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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個人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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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禾晏山]蘭香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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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4 18:08:5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瓊脂

  且說林錦樓出了東廂,召喚個在廊下聽差的小兒過來道:「去前頭書房告訴書染,讓她拿宮裡賞下的那個藥膏子給東廂的丫頭香蘭。」方才轉身回了正房。早有趙月嬋的丫鬟白露和汀蘭在門口守著,見林錦樓來了,頓時忙碌起來。

  迎霜去端早就沏得了的梨香茶,白露去擰熱手巾,汀蘭在炕桌上擺上細茶點。林錦樓也不搭理,逕直邁步往裡頭去。趙月嬋在他身後緊緊跟著,看見迎霜便對她使了個眼色,迎霜會意,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轉身去了。

  林錦樓往床上一歪,閉上雙眼,也不說話。趙月嬋重新掛上笑臉,輕輕走過去,坐在床邊的繡墩上,款款道:「我看爺方才也吃飽了,要是還餓著,我這裡備了幾道點心,棗泥山藥糕和菊花糕,都是消食補氣的。」

  林錦樓睜眼看了看趙月嬋,道:「不必了。」

  「還是用一點兒罷,好歹是我的一番心意。」趙月嬋慇勤笑著,「快把糕端上來。」

  不多時,林錦樓只聽耳邊有人道:「請大爺用糕點罷。」鶯聲燕語,婉轉酥麻。

  林錦樓睜眼一瞧,只見地上跪著個十五六歲的丫鬟,身材窈窕裊娜,穿著湖藍色的襖兒,勾勒出豐腴的胸脯子和一把纖腰,再細看那張臉兒,柳葉眉櫻桃口,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端得是個俏佳人。端著一個托盤,上頭有個碟子,盛了幾塊點心。

  趙月嬋見林錦樓仔細打量那丫鬟,心窩裡發酸,可臉上卻仍帶著笑,道:「這是瓊脂,前兩天買進來的,我看她模樣好,性子也溫柔,就放在身邊兒服侍了……還不快給大爺行禮。」

  迎霜在一旁接過托盤,瓊脂盈盈拜倒:「瓊脂請大爺的金安。」說著眼睛忍不住向林錦樓溜了過去。她是前幾日讓趙月嬋花高價從人牙子手裡買回來的。原本她自小被鴇母買來,還請了個女先生教,略識幾個字,還會些絲竹,雖是黃花閨女,但也有幾分風月手段。後來有個官人想把她買去送給上峰作妾,誰知那家失了火,眼看家境要敗落,便直接將她領到牙行賣了換錢。正逢趙月嬋來挑人,便把她買了去。

  剛來的時候,趙月嬋一番疾言厲色的敲打,讓瓊脂真個兒有些怕,但今日她一見林錦樓,兩隻眼好似粘上一般,再也離不開了——她原以為自己要去伺候個年逾六旬的老頭子,沒想到竟然是個龍精虎猛的英俊男人!

  瓊脂身上酥了一半,大有情意的送了個秋波,又嬌羞的低下頭。

  趙月嬋一陣胸悶氣短,前陣子她看林錦樓天天往東廂跑,終於有了體悟:原來她的最大威脅並非那些妖妖嬌嬌的通房丫頭,而是東廂那位嵐姨娘。嵐姨娘是良家子,秦氏青眼有加,又懷了身子,連林錦樓都十分看重,假以時日再生了兒子,那林府裡就愈發沒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趙月嬋是個聰明人,痛定思痛之後,前思後想了好久,終下定決心親自挑選個美妾送到林錦樓床上,等那美妾生了兒子,便過繼到自己身邊兒養,也好日後有個倚仗。只是那美妾便要精心挑選,一來要有身契拿捏在自個兒手裡,二來不能太聰明伶俐卻要有些眼色,三來要老實聽話。於是挑選來挑選去,比照著林錦樓對美人的喜好,便挑中了眼前這個女孩兒,調教了幾日,重新給取了個香艷的名字,送到林錦樓跟前兒。

  如今她瞧著林錦樓頗為意動的模樣,心裡頭一時喜一時苦,說不清到底是什麼滋味。正胡思亂想著,便聽林錦樓哼哧一笑,湊到她身邊兒諷刺的說:「我還真不知道,如今你又多了個當老鴇子的喜好。」

  趙月嬋一怔,登時白了臉色。

  林錦樓又靠回身後的團枕上,慢條斯理的說:「可惜你林大奶奶拉的皮條,我卻不敢消受了。」

  說完轉了個身,臉對著牆,自顧自的閉眼睡了。

  趙月嬋咬牙暗恨,起身帶著迎霜便走,卻命瓊脂留在屋裡侍奉。待出了屋,迎霜對房裡努了努嘴,低聲道:「大爺不買賬,這該如何是好?」

  趙月嬋冷笑道:「別看他裝得跟什麼似的,沒瞧見那小蹄子進屋之後,他就盯了半日,連眼珠子都沒錯開麼?咱們且去,我就不信他不碰那塊油糕。」

  要說林錦樓倒真有些心動,如今為他曾祖母守孝,已曠了許久,眼見個姿色樣貌拔尖兒的女子在眼前晃,還真想消受一番。可他如今正盤算著把趙月嬋從家裡趕出去,怎能再碰她送來的人?

  林錦樓便閉了眼躺著,過不久便迷迷糊糊的睡熟了。夜間起來叫渴,將幔帳掀開,喚了一聲:「茶。」

  不多時,一雙白膩的小手遞過一隻青瓷花瓣杯子,林錦樓接過一飲而盡,藉著微弱的光亮一看,只見瓊脂正站在床前,挽著鬆鬆的頭髮,荼白的襖兒半敞著,露出大紅肚兜,襯得肌膚愈發雪白。

  瓊脂見林錦樓瞧著她,便紅了眼眶,低下頭輕聲說:「是不是瓊脂礙了大爺的眼……讓大爺不歡喜了?」

  這一番作態我見猶憐,讓林錦樓登時有些口乾舌燥,聲音不自覺的柔和幾分,將茶杯遞過去道:「你胡思亂想什麼,我沒不歡喜。」

  瓊脂含著眼淚,帶了幾分嬌羞,看了林錦樓一眼,小聲說:「那,那大奶奶讓我……侍候大爺……我,我也是願意的……」

  說著去接茶杯,卻故意去碰林錦樓的手,那一雙小手滑膩輕軟,林錦樓心裡一癢,便反手將那小手握住,手上用力,把瓊脂拉拽到懷裡,調笑道:「伺候爺?你要怎麼伺候?」心裡想著:「橫豎個丫鬟,收用了也不是大事,難不成她給爺送個美人兒,爺就不休她回家了?」

  瓊脂臉上增了幾分春色,指甲在林錦樓胸前一劃:「大爺想讓奴怎麼伺候,奴就怎麼伺候。」

  林錦樓低笑著便要親嘴兒,但瞧見瓊脂嬌怯的神色,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今日臉被茶水燙了的小丫鬟香蘭。香蘭的神色也是這般怯怯的,臉被燙得通紅,兩隻大眼裡含著淚兒,說不出的委屈可憐。如此一來,便又想起趙月嬋是如何飛揚跋扈的,於是連帶著懷裡的美人兒也沒了味道。鬆開手把瓊脂推了出去,淡淡道:「夜了,去睡罷。」把幔帳撂下翻身睡了。

  瓊脂呆呆立在床邊,不知這位爺怎的忽然變了臉,方纔還柔聲細語的,這會兒冷眉冷臉,心中暗恨自個兒方才錯失良機,早知就不該嬌羞,該迎上去將生米煮成熟飯才是。咬牙恨了一回,也只得賭氣跺腳回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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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4 18:09:0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捧殺

  林錦樓第二日便出了門,趙月嬋親自把人送到二門上方才回去。各房的妾室畏懼趙氏之威,不敢湊到跟前兒,都悄悄打發心腹小廝守在二門外給林錦樓送些東西。青嵐處處緊著林錦樓身子,送一瓶兒滋補身體的丹藥;鸚哥愛那風花雪月的調調,用一縷頭髮和著五色彩線打了個絡子,取「橫也相思豎也相思」的意思;畫眉乾脆送了個她貼身穿的枚紅五色刺繡鴛鴦肚兜。

  小鵑在外頭將各屋送的東西都打聽了一圈兒,回來跟香蘭偷偷八卦。香蘭心中默默點評:嵐姨娘最賢惠,鸚哥最詩意,畫眉最……奔放。又暗暗揣測林錦樓最喜歡哪件,想來想去估摸著以那位大爺的性子,大約最喜歡畫眉的玫紅鴛鴦肚兜。

  她和小鵑正一邊做針線一邊說話,銀蝶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件家常穿的肉桂粉小褂,往香蘭身邊一扔,扭身便走。

  香蘭把那褂子拿起來一看,便喊住道:「你且等等。」起身上前把褂子遞過去,「這是你縫的?針腳這樣糙,歪歪斜斜的怎麼見人?拿去重做。」

  銀蝶哼哼道:「我就這個手藝,你要瞧著不好就自己縫去。」

  小鵑憤然道:「你怎麼說話呢?這是你的活計,做不好還有理了?」

  香蘭把小鵑拉住,淡淡道:「做不好不要緊,我教你,去把針線笸籮拿來。」

  銀蝶瞥了香蘭一眼:「我這兒還有別的活兒,春菱姐姐還讓我去曬書呢。」說著拔腿便走。

  香蘭搶上前擋住道:「曬書讓小鵑去,你先做針線,我去同春菱說。」

  銀蝶還要嘰歪,香蘭卻把臉沉了下來,冷聲道:「這活計是我三天前就給你的,你已經拖了這麼久,做得這樣差,我要教你還百般推脫,你到底想怎樣?」

  銀蝶只覺著香蘭單柔好欺,沒料到她忽一沉下臉卻威勢十足,頓時有些愣,香蘭把那褂子遞過去道:「去,重新縫這褂子,我且告訴你,這料子是上等的貢緞,若做壞了,就直接從你月例裡扣,你明白了?」

  銀蝶臉漲得通紅,氣得喘了好幾口,盯著那褂子,卻不伸手拿,兩人一時僵在那裡。此時門簾一掀,春菱走了進來,一看這陣勢心裡明白了幾分,微微笑著:「喲,這是唱得哪一出?」

  小鵑快人快語:「銀蝶不好好做活兒,香蘭要教她,她還不肯學。」

  銀蝶冷笑道:「你跟她交好,當然向著她。」又瞪著香蘭,「別以為我們心裡不清楚,你不就因為大爺給了你個宮裡賞的膏子,就覺著自個兒腰板硬氣高人一等了麼?呸!上頭還有大奶奶、姨奶奶,你就以為能攀高枝兒了?瞧把你興得那樣,分明就是雞蛋裡挑骨頭!哼!」說完一推春菱,摔簾子就出去了。

  香蘭愣住了,小鵑氣得跺了跺腳:「黑心的小賤蹄子,有本事讓大爺也賞你一個!分明是眼紅嫉妒人。」又去拉香蘭的手:「咱們別理她,什麼玩意兒!」

  春菱心裡暗爽,假意咳嗽一聲安慰道:「是呢,銀蝶年紀還小,說話難免口氣沖些,回頭我去說她。」說著又出去了,臨走時扭頭道,「姨奶奶說了,這幾日不用你進去伺候了,讓你緊著把小孩子的衣裳做出來幾件。」

  說話聽音,香蘭眉眼通挑,立時就明白了,這是嵐姨娘膈應了她——自從林錦樓送了她塗臉的膏子,東廂裡便詭異起來。青嵐原待她親厚,之後便有些淡淡的,如今連近身伺候都不讓她靠前了;吳媽媽卻對她愈發親熱,原直喚她名字,如今卻叫「香蘭姑娘」;春菱客氣了許多,卻也不動聲色的跟她疏遠了兩分;銀蝶倒是擺在面子上,直接甩臉子,連活計都指使不動;唯有小鵑同她仍是一如既往的交好罷了。

  香蘭忽然覺著沒趣兒,深深歎了一口氣,坐了回去,把手裡的褂子扔到一旁。

  東廂待客的小廳堂裡,畫眉正坐在椅上,身子微微前傾,跟青嵐說話:「……其實二姑娘就是個愛風雅的人兒,原先也愛組個詩社、棋社的,因曾老太太的孝就停了幾期,如今又有這個心氣兒,這才招呼著大夥兒問一聲,姐姐要有雅興,不妨也去散散心。」她頭上綰了個油亮的髮髻,盤了一支瑪瑙雲蛟釵,臉上仍是濃妝,襯得愈發嫵媚,穿著一件蔚藍底子纏枝花卉刺繡鑲邊靛青對襟褙子,底下是雪白的裙兒,隱約露出一點繡鞋上翹著的珍珠,又俏皮又新奇。

  青嵐歪在羅漢床上,撥弄著旁邊綠檀花架子上的一盆蘭草,含笑道:「我不懂什麼濕啊干的,再說身上也乏,還是你們去罷。」

  畫眉笑道:「這詩社,有時候連太太也會去湊熱鬧呢,姐姐就去罷,憋在家裡有什麼意思?再說還有幾家內宅裡走動勤近的官眷太太小姐們也來,去混個臉熟也是好的……正房那個母夜叉,雖說大字不識幾個,也得過去湊個興兒。平日我跟鸚哥那小蹄子不和,見著姐姐卻覺著投緣,咱們姊妹一起去,也能做個伴。」

  青嵐雖是生長在讀書人家,可性子憊懶,自小對讀書興趣皆無,琴棋書畫也一竅不通,只不過識幾個字,學了些《賢女集》之類,聽說林東綺要辦詩社,難免怕丟臉露怯,不敢應。但聽畫眉說「太太去」,又說「內宅裡走動勤近的官眷太太小姐們」,便心動了。

  畫眉看著青嵐的臉色,笑吟吟的喝了口茶:「再說,姐姐是讀書人家出身的,比我們都高明百倍,難道還怕做首詩嗎?就怕到時候大展長才,把她們都比下去了!要我說,不如姐姐起頭辦這一期詩社,到時候露這麼一小手,那可就美名傳四方了。」又鼓起興說誰誰家的小妾,辦了詩社,事事妥帖周到,在太太們之間拔了頭籌,比正房奶奶臉上還有光;誰誰家庶出的小女兒,因為在詩社裡詩文做得好,傳揚出去,嫁了個前途似錦的大才子。可依她畫眉看來,這些人都比不上青嵐聰敏多聞,若是青嵐能趁身子還不重的時候辦一期詩社,在太太奶奶間揚了威風,不光能得太太看重,她未出世的孩兒也因他母親而更有份量了。

  這三誇五捧的,把青嵐說得暈陶陶,心中暗想著:「是啊,畫眉說得不錯。我在林家雖是個妾,可也是良家子出身,林家擺了酒宴風風光光用轎子抬進來的,跟她們到底不同。如今在林家,雖有些地位卻無口碑,若是這詩社做成了,名聲顯揚出去,人人稱讚,方不辜負我肚子裡的肉兒。」

  頭腦一熱,登時便道:「甚好,那我就跟二姑娘說,這一期詩社便由我來組罷。」

  畫眉笑得瞇了眼,拍著手道:「姐姐果然是個爽利人,真是女中豪傑了。這事要是做成了,不單是太太和大爺高看你一眼,連官眷們也要誇姐姐的才名賢名。」

  又絮絮叨叨說了些別的,狠狠捧了青嵐一番,方才告辭走了。

  等畫眉一出東廂的門兒,臉上的笑「吧嗒」掉了下來,冷冷看了東廂一眼,嗤笑著自言自語道:「傻婆娘,癡心瘋了竟敢應下這個,有你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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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4 18:09:1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章 固執

  卻說畫眉去了,青嵐把她應承詩社的事跟吳媽媽一說,吳媽媽登時大吃一驚道:「我的奶奶,你怎麼把這事應下來了?」

  青嵐一愣,道:「應下來怎麼了?我這不是跟媽媽商量詩社的事該怎麼操持麼?我年輕面嫩,不曾做過這樣大的場面,媽媽經的事多,還要事事倚仗您。」

  卻沒成想吳媽媽咬牙切齒,恨聲罵道:「我就知道畫眉那小蹄子不安好心,竟把姨奶奶往賊船上頭領!」看著青嵐懵懵懂懂的模樣,不由歎了口氣,道:「姨奶奶以為辦詩社是個玩意兒,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妥當的了?要放尋常大戶人家裡,詩社就是內宅裡婦人們取樂的,可在咱們這兒卻不同。太太人緣好,老爺的官聲也響亮,但凡要是咱們家辦一期詩社,等若是金陵有頭臉的大戶太太小姐們在府上聚會一次。這樣的席面,要瞻前顧後,人人滿意,最後討一聲『好』真是難上加難。你道二姑娘為何愛辦詩社?還不是因為待字閨中,若這樣的場面操持的好,誰不誇說一句賢惠能幹,爭相要娶回家呢。」

  青嵐聽吳媽媽先前講得這樣難,也面露難色,可聽到後來,又抖擻起精神,笑道:「若這樣的場面我操持好了,豈不是也能得人誇讚了?媽媽總說我在府裡沒靠山,生怕太太走了我便吃虧受欺負,眼下正是揚名立萬的好機會,怎就退縮了?」

  吳媽媽直想翻白眼,苦笑道:「我的奶奶!二姑娘操持得好是因為有太太在一旁幫襯看顧著,莫非姨奶奶也有這樣大的臉面,能請太太過來幫你料理了?況且姨奶奶還大著肚子,養胎還來不及,怎好自己再折騰?聽我的話兒,這個心歇了罷,啊。」

  青嵐嘟著嘴,有些不樂意。

  吳媽媽看著青嵐嫩如鮮花的臉頰,又歎了一口氣,想到這嵐姨娘不過才是個十八九歲不經事的小媳婦罷了,聲音便放柔了幾分,道:「姨奶奶要想辦詩社,不妨等孩子生下來,養好了身子也不遲,這幾個月姨奶奶還是緊著自個兒的身子,別想那些有的沒的熬神費力,萬一傷了肚子裡的哥兒,不光我們跟著著急上火,大爺也是要心疼的。」

  又勸又哄了好一陣,無奈這青嵐也是個認死理的,一心想著在人前露臉,這會子強上來,越不讓幹的事便偏要弄,死活也不肯改主意。

  吳媽媽無法,只得去找秦氏。秦氏皺了眉,先斥了一句:「胡鬧!」眉峰深深皺起。她當初千挑萬選選了青嵐,就因為看著這女孩兒性格和順,心思單純,腦子裡沒那麼多彎彎繞,否則良妾一門心思跟正房奶奶爭權爭寵,內宅裡就更雞飛狗跳不得安寧了,可如今看來,太單純也不是什麼好事。

  秦氏想了一回,對吳媽媽說:「不妨,她想辦就讓她辦去。」

  吳媽媽一愣。

  秦氏道:「她自從進了府還沒吃過虧,這回吃虧買個教訓也不是壞事。可有一則,就是她的肚子要緊,你在旁邊盯緊些,天天請郎中過來診脈,萬一有什麼不對趕快來告訴我,我也好找人替她操辦。」

  吳媽媽領命去了。

  用罷晚飯,香蘭把剩菜剩飯都收在一個碗裡,拿到院子裡喂貓,見吳媽媽坐在廊上長吁短歎的,便上前道:「天都擦黑了,媽媽坐在這兒喂蚊子呢?」

  吳媽媽正愁沒個人訴苦,一見香蘭登時打開了話匣子,將青嵐應承辦詩社的來龍去脈跟香蘭說了。

  香蘭一聽,神色便嚴肅起來,說:「這哪是鬧著玩的?姨奶奶的身份本就不該應這層事,大奶奶知道了心裡又該怎麼想?況且要操持這樣的場面,又要計較花費,又要辦得有趣兒,還不能弱了林家的臉面,比家裡中秋十五做個團圓席還難呢。」

  吳媽媽聽香蘭竟說出這樣一番話,心裡暗暗吃驚道:「這小丫頭竟能有這樣的見識,竟然像她主持過大戶人家的中饋似的。」口中道:「誰說不是?更甭論有幾個官家太太原就是挑剔的。讓咱們家沒臉還在其次,最怕是姨奶奶的肚子有個好歹,我也難見大爺和太太。又犯愁道:「我雖說在林家呆了幾十年,可也沒幫忙操持過什麼筵席,姨奶奶又說要凡事依仗我這老婆子,唉……」

  香蘭也歎了口氣:「姨娘也是,這樣難的事怎麼就答應下來了。」又問道:「詩社什麼時候開?」

  吳媽媽道:「還有半個月的功夫。」

  兩人正說著話,忽聽見茶房裡銀蝶高聲道:「……姐姐不必拿香蘭壓我,不就是生了個狐媚樣兒,會在爺們跟前扮可憐麼?你當我不知道她是哪一尾狐狸精!」

  又聽春菱緩緩道:「她是大爺眼裡的紅人,還是二等,你有何必跟她找不痛快?要我說趁早歇了心,她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便是了。」

  銀蝶的音兒又尖又厲,帶著幾分氣性:「我可不像春菱姐姐那麼好性兒,平日裡姐姐的威風都上哪去了?何必怕她?」

  春菱又壓低聲音說了幾句什麼,卻模模糊糊不能耳聞了。

  吳媽媽立刻朝香蘭望了過來,卻見香蘭容色平靜,便道:「這是……」

  香蘭尷尬一笑:「還不是大爺那盒膏子給鬧的。」

  吳媽媽極不贊同道:「大爺賞你是他樂意,她們這是做什麼……銀蝶那小蹄子我原就看她不厚道,可幹活兒手腳麻利,又會討姨奶奶歡心,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誰知道背後說起人來竟這般難聽。」

  香蘭心道:「銀蝶和我是一天進府的,年紀也差不多大,我卻比她早提了二等,她又爭強好勝,自然不舒坦了。何況她對大爺也存了一段意,眼見大爺給了我盒膏子,心裡頭便更又怨氣了罷。」忽想到林錦樓給了她一盒宮裡膏子,恐怕這會子全府都要傳遍了,不禁警覺起來,看著吳媽媽正了容色道:「我想求媽媽一件事……媽媽是大爺的奶娘,大爺最是敬重的,若是能跟大爺遞上話,能不能勸大爺把那盒膏子收回去?最好再大庭廣眾之下狠狠罵我一通,我也好過兩天安生日子。」

  吳媽媽撲哧一笑,點著香蘭的腦門說:「你當大爺誰的臉都給的?傻丫頭,那膏子連大奶奶都沒那個福氣得,他給你你就收著罷。記著我一句話,眼下是難了些,以後有你的好處。你這個丫頭跟別人不一樣,我看著你就知道你日後是有福氣有造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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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代辦

  青嵐興致勃勃,拉了吳媽媽一同商議詩社的事,又打發春菱去林東綺處討教經驗。這一提出章程才發覺事事瑣碎,難以計較。先是請誰就犯了難,林東綺是小姐,只管請別家的太太小姐就是,可青嵐是姨娘,若不邀請別家的愛妾,未免不懂眼色,日後在官眷的圈子裡也受排擠,可請了,又怕惹正房奶奶們糟心,光名單就斟酌個沒完。然後是果碟菜品,銀兩花費,外出採買,另還有詩社的題目等,種種不一而足。

  青嵐小門戶出身,自幼就沒學過這個,人際走動,迎來送往上也無甚經驗,又沒經過事,聽著吳媽媽和春菱你一言我一語的,便煩了。她不耐煩做這個,可話已說出去,如今硬著頭皮也要扛著,先前還打起精神指揮,卻越指點越亂,後來不是說今兒個頭疼,就是說明兒個腰酸,把事務全丟給吳媽媽處置。偏還想拔個頭籌,叮囑務必事事嚴謹出彩。吳媽媽等辛辛苦苦忙完一樁,青嵐又百般挑剔,四五天過去,竟一絲進展全無。

  青嵐沒叫香蘭管這一樁事,不過使喚她跑跑腿。香蘭也樂得清閒。這一日,香蘭在房裡做小衣裳,見吳媽媽扶著腰走進來,忙起身起身道:「媽媽這是怎麼了?」

  吳媽媽歎了一聲:「姨奶奶一句話,倒叫我們跑斷腿。」在香蘭床上坐了下來。香蘭用自己的杯子給吳媽媽倒了一盞茶。

  吳媽媽唉聲歎氣說:「咱們這位姨奶奶也不知想得什麼,來人的名單子還沒訂下來,請帖一張沒寫,卻天天琢磨著上些什麼菜。我說請外頭的名廚,姨奶奶嫌貴,可家裡的廚娘做的她又嫌不好,往外頭採買吃食,列好的單子她又給劃去一半,跟我說,再貴也不能一下就花五十兩,最多只能十兩銀子……這這這,這又想得臉,又不想花錢,我這把老骨頭是沒法干了,誰樂意干找誰去!」喝了一口茶,冷笑道:「沒那個金剛鑽,偏要攬個瓷器活兒,末了自己不干還挑三揀四,怪道人都說小門小戶的就是縮手縮腳。」

  香蘭聽吳媽媽抱怨,微微皺起眉頭。青嵐不過是林錦樓稍看重些的良妾,可吳媽媽卻是林錦樓的奶娘,雖說是個下人,但在太太跟前都有體面的。吳媽媽看顧青嵐待產,多少有秦氏的授意在裡頭。與其說是「伺候」姨奶奶,倒不如說是以吳媽媽的身份震懾各房妻妾,讓她們別動那些有的沒的小心思。可這位嵐姨娘好似沒體會到秦氏的用意,反倒真把吳媽媽當下人使喚起來了。吳媽媽在大宅門當了幾十年的僕婦,早已是喜怒藏於心的老油條,如今竟公然諷刺青嵐「小門小戶的就是縮手縮腳」,顯見已十分不滿了。

  再者說,大戶人家請客做席,要的就是這個臉,既然要臉面,就要大把的銀子往裡投,不浪費已是難得,想不鋪張卻絕無可能。青嵐平日裡對下人大方,不過也是賞些自己穿舊了的衣裳或者不喜歡的首飾,都是些小零碎。如今真金白銀的掏銀子出來,自然是肉疼了。

  香蘭本不想管,但瞧著吳媽媽臉色疲憊,心裡又不忍,她到底是個良善好心的,低頭想了一回,便道:「不如去二姑娘那裡問問,上次辦詩社,都請了哪家的太太小姐。」

  吳媽媽道:「姨娘跟二姑娘身份到底不一樣。」

  香蘭一聽便明白了,抿著嘴笑道:「媽媽糊塗了,還為這個操心,難不成請哪家的姨娘還要單寫個請帖了?在帖兒上直接籠統些說『請某某家內眷』,到時候她們愛帶誰來便帶誰來。」

  吳媽媽一怔,拍著手笑道:「可不是,是我們迷糊了。都是姨奶奶,非要每一位來的都要個確認,鬧得我也沒了方寸。」

  香蘭道:「估個大概的人數便是了,只是來的這些人家誰和誰交好,誰和誰不和,誰該跟誰坐一桌也要有個章程。另外,吃食上有什麼忌口,哪些太太信佛要吃全素,哪些太太愛吃葷腥,這些倒是著緊的。」

  她想得入神,全然沒留意吳媽媽驚愕的神色,款款道:「請的人也不必太多,十幾位有頭臉的就足以了,算上咱們家的太太小姐們,攏共二十多位正好熱熱鬧鬧的,多了反倒不美。姨娘給的銀子少,倒也有銀子少的辦法。大戶人家食不厭精,那些山珍海味早就吃絮了,不如從莊子上拉些新鮮的瓜果蔬菜。我記著大爺開了個順福樓,聽人說那裡的廚子會用花兒啊朵兒啊的做菜,又新奇又好看,不如就請來做個百花宴,不為吃些什麼,就為了圖個新鮮。花草在咱們園子裡想摘多少沒有?只是十兩銀子還是少了些,做這樣的席,至少也要三十兩……」

  剛說到此處,銀蝶走了進來,見吳媽媽坐在香蘭床上,兩人狀似親密的說話兒,心裡便有些不自在,道:「我剛去了廚房,要了一段藕給姨奶奶做粥,方婆子沒在,管事的讓我跟媽媽打個招呼。」眼睛一溜,看見吳媽媽手裡拿的白瓷杯子,她以為那杯子是她的,便愈發不自在了,暗自咕噥:「倒是會用別人的東西做人情兒。」往桌上看去,見自己的杯仍好好的放在桌上,便閉了嘴。

  吳媽媽看在眼裡卻裝作沒瞧見,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去罷。」待銀蝶一走,便又問香蘭道:「依你的意思,這詩社在哪兒開?姨奶奶的意思還讓在剪秋榭辦。」

  香蘭想了想說:「太太喜歡剪秋榭,咱們也去那兒豈不是跟她爭持了?攏翠居不是還空著,如今成了花房,不如就去那裡,又清淨又省得打掃,花木也多,也好命題做些詩文。」

  吳媽媽笑彎了眼,拉著香蘭的手道:「我的好丫頭,我竟沒看出來,你有這樣的眼界,真把屋裡那個給比下去了,這些你是怎麼會的?」

  香蘭心裡警醒,低頭道:「原先在表姑娘那裡聽她曾經念叨過原先家裡做席的事,無意當中聽來些。媽媽也別誇我,我也是照貓畫虎的瞎說一通罷了。」

  吳媽媽只是含著笑,拍了拍香蘭的手。

  銀蝶探頭探腦的站在門外,將簾子掀開一道縫,偷看了一會兒,因她二人聲音低,聽不清說得是什麼,便抓心撓肝的。眼珠子轉了轉,便跑到青嵐跟前告狀道:「香蘭自從大爺賞了她膏子,就覺著自己高人一等似的,如今又百般討好吳媽媽,心裡頭怕是藏了奸了!」

  青嵐從未將吳媽媽看做了不起的人物兒,況她又不喜銀蝶,聽了這話便斥道:「好好當你的差,別拿這些有的沒的事情煩我!」

  銀蝶只得灰溜溜的走了。

  自此後,吳媽媽便時常跟香蘭詢問辦詩社的事,原先香蘭說完,她還想一想,但漸漸的,覺著香蘭的主意比她還要高明不少。再後來又找青嵐把香蘭要來幫忙打理詩社的事,讓旁人都聽香蘭使喚,她只管在後頭坐鎮。香蘭本想推脫,吳媽媽便道:「等詩社的事完了,便准你半個月的假,再多發一個月的月例。」

  香蘭咬了咬牙便應了,道:「只是有一節,對外只說是我幫媽媽操持,做得好了都是姨奶奶和媽媽的功勞,與我半分干係都沒有。」

  吳媽媽聽了這話,又將香蘭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番,方才點頭道:「好,那便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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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4 18:09:3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四章 遙望

  卻說香蘭應了詩社的事便日夜操辦起來。一來她怕打攪青嵐休息,二來她只說協理吳媽媽打點事宜,不願在眾人跟前出風頭,便乾脆搬到攏翠居去住,日日忙碌到深夜,吳媽媽晚上便過來相陪。

  這一日黃昏,園子快落鎖的時候,忽有個七八歲的小兒來敲攏翠居的門,香蘭出來一看,那小童兒手裡拎著一隻波羅漆方形攢盒,道:「我家主子說姑娘這幾日忙碌辛苦了,讓我來送些吃食。」說著自顧自走到屋裡,將食盒打開,取出一隻填瓷青花高腳盅,一碟子小菜和一碟子糕點。

  香蘭將高腳盅的蓋子打開一瞧,見裡頭是枸杞紅棗鴨湯,奶白細膩,香氣誘人,看看那小童兒覺著眼生,不是在知春館廊下當差的幾個,因問道:「你家主子是誰?嵐姨娘?」

  小童兒眼睛滴溜溜一轉,笑嘻嘻說:「倒不是她,香蘭姐姐出了院兒門,一瞧就知道了。」說著拎了食盒就走。

  香蘭忙忙的跟出去,站在院門口,那小童兒遙遙一指前方的月亮門:「姐姐看那裡。」

  香蘭抻脖子一瞧,只見那月亮門旁竹影叢叢,青翠濃密,有人正站在那叢竹子後頭,隱隱露出半張臉和靛藍斗紋衣角,似乎是瞧見香蘭看他了,便用手將面前那叢竹子推開,宋柯那張俊美白淨的臉便現在眼前了。

  香蘭瞠目結舌,瞬間被施了定身法,一動都不能動,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腦裡全然是空白,只有一個聲音在她心裡喊著:「他怎麼知道我在攏翠居?他在關心我……我的丈夫給我送吃食來了……」

  宋柯對香蘭展顏一笑,香蘭方才回神,急忙襝衽一禮,盈盈道了一個萬福,宋柯心裡一熱,笑著對她微微頷首。

  那小童兒甚是機靈,對香蘭道:「姐姐回去且慢用,空碗我明兒個再過來收。我叫綠豆,姐姐若有差使,或者給我們爺傳遞個什麼話兒,只管吩咐我。」

  香蘭明知不合規矩,卻按捺不住,從袖裡摸出幾個銅板道:「替我好好謝謝你們爺,告訴他日後不必破費了,他的心意我收下了。」

  綠豆卻不肯接那銅板,一溜煙兒跑了。

  香蘭抬起頭,見宋柯仍站在月亮門邊上,她本想再多看一會兒,卻恐人多眼雜被人瞧見了,只得依依不捨的走進去,關上了院門。又從門縫裡往外看,直到宋柯跟綠豆轉身走了,方才收拾心情,走到屋裡去了。

  她對著桌上細緻的菜餚,心裡百感交集。這些時日她反反覆覆告誡自己要斷了那些虛無縹緲的心思,她也確實覺著自己已百忍成金。可事到臨頭,見了宋柯,又忍不住憶起前世種種舉案齊眉,相濡以沫的情意。

  香蘭端起高腳盅,湯還未到嘴裡,淚卻先滑了下來。

  原來自從上回一別,宋柯時時想著要將香蘭討要過來,卻不巧趕上林錦樓要出門。林錦亭本想跟趙月嬋打聲招呼便把香蘭直接領回來,卻好巧不巧知道這香蘭被他大哥賜了一盒宮裡的晶玉蘭雪膏,林錦亭便有些踟躕了。林錦樓這做派顯見是對這個叫香蘭的小丫頭有幾分上心,若不打招呼就把人領走怕是不妥。只好等林錦樓回來再作打算。

  宋柯時時惦念香蘭,讓林錦亭幫他打聽香蘭的事,這廂知道香蘭為詩社的事住到攏翠居去了,便打發人來送些吃食,也好讓香蘭知道,自己並未忘記她。幸而這攏翠居和林錦亭住的臥雲院離得近,他來回走動也不怕被人瞧見生了疑心。

  「……香蘭姐姐也沒說什麼,只讓大爺別再破費了,你的心意她收下了。」綠豆搔了搔腦袋,「她還要給我幾個錢,我當然是不能要了。」

  宋柯默默歎一口氣,回首望了望攏翠居那扇小小的院門,彷彿還能看見那個纖弱的身影。

  此時夕陽西下,看園子的婆子前來巡查,見宋柯站在門處,便堆著笑迎上來道:「柯大爺,該鎖園子了,您明兒個再過來逛。」

  宋柯再次回首看了一眼,便帶著綠豆離去了。

  自次綠豆便天天帶了吃食來,香蘭站在門口對宋柯施禮,兩人遙遙相望,雖一句話都不說,但好似明白彼此的心意似的,欲說還休的滋味尤其讓人沉醉。

  卻說開詩社的日子已到,青嵐親自拿了請帖送給秦氏。秦氏到攏翠居看了一遭,見攏翠居已煥然一新,裡裡外外擺著上百盆花卉,爭奇鬥艷,庭院裡兩棵石榴樹花開正濃,院外守著一溪清流和幾塊奇石,並一道通幽曲廊,雖不比別處雅致,卻也頗有意趣。

  秦氏又詢問了幾句,見果然事事料理妥當,不由大為驚訝。

  次日,各家女眷便乘車坐轎紛紛來了。青嵐一早換上一套粉白二色鳳尾紋樣肉粉色繡金鑲邊圓領袍,讓春菱用銀絲髻梳了個別緻的頭,臉上也用了些脂粉,縱然她如今已顯懷,卻不見臃腫,往人群裡一站,仍是個俏麗的小媳婦兒模樣。因她不大精通人來送往的場面事,秦氏便命林東綺在一旁相陪提點。不多時,三三兩兩的婦人都到齊了,攏翠居便喧嘩起來。

  香蘭不愛湊熱鬧,只搬了個小凳子坐在後頭盯著廚房上菜。吳媽媽輕手輕腳走過來,拍了拍香蘭肩膀道:「你坐在這兒幹什麼?前頭熱鬧得緊,攏共來了二十來位,你也過去討些賞錢罷。」

  香蘭笑了笑道:「我走了,誰盯著廚房上菜呢?」

  吳媽媽道:「用飯了不曾?」

  香蘭道:「方纔吃了些。」

  吳媽媽道:「橫豎菜也上齊了,後頭不過是些粥點,我讓春菱過來看著,你到前頭去罷,我方才跟太太說了,這些時日多虧你精心,太太說這就讓你過去,要好好賞你呢。」

  香蘭有些踟躕。

  吳媽媽道:「去罷,你這一遭給姨娘爭了好大的臉,太太每個丫鬟都賞了,連小鵑銀蝶都得了個紅包。」

  香蘭方才到前頭來,只見滿院珠翠環繞,笑語鶯聲,她溜著牆根走過去,卻見秦氏身邊坐著個跟她容貌有幾分相仿的美婦人,兩人正有說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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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4 18:09:4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章 詩社(一)

  那美婦人是秦氏二姨媽的女兒韋氏,兩人從小交好,後韋氏嫁入顯國公府,雖是世子鄭百川的填房,二人年歲相差二十歲,但到底也算夫妻和美。只是婚後四五年方才生下一女,取名靜嫻,此後韋氏便沒再產育過,這鄭靜嫻便是韋氏的掌上明珠。

  秦氏對韋氏笑道:「咱們可有些時日未見了,若不是表姐夫落葉歸根,想回來祭拜祖宅,咱們姊妹還不能聚上一聚。」

  韋氏臉上帶了一絲憂慮,壓低聲音道:「我家老爺身子骨這兩年愈發不好了,卻還偏要回來看看,我們嫻姐兒如今還沒個婆家,我真怕老公爺一撒手,便把嫻姐兒給耽誤了……偏這丫頭最可恨,高不成低不就的,她爹也寵著她,她自個兒不樂意,也就由著她性子去了。」

  秦氏笑道:「哪個爹娘不寵孩子?我對綺姐兒也是一樣的心,怕高嫁受欺負,低嫁受委屈,找個門當戶對的,又怕兒郎不爭氣。」吃了一盅酒,往東邊小姐坐的那一席看了過去。

  當下鄭靜嫻便同林東綺、林東綾等坐在一桌,不知正說笑些什麼。她生得高挑,肩膀略寬,臉蛋方圓,神采飛揚,雖五官俊秀,卻也嫌過於英氣了些,可在女孩兒堆裡反倒扎眼醒目。

  秦氏將目光收回來,對韋氏笑道:「就憑嫻姐兒這般相貌人品,你還愁什麼?」

  韋氏歎了口氣道:「你是不知道,從小兒讓我給養嬌了,有了個說一不二的盜拓性子。再說她只算生得不醜,跟你們綺姐兒還是沒法比。」

  孩子總是自己的好,秦氏看了看英氣的鄭靜嫻,又瞧瞧溫婉的林東綺,便覺著韋氏說得是實情,卻還要謙虛幾句:「瞎說,我瞧著嫻姐兒是一等一的上等女孩兒,她跟綺兒各有千秋罷了。」

  香蘭見秦氏和韋氏說笑正酣,不敢打擾,默默的回轉到廊下來。只見青嵐和鸚哥、畫眉坐在一桌。

  青嵐臉色微紅,顯是吃了些酒,夾了一筷子小菜,一小口一小口吃著。畫眉坐在她左邊,不住奉承道:「原我就說姐姐是個有能耐的,如今看果然不錯,席做得這樣好,吃的菜竟然還是花朵兒醃的,又新奇又可口,也虧得姐姐這樣的人兒才能想出這個法子。」

  青嵐心裡受用,臉兒上已笑開了:「妹妹可別誇我,什麼新奇法子,都是外頭人吃厭了的,你們別嫌棄才好。」想到這幾桌席竟然花了三十二兩銀子,不禁有些肉疼,但見人人都讚好,尤其是秦氏,頭一回看著她的眼睛裡充滿讚許,便又覺得這個銀子花得值。

  畫眉笑著說:「哎喲喲,這樣的吃食還嫌,恐怕也只有王母娘娘的蟠桃宴才能入口了。鸚哥,你說是不是呀?」她談吐輕快又俏皮,幾句話便讓青嵐好感倍增,也隨畫眉笑了起來。

  鸚哥畫眉左邊,臉色不大自在,也不說話,微微點了點頭,低頭斂去眼裡的嫉妒——看那王青嵐,一身粉嫩富貴打扮,臉頰的氣色紅潤,顯然是過得極其舒心的,不光太太向著她,就連大爺也三天兩頭往她屋裡跑,如今又讓她在達官貴人之間做一期詩社!這是大奶奶都沒得過的臉呀!太太和大爺能這樣縱容她,還不是因為她肚子裡的那塊肉兒!若,若不是她的兒子被春燕那小賤人陷害流產,今日花團錦簇,眾人圍繞的本該就是她了呀!

  鸚哥心裡發苦,想到傷心處還偷偷掉兩滴淚。畫眉看了鸚哥一眼,嘴角掛上一絲冷笑,扭臉對著青嵐又換了一副熱絡的笑臉,道:「方纔各家夫人都誇說姐姐能幹呢,連太太都說『嵐丫頭是個妥帖人兒』,要知道太太從不輕易誇誰呢。待會兒作詩作詞,姐姐也得拔個頭籌,方才對得起太太的厚望。」

  青嵐原不想作詩,生怕露怯,可聽畫眉捧她,又有些飄飄然,正猶豫作還是不作,此時聽見有個聲音道:「太太這麼誇讚,那你待會兒可要一鳴驚人了。」

  一語未了,趙月嬋便在青嵐右手邊坐了下來,粉面含威,嘴角上掛著笑,一雙水盈盈的眸子風情奪人。她一來,青嵐全然沒了方纔的春風得意,頓時縮手縮腳起來,慌慌張張就站起來,唯唯諾諾的不敢應聲。趙月嬋原本因青嵐今日出了風頭,心裡正恨,但見青嵐這般害怕自己,胸口裡的惡氣出了些,淡淡道:「你坐罷,給我斟酒。」

  青嵐忙執起酒壺,給趙月嬋倒了一杯。

  畫眉見青嵐低眉順眼戰戰兢兢的模樣,不由撇了撇嘴,嘁,她還以為青嵐這回硬氣了能跟趙月嬋鬥上一鬥的,原來爛泥扶不上牆,還是個軟骨頭。

  此時卻聽鸚哥忽然開口道:「今日青嵐姐姐真個兒好風光,詩社辦得這樣體面周到,肚子裡還有大爺的骨肉,真是天上地下都沒有這麼圓滿的,我看著都眼熱了。」「大爺的骨肉」咬得極重。

  趙月嬋果然沉了臉色,上上下下看了青嵐一圈兒,點頭道:「不錯,你是個有福氣的,從進門那天起,太太就說你好生養,定能給林家開枝散葉。」

  青嵐陪著笑說:「不敢,不敢……」

  趙月嬋道:「你不敢還有誰敢?如今我們這些人上上下下的,全都指望妹妹的肚子呢。」說著幾聲輕笑,卻帶了十足的凌厲氣勢。

  青嵐低著頭不敢言聲。

  她悄悄看了看趙月嬋,已沒了胃口。她第一回來到林家江南祖宅,進門給趙月嬋敬茶的時候,看見一個被打得渾身是血的小丫頭被兩個婆子從門口拖了出去,在地上拖出長長血漬,她嚇得魂飛了一半,趙月嬋卻輕描淡寫的說那丫頭偷了她的首飾,她只不過略加小懲,說著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兩眼如刀鋒一般。這一招殺雞儆猴便將她震懾了。

  後來她因有了身子,不必到正室跟前立規矩,時間一久,她也是個心寬的,便漸漸淡忘了這一樁事,只是對趙月嬋存了個畏懼的影子。可上回趙月嬋來東廂,揚手就將一盞茶潑在香蘭臉上,她看得清清楚楚,心裡一陣哆嗦。方又想起來,這正室奶奶正正是一尊夜叉!

  趙月嬋只管拿了筷子夾菜吃,青嵐、畫眉、鸚哥等都不敢動筷,屏聲靜氣的呆坐著。索性趙月嬋吃了兩筷子菜便起身走了,她是媳婦兒,在席間只設虛位,並不敢坐,所以才到廊下的桌上吃些菜餚墊墊肚子,而後又要進去張羅——青嵐已做了個大臉,她這會子要表現一番,方才能掙些面子回去。

  等趙月嬋一走,青嵐立時便活了,又同畫眉談笑風生起來。

  香蘭遠遠的站著,暗自搖了搖頭。這嵐姨娘碰上大奶奶,就如同耗子見了貓兒,讓人覺著又可憐又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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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4 18:10:0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詩社(二)

  一時秦氏那一桌不吃了,早有伶俐的丫鬟端了銅盆淨手,撤掉殘羹,重新擺上細茶點。貴婦人們仍然談笑風生,小姐們有看花的,有餵魚的,有在一處嘰嘰喳喳說話兒的。

  香蘭讓吳媽媽張羅兩個婆子,在院裡擺放一張花梨木大桌,布上筆墨紙硯,將詩題取了過來。大家團團圍上來一瞧,只見無非是些吟花誦柳的題目,一派風花雪月,卻正和閨閣女孩兒們的心思,一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林東繡跟柳大人、溫員外家兩個庶出的女孩兒交好,三人生怕選晚了只剩下不好做的題目,寫不好出醜。湊在一處交頭接耳,選了題便急急忙忙的攤開紙琢磨去了。

  林東綾素不愛讀書,更厭煩吟詩作對,本不耐煩做這個。眼風一掃,卻見小姐們人人提著筆對著題目斟酌,偶有幾個不作詩在一旁說話做針線活兒的,不是庶女就是她瞧不起的嫡女。林東綾心高氣傲,自然不屑與她們為伍,暗自琢磨著這會子若不做出一首詩便著實掉了身價,於是便胡亂勾了一個。

  她把詩題寫在紙上,招手喊來貼身丫鬟瓔珞,把紙塞在她手中,輕聲道:「去,給我三哥哥送過去,讓他趕緊做好給我送回來。」瓔珞會意,連忙退下。

  這廂林東綺親熱的挽著鄭靜嫻的手臂,指著一個題目低聲道:「這個《暮春》好做,簡簡單單,春季裡的事物多著呢,只要突出一個『暮』,便什麼都可以吟,只是想不落窠臼就難了。」又指著另一個道:「這個《夜雨》就有局限,可只要意境抓得准,討巧倒是更容易些。」

  鄭靜嫻神色矜持,頗有些清高之色,將那些題目從上到下看了一遍,嗤笑了一聲,對林東綺道:「這些題目各個都俗,要把俗氣的寫出新意來才能顯出本事能耐呢。」竟用筆勾了那個《暮春》。

  林東綺眉頭微微一皺,心裡不悅卻沒有表現出來,自顧自的把《夜雨》勾了,攤開紙寫了起來。

  林東繡見林東綺碰了釘子,不由抿嘴偷笑,往鄭靜嫻身邊挪了挪,道:「嫻姐姐有才,就算是俗氣的題目,也指定能寫出新意來。」

  鄭靜嫻看了林東繡一眼,連話都沒說一句。

  林東繡鬧了個大紅臉,幸好宋檀釵在一旁解圍道:「繡妹妹,你這麼快就有兩句了,我還一句都沒想出來呢。」自從秦氏斷了林東綺對宋柯的念想,林東綺便對宋檀釵也淡了許多,反倒林東繡對她愈發熱絡,兩人一來二去的,也有了幾分情義。

  這一岔便將話頭引開了去,小姐們埋頭作詩,只林東綾悠閒自在,一時去看她母親王氏餵魚,一時去桌上那塊糕點,一時又要喝燙熱了的果子酒。

  卻說青嵐這一頭,畫眉百般攛掇她去做首詩,青嵐自然不肯,畫眉瞥見趙月嬋裊裊的站在廊下,便在青嵐耳邊低聲道:「姐姐怕什麼,做得再不好,難不成比那個母夜叉還不如?她可是大字都不識幾個,滿肚子的心計厲害又能如何?姐姐已經在前頭得了這樣大的臉,如今再做首好詩,立刻就能把那婆娘比下去。到時候傳揚出去,不光咱們太太高看一眼,日後行走在大戶人家,也更加體面了。」

  這一番話正正把青嵐的心思說活了。對啊,自己再不濟,也是讀過幾天書的人,總比那大字不認幾個的趙月嬋強呀。若是做上一首,也不求太好,便掙足臉面了。

  畫眉見青嵐的神色大為異動,立時歎了一口氣,低聲道:「姐姐是個有福的人,跟我們終歸是不同的,我如今事事為姐姐著想,也是有些私心,我一看就知道姐姐是個仁厚寬大的,我只求日後姐姐顯達尊貴了,別忘了照拂我一二,我也不求別的,在咱們知春館裡有個屋兒住,便知足了……」說著眼淚便從眼角閃出來,連忙低頭用帕子拭淚。

  青嵐愈發覺著畫眉是個實心人,急忙握住畫眉的雙手,道:「妹妹你說什麼呢?你是老人兒,我剛到這兒來,是你該多提點我才對,咱們都是一處伺候大爺的,同吃同睡,跟親姐妹也無甚區別,再說旁的便是見外了。」

  畫眉連連點頭,又款款的說了好些話兒,鼓起舌頭百般慫恿。青嵐被哄住了,愈發覺著要出個風頭,便也上去作詩。

  趙月嬋見青嵐也去挑題目來寫,便冷笑了一聲,心裡到底有些酸。卻聽畫眉站在不遠處跟鸚哥大聲說:「……嵐姨娘是讀書人家出身的,跟咱們怎麼一樣,若是我肚子裡有墨水,興許也掛上題目,寫上一首,露個大臉高興高興。」

  鸚哥冷笑道:「是不一樣,最不一樣的還有人家的肚子,可是金貴百倍了。」

  你一言我一語的讓趙月嬋聽著心煩,指著斥道:「你們兩個嘰嘰咕咕的嚼什麼舌頭根子。」

  二人立刻噤聲。

  趙月嬋轉過頭,看著青嵐春風得意的臉龐,咬牙輕聲道:「賤蹄子,我讓你作,作夠了我再收拾你。」

  畫眉兩邊挑唆,這廂見趙月嬋發火,又見她一雙眼冷冷的盯著青嵐,心中暗暗稱願。

  鸚哥也覺出幾分不對頭來,暗想道:「那母夜叉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畫眉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我可別夾在裡頭,讓她們兩個當了槍使喚。是非之地還是不久留的好。」當下便揉著太陽穴道:「哎,我這頭又疼了,興許是方才多吃了兩杯酒,又吹了風,這會子心突突往上跳,得先回去躺躺了。」

  趙月嬋揮了揮手,鸚哥便扶著丁香嬌弱無力的走了。

  且說青嵐勾了個題目,也攤開紙來做。奈何思路滯澀,又久久不看書寫作,腦子裡空白一片,眼看案上的一炷香就要燒完,仍沒個章程,她見人人都寫好了,不免慌了神,悄悄去找吳媽媽。

  吳媽媽忙碌許久,好容易得了閒兒,跟幾個有頭臉的婆子在廊下另擺了一桌,揀了幾個好菜,又燙了熱酒,吃喝正酣,見青嵐走過來,連忙站起來,嗔怪道:「姨奶奶怎麼沒人扶就自個兒過來了?銀蝶跟小鵑呢?看我不打這兩個小蹄子。」

  青嵐壓低聲音道:「媽媽別管這個,先快快幫忙,問問有沒有誰能做個詩出來。」

  吳媽媽見青嵐為這個事打攪她吃飯,心裡有些不悅,暗道:「老婆子我忙碌一天,一聲辛苦也不道,反而為她寫詩這點子小事讓人一口熱乎飯都吃不上。」臉色有些沉:「姨奶奶不說今日不作詩的麼?」

  青嵐急急可可的催促:「這會子又想作了,媽媽快幫我拿個主意罷!」

  縱然吳媽媽再腹誹,終究忍不下心看青嵐沒臉,只得道:「我且幫你找找會寫的人罷。」思來想後,依稀記得香蘭識字,保不齊會作詩,便苦著臉到茶房裡找香蘭,道:「姨奶奶又攬了活兒,讓作首詩,你瞧瞧。」說著把紙遞過去。

  香蘭展開一看,只見上頭寫著兩個字——《遺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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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詩社(三)

  題目倒是新巧別緻,香蘭想了想道:「我倒是能寫,只怕做得不好,姨奶奶也看不上。」

  吳媽媽道:「我的兒,你只管寫一個充數就是了!」

  香蘭暗想道:「不能寫得太好,也不能太差,更不能太高深,只揀些直白的話寫上便是。」不知怎的,忽想到宋柯題在扇子上那首詩「明月故人遠,幽蘭空餘芳。小樓聞夜笛,岑寂已三更」。凝視著眼前的蘭草默默的愣了一會兒,提著毛筆刷刷點點,寫了一首附和:「誰家白玉蘭,遺落春風裡,獨守一脈香,繚亂前生夢」。

  她盯著那詩看了看,又默默把「前生」改成「浮生」,重新謄寫了一遍,交到吳媽媽手中,囑咐道:「媽媽可別說是我寫的。」

  吳媽媽口中嗯啊應著,火急火燎的給青嵐送了過去。青嵐展開紙一看,立時擰起眉頭道:「這是什麼詩?都不押韻,才四句,也忒少了,二姑娘她們作的都是七律呢,媽媽再讓人給做一首罷。」說著又塞回吳媽媽手中。

  吳媽媽忍著氣道:「再沒有了,就這一首。姨奶奶要麼用,要麼老奴也沒辦法。」

  青嵐嘟著嘴,有些不樂意。吳媽媽見她仍是一副小兒女狀,心裡感慨,想勸說兩句,可話在嘴裡滾了兩滾,還是沒說出來,搖搖頭走了。

  吳媽媽生怕青嵐再給她難做的事務,便繞過攏翠居往知春館走,打算先回去躲躲閒兒。剛回到東廂,便聽見臥室裡有鼾聲傳來,進去一看,只見林錦樓正胡亂扯了個枕頭躺在床上睡覺。

  吳媽媽連忙取了一床錦緞薄被,輕手輕腳的走過去搭在林錦樓身上。誰想林錦樓習武,又久在軍中,自然比尋常人警覺百倍,吳媽媽剛靠過來,林錦樓便醒了。吳媽媽連忙把被子放下,忙不迭道:「大爺是累了,什麼時候回來的?趕緊再歇一會兒,要是餓了,廚房裡還有粥是新鮮的。」

  林錦樓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聲音還有些沙啞:「也是剛回來,瞧見屋裡沒人就在床上歪著,不知不覺就睡了。」

  吳媽媽見林錦樓風塵僕僕,容色疲憊,很是心疼,道:「今兒個嵐姨娘做東開詩社,知春館裡的人全去了,剩下的小丫頭子也沒個看家的,全都偷溜出去玩了。」手上麻利的沏了一杯茶端上前。

  林錦樓忙道:「不必了。」皺起眉頭:「詩社?什麼詩社?」

  吳媽媽提到詩社就一肚子氣,皺著眉頭苦笑道:「大爺有所不知,嵐姨娘聽了畫眉挑唆,非要替二姑娘辦一期詩社,可她大著肚子,又沒經過什麼事,哪是辦詩社的料,唉,這些天東廂裡人仰馬翻,全都為她這檔子事兒忙乎。」

  林錦樓捧起茗碗,聽了吳媽媽的話,倒覺著好笑:「,什麼詩社,不過是哄自個兒開心的把戲,她願意弄就讓她弄去,沒什麼大不了的。」

  吳媽媽一聽這話便梗起脖子道:「什麼『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大著呢。大爺得了閒兒也去教教她,孕婦家家的,安心養胎才是正理,有事沒事的瞎折騰,萬一傷了孩子可如何是好。再說,若是想折騰,也要有那個本事,當家主事一概不會,還亂指派,後來索性就不管了,全累我這一把老骨頭……」一邊抱怨著一邊擰了毛巾遞給林錦樓淨面。

  林錦樓不耐煩聽吳媽媽抱怨,但心底對他奶娘還是敬重,打著哈哈笑道:「好好好,我知道這些日子勞動媽媽了,回頭讓賬房支十兩銀子讓媽媽買些好吃的補補身子……這些天我出去還給媽媽捎回一匹上好的尺頭……」接過毛巾便擦臉。

  吳媽媽道:「不光我,那個叫香蘭的小丫頭也得好好賞她。」

  林錦樓一頓:「香蘭?」

  「是,就是臉給燙了,大爺還給她膏子搽的那個。」吳媽媽笑瞇瞇的,「都是她幫我裡裡外外操持,可是讓我省了心。那丫頭不光能幹,還有眼界見識,心思也細,想得色色妥帖。知道什麼地方該省,什麼地方該大把投銀子……最最誇嘴的還是品格兒,不爭風,不搶尖兒,明明是她料理的,卻囑咐我別講出去,對外只說是姨娘的功勞。唉……我冷眼瞧著她,比府裡那幾個小姐都強,可惜是個丫鬟命……」

  林錦樓笑道:「不過長得俊俏伶俐些,哪就比府裡的妹妹們強了。」

  吳媽媽一心誇說香蘭好處,道:「樓哥兒別不信。」說著自顧自從袖裡掏出個紙糰子,遞上去道:「瞧瞧這個。」

  林錦樓打開一瞧,見是一首叫《遺香》的詩,因問道:「這是什麼?」

  吳媽媽道:「大爺心尖兒上的那位姨娘,非要跟小姐們一道去作詩,可又做不出,忙忙的讓我找人替她寫上一首。我記得香蘭是個識字的,想著不如試試,姑且去問上一問,誰知她看了題目,二話不說就寫了一首。哎喲喲,也就是眨麼眼的功夫呢。」

  林錦樓聽說是香蘭寫的,不由把那詩仔細又看了一遍,不由笑道:「短小些,看著平常。」

  吳媽媽哼哼道:「這樣平常的嵐姨娘還寫不出呢。我的爺,你可得好好規矩管教,讓她老實些,想張狂等真生了哥兒也不遲。」

  林錦樓口中嗯嗯應著,要鼎爐裡焚些清芬的百合香,吳媽媽自顧自出去找香,林錦樓又把那紙拿出來看了又看。暗想道:「詩雖然不算高明,可難得的是這個字跡,簪花小楷,沒十幾年功夫都寫不出這樣端正秀麗的筆體。」兩指彈了彈那張小箋:「『誰家白玉蘭,遺落春風裡,獨守一脈香,繚亂浮生夢』。呵,也不知這朵蘭去撩撥誰的夢了。」想起香蘭嬌美的臉兒,不由胸口發熱。

  這時吳媽媽進屋,將三四把百合香餅兒放到鼎爐裡點燃,用罩子罩好,口中道:「要說香蘭還真是個好的,比哥兒房裡那幾位都強,依我的意思就收進來……唉,可說句不怕大爺惱的話,這樣的女孩子合該給人體面當正頭奶奶,做姨娘是委屈了她……」口中絮絮叨叨說個不住。

  冷不防林錦樓忽然站了起來,邁步便往外走,吳媽媽連忙追了兩步道:「大爺往哪兒去?」

  林錦樓也不答腔,邁著長腿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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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4 18:10:2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詩社(四)

  林錦樓出了知春館,逕直往前頭書房去了。推門一看,只見書染正指揮兩個小廝將他從外省帶回來的風味特產等物分成幾份,預備待會兒打發人送到各屋去。

  書染見林錦樓進來,忙迎上前道:「大爺,東西都分好了,您來瞧瞧,有什麼不中意的地方,我再重新整理。」

  林錦樓點點頭,將東西一份一份看去,見有的給筆墨紙硯,有的送香囊頭油,長輩們大多是滋補的吃食、藥材、綢緞等物。一邊翻撿著,一邊道:「還有二房的宋姨媽那兒可別忘了,她的例兒要跟二太太一樣,還有她兩個兒女,都比照府裡公子小姐的送。」

  書染忙道:「這個自然,都備下了。」

  林錦樓又道:「抬回來的箱子裡有一副沈周的字帖,你放哪兒去了?」

  書染道:「我看那個用紅綢布包起來,想著是個金貴的東西,就放到多寶閣下頭的抽屜裡了。」說完取出鑰匙,將那字帖取出來。

  林錦樓把紅綢布打開,將字帖翻了翻。這沈周號竹居主人,是吳門畫派傳人,最擅丹青山水,也寫得一手娟麗灑脫的好字。他這一趟出門,下屬孝敬他一幅沈周寫的《天際烏雲帖》,他本想留著送給他老子,可方才見了香蘭的字,卻又改了主意,將那字帖揣進袖便往外走,忽想起什麼,又扭頭吩咐道:「頭油和香粉你留一份給東廂的香蘭送去。」

  書染大吃一驚,卻立即垂了頭,道:「是,知道了。」慇勤的送林錦樓出門。回轉到屋裡,從箱子中取了一瓶頭油和一匣粉,想了想,又加了一個香囊,略一沉吟,又加了一串琉璃手釧兒,而後把東西用一塊粉色的綢布包好。

  這書染十八歲年紀,中等身量,方圓臉面,眉目清秀,但這般姿色在花紅柳綠爭奇鬥艷的林府丫鬟裡只算平常,只是她和藹溫柔,臉上常掛笑意,讓人覺著尤其可親。書染原是伺候秦氏的二等丫鬟,秦氏見她行事穩重,伶俐謹慎,性情爽朗,便將她給了林錦樓。書染跟在林錦樓身邊五年,也頗見識了些風浪,備受倚重,出入內外宅也不避諱,全府上下都恭敬一聲「書染姐姐」,要給三分顏面。先前她爹娘曾有意試探,欲讓書染嫁給林錦樓作妾,書染立刻到林錦樓跟前求個體面姻緣以表明心跡,林錦樓便將她許配給身邊極有頭臉的大管事徐福,這兩年便放她出去。

  書染這一番作為令楊家上下刮目相看,連秦氏都讚了她幾句,書染自己心裡卻跟明鏡兒似的——這些年她沒少見林錦樓殺伐決斷,別人都瞧他是個慵懶的佳公子,她卻知道林錦樓是個活閻王,好些手段讓她至今想起來都膽寒,何況這位爺紅顏知己不斷,床頭還坐著個母夜叉似的老婆。她是個聰明人,早就收了不該有的念想,只一心一意的把林錦樓當主子伺候。眼見林錦樓竟對香蘭這麼個小丫頭上心,書染雖詫異,但這些年早已修煉成精,知道不該問的一概不問,暗自想著只怕大爺的院子裡又要添新人了。

  為表鄭重,也為向「新姨娘」示好,書染覺著自己不可跟上次林錦樓賞香蘭膏子那樣,隨便打發個小丫頭子去送,這一遭,她要自己親自將東西送過去,還要多多熱絡攀談幾句。

  書染怎麼打算暫且不表。單說林錦樓揣著字帖往攏翠居走,繞過假山,便看見攏翠居裡聚著一眾婦人,另有幾位小姐和小媳婦兒聚在院子裡擺放的大桌旁,嘰嘰喳喳的說些什麼。

  原來眾人作詩已畢,正聚在一起興致勃勃的評詩。

  眾人挨個兒詩一首首看過去,若遇到好的,便一齊讚歎,再說說妙處;遇到差的,一笑便過去了;那些不上不下的,便揀著有趣的句子評一評也就罷了。青嵐到香將要燃盡也未作出一整首詩來,便只得將香蘭的詩胡亂寫上了事。故而評到那首《遺香》,並未有多少人讚歎。

  林東綺暗想:「青嵐是我大哥的愛妾,她能識文斷字都已是難得了,何況能做出首詩來,這詩社便是她操持的,不可讓她太過難堪了」便笑道:「別看這首短小,卻有股沉鬱的愁緒在裡頭,寥寥幾句,意境卻極美。」

  青嵐本就因沒太多人讚美而有些不悅,聽林東綺這般一說,臉上立時有了光,笑道:「二姑娘亂誇獎,哪有這麼好了……」

  林東綺抿嘴一笑,剛要跟眾人評下一首,便聽見畫眉吃吃笑了一聲,道:「『誰家白玉蘭』,可不就是青嵐姐姐這個『嵐』,姐姐如今是大爺心尖兒上的人,還說什麼『遺落春風裡』這樣的喪氣話兒呢……」

  林東綺登時皺了眉,暗怪畫眉說話不看場合,如今同著這麼些官眷富太竟說出這樣沒分寸的話。趙月嬋已經冷下了臉,斥了一聲:「住嘴!」雖恨著畫眉那句「心尖兒上的人」戳她痛處,但更恨青嵐這小狐媚子竟敢事事處處與她爭鋒。

  趙月嬋深恐畫眉那句話讓自己沒臉,便笑盈盈的扯開話頭對林東綺說:「好妹妹,給我唸唸下一首,看看是誰寫的。」

  林東綺一瞧,見是宋檀釵的,她這廂勾的題目是《梧桐》,林東綺便念道:

  「欲問秋思何處尋,捲簾半望碧華影。

  借得西風三分冷,又偷玉蟾一縷清。

  霧重霜臨殘荷立,江闊雲低孤雁鳴。

  古今無有知音者,寂寞梧桐小窗靜。」

  林東綺念一句,眾人便讚一句,驚訝宋檀釵竟有這樣的心腸。連鄭靜嫻倨傲的神色都收了收,看著宋檀釵的眼神有些不同,道:「想不到檀妹妹竟然有這樣的才華,這一首可以奪魁了。」

  宋檀釵微微紅了臉,說:「哪有這樣好了,嫻姐姐的詩還沒看呢……還有綺姐姐的也做得好。」說這話,眼風掃到林東綾——不湊巧,林錦亭今日不在府中,林東綾沒有槍手,只得瞎做一氣,自然評了個差。宋檀釵見林東綾臉色發青,便閉了嘴。

  鄭靜嫻忙將自己的詩文掩住,笑道:「原以為自己做得好,跟妹妹一比才發覺落了下乘了,這詩不看的好,還是燒了罷。」

  眾人自然不依,紛紛道:「這怎麼成?快拿出來讀一讀。」

  鄭靜嫻左躲右閃,冷不防林東繡一把搶過來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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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4 18:10:3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詩社(五)

  「花木不知春已遲,

  猶爭芳菲鬥艷姿。

  滿地落英亂如許,

  相逢只道是當時。」

  一語未了,宋檀釵便笑道:「還說自己寫得不好,該打!光是立意就比我深,讓人折服了。」

  林東綾因自己作詩不好,心裡正彆扭。方纔她沒臉,看見鄭靜嫻一臉譏誚的看著她,眼神裡滿是不屑,登時讓林東綾紅了眼。這番聽宋檀釵對鄭靜嫻如此謙遜,更是不爽,開口道:「檀釵妹妹你謙虛個什麼,你寫得好就是好,你哥哥就是京城有名的大才子呢,今兒個是不請外男,若是請他來作詩,就算做夢寫一首也能奪魁。」

  鄭靜嫻看都不看林東綾,只對宋檀釵淡淡道:「我就是京城來的,但不知乃兄是哪一位?」

  宋檀釵說:「姐姐甭聽綾姐姐亂說……」

  林東綾搶白道:「她哥哥叫宋柯,字奕飛,曾做過好些詩文的。」

  趙月嬋見林東綾跟烏眼雞似的,忙道:「說了一回也累了,大家都吃些茶再評罷。」說著親自張羅吃喝,大方妥帖,熱情周到,一時招呼大家儘管吃喝,一時又人回她屋裡端些她前兩天糟的鵝掌鴨信,又笑著說:「上回我母親做壽,我回娘家,我大堂嫂講了個趣事兒,可讓我們笑得肚子疼。」

  林東綺知趙月嬋最會說笑,便問道:「什麼趣事兒?嫂子說說,讓我們跟著樂一樂。」

  趙月嬋美目流轉,風情萬種,搖了搖手中的紈扇:「我大堂哥原在順天府順義縣當知縣,有一回升堂審問個犯人,問他是什麼年紀的,那犯人說屬豬。我大堂哥還以為那人拿他消遣諷刺呢,就怒上來說:『本縣屬豬,你也敢屬豬?』那犯人就連忙說:『老爺,小民實在屬豬,臘月裡出生的。』我大堂哥這才知道原是那犯人沒有罵他,就鬆了口氣,嘟囔一句:『本縣正月生的。』誰想到那犯人諂媚的堆起笑兒,亮著大嗓門說:『這就對了,老爺是豬頭,我是豬下水!』」

  話音一落,眾人都撫掌大笑起來,全都笑軟了。秦氏在屋裡聽見便問道:「外頭怎麼了?笑得這樣厲害。」

  紅箋笑笑著說:「大奶奶講了個笑話,把大家都逗笑了。」說著把趙月嬋方才說的又講了一遍,一屋子太太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宋姨媽笑道:「這個猴兒,總是精乖伶俐的,能說會道的人裡誰都比不過她。」又有人讚:「可不是,不光性子爽利,模樣更是沒得挑,這裡裡外外張羅忙乎,通身的氣派能幹,秦姐姐是個有福的,得了這樣的兒媳。」

  秦氏聽了這話只是微微而笑,低頭去喝茶,掩住眸中複雜的神色。片刻後抬起頭,看著趙月嬋神采奕奕的模樣,心裡發苦:「趙氏又伶俐又美貌,還會體察人心,對我恭恭敬敬的,從不說一個『不』字,這樣聰慧的確實不多見,說起來是個上好的媳婦兒。可有一節,就是失了良善與德行,沒了這兩條,再添一個愛斂財的性子,縱有再多的好處也落了下乘了……唉,也是樓哥兒沒老婆命,若是娶個像趙月嬋這般模樣好,伶俐氣派,又像青嵐那樣善心的便好了……」

  此時趙月嬋又笑笑著高聲道:「我呀,是個大俗人,不懂這些個詩詞歌賦的,也就會說幾句鄉野的粗陋笑話,讓大家笑一笑,博個開心也好。」

  香蘭靠在牆邊上,看著趙月嬋言笑晏晏,風采奪人;再看看坐在廊下凳子上有些灰溜溜的青嵐,心裡感慨道:「還是正房奶奶有那個款兒啊,畢竟是官家小姐出身,自小吃過見過,也經過風浪的,出手辦事就是不同。縱然有我們這些人幫襯著嵐姨娘,給她捧到高處去,可她自個兒沒那個心思口齒,最後反倒沒臉。這樣一場詩社,耗費多少心力,最終反倒是趙月嬋一個笑話搶了一半風頭去。」

  她在牆角看別人,卻不妨林錦樓在薔薇架子後頭看著她。見香蘭頭上綰了簡單的髻,穿了件秋香色小褂兒,淺藍的裙兒,裙角上還繡著兩隻蝴蝶,打扮清清爽爽,更襯得一張清麗的臉兒愈發嬌艷了。林錦樓半瞇著眼,將香蘭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只覺得她跟自個兒記憶裡的模樣不大像,可仔細瞧瞧,卻又一樣了,可又覺著還是真人看著更俊俏些。林錦樓摸著下巴怎麼能有丫鬟長得這麼好看呢……

  眼風一掃,見有個剛留頭的小丫頭子,手裡拿著一碟糕,一路吃一路走過來,圓圓的一張臉,看著極為討喜,便一招手道:「那個誰,你過來。」

  吃糕的正是小鵑,冷不防聽有人喚她,嚇了一跳,待看清喊她的人是林錦樓,驚嚇得差點噎住,她最懼怕林錦樓威勢,一時目瞪口呆的站在那裡。

  林錦樓不耐煩道:「叫你呢,聽見沒?聾啦?」

  小鵑奮力把糕嚥下去,噎得直翻白眼,低眉順眼的過去道:「大爺什麼吩咐?」

  林錦樓遙遙指了指香蘭:「你讓她到陶然亭去,我有事用她。」

  小鵑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轉身就要去,冷不防林錦樓又喚道:「等等。」又連忙停住腳步。

  林錦樓又吩咐道:「此事不可讓別人知道,你悄悄去。」

  小鵑又使勁點點頭,這才走了。

  香蘭正在牆根頭當差,忽覺著肩膀有人一拍,只見小鵑咬著糕含含糊糊道:「快去罷,大爺正找你呢。」

  香蘭嚇了一跳:「大爺?他回來了?他找我做什麼?」

  小鵑拍著胸口,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不知道呢,說在攏翠居後頭的陶然亭裡。你可別讓那位爺久等,方纔他冷不防叫住我,真把我嚇了一跳,險些就被噎死了。」

  香蘭只好去陶然亭,從攏翠居後門出去,繞過一塊奇石,陶然亭就隱在山桃與杏樹之間。卻見林錦樓正悠然的站在亭子裡,逗弄著掛在亭中籠子裡的一隻畫眉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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