「哺食再敘。」就大步離開了,柳氏和高崢等人連忙跟隨。

  高元亮走到一半的時候,想起了一事,高年年不是他抱過的第一個孩子,他第一個抱過的人應該是剛出生的高岳。想著高嚴抱女兒、安慰妻子的舉動,高元亮冷哼了一聲。

  「耶耶——」

  「阿兄——」

  一家子到了自己的居所後,陸希、高年年和高山山忍不住同時喊著高嚴。

  高嚴立刻把小粘糕把高山山懷裡一塞,將妻子摟在了懷裡,「皎皎,對不起,我來晚了。」

  陸希摟著高嚴的腰,「阿兄,我剛剛都被年年嚇死了。」年年是她的心頭肉啊,就掛在這麼高的樹上,高嚴還不在——陸希臉埋在高嚴懷裡蹭了蹭。

  高嚴冷著臉看著委屈的趴在高屾懷裡的高年年,「說吧,你說要打幾下。」他一向是講道理的父親,尤其是對女兒。

  陸希、高年年和高屾都不解的看著高嚴,有點反應不過來。

  「說想讓我打你幾下?」高嚴扶起陸希,將高年年提了起來,放在了膝蓋上。

  高年年這才反應過來耶耶要打屁屁,她反應很快的嚷道:「阿娘——」

  「叫你阿娘也沒用!」高嚴冷聲道,手一揚巴掌就重重的拍在了高年年粉嘟嘟的小屁屁上,高嚴的手勁可比陸希大多了,他又有意給女兒一個教訓,怎麼可能不疼?

  「哇——」高年年再次爆發淒厲的哭聲。

  「……」

  陸希和高山山看著高嚴淡定的一巴掌一巴掌勻速的打著高年年。高山山看得自己屁股都疼了,他哀求的看著阿娘。現在他也不敢上去送死,他上去只有一個結果——跟年年一起被揍!他肯定沒年年那個待遇,耶耶絕對是讓親衛把他拖下去打板子的。

  陸希也很想勸,但在教育方面她跟高嚴早有默契,就是高嚴教訓孩子的時候,她絕對不能出面阻止。陸希很有自知之明,她這輩子是做不了人生導師類的母親了,只能給孩子最基本的教育,真正的教育還是要靠高嚴和她請的那些大儒,所以陸希寵孩子歸寵孩子,可要是高嚴真要出手教育孩子了,她也不會阻止。

  高嚴足足打夠了十五下,看到皎皎都快跟年年一起哭了才收手,這會高年年已經哭得沒力氣了,這丫頭被皎皎寵壞了,又是皎皎的心頭肉,將來再有什麼三長兩短,皎皎還不哭死?這會教訓狠一點,就讓她以後乖一點。

  陸希原本也想好好教訓女兒,可見女兒就跟小貓似地懨懨的趴在高嚴的膝蓋,時不時抽搐一下,陸希心疼抱過女兒一摸,滿頭大汗,她慌忙喚人,「來人,快準備熱水。」

  「嗚——」高年年哭了幾聲,又咳了起來,小臉漲得通紅,模樣可憐極了,「疼——」她含含糊糊的說道。

  「年年乖——」陸希心疼的搖晃著女兒,抱著她急急的往淨房走去,快速給女兒脫了衣服,翻過她小身子一看,不由松了一口氣,粉嫩如桃子般的小屁屁上就有一點點紅,顯然阿兄只是看著架勢嚇人罷了。

  「阿娘——阿娘——」高年年小手撲騰著要陸希抱,「年年疼——」

  「寶寶以後不可以這麼嚇阿娘跟耶耶了,知道嗎?」陸希也脫了衣服,跟女兒一起梳洗,她親了親女兒的額頭。

  「耶耶壞,年年以後不理耶耶了!」高年年忿忿的說,小姑娘長這麼大還沒被人打過呢,這次刺激受大了。

  「小沒良心,耶耶這麼疼你,就因為打了你,你就不理耶耶了?那阿娘也打了你呢。」陸希擰擰女兒的小鼻子,見她還有精力告狀,就知道她沒什麼事。

  高年年小聲反駁道,「年年乖,耶耶壞!」

  「誰說你乖的?阿娘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許爬樹,你為什麼還爬樹?你知道耶耶身邊的老秦叔腿是怎麼瘸的嗎?就是從樹上摔下來瘸掉的,你要以後跟她一樣嗎?」陸希說,「那以後可就不是漂亮年年了,是醜年年了!」

  「年年不要做醜年年!」高年年急了。

  「不做醜年年就要聽阿娘的話。」

  「那以後要是遇到小貓貓呢?」高年年困惑的問,阿娘說善良的孩子才是好孩子。

  「叫大人來幫你救。年年還是孩子,這種事都要交給大人去做。哪怕以後看到再可憐的人,你都不可以去親自動手救她,要叫丫鬟和侍衛去,記住了?」

  「記住了。」高年年摸了摸還在疼的屁屁,小嘴翹了起來。

  陸希輕捏女兒滑嫩的小臉,「下回你要是再不乖,不僅耶耶要打你,阿娘也要打你!」

  高年年小臉一下子垮了下來。
  陸希看著女兒可愛的小模樣,在她臉上吧嗒親了一口,就讓春暄給自己穿衣梳頭,晚上堂兄還會過來,還有大伯一家,她可不能耽擱太久,煙微則給高年年換衣梳頭。母女兩人穿戴完畢,剛走出淨房,就見院子裡跪了一地的下人,為首的就是高年年的乳母。

  那乳母見陸希出來的了,不停朝她磕頭,「女君,你就饒了我們這次吧,我錯了,我以後一定好好看著小娘子,再也不敢讓她離了我的眼睛了。」雖然高嚴跟陸希都沒有懲罰她們,可她們很清楚,這件事肯定不會善了了,小娘子是女君的心頭肉。

  陸希低頭望著不停向她磕頭的乳母,對春暄吩咐道:「讓她們都走吧。」

  陸希平時待家裡的下人很寬厚,打碎家裡的擺設、甚至是出入算帳出現問題,陸希都會給人改過的機會,但是僅有一樣例外,就是關於她三個孩子的問題,陸希是零容忍。高家僕傭中,伺候三位小主人下人月錢是最多的,哪怕是粗使僕傭,可要求也是最嚴格的,一旦犯錯就會被攆出去。

  乳母一聽陸希說了她最怕的一句話,「女君,您饒了我們吧……」

  高小粘糕最喜歡的就是黏著陸希,陸希寵女兒,捨不得她早就被學業壓迫,極少給她佈置什麼課業,不過自己平時處理家事總是帶著女兒,高年年已經明白小丫鬟那一句話,她下意識的抓住了陸希的衣擺,「阿娘,你要趕走阿媼嗎?」

  陸希停下了腳步,摸了摸女兒的頭,「年年,任何人犯錯都要受懲罰,你錯了,所以耶耶打你了。她們犯錯了,就不能留下了。」

  「那麼——那麼——阿娘,年年捨不得阿媼走,還有小蝶……」高年年有些慌亂,高年年平時跟陸希很親近,但乳母跟小丫鬟也陪了她那麼多年,她肯定有感情,捨不得她們走。

  陸希蹲下,雙目跟女兒平視,「年年,你是她們的主人,你犯錯了,她們也會跟著一起受罰的。」

  「可是年年已經被耶耶打過屁屁了。」高年年哽咽的說。

  「所以你更要記住,以後你犯錯,會罰的不止你一個人,還有你身邊所有人。」高嚴的聲音響起,高嚴也已經梳洗完畢。

  高年年一聽耶耶的聲音,小身子往陸希懷裡一縮,聽到耶耶的話,她臉上盡是茫然,陸希抱起女兒,卻沒有阻止的高嚴舉動,孩子是陸希的逆鱗,她其他都可以原諒,唯獨在孩子身上是絕對不允許有半點失誤的。

  晚上的哺食,除了高元亮外,陸納也來了,都是自家親眷,也不用太避諱。陸納算是半個主人,就居上位,然後是高元亮、高嚴、高崢、高山山及高元亮的幾位庶子。

  女方這邊人數就相對少了些,高元亮和陸納都是沒有正妻的人,陸納身邊的侍妾依然是之前照顧阿劫的人,也是他過世妻子的庶妹,這位小妾精心伺候了陸納十幾年,兼之陸納的長子早就成親生子,陸納就讓這位侍妾生了一子,好歹讓人有個依靠,今天她也把兒子帶來了。

  這孩子跟高年年差不多年紀,粉妝玉琢的十分可愛,陸希愛憐的摸了摸之前從來沒見過面的小侄子,給了他一塊玉佩做見面禮,小孩子羞澀的道謝。之後是高元亮的兒子們上來見禮,一排七個高矮不一的兒子,陸希暗忖這大伯還真厲害,要麼多年無子,要麼一口氣就生上七個葫蘆娃。

  高年年則已經徹底暈了,她不懂為什麼多了那麼多阿兄,她不是只有兩個阿兄嗎?她跟著阿娘一個個叫過來後,大眼已經徹底成了蚊香眼了,尤其是看到跟耶耶一樣冷著的大伯,她更是害怕,小臉埋在陸希懷裡不肯起來,她還記得這個壞伯伯吼過年年。

  「你這孩子,剛剛要不是大伯接住你,就成醜年年了。」陸希輕拍女兒的背,「快去叫大伯。」

  醜年年,高年年小耳朵動了動,再次仰起小腦袋瞅了高元亮一眼,發現這個大伯跟耶耶好像,雖然沒什麼表情,可看起來不像是很凶的人,他還救了年年呢!「大伯——」高年年奶聲奶氣的叫了一聲。

  高元亮從懷裡拿出一塊紅寶石遞給高年年,算是給她的見面禮,這還是他臨時翻出來的,他身邊真沒什麼適合小女娃的東西。

  高年年沒有馬上接,而是回頭看陸希。

  「還不去謝謝大伯。」

  「謝謝大伯!」高年年小手團成一個肉團團,煞有其事的給高元亮道謝,「謝謝你救了年年。」

  可愛的樣子,萌到了不少人,高元亮眼底不由浮起淡淡的笑意,神色也柔和了些,他遲疑的抬手摸了摸高年年梳著兩個小揪揪的腦袋,高仲翼這三個孩子可比他小時候可愛多了,肯定不是這討人厭的貨教出來的。

  陸納見狀莞爾道:「皎皎,這孩子跟你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陸希抿嘴一笑,生了三個孩子,有兩個長相隨她的,這成果陸希還是很滿意的,雖然脾氣有點不像。

  高嚴則掃了一眼高元亮的七個葫蘆娃,呆頭呆腦的,絕對只有高元亮這廝才能教出這種傻子。

  高元亮和高嚴都不是善談之人,但兩人也在官場混了這麼多年,基本的應酬還是會的,陸納又是溫和圓滑的個性,大家相互見禮後,宴會的氣氛到也融洽。尤其是在宴會進行一半,聽到下人來報說是高崧崧來了後,氣氛更是熱烈。

  陸希已經有大半年沒有見長子了,要不是顧及著還有外人,早就拉著兒子好好問問他這些日子的經歷了。而高山山和高年年看到大哥也很開心,高年年甚至都不黏阿娘了,轉而坐在大哥懷裡了,這待遇不免讓高崧崧有點受寵若驚,整個宴會不僅抱著妹妹不放手,還不時的喂她吃些食物。

  高崢看著突然化成小廝的高岳,心裡忍不住冷哼一聲,婦人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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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 18:23:12 |只看該作者
一百八十六、激流(九)

  高氏兄弟都是乾脆的人,既然人都到齊了,那麼也沒有在廣陵多留,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天沒亮就離開了。

  動身的時候,高年年還沒醒,睡的跟小豬似地。昨天她先是一嚇、再是高嚴的一頓屁屁,就算陸希很快的給她換了衣服,晚上又早早的讓她上床休息了,她還是發低燒了。難受得小丫頭靠在陸希懷裡直抽噎,陸希抱了她一個晚上,直到快天亮的時候,她的燒才退下去,人才睡去。陸希和高嚴卻一夜都沒合眼。

  陸希強撐著讓馬隊出發後,就躺在女兒身邊睡了。要是沒有特殊情況,只要陸希在,高嚴都會跟陸希一起,這次也不例外,看著頭靠頭睡得香的妻女,他摟過妻子也閉目養神了。

  高岳和高屾年紀輕,兩人不知道昨晚高年年發燒,一晚上睡的很好,一早起來見高嚴不出來管束他們,他們也樂得輕鬆,高崧崧朝弟弟顯擺著他新得的馬匹,高山山看得眼紅,兄弟兩人不時你追我趕的展現下騎術。

  「高仲翼呢?」高元亮在路上走了好一會,都沒有看到高嚴出現,不由微微挑眉。

  「高刺史在馬車裡。」下屬答。

  「什麼?」高元亮以為自己聽錯了,武將跟文官不同,文官出行基本以牛車、馬車為主,武官上朝都是騎馬的,除非真是年老體弱到上不了馬了,不然絕少有武官會乘坐馬車,難怪高元亮會以為自己聽錯了。

  別說是高元亮,就是高元亮的下屬都覺得很幻滅。高仲翼這些年戰功赫赫,尤其是當年涿縣一戰他一刀將宇文浩連人帶馬劈成兩斷的戰績,更讓人津津樂道迄今,眾人怎麼都無法接受這麼一個英雄居然出行是坐馬車的。

  「聽說昨晚小娘子發燒了,大半夜的還讓人去請疾醫了。」侍衛說道。

  女兒發燒跟高嚴有什麼關係,他一個大男人還會照顧病人不成?這麼多年了也沒見他有什麼長進,依然沉溺於兒女情長,「讓人走的慢一點。」高元亮吩咐道。

  「唯。」

  陸希一睡睡到了中午才醒過來,她是被熱醒的,十二月的建康沒有薊縣那麼冷,早上起來的時候也有結冰的夜露。就這麼一個寒冷的天氣,陸希硬生生的被熱醒了,原因無他,就因為她一前一後貼著兩個一大一小的火爐,兩人皆緊緊的摟著她,陸希額頭、後背都冒汗了。

  她一動,高嚴就醒了,高嚴原本也沒睡熟,「皎皎?」

  「好熱。」陸希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小丫頭,她還在睡,小臉紅撲撲的,小嘴微微張著,陸希小心的將她移了過去,「阿兄,你以後不能再打年年了!」陸希說。

  「我壓根沒用力。」要是用力了這小丫頭還能那麼活蹦亂跳的抱怨他?

  「沒用力也不行。」陸希給女兒順了順頭髮,「萬一她再發燒怎麼辦?」

  高嚴搖了搖頭,在高嚴看來,兒子歸自己教,女兒歸皎皎教,要不是這小粘糕太淘氣,惹皎皎哭了他也不會這麼教訓她,「還要再睡一會嗎?」他關切的問。

  「不了。」陸希努力的伸手想撩開車簾。

  高嚴側身將車簾拉開,「快上船了。」上了船就比馬車舒服多了。

  陸希揉了揉有點酸疼的肩膀,「要進午食了吧?崧崧和山山呢?」

  「在外面瘋吧。」高嚴給妻子按摩著肩膀。

  「又離開五年了。」陸希望著漸漸熟悉的景色,微微感慨,轉眼間她在薊州待得日子跟在建康吳郡待得日子都快齊平了,「也不知道阿姑他們現在好不好。」

  高嚴想了想,將陸言的事跟陸希說了一遍。

  「你說崔太后讓劉鐵把阿嫵帶走?崧崧又把阿嫵接回來了?」陸希沒想到逼宮的這幾天建康居然會發生這麼多事,更別想到這關口還能聽到一個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劉鐵這麼多年沒成親都是為了阿嫵?」

  「對。」

  陸希默默的搖了搖頭,「讓阿嫵留在行宮散散心也好。」

  高嚴拍了拍她,「正好我們也要在行宮留一晚上,你們姐妹可以敘敘舊,也正好讓阿姐看看年年。」

  高崧崧來接陸希的時候,也帶來了高威的口信,高威知道高麗華一向疼愛兩個弟弟,想趁著高元亮和高嚴來的時候,一起把女兒接回宮裡。

  「小淘氣又要多一個靠山了。」陸希笑著說。

  「唔——」小淘氣動了動,小腳一踢,就被小被褥給踢走了。

  陸希連忙伸手摸了摸她的背,感覺她沒醒,又給她蓋好了被子。回頭就見高嚴在看一封手信,「阿兄,你在看什麼?」

  「王直給我寫了信,說是父親再給阿崢和阿山找媳婦,他覺得其中有一個人選很不錯。」高嚴說,「他覺得可以給阿山考慮下。」

  「誰?」陸希問。

  「魏侍中的幼女。」高嚴說。鄭啟臨終前,大宋三位最有權勢的文官是中書令王玨、尚書令顧律和李侍中,李侍中年紀比王玨還要小一點,但身體卻遠不及王玨,在鄭桓駕崩後的兩年他也去世了,接替他的官員姓魏。

  「魏侍中?是魏丹嗎?」陸希問。

  「對。」高嚴沒想到叫皎皎居然知道魏丹,「聽王直說阿姊挺喜歡那位魏小娘子的。」崧崧娶了阿平,皎皎又是陸家的女兒,阿劫又娶了顧家的女兒,山山的確沒有必要再娶世家女了。

  高家和鄭家一樣都是寒門上位,高威上位後一面籠絡士族官員,一面又大力扶植寒門顯貴,這魏丹就是高威最看中的文臣第一人,魏丹的長子媳婦還是胡敬的孫女,胡敬現任中護軍一職,也就是高威先前的職位。也可以說,如果魏家沒有女兒就算了,有女兒的話,一定是嫁入高家的。

  「不行。」陸希一口拒絕了。

  「你見過魏小娘子?」高嚴見妻子想都不想就反對,不由好奇起來,難道皎皎見過那位小娘子不成?

  「沒見過。阿姊喜歡的,想來應該是個好孩子,只是我不喜歡魏家罷了。」陸希道,「或者應該說是魏丹的妻子李氏。」

  「她得罪你了?我怎麼沒聽你提起過?」高嚴從來沒聽陸希說過,她跟魏家還有淵源。

  「她也不是得罪我,我就是不喜歡她而已。」陸希斟酌了下,將往事說了出來,「其實那位李女君跟我們家名義上還沾著一點親戚關係,她的嫡母姓袁,是表哥的姑姑,我大母的侄女兒。」

  魏家並非士族,魏丹的父親跟高威是同鄉,高威發家後,家鄉有不少投靠他的人,高威豪爽,對投奔者來者不拒,哪怕是無不學術的人,高威都能給上一點金銀珠寶再讓他們自謀生路。魏丹的父親不認字,不過力氣還算大,對高威也夠忠心,就被高威舉薦為鄭裕的近衛,雖然後來他沒有達到高威、劉毅那個高度,可官途走得還是比較順利。魏丹自己也是爭氣的人,他是靠讀書讀出線的人。

  魏丹的妻子李氏是世族女,不過她不是嫡女而是庶女。李氏的生母是農戶女,家境富裕,聰慧貌美。李父在一次外出打獵的時候,見到了李氏的生母,一眼就看上了這美人,想要納為妾。這家農戶捨不得女兒想要拒絕,但是李氏的生母卻認為這是一個出人頭地的好機會,堅持要當李父的小妾。這原本是一件挺正常的事,就算李父的妻子袁氏也沒太在意,哪怕丈夫偏寵小妾一點,她也就心裡泛酸罷了,還是沒失了主母的體面。

  但是誰都沒想到,李父疼愛小妾,對妾生的一對庶子女比嫡出的子女還愛重,在庶子長大成人後,李父不辭辛苦的把庶子送到了太學,又給庶子找了官職,不辭辛苦的為他出謀劃策,而那時候嫡子還沒有官身;待庶女長成後,又給她精挑細選未來的夫婿——也就是那時候名聲還不算太顯的魏丹,而那時候嫡女甚至還沒有定親。甚至在庶子成親後,也不顧自己沒死,就嚷著要分家,讓庶子分出去單過,這樣他就可以同小妾雙宿雙飛了。

  這些其實都不算什麼,因為李父的嫡妻袁氏的家族雖然沒落了,但是親戚好友尚在,這對嫡子女的前途還是非常光明的。袁氏也幾乎同丈夫決裂了,帶著子女回到了已經沒人的娘家,跟袁敞為伴。但後來李家又幹了一件讓人不齒的事,就是這位妾室占足了便宜不算,居然還對兒子說,她家境富裕,當年之所以要當妾就是為了提升家族地位,如果你不認舅家為自己親人的話,那麼我就當沒生過你這麼一個兒子。

  她這句話得到了李父和兒子的支援,甚至她的女兒李氏也是把自己小妾娘的娘家當成自己親舅舅來往。更妙的是這李氏自己認小妾為母,認妾室之弟為舅,卻對魏丹納妾百般阻止,魏丹除了嫡出的子女外,庶出的子女沒一個活到成年的。

  站在自己的立場,陸希認為一切小妾都是小三,都是需要被消滅的。可站在客觀立場,陸希也承認古代很多小妾也挺可憐的,也是身不由已,但是這李氏的小妾生母,她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不覺得她有什麼可同情的地方,這就是一個實打實的小三!

  「我就沒見過一個好好的良家女這麼把自己明碼標價的。人以類聚、物以群分,有這麼對外祖翁、外祖母和生母,魏小娘子再好,我都不會讓山山娶她。的確歹竹能出好筍,但我更相信人的性格跟他成長環境分不開。」

  以陸希的修養來說,她這些話已經說的非常刻薄了,這也是她面對高嚴的關係,對著阿兄她從來不需要掩飾。陸希也就兩個兒子,崧崧是長子,將來註定要繼承阿兄的一切,比對來說陸希就更心疼次子一些,總想著他將來也能生活平順、婚姻美滿,她怎麼可能給兒子娶一個自己都看不上的兒媳婦。

  「你不喜歡就算了。」高嚴說,娶媳婦進來是伺候皎皎的,皎皎不喜歡的人當然不行。

  「阿兄,被你這麼一說,我真要好好給山山找個妻子了。」陸希說,這裡比不薊縣,天高皇帝遠,山山的婚事不僅他們可以做主,家翁也可以做主的。

  「不急,反正他還小,你不喜歡的人,我絕對不會讓她進門的。」高嚴說,他兒子的事他還不能做主,他這些年就白幹了。

  因有著女眷,高囧、高嚴一路上走得不是很快,到湯泉行宮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晚上了。高后派出的侍衛一見長長的車隊來了,連忙先回去通報。

  湯泉行宮裡,除了豫章、高后、陸言、木木和夭夭外,連樂平都在,只是樂平整天待在房裡不外出,而其他人也不願意找她說話。

  高后一聽說兩個弟弟帶著一家人都來了,又驚又喜,這幾天的鬱結不翼而飛,早早的站在行宮門口往外眺望,最先到行宮的是高崧崧和高山山,後面跟著高崢和高元亮的其他兒子。

  「阿姑。」高崧崧率先親熱的叫著高后。

  高后愛憐的摸了摸高崧崧的臉,「餓了嗎?我讓人做了你最愛吃的魚,等你們父親和大伯來了,我們就去進膳。」

  「好。」高崧崧拉過高山山和高崢,「阿姑,你還認識山山嗎?」

  「你這調皮的孩子!」高后一手拉過一個,「阿姑還能不認識山山?」

  「阿姑。」高山山對高后已經沒什麼印象了,但是高后看著自己的目光溫和慈愛,讓高山山很親近。

  高崢則有些彆扭的任高后拉著自己的手不說話,高后微笑的拉著兩人等高元亮、高仲翼和陸希。不過等眾人上來之後,高皇后的注意力一下子被丫鬟抱在懷裡的高年年吸引住了。

  小丫頭懨懨的趴在春暄懷裡,身上穿了一件漂亮的鵝黃色小深衣,陸希給她梳了兩個小揪揪,揪揪下麵還披了好些柔軟的細發,大眼半開半閉,小嘴微嘟,白嫩嫩的小臉上還泛著兩片可愛的紅暈。

  高后一生無子,最愛的就是小姑娘,一見高年年就笑著問陸希,「年年怎麼了?路上累了?」

  「不是,昨天有點發燒了。」陸希摸了摸女兒的額頭,確定她現在溫度正常了才放心。

  「那快點進去吧。」高皇后心疼的摸了摸小丫頭,「真是可憐的孩子。」

  陸希抱過女兒輕聲說道:「年年,這是阿姑,就阿姑啊。」

  「阿姑——」高年年輕輕的叫了一聲,一反昨天的活潑。

  高后見她如此,一面讓人去請太醫令,一面讓陸希先進去休息。

  內殿裡,陸言和豫章已經在座,豫章一看到了陸希眼淚就落了下來,「皎皎——」

  「阿姑、阿嫵。」陸希和陸言眼眶也紅了。

  豫章看著滿臉風塵的陸希,「皎皎,你先去梳洗下,一會進了哺食後,我們再聊。」

  陸言也點頭說道:「是,阿姊你先去梳洗吧。」

  「好。」

  湯泉行宮是皇家的地方,每個人洗浴的位置都是有固定場所的,陸希以前是縣主,現在高威雖然還沒稱帝,可已經是名副其實的皇帝,她作為高威的兒媳婦,所用的湯泉自然也升了一個等級。

  「年年,小心點。」陸希牽著女兒的手柔聲提醒著。

  高年年一小步一小步的邁著,「阿娘,這裡的湯泉跟我們在昌平的湯泉是一樣的嗎?」她問。

  「是啊。」陸希領著女兒上臺階,臺階上款步走下一人,陸希原本沒在意,可眼角餘光掃到那人的時候,不由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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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 18:23:24 |只看該作者
一百八十七、激流(十)

  樂平?陸希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遇上樂平。

  樂平穿了一身灰色絲質的僧袍站在高高的臺階上俯視著陸希,「這不是安邑縣主嗎?」她冷聲道,樂平只比陸希大三歲,今年也就三十三,可要是不知道她年齡的人以為她今年五十歲都有可能,她光著頭,身形消瘦,寬大的僧袍像是掛在她身上一樣。

  「樂平公主。」陸希對她微微頷首。

  「安邑縣主看來是一飛沖天了,現在都開始進皇家的浴池梳洗了,果然是找了一個好夫婿。」樂平譏諷道。

  湯山湯泉很多,但是僅有幾個泉眼流出的湯泉是可以直接供人沐浴的,餘下的溫度不是太燙就是太冷,這幾個泉眼僅供皇室中人使用。陸希的身份以前是不能用的。

  要是換了之前,陸希肯定毫不猶豫的反譏回去,但現在樂平都這樣了,陸希也沒落井下石的習慣,她低頭專注的看著女兒走臺階。高年年平時不大肯走路,能讓人抱著她就不肯走,可一旦遇到臺階了,她就一定要自己走的。

  樂平見陸希不理自己,心中鬱氣更甚,不由尖刻道:「受了我們鄭家的封邑,吃我們鄭家的米糧長大,現在還篡我們的鄭家的皇位,安邑縣主教女兒的時候就不虧心嗎?你也不怕報應到孩子身上!」

  陸希原本不想理會樂平,娘家、夫家全沒了,她也沒有孩子,又沒有自己的依仗,可以說是真正的一無所有,陸希從沒喜歡過樂平,可也不會對這樣的她落井下石,但樂平不能說年年!

  陸希站定,「鄭姑娘是在說自己的祖父和父親嗎?報應?」陸希連公主都不稱呼了,「可不是報應嘛,可憐鄭姑娘你生的太晚了,早一點報應也輪不到你身上了。」

  「你們鄭家搶了我外祖家的一切,殺光了我外祖家,最後給了我千萬分之一的封地,這叫我受了你們家的封邑?我姓陸,養大我的人也是陸家,跟你們鄭家有什麼關係?我倒是知道如果沒有我夫君,我早死在你們鄭家人手裡了!」

  「我祖翁和父皇還留了你一命!」樂平恨恨道。

  「所以你是提醒家翁,要記得趕盡殺絕嗎?」陸希淡聲道。

  「陸希你——」樂平被陸希氣得說不出話來。

  陸希懶得理會樂平,她真心不愛跟樂平鬥嘴,戰鬥力太低了。

  高年年仰頭看了看阿娘,再看看樂平,她有點困惑阿娘在跟這個大母吵架嗎?

  「年年,我們走。」陸希拉著女兒說。

  「阿娘——」高年年伸手要陸希抱。

  陸希彎腰把高年年抱了起來,高年年貼在陸希耳邊問:「阿娘,你跟那個大母在吵架嗎?」

  陸希聽到高年年叫樂平大母想笑,但又隱隱悲哀,罪魁禍首往往都得不到教訓,倒楣的往往都是旁人。

  陸希梳洗完畢,高嚴和崧崧、山山也已經到飯廳了,高后笑著讓陸希坐在自己身邊,拿著果脯逗著高年年,陸希對高年年耳語了幾句,高年年就撲到了高后懷裡,甜甜的叫著「阿姑」,逗得高后眉開眼笑。

  高元亮和高嚴看在眼裡,就知道能不能把阿姊勸回去就全靠陸希和高年年這塊小粘糕了。飯後,高后貼心的留了陸希和陸言、豫章三人說話,自己帶走了高年年。

  豫章看著五年沒什麼變化的陸希,「仲翼對你好就好。」

  陸希看著豫章和陸言,「阿姑、阿嫵,你們要我一起回建康嗎?跟阿姑和阿劫住一起。」

  豫章和陸言對視一眼,陸言道:「阿姊,我想跟大母住在一起。」陸言現在最放心的就是崔太后了。

  「崔太后可能會出家,阿嫵你準備去皇家道觀嗎?」陸希問。

  「大母去哪裡,我就陪著大母去哪裡。」陸言說。

  陸希原本想問劉鐵的事,但想想還是沒問,阿兄說阿嫵對劉鐵有意思,可陸希跟陸言那麼多年姊妹下來,總覺得劉鐵不應該是阿嫵喜歡的類型。

  「阿姊,你要勸舅母回宮嗎?」陸言問陸希道。

  「是我家翁寫信過來讓我們帶阿姊回去的。」陸希說。

  陸言眉頭微蹙,「阿姊我離宮前曾聽說,高太尉即使即位也無意立后。」

  「你說——」陸希這才恍然,原來高威並不想讓婁氏當皇后,所以才讓高后管理後宮,而依照婁氏的個性,肯定到時候會大鬧一場。高皇后會躲出來也能理解了,她畢竟是出嫁的女兒,只要高家在一天,她就是高家的公主,何必為了後宮的掌控權,她又沒有子女。

  「阿姊你這次回去要小心些。」陸言說。

  對高家人陸言的感覺很複雜,這個江山是她阿舅嘔心瀝血建立的,可是就因為天命,現在改了高家的姓,陸言是厭惡著高家的男人,但是對高後她有恨不起來。現在高家上位了,陸言最希望就是高嚴能接替高威的位置,畢竟他是阿姊的夫婿。

  陸希點頭。

  「對了,前段時間,你家翁問過王玨口風,想讓你大伯娶他的孫女,被王玨拒絕了。」豫章又想起了一件事,「這老狐狸。」豫章低聲道,算盤打得真精。

  高威正在拉攏士族,拉攏的最好手段就是聯姻,尤其是高囧現在又沒了妻子。可王玨那老狐狸又怎麼可能趟這渾水。高囧和高嚴兩兄弟現在情勢不分伯仲,自古擁立之功要是能成功,的確能給家族帶來天大的好處,可一旦失敗往往就是全族的覆滅。王家就算沒有這擁立之功,也是大宋數一數二的大家族,他有何必加入帝位之爭的渾水呢?

  再說高元亮雖然沒嫡子,可他已經有一個長大成人、完全當成嫡長子培養的庶長子,他孫女嫁過去就算馬上生了兒子,等長大成人起碼也有十幾年,誰知道這期間會發生什麼事情?反觀高嚴,妻子是皎皎,長子都已經快成親,阿劫的妻子顧家的孫女,而王玨自己的親生女兒又是顧家的媳婦。又這麼一層關係,王玨就算不幫高嚴,也不會拉高嚴的後腿。

  陸希算盤著王玨的孫女今年幾歲?十六還是十八?高元亮今年快四十了吧?也虧高威提的出口。既然知道高後的難處,陸希也沒有去勸高後,要是她能選擇,她都想留在建康行宮了。但是第二天早上,高後還是早早的起身跟他們一起出發了。

  「我都躲懶了那麼多天了,也該回去了。」高皇后笑著對陸希說,又摸了摸懷裡高年年逗她,「再說我也捨不得我們年年,是不是?」

  高年年靠在高后懷裡,「年年也捨不得阿姑。」

  高皇后笑著親了親她,又對陸希說:「皎皎,你有考慮過山山的婚事嗎?」

  「山山還小呢,我想慢慢挑起啦,阿姊你有合適的人選?」陸希問。

  「也沒什麼合適的人選,我就覺得你也應該考慮了。」高後意有所指的說。

  「我會的。」

  陸希一行到建康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高威早早的就派人來接應眾人。女眷們跟著高皇后去拜見婁氏,高元亮和高嚴則分別帶著自己的兒子去見高威。

  婁氏現在的居所叫永清殿,以前是鄭啟德妃的居所,鄭啟駕崩後,接替的兩位皇帝後宮人數頗少,兩位皇帝跟鄭啟一樣,也沒有大肆修繕宮室,所以永清殿的宮室顯得有些破舊,但其內擺設卻極為奢華。

  高后和陸希等人到達永清殿后,婁夫人並沒有馬上召見她們,而是把她們晾在了殿外,長久不讓眾人入內。陸希和高后面面相覷,兩人心中了然,定是高威不冊封婁氏為后的事惹惱了婁氏,她才會給兩人這麼沒臉的。

  高威登基就在三天後,目前高威也沒當眾宣佈過不立婁氏為皇后,可宮裡宮外又有幾個傻子,從高威著令宮中給婁氏準備的禮服品階是貴妃而不是皇后,就明白他的打算了,為此婁氏已經持續很多年心情非常不好了。陸希和高後這次回來可以說是撞在槍口上。

  高威現在還不是皇帝,婁氏依然是他的妻子,高後和陸希的母親,高後身為這麼多年鄭家的皇后,哪怕現在鄭家倒了,她也可以不看婁氏的臉色,但陸希不行,她是高家的兒媳婦。陸希不退下,柳氏幾個高嚴的侍妾就更不敢動了。高年年和高元亮的兩個女兒都很聽話的站在陸希和高後身邊,陸希寵女兒可該有的教養還是有的,在外面的時候高年年一直很守阿媼教的禮儀。

  眾人站了好一會,也不見婁夫人出來,高元亮的幾個侍妾就有一些沉不住氣了,偷偷的往高後和陸希處瞄去,見兩人神色未動,她們也乖乖的低著頭繼續站著。

  「阿姊、二嫂。」成氏接到宮侍的通報急急的趕來,看到大家真將高後和陸希晾在了門外,不由暗暗叫苦,大家怎麼還想不開呢?她也不敢讓兩人真去拜見婁氏,萬一婁氏當場甩臉色給她們看怎麼辦?「大家這幾天身體不是很好,已經歇下了,你們還是明天再來吧。」

  高后和陸希對成氏印象一直很好,也不想為難她,見成氏一臉愧疚的看著她們,「那我們先回去了。」

  成氏松了一口氣。

  陸希這段時間一直在趕路,饒她身體一向不錯,也有點受不住了,跟成氏寒暄了幾句後,就回去休息了,高后現在住在長樂宮,就把陸希也帶去了長樂宮休息。

  長樂宮是陸希年少時住慣的,迄今依然保留陸希以前的寢室,她帶著女兒洗了一個舒服的熱水澡後,就睡到了已經哄暖的被窩裡。在臨睡之前,陸希總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一點什麼,不過過度的疲勞讓她很快眼皮就開始打架了,有什麼要事阿兄能提醒自己吧?陸希暗忖著睡著了。

  而此時的高嚴正面無表情的站在太極殿外,目光犀利的注視著一把已經上鎖的宮門。

  「高刺史,宮門已經下匙了!」內侍聽著高嚴快殺人的目光硬著頭皮堅決捍衛自己的職責,哪怕他是未來的皇子,他也是一個成年男人,怎麼可以夜宿深宮呢!

  「嗯咳。」高威尷尬的咳嗽了一聲,好吧,他忘了現在已經是在皇宮了,「今天你們就都睡在太極宮吧。」

  高元亮和高嚴臉上同時浮起了一絲詭異的神色,兩人自十歲以後就再也沒有跟高威睡在一個院落裡了。

  高威怒道:「怎麼?你們嫌棄老子不成?老子還沒嫌棄你們呢!」

  他今天可是犧牲大了!要知道高威最近收了不少前朝宮廷女眷,他正樂得天天當新郎!

  「沒有。」高元亮和高嚴同時面無表情的說。

  高威看到兩個兒子的表情,只覺得拳頭癢癢,可現在他身份不同了,不能隨便揍這兩個畜牲了,他冷哼一聲,轉身袖手離去,果然兒子越長大越討厭,還是麗華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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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 18:23:36 |只看該作者
一百八十八、激流(十一)

  第二天一早,陸希還沒起身,長樂宮的大門就被高嚴派來的侍女敲開。

  高后這幾天晚上睡得不好,早早的就醒了,正躺在床上發呆,聽人回報說高嚴派人來接陸希出宮,先是一愣,隨即想起她忘了這裡是深宮,等宮門關上後,高嚴就不能入內了,高后莞爾道,「這小子真是一刻都離不開皎皎。」

  柳葉給高後沖了一盞蜂糖水,對高後道:「皇后,縣主還沒有起身呢。」柳葉是伺候了高後多少年的老宮女了,早就叫慣高後為皇后,即使她後來成為了太皇太后。

  「就讓她們在外面等。」高後擺手道,「年年呢?年年起來了沒有?」高後帶過不少孩子,知道孩子一向醒的比大人早。

  「還沒吧。」柳葉道:「昨晚小娘子跟縣主一起睡的。」

  「哦?」高後知道陸希一向很關心孩子,卻沒想到高年年到現在還是跟陸希睡的,難怪高年年會這麼黏陸希,一點都不像尋常親近乳母勝過生母的小貴女。想著自己寵妻如命的弟弟,高後突然笑道:「難得仲翼還有這般耐心,要是換了崧崧和山山,早被他丟出去了吧。」

  高後想到自家阿弟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忍耐的忍受小粘糕緊緊的巴著皎皎的場景不由大笑,說都一物降一物,皎皎和年年肯定就是生來克仲翼的。

  柳葉也忍不住失笑:「小娘子嬌慣些無妨,小郎君就不同了。」她想了想有對高後道:「皇后,今天還要去拜見婁夫人嗎?」

  「不用。」提起婁氏,高后笑容微斂,「她既然不舒服就多休息幾天吧。」 

  不過高后到沒有多少怒色,對婁氏的不識相,高后看不上,但也不至於生氣。婁氏要是聰明了,自己還要費心思呢。高麗華是高威和方氏的長女,夫妻兩人初為人父人母,自然對第一個孩子寵愛萬分,高麗華是在高威夫妻萬般嬌寵中長大的,即使後來兩人有了高囧,方氏最疼的依然是長女。哪怕是非常重視長子的高威,對長女也從來沒有凶過一聲。

  在高麗華心中,阿娘的地位不容侵犯,只有阿娘才是父親的妻子,兩個弟弟是阿娘最深的牽掛,她要代阿娘照顧兩個弟弟。以前高家不過尋常高門,高威那點產業,高麗華看不上眼,封婁氏為夫人,讓高回分些家產,高麗華壓根不在乎,反正婁氏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如今父親當了皇帝,高麗華堅決不允許婁氏分去阿娘的榮耀,阿娘為了高家嘔心瀝血,最後甚至為了高家的子嗣送了命,婁氏為高家做了什麼?阿娘在時,耶耶身邊很少有亂七八糟的女人,吃穿住行阿娘照顧的無一不精心。婁氏幹了什麼?連耶耶都照顧不了,憑什麼享受她跟阿娘一樣的待遇?高回母子要是安分,她不介意讓他們榮華富貴一生,但要是起了不該起的心思,她也不介意讓她跟她兒子去下麵清醒。冊封皇后她配嗎?

  柳葉心裡暗歎,高太尉不封婁夫人為皇后,何嘗沒有庇護之意?婁夫人一旦是皇后,高回就也是嫡子了,即使嫡子就有奪嫡的權利。若是高回才華出眾就罷了,可無論從哪方面看,高回別說跟高太守、高刺史相比,就是高太尉的其他庶子也比不過,這樣的人要是真成為了皇后之子,遲早被人退出去當擋箭牌。高太守、高刺史哪一個是省油的燈,便是皇后——也不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

  婁氏的事不過只在高後的腦子裡過了一下就撇開了,「羊肉餛飩做好了嗎?年年快醒了吧。」高年年容貌跟陸希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但飲食習慣跟陸希完全不同,可以說高家三個孩子都隨了高嚴,純正的肉食動物。羊肉餛飩這種陸希早上很少吃的早飯,是高年年的最愛。虧得她還知道聽陸希的話,多吃水果、多吃蔬菜。

  「早準備好了,等小娘子一起身就下。」柳葉笑道。人跟人的緣分還真是天註定的,大郎君的兩個女兒在皇后這裡養了這麼久,都不及高年年陪皇后兩三天。

  「阿姑——」軟嫩嫩的聲音響起。

  高后眼底浮上了笑意,還沒起身,懷裡就撲進了一個軟趴趴的小身體,「年年昨天睡得好嗎?」

  「好!」高年年神清氣爽的說,耶耶沒有回來呢,也沒有半夜把年年從阿娘身邊分開,太好了!小粘糕很開心。

  「瘋丫頭,一大早起來就淘氣。」陸希早上睡得正香,這小粘糕就醒了,精力旺盛的在床上爬來爬去,鬧著要跟陸希玩,陸希沒好氣的拉過女兒彈了她兩下小屁屁。

  「阿娘。」小粘糕又蹭到了陸希懷裡。

  「仲翼派人來接你們了。」高後對陸希說,「你們一會隨他回他的府邸吧。」

  鄭家還有不少皇子住在建康的,現在高威已經把鄭家的皇子殺的差不多了,自然空出來不少地方。高囧將來住在太子東宮,高后就給高嚴選了一個最好的皇子府。

  「好。」陸希將餛飩吹涼了,送到女兒嘴裡,高年年吃的津津有味。

  「皎皎,你怎麼讓年年多吃東西的?」小女孩子最常見的就是不肯吃東西,高年年這樣的還真少見。

  「我也不知道。」陸希也不知道,「年年從小就是我親自餵養的,她身體不好,但胃口一直挺不錯,就跟她兩個哥哥一樣。」

  「不愧是我們高家的孩子。」高後笑著摸了摸高年年的小手驕傲的說。

  陸希汗顏,這句話她已經無數次從高威、阿兄口中聽到了,還從崧崧和山山聽過類似的話,高家的基因果然強悍。

  陸希跟高後用完早膳後,高後就帶她去太極宮拜見高威,迎面正巧碰上高嚴。

  高威和高元亮、高嚴剛下朝,身上的朝服都沒有脫下,陸希很少見高嚴穿官服樣子,突一見即刻感覺自己老公太帥氣了,陸希雙目晶亮的看著高嚴,高嚴也目不轉睛的看著妻子。高後見這對夫妻如此,抿嘴微笑的拉著高年年先走了。

  「怎麼了?」高嚴見陸希一直盯著自己的臉,拉著她自己偏殿的茶室,一把摟住了她,「昨晚睡的很舒服?」他很不是滋味的問,一看她跟小粘糕神清氣爽的樣子,就知道她這沒良心的肯定把自己給忘了。

  「一路上太累了嘛。」陸希坐在他身上,拉下他的脖子,親了親他,「阿兄你今天穿朝服真俊!」

  「哦,是嗎?」高嚴挑眉。

  「是的。」陸希肯定點了點頭。

  「那下回我穿著朝服,我們在書房試試看?」高嚴說著手就開始不規矩起來。

  「那你裡面什麼都不穿嗎?」陸希輕笑著問。

  「你要是喜歡,讓我外面什麼都不穿都行。」高嚴低聲道。

  夫妻兩人正親熱,就聽到了高威和高年年的笑聲,陸希身體一頓,「阿兄,你快起來,我要去拜見家翁。」

  「他有什麼好拜見的。」高嚴嘀咕了一聲,但還是幫妻子理了理衣物。

  大殿裡,高威抱著高年年一下下的往上丟,高年年開心的手舞足蹈,高後含笑站在一旁看著,高元亮的兩個庶女小臉上滿是羨慕的看著高年年,跟著陸希和高嚴後面進來的高元亮、高崧崧、高山山和高崢等人也愣住了。孫子輩中,高威最疼愛的就是高岳,最嚴厲的是高崢,除此以外也沒見高威對哪個孫子或孫女另眼相看,哪怕是高屾,大家卻沒想到高年年居然會這麼入高威的眼。

  高威要是知道的大家想法肯定會鬱悶,作為一個祖翁,怎麼可能不喜歡軟綿綿、嬌滴滴的小孫女呢?不過高威是粗人,他實在不會哄孩子,也就高麗華小時候跟他最親,餘下的高家女孩子,無論是女兒也好,孫女也罷,見了他就跟見了什麼似地,怯生生的似乎高威碰一下就要哭,高威當然不會去親近孫女了。

  高年年從小在薊州長大,身邊全是五大三粗的軍士,她從小就把那些阿叔、世伯當馬騎,那些人被揪了鬍子還摟著她哈哈大笑,高年年當然不會怕高威,再說阿娘一直跟她說過,祖翁很疼他們,小粘糕是很會自來熟的人,黏糊了高威一會,就哄著高威陪她做遊戲了。

  「阿娘!阿娘!」高年年咯咯笑著撲到了陸希懷裡,「祖翁陪年年做遊戲。」

  陸希笑著給女兒擦了擦汗,「那年年有沒有謝謝祖翁呢?」

  「有,年年謝過祖翁了。」高年年認真的說。

  高嚴斜睨了女兒一眼,高年年立刻想起了耶耶的鐵砂掌,小身子不停的往陸希懷裡蹭。

  高威這下不開心了,「臭小子,幹嘛嚇我孫女!」高后也譴責的看著高嚴,瞧他把孩子嚇得。

  陸希瞪了一眼偷笑的高年年,輕拍了拍她小屁屁,這壞丫頭!

  高威對高麗華和陸希道:「阿華、二媳婦,元亮跟謝家小娘子成親的事就麻煩你們了。」

  樂平出家,高元亮肯定會續娶。陸希和高嚴雖一直不在建康,建康消息還是源源不斷傳來,高元亮繼妻的人選他們也心裡有數,陸希原本以為高元亮會過段時間才會定下來,卻沒想到不過一夜時間他居然這麼迅速的把自己妻子人選再次定好了。這謝家的娘子今年才十五歲,是謝芳堂弟的孫女,母親是王家的姑娘,兩人是同一個祖翁,關係親近,也是謝氏的嫡支。謝家在鄭啟的時候受了大打擊,現在還一直沒人出頭,要是這麼下去,謝家沒落指日可待,難怪謝家肯犧牲至此。

  柳氏聽到這個消息,手微顫了下,樂平出家後她知道高元亮肯定要娶繼妻的,但沒想到居然會這麼快……要是那謝娘子出身高貴,有年輕貌美,她是完全不能比了,要是她將來生了嫡子,阿崢怎麼辦?

  高元亮餘下幾個侍妾略帶譏諷的掃了柳氏一眼,這些年因柳氏生了高崢,樂平又常年在建康跟高元亮分居,柳氏已經算高元亮後院實際的女主人。高元亮的侍妾中柳氏出身最高,又生了備受重視的庶長子,在侍妾中她難免有幾分清高,也被眾侍妾孤立了,那些侍妾一聽說高元亮續娶正妻,第一反應就是幸災樂禍,看柳氏將來怎麼自處。謝家的娘子總不會比常年不在家的樂平好相處吧。

  高威頓了頓,又對兩人吩咐道:「等過上幾天,宮裡的事忙得差不多後,你們也開個賞花宴,然後在多叫些人。」

  高后和陸希同時應是,兩人心裡有數,高元亮的妻子定下來了,高家孫輩還有不少人要娶妻呢,看來高威準備大肆聯姻了。陸希開始慶倖,崧崧的婚事她早定了,不然高威肯定不會允許她來做主了,相對來說山山的婚事就好商量了。

  高威逼宮之時,並沒有在建康造成大肆破壞,皇子府亦然,工部派人稍稍修飾下就可以讓高嚴入住了。

  「薊王。」高嚴入了高威給他定下的王府後對陸希說。

  「薊王?」陸希緩緩重複了一遍,大宋皇子冊封郡王,天下也就十九州,郡王易得,可以州為封地的王就少了,陸希眉頭微蹙。

  高嚴見妻子滿臉憂色,笑著親了親她,在她耳邊柔聲說道,「我還沒換朝服你要看嗎?」

  陸希白了他一眼,「你這衣服髒,不要。」要弄制服誘惑也要是乾淨的衣服!

  「我立刻讓人做。」高嚴立馬想著再做一套官服,「皎皎,我要你穿那件紅衣服。」

  「你這色鬼。」陸希擰了他一下。

  「阿娘——阿娘——」高小粘糕中氣十足的叫著。

  「皎皎,既然年年這麼討父親和阿姊喜歡,把她送到宮裡玩幾天好不好?還能陪陪你妹妹。」高嚴不懷好意的盤算著。

  陸希瞄了他一眼,「你也別打如意算盤了,還有兩天父親就要登基了,你有空?」

  「你不是說時間都是擠出來的嘛?」高嚴抱起她,「所以我們先抓緊時間吧。」

  陸希順勢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對女兒越來越近的聲音全然無視,當天下午高嚴就把小粘糕打包送進了宮裡。

  只可惜高嚴的如意算盤也就打響了一次,接下來的大半個月裡,夫妻兩人忙著高威登基,高威登基後就冊立高囧為太子、高嚴為薊王,餘下庶子為郡王,高麗華為汝南長公主,高二娘為章甯公主,婁氏為貴妃、陸希為薊王妃。同時剛當上薊王妃的陸希還要忙著給自己的太子大伯準備婚事,剛讓禮部跟謝家商定完畢,宮中又要開賞梅宴席……每天陸希一回府洗了澡合眼就睡了,高嚴比陸希還忙,夫妻兩人就是天天睡一張床,都沒時間說話,高嚴一張臉對外也越來越往面癱方向發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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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 18:23:48 |只看該作者
一百八十九、宮宴(一)

  大興啟元元年元月十二,早春時節,深冬的寒意尚未過,春風吹在身上還帶著刺骨的寒意,寒梅在春風中幽幽吐著冷香。

  今日是宮中舉辦賞梅宴的日子,舉辦者是汝南長公主、薊王妃和江陽王妃(成氏),這三人無一不是目前眾人巴結的對象,且高家目前孫輩大部分都婚配年紀,家中有適齡小娘子或是小郎君,都卯足勁了要接到賞梅宴的請柬。

  陸希昨晚就住到了宮裡來了,剛入宮就被某塊小粘糕黏住了,還抱著她大哭了一場。

  高年年長這麼大都沒有離開陸希那麼久,早上起來沒有阿娘陪年年玩,晚上睡覺沒有阿娘給年年講故事,年年是沒人愛的孩子,年年好可憐——高年年越想越傷心,抱著陸希哭的越大聲。

  陸希一開始見女兒哭還心疼,可過了一會就哭笑不得了,這些天陸希忙得腳不點地,大半時間都在宮、薊王府兩邊跑,不可能將女兒帶來帶去,把她一個人丟家裡,陸希也捨不得,就把她送到宮裡來,讓阿嫵照顧她。宮裡也多得是人陪她玩,自己只要在宮裡,總是把她接到身邊的,光看這丫頭粉嫩圓潤的小臉就知道她過的有多滋潤了,哪有她哭得那麼可憐。

  高麗華和陸言皆笑望著這小活寶,「跟崧崧、山山小時候還真像,除了皎皎誰都不要。」虧得年年還不像兩個哥哥的霸王性子。

  「要不她怎麼姓高呢?」陸希無奈的搖頭,抬起女兒的小臉用力的親了一口,「好了,乖乖不哭了,明天跟阿娘回府。」

  「阿娘要陪年年睡覺。」高年年大眼噙著淚可憐巴巴的說。

  「好。」

  「要給年年講故事。」

  「好。」

  「還要陪年年玩,不理耶耶!」高年年說出了自己最傷心的事,每次有耶耶在,阿娘一半時間都是不理年年的。

  「好。」到時候把你往你耶耶那裡一丟,父女兩個我一個都不理!陸希想起高嚴每天望向自己的哀怨目光就感到深深的肝疼。

  高年年這才破涕為笑,滿足的往阿娘懷裡蹭了蹭就起身去找姐妹玩了。高元亮的兩個女兒迄今還是跟著高麗華的,高年年從小就是獨女,也沒什麼同齡玩伴,突然多了兩個年紀差不多的小姐妹,開心的整天和堂姐妹在一起玩,三個小丫頭在一起,就是看一朵花就能看的津津有味。

  陸希對陸言道:「阿嫵,這段時間真是麻煩你了。」

  「我平時也沒什麼事,也多虧了年年來陪我。」陸言道,年年活波可愛,性子是有些淘氣,可被阿姊教養的很好,有她在陸言感覺自己生活都豐富了很多。

  「阿嫵,明天你也跟我們一起去散散心吧。」高麗華對陸言說。

  陸言不假思索的搖頭,「我不去了。」她現在還不想見外人。

  高麗華心中一歎,也不強求陸言,轉頭對陸希道:「皎皎,明天你要睜大眼睛仔細挑選了,一定要給山山找個好媳婦,還有再給我們的廣陵小郡主多找幾個未婚夫人選。」

  「廣陵郡主?」陸希和陸言同時不可思議的重複了一遍。

  高威在立國之初,就改國號「宋」為「興」,年號為啟元。興朝立國一月都不到,高威又是粗人,也不可能提出什麼制度改革,所以興朝和前宋一樣,都秉承前梁的規矩。

  前梁皇女冊封公主,太子女冊封郡主,親王女冊封縣主,當然也有特別寵愛的親王的女兒也能封郡主,但是廣陵郡那是天下知名的富郡、大郡,鄭啟那會也就一個太子的親弟才能冊封廣陵郡,年年不過一親王之女,還不是公主。

  陸希微微蹙眉,「阿姊,年年還小。」

  皇女可以冊封公主,但不是所有的皇女都能冊封公主的,高威的女兒也就高麗華和高二娘兩人被冊封公主,孫女迄今為止也就年年一人有封號,陸希並不想女兒風頭太過。

  「年年可是我們高家唯一的嫡出的孫女,封個郡主算什麼?」高麗華滿不在乎道,她逗著正在打結子的高年年,「年年,祖翁給了你好些零嘴錢,以後年年給阿姑買零嘴好不好?」

  「好。」高年年環顧了一圈,「年年要給阿娘、阿姑、從母、祖翁都買零嘴!」

  「那阿姑等著年年買的零嘴。」高麗華聽侄女這麼說,笑得眼角的皺紋都不掩飾了。

  陸希和陸言苦笑了對視一眼,陸希也沒有繼續拒絕,郡主就郡主吧,一個廣陵郡還不至於讓她誠惶誠恐。

  高麗華已經年過四旬了,這些天宮裡裡裡外外的事幾乎全是她在做主,跟陸希說笑了一會後就回去休息了,高元亮的兩個庶女被她留下來陪年年玩了。

  陸言等高麗華離去後問陸希道:「阿姊,你打聽到陽平和崔振的消息了嗎?」

  高威篡位後,崔家人就消失不見了,崔陵、木夫人、陽平和崔振都不見了,陸言再不喜歡崔家,他們也是大母的親人,陽平也是恒郎的親妹妹,她沒有替阿舅、恒郎守住這個江山,已經很對不起他們了,要是陽平再出什麼問題,她真是死都無顏下去見阿舅和恒郎了。

  「我已經讓阿兄去打聽了,但是一直沒消息傳來,現在已經確定崔陵、木夫人、陽平都是由崔振帶走的。」陸希說。

  「崔振帶走的?」陸言聞言輕歎了一聲,「帶走也好。」即使陸言心理已經有準備了,可再聽到高氏父子將鄭家族男丁全滅掉消息,她還是愣了很久。

  陸希聽到陸言的歎氣沉默不語,鄭家的那些皇室宗親是肯定活不了的,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但真正見到高威把鄭氏一族男丁全滅掉的時候,陸希一時間恍惚了,她甚至分不清那些被殺死的人是蕭家、還是鄭家,抑或是將來的……陸希打了一個寒噤,皇位的爭奪永遠是那麼的腥風血雨。

  「阿娘你冷?」高年年牌貼身小棉襖察覺到阿娘打寒噤,立刻偎依了過來,「年年暖和。」

  陸希下意識的摟住女兒溫軟的小身子,見女兒可愛的笑臉,陸希心神定了定,她低頭蹭了蹭女兒的小臉,「嗯,年年最暖和了。」

  陸言羨慕的看著陸希母女互動,她下意識的摸了摸的自己的肚子,「阿姊。」

  「怎麼?」陸希抬頭。

  「明天婉如來的時候,你幫我問問她,陸家有沒有孤女,我想領養一個。」

  以前陸言在深宮的時候,崔太后一直想讓她領養一個鄭家、陸家或是崔家的女兒,陸言一直覺得她不需要,她養大木木夭夭就夠了,可現在她真想要個能陪著自己的女兒。

  「好。」陸希也覺得阿嫵現在這情況有個孩子在她身邊比較好。

  陸言又跟陸希說了好些她所見過的京城諸貴女的印象,陸言年紀輕又是太后,京城能數得上號的貴女基本都在她面前露過臉,陸言說歸說,可心裡還是有點私心,「阿姊,你給山山挑媳婦,一定要差不多年紀的嗎?」

  「怎麼,你有合適的人選?」陸希問。

  「你怎麼忘了阿蕤呢?」陸言提醒她。

  「阿蕤?你說阿劫的女兒?」陸希一怔,「可是她比年年還小一歲啊。」阿蕤是阿劫的長女,比高年年還小一歲,小了山山六歲。

  「也就六歲,夫妻間差了十來歲的多有,你跟姊夫不也差了五歲?」陸言說。

  「我跟你姊夫情況不同。」陸希搖了搖頭,高囧為了等樂平,阿兄為了等自己,這對兄弟硬生生的把自己整成了大宋有名的兩大剩男,但不管怎麼說,這兩人那時候是心甘情願等的,山山和阿蕤迄今也就見過兩次面,讓山山等阿蕤那麼多年,山山未必願意。

  而且高元亮迄今無嫡子已成為高威心中永遠的疼,現在高威選孫媳婦的標準都是寧願年紀比自己孫子大也不願比孫子小,這樣成了親就能立馬生孩子。她要是讓山山跟阿蕤定親,家翁未必會反對,但肯定會讓山山納妾。妾室和庶子女一向是亂家的根本,陸希自己厭惡小妾,也不會給兒媳婦添堵。陸希好糾結,要是表哥早點結婚多好,給她生個兒媳婦、女婿出來都行啊!現在兒子找不到老婆怎麼辦?

  陸言又努力想了一圈,還真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她同情的看著阿姊,士族婚配本就困難,人選就那麼幾個,差不多年紀的合適的,也不管輩分就配對了。

  陸希歎了一口氣,「反正慢慢來吧。」

  陸言點頭道:「山山不急,倒是年年你真要花心思多看看了。」

  「年年?」陸希驚呆了,「她才六歲。」

  「就是六歲才差不多,正好是孩子的定型期,看上了什麼女婿,就先招過來慢慢培養,等大了他肯定就會對年年好了。女孩子婚事才是最重要的,可惜我當初沒想到,不然不會讓木木和夭夭蹉跎了。」陸言惋惜道,這是她心裡最大的遺憾。

  養成嗎?陸希認真的思考著,這個提議不錯,陸希心動了,「你有什麼合適的人選嗎?」

  「我想想——」陸言認真的思索著。

  姐妹兩人正閒聊間,春暄進來通報道:「王妃,江陽王妃派人來說婁貴妃身體不適,想要請太醫令進來。」

  按理婁貴妃身為貴妃是沒有資格讓太醫署的太醫令給自己看病的,那是帝后才有的特權,婁貴妃原本就是高威的填房,高麗華掌管後宮後也沒有薄待婁氏,她的待遇一如皇后。只是宮門已經關上,想要開啟宮門召太醫令入宮,就要高麗華的特批了。

  「身體不適?」陸希對春暄,「你去長公主處問問,她歇下沒有,要是沒有就跟她說一聲。」

  「唯。」

  陸言等春暄離去後,對陸希搖頭道:「阿姊,虧得你家翁是聰明人。」要是真讓婁氏當了皇后,這後宮也不知道會被她折騰得什麼樣了。

  陸希深以為然,「我家翁要是不聰明也不會走到今天。」

  陸言一笑。

  「婁氏她——」陸希歎息,「可憐天下父母心吧。」

  高回已經被冊封為江陽郡王,高威的庶子基本都冊封為郡王,過段時間就要去封地了,江陽在大興不算富郡,根本無法跟繁華的建康比,婁氏當然捨不得自己疼愛了一輩子的兒子就去這麼一個窮鄉僻壤等死。她跟高威也鬧過,高威只當她不存,她會生病也是被逼得沒法子了。她生病了,高回就能留下侍疾了。

  「當初你能姊夫去涿縣,為什麼他不能去江陽,不是都差不多嗎?」陸希撇嘴道。

  「因為他比較特殊吧。」陸希一直認為高回是高氏奇葩兄弟中的另類,高威其他的兒子,無論誰都比他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是蠢吧。」陸言毫不留情的吐槽。見過蠢的沒見過這麼蠢的,男人好色是天性,可好色到人盡皆知就是愚蠢了!高氏父子中真正潔身自好的也就姊夫一人,可除了高回以外,誰在女色上被詬病?高威現在夜夜當新郎也沒人說他好色,高元亮四十歲的半百老頭娶個十五歲的少女,還有人說他穩重自持。

  「也不知道是真蠢還是假蠢。」

  「管他是真是假,只要別人認為蠢他就夠了。」陸希漫不經心的說,當一個人已經被眾人定型後,他想要再扭轉自己形象就很困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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