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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看泉聽風]玉堂金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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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6:57:51 |只看該作者
四十、元旦(下)

  按宋制元旦後七日之內,是不用上朝的,但鄭啟身為皇帝,也不可能離宮很久,第二天寅時還不到,陸家除了正在安歇的皇帝和作為陪客的陸琉外,陸府大部分人都起身了。宮中的內侍,一早就騎著馬,將皇帝的盥漱用具、換洗的衣物給送來了,宮中宮女也來了,有的熏衣、有的烹茶,眾人無聲且忙碌的準備皇帝起身的事宜。

  陸希昨天很早睡了,睡到半夜的時候,感覺有些口渴,含混的喊著春暄,「咦?天亮了嗎?」陸希揉了揉眼睛,迷瞪瞪的望著窗外,外面似乎天光大亮了。

  「姑娘。」春暄掀簾,柔聲道:「吵醒你了嗎?我們就圍上幔帳了。」

  「怎麼了?」陸希揉眼問,「我渴。」

  春暄擰了帕子給她擦臉,用隔夜泡好的陳茶伺候她漱口後,才給她倒了一杯熱水,「是宮裡的內侍來了,正在給陛下鋪行障。」

  「什麼時辰了?」陸希問。

  「剛過寅時。」春暄說。

  果然是皇帝出行才遇上的事,才淩晨三點,就能把外面照的那麼亮!他們把全京城的火把都點上了嗎?陸希有氣無力的說,「我也起來吧,宮裡禦膳房的人來了嗎?」皇帝都住在家裡了,肯定在家裡進膳了,她還是早點起來吧,省得一會遇上事了,沒人做主。

  「都來了。」春暄說,皇帝一切食物,都有京城京郊的別莊供應,連盥漱飲用的水,宮裡都送來了。

  昨晚皇帝倒是微服過來的,但因夜宿陸府,連禁軍都驚動了,自然也不可能輕車簡從了。內侍們一路灑水清掃,設好步障,一路直通宮中,一路上每隔半丈左右就站了一名拿著松明火把的軍士,別說陸府了,就是隔了半條街都被照亮了,所以陸希一開始才會以為天亮了。而這一切都打擾不到正在安睡的皇帝,因為內侍早在寢室外罩了一層厚厚的布幔,高威親自領著禁軍在陸府守了一夜。

  陸希起身後,一口氣灌了兩盞濃茶下去,才算徹底清醒過來,沒法子,她這身體正在發育,屬於最缺覺的時候。陸希站在閣樓上,遠遠望著那些一動不動站著的軍士,讓人熬好了驅寒薑汁茶和羊湯,給輪值換班的禁軍送去。

  陸希暗暗歎息,以前她是知道曹家接駕接的家族都破產了,但那僅僅只是一個模糊的概念而已,等到了這裡,她才算徹底體會到什麼叫真正的勞民傷財。陸家離皇宮還那麼近,這還是只是一次皇帝最簡單的出宮,鄭啟本身也是不喜歡太過奢靡的人,不然還要誇張,估計路上都要鋪上地衣。

  「父親,喝點湯驅驅寒吧。」高元亮端著一碗清澈見底的羊湯給剛回來休息的高威。

  「哪裡來的的羊湯?」高威問。

  「陸家派人送來的。」高元亮說。

  高威一口喝完了羊湯,果然身上漸漸暖和了些,他對靜默的站在自己身邊的高嚴吩咐道:「這次讓老狐和老錘一起跟你護送陸大人入蜀。」

  高威的話讓高嚴和高元亮同時一愣,老狐和老錘是高威的心腹侍衛,一個狡猾如狐,一個力大無窮,使著一口流星錘,一錘就能把人砸成肉餅。這兩人跟著高威南征北戰,也不知道救過高威多少次命,兩人說是高家的奴僕,可即便是高元亮見到兩人都要恭恭敬敬的叫一聲阿叔。

  高威目光卻落在陸府,果是君心難測啊!

  先帝和今上,這些年來,將陸家徹底的架空,堂堂十世八公的吳郡陸氏,如今淪落到一族嫡系僅有兩人在朝中為官的境地,陸琉官職高並無實權,陸納倒是外放了,可熬了十來年迄今還沒有熬到太守,這在世家子中是極為罕見的。陸琉這些年在朝中任性行事,陛下雖多有維護,可也從來沒有提拔過陸琉,朝中不少大臣,包括自己都覺得聖上之所以不動陸家,不過只是承一份香火情。

  這次聖上突然讓陸琉去益州當刺史,刺史和光祿大夫同秩,都為兩千石,看似聖上並未貶低陸琉的官職,但是大宋十九州,哪州的刺史不是熬了多少年才熬出來的?陸琉除了年少時當過一年縣令外,餘下所有的時間都是先帝和今上的近臣,負責撰寫詔書,壓根沒有治理地方的經驗,派這樣的官員去當刺史,能壓下的手下的那些別駕、太守嗎?更別說十三州的刺史,連陸琉在內,僅有三人為世家出身,餘下全為寒門出身的官員。這職位弄不好,就是把人架在火上烤啊!

  大家都懷疑是不是陸琉這次在崔太后壽誕連上了十來本參崔陵的奏摺,惹的聖上的厭煩,才把他丟到益州眼不見為淨的。可今天聖上的舉動,讓高威明白,陸琉肯定沒失去聖心。今上非先帝,先帝豪爽大方,今上生性多疑,再寵倖的大臣,都不曾見他夜宿大臣家中,更別說今日還是元旦……益州那些人這下有好果子吃了!高威心中無不幸災樂禍的想到,以陸元澈眼裡揉不得沙子的脾氣,估計回頭聖上案頭的奏摺都能疊成山了。

  「臭小子,你跟我聽著,這次送陸元澈,你他娘的,你能死,都不能讓陸元澈掉半根頭髮,知道嗎!」高威惡狠狠的對兒子說。

  高嚴理都沒理高威,這還用他說?先生是皎皎的爹,先生有什麼三長兩短,皎皎怎麼活下去?

  牛靜守躡足小心的進入寢室內,寢室內鄭啟和陸琉其實都已經起身了,休息了一會晚上,陸琉的精神恢復了許多,他正坐在書案前,不緊不慢的磨墨,鄭裕正提筆寫字。

  「上善若水?」陸琉挑眉望著鄭啟寫出的四個字,鄭啟的書法水準算不上大家,但也絕對屬於皇帝中的高水準,尤其是為帝多年,更有一股淩厲之氣,原本理應含蓄溫柔的四個字,被他寫的霸氣十足。

  「乞奴,還記得當時六伯給我們講的這四個字嗎?」鄭啟輕笑著問,牛靜守雙手捧著接過他手中的筆,宮女們上前給他擦手。

  「阿兄是指那次你被六叔罰抄了五十遍《道德經》的事嗎?」許是在自己家中,陸琉也不復之前的拘束,從善如流的叫起了以前對鄭啟的稱呼。

  「不錯。」鄭啟在下方提款,「當初我說,上善若水,水無處不在,潤物無聲,為人處事也須如水般,慢慢滲入,再徐徐圖之,結果被六叔斥之為歪曲經典,罰抄了五十遍《道德經》。」

  「阿兄那時候一直曲解典籍。」提起往事,陸琉臉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容,似乎又和鄭啟回到了那個親密無間的少年時代。說來也怪,陸琉年少時期大大小小的禍不知道闖了多少,可在學業上總是讓人無可挑剔,偏鄭啟那麼少年穩重的人,因學業問題,也不知道被陸六叔罰過多少次。

  「哈哈——」鄭啟想起往事,亦朗聲大笑,取出私章印上後,指著那副字道,「乞奴,這次你去益州就把這四個字帶上吧。」

  牛靜守侍立在一旁暗暗心驚,陸大人帶著這四個字上任,還不是一道最周全的護身符?

  「多謝阿兄。」陸琉看著這四個字,神色微動,他如何不知自己的性情?從小到大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旁人只礙於自己的家世從不和自己計較。

  鄭啟輕拍陸琉的肩膀,一如幼時教導陸琉般,溫聲道,「乞奴,離了京城,我也不能看顧你了,你記得一句話,水至清則無魚,萬事需謀定而後動,若——」鄭啟頓了頓,「若實在不行,記得先給我發摺子。」鄭啟讓陸琉去當刺史,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刺史名義上是一州之長,實則並無太多的行政權。

  大宋的州郡制度,經過鄭啟這麼多年改革,和前朝有了很大的不同,地方的軍權基本都掌握在四征將軍手中,而行政權大部分掌握在別駕、各郡國的太守,以及封地的王侯手中。但並非說,刺史權利不大,刺史擔負了督查之職,刺史上的奏摺一向都是直達皇帝手中的,一般來說只要不是遇上諸王造反這種特大事件,完全可以略過皇上直接做主一州事務,可以說目前朝中的那些刺史,無一不是鄭啟精心培養出來的心腹。

  這種權利到了旁人手中,肯定會讓人膽戰心驚,可元澈——鄭啟暗暗苦笑,把他丟到這職位上,想來他最多多參幾個人而已,鬧不出其他什麼大事。讓他帶上這副字,也有保護他的意思,尋常官員他當然不怕,就怕的是他萬一犯了牛脾氣對上益州的諸郡的封王,有了這副字,諸王也不敢輕舉妄動了。大宋不是沒發生過,郡王怒斬朝廷命官的事。

  陸琉聽著鄭啟的話,遲疑了下,也沉聲勸道,「阿兄,也要多注意身體,政事總是處理不完的,不要太勞累了。」鄭啟是一個非常勤政的皇帝,忙起公務來,甚至可以幾天不睡。

  「我知道。」鄭啟聽到陸琉關心的話語,暖暖的笑意從眼底散開,「你也要多注意身體,五石散對身體無益,以後少服為妙。」鄭啟思忖著,回宮讓皇后選幾個穩重貼心人跟著元澈去益州,也省得他到了那邊沒人照顧。

  「是。」陸琉這次是心悅誠服的應聲。

  鄭啟是在陸家用過早膳才離開的,早膳時陸家所有人都出現陪鄭啟一起進早膳,連候瑩也回來了,常山也出現了,看到鄭啟之時不覺屏氣斂聲,戰戰兢兢的樣子,讓陸琉覺得又可憐又可笑,乾脆垂下眼不再去看妻子。

  鄭啟對幾個外甥女一向十分和善,尤其是對陸言,可以毫不誇張的說,他對她比自己親生女兒還疼愛。當初陸言一出生,鄭啟就立刻冊封她為陽城縣主,陽城不似陸希封地安邑那般富庶,卻也是一個大縣,且同安邑一樣,縣中皆為七丁大戶。

  樂平為什麼嫉恨陸氏姐妹,就是因為大宋除了兩個長公主外,所有公主封邑基本都是三丁小戶的小縣,而陸氏姐妹不是皇女,卻能得如此善待。陸言臨的第一個字、學的第一本經書,都是鄭啟親自啟蒙的,這可是鄭啟幾個皇子都享受不到的待遇。陸言在鄭啟面前也從不拘束,這會也膩在了鄭啟的手邊,軟軟的叫著「阿舅」,看鄭啟笑的嘴都合不攏,就知道他極為受用。

  鄭啟親切詢問了陸希和陸言的功課,贊了兩人一番,又賞了連候瑩在內三人一人一套筆墨後,就和聲問了陸大郎功課。陸大郎長這麼大,還沒見過皇帝呢,他年紀小,倒也不太懂皇帝到底有多尊貴,見鄭啟對他,比父親對他和善多了,到也放得開,同鄭啟有問有答。

  鄭啟問了陸大郎幾句,笑著對陸琉說:「這孩子也算勤奮,過幾天讓他來禦書房上課吧。」

  陸琉搖頭,「他肚子裡那點貨色,能上什麼禦書房,在家認幾個字,不當真眼瞎就夠了。」

  陸大郎聽著父親的評價,身體幾乎要蜷成一團了,常山倒是想給兒子求情,可一見長兄對自己過分和善的笑臉,就渾身一顫。

  鄭啟皺眉道:「這怎麼行,好歹也是你唯一的兒子,等過了十五,就送禦書房去吧,放心,我會讓太傅多看著他一點的。」

  鄭啟臉上神色半點不露,可心裡對陸大郎十分失望,若不是陸大郎容貌和陸琉幼時有七八分的相似,鄭啟還真不信這居然是陸家的孩子了!別說同陸琉小時候比了,就是陸希、陸言兩個女孩子,他都比不上一成。陸琉若是這次一走,放鬆了對他教養,還不知道這孩子會歪到哪裡去,還是送到禦書房去,還有太傅看著。

  常山正不停的女兒使眼色,陸言只當沒看見,就算要給阿母求情,也不是現在,這會阿舅氣還沒消呢,她求情不是火上加油嗎?

  等鄭啟離開陸家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巳時了,等皇上走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陸希讓長伯去送高威,自己則端了一盞黑豆粥給耶耶送去,耶耶也熬了好幾天了,喝點黑豆粥也能補些元氣,剛進書房,就見陸琉在裱畫,「耶耶,你在裱字?」陸希讓丫鬟把豆粥放在食案上,自己湊過去一看,就見「上善若水」四個大字,同時下方有一行小字「永初四年,啟於臨別之際,題字贈弟元澈」。啟?陸希驚訝的望著這副字畫,難道這是陛下寫給耶耶的?這四字初看端正異常,但每筆皆力透紙背、霸氣十足,讓人有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不愧是皇帝寫的字。

  「放著吧,我一會再吃。」陸琉對女兒笑笑。

  「耶耶,這是陛下寫給你的?」陸希問。

  「是啊,陛下讓我帶著去上任。」陸琉神色複雜的說,這副字既是鄭啟對自己的教導,也是他給自己一道護身符。

  陸希無法體諒父親的複雜心情,「太好了,耶耶,你裱好了,我跟你裝好。」

  「郎君、大娘子,袁少君來了。」下人在門外通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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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牛靜守彎著腰,小心翼翼對這一堆奏摺山道:「陛下,您該安置了。」

  ……奏摺山動了動,探出了一隻手,「先把老子挖出來!尼瑪,我就不該放他出去!」

  ……

  高嚴,你情敵來了,乃準備腫麼辦?

  高嚴: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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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6:58:01 |只看該作者
四十一、紅燒肉

  「表哥今天倒是來的早。」陸希說,袁敞每年元旦後第二天,都會來陸家,他們早習慣了。

  「也不早了,他許是早來了,就是沒法子進來呢。」陸琉道。

  「也是。」陸希想到那麼多禁軍圍著,別說人了,就是蒼蠅都飛不進一隻啊,不過這大冬天的也沒蒼蠅。

  袁敞從小在陸家長大,又是家裡的親戚,陸琉就直接讓人帶他來書房。

  「小心點!輕點!」書房外傳來了管事們的吆喝聲。

  煙微不消吩咐,掀簾出去看了一會,進來對陸琉和陸希說:「郎君、姑娘,袁少君讓人抬了一株大盆栽進來。」

  「大盆栽?」陸琉和陸希互視一眼,陸琉笑道:「這小子定是又從哪個深山老林翻了一株花出來,」

  「阿叔這次猜錯了,我這次是帶了一株茶樹回來。」少年清朗的笑聲傳來,書房門口的錦簾掀起,眾人眼前即刻一亮,一名身著寶藍色錦袍的少年朗笑著入內,屋外已經升起的日光似乎還不及少年笑容燦爛。

  陸琉笑?道:「你這臭小子就會整天給我找麻煩!」聽得責?的話,陸琉卻用親昵的口吻說出,顯然是非常疼愛這名少年。

  「誰讓什麼花花草草到了阿叔的手中,就沾了阿叔的仙氣,生的活蹦亂跳的呢!」袁敞湊到了陸琉面前,對他擠眉弄眼,他本就生的齒白唇紅、秀美非凡,這怪腔怪調不惹人嫌,反而讓人覺得這少年率性可愛。

  陸琉哭笑不得,他本身也是率性的人,但眼前這小子比他年輕的時候還會胡鬧,他一抬手敲上他的額頭,「胡說八道什麼!」

  袁敞抬頭對陸希露齒一笑:「皎皎,半年不見,想不想我?」

  陸希上下打量著袁敞,「表哥,你瘦了。」她拒絕回答這麼沒營養的問題。

  袁敞聽陸希這麼一說,立刻垮下俊臉,「可不是!我在外面的時候,天天想著的就是家裡的飯食。皎皎,你不知道,我這次去雲南郡的時候,遇到一外族,做的飯食裡面全放了茱萸調味,辣得我就沒一天能吃飽的!」

  「表哥好可憐。」陸希對表哥報以萬分同情,她能理解表哥第一次吃到辣的感覺,她當年離家上大學,那時候學校裡大部分飯菜都是加辣的,讓以前不吃辣的陸希很不習慣,後來在學校待久了,才偶爾能吃點。

  「誰讓你整天往外跑!」陸琉哼了一聲,但還是對女兒道:「一會中午給他弄點好吃的,省得這小子整天弄的跟餓死鬼投胎似地!」

  「還是阿叔、皎皎對我好!」袁敞笑嘻嘻的說,他見陸琉在裱字,挽起袖口,「阿叔我幫你一起弄。」

  陸琉笑著摸摸袁敞的頭,「沒事,我一會就好了,你先去玩吧。」

  耶耶,你這是在趕狗狗嗎?陸希腹誹。

  袁敞笑著對陸希說:「皎皎,我這次帶了不少好東西,這株茶樹的茶葉也被我炒了出來呢。還有,你瞧這個。」袁敞從身後帶來的一個裝的滿滿的木箱裡,拿出了一個竹制的風鈴,輕輕的搖了搖,風鈴立刻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真好聽。」陸希欣喜的接過風鈴,微黃泛著光暈的竹質,顯示出這只竹風鈴一定有著不短的歷史了,「這是什麼地方的古物嗎?」

  「是我路過一家寺廟時,那寺院的方丈送我的。」袁敞說。

  「難怪還有一點淡淡的檀香味呢。」陸希同袁敞一起去了陸琉平時靜坐的靜室,「表哥,你的茶葉呢?」

  袁敞想了想,又回頭去翻那個一起被下人抬過來的箱子,裡面有好些零散的小東西,隨著他的動作掉了出來。

  「這是什麼?」陸希從地上撿起幾塊石頭。

  「這是我在河邊撿到的,你聽。」袁敞將石頭湊到陸希耳邊,手指輕彈,石頭立刻發出一陣清澈的罄石之聲,「還有,這塊石頭,你看像什麼?」他托著一塊只有巴掌大的小石頭問陸希。

  「紅燒肉。」陸希囧囧有神的說,她真是服了表哥,連這種石頭都能被他揀到。

  「皎皎,你不知道,我撿到這塊石頭的時候,有多想你給我做的紅燒肉。」袁敞感慨的說。

  「……」我給你做過紅燒肉嗎?陸希挑眉,她怎麼記得自己這輩子貌似就親手煮過鹽水雞蛋呢?

  「那時候我還在腹瀉呢。」袁敞繼續道。

  「腹瀉?」陸希吃了一驚,「表哥,你沒事吧?」這會腹瀉可不比後世,弄不好就可能就是痢疾,那是要人命的!

  「現在沒事了,就是吃了茱萸的緣故。」袁敞乾笑。

  陸希松了一口氣,「難怪一下子瘦這麼多,表哥在家多住幾天吧,我給你都補回來。」

  「好!」袁敞聽了精神大振,像是變戲法的手上突然變出一個木匣,裡面全是奇形怪狀的石頭,「你看這些,都是我一路上撿回來的。」

  「咦?這是——」陸希從木匣中,撿起一塊有她拳頭大小的石頭,那石頭外面是不起眼的石頭,裡面卻帶了一抹清透的綠意。

  「這是雲南郡那兒特有的一種玉石,我瞧著沒和田玉那好,可顏色挺不錯的,紅綠黃紫的都有,我想你應該喜歡,就讓人找了幾塊顏色漂亮些的,這塊是沒開採出來的。」袁敞說。

  「是這翡翠吧?」陸希說。

  「好像那兒的人是這麼稱呼的,皎皎你見過這種石頭?」袁敞問。

  「我不是有一對綠玉盞嗎?就是用這石頭做的。」陸希說,這時候翡翠還遠遠沒後世那麼值錢呢,能讓人看得上,也就是翡翠中的珍品而已。她打開袁敞遞來的錫茶罐,倒出了一點看了看,抬頭對袁敞說:「表哥,這茶葉就是你這次帶回的那顆茶樹上摘下來的嗎?」

  「是的。怎麼樣,這味道挺不錯吧?」袁敞頗為得意的說,「這株茶樹,還是我讓當地人領路,翻了大半天的山,才找到的。」

  「是很不錯。」陸希偏頭對春暄吩咐了幾句後,笑著對袁敞說,「今天我們就用我那對綠玉盞喝茶吧。」

  「行!我也好久沒喝清茶了。」袁敞欣然附和。

  「表哥,這些都是你畫的稿子?」隨著袁敞拿出來的小玩意,越來越有趣,陸希也來了興致,的同袁敞一起翻著他讓人抬進來大木箱,裡面可有不少好玩的東西,能讓袁少君看得上的眼,基本都是既有特色,又極為精緻的小玩意。

  「是,這些是我乘船時看到的江邊景色,這些是登山時畫下的。」袁敞又翻了幾張,「這些是我在雲南郡那些寨子裡,畫的外族風情,你看他們住的都是用竹子搭成的房子。還有這是那寨子裡年紀最長的老者,已經過百歲了,我當時看到的時候,他正愁自己最小孫子的聘禮,我給他一套我沒穿過的新衣服,他就答應,可以讓我隨便畫他多久……」

  袁敞紙上的老者,鬚髮垂地,悠然的靠在門框上,眼角下垂,臉上層層疊疊的皺紋顯示出了歲月對他的磨礪。

  「這個不錯啊,阿兄可以照著雕個老壽星呢。」陸希贊道。

  「我就是這麼想的。」袁敞說。

  「還有這山水圖,若是好好整理下,說不定能畫卷雲南山水風情呢。」陸希說。

  「對!」兄妹兩人說的興致勃勃,絲毫不覺門外有一人面無表情的望著兩人已經許久了。

  春暄輕咳了一聲,小聲提醒陸希道:「姑娘,高少君來了。」

  陸希抬頭,就見高嚴一動不動的站在門口,「阿兄,你站著作什麼?快進來,表哥帶了好多好玩的東西呢。」

  高嚴聽到陸希的聲音,下意識的臉上就露出一個笑容,「好。」等入內後,突然發現皎皎只叫了他一聲,就低頭去翻袁敞那堆破爛貨了,不由握了握拳頭。

  「仲翼。」袁敞隨意的朝他拱了拱手,低頭苦著臉對陸希說:「皎皎,我餓了。」

  「那就先進午食吧。」陸希說,她又對高嚴說,「阿兄,你今天也留下吧,今天我讓庖廚做了五味珍。」

  五味珍算是時下的一道名菜,用豕上最嫩的那段肉,分成五份,採用五種不同的烹飪方式烹煮而成,同時佐以五種不同的鮮果、五種不同的蘸醬供人食用,是高嚴比較喜歡的一道菜。

  「好。」高嚴聽陸希給他做了五味珍,心頭鬱氣一掃而空。

  袁敞不服氣道:「皎皎,我想吃菊花蟹鬥。」;

  「你不是拉肚子嗎?怎麼還吃那麼涼性的東西?」陸希一口否決,「再說午食這會庖廚都快做好了,蟹鬥光是打那蛋清,就要花上半個時辰呢,你等得及?」

  這也是陸希不怎麼常做菊花蟹鬥的主要原因,這裡又沒有打蛋機,打蛋清要人實打實的打上半個時辰左右,不是虐待人嗎?

  陸希的話,讓袁敞難免有幾分喪氣,高嚴心中大爽,臉上不禁露出了幾分得意,袁敞起初冷眼瞅著他得意的笑容,突然他對著高嚴微微笑了,高嚴挑眉,就見烹茶的丫鬟,奉上了茶水,兩盞一看就知道是成對的綠玉盞,還有一盞卻是高嚴常用的茶盞。

  袁敞拿起那綠玉盞,放在掌心賞玩了一會,「皎皎,這雲南的玉石稱不上極品,也算上品了。」

  「這是因為這綠玉盞用料還不算最通透的,還有更通透如琉璃的,那種玉石若是能做成一個玉佩,就算比不上極品羊脂玉,也挺不錯的。」陸希說,她輕啜了一口那茶水,「這茶葉倒是清香。」

  「可惜還是被我炒過頭了。」袁敞放下茶盞惋惜道。

  「表哥又不是炒茶匠人,我看這樣已經很不錯了。」陸希安慰完袁敞,又對高嚴說,「阿兄,這茶葉是表哥特地從雲南帶回來的,你嘗嘗。」

  高嚴也不品茶,「皎皎,我剛去拜見先生的時候,先生說,你若是有空,就去他那兒一趟。」

  「哦,是嗎?」陸希起身道,「那表哥、阿兄你們稍候。」

  兩人對她頷首微笑,等陸希出去後,袁敞含笑問高嚴,「仲翼什麼時候回建康的?恭喜你薊州大捷。」

  「你在益州也能知道薊州的事?」高嚴不冷不熱道,「我聽說益州地動了,你沒事吧?」

  「我在益州,又不是在什麼窮鄉僻壤,自然知曉。」袁敞含笑道,「再說地動在蜀郡,我是雲南郡,相隔頗遠,自然不會有事。倒是戰場刀劍無情,你可要多注意了!」這會袁敞坐姿端莊,臉上的笑容矜持溫雅,完全一派世家公子風範,他見高嚴掃過茶案上那對綠玉盞,他含笑舉起一隻道,「我從雲南郡帶了些茶葉回來,皎皎說味道清香,就讓人用這對綠玉盞泡茶了。」

  要說袁敞和高嚴的仇恨,那是從小積累的,袁敞從小長相討喜、嘴巴甜,又身世堪憐,可以說沒有長輩是不喜歡他的,可自從高嚴這臭小子來以後,長輩的愛憐分走一半不說,連表妹的注意力都全放在他身上了。

  最過分的是,表妹自從認識高嚴後,她所想出的各種好吃的食物,第一個試吃的人選,就從自己變成了高嚴!高嚴根本就是一頭吃豬食都能吃的津津有味的蠢牛!懂什麼叫欣賞美食!今天還給他做什麼五味珍!

  皎皎太偏心了!

  袁敞新仇舊恨爆發,慢吞吞放下茶盞的道:「仲翼不愛喝茶吧?難怪皎皎給你用的茶具從來不換,剛才我們還說那老壽星長壽的秘訣是多喝茶呢。」

  高嚴雖師從陸琉,可陸琉最得意的琴棋書畫,除了棋外,餘下只學了皮毛,一向被陸琉稱之為「朽木」,更別說其他時下文人喜愛的如茶道、園藝之類的雅戲了。礙於已經收了這塊「朽木」,只能按著他的性情,讓他學經史兵法等,這方面高嚴倒是頗有天分,一點就通,好歹讓陸琉有了些安慰。

  但高嚴這種情況,從小沒少被人鄙視,陸琉的門生中,不少嫉妒他是親傳弟子的,都說不愧是兵家子,就算拜了名士,也是糊不上牆的爛泥巴。旁人議論高嚴不在乎,可陸希偏愛書畫,而這方面他壓根沒什麼天賦,也完全無法理解就一個滿臉皺紋的老頭哪裡值得兩人興致勃勃的談論這麼久?袁敞這話完全是往高嚴痛處在戳。

  聽了袁敞的話,高嚴也沒動怒,反而和聲對房裡的丫鬟吩咐道:「你們收拾了東西都下去吧。」

  這小子想幹什麼?袁敞一下子警覺了起來,但礙於面子,也不好讓丫鬟留下,等丫鬟們退下後,他一下子站了起來,戒備的瞪著高嚴,「你想幹什麼?」

  高嚴也緩緩的站了起來,冷冷的注視他,慢吞吞的卷起衣袖,吐出了兩個字:「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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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高嚴:「我聽說益州地動了,你沒事吧?」丫的,怎麼不震死你!

  袁敞:「戰場刀劍無情,你可要多注意了!」丫的,怎麼沒人給你放冷箭?

  其實高嚴和袁敞的仇恨,就是從一塊紅燒肉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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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岔氣

  「賞花宴?」陸希驚訝的望著手中的請柬,「趙王妃讓我去參加初七趙王府舉辦的賞花宴?」

  陸琉讓陸希過來,就是因為宮中遞了請柬給陸希,邀請她參加初七在皇家行宮舉辦的賞花宴,趙王妃給陸希、陸言和候瑩三人都發了請柬,陸希這份就直接送到陸琉這裡了,「皎皎都到了參加賞花宴的年紀了。」陸琉感慨。

  像這種廣派請柬給建康諸多貴女的賞花宴,還有一個別稱就是相親宴,應邀的基本都是開始準備論及婚嫁的小貴女。陸希過了年就滿十三了,年紀正好,已經可以開始挑著夫婿了。但陸希無意婚嫁,袁夫人去世後,陸家也沒什麼女性長輩來關心她的婚事,而宮裡的那幾位,因各種緣故,也沒想到給陸希找夫婿。

  陸希望著這請柬,眉頭一皺,如果可以她還真不想去,趙王目前並無可以論及婚嫁的女兒,趙王妃的個性和趙王截然相反,她行事低調、深居簡出,別說是舉辦這種大型的宴會了,就是小型的家宴,趙王妃都很少舉辦,怎麼會突然想到初七舉辦賞花宴呢?想來定是皇家的示意,應該是給樂平、陽平見一次未婚夫的機會吧?陸希想起,陛下說起婚事時,兩位公主那如喪考妣的表情,說不定兩人還不想參加這次賞花宴呢。

  「皎皎去玩玩也好。」陸琉倒是比女兒興致更高,「多認識幾個朋友也是好的。」因陸希尷尬的身份,陸家就有意將陸希從小半藏了起來,陸希平時活動的範圍,基本就是皇宮、齊國公府和吳郡陸家老宅,很多和陸家有親的貴夫人都沒怎麼見過陸希。她同謝靈媛、王穆清、顧秋華等人的聚會,也大部分在宮中。認真算來,陸希除了姐妹之外,唯一交往比較頻繁的閨蜜顧秋華,還因為兩家是鄰居。

  「嗯。」陸希不在意的將請柬收好,這種賞花宴上能交出什麼好朋友來?「耶耶,表哥餓了,我們先進午食吧。」

  「也好,反正時辰也不早了。」陸琉讓人把裱褙了一半的字放在陰涼處陰乾。

  「我讓人把阿劫抱來。」陸希說,陸納今天外出了,他難得回京,過幾天上就又要外派了,這會正忙著和朋友聚會呢。

  「阿劫還乖嗎?」陸琉問。

  「乖,都沒見他哭過。」提起阿劫,陸希臉上滿是笑意,「還很聰明,我昨天教他認了兩個數字,他今天都記住了。」

  「你也別太辛苦了,等你阿姑回來了,讓她帶吧。」陸琉說。

  「這麼多丫鬟婆子伺候著,我有什麼辛苦的,阿姑又不喜歡孩子,還是別折騰她了。」陸希笑著說,提起陸止,陸希又問道,「耶耶,阿姑這幾天都不準備回家嗎?」

  陸止昨天倒是入宮了,但入宮後就一直和豫章長公主在一起,陸希也沒機會和她說上話。昨天元旦她行完祭禮後,見鄭啟來了,估計家裡沒其他什麼事了,同陸希說了一聲,就離開了,也不知道去哪裡了,就說過幾天再回來。

  「我怎麼知道她的打算!」說起阿姊陸琉就頭疼。她自己偷懶溜了不說,還把鄭善給帶走了。還有那劉老頭也不知道吃錯什麼藥了,跑上門指著他鼻子就讓他把鄭善交出來,就沖著劉毅的態度,莫說陸琉是真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也不會說。他也懶得應付那糙人,直接讓衛隊把他攆出去。劉毅被陸琉的舉動氣得暴跳如雷,若不是還顧及這裡是建康,不是薊州,他都能帶兵把陸家圍了!

  陸希見耶耶滿臉鬱悶,不由暗笑,「我想阿姑她們應該馬上就回來的。」

  陸希回家前,曾聽太皇太后囑咐豫章阿姑要回劉家一趟,阿姑是一口答應的。陸希吩咐下人們去叫高少君、袁少君去飯廳,又庖廚多做幾個新鮮的素食,這兩人都應該多吃點素。

  等奶娘把阿劫抱來後,陸希就把阿劫抱在懷裡,阿劫有三歲了,小身子抱在手裡沉甸甸的,陸希讓他坐在自己懷裡。經過這幾天的朝夕相處,阿劫對陸希已經很熟悉了,胖小子剛剛睡醒,依戀的偎依陸希懷中,小胖手不住的揉著眼睛,憨態可掬的模樣,讓陸希喜歡的連親了好幾下。

  陸琉望著女兒有條不紊的處理著家務,還不時的和懷中阿劫親昵的說上幾句話,一時有些晃神,「皎皎很喜歡阿劫?」

  「耶耶你說什麼?」陸希正在和僕婦說話,沒聽清楚父親的話。

  「我說你很喜歡阿劫?」陸琉重複了一遍。

  「耶耶不是說,阿劫以後就是我們家了嗎?」陸希說,「我當然喜歡。」

  陸琉注意到女兒注視阿劫的目光,完全不是少女對孩子的喜愛,而是一種近乎慈愛的目光,他心中微驚,突然想起在阿劫來之前,女兒似乎對自己說過,她會把阿劫當親生孩子一樣照顧的。當時陸琉心裡還好笑,這丫頭自己才幾歲,就想著養孩子了?現在看來,難道皎皎真不準備不嫁人,把阿劫當兒子養?

  「表哥,你怎麼了?」陸希和陸琉在去飯廳的路上,正巧遇上了高嚴和袁敞,高嚴雙手後負,意態閑然的踱步走于前方,他身後袁敞卻臉色蒼白,身體搖搖擺擺的往前方挪動,陸希擔憂的問,「你身體不舒服嗎?」

  陸琉看到袁敞這樣子,也關切的問:「阿敞,你這是怎麼了?」

  「我沒事。」袁敞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但他一笑,就抽疼了身上的肌肉,疼得他臉色一變,笑容也歪了,變得有些惡狠狠了。

  陸琉見狀,讓僮兒扶著他入大廳,又派人叫來了疾醫,「怎麼會突然生病呢?」

  「表哥你是不是肚子又疼了?」陸希想起袁敞之前說過他腹瀉過,還以為他身體又不舒服了。

  袁敞悶哼了兩聲,可憐兮兮的對陸希說:「是啊,我肚子疼。」

  「那你要不要躺一會?」陸希見袁敞滿頭大汗,吩咐丫鬟給他擦汗。

  「不用。」袁敞話從牙縫中擠出,高嚴這臭小子,揍人越來疼了!偏這小子狡猾,他剛剛掀起自己衣服看了看,身上別說傷口了,就是紅腫都沒有,他想告狀都沒證據!「皎皎,我口渴。」袁敞說完,眼珠子一動不動的望著陸希。

  陸希見他眼巴巴的瞅著自己,又好笑又好氣,拿了一盞茶水喂他喝水,袁敞喝的一臉滿足。

  高嚴冷眼旁觀著袁敞巴著陸希撒嬌,果然他剛剛還是太手下留情了,就該揍暈他才是!

  疾醫匆匆趕到,給袁敞把了一會脈後說:「不打緊,只是有些岔氣而已,休息一會就好了。」

  「岔氣?」陸琉和陸希滿頭霧水,好端端的人怎麼會岔氣呢?陸希目光一掃,發現袁敞恨恨的瞪著高嚴,而高嚴居然出乎意料的對袁敞笑了笑,露出一口亮閃閃白牙,難道——陸希黑線,這兩個真是夠了!

  「你們把肩輿抬來,先送少君回房休息。」陸希吩咐下人道,這兩人天生八字相沖,還是分開的好,省得一頓飯都吃的不安生。

  「我沒——」袁敞想說自己沒事。

  「表哥,你坐都坐不穩了,還是先回房休息吧,我讓人把午食送到你房裡來。」陸希說。

  袁敞遲疑了下,自己現在連動根手指都疼,的確沒什麼心思進午食了。陸希也不等袁敞考慮好,讓人把他抬上了肩輿,又吩咐下人把午食給袁敞送去,讓丫鬟們小心伺候著。

  陸琉在一旁看了半天,對袁敞這樣是誰造成的心知肚明,小孩子之間玩鬧,他也不放在心上,可回頭見女兒對高嚴一臉維護,心頭又有些不是滋味了,按說阿敞也不比高嚴這臭小子差,怎麼皎皎就看不上他呢?陸琉暗暗歎氣,準備再之前抽空找女兒談談。陸琉回頭打量起高嚴,就覺這小子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面對先生越來越兇狠的目光,高嚴有些心虛,難道先生生氣了?他之前和袁敞不知道打了多少次架,先生也從來沒生氣過啊。

  陸希也以為耶耶是生氣高嚴打袁敞,忙著笑著對陸琉說:「耶耶,我們也先進去吧,你別擔心表哥,疾醫不是說了嘛,他下午睡上一覺就會沒事的。」

  袁敞和高嚴從小打架打大,袁敞就沒一次贏過,幸好高嚴下手一向很有分寸,基本上只要袁敞在床上躺個半天,就又能活蹦亂跳了。

  以前陸希這麼說,陸琉定會順著女兒的意思,可現在陸琉聽女兒語氣裡滿滿的盡是偏袒這臭小子,心中越發不爽,「不吃了!」他老人家瀟灑摔袖的走了,只剩下傻眼的陸希。

  「耶耶!」她長這麼大,何時被父親冷臉對待過?都是高嚴的錯!陸大姑娘這下小性子也上來了,嫵媚的桃花眼睜得溜溜圓的恨恨瞪向高嚴,「都是你!」

  「是!都是我的錯!」高嚴立刻乖乖的低頭認錯。

  陸希被他良好認錯態度一堵,張嘴半天,說了個「你——」後,再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都是我不好,皎皎你別生氣。」高嚴小小的走進了陸希一步,正對著陸希那雙眼睛,心裡胡思亂想,皎皎眼睛真亮,就跟含了一汪清水似地,人家說眸若秋水就是這般的吧?

  「你幹嘛打表哥?」陸希沒好氣的問。

  高嚴不說話。

  陸希見狀恨恨道,「好!你們都是大爺,我伺候不起!」說完就要走。

  「他說我不懂書畫,不知道欣賞畫作、品賞茶道。」高嚴無起伏的聲音傳來。

  陸希聞言,腳下一頓。

  「皎皎,我這幾天一直在翻之前先生的授課筆記,還臨摹了一幅先生的《游春圖》,我還找了兩個炒茶的匠人,再跟他們學炒茶……」

  「你學這些有什麼用?你根本沒那方面天賦。」陸希打斷了高嚴的話。

  「皎皎——」高嚴有些受傷的望著陸希,果然她更喜歡袁敞嗎?高嚴雙拳緊握。

  「我還不會武呢,表哥也練了這麼多年武了,不也是從來沒打贏你過?」陸希道,「人都有所長,你去學自己不喜歡的東西做什麼?家裡的那些史書,你不是全看完嗎?連家裡長輩的那些讀史筆記你都看了,表哥可是看到史書就打瞌睡的。要說書畫,你字不是也寫的不錯嗎?」

  「皎皎!」高嚴又驚又喜的望著陸希。

  「你去跟表哥認個錯,我去叫耶耶過來吃飯。」陸希無奈的說。

  「好!」高嚴一口答應,往袁敞房裡大步走去,將躺在床上正享受丫鬟餵食的袁敞一把拎了起來,讓他坐在了窄小的胡床上,對他說了兩個字:「抱歉。」

  袁敞被他一抓一放,抖得渾身骨架都要散了,疼得他差點流出男兒淚,等他回神的時候,高嚴已經離開了,「高嚴,你等著!」袁敞一字字的切齒說道,「我一定報仇!」

  等高嚴回飯廳的時候,陸琉也回來了,一臉沒事狀的和陸希談笑風生,高嚴松了一口氣,他別的不怕,就怕陸希生氣了不理自己。

  陸琉見到高嚴冷哼一聲,「本事長進了!」

  「是先生教的好。」高嚴低頭說道。

  「我可沒那本事能把人打岔氣。」陸琉冷聲道。

  高嚴一聲不吭的任陸琉教訓,陸希這會也不敢替高嚴說話了,一頓飯吃完,陸琉就領著高嚴去了書房,看架勢似乎準備好好教訓她一頓,陸希同情的望了高嚴一眼,轉身準備去安慰下表哥受傷的心靈。

  「姑娘,卞娘子她跪了一個時辰了。」春暄走到了陸希面前說道,姑娘昨天去司家傳話,讓司大娘子過來陪她說說話,可昨天晚上司大娘子身體還是好好的,今天早上司家就讓卞娘子來回復姑娘,說司大娘子身體不適,來了不了了!春暄聽完,就變了臉色,要親自去司家接司大娘子,但被大娘子攔住了,只對她說,讓卞娘子跪滿一個時辰後,讓她回去。

  「讓她回去吧。」陸希淡淡道。

  「唯。」春暄應聲退下。

  卞氏跪了一個時辰,還是由兩個丫鬟扶著才勉強站了起來,兩條腿抖得跟篩子似地,見春暄來了,勉強撐出一個笑容,「春暄,大娘子要召見我了嗎?」卞氏竭力勉強,可臉上還是露出了顯而易見的憤恨。

  「縣主讓卞娘子回去。」春暄只當沒看到卞氏的表情。

  「什麼?」卞氏不敢相信,陸大娘子讓自己跪了一個時辰後,就這麼讓自己走了?

  「來人,送卞娘子回去。」春暄壓根懶得和卞氏囉嗦。

  春暄從小伺候陸希,對陸希性情說不上瞭若指掌,也有七八分的瞭解,姑娘今天這舉動,分明就是徹底棄了司家。可笑這卞氏還有臉不服氣,要她說,這種見利忘義的東西,就該活活打死!姑娘讓她在屋裡蒲團上跪了一個時辰,已經夠心善了,要真讓她在外面青石板上跪上這麼久,她現在就站不起來了。司家真是富貴久了,迷了心竅,忘了他們就算如今是大宋的官吏,也是姑娘的屬官,向來只有姑娘做主的份,沒有他們來替做主姑娘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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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6:58:26 |只看該作者
四十三、父女談心

  「滾出去!都給我滾出去!」

  憤怒之極的聲音,夾雜著器皿落地的聲音,常山長公主院落內,侍從們一個個噤若寒蟬的站於廊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眾人目光無不同情的落在宮裡剛送來的五名宮娥身上。大冬天的,這五人就這麼直挺挺的跪在青石地上已經快半個時辰了。

  「怎麼了?」陸言和候瑩兩人是來找母親進午食的,卻不想還沒進院門口,就聽到母親在大發雷霆,陸言眉頭微皺了下問道。

  「二娘子,這五名宮娥是皇后娘娘今早讓人送來的,皇后娘娘說蜀地山高路遠,郎君單獨上任,下人難免有照顧不周的地方,就特地挑了這五人在路上伺候郎君,這五人中還有兩人略懂些醫術。」下人們見陸言和候瑩來了,松了一口氣,連忙說出了常山生氣的原因。

  陸言掃了一眼地上的五人,年紀都在十五六歲左右,花容月貌自是不必說,最難得的是各個氣質溫文端莊,就算跪了許久,臉色發白了,身體也在發顫,可依然咬牙硬挺著,臉上也並無憤恨之意,陸言眉頭微微鬆開,同候瑩一起入阿母的寢閣。

  屋裡常山穿著單衣,氣咻咻的坐在軟榻上,屋內一片狼藉,侍從們跪了一地。

  「阿母,你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候瑩提裙避開了地上的殘片,輕盈的走到常山身邊。

  常山見到女兒來了,神色略緩,可一聽候瑩的問話,她怒氣又起,「還不是你那舅母,居然給你父親送了五個狐狸精來!她有那個閒心,怎麼也不給阿兄挑幾個妃子!」

  候瑩和陸言對視一眼,兩人可不認為舅母會平白無故的賜下五個宮女,定是皇帝阿舅的授意。常山何嘗不知,這件事和高皇后沒關係,定是阿兄的意思,可她不敢怪阿兄,只能怨到高麗華身上了。

  「阿母,你別生氣了,舅母說的也沒錯,益州山高路遠,父親身體本來就不好,下人的照顧難免有不精心的地方,讓他單身去上任,您就放心?我瞧這五人也不像狐媚子,聽說還有兩個是醫女,讓她們伺候父親,你也不用擔心了。」陸言坐在了常山另一邊道。

  聽女兒這麼一說,常山神情微動,阿澈身體不好,的確需要人精心伺候,「可是——」常山還是心有不甘,一想到這些人就是來和自己搶陸琉的,她就咽不下這口氣。

  「阿母若是不喜歡,等陸世父回建康後,把這些人打發走就是了,就是幾個下人,您還犯得著和她們慪氣嘛。」候瑩輕聲勸慰著常山,她和陸言一直不理解,阿母怎麼老是和那些侍妾慪氣?不過就是幾個玩物,有興致了招她們過來逗個趣、打發些時間,不耐煩了攆走就是,哪裡值得她一次次的發怒。

  駙馬中陸世父從品貌才華,都屬於無可挑剔的,這麼多年正經的侍妾,也就大郎生母一人而已,餘下的那些女人基本都是皇帝賜下的,在家養個幾年,等年紀差不多了,就放她們出去了。這樣的駙馬,阿母還有什麼不開心的?旁的駙馬哪個不是姬妾成群的?

  「阿母,父親十五就要走了,他的行李您備好了嗎?」陸言問。

  「有陸希在,還有我插手的餘地不成?」常山冷嘲道,「我去不是添亂嗎?」

  「您什麼都不管,阿姊若是還不管,那父親就真只能空身去益州了!」陸言沒好氣的說。

  「你這孩子,怎麼和我說話的!」常山杏目圓瞪的怒視女兒。

  「我對您說的都是真心話!」陸言懊惱的望著常山,心裡萬般苦惱,阿母怎麼就整天放著正事不幹,專計較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呢?「您才是陸家的夫人,給父親打點行裝的事,不應該是您做的嗎?」

  「這些都要我費心,還要下人做什麼!」常山不以為然的說。

  候瑩和陸言無言以對,候瑩拉了下還想說話的陸言,對常山笑道:「阿母,我們先進午食吧。」

  「好。」常山點點頭,又想起這幾天陸琉難得一直在家,卻還是整天不見人影,「也不知道你父親在想什麼?收的弟子不是鬼子就是全家死絕的,他也不嫌晦氣!」常山恨恨道。

  身為陸家的夫人,高嚴和袁敞登門,理應拜見師母。但常山一向不許兩人出現在自己面前,覺得這兩人晦氣,所陸琉留兩人用飯時,也沒讓常山一起來,陸言和候瑩也就陪著常山一起用膳了。

  「……」這下連候瑩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自己親爹也死了,同樣屬於阿母認為晦氣的範疇。

  陸言和候瑩陪常山進完午膳後藉口要午睡,先回房了,阿母這些天脾氣不好,還是避著點好。兩人剛出門,就遇上陸希的派來了丫鬟,說是陸希請兩人過去商量賞花宴的事。

  「阿姊。」陸言掀簾進來的時候,正好見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正站在簾外回話,陸希書案前擺這幾本帳冊,她身後整理出了一大片空地,上面鋪了幾層厚厚的地衣,阿劫正坐在地衣上,專心致志的玩著燕幾板。陸言撇嘴,「阿姊,你怎麼讓他在這裡?你不嫌煩嗎?」陸言到底年紀還小,缺乏耐性,最不耐煩就是哄孩子。她見陸希書案前,整齊擺放好、端正寫著「陸」字的帳冊,眼底閃過一絲異色。

  陸家自袁夫人去世後,名義上陸家的管家權由陸府大管事長伯在管理,可實際上陸家的管家權在陸希手中,目前陸府的管事都是袁夫人一手帶出來的,袁氏從陸希八歲開始,就開始教陸希如果管家,等到了陸希十歲、袁氏病重之時,陸希基本上已經掌管了整個陸府。不過讓陸言比較奇怪的是,同樣掌家,陸希似乎比祖母輕鬆許多,祖母去世後,她就這麼丟下一大家子去山裡待了一年,陸家也沒因為少了主事的人而亂了,難道是因為她平時就不出面的緣故嗎?

  「阿劫很乖,一點都不煩。」陸希笑著說,讓下人撤下帳冊,那男子屈身回避,丫鬟捧來熱水,伺候陸希淨手。

  陸希看阿劫玩的專注,吩咐丫鬟不要去打擾她後,起身引陸言、候瑩去用花罩隔開的茶室,等丫鬟上了茶後,才對兩人道,「建康行宮離我們的湯泉別莊不遠,從城裡騎馬過去,都要兩個時辰,如果我們當日來回,時辰安排的太緊,也太累了。我想耶耶十五就要去益州了,我們也好久沒去別莊泡湯泉了,不如大家初六下午一起去別莊,初七我們三個去參加賞花宴,然後初八陪耶耶、母親玩一天,等初九回來如何?」

  「好啊。」陸言歡喜的說,「的確是好久沒去一家子一起去別莊了,這次多待幾天也行啊。」

  「我就這麼提議,到時候想玩幾天,就住幾天好了。」陸希說。

  「好!」陸希的話,讓陸言和候瑩都有些興奮。

  「阿姊,父親的行李你備好了嗎?」陸言問。

  「差不多了,就是還少些藥材,我已經讓人去收了。」陸希說。

  「舅母今天賜了五個宮娥下來,其中有兩人還是醫女,說是給父親去益州準備的。」陸言說,「一會我派人把她們送來。」

  陸言在陪常山進完午膳後,就把這五人帶走了,也沒問阿母的意思。這五人都是阿舅賜下來的,阿舅本來這幾天對阿母就沒好臉色,如果知道阿母還有意折騰他賜下的人,還不知道要怎麼生氣呢,陸言覺得還是早點把人送到陸希這兒來。

  「好。」皇帝居然又賜小妾給耶耶了?尋常大舅哥不該最討厭妹夫納妾嘛?怎麼這個皇帝在這方面就這麼開明呢?賜小妾這種事,不應該是惡婆婆做的事嗎?說來她去世的大母都沒給耶耶塞過小妾呢。

  三人說了一會話,陸言和候瑩見珠簾外幾個管事僕婦一直沒離去,知道陸希定是還有事,也不打擾她,寒暄了幾句就離開了。

  陸希等兩人走後,又去了書房,「啊嗚——阿娘——」阿劫口齒不清的跑到了陸希身邊,抓著陸希的衣擺,小胖手顯擺的指著已經擺出一個完整圖形的燕幾板。

  「阿劫真聰明。」陸希聽到阿劫叫自己阿娘一怔,片刻後她笑著將阿劫摟在了懷裡,愛憐的親了親他額頭。

  「咯咯——阿娘——」阿劫這次叫的順溜多了,陸希愛憐的摸著他的細柔的髮絲,將他摟在了懷裡,聽著外院管事的回話。

  陸琉看著這一幕,面露異色。

  陸希聽到聲響,抬頭見是父親,就笑著對陸琉說,「耶耶,阿劫剛剛叫我阿娘了。」

  「胡鬧!」陸琉搖頭,「你是他阿姑。」

  「這有什麼,反正私底下叫幾聲,等阿劫會說話了,就知道叫我阿姑了,對不對阿劫?」陸希用鼻尖去磨蹭阿劫的鼻尖,引得阿劫咯咯的傻笑。

  陸希前世就沒結婚,為此陸希一直有些遺憾,因為她很喜歡小孩子,總想要個孩子。這輩子她打定了主意不結婚,耶耶又對自己說過,等阿劫再大一點,就把阿劫過繼到她早夭的大哥名下,她就真把阿劫當兒子在養了。

  陸琉和前妻蕭令儀除了陸希外,還曾有過一個兒子,只可惜出生不滿三個月,就因一場風寒而夭折了,蕭令儀的身體也在長子夭折後越來越虛弱,後來前梁被鄭裕篡位,蕭氏嫡系幾乎滅絕,蕭令儀憂傷過度下,原本就不好的身體愈發雪上加霜,生下陸希不久後就去世了。陸琉的長子也因夭折時,年紀實在太小,沒入序齒,所以在陸大郎出生後,大家都叫他大郎,而不是二郎。

  「皎皎——」陸琉遲疑的叫著女兒,他可以對鄭啟滿不在乎的說,女兒若是沒看上的人,一輩子不嫁人也行。可不代表他希望女兒一輩子不嫁人,他太清楚女兒的個性了,皎皎不是阿姊,阿姊就算不嫁人,身邊也不會少人陪伴,可皎皎——她不嫁人,就是真一個人孤單過一輩子。陸琉早年喪妻,嘗夠了失去伴侶後孤單一人的滋味,怎麼忍心讓女兒淪落到和他一樣的地步。

  「皎皎,你——願意嫁給阿敞嗎?」陸琉問。

  陸希眉頭微蹙,「耶耶,表哥就是表哥。」

  自從陸希知道自己家族曾有不少終身未嫁的女性後,她就再沒想過嫁人,高嚴——他只是一個意外,陸希不否認,她之前的確被高嚴打動了,也真心想過要嫁給她,不然她怎麼可能這麼幫高嚴?就如陸希對袁敞再好,也始終保持著一定距離,絕對不做任何會引起人誤會的舉動。

  只是後來大母臨終前那些話以及阿劫的出生,讓陸希猶豫了。可即便不嫁高嚴,陸希也從來沒想過要嫁給表哥。結婚是一輩子的事,如果情況不允許她選擇,她自然認命的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嫁人,可現在耶耶並沒有逼自己,也沒有一定要她嫁人,她就不想違心嫁給表哥,而表哥同樣也值得娶一個和他琴瑟和鳴,能恩愛到老的妻子。

  「你大母對你說的話,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從陸琉本心來說,他也希望女兒能嫁給阿敞,但要是皎皎真喜歡高嚴,他也不會反對。當初阿母臨終前,也只是擔心皎皎而已,並沒有讓皎皎一定不能嫁給高嚴,可這丫頭偏偏鑽了死胡同,竟想孤身一輩子了。

  「可是——」陸稀有些遲疑,大母說的沒錯,高家情況太複雜了。高皇后無子,若高家弱勢、元家強勢也就罷了,可高后娘家又如此強盛,以高家高威和高皇后行事心性來看,高家將來勢必捲入皇嗣之爭。官場上,只要牽扯到皇位,無論再顯赫的家族,都有可能一夕之間完全覆滅,大母的憂慮不無道理,陸家已經再也經受不起這樣的打擊了。

  而袁夫人希望孫女嫁給袁敞,也是為孫女好。陸希身份尷尬,地位高一點,不一定肯娶她,畢竟她是前朝帝裔,於仕途無多大助益。若是下嫁,袁夫人又怕委屈了心愛的孫女。袁家雖然被鄭家滅了,可袁敞這輩子是不會踏入官場的,以袁家和陸家的財力,足以讓兩人無憂無慮的過一生。

  「那是你祖母多慮了,陸家將來如何,也不是你一個小娘子的婚事能影響的。要照她這麼想,當初子定還娶了阿靜呢!可後來呢?皎皎,將來會如何,你不走到那時候,永遠不會知道。」

  陸琉臉上雖帶著笑意,可眼底有著深深的痛楚,「你大哥出生後,我和你娘不知道有多開心,可誰知道就一場小小的風寒就能讓他走了呢?旁人都說你大堂伯是會讓陸家有十世八公變成十世九公的人,可誰知道他才四十就去了呢?當年我還以為會和你阿娘過一輩子,最後兩人都成為白髮蒼蒼的老翁老媼呢。」陸琉深深歎息,「人生本就苦短,何必強迫自己做不開心的事呢?」

  「耶耶!」陸希聽得眼眶都紅了,她哽咽道:「您別說了。」

  「皎皎,耶耶沒別的希望,就希望你能幸福。」陸琉輕輕的撫摸著女兒的髮絲柔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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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陸琉搞定了,高嚴接下來就要看你怎麼搞定陸希了。

  高嚴,為什麼你老對皎皎賣萌?

  高嚴:什麼叫賣萌?

  ……就是你老是裝成很委屈的樣子!

  高嚴:烈女怕纏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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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龍鳳胎(上)

  陸琉和陸希談心,下人們都遠遠的退開了,陸琉見自己把女兒給惹哭了,不由有些束手無措,他四處望瞭望,也沒找到熱水,就從袖中取出絹帕,小心的給女兒拭淚,安慰女兒道,「好了,別哭了,都成小哭貓了。」

  陸希聞言「撲哧」一笑,明眸波光盈盈,長如蝶翼般的睫毛上還墜著淚珠,雙頰卻已經漾出兩個淺淺的小酒窩。皎皎真得長大了,陸琉望著女兒微微失神,若是阿儀在該有多好?她一定會很開心的給皎皎準備嫁妝,肯定還會讓自己派人把女婿從小到大做的每一件的事都打聽清楚……

  「耶耶?」

  陸希的話,讓陸琉回神,「你剛說什麼?」

  「我說,不如趁著我們要去參加賞花宴的機會,全家一起去湯泉別莊玩幾天如何?耶耶也好久沒出去散心了。」陸希說。

  陸琉想了想,「好。」他也的確很久沒陪女兒出去玩了,他十五號就要離京,下次回建康,很有可能就是三年後了,皎皎今年也十三了,三年後就是十六歲……在家也待不了幾年了,陸琉想起女兒就要離開自己,心中萬般不舍,同時對高嚴也越看越不順眼。

  陸希全家一起出遊的提議,居然也讓常山興致頗高的一口答應,甚至還提出要可以早點去、晚點回。陸琉和常山兩人都不是喜歡應酬的人,可陸家自從聖上元旦夜宿陸府後,前來拜訪的官員貴婦絡繹不絕,大部分是可以回絕的,可還是少數以陸琉的清高、常山的跋扈,都不能輕易拒絕的。常山這幾天剛被皇帝訓斥了一頓,她現在看誰,都覺得那人在嘲笑自己,對訪客煩不勝煩,故陸希一提出要去湯泉別莊,她就忙讓人收拾行禮,準備在別莊住到初十過後再回來。再說去了別莊,陸琉也忙不了其他事,就能多花點時間陪著自己了。

  袁敞知道常山並不見待自己,在陸家心滿意足的吃了幾頓,就收拾了包袱去他嫡親舅父王玨家中。陸納抽不出空來,沒跟著一起去,見阿劫被陸希照顧的粉白圓潤,人也活潑了許多,心裡也不知道是歡喜多一些,還是傷心多一些,不過至少他是放心讓陸希照顧自己小兒了。

  因常山的催促,陸家匆匆打點了行裝,初五就出發了,常山一早先入宮,去交自己這些天好容易憋出來的檢討,陸琉帶著女兒先去別莊,可臨行前卻不請自來了一個不受歡迎的客人。

  「你來做什麼?」陸琉陰沉著俊臉,冷冷的問著來人。

  「哈哈——阿弟,前幾天是為兄多有得罪,阿弟大人又大量,別和為兄這個粗人計較。」來人揚著蒲扇般的大手,用力的拍著陸琉的肩膀,聲音洪亮的似要把人的耳朵都振聾了。

  陸琉眉頭微皺,「劉將軍,我之前就說了,我也不知道阿善姐在哪裡,你來找我也沒用。」來人正是豫章長公主鄭善的夫婿劉毅。

  劉毅比豫章年長五歲,今年四十有六,此人常年駐守薊州,一張臉黑的可以和焦炭媲美,不過有個好處是,此人二十歲的時候看起來像四十歲,如今快五十了,看起來也就四十出頭,雙目炯然有神,神采奕奕。

  劉毅笑著說:「阿弟何苦和我如此見外呢?我年長阿弟幾歲,阿弟若是不介意叫我一聲阿兄就是。」

  「哼!他也太不要臉了,還讓阿父叫他阿兄,他那張臉看上去當我們祖翁都夠了!」陸言坐在車裡輕哼道。

  陸希和候瑩兩人肩膀微顫,同時低下了頭,陸希算著耶耶今年三十三,劉毅今年多少?四十五,還是四十六?如果勤快點,的確能生個和耶耶一樣大的兒子。

  陸琉不置可否,「不知劉將軍此番前來,有何貴幹?」

  劉毅乾笑了兩聲,銅鈴似地大眼骨碌骨碌的轉了轉,「阿弟可是要去湯泉別莊?」

  「正是。」陸琉頷首,這不是秘密,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太好了!我早就聽說陸家湯泉別莊景色優美,一直想去見識一番,阿弟這次帶為兄一起去吧。」劉毅豪爽的笑道,他手一揮,大吼道,「兒郎們,快來幫陸大人提行李!」

  「是!」轟天的應答聲,原本清靜的朱雀大街,也不知道從哪裡突然冒出來一群勁裝青年,一個個看上去英姿勃發,身手矯健靈敏的幾個飛躍,就沖到陸家家僕面前,伸手就要提陸家的行李。

  陸家本身以軍功起家,陸家訓練的家丁也不是吃素的,見那群兵丁來勢洶洶,忙擺出防禦的姿勢,虎視眈眈的瞪著這群人。

  陸琉望著這一幕,只覺額上青筋直跳,「劉毅,你想幹什麼!」陸琉也顧不上給什麼同僚面子,直接喝道。

  「哈哈——阿弟怎麼對阿兄這麼見外呢!」劉毅大手一伸,直接攬住了陸琉的肩膀,親昵的說,「我不是說了吧,我想和你一起去你們家別莊嘛,來來來,幹嘛板著臉,為兄今天帶你去騎馬……」劉毅半拉半扯的要把陸琉拉上了馬車。陸琉自矜身份,不願在下人面前同劉毅拉扯,只能忍著氣,甩袖上了自己的馬車,劉毅也不顧陸琉的冷臉,一起跟著陸琉上了馬車。

  陸希、陸言和候瑩目瞪口呆的望著這一幕。

  「好無恥……」陸言半晌??的說。

  「嘿嘿……漂亮妹妹,你這就說錯話了,這怎麼叫無恥呢?這叫能屈能伸!」笑嘻嘻的聲音響起,陸言手中撩起了一小半的車簾,還沒放下,就正對上一雙黑亮狹長的眯眯眼,三人先是一驚,看清來人是一個年約十歲左右的男童的時候,松了一口氣。

  「你是誰?」陸言毫不客氣的呵斥來人。

  那男童穿著普通的粗綢衣衫,整個人只有牙齒是白的,原本就不大的眼睛,一笑下更是只眯成了一條細縫,他對三人笑道:「哇!一車子大小美人啊!」他目光落在候瑩和陸希身上時候,撇了撇嘴,「美人是美人,就是年紀大了,不適合小爺!」他扭頭對陸言道:「漂亮妹妹,小爺姓劉,單名鐵,你長得真漂亮,以後做小爺媳婦如何?」

  「你——」陸言張口結舌,她從小被崔太后和皇帝嬌養長大,面見她的人哪個不是對她畢恭畢敬、說話柔聲細語的,何曾見過如此無禮之人?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映了?

  候瑩被男童一句話「年紀大了」,氣紅了臉,就算正值妙齡的溫柔少女,也會介意別人說她年紀大的!「哪裡來的頑童!還不給我攆出去!」候瑩怒斥。

  「混蛋!」陸言突然反映過來,自己居然被人調戲了,不禁羞憤交加,隨手拿起案格上的茶盞,就朝男童丟去!

  這時陸家的下人也反應過來,忙去抓那小男童,偏那男童極是靈活,身體一竄,居然爬上了齊國公府的牆頭,還不忘回頭對陸言做了一個鬼臉,那劉家的兵丁見那小男童,頓時哈哈大笑,「阿鐵,你在幹什麼?」一人揚聲問。

  「我找我小媳婦呢!」劉鐵坐在牆上得意洋洋的說,「你們看,我小媳婦給我的定情信物呢!」他得意洋洋的揚著手中的茶盞。

  「哈哈哈——」劉毅帶來的兵丁被劉鐵人小鬼大的做派,逗得哄堂大笑。

  「你——」陸言氣得抬手指著劉鐵抖了半天,又聽到眾人的笑聲,小臉由白轉紅,再也忍不住「哇!」一聲,撲到了候瑩懷裡放聲大哭起來,「阿姊,他壞!他壞!」陸言小貴女這輩子何曾受過這種委屈,「你們打他!打他!」陸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阿平、阿安,抓住他!」隨著陸希一聲令下,兩條人影靈巧的竄出,用比劉鐵快好幾倍的速度,竄上了牆,伸手就要去抓劉鐵。

  劉鐵大驚失色,翻牆就要逃,可阿平、阿安是高太皇太后送給陸希的兩個小內侍,從小跟著宮裡的護衛習武,又比劉鐵年長了幾歲,劉鐵一個才十一歲的小男孩,哪裡會是兩人對手?一會功夫,就被兩人一把揪住、扯了下來。陸言和候瑩,身邊也有這樣的護衛,只是兩人羞憤之下,早忘了這件事。

  劉家的兵丁對此絲毫不以為意,一人對著劉鐵嘲笑道:「毛還沒長齊小鬼,就想找小媳婦?看!這下被人抓住了吧?活該!」

  陸琉聽到動靜,不放心女兒,想回頭,卻被劉毅拉住,「阿弟,小孩子打架,我們大人插手做什麼?放心,我那孫子粗皮肉厚,打不死的!」

  你孫子死活關我什麼事?我擔心的是我女兒!陸琉沒好氣走出馬車,見皎皎的兩個小內侍已經把人抓住了,才放鬆的坐回車內,雙手抱胸,「說吧,你想幹什麼?」

  阿平、阿安抓到劉鐵後,就把他押到了陸言面前,陸言哭了一場,正趴在奶娘懷裡抽噎,任奶娘給她洗臉,見自己的侍從把這黑小子給押來了,心裡大爽,小下巴一揚,對著阿平、阿安吩咐道,「給我狠狠掌嘴!」

  「等等!」陸希連忙阻止,拉著陸言說:「阿嫵,這人叫劉鐵,不會和劉將軍有關吧?」

  「哼!那又如何?這昆侖奴嘴這麼臭,我打了他又如何?」陸言扭著小腦袋不服氣的說,她從小是在崔太后懷裡、鄭啟膝上長大的,見過的皇親貴戚、高官重臣不計其數,劉毅就算是四征將軍,也沒有入陽城小縣主的眼。

  「可這樣會讓豫章阿姑為難的。」陸希說。

  「這和阿姑有什麼關係?」陸言疑惑的問,候瑩也不解的望著陸希。

  「劉將軍是阿姑的駙馬。」陸希為劉毅掬一把同情淚,他也太沒存在感了,貌似就沒幾個人記得他是阿姑的駙馬。

  「啊——」陸言眨了眨大眼,小臉因一場大哭,露出了粉嫩嫩的紅暈,惹得候瑩和陸希同時伸出了魔掌,蹂躪妹妹嬌嫩的臉頰。

  「阿姊!」陸言鼓起來小臉,委屈的望著兩個姐姐。

  「你們是誰?狗閹奴,還不放開我阿弟!」女孩子嬌蠻的聲音響起。

  陸希聞言臉色一沉,阿平、阿安是曾大母送給她的人,聰明伶俐,平時陸希是當成半個弟弟看的,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就這麼直接喊閹奴,「阿平、阿安,把這塊黑炭捆到車頂去,我們走!」陸希吩咐道。

  「唯。」阿平、阿安手腳俐落的接過僕役遞來的繩子,牢牢的先把劉鐵整個人捆住,劉鐵見這架勢,知道陸希是當真了,不由急了,「我說大美人,你可不能這麼心狠啊!你們要去湯泉別莊,可要走好幾個時辰呢!」

  陸希聽到「大美人」這三個字,就覺得牙癢癢的,果然小男孩什麼的最討厭了,還是軟軟嫩嫩的蘿莉可愛。

  陸言聽到姐姐的懲罰,眼睛一亮,直接掀起簾子,指著劉鐵冷哼道:「把那張臭嘴給我堵起來!」

  劉鐵這下真變了臉色,「小美人,你不能這麼最毒婦人——唔——」阿安從懷裡掏出一塊手帕,就直接塞到了劉鐵嘴裡。

  「喂!你們不快放了我阿弟!不然我打你們哦!」一團紅紅的影子沖到了陸希面前,一手叉腰,一手還握著一根小皮鞭,那小女孩看上去和劉鐵差不多大,相貌也和劉鐵也七八分的相似,皮膚沒劉鐵那麼黑,可也是健康的古銅色,就是那細目長眉的相貌生在女孩子的臉上,著實有些普通了些。

  「咦?他們是龍鳳胎嗎?」陸希看得稀罕,偏頭對候瑩說,候瑩眼底也浮起笑意,尤其是聽到小女孩那句「不然我打你們哦」,讓她忍不住莞爾道,「這小娃娃倒是有趣」。

  陸言可沒有兩個姐姐那麼好的閒心欣賞龍鳳胎,滿臉不悅道:「你再吵,我讓阿富、阿貴,也把你捆起來!」阿富、阿貴就是陸言的身邊兩個會武的小內侍。

  「你——」小女孩跳了起來。

  「阿軟!」一聲婦人的呵斥聲傳來。

  劉軟立刻紅了眼眶,轉身往發聲處跑去,「阿姑!阿姑!她們欺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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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這對龍鳳胎的時候,我一開始給兩人取名劉硬、劉軟,自覺地很對稱,可打出來後,就覺得有點不對,後來我問小獅子,我給一對龍鳳胎取名劉硬、劉軟,怎麼感覺有點猥瑣呢?

  小獅子:……不是有點猥瑣,是太猥瑣了!誰這麼可憐?

  好吧,劉鐵,基於你還屬於一個比較重要的男配,我就給你改個不猥瑣的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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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6:58:51 |只看該作者
四十五、龍鳳胎(下)

  來人是一名看起來三十不到的貴夫人,見被捆成粽子的劉鐵,她嘴角一抽,上前對陸言歉然道:「陽城縣主,是我侄兒太淘氣了,如果有冒犯您的地方,你多多見諒。」

  陸言被崔太后和鄭啟養的嬌氣了些,但並不驕橫,見一名年長自己這麼多歲的貴夫人給自己見禮,她由丫鬟扶著下車後,上前幾步回禮後,客氣的詢問道,「恕言冒昧,敢問夫人是?」

  這會陸希和候瑩聽到聲音,也下車了,陸希一眼就認出來人正是劉毅的女兒劉女君,「劉女君。」她輕聲在陸言耳邊介紹了劉女君。

  「安邑縣主、候娘子。」劉女君介紹這對龍鳳胎還有一直跟在她身側的少女,「這是家兄次子鐵、長女輕、次女軟。」

  從名義來說,劉女君是她們的表姊,劉女君的哥哥劉郎君是她們的表哥,這對龍鳳胎還要喊她們表姑。

  陸言心裡恨不得劉鐵這臭小子抽筋扒皮,但看在阿姑的面子上,她忍著氣把劉鐵給放了,還對他微微笑道:「劉家表侄,適才是我們失禮了,不知是家人。」

  劉軟已經暈了,她不懂為什麼陸希這幾個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大,為什麼她要叫她們阿姑?而劉鐵黑眸滴溜溜的轉著望著陸言,對陸言這笑容,他撇嘴道:「小美人,你剛罵人的時候多好看!現在笑的真醜!」

  陸言聽到劉鐵的話,臉上笑容不變,但嘴角抖了抖,陸希對平安富貴吩咐道:「送劉少君下去休息。」她又對劉女君說:「劉女君,時辰不早了,我們要該走了。」

  劉女君知道陸希這句話已經是變相送客,但——

  劉女君苦笑:「安邑縣主,請問你們可是去湯泉別莊?」

  「是。」

  「可否帶我們一起去?」劉女君硬著頭皮說,她話音一落,雖然陸氏姐妹神色如常,沒露出詫異或者鄙視的表情,但她還是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她到底沒有自己老爹臉皮厚,她訕訕解釋道,「母親和清微觀主也在湯泉別莊。」

  陸希和陸言不動聲色的對視了一眼,兩人請劉女君上她們的牛車,而劉輕、劉軟和劉鐵去了後面的車駕。

  陸希、陸言和候瑩出行時的犢車,裝飾不是太起眼,但車廂裡面卻出乎意料的大,而且到處都塞滿了柔軟的墊子,沒外人的時候,三姐妹一人找一處舒適的地方,往上一躺,可以睡到別莊去,可劉女君上來後,三人就不能這麼失禮了。

  陸希和劉女君有幾面之緣,見劉女君上車後,臉色有些尷尬,等丫鬟上完茶後,含笑道:「劉女君,順陽太夫人身體可安好?」順陽郡太夫人,是劉毅的母親,也劉女君的祖母。

  「安好,一切安好。」陸希起了一個開頭,劉女君也松了一口氣,同陸家姐妹聊起來家常,從劉毅母親的身體聊到劉女君目前的生活,順便又提起了劉女君的婆母。

  大長段的對話下來,陸希、陸言和候瑩對劉高兩家長輩的家諱絲毫未犯,劉女君不由對三人刮目相看。時人重孝,除了避天家諱外,也注重避家諱,尤其是在正式場合,很多人聽人提起家中長輩名諱都會起身避開,若是提起的長者已去世,甚至會失聲痛哭。劉女君初入建康時,一言一行,無不小心翼翼,就怕說錯一字遭人恥笑,饒是如此她也足足歷練了三四年才達算勉強過關。陸家三姐妹語笑嫣然,就沒說錯一個字,三人同劉女君年紀差了十來歲,可和她談話也絲毫不見冷場。

  劉女君看著這三姐妹,在想想後車跟著的劉輕、劉軟,心裡越發的憂心,劉毅只有劉女君和劉郎君這麼一對嫡出子女。劉女君自己沒有女兒,就把劉輕、劉軟這對姐妹當成自己親生女兒看。這對姐妹自出生起就在薊州長大,劉輕是嫡長女、劉軟和劉鐵又是少見的龍鳳胎,劉毅在薊州等於土皇帝,可想而知這三人是在如何優越的條件長大,要說這三人欺男霸女、魚肉鄉里還不至於,可那無法無天驕縱脾氣也夠瞧的!

  這次劉毅會把這三人帶回來,也是覺得兩個孫女年紀也大了,整天在薊州胡鬧,說不定就嫁不出去了。劉女君接了信,知道兩個侄女要來了,欣喜不勝,又聽說高後要舉辦賞花宴,就問高後要了兩張請柬,有意讓兩個侄女在大家面前露露臉。可當劉女君真見了兩個侄女後,就徹底傻眼了。這兩個侄女從小在軍營長大,練就了一身好武藝,劉輕精于騎術、劉軟精通鞭法,但女孩子該學的東西,一樣都不會。劉輕因已經十四歲了,被劉女君的大嫂關在屋子裡養了半年,好歹養出了一身還算白嫩的皮膚,性子也比兩個弟妹穩重多了,可劉軟是一個純粹的小黑炭。

  如果光就這些,也算不上什麼大事,颯爽利落的性子無論在哪裡都很受歡迎,兩人倒也不怕交不到好朋友。可兩人的言行卻讓劉女君憂心,說好聽些叫說話直白,實則就是不動腦子,想什麼說什麼。偏這兩人還一臉不以為然對她說,建康這些貴婦、貴女整天吃飽了沒事幹,不是聊衣服就是首飾,這種談話又有何難?劉女君聽到這話就無力了,在建康這個說話都要先在舌尖上滾三滾才能出口的地方,劉女君真怕帶著兩個侄女出去,不出一個時辰,劉家在薊州的老底就被兩人給透光了……她們真以為聊衣服首飾就這麼好聊?

  估計劉毅也覺得兩個孫女這樣子不好帶出門,就去找了妻子豫章,想讓豫章這幾天教導下孫子孫女,他以為豫章能這麼喜歡陸家的孩子,一定也會喜歡自己這麼可愛的孫子孫女。只可惜他太不瞭解自己結婚了二十多年的妻子了。鄭善這輩子除了肯哄少數幾個能入她眼的孩子外,就是自己親阿弟鄭啟的那些皇子、皇女她都沒耐性應付,更別說劉鐵、劉軟這種還處在狗都嫌階段的孩子了,在家勉強待了半天後,不等天黑就慫恿陸止去湯泉別莊泡湯泉了。

  劉毅喝完酒回家一看,老婆居然跑了!他氣急攻心之下,想都沒想,就跑到陸府找陸琉算帳,結果被不買帳的陸琉給轟了出去,他憋著氣打聽了好幾天,才打聽到鄭善、陸止這對逍遙過頭姐妹在陸家別莊。他倒是想沖進別莊去找老婆,只可惜老婆是長公主,別莊的護衛都是皇家禁軍級別的,就算劉毅是四征將軍之一,也不敢輕易和皇家護衛隊對上。絕對會吃虧的事,他劉毅會幹嗎?眼看賞花宴越來越近,劉女君急的都滿嘴起泡了,突然聽說陸琉也要去別莊,劉毅就帶著女兒孫子孫女,厚著臉皮硬是巴上了陸家,讓陸家人帶他進去。

  劉女君在陸氏姐妹溫言細語下,將這幾天的苦水一吐而出,當然她說的都是避重就輕版的,饒是如此,還是聽得三人面面相覷。三人明白劉女君會同她們說,是希望她們看在大家都是一家子的份上,能在賞花宴的時候看顧下劉輕、劉軟,可她們又怎麼可能會答應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三人從善如流的和劉女君聊起了被劉輕、劉軟鄙視的有關衣服首飾的話題了。

  劉女君遇上了三隻滑不留手的小狐狸,只能暗暗鬱悶,她現在只希望母親能看在自己的面上,不要在趕阿父出去了。劉女君自幼喪母,豫章對劉毅冷漠,可對劉毅的兩個嫡子女還是不錯的,兩人都是她養大的。

  陸家的車隊,到湯泉別莊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陸止和豫章接到了消息,一早就派人出來候眾人了。在湯泉別莊有個好處就是,洗漱不用準備熱水了,陸希洗了澡,換好了衣服出來的時候,劉家眾人也已經洗漱完畢落座了。

  劉家龍鳳胎也被丫鬟壓著,洗刷乾淨,劉軟也穿了一件米色的小深衣,頭上梳了兩個包包頭,乖巧文靜的坐著,看起來頗像一個小淑女,劉毅正滿臉笑容的坐在冷著臉的豫章旁。

  常山雖然慢了大家幾個時辰才出發,但她路上走得急,和陸琉、陸希等人前後相差不過一個時辰左右,等陸希、陸言梳洗完畢,她也到了,看到莊上來了這麼多人,倒有些吃驚,「阿兄,你怎麼來了?」

  常山和劉毅從小認識的,劉毅是鄭裕的忘年交,兩人都是豪爽無賴的個性,雖然差了一輩,可非常投緣,劉毅年少時也常來鄭家找鄭裕喝酒,偶爾劉毅會帶著年幼的常山上街玩,這是常山為數不多的童年美好回憶之一,所以劉毅的到來,最開心的反而是常山。

  「哈哈,我這不是擔心我這對孫女嘛!」劉毅抓了抓絡腮鬍子頗為苦惱的說,「別人家的小娃娃都長得像娘,怎麼我的孫子孫女都長得像我呢!」這是劉毅最糾結的地方,他長得醜,可他娶的媳婦、給兒子找的兒媳婦都是美人,怎麼這些熊孩子就不會揀好的長呢?不過這話也就劉毅一個可以說,其他誰敢說他孫子孫女醜,他非把人捅死不可!

  「咦,是龍鳳胎嗎?」常山見了劉鐵、劉軟欣喜的問,招手讓兩人過來,和顏悅色的問兩人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還一人給他們一樣見面禮,劉輕的也沒落下。

  劉鐵、劉軟仰頭對著常山甜甜笑著叫「大母」,乖巧的模樣和下午那調皮刁蠻樣完全不同。

  劉女君一直坐在豫章,欲言又止的望著豫章,豫章淡聲道:「天色也不早了,我們先回去休息吧。」豫章在這裡也有一個別莊,就離這兒不遠,她因是和陸止一起來的,也沒派人收拾,可劉毅都追到這裡來了,她總不能讓這麼多人都住阿弟的別莊吧。

  「今晚就住這裡吧。」陸琉說,「阿姊別莊還沒收拾好呢。」

  常山也點頭道:「是啊,阿姊和阿兄今晚就留下吧。」

  「那就太麻煩阿弟了。」劉毅這下終於有點不好意思了,他對劉鐵、劉軟使了一個眼色,兩人撲到了豫章身邊,笑眯眯的叫著「大母」,面對這麼一對長相相似、笑容甜美的龍鳳胎,豫章也冷不下臉,輕輕的拍了拍兩人的肩膀,對劉女君道:「今天孩子就跟你住嗎?」

  「是的,母親。」劉毅的長子、長媳目前都不在建康,這三個孩子都歸劉女君來管。

  「阿輕今天跟我住一起吧。」豫章說。

  「好。」劉女君聽豫章肯讓劉輕陪她,松一口氣,笑盈盈的對豫章說,「母親,一會我先陪你去休息。」

  豫章微微頷首。

  有了常山和劉毅的說笑聲,大家的氣氛就漸漸活絡了起來。陸希幾個年紀小,吃完了晚膳後,就先回去休息了。

  「喂,小美人!」劉鐵喊住了陸言。

  陸言眉頭皺了皺,礙於禮貌只能停步,嘴角往上揚了揚,算是對他笑了,「劉家侄兒,可是有事?」

  劉鐵站在了陸言面前,比了比,不滿的說:「我比你高、比你大,你應該叫我哥哥才是?」

  陸言白了他一眼,「你爹才是我哥哥!」

  「阿嫵?」候瑩站在不遠處喊著陸言。

  「來了。」陸言扭頭應了阿姊一聲,對劉鐵說,「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這個給你。」劉鐵突然抬起陸言的手,一樣涼涼的東西往陸言手裡一放,轉身就跑了。

  陸言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倒退了一步。

  「啊!」幾聲驚叫聲響起,「蟲!」侍女們驚叫了起來。

  「噤聲!」陸言瞪著尖叫連連的侍女,被一條假蟲嚇成這樣,也太沒用了!

  「阿嫵,他給你什麼?」候瑩不放心妹妹,走了過來,聽侍女說是蟲子,她也嚇了一跳,「阿嫵快丟了!」伸手就要去抓陸言手裡的大青蟲,「咦?」

  「這不是真蟲子,是玉雕。」陸言說。

  候瑩松了一口氣,「這孩子還真怪,哪有用玉雕成蟲子的,明天你讓人還給他吧。」

  「誰知道。」陸言隨手把蟲子往侍女懷裡一丟,用手帕擦了擦手,「髒死了。」

  用像真的一樣的假蟲子嚇人,陸言不屑的撇嘴,她五歲就不玩這種小孩子把戲了!

  候瑩牽起妹妹的手,「我們回去吧。」

  「嗯。」

  陸家人初五到了別莊後,初六在行宮附近有別莊的人家,也陸陸續續先住下。豫章第二天等自己的別院收拾的差不多,就先離開。陸止嫌附近人多,豫章又沒空陪自己,也先回道觀了。等到了初六晚上,樂平和陽平兩位公主,也在趙王妃的陪同下,下榻行宮,等初七賞花宴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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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6:59:04 |只看該作者
四十六、賞花宴(上)

  長長的裙擺如綻開的花朵般鋪在光滑的地板上,光可鑒人、可照全身的銅鏡中顯現的少女雲鬢華裳、花容姣美不可方物。

  「公主今天一定是賞花宴最出挑的美人兒。」給樂平梳妝的女官贊著樂平公主的容貌,接過宮侍們捂熱的花鈿,緩緩的貼在少女額心,金色梅花型花鈿映著樂平微蹙的眉尖,更為她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風姿。

  女官見樂平愁顏不展,心中暗暗歎氣,吩咐下人端來朝食,「公主先進些早膳吧。」

  樂平搖了搖頭,身體往後一靠,「我吃不下,都撤下去吧。」

  「公主——」女官正欲再勸,卻見樂平突然直起了身體,一直抑鬱寡歡的臉上,突然浮起了笑意,女官一怔,就見樂平的貼身宮女阿金走了進來。

  「你們都退下吧。」樂平吩咐眾人道。

  「唯。」眾人依言退下,女官倒是有些憂慮,但也不敢違背樂平的意思,她現在只求這位金枝玉葉能安安穩穩的渡過這場賞花宴,不要鬧出什麼事來,不然惹怒了陛下和皇后,她們這些隨公主來的一干女官宮侍,就沒活路了。

  「怎麼樣?」樂平等侍從都出去後,焦急的問著阿金。

  「公主,這是盧少君讓我帶給你的。」阿金從懷中取出一個荷包,猶豫的遞給了樂平。

  樂平將荷包拆開,裡面就掉出了一個五彩的同心結子,樂平怔怔的望著那個結子,眼中隱有淚光盈盈。

  阿金心中忐忑,這件事如果讓太子和廣陵王知道了,她還不知道會有什麼下場呢!但是不給公主送信,她這會下場就會很慘……

  樂平將荷包中的信件拆開,從頭到尾看了好幾遍,直到女官催促,她才讓眾人進來,她眼中的淚水已經拭去,神色也恢復了平靜,不過微紅的眼眶和懨懨的神色,顯示出她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

  建康湯山湯泉行宮,是前漢末帝為愛妃建立的,自建成之後一直就是皇家行宮,經歷朝帝皇不斷完善,此處行宮甚至比宮殿還要精緻華美許多,行宮中借著湯泉之利,皇家的花匠們培養了無數奇花異草,在寒冬臘月中,此處依然開了鮮花,是以高皇后才會在此處舉辦賞花宴。

  建康不少小貴女還是第一次來建康行宮,對此處的秀美景色讚歎不已,一個個的圍著鮮花說笑聊天。

  「皎皎,樂平公主是不是今天不開心?」高二娘今天一到別宮,就跟在了陸希身後寸步不離,見樂平公主臉上就沒露出一個笑顏,悄悄的在陸希耳邊咬耳朵。

  「或許是昨天沒睡好吧。」陸希笑了笑。

  高二娘悄聲嘟噥道:「其實我不喜歡她當我大嫂。」

  「二娘。」陸希輕捏了她手一下。

  「嘻嘻……放心吧,我就對你才這麼說的!」高二娘眨了眨長而翹的睫毛說,微凹的大眼、以及長而微翹的褐發,讓她看起來像極了一個洋娃娃。

  陸希忍不住伸手輕捏了捏她臉頰,笑道:「以後對我也別說。」

  「陸大娘子、高二娘子。」行宮的宮女捧著幾朵剛採摘下,還帶著露水的牡丹過來,「這是剛摘下的牡丹。」

  「皎皎,這朵好看嗎?我幫你簪上。」高二娘揀了一朵最大最漂亮雍容的紅牡丹說。

  「我幫你簪上吧,這朵花正配你今天穿的襦裙。」陸希說,高二娘今天穿了一條蹙金紅裙。

  「可是——」高二娘有些遲疑。

  「有月季嗎?給我摘幾朵粉色的月季來。」陸希說,她今天穿著海棠紅的襦裙,不適合簪這麼華貴雍容的牡丹。

  宮女應聲退下。

  「原來你們在這裡躲閑啊!」顧秋華笑盈盈的走來。

  「顧娘子。」高二娘起身對著顧秋華靦腆的微笑。

  陸希問:「你怎麼來了?」

  「當然是來找你們的。」顧秋華笑著說,「一會就要開宴了。」

  「這麼快,我們都忘了時辰了。」陸希失笑。

  「走吧。」顧秋華攬著高二娘,三人往花廳走去。

  樂平、陽平兩人陪著趙王妃坐于廳中,比對神情淡然的樂平,陽平顯得多了幾分女兒家的羞澀。她之前只聽說過崔振,從來沒有見過,雖然對父皇指定的這個駙馬不是太滿意,但母妃也同她說過,好壞都是人張嘴一說,日子是自己過出來的。都說崔振是建康出名的紈?,可也沒聽說他真有什麼惡行,最多有些不學無術。她生來就是金枝玉葉,只要夫君對她好便是,何必要求夫君如何上進呢?難道還怕陛下不提攜女婿?

  陽平聽了母親的開解,心頭一松,對今天的賞花宴也期待了起來,她偷偷的瞄過懨懨的樂平,有些不理解為什麼樂平有高元亮這樣的駙馬還不滿足?照陽平看來,高元亮除了家世之外,從各方面都比盧家表哥要出色多了。就算是家世,盧家也沒什麼稀罕,又不是王謝陸顧那種大世家。

  「王妃,已經準備好了。」小內監屈身稟告道。

  「我們過去看看那些兒郎們的箭法如何吧。」趙王妃笑著對眾人說,她年長趙王三歲,但因保養得宜,看上去不過四十左右,面如滿月,笑容可親,在皇室中人緣極好,所以高皇后才會讓趙王妃來主持這次賞花宴。

  陸希瞄了顧秋華一眼,顧秋華在她耳邊低聲說:「聽說是趙王妃提出的,要考校下大家的騎射,讓寺人取了幾籠雀兒來,放出後讓幾位郎君射箭。」

  這算揚長避短嗎?陸希嘴角抽了抽,高家是武將世家,崔家乾脆就什麼都不是,不過時下貴族郎君騎射是必學課程,崔振是崔陵的獨子,想來騎射也不會太差。

  眾人笑著應了,同趙王妃一起登上閣樓,從閣樓處遠遠望去,就見行宮外院有不少年輕男子或站或立于一條小溪前,眾人高談闊論,溪中酒杯順遊而下,不時有人拾起溪中酒杯一飲而盡。

  一名小內監小跑至眾人邊,說了幾句,幾名青年男子站了起來,高二娘歡喜拉著陸希的手,「皎皎,那是大哥!」

  陸希目光在那些人裡掃了一圈,暗暗奇怪,怎麼不見阿兄呢?

  「啊!」眾女的驚叫聲,讓陸希回神,她抬頭望去,就見高囧和崔振兩人,出手極快的弓弦連發,每一箭落地,箭枝上就有一隻或是兩隻小雀兒。

  「好厲害!」顧秋華也忍不住驚歎道。

  高二娘一臉與有榮焉,而陽平則興奮的目不轉睛的望著崔振,高囧箭術出眾那是毋庸置疑的,可她沒想到崔振居然也有這麼精湛的箭術,果然母妃說得對,眼見都不一定為實,更別說只是謠言了!

  「果然都是年輕俊傑啊!」趙王妃笑著誇獎,她對崔振的表現也有些詫異,她想不到崔振居然有這麼精湛的箭術,天知道之前她一直擔心高囧表現過於出眾,而讓陽平對崔振失望。

  陸希對一面倒殘殺小動物的事不敢興趣,只掃了一眼就沒再看了,卻見一名宮女正對她使了一個眼色,陸希陪著顧秋華和高二娘說笑了幾句後,就站了起來。顧秋華和高二娘當她去更衣,也沒在意。春暄和那名使眼色的宮女立刻上前。今天行宮各家貴婦、貴女只能帶一名貼身丫鬟入內,剩下的全留在外面等候主人吩咐。

  「陸大娘子,高二少君讓我給您帶話,說他在後花園等你。」宮女等陸希下樓後說。

  「阿兄在後花園?」陸希想不通,他怎麼跑去那個地方的,再說他想見自己來家裡見她不是更好嗎?這地方見面,萬一被人發現了,這緋聞估計能大家津津樂道大半天了……

  陸希猶豫了下,還是和宮女去了後花園,或者他找自己有急事?

  宮女帶著陸希來到了後花園一相對僻靜處,這行宮處每隔百來步都有一名宮女同一名寺人侍立著,畢竟今天舉辦的賞花宴,參宴人的身份不同,整個建康基本上三品以上的外命婦和權臣顯貴家的小貴女們都到了,更別說還有兩位長公主、兩位公主和一位王妃了,皇家禁衛軍的首領們親自領隊,將行宮外層層包圍,行宮內也是站滿了宮侍,想找一無人處,是不可能的。那些宮女和寺人,見陸希來了,無聲的屈身行禮,然後默默的退至一邊。

  「阿兄?」陸希沒想到高嚴就這麼光明正大的站在花園裡等著她。

  「皎皎。」高嚴正等著有些心焦,擔心陸希不肯來,突然想到陸希的聲音,他欣喜的回頭。

  今天陸希頗為難得的穿了一身襦裙,上身是海棠紅的短襦,短襦下系了一條櫻草色的羅裙,頭上挽了一個小髻,鬢邊簪了一朵淺紅半開月季,嬌嫩的仿佛春天新發的嫩芽。陸希平時穿著基本以莊重的深衣為主,顏色也基本以靛青、豆綠這種素淨顏色為主,高嚴很少見陸稀有如此打扮,不由有些看呆了。

  「阿兄,你怎麼了?」陸希對高嚴目不轉睛的注視已經能淡定以對了。

  「皎皎今天真漂亮!」高嚴誇道。

  陸希抿嘴一笑,毫不客氣的收下了高嚴的誇獎,「多謝阿兄誇獎,阿兄喚我過來,可是有事?」陸希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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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賞花宴(下)

  花園的石凳上,已經鋪上了軟墊,石桌上也擺好了熱茶,高嚴讓陸希先坐下,給她倒茶。

  陸希坐在了石凳上,除了春暄和那位領她來的宮女外,餘下宮侍很自覺地退到了百步之外,陸希默默的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壓下了心裡的訝異,這手筆——難道阿兄是幫皇后傳話?不然高嚴再手眼通天,也不大可能把手伸到後宮去。

  「今晚有燈會,皎皎想去玩嗎?」高嚴將茶盞推給陸希,又拿了兩個小核桃,給她剝核桃仁。

  陸希被高嚴的舉動弄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過還是答道,「是城裡的燈會嗎?太遠了,我不去。」她之前坐車來這裡花了大半天時間,這麼一來一回,她今晚就不要睡了。

  「也不算太遠,坐船的話,來回也就一個多時辰。」高嚴說。

  「坐船?」陸希一怔,「這裡沒有直通城裡的河道吧?」如果不是出行太不方便,陸希也不會偶爾才來這別莊了。

  「是沒有,不過我們可以走漕河,從這裡去碼頭,騎馬不過一盞茶時間,坐船入城也不過大半個時辰左右。」高嚴說,「賞花宴到了下午就差不多該散了,散會後我來接你如何?」

  漕河是貫通南北的一條人工河道,走水路不像陸路,路上沒什麼障礙,也不顛簸,如果順風的確能比騎馬快上不少,人也不會太累,的確是個好選擇。漕河還不比其他河道,只能執有特殊通行證的船隻才能在漕河行走,也不會擁擠,安排的是不錯,但是——

  「阿兄叫我過來,就為了說這件事?」陸稀有些奇怪的問,這件事什麼時候不好說?一定要在這個時候說嗎?害的陸希還以為高嚴有什麼要緊和自己說呢。

  「是。」高嚴回答的很簡單。

  「阿兄前幾天沒空?怎麼也不派人和我說一聲?」陸希問。

  高嚴笑了笑,卻沒回她的問話,只對她道:「你不是一直想聽嚴輕歎唱曲嗎?我把她叫來了。」

  「嚴輕歎?」陸希沒想到高嚴居然真把嚴輕歎請來了。嚴輕歎是建康最出名的歌姬,據說此人開口一唱便可讓鬧市全場寂靜下來,靜聽她的天籟之音,陸希對此人好奇已久了,一直想見上一面,但一直沒什麼機會。

  「她這會在舫中候著,路上無聊,讓她給你唱曲打發時間如何?」高嚴誘惑陸希道。

  「但是耶耶——」陸希還是有些遲疑,她這次是和家裡人一起出來了,她總不好丟下耶耶,自己跑出去玩吧?

  「不過就幾個時辰而已,我十五就要離開了,明天還要去官署,說不定下次見面又要一年後了,皎皎你真不陪我去看花燈嗎?」高嚴語氣略微低沉的說,雙眼一眨不眨的專注望著陸希,滿臉的期待。

  一瞬間,陸希感覺如果自己拒絕了,她就做了一件十惡不赦的事……「我派人和耶耶說一聲,不然耶耶會擔心的。」

  「好!」高嚴薄唇微挑,笑意從眼底溢出,「一會你就待在行宮等我就好,我派人來接你。」

  陸希皺了皺眉頭,「阿兄,你是怎麼進來的?」

  「今天父親身體有些不舒服,就讓我暫管今天守衛行宮的禁軍。」高嚴如何不知道陸希的心思,忙跟她解釋道。

  「禁軍是禁軍,後宮是後宮。」陸希挑眉,可不接受他這種忽悠,「什麼時候禁軍可以如此自由出入的宮禁了?」

  「平時自然不可以,今天不同尋常,皇后娘娘再三囑咐了要我們注意行宮眾人安全,還許了我可以出入行宮。」高嚴一臉坦然自若的說。若不是他這幾日登門,就見不到皎皎,他也不會找阿姊,讓阿姊安排自己見皎皎了,但皎皎一向臉皮薄,如果知道這件事還被阿姊知道了,一定會跟自己生氣好幾天,說不定今晚就不和自己出去玩了。

  「不過是件小事,阿兄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呢?」陸希失笑。

  「如果不是今天你來了行宮,我怕是只能十五日才能見到你了!」高嚴苦笑道。

  「為什麼?」陸希疑惑眨了眨眼睛。

  「自從初二之後,我每次登門,你家下人都說你不在。」高嚴說起這話的時候,臉上居然還露出了委屈的神情。

  這模樣陸希和春暄已經見慣不慣了,可另一名站著的宮女,見高嚴這模樣,不敢置信的用力眨了眨眼睛,不過她很快就低下了頭。

  「我不在?怎麼——」陸希咽下了後面半句話。能把自己瞞得死死的,又能把高嚴攔住的,除了耶耶沒有其他人了。陸希汗顏,自從耶耶和自己說開後,貌似他越來越不見待高嚴了。

  「少君,時辰不早了。」那宮女上前一步悄聲提醒高嚴道。

  「我先走了。」高嚴將核桃仁遞給陸希,不放心的又囑咐了她一句,「一會別回家了,就在這兒等我,我會派人來接你的。」

  「知道了。」陸希被高嚴的話逗得哭笑不得,等高嚴走後,她就讓春暄出去傳話,她總要和耶耶說一聲的。

  「阿姊,你去哪裡了?」陸希回到花廳的時候,宴會也差不多開始了,人也落座的差不多了。陸言見她進來,抬頭問道。

  「我出去走走,怎麼了?」陸希問。

  「沒什麼,我們剛剛還說等散宴後,就城裡看燈會呢。」陸言興致勃勃的說,「你去嗎?」

  「太遠了,我就不去了。」陸希笑著婉拒道。

  「也不是很遠,秋華說漕河離這裡也不遠,我們可以乘船去。」陸言說。

  「我這幾天有些不舒服,還是不去了。」陸希搖頭,「就你們幾個一起去?」

  「秋華說她哥哥帶我們一起去,連船都停在碼頭了,秋華還說她原本想請嚴輕歎來唱曲逗趣的,結果晚了一步,嚴輕歎被人先請走了。」陸言惋惜道。

  「那還真不湊巧。」陸希乾笑了兩聲,心中暗忖,看來她今天是只能待在畫舫裡欣賞沿河的燈會了,不然萬一遇上熟人就穿幫了。

  陸言眼珠子轉了轉,湊到了陸希耳邊,壓低聲音道:「阿姊,看來樂平公主對高大少君不滿意呢!一整天就沒見她怎麼說過話,我看高二娘子這會臉都笑僵了。」

  高二娘雖然很想和陸希坐一起,但陸希和陸言是有品階在身的,這會都坐下兩位公主下方。

  陸希嗔怪的看了陸言一眼,「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陸言搖頭,「我瞧著高元亮這人倒是不錯,比崔振好多了。」

  陸希不說話,她對崔振和高囧都不熟悉,也沒法評價,且因高嚴童年的遭遇,讓陸希對高家除了高嚴外的男人都沒什麼好感。不過樂平這樣子明顯是心有所屬,不管怎麼樣不能嫁所愛之人還是一件很悲催的事。

  「你們兩姐妹在嘀咕什麼?」豫章坐于上方見陸希和陸言頭挨頭咬耳朵,失笑著問。

  「我們再說今天城中燈會的事呢。」陸言說。

  「對哦,今天城中還有燈會呢。」趙王妃偏頭對樂平和陽平說,「你們今晚要去看燈會嗎?正好可以讓禁軍護送你們去。」

  陽平聞言一喜,剛想應聲,樂平道:「我今天有點累了,就不去了。」

  陽平聽到樂平的話,心頭一悶,但她還是勉強笑道:「既然阿姊不去了,我也不去了。」

  趙王妃和豫章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暗暗搖頭,樂平這孩子真是被寵壞了!她今天這模樣,傳入了宮裡打的可是陛下和高皇后的臉啊!

  雖然樂平的興致一直不高,但能來參加賞花宴的貴婦,哪個不是人精?眼見快冷場,自然有人順著話接下去,「要說這燈會其實也沒什麼好玩的,那些彩燈年年都是一樣的。倒是這行宮也難得來,要臣妾也願意在這裡多泡幾天的湯泉,臣妾這幾天泡下來,覺得身上輕鬆許多呢。」

  趙王妃點頭,「這倒是,太醫也常對我說,湯泉泡的時間不能太長,多時常多泡對身體極是有益。」

  豫章也附和道:「我也聽說常泡湯泉還能養生益壽呢。」

  「難怪臣妾老覺得自己這幾天似乎都年輕了些,原來是泡了湯泉的緣故。」那貴夫人笑著說。

  眾人哈哈大笑,都說著一會進了午膳後,就去泡湯泉。

  陸希看著樂平的種種舉動,暗歎一聲,這門親事做主之人是皇帝,樂平就算不滿,如此表現也太過了些,皇帝畢竟不是尋常人家的父親,太子和廣陵王真是太不容易了。

  這次賞花宴的目的就是讓兩位公主在婚前見下駙馬,同時讓家中有待嫁女兒的貴夫人見一下建康目前同樣未婚年少俊傑,在進過午膳,眾人又說笑了一番,一些人要連夜趕回建康的人先散了,畢竟此處離城裡甚遠,還有不少人需要連夜趕回建康。留下的貴婦們則相約一起去泡溫泉,而小貴女們也雀躍的準備回城去看燈會。

  「阿嫵,皎皎呢?」候瑩找了一圈,也不見陸希,奇怪的問陸言。

  「我不知道,眨眼她就不見了。」陸言也正在納悶呢,阿姊怎麼越來越神出鬼沒了?眨眼功夫就不見了。

  「皎皎可能回去休息了吧。」顧秋華說,「我看她今天臉色是有些不好。」

  「那我們先走吧,時辰也不早了。」王穆清說,「不然阿嫵和阿薇趕回來就晚了。」

  「好。」眾人點頭。

  而陸希此時正無奈的坐在犢車裡望著高嚴,剛還沒散會的時候,那宮女就把她領到了後花園,那裡居然已經停好了一輛犢車,高嚴站在車外,一見陸希來了,也沒讓她說話,直接扶她上了犢車,車夫就駕著車走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逃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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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初七燈會(上)

  高嚴見陸希上了車也不會和自己說話,也不以為意,反而拿起一旁的小燈籠遞給陸希,「喜歡嗎?」

  陸希掃了一眼,就被高嚴手中的小燈籠迷住了,這只燈籠長約一尺,應該是用什麼動物的角製成,外面鏤空刻了精美絕倫的圖案,點燃裡面的燭火,映襯著整只宮燈宛如水晶般清透。

  高嚴見陸希看的目不轉睛,笑著又遞了一個大大的木匣給她,「這是小的。」

  陸希打開一看,裡面居然有七隻差不多有鵝蛋大小的小燈籠,同樣都是牙雕工藝,各個精緻無比,陸希愛不釋手既想玩小燈籠,又想拿大燈籠。

  高嚴見她喜歡,彈指將大燈籠的火燭彈滅後,對陸希柔聲道:「一會到了畫舫裡,讓人把這些燈都點上如何?」又吩咐外間的丫鬟將食盒傳進來,「餓了嗎?先吃點東西墊墊。」

  漕河碼頭離行宮騎馬不過一盞時間,可坐車卻要近半個時辰,高嚴怕陸希餓了,早就備好了食物。他也是參加慣了宴席的,知道宴席上能吃的東西基本很少。

  見高嚴如此,陸希也不好再板著臉了,黑白分明的大眼朝他望去,「耶耶知道我們要去城裡的燈會嗎?」

  「我已經派人去告訴先生了,你的犢車也回去了。」高嚴見她不生氣了,忙連聲道,「我怎麼敢瞞著先生呢。」

  陸希似笑非笑的斜睨了他一眼,也不說話,而是掀起了簾子一角瞧著車外的景色,明明一開始說好了騎馬去,這會又讓她坐車了,她還會不知道他在裡面到底動了什麼手腳嗎?

  「這會就離開了沒關係嗎?行宮的守衛怎麼辦?」因他們這次走的不是官道,陸希也敢掀簾看窗外景致。

  「沒事,那邊也不止我一個人在守著。」高嚴說著,將一盅燉得濃香的三鮮粥取出,給陸希舀了一碗,「先喝點粥養養脾胃。」

  陸希口味一向清淡,平日飲食也基本以果蔬為主,又愛湯水的粥食,最厭乾飯,高嚴總是換著法子哄著她多吃點肉類。這三鮮粥以雞湯、雞絲、羊肉和魚片為主料,是陸家食醫給陸希配出的冬季養生粥,高嚴見裡面肉類多,就時常讓人給她做這粥。

  陸希中午沒什麼吃東西,這會餓過頭了,真沒什麼胃口,嫌棄的把裡面的雞絲、羊肉什麼挑出來後,就小口喝著略鹹的雞粥。

  高嚴失笑的望著她孩子氣的舉動,「畫舫上我叫了廚子,你不愛吃魚嗎?我讓人給你做全魚宴,好不好?你上次不是還說想去西市玩嗎?一會我陪你去西市。」

  陸希搖頭,「今天阿嫵她們也要去燈會,我就不去城裡,在畫舫上玩一會,就回去吧。」萬一遇到了陸言她們,那多尷尬?

  高嚴對擁擠的燈會原本就不敢興趣,巴不得皎皎就這麼陪著自己,聽她這麼一說,求之不得,自然一口答應,「在畫舫裡看燈會也挺有趣,還自在,等到了畫舫裡,你就先換身衣服吧。你犢車上的東西,我都讓取下了,你那幾個丫鬟也在後面的車裡。」

  陸希今天穿的是正式外出的衣服,首飾妝容皆妝點的一絲不苟,陸希參加了大半天的宴會,其他都覺得還好,就只覺頭皮被扯著有點緊,聽高嚴這麼一說,恨不得現在把頭發散下來。她點點了頭,又拿竹著挾了配粥的小菜吃,喝了小半碗粥後,胃口倒是漸漸開了。

  高嚴見她吃的香甜,也乾脆舀一碗粥和她一起吃,還把陸希挑出來的東西倒在自己的粥裡。陸希瞪大了眼睛望著高嚴的舉動,高嚴悠然喝了一口粥,贊道:「這粥還熬的不錯。」

  陸希偏頭,懶得理這厚臉皮人,「咦?」陸希突然將車簾驀地拉到最大,望著遠處發怔。

  「怎麼了?」高嚴順著陸希的目光望去,看到一對正偎依在一起身影的時候,嘴角輕輕的揚了揚。

  「沒什麼。」陸希放下車簾,「是我看錯了。」

  樂平怎麼會在這裡?和她一起騎馬的男人是誰?是她的心上人嗎?不過這情景陸希不好和高嚴說,怎麼說樂平都是他未來的大嫂,樂平就算是金枝玉葉,不用考慮臣子的感受,這事也做的太倡狂了,陛下都不會這麼打高囧的臉。雖然樂平換了裝,還帶了面紗,可只要稍微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了,算他們還知道收斂,沒走官道,不然不用等明天,今晚全建康該知道的人都會知道了。

  「那就再吃點東西。」高嚴又給陸希挾了些小菜,他對樂平和誰出遊沒興趣,要是高囧連自己未來的夫人都搞不定,他就不是高元亮了。

  高嚴見陸希喝完了粥,讓丫鬟進來伺候她漱口,等收拾完畢,也到了漕河碼頭,岸邊停了不少華貴的畫舫,陸希猶豫她這會下車,遇上熟人怎麼辦?就算帶了面罩也不保險啊,看樂平就知道了。

  高嚴對她安撫笑道,「放心吧,沒人看得到你的。」

  犢車緩緩駛入一個私人小碼頭,碼頭四周用厚厚幔帳遮起了一層步障,高嚴先下了犢車,然後扶陸希下車。

  「姑娘。」春暄和煙微已經在畫舫裡等候多時了,一見陸希進來了,才徹底的松了一口氣。

  高嚴讓兩人伺候陸希換衣,自己走出了船艙。船上的下人們,不消高嚴吩咐,開船的開船,庖廚也開始準備兩位主人的飯食,喬裝成下人的兵丁則站在艙外警戒著。

  主艙內,丫鬟們烹茶,在香爐內添了香料,一名像是主事的丫鬟剛走進艙門,就感到一股子熱浪迎面撲來,她不由打了一個寒噤,「太暖了,快撤下兩個炭盆。」外頭冷,裡面這麼熱,一冷一熱,萬一把陸大娘子弄出病來怎麼辦?她又對準備烹茶的丫鬟道:「燒上一壺熱水,別烹茶了,茶性寒,大娘子冬日極少飲茶。」

  正在烹茶的兩名丫鬟之一問:「九月阿姊,那要不要給陸大娘子泡點蜂糖水?」

  九月說:「第一盞上蜂糖水,餘下只要上熱水就夠了。」九月又問:「用的是惠山泉嗎?」

  「是的。」另一名丫鬟機靈的道,「我們還用白沙濾過三遍了,保管一點兒沙塵都不沾。」

  九月又指著滿是點心、果糖果盤道:「把這些點心都去掉,換些核桃、鮮果來,前階段不是弄了一些南方的乾果嗎?都端上來。」

  嚴輕歎和幾名彈琴的伎人坐在正艙的隔間,伎人們咋舌的看著艙裡下僕的舉動,因著嚴輕歎的名聲,眾人平時出去的都是達官顯貴的宅邸,那些人家也講究,但像這家這般講究的還真少見。

  幾個伎人嗅了嗅房裡彌漫的香味,小聲的問嚴輕歎,「嚴大家,這香味怎麼有點像薔薇花露的香氣?」

  「就是薔薇香露,而且應該是大食國的香露。」嚴輕歎輕啜了一口溫溫的白水道。她是歌伎,最重自己嗓子,平素連茶水都不喝,只飲清水。這水味甘質輕,的確是惠山泉,看來今天招自己來的人,身份不簡單啊!

  嚴輕歎心中暗忖,惠山泉因水質甘美清澈,歷代皆為皇室專享,別說普通庶民了,就是等閒的官員,都別想嘗到這惠山泉。

  「什麼!」眾人吃了一驚。

  這大食國薔薇香露,氣息馨香濃烈,據說在衣服上滴上一滴,就算衣服破了,香味都不會散,極受大宋人喜愛,但這種香露極為罕見,大宋目前也就三年前得了昆明國上貢五十瓶外,餘下市面上能買到的香爐,都是大宋自製的,香味遠不及大食國香露那般濃郁馨香,可即便如此,這種香露也要近十金一瓶呢!大食國的薔薇香露那是有錢都買不到的珍稀品,可這家人居然用來熏屋子裡的香?

  「大娘子來了。」隨著門口丫鬟的一聲稟告,房裡一下子安靜下來,連帶伎人們也不敢說話了。

  門簾掀起,伎人們屏息朝門口望去,可她們卻失望了,進來的人被一群丫鬟團團簇擁著,只隱隱瞧見那人穿了一條碧色的長裙後,就轉入了珠簾內。

  陸希換了家常的衣服,因房裡撤下了幾個暖爐,春暄又給她披了一件白色羊絨披風,頭髮也散開了,松松的挽了小髻,許是端莊了一天,這會有些累了,整個人略顯懶散的坐在榻上,背後靠了一個隱囊,雙腳下還墊了一張軟墊。人正半低著頭把玩著手中的宮燈,牙白的宮燈還不比不上她一雙小手嫩白。

  看得高嚴竟有些嫉妒起陸希手中那只宮燈了。丫鬟們皆垂手站立,房裡安靜的只聽得見外面潺潺水聲。還是陸希察覺高嚴的目光,抬頭見高嚴站在屏風口,展顏一笑,「阿兄,這些宮燈真好玩。」

  她臉上的脂粉已經洗乾淨了,露出了白嫩的近乎半透明的肌膚,雙頰還帶了淡淡的暈紅,像極了上好的羊脂美玉。嬌憨可掬的神態,讓高嚴俊臉突地泛紅,「你若喜歡,我再讓人做幾個送來。」

  「不要了,這些就夠了,多了就不稀罕了。」陸希搖頭,這會可比現代,這種宮燈都是匠人一點點手工打磨雕刻出來的,這麼一隻小小的宮燈,也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她能有這麼多就足夠了。

  高嚴接過丫鬟遞來的瓷盅,「先喝點甜品潤潤嗓子,一會該進食了。」

  「這是什麼?」陸希見瓷盅裡那剔透如棉花球般的物體,只覺得眼熟。

  「是雪蛤。」高嚴說,「太醫說了,這東西對女子極是滋補,我看阿姊連服了幾天,臉色比之前好了許多,就也讓人去尋了些來。」

  陸希皺了皺眉頭,「就是那醜怪的東西?我不吃。」說著臉扭到了一邊,心中無不疑惑,難道太醫不知道這玩意不是年少婦人可以常吃的?

  高嚴道:「哪裡醜怪了,你瞧著這像不像透明的水晶?」說著舀起了一勺,送到了陸希嘴邊,哄著她,「你之前連熬了幾天,身子虧了元氣,喝點補補身子。」

  陸希見他輕言軟語把自己當孩子哄,知道他是擔心自己,也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就接過慢慢吃了起來。

  高嚴見她肯吃了便道,「我這還有一些,太醫說,這雪蛤,年少女子不能常吃,但可以用來補元氣,回去你也連吃上三天。」

  這才對嘛!不然陸希回以為宮裡那些太醫是吃乾飯的,「阿兄,你不是說你請了嚴輕歎嗎?她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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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初七燈會(中)

  九月聽了陸希的話,朝簾外的丫鬟點了點頭,不一會絲竹聲響起,陸希隔著珠簾望去,就見幾名伎人跪于下方,低首彈琴吹簫,一名身著素衣,但滿頭珠翠的青年女子緩緩踱步而來,「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女子唱腔清麗,韻味醇厚,不愧被人稱為「嚴大家」。

  陸希雙目微垂,安靜的聽著女子的唱曲,溫軟婉轉的唱腔,不由讓陸希的思緒漸漸的回到了從前,她小時候她也時常陪著祖奶奶一起這麼聽著昆曲的。

  陸希前世十歲以前是由祖奶奶養大的,老太太是舊時的大家閨秀,年輕時享盡了福氣,卻不想快臨老了,在那年代吃了不少苦,陸希的祖爺爺也在那時候受不了自殺了。

  老太太卻掙扎著堅強的活了下來,年老後愛清靜,不喜小輩往跟前湊,平時孤零零的住在歸還的老宅中。直到陸希出生,聽說新出生的小曾孫女居然和她是同月同日同時辰,老太太就說:「這孩子和我有緣。」就這麼一句話,當時還沒滿月的陸希就被爺爺送到了老宅,由老太太養了。

  老太太愛昆劇,陸希從小就是伴著咿咿呀呀的水磨腔長大的,老太太很喜歡小曾孫女,從小就請了老師教導她琴棋書畫,手把手的教陸希養花雕琢盆景,教她如何聽曲賞曲……去世後把老宅也留給了陸希,許是從小受祖奶奶影響太深,陸希高考填志願時,直接勾選了美院國畫系。

  大學畢業後,大哥讓她出國,她不願意,她考上碩士後,爸爸讓她留校當老師,還給她介紹了結婚對象,她也不願意。說急了,她負氣連碩士都沒讀完,就退學回到祖奶奶留給她的宅子裡,在那個江南小鎮的幼稚園裡找了一個工作,每天除了陪孩子們,就是畫畫種花。陸希眼底隱隱泛起水光,她太不孝了,從小到大就只會讓爸媽哥哥操心,最後還要在他們心口劃上一刀,讓他們承受晚年喪女之疼,幸好大哥比她孝順,比她有本事多了。

  「皎皎?」高嚴見陸希眼底泛出水光,「你怎麼了?是她們唱的不好嗎?我換人來唱好不好?」

  「不是!」陸希回神,「是她們唱的太好了。」陸希暗暗自嘲,她怎麼今天突然多愁善感了起來呢?

  高嚴接過丫鬟遞來的絹帕,遲疑了下,伸手按在了陸希的眼角,春暄和煙微阻止不及,就眼巴巴的瞧著高二少君給自家大娘子擦根本不存在的淚水。

  陸希一笑,接過高嚴手中的帕子,「阿兄,你知道我為什麼小名叫皎皎嗎?」

  「因為你出生在月出之時。」高嚴說。

  「是的,我出生在月出之時,所以阿娘以《月出》給我取了『皎皎』這個小名。」陸希微微感慨,對這世的母親,她的記憶已經還很模糊了,畢竟自己出生不到一年她就去世了,只依稀記得她是一個美麗優雅的女子,和耶耶感情也非常好。

  高嚴不似陸希,他對母親沒有任何印象,他怕陸希自傷身世,對陸希說:「要不換個伎人進來給你笑話聽如何?」

  「不用了,我覺得她唱的挺好的。」陸希見嚴輕歎一口氣連唱了四五首曲子,對春暄說,「讓嚴大家休息一會,喝口水。」

  春暄應聲下去。

  「砰!」外面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嚇得畫舫裡眾人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陸希也嚇了一跳。

  高嚴眉頭一皺,沉聲問:「怎麼回事?」

  「回郎君,是外面有兩艘船撞在了一起。」一名侍衛隔著簾子稟告道。

  撞船?陸希第一反應是低聲對高嚴說,「阿兄,要不你派人去看看,別有人落水了。」

  「好。」高嚴一口答應,他對陸希萬事以人為主的想法,不理解但已經習慣了,他從不在陸希面前發作下人。

  「何人敢在此倡狂!」一聲陸稀有點耳熟的怒喝聲響起。

  陸希聽到這聲音一怔,隨即起身嫌棄厚重的簾子,透過菱形格子往外瞅,「呃——」

  「怎麼了?」高嚴見陸希神色有異,往外望去,就見一名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站在一艘明顯船尾有些撞得變形的畫舫上,怒視著另一艘似乎遠行而來的大船。那船上一名衣著富貴的中年男子仰著頭高傲的說:「好狗不當道!誰讓你們擋著我們家少君的道了!」

  「阿嫵應該在畫舫上。」陸希說,因為那中年男子是常山手下的禁軍侍衛統領,「阿兄,那船主人是誰?」

  陸希見畫舫似乎沒什麼大問題,顯然阿嫵她們也帶了不少侍衛出來,也就放心了,有閒心和高嚴聊天了。

  「應該是涼州刺史吧。」高嚴指了指那大船上面掛著大大的「唐」字,「我記得涼州刺史姓唐。」

  果然是外面入京的,「阿兄,你說阿嫵她們會不會把那人丟下去?」陸希覺得以自己妹妹的脾氣,非常有可能!一般來說,京城長大的孩子,就算紈?也僅在自己家裡胡作非為,很少在外面囂張,可在外面長大的紈?,往往都會在第一次入京的時,都會很囂張,等過段時間被人收拾過了,才會變老實。

  高嚴見她雙眸晶亮的望著外頭,心中又愛又憐,終於忍不住抬手輕輕的替她挽了下鬢髮,「你要是喜歡,我現在就讓人把他丟下去。」

  陸希被高嚴的舉動,弄的一愣,雙眼直直的望著他,高嚴鳳眸微揚,嘴角噙著笑意,溫柔的回視著她,半晌陸希扭過了頭,高嚴見她沒拒絕,心中大喜,「皎皎——」他的手剛想搭在陸希的手上。

  「大娘子——」春暄突然開口道,「視窗風大,您要披件衣服嗎?」她說完後,無視高嚴射來的淩厲目光,雙手捧著斗篷,低首恭敬的站在兩人身後。

  「嗯。」陸稀有點不自在的避開了身體,讓春暄給她披上斗篷。

  高嚴無奈的退到了一旁,陸希也低頭著不出聲,氣氛一下子尷尬了起來。

  九月見了,暗惱春暄煞風景,可臉上卻帶著笑對陸希說:「大娘子,外頭風大,你還是坐下吧。」她心中忖道,郎君也是的,陸大娘子是什麼性子?這會她都肯單獨和他出遊了,偏他還不開竅,居然真一句話都不說,他真準備等大娘子許了他人,再表明心跡不成?

  「嗯。」陸希坐回了位置,目光掃過九月的髮髻時,「九月,你成親了?」陸希注意到九月盤了一個單髻,而不是之前梳的雙丫髻。

  「是的,大娘。」九月落落大方的笑道,她是高家老管家的孫女,目前管著高嚴的內院事務,陸希在幫高嚴理事的時候,時常會通過九月傳話,和九月也比較熟悉。

  「何時成親的?」陸希問。

  「今年六月,我祖翁做主的。我當家的,大娘也是見過的,就是這兩年一直在郎君身邊伺候的轉筆。」九月笑道:「說來轉筆這大名還是大娘賜的呢!」

  陸希偏頭想了想,隱約記得高嚴身邊是有這麼一個侍從,具體是什麼模樣已經忘了,「也真是委屈他了,那時候我不過只是隨口賣弄,沒想阿兄居然當真了,既然他都和你成親了,就換回原來的名字吧。」

  說起高嚴身邊的侍童,十幾年間換了三四批了,但名字從來換過,落筆、轉筆、藏峰、藏頭、護尾、疾勢、掠筆、澀勢、橫鱗,取自蔡邕的九勢,這還是陸希第一次學了後,得意洋洋在高嚴面前賣弄,告訴他以後不用愁給僮兒取名了。她說過就忘了,卻不想高嚴當真了,從此之後但凡他身邊的侍童,用的就是這些名字。

  九月笑著說:「他就一個老大粗,哪有什麼好名字?前幾天還在和我道愁,好容易有個雅致的名字,卻用不了幾天了,等當了郎君的侍從後,只能叫以前的舊名二蚯了。」

  陸希嫣然一笑,橫波流光,看的九月竟有一瞬間的失神,大娘子越長越出挑了,性子又好,還對郎君這麼關懷備至,難怪郎君這麼放不下大娘子了。思及此,九月將一個攢盒遞到陸希面前,「大娘子,這些乾果是郎君特地讓人從南面尋來的,偏巧那送貨的人,半路傷了腿,前日剛送到京裡的呢。」

  「這不是荔棉嗎?」陸希挾起一塊曬乾的果乾說。

  「這些都是南面的果子,我擔心路上壞了,就沒讓人送鮮果來。」高嚴說,「一會你也帶點回去,就當嘗個鮮。」

  「乾果中,耶耶愛吃荔棉,阿兄你送點給耶耶吧。」陸希突然對高嚴說。

  高嚴怔了怔,面露苦笑,「皎皎——」他總不好說,他這幾天送過去的禮物,都被先生給退回來了,不然這果乾陸希早能嘗到了。

  陸希忍了忍,終於忍不住輕聲罵道:「你這笨蛋!」

  「什麼?」高嚴被陸希突如其來的責?,弄的雲裡霧裡的。

  「你說耶耶好端端的,作甚麼為難你?」陸希沒好氣道,「他怎麼不去為難表哥?怎麼不為難別人呢?」

  「那是因為——」高嚴剛想說袁敞是陸家看中的女婿,突得又覺不對,袁夫人想讓皎皎嫁給袁敞,是很早以前就說過了,可先生在這幾天之前,對他和袁敞一向一視同仁的。從小到大他揍了袁敞這麼多次,也沒見先生和袁夫人生氣過,袁敞去告狀,兩人也一笑置之……高嚴越想眼睛越亮,「皎皎!」他又驚又喜的望著陸希,「你是說先生他答應了——」

  陸希偏著頭,不理他,笨死了!這事情都想不通,還要她來提點,要是耶耶真想攔他們,就算他們不走官道也照樣能被耶耶找到!

  高嚴欣喜的站了起來,團團轉了幾步,突然沖到了陸希面前,雙手握住陸希的雙臂,「皎皎,你真願意了?」此刻高嚴如冠玉般的臉龐因興奮而微微泛紅,目光炙熱而純粹。

  「囡囡,這世上除了你父母親人會疼你之外,還有一個人就比你親人還要喜歡你,他啊!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會一直陪著你,跟你一起變老的人……」陸希還記得曾祖母給自己說這話的時候,人像是突然年輕了很多歲,臉上的笑容是那麼的燦爛,當時她遠沒有達到理解這句話的年紀,可因曾祖母的笑容,她記住那句話,「太太,囡囡好像找到這樣的人了。」陸希喃喃的說,對著高嚴輕輕的點了點頭。

  「皎皎!」高嚴再也忍不住激動,將陸希摟在了懷裡。

  陸希不妨,被他摟在了懷裡,她臉一紅,下意識的伸手就想推開他,但高嚴卻將她摟的更緊了,雙臂不住的輕顫,陸希心一軟,頭緩緩的靠在了他肩上。

  而九月早在高嚴興奮站起來的時候,就示意眾人退下了,春暄和煙微並不想離開,可奈何九月對四個小丫鬟使了一個眼色,四人上前,硬是把兩人拉了下去。

  「皎皎。」高嚴抱了一會陸希後,扶住陸希的雙肩,認真的說:「我以後一定不會讓你受委屈的,我會讓你過的比誰都好的!」

  他心裡明白論家世他是比不上袁敞,如果皎皎想下嫁寒門子,多得是選擇,他非嫡長又擔負了那麼一個五毒俱全的鬼子名聲,莫說皎皎了,就是尋常父兄品階高些的寒門女都不會選擇嫁給她。

  「皎皎,高嚴此生定不負你!」

  高嚴說話的聲音不大,可一字一頓,似乎能直擊人心頭,那目光更是熾熱的讓陸希幾乎不敢直視。

  聽了高嚴的話,陸希想笑,又覺得雙眼酸酸的,「你以前就沒讓我受過委屈,至於那些虛名,我本就不在乎。」

  陸家夠富貴了,也不需要他們來錦上添花。陸希其實心裡也猶豫了許久,才選擇了和高嚴挑破這最後一層窗戶紙。她實在做不到,一面享受著高嚴的種種體貼的舉動,一面又對他若即若離。可真直接拒絕高嚴,陸希又狠不下這心,如果錯過了高嚴,陸希想她會後悔吧,既然如此,那就順心而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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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荔棉就是荔枝乾,果鮮時肉白,經曬乾後呈紅色。日曬火烘,鹵浸蜜煎,可以運到遠方。成朵荔果曬乾稱為荔棉。

  老太太,聽風家鄉叫曾祖母,都叫老太太、太太

  這章寫的好糾結啊,貌似我從來沒詳寫過男女戀愛,拉拉小手、說說情話的場景哎,高嚴我對你好吧,你前面幾個姐夫都木有享受過這種的待遇!

  ……

  半夜高家,慘白慘白的月光,透過窗戶射在了地上,映出了一片粉紅色的光暈,光暈中映出了一條不停在地上踱步的身影(冒著粉紅泡泡的高嚴,興奮過度了,睡不著了)。

  九月強撐著耷下的眼皮,懨懨的瞅著高嚴,「郎君,該睡了。」

  高嚴依然在踱步。

  「郎君?」九月有氣無力的叫了一聲。

  「九月,你說我趕在十五前,能娶到皎皎嗎?」高嚴在房裡轉了一會後問。

  「……」你可以去試試,不過我相信你會被岳父打出去的!

  「九月,你說皎皎萬一反悔了怎麼辦?」高嚴又問。

  「……」陸大娘子如果反悔的話,您有其他法子嗎?您可以繼續對著大娘子哭。

  「誰敢跟我搶皎皎,我就殺了他!」高嚴目露凶光的說。

  「……」您有本事殺光所有男人嗎?

  「對了!我讓阿姊把皎皎接到宮裡去!」高嚴驀地停住腳步,「宮裡見不到男人,就不怕皎皎反悔了!」

  「……」郎君,其實宮裡除了太監外,還是有男人的。

  (ps。九月是老管家的孫女,所以你們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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