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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小黑明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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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東隅逸士]宋太祖趙匡胤之飛龍全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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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0 10:16:0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回     劉仁贍全節完名 南唐主臣服納貢



  詩曰:
  南伐旋師太華東,天書夜到冊元功。
  將軍舊壓三司貴,相國新兼五等崇。
  鵷鷺欲歸仙仗裏,熊羆還入禁營中。
  長慚典午非材職,得就閑官即至公。
        右錄韓愈《回軍詩》
  話說鄭恩自班師以來,因其久曠,未免與陶妃重敘歡洽,倍篤恩情。不料酒色過度,漸生疾病,忙請太醫官看視。太醫官道:「此是七情過傷,虛水旺火之症,當用滋腎平肝清金益水之劑,可保無傷。大要祇以保養為主,但能清心寡欲,靜養葆元,再加以祛災湯藥,則可愈矣。」鄭恩大喜,分付左右送出太醫官。自此,靜住府中,安心保養,凡服藥調治,進食添衣,皆是陶妃親身服侍,寸步不離。
  不說鄭恩在府養病。且說李重進督兵攻打泰州,城中自被周師圍困,已及二年,此時糧草缺乏,軍民飢苦,劉仁贍差人告急於齊王。齊王差大將許文稹朱元領兵運饋至紫金山下寨。朱元進策道:「周兵勢銳,兼之李重進智勇兼備,用兵如神,今知我救兵來到,彼乃預先退離以待之,此必胸有成策,不可不防。為今之計,可築甬道數里,以遏其衝,則吾運糧便捷,而可免敵人之算,此乃兵家之要法也。」文稹依其計,即發兵築起甬道,連綿數十里,軍士往來運糧,直抵泰州城,果然便利。早有哨馬報入重進軍中。重進對曹英道:「唐軍長驅而來,又築甬道以運軍糧,公等何策以禦之?」曹英道:「寡不敵眾,弱不敵強。吾兵雖少,當出奇兵以破之。」重進道:「公言正合吾意。」遂喚牙將劉俊分付道:「汝引步兵五千,出泰州之南,待後兵一出,兩下夾攻,衝破其營,敵人必亂矣。」劉俊領計去了。又令曹英領兵埋伏於紫金山北首。重進分撥已定。
  次日,領兵向紫金山而來。兩軍相撞,門旗開處,閃出許文稹,橫刀勒馬,立於陣前道:「汝等周將攻擊泰州,兩年不下,費力久矣,何不退兵,免遭擒戮?」重進大怒,掄刀直取文稹。文稹揮刀相迎。兩下金鼓喧天,搖旗吶喊。二將戰有一百餘合,未分勝負。南陣衝出一將,名叫邊高,拍馬挺槍,前來助戰。重進力敵二將,全無懼怕。忽周陣中一聲炮響,震動山岳,正東一彪軍齊起,劉俊橫刀躍馬,從唐陣後殺來,唐兵大敗。朱元忙上前來迎敵。刺斜裏曹英一騎又到,從南衝入陣來。文稹見勢不好,回馬便走。曹英阻住去路,邊高奮力來迎,不一合,曹英手起刀落,劈邊高於馬下。文稹見失了邊高,衝圍殺奔北門,劉仁贍城上看見,領兵殺出,救入城中去了。重進奪了營寨,分兵據守。
  文稹大敗進城,計點軍士,折了大半,羞慚無地。劉仁贍道:「君且與朱將軍守城,明日吾當親出,與李重進決一死戰。」許文稹道:「且慢。公若強戰,必難保守,待等主帥到來,再作商議。」劉仁贍從其言,悉力據守,然因國事艱難,忿恨憂鬱,遂染成疾。其子劉宗來見父親,道:「兩軍相遇,戰勝者為奇。父親力守孤城,未嘗有挫,今日添兵助將,反有倒戈之辱,兒願今夜出城,去劫周營,以雪此恨。」劉仁贍大驚道:「汝劫營未慣,安知兵法?我為主將,尚不敢僥幸成功,汝係年幼無知,怎敢妄行險事?徒喪其命。此計不可用。」遂喝退劉宗。不想是夜劉宗竟領部兵二千,開東門,泛舟渡淮,去劫周營。誰知兵未至營,卻被李重進遊兵所擊,殺得大敗而回。次日,劉仁贍聞知其事,命左右推出斬首。監軍周廷構上前力救道:「小將軍雖失一陣,然為國家出力,欲建功耳,並非自為,望明公赦之。」仁贍不聽,部下諸將俱皆跪勸,祇是不依。廷構無法奈何,祇得使人求救於劉夫人。夫人謝道:「妾非不愛吾子,奈軍法不可私,名節不可移,若今日寬宥其罪,便是劉氏不忠,妾與劉公何以見眾將軍乎?」急令斬之,眾將盡皆感泣。有詩為證:
  閫外元戎號令明,忠勤寧肯遂私情。
  竟將愛子殉軍法,憤志於斯一念貞。
  卻說齊王李景達聽知許文稹大敗,欲起傾國之師來救泰州。李重進聞此消息,與眾將議道:「唐之援兵甚多,泰州未便即下,況且我軍糧草不繼,難與戰爭。不如奏知主上,以圖計取。我等且駐兵於此,以示久遠。」於是具表差人奏上世宗。世宗得奏,猶豫未決。是時李穀有疾在家,世宗遣范質王朴就其第宅問之。李穀道:「泰州圍困,破在旦夕,若聖駕親臨,將士用命,則泰州指日下矣。」范王二人將李穀之言奏知世宗,於是世宗意決,下詔興師,攻取泰州,仍命趙匡胤為元帥,以統諸軍。是時趙匡胤守制在家,迫於王命,祇得應旨。又為鄭恩告病,言鄭恩前次出兵,隨征辛苦,班師以來得病在家,至今尚未痊愈,不能從征。世宗準其告病,恩免出征。當時匡胤分調出師,命造大船數百隻,使唐之降卒教習軍士水戰。數月之後,出沒波濤,縱橫湍浪,勝似唐軍。三月,世宗車駕出大梁,命王環領水軍五萬,自汴河沿潁入淮,軍聲大振,遠近皆驚。
  消息傳入南唐,齊王聞之大懼,差人至金陵求救。唐主集群臣商議退敵之策,太史令呂錦文奏道:「南唐與周,勢不兩立,大王當起傾國之師,與之迎敵,彼已深入各地,豈能久駐乎?」唐主依奏,命楊守忠領兵五萬,前去迎敵。守忠得旨,即日領兵離金陵,來到紫金山下寨。齊王李景達聞知救兵已到,自己大軍至淮河口結營,與守忠聲勢相依。城中許文稹朱元亦列營於城西,彼此為犄角之勢,約日出兵。
  時世宗大兵離泰州城十里安營,聽報南唐起傾國之兵而來,便下令各營將士,齊心努力,嚴整兵戈。次日,列陣於泰州城下。世宗親自戎裝,同匡胤等一干眾將,來到陣前。南唐楊守忠亦列成陣勢,躍馬舞刀而出,大呼道:「吾南唐與汝兩不相涉,何故連年相爭,以苦蒼生?」世宗道:「今天下一家,汝主庸愚,敢自霸一方,苦害萬民。朕今天兵到來,汝等知事,當舉兵來降,不失封爵,若再不悟,禍不免矣。」守忠大怒道:「誰敢先見頭陣,以挫其鋒?」言未畢,一將應聲而出,乃牙將張兆仁,手執大刀,飛馬搦戰。周陣曹英拍馬舞刀抵住,兩下交鋒。戰有三十餘合,曹英賣個破綻,勒馬誘張兆仁來趕,看看將近,揮起大刀,把張兆仁斬為兩段。楊守忠見折了張兆仁,心中大怒,自挺槍來戰。趙匡胤看見,縱赤兔馬,提八環刀,飛出接戰。二將雙器齊舉,兩馬相交,大戰五十餘合,不分勝負。忽城西許文稹領兵衝入陣來,將世宗軍衝作兩段。李重進恐上有失,拍馬上前,擋住文稹交戰,將至一百餘合,重進輕舒猿臂,將文稹捉過馬來。匡胤見重進捉了許文稹,勒馬繞南陣而走。楊守忠隨後追來。匡胤架起連珠箭,射中守忠坐馬,把守忠跌下馬來。周兵向前捉住。唐兵大敗,殺死極多。朱元見勢已危,棄了西營,領眾沿流而走。王環水軍順流而下,鼓噪直前。齊王聽得唐兵大敗,守忠被擒,不敢迎敵,與陳覺棄船,奔歸金陵去了。世宗自將馬軍,與諸將夾岸追擊。唐兵溺水死者二萬餘人,周兵大勝,所得船糧盔甲器具不計其數。世宗收軍還營。
  次日,分撥諸將,提兵到泰州攻城。劉仁贍聞救兵大敗,病體更重。監軍使周廷構見周兵攻城甚急,與左騎都指揮章全議道:「今主帥病重,不能理事,城中被困已久,糧草已無。若不迎降,致生民變起,反為不美。公意若何?」章全嘆道:「我等盡心守城,為生民之計也。今勢已如此,自當開城投降,以免生靈涂炭耳。」二人議論相合,乃詐作劉仁贍降表。次日,眾將挾了仁贍,開城以降。世宗親至帳中,慰勞良久。仁贍垂頭不語。世宗嘉其忠義,賜賚甚厚,復命左右扶人城中養病。仁贍義不苟取,扶歸府中。世宗下旨,大赦州縣囚徒,百姓有受唐主之書,保聚山林者,悉令復業。其民隱之尚有未便者,著有司官一一條陳奏聞。又下詔封授仁贍為天下節度使兼中書令。仁贍不受,是夕卒於城中。進爵為彭城郡王。時後主聞仁贍死,甚加痛惜,遙贈太師。世宗復以清淮為忠正軍,以族仁贍之節。有詩贊云:
  固守孤城忠不回,兵窮糧盡病相催。
  惟公一死真無愧,千古聲名顯似雷。
  時泰州因被困二年,民人絕食,世宗下詔,開壽州倉庫賑濟饑民。百姓得食,歡聲載道。
  四月,世宗合諸將進攻濠州。濠州守將黃天祥聽得周師來到,急領兵三千出城迎敵。兩軍對圓,北陣上劉俊橫刀大叫:「唐將早早獻關,免受屠戮。」說罷,縱馬而來。南陣黃天祥大怒道:「貪心無厭之徒,敢又來犯我城池耶?」舉起手中槍,拍馬直取劉俊。劉俊掄刀來迎。兩下交鋒,這場好殺,有詩為證:
  暮雨旌旗濕未乾,殘煙衰草日光寒。
  沙場達旦連宵戰,祇見番兵空馬鞍。
  二人戰不數合,正東上一聲炮響,匡胤一騎殺來,把天祥預備的水寨登時打破,焚其戰船,一時煙氣蒸天,紅光遍野。黃天祥見失了水寨,無心戀戰,急勒馬退走回城。李重進劉俊等追趕,會合匡胤,水陸夾攻。黃天祥禦敵不住,引敗殘兵退守羊馬城去了。
  匡胤得了濠州,迎駕入城,因又進言道:「唐軍敗北,勢如破竹,數節之後,迎刃而解。陛下不必親行,以冒矢石,且扎御營於此城,待臣與諸將直搗金陵,擒取唐主,以靖南方。」世宗大悅道:「全賴二御弟等盡心輔朕。」於是匡胤與李重進合兵先攻羊馬城。城中聞此消息,盡皆驚惶。時水軍元帥江顯明列戰船數百,陳營於渙水之東,知濠州有失,正欲救應,卻遇黃天樣殺敗來見,說周師勢銳,不可抵擋。江顯明道:「吾與公列水陣於渙水南岸,以禦周兵,一面申奏主上,提兵來救,庶不至彼之猖獗也。」天祥大喜,即與顯明列二營於南岸,擺齊戰船,橫浮渙水,堅不可入,牢不可破。匡胤兵馬已到渙水,隔岸列成陣勢,乃與步軍使高瓊商議道:「南軍阻水列營,意我不能便渡此河。汝可引兵一千,繞岸登進,候至明日黃昏,放起一把火來,岸軍一失,水軍自慌,吾引軍對岸殺來,必獲大勝。」高瓊領令而行。
  次日午後,匡胤領兵斬寨而出,分付諸將傳弓弩手,亂箭射住水軍。那些水軍遮箭不及,怎敢出戰?因此周師渡過渙水,竟趨南岸。黃天祥見周師登岸,大驚不迭,領所部兵來迎,正遇匡胤,兩馬相交,兵器並舉,戰不數合,天祥敗走。此時正近黃昏,忽聽南陣一聲炮響,搖旗擂鼓,火把通紅,正遇狂風大作,顯明營寨盡被延燒。唐兵大亂,自相踐踏。顯明見勢不好,即棄營逃走俏遇高瓊殺來,阻住去路。顯明心慌,放馬欲逃,不期馬失前蹄,一交翻下,被高瓊趁手一刀,斬為兩截。部下盡數投降。高瓊遂與匡胤合兵攻殺天祥。天祥料不能勝,抽出寶劍,自刎而死。正是:
  可憐節義英雄士,祇見空鞍匹馬回。
  水軍見主將已亡,降的降,走的走,一時乾淨。
  匡胤得勝,威聲大震,遠近皆驚,於是會合李重進軍馬,直犯泗州,分門攻擊。守城宮范載,知勢難支,開門納款。匡胤入城,禁約部兵,不許搶擄,擾害民間,如違斬首。兵士聞令,整肅而入,百姓盡皆歡悅。正是:
  王師遍處施仁義,黎庶歸芸如故常。
  十一月,匡胤兵取通州。守將郭延與部將孫信等議道:「周兵勢盛,難與爭鋒,不如歸降,方為上策。」諸將皆稱其善。郭延道:「誰可作降表?」孫信道:「參軍李廷珪鄒可作降表。」郭延命廷鄒為之,廷鄒道:「二公乃唐之宿將,屢受國恩,且通州城郭堅固,糧草充足,正可以擋住周師,或戰或守,以盡臣職。豈可不為備敵,而先為不義之行耶?」郭延道:「吾豈不知?但時勢如此,徒勞無益。公今且順天心,以救生靈之涂炭也。」廷鄒堅執不肯。孫信以刀脅之道:「公不識時務,執意不從,吾先斬汝首,然後迎接周師。」廷鄒大嘆道:「大丈夫以忠義自誓,豈懼一死?吾安肯以堂堂之身,從汝狗彘,偷生於世間,而作降表乎?」孫信大怒,一刀將廷鄒殺死於地。次日,舉城降周。有詩證之:
  男子要為天下奇,忠心不屈貫清微。
  未經草表先喪命,徒向階前血染衣。
  匡胤既得通州,長驅直進,兵至楚州。有防禦使張彥卿堅城固守,周兵攻圍四十餘日,再不能下。世宗聞之,自領大兵前來監督。匡胤見駕奏道:「楚州守將張彥卿深得民心,為之死守,是以臣等不能即克。近聞城中糧草不繼,臣與諸將合兵擊之,早晚可破也。」世宗道:「御弟可分付諸將,各皆用心,朕當照功升賞,決不負也。」匡胤受命。次日,即與李重進等分門攻打,將士齊心,軍兵奮力,自早至午,祇見城西北角早坍了一闕。曹英身先士卒,手執鸞牌,提劍鼓勇登城,把守城軍亂砍,下面軍士蜂擁上城。唐兵遮攔不住,各自下城逃命。曹英開了西門,眾兵齊進,城中鼎沸起來。張彥卿見周兵已至,即與都監鄭招業領兵拒敵。鄭招業殺奔南門,正遇李重進奮勇而來,不待交戰,一刀劈個正著,招業翻於馬下。李重進大殺唐兵,往東門而來。張彥卿見勢已急,無可挽回,仰天嘆道:「今日得報我主矣!」遂掣出寶劍,自刎而死。手下部兵一千餘人,盡皆自殺。有詩為證:
  固守堅城勢不回,推恩部下氣相隨。
  天心已去身全節,義過田橫不泯墜。
  匡胤既得楚州,隨與李重進收兵屯扎,迎駕入城,出榜安民,開倉賑濟。於時周兵勢盛,所到莫敵。消息傳入金陵,唐主大懼,飲食俱廢,如坐針氈,又恥降號稱臣,乃傳位於太子弘冀,遣使奉表,臣事中國。計南唐所管地界,祇有廬州、舒州、蘄州、黃州四郡未下。差使表奏世宗,獻其地土,乞求罷兵。世宗取表視之,見其言詞哀切,情意惻怛,遂言道:「朕本意祇取江北而已,今唐主既能舉國納降,復何言哉?」乃賜答唐主書云:
  大周皇帝書達唐主:朕興師,非為貪求土地,殘害人民,實以天下一家,各守封域,以撫治人民,永享安靜和平之福,將子子孫孫,實加賴之。通好方新,書旨更不多及。
  差使領書,回金陵見唐主。唐主看書,心始感激,遂仍差使奉表來謝。其表云:
  唐國主臣李謹頓首拜表上皇帝陛下:臣遣臣陳覺,奉表天朝。欽奉詔書,休兵息戰,允許和好,容小國仰天涵地育之德,臣不勝銜感。謹獻江北四州,每歲納貢銀一百萬緡,以供上國歲時之用。昧死謹言,伏候赦書。
  世宗得表,群臣稱賀。江北悉平,共得十四州六十縣。復賜唐主書,諭以:「自今以後,朕已罷戰,不須傳位。」賜錢弘俶高保融等犒軍錢帛數十萬。唐主仍差平章馮廷獻銀錢茶穀共二百萬,赴御營前犒軍。世宗待之甚厚。馮廷復命,稱世宗之德。於是唐主傾心臣服於周。有詩為證:
  大將南征擁戰旗,歸降納土建功奇。
  欲知邊境生民恨,烽火年來望眼迷。
  世宗喜南方平定,下令班師還京。各營得令,無不歡欣。明日,拔寨起行。正是:
  天子預開麟閣待,祇今誰數貳師功。
  駕返汴京,世宗論功封爵,給賞三軍,大開龍宴,慶賞功臣。自是君臣勤政,百姓安樂,置兵戈而不用,漸見太平之象矣。
  一日,世宗於文書中得一木簡,長三尺,上寫著檢點作天子五字。世宗駭異,察其所置之人,竟不可得。時張永德為殿前都檢點,世宗心疑,遂命趙匡胤代之。
  顯德六年,調回征蜀將帥王景向訓等。時有近臣奏道:「昨夜樞密使昌邑侯王朴卒。」世宗聞奏,親臨其喪,慟哭數日,悲不能止,仰天嘆道:「天不欲朕致治耶,何奪朕之速也?」命具衣冠,以王侯之禮葬之。文武百官俱皆送葬。汴京百姓感念王朴平日待民如子,皆悲哀祭獻,罷市三日,如喪考妣。有詩為證:
  深明術數佐皇家,輔治新君謀遠夸。
  正值升平身已故,黎民千古盡吁嗟。
  卻說南唐主順中國之後,與群臣議貢獻之禮,宋齊邱奏道:「昔日後漢主登極之時,主公曾獻女樂數十名,以免數年之擾,今議貢禮,亦可獻美貌聰明者與中國,勝似金玉玩好之物,且吾江南得有泰山之安矣。」唐主道:「吾觀世宗乃英明之主,非比尋常,倘若不納,是無功而反獲罪矣。」齊邱道:「美色人人所愛,漢帝未嘗不英明,不聞棄逐而臨我不測也。望主公速即行之,必無他慮。」唐主依議,即令中官取美女。中官領命,選得美女二人,一名秦若蘭,一名杜文姬,送於唐主。唐主見二女果然丰姿出眾,美貌動人,即差禮部尚書王崇質為使,送二美女前往中國貢獻。
  崇質領命,安備車馬,即日離金陵,前往汴京。近臣奏知世宗,世宗召入殿前。崇質當階朝拜,奏道:「小臣奉主命,進獻美女二名,與陛下供優閑之用。現在宮門外,以候聖旨。」世宗下旨,宣二美人入朝,伏於階下。世宗舉目觀看,果有國色,遂問其名。崇質奏道:「一名秦若蘭,一名杜文姬。」世宗大悅道:「名色兩美,足副朕懷。」旨令收入御樂院。趙匡胤出班奏道:「陛下英明聖德,端理天下,不可受外邦之色。苦受玉帛可以供給,粳米可以賞軍,今受女色,是使外邦聞之,皆以陛下為愛色之君,必致美女日進,而政事怠荒,聖德損壞矣。此萬萬不可,望陛下三思。」世宗道:「朕自有方略處之,無煩御弟所慮。」遂不聽諫。乃設宴款待崇質,因而問道:「汝主近日仍備武事,治甲兵乎?」崇質奏道:「自歸天朝以來,舉國悉得其主矣,尚何事於治甲修武乎?」世宗道:「卿之所見甚明,但朕興師征伐,則為讎敵。今為一家,汝主與朕大義已定,更無他說。然而人心難料,至於後世,則事不可知。歸告汝主,兵甲城郭,當宜修葺,為子孫之計。」
  崇質頓首受命而辭,取路回金陵,見唐主,奏知世宗所諭之事。唐主感激,遂令守城官吏,凡城池之不完者修葺之,戍兵之單弱者增益之,更且整理軍伍。按下不提。
  且說世宗自納美人之後,每召入宮侍宴,日則吹彈歌舞,夜則淫樂歡娛,迷戀情濃,累日不出視朝,凡一切朝政,皆決於范質王溥二人。二人心不自安,約齊君臣,到趙匡胤府中商議軍國大事。不爭有此一番議論,有分教──憂國勤民,剔盡怠荒歸淳化。應天順庶,掃開蒙翳見重華。正是:
  披堅執銳於焉釋,端冕垂裳自是新。
畢竟眾臣議論何事,當看末回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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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絕聲色忠諫滅寵 應天人承歸正統



  詞曰:
  詩章進諫冀君聽,意殷勤愛敬。閉邪陳善,焦燎園囿,莫非忠藎。
  鴻運將開,人歸天應,見彩樓佳信。聖人御極,日月爭輝,華夷歡慶。
        右調《賀聖朝》
  話說世宗自受女樂之後,迷於酒色,日漸怠荒,一切政事,皆決於范質王溥。二人心懷憂懼,約齊群臣到趙匡胤府中,商議道:「今主上春秋鼎盛,未建東宮。又受南唐之貢,沉湎酒色,累日不朝,此非經國經民之為也。公乃國家大臣,未知有何良策,以正君心?」匡胤道:「吾正為此事,欲與諸公商議,不意諸公先降,足見忠勤。明日,我與諸公入宮合奏,看主上聖意若何。」眾皆欣喜而出。
  次日,匡胤同群臣入朝,至內殿見世宗,奏道:「陛下春秋鼎盛,皇儲未立,終日佚樂,關係非小。臣等冒死進言,乞早立皇嗣,以副中外之望,遠色勵治,以昭聖德之休。則天下幸甚,臣等幸甚。」世宗道:「功臣之子皆未加恩,獨先朕子,豈能安乎?」匡胤奏道:「臣等受陛下厚恩,已是過寵,安敢以子孫受爵為望?乞陛下從群臣之諫,以定國計。」世宗見群臣意切,乃降旨,封皇子為梁王,冊立東宮。時梁王年方七歲,生得聰穎過人。當時群臣謝恩已畢,正欲陳詞諫正,適世宗心生厭倦,命各暫退。眾臣祇得辭駕,怏怏而出。
  無奈世宗日事荒淫,怠廢朝政。又於內苑起造一樓,名曰賞花樓,命教練使馮益監造。不消一月,把賞花樓蓋造得十分齊整,華美非凡。怎見得好處?有《西江月》一詞為證:
  畫棟飛雲渲染,雕梁映目新鮮。檐牙高啄接青天,錦繡羨他名款。異品奇珍列滿,吹彈絲竹俱全。君王從此樂綿綿,美色香醪賞玩。
  工事已完,馮益覆旨奏成。世宗大喜,重賞馮益。駕至賞花樓,設宴與二姬賞玩。又下旨,命文武官員各獻奇花異卉,栽種內苑。這旨一下,那些忠臣良宰,心皆不悅,憤憤不平,祇有那等希圖進用之臣,不吝千金,購求異卉,紛紛進獻。有詩嘆云:
  異草奇花不足求,貪淫失政乃為憂。
  嗣君小弱何堪立,兵變陳橋自有由。
  且說鄭恩病愈起來,聞知此事,即來見匡胤道:「二哥,今主上不理朝政,日夕與美人淫樂,倘外邦聞知,干戈蜂起,民不聊生,如何是好?我與二哥竭力苦諫,不可坐視。」匡胤道:「非吾不欲苦諫,奈主上不聽,其如之何?」鄭恩道:「近聞聖上命百官獻花,吾與二哥何不以獻花為名,內藏諷諫之意,或者少有補益,亦未可知。」匡胤道:「此法最妙。」
  次日,百官各自進花。匡胤與鄭恩亦至內苑,直趨花樓,來見世宗。世宗正與二美人酣飲,見匡胤到來,便問道:「二御弟亦來進花麼?」匡胤奏道:「比聞旨下,臣等安敢有違。」世宗道:「卿進何花?」匡胤執梅花近前奏道:「此乃江南第一枝。」世宗命中官取來,供在瓶中,因問道:「此花因甚便稱第一?」匡胤奏道:「此花乃臨寒獨放,幽香潔白,不與凡流並比芳妍,故為第一。臣有一詩,以詠其美,願為陛下誦之:
  一夜東風著意吹,初無心事佔春魁。
  年年為報南枝信,不許群芳作伴規。」
  世宗聽罷大喜,亦命杜文姬吟詩一首以贊之。文姬承旨,便吟道:
  「梅花枝上雪初溶,一夜高風激佔東。
  芳卉池塘冰未泮,柳條如線著春工。」
  世宗聽文姬之詩,稱贊不已。忽鄭恩大踏步上樓,奏道:「臣亦有花來獻。」世宗命左右取來視之,乃是一枝枯桑。世宗笑道:「這是枯桑,三御弟獻他何用?」鄭恩道:「臣獻此花,與眾不同。汴京城中若無此樹,則士民凍餓。臣有俗詩一首,敢吟與陛下助興。」遂而吟道:
  「竹籬疏處見梅花,盡是尋常賣酒家。
  爭是汴梁十萬頃,春風無不遍桑丫。」
  世宗勉強喜悅,賜趙鄭二人酒食。二人飲了幾杯,立於欄桿之外,見獻花者紛紛而進。迨至日暮,世宗謂二人道:「卿等此時未歸,有何事議?」匡胤奏道:「臣等見陛下累日不朝,有荒政事,為此冒死上言,願陛下勿事流連,親臨國政,則社稷有磐石之安矣。」世宗道:「朕向因干戈擾攘,並無少安。今日稍得閑暇,與二姬賞玩,聊敘一時之興耳,豈得遽云荒政?且人生在世,如弱草棲塵,爭榮有幾?況今幸值中平之世,卿等亦得與親知故舊,暫圖歡樂,以盡餘年,不亦可乎?而乃日事言詞,徒多瑣屑耶?」鄭恩奏道:「陛下不聽臣等之諫,恐有不測,悔之晚矣。」世宗不答,拂衣而入。
  鄭趙二人出了宮門,私相議道:「主上荒淫如此,若不設計,勢不可為。」匡胤道:「與你同見范樞密商議可也。」二人來見范質,說知其故。范質道:「昨日司天監奏,有火星下降。旨發該部禳解。為今之計,可乘禳災之舉,焚其賞花樓,庶可以挽回聖上之心。」鄭恩道:「此計大妙,不可洩漏。」
  次日,密令守宮軍校,準備救火之具。將近二更,鄭恩躲於賞花樓下,聽得鼓聲聒耳,鄭恩於近宮邊放起火來。其夜正值東風大起,一時之間,風助火勢,火逞風威,照耀得滿天通紅,遍苑雪亮。宮官報知世宗道:「行宮火起。」世宗大驚,親自看火,祇見火已延及樓閣。鄭恩近前大喊道:「陛下速避,火勢近矣。」世宗驚慌無措,鄭恩負了便跑。二姬且哭且行,高聲喊救。忽見匡胤轉出,叫道:「速來,速來。」二姬祇道真心救他,急奔前來。被匡胤左挾若蘭,右提文姬,向火焰裏祇一拋,可憐!正是:
  粉面頓然成粉骨,紅顏頃刻變紅灰。
  此時軍士望見匡胤將二姬燒死,各把水器齊來救滅了火,早見新造宮樓變為白地。次日,匡胤同文武朝見稱賀。世宗問道:「二美人何在?」匡胤奏道:「火勢甚大,莫能相救,想已燒死矣。」世宗聞之,痛悼不已,拂袖還宮。群臣各退。有詩為證:
  忠臣至此亦堪憐,何事謀姬向火燃。
  若使陳橋袍不著,千年忠義屬誰看。
  世宗自被火驚,日日思想二姬,漸成疾病,不能視朝。適鎮軍節度使韓通團奏邊務事情,聞知世宗有疾,入宮待問。世宗說知得病之由。韓通奏道:「臣聞此舉皆趙鄭二人所為。幸陛下善保龍體,不必以二姬為念。」世宗道:「朕已知之,然趙鄭實朕之親臣,不忍加罪。」韓通謝恩而退。回至府中,心下暗想道:「主上倘有不測,朝中惟此二人專權,彼若以舊怨致釁於我,我何能堪?」乃召心腹李智商議其事。李智道:「君侯公子尚未婚配,近聞符太師有次女,乃主上親姨,亦未擇配。君侯何不乘此入宮奏知主上,與之聯姻,日後符娘娘當國,君侯可保無慮矣。」韓通大喜道:「此計甚妙。」次日進宮,朝見世宗,奏知此事。世宗道:「朕當與子成之。」即日召符太師入宮,將韓通姻事說知。符太師奏道:「既蒙陛下聖諭,臣安敢有違?奈幼女嬉習未除,尚容再議。」世宗允奏。韓符二人辭駕出宮回府。韓通以為世宗主婚,必然能成,遂乃打點行聘。不提。
  卻說匡胤之弟匡義,因見冬雪初晴,在家無事,帶領數人,出獵於東郭門外。祇見有一喜鵲立在靠牆梅枝之上,對了匡義,連叫數聲。匡義彎起彈弓,指定打去,正中那鵲左翼。那鵲又叫了一聲,展起雙翅,竟望符太師的花園裏飛去了。匡義認得符太師花園,便令從人停騎園外,自己越牆而進,來尋喜鵲。纔行幾步,祇見那邊有七八個丫鬟,簇擁著一位小姐,正從假山石背後而來。匡義進退不及,慌慌張張閃在躲避去處,偷眼看那小姐,年未及笄,生得窈窕娉婷,美貌無比。這小姐不是別人,正是符太師的次女二小姐,那小姐也為觀玩而來。當時符小姐帶領丫鬟來至園中,一眼睃去,早見了匡義。便令丫鬟喚至跟前,開言問道:「君是何處人氏?白晝逾牆,有犯非禮,三尺難容。」匡義答道:「小可乃趙司空之次子,當朝趙檢點之弟,名匡義,因見冬雪初晴,放騎遊獵,偶放一彈,正中喜鵲,飛入小姐家園,小可一時誤進,望乞海涵。」符小姐見匡義人物魁梧,殊非凡品,心中已自歡喜,及聽言詞遜順,聲氣清和,不覺目凝神逝,暗自想道:「若得此人為婚,一生之願足矣。」又問:「君年幾何?」匡義道:「小可年交十九。」小姐道:「曾娶親否?」匡義赧然搖手,以示未婚。小姐道:「君可速去,恐太師知覺,不當穩便。」匡義躬身應諾。小姐令侍女開了後門,放他出去。小姐戀戀不捨,以目送之。有詩為證:
  喜鵲連枝墮符園,佳期預報賴他傳。
  一言竟識非凡品,佇見成姻了宿緣。
  匡義出得園來,同從騎徑回府中,見了匡胤,備述其事。匡胤道:「此天意也,使汝入園而得睹其容。」遂即差人請范樞密到府,分賓而坐。茶罷,匡胤將匡義誤入符太師園中,遇見皇姨之事,說了一遍,故欲相煩作伐。范質道:「此事容易,符太師夫人,與下官寒荊是通家之姻,明日當為令弟求婚,事必諧也。」匡胤大喜道:「若得事成,必當重報。」范質告別回家。
  次日,命夫人郝氏到符府說親,與太師夫婦細述趙公子求親一事。太師道:「此段姻緣,極是相宜,怎奈主上先曾有旨,命許韓通之子為婚,今日我若許了趙公子,恐違了聖上之旨,事在兩難,如之奈何?」郝夫人道:「趙公子聞他有大貴之相,況兼德行皆全,英才日盛,較諸韓公子不啻天淵之隔。古人云擇婿以德。若許此人,諒聖上決不為怪。」太師道:「此言也是,但韓家先來議親,故難開口。老夫當效古法,於城中高結彩樓,待小女自拋彩球,看是誰人姻緣,以為定準,便可使兩家各無怨心。」郝夫人道:「太師所言甚當。」遂別了回府,訴知范質,令人報知趙府。
  過了數日,符太師差人在於大街結起一座彩樓,相約韓趙二家姻事。匡胤知道,乃令匡義準備。匡義應諾,帶了四五個從人,來到天街。見韓通之子韓松,領了數十名家將,先在等候。又有那些官家子弟,聚齊在樓下觀看。當時等了一回,祇聽得樓上鼓樂齊奏,先有一管家人,向著樓外吟詩一首道:
  「彩樓高結一時新,天上人間富貴春。
  憑語藍橋消息好,盡教仙子意殷勤。」
  那管家吟詩已畢,立在一旁。須臾,祇見許多綵女整整齊齊擁著皇姨,於彩樓正中間坐下,舉眼望樓下看時,見樓下看的眾人都翹首而望。祇見彩樓左首立著一人,人物軒昂,儀表非俗,又是打扮得齊楚。但見:
  戴一頂官樣黑紗巾,穿一領紵絲青色祆,外罩蜀錦披風,腰繫金線綠帶,足登烏靴,搖曳多姿。
  原來此人就是心上之人,今日看見,分外英俊。又見那彩樓右首立著韓松,生得卑陋,面如烏漆,背似彎弓。看他打扮,倒也齊整。但見:
  戴一頂官樣青絲笠,穿一領黃褐紵絲袍,繫一條綠絨金線絛,著一雙黑皂麂皮靴。
  當下符小姐細觀兩人,已判優劣。立起身來,在侍女手中接過彩球,對天祝拜已畢,執定彩球,看定了匡義拋將下來。正被匡義接著,跨上了馬,喜氣洋洋,與從人向南街去了。
  韓松立在樓下,不瞅不睬,看者無不恥笑。跟隨人俱各沒趣,擁了韓松,上馬而去。回至府中,報與韓通。韓通大怒道:「聖上之命,反不及范樞密耶?」即令心腹將士,帶領數百勇壯家丁,埋伏於南街要路,等候槍親。不想事機不密,早有人報知匡胤。匡胤便與鄭恩商議。鄭恩道:「不須憂慮,我等輿從樂人從小路抬回,待小弟扮做小姐,耍他一耍。」匡胤笑道:「言之有理。」遂令從人轎馬抬了皇姨,悄悄的從僻靜小路娶到府中,與匡義結親。不表。
  祇說鄭恩扮做新人,前面樂人引導,金鼓喧雜,燈燭輝煌,一行人鬧鬧熱熱,由南街大路而來。祇見韓家的埋伏軍士,看見趙府迎娶已到,即時一聲號炮,一齊上前,把音樂隨從人等打散,搶得一乘大轎,自為得計,抬進韓府。韓通大喜,親自揭開轎簾。祇見轎裏踱出一個鄭恩來,高叫一聲:「韓兄,小弟到此,快備酒來與你對飲。」韓通情知中計,無可奈何,祇得賠笑道:「老弟若肯開懷,便當款待。」鄭恩見韓通反賠笑臉,禮順辭謙,便正色相勸道:「韓兄,公子日後自有姻緣,何必爭執,以傷和氣?」言罷,辭別而去。韓通祇氣得毛髮直豎,憤恨於心。次日入朝,奏知世宗。世宗道:「匡胤之弟,亦朕之愛弟。此事不必深念,倘朝中有相宜者,朕當為卿議娶可也。」因加授韓通為充侍衛親軍副指揮使。韓通謝恩而出。
  誰知世宗自得病以來,不能痊愈,延之日久,飲食不進,大勢日危,召范質等入宮,囑以後事道:「嗣君幼弱,卿等盡心輔之。昔有翰林學士王著,乃朕之藩邸故人,朕若不起,當以為相。」質等受命而出,私相議道:「王著日在醉鄉,是個酒鬼,豈可為相?當勿洩漏此言。」是夕,世宗臥於寢宮,駕崩。遠近聞之,無不嗟悼。後人有詩以美之:
  五代都來十二君,世宗英武更神明。
  出師命將誰能敵,立法均田豈為名。
  木刻農夫崇本業,銅銷佛像便蒼生。
  皇天倘假數年壽,坐使中原見太平。
  世宗既崩,群臣立梁王訓於柩前即位,是為恭帝。文武山呼已畢。尊符后為太后,垂簾聽政。遣兵部侍郎竇儀至南唐告哀。竇儀領命,至南唐來,正值天寒地凍,雨雪霏霏。不日到了南唐,見了唐主。唐主欲於廊下受詔,竇儀道:「使者奉詔而來,豈可失其舊禮,若謂雨雪,俟他日開讀可也。」唐主聞言,拜詔於庭,不勝哀感。款待竇儀而別。
  數日,有鎮定報到,河東劉鈞結連契丹,大舉入寇,聲勢甚盛,鋒不可當。近臣奏知太后。太后大驚,急聚文武商議。范質奏道:「劉鈞結連契丹,其勢甚大,惟都檢點趙匡胤可以禦之。」太后依奏,即宣趙匡胤入朝,命為元帥,領兵敵契丹。匡胤奏道:「主上新立,在朝文武宜戮力同心,共守京城。臣當另調澶州等處將帥,一同征討,是乃萬全之策。」太后大喜,即下敕旨,前去調撥張光遠等,會兵出征。時苗光義自從在王府決數救護匡胤之後,一向隱在山中,今見世宗棄世,來到京中,見日下又有一日,黑光相蕩,指謂匡胤親吏道:「此天命也,時將至矣。」言畢,飄然而去。
  此時各鎮帥臣張光遠、羅彥威、石守信、楊廷翰、李漢升、趙廷玉、周霸、史魁、高懷德等俱在麾下聽用。
  當時擇日發兵,搖旗吶喊,擂鼓鳴金,一聲炮響,行動三軍。看看來到陳橋驛,軍士屯聚於驛門之外。忽高懷德對眾人道:「今主上新立,更兼年幼,我等出力,誰人知之?不如立檢點為天子,然後北征。諸公以為何如?」都衛李處耘道:「此事不宜預備,可與匡義議之。」匡義道:「吾兄素以忠義為心,恐其不從,如之奈何?」正言間,忽趙普來至,眾人以欲立之事告之。趙普道:「吾正來與諸公議此大事。方今主少國疑,檢點令名素著,中外歸心,一入汴粱,天下定矣。乘今夜整備,次早行事。」眾皆歡喜,各自整頓軍伍,四鼓聚集於陳橋驛門,等候匡胤起身,便舉大事。此時匡胤身臥帳中,不知諸將所議。
  天色漸明,部下眾將直入帳中,高叫道:「諸將有言,願立檢點為天子。」匡胤大驚,披衣而起。未及詰問,眾擁至跟前,石守信竟將黃袍披在匡胤身上,抱在椅中,眾將山呼下拜,聲徹內外。匡胤道:「汝等自圖富貴,使我受不義之名。此何等事,而倉卒中為之?」石守信道:「主少國疑,明公若有推阻,而彼豈肯信乎,再要成事,恐亦晚矣。」匡胤嘿然不答。匡義進道:「此雖人謀,亦天意也,兄長不須遲疑。且濟天下者,當使百姓感激如父母,京師,天下之根本,願下令諸將,入城不許侵奪百姓,乃為天下定計也。且苗光義先生前日對人說道,日下復有一日,該哥哥登位無疑。」匡胤聽了苗訓之言,如夢初覺,想起前日相面之詞,真是先見,懊悔屢屢失禮於他。遂下令道:「太后與主上,是我北面而事的,不得冒犯,群臣皆我比肩,不得欺凌,朝中府庫,不得侵掠。用命有重賞,不用命則誅。」軍士皆應道:「謹受命。」匡胤號令已定,遂整隊而回。軍士至汴梁,自仁和門入城,秋毫無犯。百姓歡悅。有詩為證:
  七歲君王寡婦兒,黃袍著處是相欺。
  兵權有急歸帷幄,那見遼兵犯帝畿?
  匡胤既入城,下令軍士歸營,自退於公署。
  時早朝未散,太后聞陳橋兵變,大驚不迭,退入宮中。范質對王溥道:「舉奏遣將,而致反亂,吾輩之罪也。」侍衛親軍副都指揮使韓通自禁中而出,急來與范質議道:「彼軍初入,民心未定,吾當統領親兵禁軍以敵之。二公快請太后懿旨,布告天下,必有忠義勤王者相起,則叛逆之徒一鼓可擒矣。」范質依言,入宮見太后請旨。韓通歸至府中,召集守禦禁軍親隨將校,以備對敵。忽禁軍教頭王彥升大怒道:「天命有歸,汝何為自戕其身?」即引所部禁兵來捉韓通。韓通未及相迎,竟被彥升一刀梟了首級。部下軍兵將其妻妾並次子亦皆殺死,惟長子韓松逃脫,奔入遼邦而去。有詩為證:
  忠於王事見韓通,世宗親征有幾同。
  欲禦逆謀志未遂,階前冤血至今紅。
  匡胤在公署聞得城中鼎沸,急忙下令禁止。有將捉得范質王溥等來見,范質挺身責道:「公乃世宗之親臣,言聽計從。今欲乘喪亂而欺孤寡,生心謀反,異日何以見先帝於地下?思之豈不愧乎?」匡胤掩淚答道:「吾受世宗厚恩,今為六師所逼,一旦至此,慚負天地,奈如之何?」言未已,帳前羅彥威拔劍在手,厲聲說道:「三軍無主,眾將議立檢點為天子,再有異言者斬!」王溥面如土色,拜於階下。范質不得已,亦下拜。匡胤親自扶起,以優禮待之。後人有詩以譏范質等云:
  國祚既移宋鼎新,首陽不食是何人?
  片言不合忙投拜,可惜韓通致殺身。
  范質等奉匡胤入朝,召集文武百官,兩班分立。翰林院官捧出禪位詔書,令侍郎竇儀宣讀,詔曰:
  天生烝民,樹之司牧。二帝推公而禪位,三王乘時以革命,其極一也。予末小子,遭家不造,人心已去,天命有歸。咨爾歸德節度使殿前都檢點趙匡胤,稟上聖之資,有神武之略,佐我高祖,格於皇天,逮事世宗,功存納麓,東征西怨,厥績懋焉。天地鬼神,享於有德,謳歌獄訟,歸於至仁。應天順民,法堯禪舜,如釋重負,予其作賓。嗚呼欽哉,祇畏天命!
  竇儀讀罷詔書,匡胤就北面聽命訖。宰相扶了登崇元殿,加上天子袞冕,受群臣朝賀,是為太祖皇帝。奉周主為鄭王,子孫世襲其職。符太后遷居西宮。大赦天下。國號曰宋,改元建隆元年,而周運亡矣。古虞顧充有《歷朝捷錄》紀之云:
  世宗以柴氏子,嗣太祖而立。撰通禮,正樂書,定大樂,設科目,而文教彬彬,敗漢兵,閱諸軍,平江北,伐契丹,而武功烈烈。王環以不降而受賞,仁贍以抗節而蒙褒,張美以供奉而見疏,馮道以販圖而被棄。威武之聲,真足以砥礪人心,激發一世。近者畏,遠者懷,有由然也。刻農桑之木,務本也,禁僧尼之度,抑末也,親囚徒之錄,恤刑也,貸淮南之饑,賑貧也,立二稅之限,便民也。注意黎元,留心治道,良法美意,未易枚舉,信為五代十二君中之令主矣。顧其亡國,亦若是之速,又何也?豈帝王自有真,天將生聖人為生民主,而日月既出,爝火不容不息乎?
  追尊父弘殷為宣祖昭武皇帝,尊母杜氏為皇太后。當時太祖拜於殿下,群臣相賀,杜太后愀然不樂。左右進道:「臣聞母以子貴。今子為天子,而反生不樂,何也?」太后道:「吾聞為君難。天子置身兆庶之上,治得其道,則此位尊,苟或失馭,求為匹夫不可得,此吾所以憂耳。」太祖拜道:「謹受教。」遂立賀氏為皇后,韓氏為偏宮,杜氏為西宮。
  越數日,太祖下詔,加范質王溥等為中書門下平章事,以弟匡義為殿前都虞候,趙普為樞密直閣學士。論扶立功,以趙彥溥慶壽為龍捷右廂都指揮使,並領節度使之職,以石守信張光遠為侍衛親軍副都指揮使,鄭恩高懷德以列侯並領節度使之職,其餘董龍董虎李通周霸等俱為參將。詔下,諸臣各各謝恩。
  時華山隱士陳摶騎驢過汴京,聞太祖登位,拍手大笑道:「天下自此定矣。」吟詩一首云:
  夾馬營中紫氣高,屬豬人定著黃袍。
  世間從此多無事,我向山中睡得牢。
吟罷,竟自回山。不提。

  卻說太祖欲以優禮待朝臣,深念韓通之死,贈為中書令,以旌其忠。反加王彥升擅殺主將之罪,雖有幸寬宥之,但革其官,終身不用。後人有詩嘆之云:

  擅殺之罪不可逃,當初何用進黃袍。
  功臣既死無由及,後代兒孫竟失褒。

  從此天下大定,仁明之主,永享太平。《飛龍傳》如斯而已終。


[飛龍傳]前部.終了...下接後部[宋太祖三下南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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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回     憫忠冤赤眉示罰 奉師命余鴻下山



  詩曰:
  其一
  英雄不必盡男兒,佇見閨人長六師。
  既異陰陽皆佐國,何須戒服慚為雌。
  其二
  祇能詠柳使超群,況復執仇樂姅林。
  自古女軍原惡敵,兵符矧是有功深。
  其三
  慢將刀尺去從戎,六月匡王屬女工。
  寄語憑妻諸漢子,司晨寧讓勿稱雄。
  其四
  周惟太姒致麟祥,祇合宮中佐聖王。
  究竟伐崇參贊處,不聞幽靜涉戎行。
  其五
  大家亦有東征賦,漢史終虛記閑戎。
  想是坐言抒宿憤,未能佩劍向從軍。
  其六
  武功何必少金釵,獄降由來定所排。
  吩咐深閨如虎女,勿徒降婿便舒懷。
  其七
  後來明有曰夫人,步武如堪作後塵。
  獨惜唐成明敗處,終輸劉女使麟君。
  此數首俚言,說卻書中所載劉金錠、郁生香、蕭引鳳、艾銀屏、花解語諸女流,竟能使宮難淺窄,涉險阻於疆場;粉面嬌嬈,伏獰猙於陣伍;銀釵數管,賽過大戟長槍;玉腕一雙,掃盡千軍萬馬,真乃女子軍逢人僻易。想古往今來,如謝道韞、蔡文姬等詠柳才高,辨琴逸韻,留人齒頰,然亦不過文采風流,為閨中雅事。究甚麼標功萬里,表壯山河,為國家卻敵,以至守士稱臣,咸歸一統;即或有等勇以義生,一時遇敵手,又復仇不受淫污所辱,亦屬一人一家的事。至於柳腰無力,沖陣而御烽煙,閨中有材,服冠而稱臣妾,此固千古罕有,宇宙奇聞。迥思天女作列女傳事,劉氏諸人,夫出不獲著跡翰墨,為婦爭光,然婦人主持中饋,以拙為寶,不過較諸長舌,差勝一籌耳。
  至如唐主父子聚麀,穢及諸臣之不潔者,武則天,乃一介女中之才智首,淫浪班頭,但以唐除叛亂以救生民,原取隋氏天下於張、尹二宮妃,是淫亂主女以開基,故不再傳,而有淫浪武氏以報應之。但上蒼佑貞潔以范風化,然武后如此淫穢,為千古敗壞綱常,罪之魁首也。故於唐終宋始,另綱紀一新,降一班女英雄淑女下凡,使他功標社稷,定策軍機,做作一場非凡事業,以為陰人佐盛世之光。況趙太祖正當應運之期,山河合混一統,以定久分必合之勢,故值日功曹下凡間,查察那一家積德培陰騭之基厚者,以消受此貴女,白首唱隨,以覓良緣登對,然後復興王家大業。當日送生司馬,領了玉皇上旨,速帶女星五顆下凡,尋送降生之塵世,不須多表。
  先說泰岳山中一位大仙,修煉數千年,久登仙班,上洞仙翁神通廣大,道號赤眉老祖,已知宋太祖赤手結交英雄,打平天下。登基後,以酒色糊塗,竟枉殺義弟鄭恩,老祖心甚惡之。一天忽值諸仙友梨山聖母、陳摶老祖、孫子真人三位上洞仙,齊進寶洞,會見赤眉,有老祖說曰:“眾道友,中界之氣運一新,香孩兒雖奉了玉旨,昌復中土大位,故藉周世宗之基業以接繼,又得曹彬、趙普、高懷德、鄭恩一班文武左右扶持,一心一德以成大業。原周主柴榮,以姑子歸宗入繼郭威大位,信為五代賢君,無有其匹。自世宗駕崩之後,當傳之嗣子,無乃香孩兒特奉天帝生於趙氏之門,以開宋基土,至陳橋兵變,居然受了黃袍加身。這是生成福命,享玉食於萬方,位居九五,本當然也。惟鄭恩與香孩兒非別將可比,義切桃園,情聯手足,後竟以大勛不報,不念功勞手足情深,糊塗以酒,白刃相加,是為忘恩負義之主。貧道心不忍功高反得孽死,意欲敕著一班狐仙野魅下凡,將彼江山攪亂一番,以代鄭子少泄一忿,以息其冤魂,又憂諸怪不依善果,傷害眾生可憫,諸道友以為如何?”陳摶祖曰:“事雖令各可惱,自古人臣功高震世,其心跳不出驕恃傲慢,為人主所忌,未有不害及其身。故漢初張良成功之後,見漢高心疑功臣,即闢谷逃避,不留戀於富貴,故眾功臣遇害,良獨得免於誅殺之禍,此乃明哲保身者也。然韓信、彭越、英布諸人,心頭太高,看得功名富貴四字太重,恃功傲人,祇自雄而不覺人主早已猜疑矣,至後身首兩分,實不味此急流勇退四字耳。倘效著張良及古之范子二人高志,何得殺身之禍哉?”
  赤眉祖聽罷,微笑曰:“陳師妙論,足為功高之臣千古保身鑒戒,但香孩兒與鄭子,義別君臣,情同手足,非同疏泛君臣可比,可以合則留、不合則退之論,須當知之,以一過而報應之。”孫臏真人又曰:“今老祖執宋主一人之過,令眾生受此兵戈之禍,亦當念吾等仰體上天憐憫之心,今定亂未久,又使一眾無辜當此災咎,奈何,奈何!”赤眉祖曰:“如此且不發差諸鬼魅下凡,令一潛修正戒而往,止困悴香孩兒一番,使彼知殺卻無罪能臣,便招外敵偏國所侮,罰其勞悴,數載憂驚,不許傷生害眾。貧道主見若此,不知眾道友以為如何?”群仙見赤眉老祖如此法旨,各仙曰:“足見道長慈悲,道今一心也。”是日各仙辭別過,自回洞中修煉,俱各不表。
  單說赤眉仙,一心不差諸兇魅下凡,祇命門徒一人名余鴻,此道者,原非人身,乃北山一老年鴻雁,精修煉已得人身,將有千年道行,其名已入仙班之列,今又拜赤眉為師,得隨老祖,久沾化雨,日沐春風,修煉得法力無邊,神通廣大。當日老祖動了殺機之念,此日命仙僮呼喚余鴻至,將此泄發鄭恩屈殺一案,以困宋主於軍中,勞頓他以示罰之意,又旨命余鴻:“投往南唐李煜帳下,借其兵力,令他勿稱臣服於宋,開此端舋。宋太祖乃雄豪之主,性質方剛,豈受欺侮,定必領兵爭戰。賢徒且藉法力奇能,困悴他三紀,少咎其狠害有功之惡,但彼帳下眾將,乃奉命保國佐拜者,但許擒獲,不許殺害一人,且要取勝而憂困真主數秋,即要回仙山,斷不可貪念人間俗富祿,殺生靈以取禍也,慎之!戒之!不可忘卻囑咐之言。”余鴻領諾。按他乃一鴻鳥修煉成人身,本屬性子好動不好靜的,且潛修已久,將登仙班之列,故不妄動,一心受命於深山。今見師命之下凡,身涉塵上,一心欣悅,諾諾連聲依命。當日老祖又將數件鎮山之寶,命他攜去,以備應用。按下慢表。
  卻說南唐李煜乃李璟之子,自五代時,號稱唐憲宗之後,亦未歷實考,然而五代紛爭,至周世宗帝時,李煜已嗣父位,割據金陵,即今江南地。在周世宗時,已興兵征伐,急去帝號,後復改年,而仍稱帝。當宋太祖掃滅群雄,位正中土,諸僭國無不戒懼,是故禮賢下士,以求佐弼於一隅,實欲以自強其國,鞏固其邦,且懼太祖來攻伐吞蝕,故日夕養兵蓄銳,以預備之,文臣武將不少,雄兵數十萬,亦江東一勁敵之國也。且唐主精於文字,擅於繪畫,乃一聰慧之人,當日文武臣有出名者,皇甫暉、黃原濟、李暉鳳,皆是當世英雄。更有薛呂、秦鳳、羅英、程飛虎,皆前唐功臣之後,有戰將林文豹、林文旦,聚於一邦。
  此一天,君臣設朝,集會於銀鑾寶殿,評論宋太祖滅了南□□□,又收除高季興,西方伏並滅蜀;孟知祥一路歸附,王全斌、曹彬、潘美等,兵威大震。君臣交談,唐主煜曰:“宋太祖一路平卻諸邦郡,或滅或降,天下已定於七八,今有我江南未下,他貪求無足厭,祇憂他興兵蝕饞,怎生拒敵彼之盛。”當日有文臣明智者,皆言宋之乘並土宇,天下已得十之七八,我主金陵一郡之地,怎能與全輿大盛對敵,我邦雖有將兵,諒非宋之高、曹、王、潘作對,不若仍去帝號稱臣,以免彼兵臨境,又費一番驚擾也。唐主聞言未答,又有武臣數人,皆言不可無故稱臣,況我邦兵強將勇,上下一心,宋雖強盛,若他兵臨遠險,亦未易即勝,不若我主先修書一函,命一人呈之觀覽,其詞半卑半硬,將我邦土產之物,貢獻為名,試探他君臣如何回復我主,並察其國中虛實,然後我們或降、或守,方不免於自弱於一時。唐主點頭稱善。
  正在君臣議論之際,有軍官入稟,言:“午門外有一道人,要叩見千歲。”唐主一想有此膽量道人,公然叩見,即準之,命宣進引見。不一刻進至銀安殿上,唐主遠見此道人,五綹長須,綸巾羽扇,姿緻光采,雙目如曉星,當時詢及來蹤,方知高門法士。道人稽首禮畢。唐主命之座下,茶罷,復詰叩見來由,余鴻對曰:“千歲洪據金陵一方,兵多將廣,是至宋主東西北並滅各方,不動汝金陵者,以千歲據此長江大河之險於東南界也,且千歲善於禮賢下士,君臣一心,且機可乘,千歲何須慮也。至下計者,首議去帝號臣服於宋。今山人特千里下山,叩謁千歲,求乞執鞭左右,未知允準收錄納否?且不是山人誇張大言,千年修煉,法力頗精,能分過去未來,千歲遠續唐裔三百之紀,即偏安於一隅,宋終不能侯君也。”唐主聞言大悅,曰:“孤正在與群臣議論降守之策,謀款未決,今得仙長降臨指示,強孤之弱邦,何其幸也!又承願佐助我國,以拒宋師,孤無憂矣。”
  即日敕旨命軍人筑壇,登壇拜為護國軍師。余鴻一心受託,即登壇,眾文武一班參見同禮,唐主親捧御酒三杯,余軍師飲過謝恩。當日李煜王自得了余鴻為軍師,請問他兵法對敵進退之技,彼對答通明,出言有序,迥非凡人可及,心中倍喜。自謂邦佐得人,料宋主南下無礙矣,對敵不弱於彼,一時心雄膽壯,並不修書,又不往與宋太祖稱觴慶壽之禮。此一回上邦下國兩相啟舋,一番殺運,亦金陵有此劫數,不知兩國交兵爭戰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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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回     南唐主回書拒宋 趙太祖命將督師



  詞曰:
  屈殺賢良,困受沙場。從此十八載,趙君王回瞻殿宇,祇見雲莊俯懷,妃子轉似孤凰。也知天子亦離鄉,傷傷傷。念切當陽,義伐徐方。後來八九家,共讚襄維。茲元老,固稱鷹揚,矧斯臣妾,且號邑姜,功蓋殘唐,長長長。
  卻說宋太祖自陳橋兵變,黃袍加身,為眾將土推尊於周後主,繼位而有天下,又賴眾將兵力,助而成禪,北伐西征,混歸一統,所有宇內霸主、偽主皆臣降稱服,四方莫不奉正朔天王。值宋太祖萬壽聖誕佳辰,諸家王子王孫,各勛戚文武大小臣家,悉皆備辦許多禮物、珍儀,於五更之初,便佩玉登車,紛紛趨蹌寢道入覲,頌唱華封三祝。又有外省邊疆眾文武員,俱有貢禮回朝上壽,並諸外國及附屬歸命候王,亦莫不挾狼圭梯山航海而至,以朝敬中土聖主。太祖自庭殿中受獻,祇見許多珍儀過豐,一一盛陳。旨下慰勞諸臣。傳詔畢,龍顏喜霧,是日少不免鹿鳴賜宴,各王侯文武大小臣子百官均頒賜,暢敘樂飲於殿中。一番慶鬧,君臣共樂。
  酒至三巡,宋太祖徐徐而言曰:“今天寡人五旬壽紀,悉當眾卿文武、諸邦邊隅土宇之臣,貢獻隆儀之盛回朝慶祝,足見內外遠近之臣愛戴恭誠。惟今金陵南唐李煜,以一隅之地,藐視寡人,並無差使慶祝一詞祝敘,亦屬不恭,眾卿以為如何處之乎?”有兵部尚書潘美奏曰:“臣近聞南唐李煜,招賢納士,嚴訓軍兵,其志非小。今各兄弟偏邦,入朝貢獻華祝稱觴,他獨不遣一人進朝恭祝,顯見目無我大宋,不恭之甚,將來有不臣服之心。不若我主趁此執罪,命將興士征討有名矣。”宋太祖未答,又有軍師苗訓奏曰:“此行未為不妥,但今已四海一家,諒此南唐區區一隅之土,何足介懷,不煩聖慮。可下旨責他君臣不諒德力,不禮回朝恭祝,有失國威。如若即行征討,似涉不教而誅,況勞士浩費,非國家益也。不若待閣部詞臣,草檄文一道,命使馳往,曉諭他一番,倘或彼君臣醒悟,差人謝罪,正當赦宥之,足見我主以德宣化而治,各邦靡不欣服矣。倘他仍執迷抗拒,然後命將興兵征伐取罪未晚。不知陛下聖意如何?”宋太祖聞言曰:“卿家處置得宜,惟詞翰之臣莫與卿之匹,汝回第中,三天之限,且備檄文,命使臣馳往諭之。”此日退朝,文武各散。
  次日苗從善檄文草就,上呈御覽畢,即皇印封固,欽差往金陵而去。涉水登舟,非止一日得到此。一天,南唐主自拜余鴻為軍師,有三月之久。一日早設朝,正在君臣敘集,有玉門官入奏,大宋天子差官員一位,有齎旨到來。唐主啟皇封,君臣開讀,其文詞曰:
    昔者唐祚衰微,率土分崩,生民之命幾於盡泯。茲我邦主德臣明,撥亂反正,拯其將墜,救兵民於水火,奉天宣化功勞,施兮垂兮而萬邦協和。布德行仁,而百蠻賓服。蠢爾南唐一隅之土,梗化不朝,藐視不恭,罪難逃咎。屢欲受敕天師,恭行天討,惟我主寬洪偉度,有慕乎古之行軍,以化格為治,故王者之師,有征討而無戰鬥。是舜帝虞廷,舞干戚而格有苗;武王周師,回軍馬以警殷紂。茲命我詞臣,秉筆宏文,申明誥訓,原不欲用武以傷和氣,致祥好生之德,今敷陳安危之要,君侯其敬聽之。念爾唐末五代紛爭,瓜分割據,至英雄並起,豪傑風從,我主車駕所臨,靡不輸誠納款,君侯所共見聞也。惟兩帝不並生,一姓不再伏,明者見危於無形,智者窺難於未兆。是以微子去商,長為周賓世冑;阿斗納印,安作晉世樂公。君侯誠能深鑒成敗,投味微子之蹤,猛思後主之樂,則福慶無疆,士民安堵,農不易畝,市不尚肆,去累卵之危,就永安之帥,豈不大有裨於國哉?如執迷罔悟,聽佞惑說,至於兵臨城下,玉石俱焚,噬臍奚及。
  當日,南唐主李煜看見檄文朗烈,理義分明,稍有畏怯之心,又轉請余軍師酌議此事,余鴻曰:“腐儒筆鋒亦銳利,不知我主兵精糧足,有何懼哉?”遂不作謝罪表文,祇將檄旨箋尾,批回七律詩一首,曰:
  南唐繼統在錢塘,屢欲興師破汴梁。
  文有孫吳精陣律,武增虎豹騁沙場。
  高懷活捉同妻死,陶氏生擒與子亡。
  天命早知須順服,免教刀斧見閻王。
  書後又寫著:大唐正統皇帝付與宋君御前覽悉。
  卻說宋太祖一天設朝,使臣回國,一見李煜不獨不回謝罪之書,反作此悖逆犯上強詞,藐慢太甚,太祖一見,羞顏大惱,拍案罵曰:“好膽子李煜,蔓爾逼上,朕好意相待,不忍加兵征討,猶恐殘害,兵民可憫,不料他竟公然逞志,出此惡逆犬吠之言,怎可不加誅戮!朕若不發兵征討,他亦差將來爭了,不啻不似人也!朕親行征伐,定必生擒此賊,方消朕恨!”有高王爺懷德出位,啟奏曰:“南唐李煜偽襲李唐之後裔,割據金陵不過八十一州地土,諒有甚麼倉頭百萬、粟支十年之富庶!即君臣和協,無乃一班伴食文詞詩賦之人。今不度德力之勢,以小敵大,以弱拒強,是乃自取敗亡之禍也。不若待臣藉陛下天威,興一旅之師前往,以順取逆,自必獻功奏捷,何須主上親身馬上之勞,有礙輕出萬乘之尊。”太祖曰:“御妹夫論雖理有所依,但朕起自馬上功勞,與諸將士久相雄角,親冒矢石一十八載,見盡多少英雄,負氣自許,率性不受人欺侮。今李煜這匹夫逆惡辱言侮薄太甚,務必生擒殺敗他,親辱此賊,方得心平也。況自登基一十三載,身安慵樂,髀肉旋生致病,正不勝劉先主所感慨。朕意已定,妹丈不必諫留,今即著卿為督師主帥,史圭、石守信二將為左右先鋒,馮益為參軍,再令曹彬、潘美、王彥升、羅彥懷為輔軍,九王、八侯及軍師苗訓俱隨南征,以護駕,復令王金武後隊解糧,同心協力征勝金陵,旋師奏凱之日,回朝因功加齎封爵,以報將士之勞。”
  是日眾文武聞諭,各人領旨,定了出師日期,退朝已畢。有宋太祖又對御弟二王爺匡義言知,征討江南李煜,託之監國署位依政處分,朕不過一載上下可以還朝,叮囑一番,二王匡義領命。宋太祖又在昭陽正宮皇后諭說知之,復往後宮稟知杜氏皇太后,於某日定期別母后,即當興兵征伐金陵李煜云云。有杜太后曰:“皇兒於十八年馬上功勞,乃得九五之基,安逸未久,方一紀之外,今又思歷險疆場,今天下已定於十之八九,躬為萬民之主,理合優處節勞,豈可再厲兵危險事,願皇兒勿往,且命將提兵悉足成功奏績矣。且母前兩天夜夢不祥,於三更後見皇兒高登一李樹,幾乎傾跌下,幸得雲霄上飛下五隻彩鳳,將兒翼扶而下,須臾間已驚醒,方知一夢之兆。至今母心尚怯懼,介懷不安。兒今又思離位遠行,未知主何吉兆,想來有此幻夢預報,不若王兒勿往,敕旨各家王侯武臣,能征慣戰者往討江南,何必立意親征,以貽老憂。”太祖聞母言,對曰:“母后勿心煩,兒一自少年十六以後,即一生闖遊,四方遍走,在家少出外多,喜動,不喜動中之靜,天下之大,東西南北之地土,十之七八風土民情柔悍皆知,今汴京進金陵,不過四十天之程途,有何干礙?且母后所夢最吉,兒攀登李樹將傾,反得五鳳協扶而下,後必得五女將為助以成戰功,未可知也。況兒不歷閱沙場已久,困於大位,實不喜安靜,今隨征一出,反覺心逸開懷,以免久困於深宮內殿,兒所悶悶久矣。但今中土堤封萬里,十得其八九,單有金陵一掌之地,如此梗強,有失各國之威,祇爭此功虧一簣,便可放馬歸山,牧牛歸野。況天無二日,民無二主,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何勞母后掛懷。兒若不親臨敵境,將士不肯用力,枉日費斗金耳,非為勝算也。”當日杜太后向知皇兒心性,喜流動而惡坐逸者,是必難以強留勸之,祇得言曰:“兒既力主興兵,斷不可親臨出陣,以萬乘貴軀非同小可,須當謹慎小心,為母減憂。”太祖皇領諾安慰而出。當日眾后妃王子皆知聖上親征,祇有皇后娘娘想來皇太后尚且勸駕不止,徒陳留無益,未必帝心允回,祇得餞別送行賀喜而已。未知何日起程御駕親征?且看下面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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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回     高元帥兵進壽州 余軍師計困真主



  詩曰:
  一時勇憤義從王,雖屬孩提切遠將。
  猶恐相逢強敵處,六軍失卻白鳩揚。
  住語宋太祖在宮中與諸皇后妃子餞別長言。卻說,東平王高懷德受了太祖拜授統兵招討大元師,是日退朝,回歸王府中,進內堂,有皇姑趙美容迎接王爺,夫妻見禮下座,請問王爺今天五更天上朝,何至午刻之晏方回,有何朝政酬議?高王爺將南唐不肯臣服,書下,反出強逆之辭,觸怒聖上,今要御駕親征,命著本藩為督師主帥。王姑聽了即曰:“君命所差,固不得推委,但王爺方得數載卸下馬上辛勞,今又要涉險沙場,妾心頗不樂也。”東平王冷笑曰:“為臣本當忠勞王事,為子本當盡孝雙親,是人生立品之大節,豈以勞逸為辭!況本藩叨蒙汝兄恩宥,已極人臣,一家顯貴,誰人可及?正報不盡王恩也,豈敢少言推委。但母親耄耄之年,兒子年少,全賴王姑代勞敬奉小心,嚴訓孩兒,教文則外師,技武則王姑,不可使他安逸首重,不許外出遊蕩,三五為群,欺壓招災,有失心規,清白高門。”王姑領從,語未畢,庖官早已送進酒筵排上,說不盡許多山珍美酒、海味瓊漿。侯王門不啻天子豐奢,不須多表。當日夫妻暢敘交酢,兩旁音樂齊鳴。
  此時高瓊公子表字君保,年方二九,一聞父王奉旨遠征,即來上稟,言:“兒在家一無所事,不若跟隨父王同往,一來可以左右隨從,二來與國家出力,立微功於朝廷,以報些小聖上隆恩。”王姑聞言,冷笑曰:“小小年紀便口出大言,真乃無知少年,不明汗馬功勞非易也。”君保曰:“母親勿將孩兒小覷為一劣夫,兒今已習操得槍法精通,弓馬純熟,各府王子那人出得孩兒之右!今跟隨父王出征,原要學些進退兵法,以為日後與國家出力,方不愧我高家功臣之後,望求父王母親準允,了卻孩兒素志。”王爺聞言喜悅曰:“我兒出此智量之言,雖未見諸實行,但立心高遠,愛國忠君已見於大概了,果不愧高門有後也。茲汝雖有其志,年紀尚輕,且婆婆年紀已高,母親一人,汝又無弟妹,不若汝在家代為父敬奉婆婆,孝順母親。今思起汝叔懷亮,身亡於沙場,想來令人下淚,為父不時傷感,折此雁行,今幸嬸娘李氏十分賢慧,撫養成汝弟君佩,與汝恍惚,生來氣質不凡,後日亦能繼父志。惟當弟兄一心,同習文武世業,切不可外遊放蕩招災,恃世宦欺壓別人,以取怨忿,方為成器之兒。今不必隨征,依母親在家可也。”君保又見父王如此吩咐,料必不允,祇得揖別,悶悶退出。此天高王爺祭祀過家廟祖宗,然後與王姑餞別,嬸母子侄送行。有許多天性分別離感之言,不多細表。王姑復進朝,往內宮送別皇兄宋太祖,也無交代。
  單說高元帥,誓師日期已至,一眾武臣將士早在教場伺候,十萬虎賁兩旁站立,殺氣騰騰,誓師祭旗,申明軍令,炮響三聲登程。一眾文武大小朝臣,王子公侯何下千餘,皆敘於教場中,送別主上鑾駕。宋太祖自囑咐御弟主勤勞監國,次及左相趙普及六部大臣,一眾一品大員,要依朕政令處置得宜。一一不須過述,文武全稱領旨,送出皇城十里外。太祖傳旨御弟眾王子大小臣回城,不須遠送。眾臣領旨,往程望見不旗幡之影方回,各文武回府按下休提。
  單言宋太祖登程,高元帥大兵所到,秋毫無擾,軍令森嚴,百姓諸安,實乃軍威勢銳,殺氣沖霄,旌旗耀日,盔甲鮮明。未入東南境,先有南唐探子,越境打聽明白大宋天子御駕親征,一一報知唐主。唐主一聞報,心下驚惶不安。
  此日召余鴻國師、大元帥皇甫暉、威武大將軍林文豹、鎮殿大將軍林文旦、世襲平遼王薛呂、護國公秦風、越國公羅英、魯國公程飛虎一班武將上銀安殿。唐主即曰:“前者批回表文呈於宋君,料必他憤怒,今興發大兵,親行征伐,孤想他天下已得十之八九,兵雄將勇,孤以一掌之地與彼相恃,何異犬與虎爭,故特宣請國師與眾卿酌議,攻抑或投降,定奪戰守,以早定主見為宜,以免兵臨城下之日,一群生靈皆作刀頭之鬼。”余軍師奏曰:“我主勿憂,宋兵將雖然強盛,祇可別壓諸邦,倘要勝我主,除非山人不在此金陵土地。彼兵若來,個個遭擒,方顯山人手段,少立奇功,以報千歲平日相知雅託,且一切放心,勿墜三軍銳氣。”
  唐主曰:“軍師乃法門高弟,今既一力擔當,孤固已安枕無慮,惟今宋主御駕親征,兵雄將猛,亦當準備迎敵。古云:兵驕必敗,但須早定個勝算,方不至兵到慌惶,豈不為上。”余軍師曰:“臣料定宋師此來,必由壽州發進。”唐主曰:“軍師何以預知?”余鴻曰:“宋君萬里興兵,先計糧草,乃敢深入重地敵境。宋主在馬上一十八載,久征慣戰。幾十萬士兵,今外涉吾土,必先入此平坦大道,必言得了壽州,一路由鳳陽府直取金陵,便成破竹之勢。”唐主曰:“如此須命一員上將有勇略者以重兵駐紮,方能保守此要害地也。”余鴻曰:“不須將兵駐守,他兵新到,正在銳盛,與戰斷非我軍之利,不若設個空城之計以困之,一絕彼之糧草,不憂十萬兵為餓鬼,宋邦隨征大小君臣一概斷絕了。”唐王聞言,大悅曰:“得軍師如此妙算,豈懼大宋將兵驍勇。”
  是日,余軍師即差勇將林文豹、皇甫暉授計前往壽州城,傳令城廂內外眾百姓、民間軍兵,不分貴賤,從速遷運入皇城內地,以避宋兵攻征,不然彼大兵一來,皆要盡殺。令一下,嚇得壽州城眾百姓數十萬人人驚懼,個個淒惶,急急搬遷,紛紛跑走皇城避兵,拖男帶女,一路嚎哭之聲可憐憫也。再說林黃二將,令軍士數千,將壽州城倉庫錢糧,一概督令拉運訖盡,些少不留,然後回城繳令。余軍師另有機謀慢表。
  再說宋太祖,一路大兵一月久方入金陵城境界,已攻破了界牌關,殺卻唐兵萬餘,有敗殘逃奔散去。高元帥將兵撥一萬五千與潘美把守界牌。連日君臣酌議渡江進取,太祖要從壽州攻入,高元帥曰:“壽州乃金陵咽喉之地,重扼之方,唐人知我軍攻破界牌關,定必嚴加守御,抑或設伏奇兵算計,趁我軍初到,地土未稔熟,反中他計。依臣愚見,不若從廬州府進兵,暗攻合淝,出其不意,尚易成功。”有苗軍師亦以為然,請帝準依。太祖曰:“朕非不知駙馬之謀是慎重之行,然施諸強敵必須如此。今偽唐兵單將弱,我兵一到即攻下界牌,可知運籌無策的。諒今直攻直進,無不克之理。況廬州水險山嶇,我軍不時要運糧接濟,壽州平坦大路,夫馬易於往來,先攻他一陣,看彼如何,再作設施。”眾將領旨,一程向壽州攻進,已近城五十里,高元帥發令下寨,苗軍師吩咐軍兵掘井取泉,不許食南唐城濠之水,眾軍士遵令。次日高元帥下了戰書,南唐差遣大將林文豹、皇甫暉統領一萬五千軍馬出敵,高元帥即差發史圭、石守信出營與林、暉二將對壘。一萬雄兵殺來,將兵交手,宋兵甚銳,唐兵抵擋不住,大敗而奔,林、暉等押止不得,見兵卒散亂,死亡數千,收兵入城躲避。高元帥令將人馬奪壽州城,祇要圍困攻打,不料林文豹二將受了余軍師之計,許敗不許勝,此日一敗即領著眾兵入卻皇城,棄壽州不守。
  再說宋太祖催令高元帥進兵,差史、石二將帶兵要攻打殺人。二將心雄先登,喝令搶關,三軍奮勇爭先,須臾城門大開,宋將兵殺入,並無將兵把守。史、石二將暗自稱奇,不知何意,祇道南唐君臣等人懼敵,不戰棄城而走之,豈知乃余鴻用計。此日得了壽州城,即回營中報知,太祖大悅,深以勢如破竹,指日攻破金陵。高元帥傳令,不要追逐南唐敗散之軍,多傷殺害。一同護駕大小三軍拔鑾進城,正在傳令畢,啟行,方登帥堂,命將查點倉庫,回報其倉庫俱空,粒粟全無,城中百姓,經查城廂內外並無一人。宋太祖大驚,已知中計,有高元帥低首不言,知太祖拒諫敗事,但君上過處難以面執而責之,有苗軍師曰:“此乃空城之計,豈有重地要害之城,如此而無兵丁把守之理,今當速退,再紮大營,以免中他空城之計為高。”
  正在宋太祖悔錯之際,高元師發令全軍退出,祇聽得天炮響發振,有軍士入報,四邊城濠外有軍馬數十萬殺來,燈球火箭,打個不絕,喊殺如雷喧嘩,宋兵大驚,不敢出城。太祖悔恨不及。高元帥祇得發令王侯四大將軍緊閉四方城門,元帥軍師復請太祖登上城樓一觀,果見城外重重疊疊,雄兵猛將,圍困得猶如鐵桶相似,真乃令人可怯也。
  遠遠祇見隊伍中擁出一道人,綸巾羽扇,八卦道衣,頭尖頷闊,雙目星光,門牙突出,手中提了一條杖棍,在城下指向宋太祖,罵曰:“可惱宋君,假託著陳橋兵變竊了幼主天下,一得無義江山,復又枉殺有功之臣。我師乃大羅上仙,今命山人下罰,知事者投於我主大唐,倘恃兵力,意謂滅卻諸邦,天下無敵,擅自興兵窺睨吾主金陵,休思妄想!今日身臨遠土,正當亡滅也,卻被山人用著小小機謀,即令汝十萬軍兵,數十員猛將困圍了,如在籠中之鳥、釜內之魚一般矣,還想望甚麼縱橫宇宙,霸土爭雄?倒不如寫下降表文書,將大軍且讓與我主大唐,尚不失為藩王賓位,是汝知機之處。”不知宋唐交兵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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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回     落魂鑼連擒敵將 風火扇驚退宋軍



  詩曰:
  萬人闢易有奇能,擒縱隨心號妖僧。
  個個英雄難用武,牢籠何日脫韍鷹。
  當時余鴻將宋太祖罵辱一番,太祖又驚又惱,大喝:“何方野道,出此惡逆大言。”喝令左右放箭,城上數千弓矢手,紛紛前如雨點打下。余鴻一見,冷笑曰:“勿道幾枝小矢,即萬刃刀山,貧道豈介於懷。”口中念念有詞,祇見矢到飛開,並無半點沾身。當時宋將人人忿怒,見道人大言惡罵,惱了石守信,請旨殺下城,以擒妖道。高元帥曰:“石將軍,妖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猶恐妖道有妖法傷人,戰勝不可窮追,須要小心提防為上也。”石先鋒領令,帶鐵甲軍五千,放炮出城,渡濠橋,飛馬大喝:“妖道看刀!”大刀劈下,余鴻茶條杖架開。暗想此將英勇,定然宋之有名也。祇見他惡狠不通名姓,大刀亂砍,祇得招架。十合上下,將條杖一晃,扭轉梅花鹿,一連打三鞭,退下數步,取出一寶,名落魂鑼,對著石守信一擊,響振喧天,石將軍不覺墜下馬,人事不省,由南唐兵拖去拿下。
  宋太祖城上看見大驚。有剛谷侯史圭大怒曰:“可惱妖道,戰不過,用妖術拿人,好猖狂也!”復請旨出馬。太祖曰:“不可,妖道有邪術拿人,怎能以力勝他!”高元帥也勸止之,史圭不聽,飛馬殺出城外,大喝:“妖道,本事平常,專恃妖術傷人,若不還我石河陽侯,將汝命送在本侯槍尖之上。”余鴻冷笑曰:“宋將好不識時務也!我主唐王,乃真命之主,自高祖開基三百餘年。豈料汝宋王不明天意,恃卻兵強將勇,無故加兵於我金陵,殺我喬元師,攻破界牌關,好生猖獗,前起兵又殺害我大將軍劉仁膽,祇道天下無敵。豈知今日自投羅網,興兵深入,困在我境孤城,諒汝君臣插翅難飛也。倘知天命者,回城對宋君言知,書下降表稱臣,放爾君臣回國,如若逞強執迷不悟,即見十萬性命休望生還,豈獨活擒爾石守信一人也。”史圭聽了余鴻一席強言,氣火燒天,怒聲如雷,喝聲:“妖道胡說,看槍!”把長矛照面上刺去。余鴻知他兇狠,茶條杖不上十合迎沖,將梅花鹿扭轉,向本陣營奔走,史圭怒氣不息,拍馬追趕上,落魂鑼一響,史圭落馬又被捉拿,有軍士捆綁入唐營去了。有太原王國舅曹彬不忿,帶怒出馬,仍被余鴻拿去。
  此日,南唐主見余軍師一日之間,連連拿捉了宋朝三員上將回城,好生喜悅,對著眾將文臣等曰:“余軍師有此法高強,一刻生擒了宋邦三員猛將,且困圍了宋軍,觀此,何難滅宋以興復孤大唐天下,再整李氏江山?”諸文武皆稱善,賀我主得人佐弼當興。
  卻說宋太祖此日一連失了三將,心頭納悶,祇得命人閉守城池,不準別將復出。次日,唐兵又到城下罵戰,有把守城軍士入報,高元帥大怒:“可惱妖道擒卻我三將,又來城下猖狂,若不親臨出敵,反被妖道所輕,待臣今出城與此逆道拼個死生。”太祖曰:“非言勇戰可以對此妖道,若論駙馬槍法,天下無其匹,奈何妖道以邪術弄人,即卸馬被擒,今失去史、曹、石三將,他並非欠能被捉的,汝所共睹。今三將失陷,朕心實憂之。但汝為三軍之主,朕之首託,豈可輕躁而出,以迎妖道之鋒乎!萬一有失,朕倚向何人護駕,三軍那人主持?駙馬且忍,暫發出免戰,決策於軍師,救解三將為上。”高元帥曰:“臣為督師主帥之任,今日妖道逞強,羞辱主上,連擒三將,恥辱太甚。他雖有妖術傷人,臣何懼之?藉陛下洪福,必要出敵,殺卻妖道,纔得恨消。”語畢上馬提槍,帶兵一萬,放炮開城,殺出弔橋。大喝:“妖道來祭本藩之槍尖。”
  當時余鴻正討戰之間,祇聞城中炮響轟天,沖出一枝軍馬,盔明甲亮,一杆大纛旗高懸,一將銀盔雪甲,手執丈八長槍,面如銀盆,三綹清鬚,年方四十上下,真乃生得威風凜凜的福相。余鴻一見,諒得此將是東平王高懷德。祇暗暗稱頌曰:“怪不得趙宋功勞魁首,沙場破敵班頭。”遂將梅花鹿一拍上前,茶條杖一指,喝聲:“宋將通報名來以受死!”高元帥大喝聲:“妖道不知天命可畏,妄唆一隅弱主,致動干戈,傷害生靈,罪逆難逃,方知後悔。倘知醒悟者,速回與唐主,誠命謝罪稱臣,罪尚可免。不然一隅土地踏平,萬眾遭殃。吾乃宋主駕下東平王高懷德也。惟獨妖道不知大名麼?”余鴻冷笑一聲曰:“山人知汝是宋君之膽,今遇山人,祇恐往日功勞,一旦付於流水,休得望活。”語罷,一茶杖打去,高元帥長槍架開,余鴻倒退梅花鹿數步,雙手振疼,已知高元帥本領高強,難以力敵,發打腳奔走。高元帥一想:妖道邪物傷人,即拿下,倘若追趕去,又陷於妖道之手,蹈卻三將之轍,即竟勒馬不追。
  余鴻回頭暗罵一聲,好狡猾的高懷德也,他住馬不趕,難道今便由爾逃脫不成,祇得扭回神鹿一拍,近取出落魂鑼,對高元帥連連響擊,元帥不覺一發昏迷,已是人事不醒了。即刻墜於塵埃,宋兵追救不及,已被南唐鐵甲軍拖拿入城中。宋兵大驚,奔走回城。余鴻戒殺不追,鳴金收兵。進奏銀鑾殿,有唐主李煜聞報大喜,想來余軍師果然法力高強,一連拿捉敵將四人,且高懷德乃宋邦主帥,今已被拿,大唐天下指日可恢復了。
  住語唐城內大張筵宴賀功。再言宋太祖在城中聞報,高元帥又被余鴻擒捉去,嚇得大驚失色,一心苦惱,眾將士安慰一番。太祖開言曰:“朕自興兵以來,賴眾將兵之力,創得江山,今已四方頗得平寧,土宇已當平服。今祇有金陵偽唐主,以一掌弱弱之土,橫梗不服賓王,朕於萬不得已用兵,不料南唐有此妖道,用術拿去四將,頃刻敗兵,眼見得江山難保。倘若返戈低下以求乞南唐,豈不喪辱開基偉業,老恥千秋!眾卿家有何良謀以解此危厄,方免主憂臣辱也。”有苗軍師奏上:“我主龍心且安,自古兵家勝敗無常,我大宋承運開基,上天垂象,真主御世,李煜乃偽唐一孤,豈能再興?況周文王尚有囚於羑里之日,漢光武還逢困於昆陽,後皆脫難,死中得活,以成帝業。今四將被拿,諒區區南唐必不敢加害,我主放開龍心,但想來此空城,中其奸計難以孤駐,不若趁此唐人得勝,少懈攻城,我等盡將本部人馬趁勢沖出此孤城,離此火坑。待聖駕回朝,臣文武等仍再行征討,以決雌雄。以天下全土之盛,難道反倒傾於小小一隅哉?今祇早退方為勝算也。”太祖聞言,祇得依奏。
  次早五更時候,各軍將士飽用餐膳,苗軍師傳令,武將張光遠、羅彥威、羅彥釗、顧加進、王彥升、陳青、張英等一班文武將士,及三王四侯九門節度使,一齊上馬提刀,帶了大小三軍,擁護趙太祖,紛紛殺出南城。
  再說唐城中余鴻道人神佔一課,已知宋人保太祖逃走出壽州回朝之意,想他乃宋朝開基受命之主,不能禍及真命之君,不過奉師之命,下山將他圍困迫罰,以警其殺戮功臣之過,勒他與唐主講和,兩相罷兵,亦可報唐主恩遇之隆,豈可妄然傷他將土。主意一定,辭過唐主,出到南城,取出風火扇,除了火記,對著大宋軍伍中連連數扇,狂風嗖嗖大作,呼呼響報,已將宋邦軍隊人人吹起,已是身不由主,立足不定,不能住步,人人退後被吹回,個個打歸入城中。當日苗軍師也知妖道用著邪法,借此風勢吹打回城,亦無可奈何,祇得吩咐眾軍將四城緊守防御,仍入牢籠。宋太祖驚心,日日不樂,眾文武人人切齒。忿恨妖道,一刻難消,此日不奉。(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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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回     弄幻術高王險死 明妖法太祖釋疑



  詩曰:
  奇奇怪怪展神通,驅遣隨心奪化工。
  祇恐皇天難縱惡,定然獲罪竟無容。
  當日宋太祖一聞眾將被余道人擒去一半,嚇得膽落魂飛的恐懼。當時余鴻又率將兵大隊,直逼城濠下罵曰:“宋人君臣,恃勇自投羅網,涉吾疆土,即可稱臣納獻降書,一眾十萬性命尚留一線,如若遲延違逆,要汝君臣人人白刃加於首項,方悔之晚矣。”宋太祖聞言。驚上加優,有苗軍師見太祖一心惶恐,祇得權答詞於城上,對余鴻曰:“兩相對敵勝敗未分,獻降稱臣有大邦下國之別,豈有尊卑倒置者。我君臣自有定見,汝須量力而誇,何須以一小勝為強,不用嘵舌相煎太急。”余道人聞言,想來此語知他也有畏怯之意,祇得不深求,吩咐退解內圍之兵,暫緩攻城。回見唐主領功,唐主喜迎曰:“全仗軍師法力,一連拿下宋將十餘名,足喪宋君之膽了,孤早排下賀功之筵,上敬三杯。”親離寶座,雙手遞上。余軍師接酒,雙手拱持言曰:“蒙我主千歲隆恩,今之小小功勞,豈當過獎重賜,臣感激無涯也。但君賜加恩,膽敢逆命。”一連三杯飲訖,然後謝主。眾文武依次坐下,暢飲賀功酒筵。席間多言軍師法力無邊,觀此宋將,個個英雄勇猛,連日擒拿,至今人人魂迷未醒。唐營宴畢,唐主吩咐將擒來十二員宋將牽出梟首,以報昨天破我界牌關,殺死朕元帥劉仁膽、喬將軍之仇,然後復回壽州界牌,捉下宋君臣,孤家成了一統,興整大唐天下也。余軍師曰:“宋將傷害不得的,我主有所未知,貧道修煉有年,自得金鰲島赤眉大仙指點,修行數百紀,傳聞大道,今大宋乃受命之君,難以傷他護佐之人,不過且困之以威,方不敢小睹我主金陵一方耳。久必相和,以樂處太平之景運。也是世道當其時。”
  唐主曰:“兩國相爭,那有擒來之將不殺之理,況宋十二名將,世之猛勇者,若放縱回,為唐之患,為宋之利,豈可生置之?”余鴻曰:“宋既不能滅,眾將亦陽壽未該終,今迷而不醒者非真死,遊魂未伏舍耳,故以昏沉未覺,待山人教他醒回,背宋仕唐,混弄宋君一番,自然驚亂,他無措之處,定必與我主講和,不敢侵擾。且借宋人之力,他得其勞,我得其逸,又借宋之刀,以殺宋人耳。豈不更善乎!”唐主曰:“人已死怎能卻復生,且事已奇也,且能使宋將反戈投我,背宋仕唐,但云宋將十二人乃大宋開疆展土,內有王親御戚,父母妻兒皆在汴梁京中,他等即可回蘇,焉肯棄君親以事仇敵之理?”余軍師冷笑曰:“仙家妙術,果有可還魂之技,並有靈符迷其真性,定然依令呼喝,即君臣父子妻兒皆不能認識,祇隨其術,令之呼使耳。至於降我唐之往攻宋者,是山人可定主也。”唐主聞言,疑信交半,祇得曰:“有此奇事,軍師且試演可也。”余鴻應允曰:“真事果非謬言,待臣弄事便見。”是日唐主退回宮去。
  余軍師吩咐,將十二員宋將屍骸安放階下,備辦下砂丹毫筆紙之用度,有十二幅烏雞烏犬之血穢物,將黃紙染糊,用剪裁成紙人十二個,各像人上書符章一道。向空中噴上一口法水,一陣旋風,十二紙人空中飛舞一回。余軍師喝聲下來,紙人紛紛落於案上。軍師將其折成三角靈符十二道,令軍人除下宋將頭上之金盔,安置於髮際之內,復將他原盔戴上。手持七星寶劍於案上一拍,念著分魂分魄的咒言,一番大喝:宋將其人,某人一魂三魄入體中,於二魂四魄依皈正法拘禁在紙代人腹於髮際中,不得有違。喝畢,將寶劍向宋將十二人個個一拍背上,大呼:宋人各各,遵法旨還陽,急急如律令。頃刻,宋將十二人冒冒失失趴將起來,性似發呆一般,雙目圓睜,不言而立,此乃十二人魂魄未足,神思恍惚,泥玄丸宮,被靈符迷去真性,心下糊塗,祇由用聽,余鴻乃以法咒關分之也。當日分列兩行站立,祇有唐人文武官見了,個個驚駭,遽離班位。余鴻冷笑曰:“眾文武不必驚惶,宋將自此降服我唐朝了。與汝皆屬同僚,何須畏避。”
  唐主聞知,即登上銀鑾殿,果見十二名宋將,分立兩旁左右,盔甲明亮,心中疑惑不定,欲逃避下御座。余鴻指宋將對唐主曰:“我主不必驚疑,臣已用符術將宋之十二員將士降服。今宋將已降順我大唐,一殿之臣也。”唐主聞言曰:“軍師雖然法術精通,孤見此宋將兇勇,他已還陽,祇愛反去,不肯降服,轉傷我邦兵將,乃有放虎歸山之患也!”余軍師曰:“我主眾人既然疑惑不定,待山人試演他將士一人驗之,自見準信不誣言矣。”語畢,將木劍一指,口中念念有詞,大喝高懷德聽令,有高王爺聞令即上軍帳前,打拱曰:“軍師有何將令差使?”余鴻曰:“爾且領兵一千五,前往攻打壽城,不得有違。”高懷德領令,飛跑出王城去了。
  唐主一見,方知軍師法力之妙。唐之眾文武臣多見詫異,余軍師法力,果然非凡,夫可及者。當此唐主喜悅曰:“孤得軍師佐弼,降了一班宋將,且高懷德、曹彬乃大宋金梁玉柱之臣,今為我唐所得用,何愁唐家故業不依然返復,皆籍軍師之功也。”余鴻喜色揚揚,謙遜曰:“此乃千歲當興其國,不失為偏邦之首,宋雖然應運,終不能為唐之害。”君臣言語投機,不知余鴻亦是權詞以對唐主耳。豈不知宋乃開基應運真命君?故其對唐主言,不失為偏邦之首。唐主一心以為與宋並驅天下,亦一時心頭之熱也。祇因余鴻捉得宋將,故有此妄想。但世人深貤於名利之處,正合著兩句古諺之言曰:
  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頭螳捕蟬。
  卻說宋太祖日困於孤城,愁念諸將被擒,雖不見首級號令,但心上驚惶不已。正在思悶,祇見軍人入帳跪奏:“高王爺提領南唐兵馬,到城濠邊罵戰不已,不明其故,特來啟奏知,乞萬歲爺定裁。”太祖聞報,怒曰:“可殺奴才,敢生妄誑瀆於朕,高王爺已被拿去,未知生死,況彼與朕外戚至親,乃忠心貫日之人,焉有被擒投敵,反來討戰之理?妄報之罪何辭,義當正法。”左右正牽下報軍,他即喊叫:“枉屈,倘果萬歲爺不信,有半字虛詞,蟻軍丁自當碎屍寸斬之罪,祇請萬歲爺親龍駕上城樓一觀,自分真假,以免蟻軍丁負屈狗命一條。”
  太祖聞奏,又驚又疑。祇得傳旨,命放下軍兵,即統帶侍御軍人上至城樓遠觀。果見高元帥在城下帶領一旗唐兵,在遠遠馳騁揚威,紛紛箭炮攻打城池。宋太祖不勝驚異,在城上大呼一聲:“御妹丈!朕在此,何得妄心胡亂行為,朕雖與汝有君臣之別,實手足相加,以國戚骨肉至親,二十年來君臣腹心一體,何得被妖道擒去,即貪生畏死,全忘恩負卻心腹手足之情,改變忠肝義膽心腸,難免千秋污名也。朕今勸汝良言,勸汝急醒回頭,速歸回城,與妹丈共滅南唐,班師同享太平之福。”說完不住招手,呼之入城之意。祇見高元帥二目光睜,指手蹈足,跳叫不已的哮咆,全然不悟不明何也?太祖見他許久不認,不以君臣相見之禮,一味長槍滾弄,大喊呼殺,覺得又羞又怒,即樓城上罵聲貪生畏死匹夫,汝身居國戚,位極人臣,既然貪生畏死,投降了敵人,其情可恕,原不應投了敵人,反兵攻城,罵戰於城下,還不知羞愧,此乃逆臣之尤者。喝令左右放箭。
  有苗軍師連忙止之曰:“不可。臣想東平王乃素懷忠義奇男子,身為王家御戚,位尊爵顯,建立下汗馬功勞,豈輕輕投降於外敵,以遺臭名於後世?今察其神情,猶恐被妖道幻術多端作弄,則東平王不獨不免一死,且負屈臭名於千秋。望我主深思參詳。”宋太祖聞言一想,忽然醒悟,曰:“若非軍師之言,定中卻妖道奸陷之謀矣。細思高懷德乃昂昂豪傑人,君臣二十載,腹心相待,豈有貪生畏死以負國恩。”祇得歎一聲下樓,座中不覺淒然,龍目墜淚曰:“今日朕不幸被困於此孤城,實乃主憂臣辱,細忖來十八年馬上辛勞,枉用著力,八旬母后難侍,錦繡江山空成畫餅充飢耳。”言畢倍切下淚。但不知何日解圍,太祖脫難。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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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回     宋太祖當空叩禱 陳摶仙遣徒下山



  詩曰:
  輔正誅邪合上天,齊誠禱告理當然。
  九天勿謂離凡遠,帝主虔孚感格先。
  當時苗軍師眾文武見宋太祖悲感,皆來勸慰,苗軍師曰:“陛下不可傷懷,有損龍體,今十二武將雖被擒,料必李煜斷不敢加害,但我城中糧草將盡,外運不通,深為可慮也。且余妖道善能知過去未來之事,算卜幽微,昨天要私逃拔寨不得,今不若此夜陛下虔誠禱告上蒼,求祈破妖高人,須要君臣虔誠告禱,或可感格天心,有破誅妖道者,效看當日唐太宗被困高麗故事,乃聖天子自有神靈佑助,當為可信也。”宋太祖聽奏,祇得依允。又有管糧官上奏,軍糧祇有一月四旬上下之用。太祖及眾文武聞此皆驚,太祖復曰:“一月餘糧餉,三軍必危矣,如何設施乃可?”苗軍師也無計可施,太祖悶悶轉加。
  是夕祇得沐浴更衣,齋戒虔排香壇,禱告肅誠。將自十八年戰爭以義師救民,削佞誅奸,以安天下基業,已成四海混一之慶。不料南方李煜,以金陵一隅之地,抗拒硬橫,欺神輕悔,有損國威。至出於不得已,親領六師征討。不期被妖道余鴻用術捉去將士,被困於孤城,糧食將盡,君臣在一月中數十萬將兵,皆作孤魂之鬼。懇乞上天憐佑,早差仙洞高人,收除妖道破敵,方救卻數十萬生靈,敢昭告於皇天上帝。太祖祀告望燎已畢,時交三鼓,各自歸營帳。
  是日感格天心,有值日糾察遊神,轉將宋太祖此夜祭禱之文,上達天庭。玉帝一見表上之詞,已知太祖困於壽州,他原有三載魔障飛災,實由自取。枉殺功臣,致激惱赤眉示罰,以準折之。但今糧草將盡,救兵未到,十餘萬軍兵性命可憫,今不若差一星君。仍令昔飛鼠運去當日唐李密之糧三十萬以濟軍。再說明隋末唐初之時,天下擾攘,乃隋煬帝無道,四方英雄並起,各據一方,有李密據金墉城,卻被一隊飛鼠蔽天,如螢蟲蟻隊之多,紛紛飛入倉廒,盡將李密九十餘萬糧米,一時銜運去,不遺留一粟,是李密亦該當亡滅,故被飛鼠盡將糧食盜去,以濟助當興之人。在唐時太宗帝被困在三江越虎城,糧食將盡,三軍忙亂,正優敗散,此時頃刻滿天飛鼠紛紛撲入倉廒,運來糧米足有三十萬之數。尚有三十萬直待楊文廣被困於粵西柳州府城,又得飛鼠運去,救濟他三軍。此是前代之事,帶筆略為表明。
  卻言次早天色初亮,太祖起坐,眾將士參見已罷。一刻間祇聞空中狂風呼呼,吹聲響亮,有物如鳥飛撲之模樣,此際天尚未大明,又是晦日,下旬元月。太祖正在疑惑,細思奇異,祇見飛撲之物在空中紛紛飛下,由階上檐上隊隊黑色不分其數,密密叢叢,盡飛入後廂倉糧之所,不明何故。
  天色大亮,就有管倉糧官即刻奏上,有飛鼠不分數百十萬隊之多,紛紛銜運糧米入倉廒中,頃刻而滿,約有三十多萬上下。宋太祖與眾文武將士大喜,人人稱奇。有此天助,料必陛下虔誠禱告上蒼,天帝佑護也。有苗軍師曰:“此又乃唐太宗時,興兵征伐高麗國,被困在三江越虎城,糧絕得飛鼠盜了李密之糧,救濟了三軍性命。正乃真命天子,自有百靈佑助。今我主昨夜禱告上天,求破妖道,並告知糧食將盡,故上天差遣飛鼠又運糧米以濟我們軍食。料必破余鴻妖道又有高人了。”宋太祖聞言,頗自安心,是日盡將廒中查點過,果足三十萬之糧米,三軍大小喜色欣欣,加增銳氣。
  住語宋城中君臣敘話。卻說華山得道一仙翁,乃陳摶老祖也,他在山中,坐在蒲團垂目養心神。是日,雙目一開,屈指一算,知宋太祖當初殺害了鄭恩,被赤眉仙命徒余鴻下山投南唐,敗困他將一載,已是意亂心煩,祇恐有傷龍體。但鄭被殺之後,貧道將他世子鄭印救取上山,已經三載。然太祖雖不合殺害了手足功臣,唯鄭恩向日心直率粗,有罵主辱君之強罪,亦不免今被屈殺,亦當天數難暗,正其辱主之咎耳。且宋太祖自與貧道一弈之後,賣卻華山,果不失信,一登大位,即叨蒙隆恩,封我為此山睡仙。今當其有災不樂,余鴻猖獗,心思破敵之人,不免差印徒下山,一安太祖,少折余鴻之威,況各王侯之子,各有遇合良緣,天所生成聯綴的定數。主意一定,即著令仙僮閑雲可往山後喚取師兄鄭印至此,為師有吩咐之言。
  閑雲領命往山後,已見印坐在石臺之上,自言自語。且不驚他,暗聽。祇聞印口中長歎一聲:“吾鄭印生來真乃一苦悲之命也,憶起當年可恨昏君趙匡胤,詐偽酒醉胡行,枉殺我父親,以至少年失怙,後又被這老道人吹的神風,刮我到山,已經三載,致我不能回家見母,能不令人傷心也。”有閑雲見他流淚滿面,含悲聲言慘切,未免憐他。可惜此子一介王門世冑,今在此荒山清泉淡泊,這師父到也糊塗了,不管人家願與否,竟意將拿來強派為徒,令人替此少年可惜可憐。他想呼喚彼遲慢,祇恐師父怪責,遂將師命傳喚說知。
  鄭印連忙拭乾淚痕。隨了閑雲,來至中洞,於師蒲團下禮拜罷。曰:“師尊呼喚,有何吩咐?”老祖笑顏滿面,呼叫:“賢徒,祇因山人與汝有師徒之緣,所應敘炙三載,故用神風刮爾到山來,傳汝雙鞭、授汝飛槌已經三載,兵器之技已練熟。今爾可上能安慰慈母哭泣之悲,下可了百年床頭之願,中又可救生民塗炭於水火,又加以風雲際會,魚水相依,盡遂生平之出處,今正當其時,不須錯過此機會也。今命爾下山,此去大振家聲,力光前業。一來顯得賢徒幼學壯行,不負修行苦煉,二來見得為師收留教導一番之誠。”有鄭印聞言對曰:“須蒙師尊指授真傳,已經鞭精槌諳,可以下山見陣。但聖上非君之仁者,已曾無辜殺害我父親,不異君臣變為仇敵之憾恨。此去猶恐這無仁心之君不相容,那時進退兩難了!”語罷下淚一行。老祖微笑曰:“賢徒不須過慮,太祖自誤殺汝父之後,日夕悔錯思念,汝原乃一王子之貴,日後昌大門閭,乃累世簪纓者,不必以父親屈殺,為君主仇恨也。然汝父在日,乃一性品抗直粗莽之漢,屢曾狠狠罵辱主君之罪。君者,天也、尊也,臣者,地也、卑也。然汝父在朝之日,不該以下抗上,故當今略去君臣之分以待汝父親,知他率直鹵莽,是至多次容忍,故積漸末,罪過已深,一天無辜受誅,亦抵償往日辱君不敬之罪,是該當應得者。此去須要一心護佐開基聖主,以繼前人光烈,方不負為師收汝為徒三載,授教武略之技也。此去逢凶化吉,遇難呈祥,一生富貴功名,綿綿福祿。”又命差仙僮取出寶甲、金盔、豹尾、神鞭,盔上將定魂針插上,方能避抵得余鴻的落魂鑼。當時鄭印將盔甲穿戴上,背插雙鋼鞭,復又深深下拜師尊,復與閑雲仙僮辭別過。正要抽身出山,陳摶祖又曰:“此華山往壽州不下五千里之遙,怎能速至?今且贈爾一帆之風,可伸掌出來。”鄭印即伸出手掌,老祖用朱書符一道,又吩咐:“起時一路須當合閉雙目,耳邊風狂響震不可開目,倘開雙目,有妨跌仆墜下之傷,直待風不響時,不妨開目,即可至壽州了。且再贈汝靈符一道,執此乘風可駕走雲途,日後有用處。”鄭印領諾。即出至後山門。仙僮也來送別。鄭印依命雙目緊閉,有老祖使起神通,念念有詞,大喝一聲“疾疾!”鄭印不一刻已飛上九霄雲外而去。印在半空中祇聞風聲呼呼響亮,在耳邊過送,心中暗暗稱奇,自忖仙人妙用,果非凡人可及。當時祇依從師父之言,雙目閉上,不敢少開,不三四辰刻之久,已到了壽州城。按下慢提。
  先說宋太祖一禱告上天之後,又得飛鼠運糧得濟三軍粒食,此天至第三天,正與眾將軍師酌議破敵之策,一心懼著余鴻妖法利害。但不知鄭印入城可退得余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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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回     駕風雲鄭印見主 詳讖訣苗訓秘機



  詩曰:
  難中遇舊最堪歡,況復親情淚眼看。
  此日大功重建立,勿仍獵犬令他寒。
  再說壽州城中,君臣正在議論余鴻法術拿人,此非我將兵不銳之故,奈何彼以妖物名落魂鑼,一連十二將遭拿了,眾將失去尚且緩些,還有高元帥也陷於南唐中,如何設施,乃可救之。君臣盡皆悶議不決,頃刻之間,祇見雲漢中有一人向城中飛檐而下,向前階一滾降落,是滿身甲冑,背上插雙鞭。宋太祖大驚,眾將也不勝駭異,各各抽出腰刀、佩劍,大呼有刺客,要上前拿捉。祇聞那人大喝一聲,猶如天上打個轟雷,眾將嚇得呆立不動。此人大言曰:“吾非刺客,乃汝南王鄭恩之子鄭印也,吾奉陳摶師命,來壽州救駕,不須動手。”眾將聞知皆收回刀劍,太祖與軍師將此人一看,祇見此少年,年方不過十五六,身軀八尺,鐵面生光,炯目海口,真乃一英雄武士。當時苗軍師喚曰:“汝是鄭印,汝南王之子了,今聖上在此,何不行個君臣大禮?”鄭印聞言依諾,即抖甲上前,當帥堂中,對宋太祖倒身下跪朝參。
  太祖一見鄭印,想起三年前酒後糊塗,被鄭恩觸怒,一時酒性發憤,將他執下欺君罵主之罪,登時將他斬首,醒後悔之不及。想起手足情深,雖乃異性骨肉,但與他有少年時交結,立下多少馬上功勞,一心一德,何異同胞之誼。今一見他兒子,不見其父,想起前情,不覺心酸,花目中淚下沾襟。起了座位,手挽曰:“御侄平身,朕前少年時,弱冠中與汝父親是異性骨肉之交,情同胞誼,不料君臣酒後糊塗,失言交惡,執責汝父,誤傷性命,朕悔莫及,時常思念痛切酸心。今幸御侄長成,身體容貌與父恍惚,朕悲中有喜,今襲職汝南王世祿加恩,以補報三御弟之誤殺,又足以志朕之過也。”
  鄭印聞太祖之語音,陳及前事,不覺流淚謝恩。太祖又問:“御侄自三年前被大風吹去,王嫂上朝奏知,寡人已經旨發四方尋覓,各省郡不見回音,至今三載後至,王嫂數年憂思,可不憐此孤獨也。唯御侄方纔言說,奉陳摶仙師之命,下山來壽州救駕,但不知那一位陳摶仙師?授汝有何法技?可救解得壽州之危厄。且奏朕聞知。”鄭印曰:“陛下容小臣詳奏上聞。”當時鄭印將華山陳摶老祖三年前風刮上仙山,至今奉師命下山,一一言知,又道:“叨蒙老祖贈賜仙盔寶甲,可抵避余鴻妖道落魂鑼,但他法術高,非小臣所能驅除此道人,要破敵者,也須待五陰將會合齊集,方能勝之,老祖發啟我下山,行時如此囑咐,吾師定必判斷,前有準後無差。”
  宋太祖聞印言來,大喜曰:“朕前三天禱告上天,願得高人來壽州城解圍破敵,自許回朝之日,免向缺國課,並天下罪人減等,以補朕躬之咎,今已有驗,得御侄奉師命下山,朕無憂矣。惟陳摶祖師,當朕少年時,生性未定,為打折唐主御勾欄女樂,殺了一班淫靡嬌嬈,至發配問往關西,道經華山,與陳希夷三局棋對奕,將華山書寫與他,彼乃高人上仙,非凡夫可及。今還念及寡人被困此孤城,又賜贈許多仙物與御侄到來保駕,正見其厚情,垂念朕之深也。但未知汝下山時,老師父有何言吩咐指示,且說知南唐何日得以平服,奏凱班師?御侄可聞知否?且說奏明以安朕心!”有鄭印對曰:“師尊臨別之時,並未有定著班師之日為言,祇說余鴻向昔禽鳥羽毛之體,乃數百年修煉,得成人形,復得赤眉大仙點化受戒,不久登位仙班之列,故煉就神通廣大,非小可能除逐他也。祇可保守在壽州城,以佐安陛下聖懷。他師又言,如要收逐此道人,除非五陰將全齊,敘會大合,共結良緣,方能平定得南唐,大功方可奏績。今已另有八句詩詞贈下,以待小臣回壽州,上呈陛下龍目觀瞻。”當時鄭印取陳摶老祖一柬,上寫著曰:
  欲勝南唐定世華,五陰須待數無差。
  也知榴樹藏金錠,那曉銀屏艾蘩芽。
  救駕生香芳號郁,降魔解語女為花。
  蕭音引鳳誠奇遇,風虎雲龍總一家。
  當時宋太祖看罷八句詩詞,實不解其意,又對苗軍師參詳一番,軍師接柬書一看,默默思曰:“仙機莫測,日後自有應驗。”原來苗訓善精於察星、觀雲、望氣之學,占卜通透,雖未盡知過去未來之事,然見了陳希夷的訣謎,已辨出勝南唐者有五女之名,乃劉金錠、蕭引鳳、郁生香、艾銀屏、花解語五少陰,方能平服。非五老陰。但陳摶祖不預泄天機,故苗訓亦不直指出其五女之名,道與道同秘之意。待鄭印一去,自然引出這班少陰出來。
  太祖曰:“陳仙師言五陰,朕未出師之前,母后夢五鳳救朕於高樹,翼扶而下,今老祖又言五陰女可破敵,不免發詔回汴京,調取陶王嫂、王姑、李夫人,來救駕破敵如何?”苗軍師曰:“我主果然天亶聰明,料事如燭耀天。但仙師既遣御侄前來,有如此掀天本領,何不草詔命他沖圍回京取救?”太祖欣然準旨,問及印可承往否?印即奏道:“臣承君命,即刀山火穴有所不辭。小臣下山之日,師父賜我乘風符一道,不用三四辰刻,已到汴京了。”太祖大喜曰:“御侄果然忠孝傳家,今仍襲封汝南王,以子蔭父職,破唐之日,再加恩賞。”即著飽用戰飯,準備沖圍。
  鄭印領旨,是日辭了聖上奉旨出城。想來初到壽州,一功未立,且不駕雲符,沖他大營一陣。然後以乘風符回京。當時太祖軍師等見印出城,即登城樓觀他,祇見印大步踏入唐營,大喝一聲:“看鞭。”將唐兵打個不絕,紛紛大亂,唐兵大呼,放箭不及,死者甚多。印的雙鞭發動,猶如劍雨,並無一箭著身,唐兵遇著即死,抵擋不住,四散讓路,一時如入無人之境,一連沖入三匝重圍。祇見兩杆大纛紅旗,數員大將擁一主帥,大喝:“小賊,敢來踩我大營!”他乃皇甫暉,是南唐主帥。有軍士報知宋將踏營兇勇,故率將來攔阻。祇有鄭印,自得老祖傳授雙鞭,未經試發,是個性急小英雄,乃目空一世者,豈懼三五個唐將!祇將兵器打個不住手。聞皇甫暉喝呼,祇作不聞,不瞅不答,雙鞭打去。甫暉大怒,長槍一起,月內拋梭,挑進面上,鄭印長鋼鞭左一擋,右一飛鞭打去,馬一沖殺,兩個對戰五十回合,卻被印左鞭飛中皇甫暉右肩膊上,喊聲疼痛,打得甲碎紛裂,口吐鮮紅,帶轉馬鞍而走。
  原來皇甫暉算得南唐一員勇將,所以南唐主命他領兵困住宋太祖。今既受傷,一鞭疼痛,祇招喝兵將殺上。有鄭印雙鞭狂打,八員副將落馬五人,兵丁不敢近前,又殺卻唐兵千餘,乘勢沖透七層大營。走未遠,營外有一隊甲軍追上,祇得不走,恃著雄勇,一心等待之,再殺他個片甲不留,方顯己之武技非弱。
  言未了,祇見騎一梅花鹿道人趕上呼喝。印一見,知是余鴻道人。二人相見,有余鴻大喝:“可惱宋將!不知進退,十被山人擒拿七八,今又來湊拿不成?敢生膽子踏吾大營!”鄭印大呼:“妖道,知天命可畏者,即日逃走歸山,深藏古洞,煉性修真,不然,數百年苦煉,一旦付諸流水,一命付入輪回,豈不可惜功夫?”余鴻聞言,喝曰:“小小畜牲,人道變化未成,出此大妄之言,料必不思久活了!”言畢,一茶條杖打來,鄭印左鞭一架,喝聲:“妖道慢來!”然余鴻被他一鞭發力,雙手震疼,梅花鹿坐立不定,想來此宋將年輕,實力很大,以力敵,性命難保,急扭拍梅花鹿跑走。印拍馬追趕出外圍。宋太祖在城樓上大驚,遠遠大呼:“御侄不可追趕,此妖道,他有妖物傷人!”但城隔外圍有數百丈之遙,那裏呼喚得聞,祇遠遠觀見余鴻取出落魂鑼,連連響振,太祖心中著急,祇見鄭印,依然拍馬追趕,上前雙鞭打去,險些將落魂鑼打破。余鴻大驚不驗,急收鑼跑走一箭之路,想來落魂鑼屢驗,今此小將似不聞,何也?不免用斬神刀傷他,也算彼不幸也。想罷,登時將刀飛拋空中,發出光輝燦燦,映日爭光,奪目驚人。那鄭印初時心怖,豈料他神盔上放出霞光沖去,神刀跌下塵土。余鴻大怒,不知又用何法物,拿得鄭印否?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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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回     唐軍師遇敵初敗 宋將軍破寨回朝



  詩曰:
  正氣由來自勝邪,術窮轉覺技難誇。
  寄言左道從茲退,勿致終來末路嗟。
  再說余鴻,見鄭印頭盔上霞光閃閃沖起,將飛刀打下塵埃,插在馬前,心中大惱,想來此賊有此寶盔,落魂鑼又不驗,實乃一異人也。怒目圓睜,又向香囊中取出豆子,念念有詞,向空中一撒,頃刻之間,化成數千軍馬,紛紛落下陣場殺上,將鄭印重重困住。俱是兇惡猛漢軍人,令人驚怯。祇因鄭印體中穿上仙甲,眾鬼惡兵祇喊殺,不敢侵近,他反雙鞭亂打,直沖入陣裏,眾兵馬紛紛倒退仆跌,沾土已變化成豆子。余軍師怒上倍加,看不出小賊有此寶貝盔甲,鑼不能擒,刀不能傷,變化兵又被破了。意欲收兵回關,又恐被唐將眾人將吾小覷,欲以力戰,小賊實力很大難敵,正在心頭煩惱。
  原來鄭印一想,師言吩咐,這妖道果然法術多端,皆被吾盔甲所破,但想師父之言,彼乃多年得道,法力精奇,我非其敵手,倘再來別術,非吾所利也,不若先下手為強。想罷抽出飛錘一柄,向余鴻打去。有余鴻見破了法術,正在煩惱,還要復用法物,不意又被鄭印一飛錘打來,急如閃電。余鴻喊聲:“不好!”將身一側,已落打在左肩上,不勝疼痛,跌下梅花鹿邊,鄭印再飛一錘,余鴻大驚,急忙中,借土遁走了。祇被印將梅花鹿腳力打死,倒於地中。
  那鄭印歎惜將已收除妖道,卻被他走脫。想必氣數未便該終,不若早回汴京取救兵也。即透營殺出。快馬加鞭,唐兵將人人不敢近他馬前,由印殺出。一連跑走數天,到了本國的內地,見一騎人馬擁護一主而出,乃一潘字大纛帥旗,鄭印一想,自己身居王爵,此官乃一大將軍之職,應當下馬相見,今仍是公然馬上而來,好生無禮,暗怒中又思他未曾得知主上封吾王位,此乃不知不罪,也難怪,且暫相見為是。當時潘美在馬上相近,見一少年,是王侯服色,細認來,似被風吹刮去,鄭恩之子鄭印一般,連忙滾下鞍馬,笑而詢問曰:“馬上王爺,可是汝南王世子王爺否?今見尊容相似,乞道其詳,以便見禮。”鄭印見他下馬相迎,請問彼爾,下卻金鞍,呼聲:“潘將軍,世叔大人,小侄果乃鄭印,前被風刮上仙山,今奉師命回朝取救,得蒙當今加恩襲職汝南王,殺出重圍,且請大人並進關一敘談。即日起馬行程。”潘美曰:“如此請王前步,待下官隨從。”
  二人拱手,一同共進界牌關,賓主下坐,茶獻罷。鄭印轉問:“潘大人未曉打聽得主上危困,眾王侯被擒否?”潘美曰:“主上被困壽州城,眾王侯失手,小將知之,屢欲離城興兵救駕,奈無詔旨到宣,卑職身受邊關重地,是以未敢擅離。今經日久探聽關城未失,然主上亦困下不得駕回,正欲統兵親往打聽消息,今不期遇著王爺回朝取救,小將不須離境往壽州了。”鄭印聞言曰:“今吾奉旨回朝取救,且待二王爺發差,五陰將前往赴敵,大人仍守此頭座關,不可疏失為上,待救兵一到,余妖道不難收滅也。”潘美點首稱領鈞旨。
  是日,鄭印刻日登程,分別而去。離了界牌關,一駕上靈符,半天之久,已到了汴京城,怎奈印乃少年貴生王侯之家,不輕易出京師,城市少遊,況別卻多年,真乃歲月幾何,江山不可復識,地土多有改遷,身進王城,動問旁人許多,方至汝南王府中。但此位少王,生來性急鹵莽,有老父遺風。一進王府頭門,大呼母親那裏,一程大步踩進,有一新充家丁,失時倒運,不知他是少主回來,上前大喝:“死囚休得狂妄,闖王府罪大不赦。”雙手攔阻,卻被印當胸一托,力如卸山,已將家丁摜跌去丈餘遠,撞在石柱棟上,頭額破裂,鮮血流而不止,已死了。有舊日老家人,方知少主獨自一人回府,又驚又喜,即曰:“且喜少主回歸,老奴等有失遠迎。”即引導入九重內府不表,外府將死家人收殮埋葬。
  且言鄭印一程進內,祇見舊府依然,風景無異,早有家人先已入報,王妃預出,母子重見,印下跪,兩相泣淚,有如夢中,想不到一刻相見,驚喜交集。陶王妃挽起孩兒,詢問前因。印即述得遇仙師始末,又言知現奉當今太祖詔旨,母親領兵為帥,襲汝南王之職。陶三春聞兒言來,不覺恨歎一聲曰:“此話兒休提也,汝父在日,功高社稷,一旦無辜被殺害。今日被困急災,方見有用人之心。此無情薄行之主,祇可同患難,不可共安享。今君主雖有旨命,為娘死也不願奉詔。前日我兒被風刮去,我自覺一時無主,今幸母子團聚,明日交回詔書,即辭官作速回鄉土,靠著十畝東晨聊作太平之樂。母子膝下相依,還勝王公奉養。”此夕話,陶夫人有感於丈夫功高被害,君上薄情寡恩。豈知鄭印乃英雄壯志,心欲大振家聲,師訓章章,言猶在耳,是一副熱腸。今忽聞母言如此,不得不遵,且暫含糊答應,明日見過君王,再作議論。母子言語多時,夜深時分寢去。
  此夕陶王妃方幸兒得回,菽水承歡有人。正更深未合眼,枕畔躊躇,從違未卜,輾轉多時,已三更之中,不覺飄然莊周一夢。耳邊不住車馬呼喝之音,又見有金甲神人擁著一尊王者如閻君或神聖。夫人祇得下拜,目略注視,豈知此神聖乃丈夫汝南王,陶夫人呼聲:“王爺何往?何得獨棄下妾身?”有汝南王下了車輿,扶起,安慰夫人,不須苦惱,夫人泣下,訴知寡居苦節,正欲母子歸鄉,孩兒心性又留戀高官顯爵。不若王爺攜了妾身同往,免再苦惱於塵凡。言罷又哭泣起來。王曰:“在陽世與夫人是枕畔恩情,今吾已歸神位,是幽明異路,然以未嘗一日忘懷之,但夫人陽壽未終,安能一路同聚,直待婺星飛墜日,方得共見雙星。至於汝丈夫,前者被君王殺害了,也領了辱君抗主之咎,短減壽元三紀,以懲戒強臣於後世,且合當歸還天位有期,與當今君無干,況汝今一時苦正屬名亙千秋也。今主上被困於南唐壽州,有禱文告於皇天,吾於天帝玉座,亦得賜覽。今正慮著汝以婦女之見,念恨私仇,逆旨不忠,以取天罰。故特來指點,告知夫人,且領君王詔旨,從孩兒之志,大振吾鄭門世代忠君報國功名,千古不朽。夫人日後亦不失血食香煙。”夫人見丈夫此言諭勸一番,祇得哭泣領受,又聞王言曰:“神道不得久留,夫人且自保重自愛,陽壽享福尚有三紀,子貴媳賢,名輝聲振,眾臣莫及,為夫去了。”見車馬紛紛而起,陶夫人那裏肯捨之,向汝南王龍袍哭泣,挽住不放,卻被王爺大袖一拂,車駕馬匹俱已起在空中。
  陶夫人反跌仆在地,大呼王爺,方纔醒蘇,方知一夢。已是五更之初。桌上銀燈灼灼,尚半明,起來挑亮,想起丈夫訓勸之言,不覺一汪珠淚。但想來不可不遵從,坐至天色已曙了,丫鬟進水梳洗畢。即傳進孩兒入內。印請母安,禮罷。陶夫人將昨夜夢王爺勸訓之言,一一說知世子。印也下淚一行。母子對面傷感。夫人收淚曰:“孩兒,此已往之事,父親已為神道,天命注下,不必記恨朝廷了,且登朝,呈上太祖御詔,以待署君二王爺議帥,娘且依旨命。”鄭印止淚,依命入朝,有二王爺一見太祖詔文呈上,方知太祖被困於壽州城,眾王侯被捉去,正思王兄主上無事起惹災殃,坐朝安享好不為美,定必領兵御駕親征,今被困於遠土,詔內命下各王女將解圍。
  是日,祇得依詔旨,分頭命下往宣,正是綸音一降,須臾陶三春、趙美容諸女將次第上殿,二皇爺將太祖被困,詔旨命各女將領兵救駕傳明。各女將軍俱稱領旨。二王爺即日傳諭兵戶二部,一面點定三軍,辦足糧草,刻日起程進兵,固然各人無事,辭駕回府。
  單有趙王姑,一聞鄭印言及丈夫被南唐活捉去,不獨此,不料高王反投唐,復向太祖倒戈,此段情由,令他驚駭不小,又不由人不氣忿,並要在王兄署君謝罪。二王爺曰:“高駙馬平日忠肝義膽,人所共知,御妹何須過怒,料必別有原由,不可著急,今同領兵去日,便得分明了。”有王姑祇歎聲,辭別三兄,回歸王府。不知何日起兵赴敵。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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