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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坐酌泠泠水]杏霖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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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1 17:42: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章

    羅夫人一呆:還真是這樣。

    她是古代女子,自小就是念女四書長大的,腦子裡根本沒有婚前談戀愛這一環節。同齡男女的交集,她的印象裡就只有兩個:一是求婚,二是答應或拒絕。最多在答應或拒絕前,女方躲在屏風後面偷看男方一眼。

    “可、可他說喜歡你呀,說定然要娶你。”她結結巴巴地道。

    夏衿無語:“難道您要我跑到羅公子跟前,對他說:‘聽你娘說你喜歡我。抱歉,我不喜歡你,所以不願意嫁給你,你還是歇了這門心思吧!’”

    羅夫人一下語塞。

    對一個閨閣女子來說,嘴裡提一個陌生男人的名字,都是不合規矩的,更不要說什麼“喜歡”“不喜歡”的了,那簡直是不知廉恥。這會子她要求夏衿跑到羅騫面前說“喜歡”“不喜歡”,這完全是拿人不當人啊,她自己都覺得沒有比這更過份的了。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漲紅了臉,滿臉的尷尬之色:“對不住,我不是這個意思……”

    夏衿知道為什麼羅夫人會跑過來對她說這樣的話。古代階層等級森嚴,貴族、世家子弟,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寒微出身的人哪怕再能幹,也要被他們所看不起。

    林同知許個庶女就覺得已是高看了夏祁;而羅夫人死活看不上她夏衿,甚至跑到她面前來提這樣過份的要求。究其原因,就在於此。

    所以夏衿並不如何生氣。整個社會風氣都如此,羅夫人希望自己唯一的兒子能娶個名門閨秀,確實無可厚非。

    不過即便不生氣,她心裡仍是十分不高興的。說到底,她是個心高氣傲的人。骨子裡自認的高貴,只有比羅夫人更甚。以她的性子,她早兩句話頂得羅夫人氣得吐血了。但羅騫在那邊頂著巨大的壓力。竭盡所能地爭取著他們的未來,她也不能在這種時候在背後來一槍。給他增設更大的難度。

    但要她去討羅夫人的歡心,轉變她的看法,爭取她的支持,夏衿是做不到的。

    說到底,她對羅騫,還沒到非君不可的地步。

    “羅夫人,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兒,自小也是被我父母捧在手心裡長大的。您剛才說的話。要是被我母親聽到了,即便她是個普通人家的婦人,為了女兒的聲譽,也非得找你拼命不可。所以您的要求,無論如何我都不能答應,否則就是給我父母丟臉。這樣說,您能理解吧?”

    羅夫人更加羞愧了,點點頭道:“我理解,我能理解。”

    “既能理解,我也不多說什麼了。天色不早了。家裡人還在等我吃飯,我就先告辭了。”夏衿起身,福了一福。便快步走了出去。

    羅夫人也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可走了兩步她就停了下來。

    她總覺得哪裡不對。

    可哪裡不對呢?直到馬車在羅府前停下,羅夫人都沒想明白。

    投擲比賽的決賽如期舉行。這幾日,羅騫如常吃飯,如常睡覺,對父母也恭敬有禮,但無論是羅維韜還是羅夫人,都發現了兒子身上的變化。首先,他對他們再沒有了以前那種孺慕之情。他的目光疏離而陌生,如同看一個陌生人;其次。羅騫變得沉默了,很沉默。沉默到從早到晚不說一句話。即便是在跟夏衿、林雲和白霆他們相處時,也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完全沒有了前一段時間的那種神采飛揚。

    羅騫的這種變化,叫羅維韜夫妻倆害怕。他們知道羅騫是個主意極正的孩子,主意正到固執。他說不參加科舉,就一定會辦到。

    夏衿與羅騫兩人之間,如同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羅騫為自己父母的做法而感到羞愧,同時也不願意以後成了親,夏衿跟自己父母有隔閡,更擔心夏衿會因此而看不起他父母,所以並沒有把事情給說出來。他覺得,只要他默默抗爭,父母總會屈服的——如果羅宇還活著,他沒把握。可現在羅維韜就剩了他這麼一個能指望得上的兒子,他絕對捨不得自己不去考功名。母親也是。現在要比的,只是誰比誰更堅持而已。

    夏衿面對羅騫時,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那一邊是他的父母,她總不能對著他指責他父母不對。而讓她鼓勵羅騫堅持住,為他們能成親抗爭到底,她做不到,也不願意去做。

    年少慕艾,這時候覺得愛情比什麼都重要。即便為此失去生命,也在所不辭。

    到漸漸年長,才知道愛情這東西其實是很可笑的,它既不能當飯吃,也不能當衣穿,更是如雲如煙,留都留不住。隨著歲月的流逝,便漸淡漸遠,再也無跡可尋。

    所以,她不知道羅騫為了她而放棄仕途,以後會不會後悔。因此她不能勸,只能等。

    然而羅維韜終是坐不住了。在一個傍晚,他下了衙,估摸著夏正謙也從醫館回來了,他便直接從衙門去了夏家。

    “知府大人求見?”夏正謙聽到下人稟報,驚得連筷子都掉了。

    “是,老爺。”守門的下人道,“羅叔已陪著他到前面廳堂去了。”

    夏正謙站了起來,對舒氏道:“快,快給我拿件衣服來。”他從醫館回來,都是把外面衣服脫了,淨了手臉,然後換上家常服才進後院的。

    呆愣著的舒氏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拿了件見客的衣服給夏正謙換上。

    夏祁和夏衿則對視了一眼,低聲問道:“妹妹,羅大人來幹什麼?”心裡猜測著是不是上門來提親的。

    夏衿自然知道是跟羅騫抗婚有關。但羅維韜具體來幹什麼,她卻猜不出來。

    她往嘴裡扒了一口飯,道:“一會兒去聽聽不就知道了?”

    於是夏正謙快步去了前頭,後面就跟了兩個聽壁腳的。

    夏正謙此生還沒近距離接觸過這樣的大官,進了廳堂,誠惶誠恐地跟羅維韜說了許多景仰的話。羅維韜似乎就是來拉家常的。也不說什麼事,只問夏正謙醫館的情況,又問夏祁的學業。東拉西扯了好一陣,這才道:“夏兄不光生了個好兒子。也生了個好女兒啊。塘西那邊環境越來越不好,一直都是歷屆大人頭疼的事情。沒想到令媛一個主意,就把這事給解決了。”

    這話一出,不光是屋裡的夏正謙,便是窗外的夏祁都被嚇了一跳。

    夏衿女扮男裝的事,除了府裡一些心腹下人,其餘人都不知道。羅大人又是怎麼知道的?填湖之事,打的可是夏祁的名義。這要是追究下來。往大了說是欺君,往小裡說是欺上。總而言之,就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弄虛作假,欺瞞朝庭官員。一旦上報,夏祁的前程就完了。

    夏衿則猜到了羅維韜的來意,眸子不由得一冷。

    “這、這……羅大人,這個……”夏正謙一腦門的汗,急得嘴裡都說不出話來。

    “哎,夏兄別急。這事我要真想追究。也不至於跑到門上來,早把夏祁拿到衙門裡去了。”羅維韜笑著安撫夏正謙。

    待得夏正謙情緒稍安,他這才拋出今天的來意:“令媛如此能幹。犬子心儀之。托我來求娶令媛。只是我早已為犬子訂了吏部尚書家的千金為妻。令媛這裡,恐怕要在名份上受些委曲。不過你放心,犬子不光心悅令媛,更因她的才幹而敬重她。定會如妻子一般對待她,絕不會讓她受一丁點委曲。”

    好半天,夏正謙才反應過來:“你們想讓我家衿姐兒為妾?”

    羅維韜點點頭,唏噓道:“當初你們要是能同意讓令媛給犬子沖喜,這樁姻緣就圓滿了。也不用折騰來折騰去,繞這麼一大圈。可當初你們一定要退親。如今宣平候老夫人給做的媒。在京城裡訂下的親事,即便犬子喜歡令媛。那頭我們也不好推辭。你也知道,吏部尚書手裡握著我們的烏紗帽。以後犬子的前程,還得維繫在尚書大人身上。我們也是沒辦法,只能委曲令媛。”

    窗外,夏祁的拳頭握得死緊。

    屋裡,夏正謙想都沒想,就直接道:“我們家女兒不作妾。”

    夏祁聽得此話,心裡稍安;而夏衿冰冷的眸子漸漸柔和下來。

    羅維韜詫異地望著夏正謙。他沒想到夏正謙會拒絕得如此乾脆利索。

    要知道,他可是知府,羅騫又一表人才。即便是作妾,這城裡不知有多少人家想都想不來。前兒個還有一個富戶來探口風,想送自己女兒進府給羅騫作通房丫頭,說等少奶奶進門再抬作小妾也不遲。

    更何況,這裡還關係到夏祁的前程呢。

    不過一想到夏正謙是夏祁和夏衿的父親,羅維韜就釋然了。

    能養出那樣一雙出色的兒女,不管眼前這位郎中看起來多麼平常,也一定是有大智慧的。他既已拿定了主意,恐怕輕易勸他不住。拿夏祁的前程來相威脅,怕是也不行。

    羅維韜道:“不如夏兄問一問令媛?她不是一般的女子,想來在自己的終身大事上,也會有自己的主張。”

    他不似羅夫人。夏衿一口咬定跟羅騫沒有私情,羅夫人以已度人,便相信了。但在羅維韜看來,既然早在認識之初,給羅騫治病的是夏衿,後來兩人又合夥開店,每日裡在一起;他兒子又英俊有才,還是位官宦子弟,且小小年紀便已中了舉人,夏衿怎可能不對他芳心暗許?這兩人定已是私下裡定了終身,羅騫才死活要娶夏衿,不肯另聘他人。

    夏衿既對羅騫鍾情,又豈會一口回絕婚事?一旦她猶豫,此事就有了迴旋的餘地。

    夏正謙可不知道眼前這位羅大人打的一手好算盤。不過說到要問一問夏衿,他倒是躊躇起來。他那位女兒,一向是個主意正的。如果她真跟羅公子有了首尾……

    這麼一想,他就不淡定了。對羅維韜道:“既如此,那我便跟家人商量一下,再回復羅大人。”

    “應該的,應該的。”羅維韜見事情按著自己的預想走了,很是高興。又跟夏正謙閒聊了幾句。便告辭離開了。

    羅維韜回到家裡,正好在家門口與剛從塘西回來的羅騫相遇。

    羅騫看羅維韜竟然是步行,而且是從夏家的方向過來。心裡狐疑。待一回到自己的院子,便叫人打聽老爺剛才去了哪裡。

    “你是說。老爺剛剛去了夏家?”聽到這句話,羅騫差點要窒息。

    “是。”于管家道。

    羅騫抬腳就往外走。

    “公子,外衣,外衣。”尺素忙追了出來,將羅騫剛脫的外衣遞給他。

    羅騫接過外衣,正要穿上,動作卻在半空中停了下來。面對夏家的方向,他愣愣地站了好一會兒。最後用力地閉了閉眼,轉身回了屋子。

    父親是很希望他把夏衿納為小妾的。他去夏家,說的無非兩點,一是他已幫自己兒子訂親;二是希望夏家把女兒嫁過來作小妾。

    既如此,他有什麼臉面面對夏衿?

    他信誓旦旦地說讓夏衿相信他,把一切交給他,他定然會讓父母答應他娶她。結果呢?他卻讓她受辱至此!

    他張開嘴,似乎在無聲地笑,兩行眼淚卻一滴一滴落在了前襟上。

    夏正謙匆匆進了後院,看到屋子裡只有舒氏一人。忙問道:“衿姐兒呢?”

    舒氏卻顧不得說這個,問道:“羅大人過來幹什麼?是不是咱們衿姐兒差事幹得不好,羅大人過來問罪來了?”

    除了這個。她還真想不出還有別的事。

    夏正謙正在去清芷閣,聞言停住腳步,轉過頭來:“羅大人過來替他兒子求娶衿姐兒作妾。”

    “啥?”舒氏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待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她臉色一變,“我家衿姐兒不給人作妾。”

    “我也這麼說。”夏正謙掀簾出去,一面道,“我去找衿姐兒。”

    舒氏追出門去:“她和祁哥兒跟在你身後出去的,說是去偷聽你們說什麼。”

    夏正謙腳下一頓。臉色驟變:“我過來時怎麼沒見他們?”

    舒氏臉色也是一變,嘴裡安慰丈夫:“有祁哥兒跟著。她不會有事的。”自己卻飛快地沖了出去。

    夫妻兩趕到前院時,便見夏衿和夏祁兄妹倆在拉拉扯扯。夏祁一面掙紮著要往外走,嘴裡一面嚷道:“我非打得他滿臉開花不可……”

    “你怎麼說不通呢?”夏衿則緊拽著他的胳膊,生氣道,“待明日滿城的人都說你因為妹子做不成羅少奶奶,所以把知府公子打了。到時候我還要臉不要?”

    夏正謙上前喝道:“祁哥兒,你幹什麼?”

    夏祁這才停止掙紮,夏衿也將他放開,兄妹兩人老老實實站在那裡。

    舒氏疼孩子,捨不得讓他們被父親訓斥,忙上前打圓場道:“祁哥兒,你妹妹說的對。咱們只要不答應這門親事就行了,你去打人,到時候被下大獄不說,還連累你妹妹的名聲。”

    夏祁嘴裡嘟噥了一句什麼,低下頭去不說話了。

    夏正謙卻耳尖:“你罵誰王八蛋呢?”

    夏祁趕緊站直,生怕父親誤會,解釋道:“我罵羅騫。那小子說他喜歡妹妹,要娶她為妻。如今卻另外訂親,還想享齊人之福,我要不打他,都沒法泄心頭之憤。”

    夏正謙最擔心地就是夏衿跟羅騫有了私情。

    他不再理夏祁,轉過頭去問夏衿:“衿姐兒,這門親事你怎麼說?”

    “當然是不答應了。我吃飽了撐的才去給人做小妾,受人搓磨。”夏衿道。

    夏正謙滿意的點了點頭,舒氏也把心放回了肚子裡。

    只要女兒不要死要活的一定要嫁給羅騫,一切就沒有問題。

    “行了,就當沒這回事。”夏正謙一揮手,“我明兒一早就去回絕羅大人。”

    看到夏衿平靜地回了清芷閣,舒氏不放心,偷偷叮囑菖蒲:“一定要看好你家姑娘,千萬別離了眼。”

    羅騫那裡,雖說萬分羞愧,感覺沒臉再見夏衿,但事情鬧成這樣子,他不來解釋一聲,更是對不住夏衿。

    待得夜深人靜,他到了夏衿所住的屋子上,輕輕敲了敲瓦片。夏衿躺在床上,聽到有人到屋頂上了,便猜到是羅騫,起身穿了衣服,躍上了屋頂。

    “衿兒。”羅騫迎了上來。

    夏衿卻道:“去那邊說吧。”率先往羅騫那套空宅子去。

    到了那裡,她吹燃火摺子點了燈,坐了下來,這才看向羅騫。

    “我爹娘給我訂的親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羅騫道。

    夏衿點點頭:“我相信你。”

    羅騫既然感激又心喜,正要張嘴說話,夏衿卻繼續道:“還記得我問你難產時保大人還是小孩的問題嗎?你現在面臨的就是這樣一個處境。我問你,你是準備不顧父母傷心難過,拼著有損于你父親和你的前程,堅持要娶我作妻呢?還是想讓我後退一步,受些委曲給你作妾?”

    羅騫望向她的眼眸十分堅定:“納你作妾,是褻瀆你。我怎麼可能置你於那樣的境地?”

    夏衿心下感動。

    “但枉顧父母,我也會愧為人子。”羅騫的聲音低沉而雄渾,“所以我打算去從軍。待我拿到軍功,站到高位,我就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到時候,我再回來娶你,可好?”

    “從軍?”夏衿大大的驚詫,“你怎麼想到去從軍?武職向來低文臣一等。中了進士做了官,你同樣可以身居高位,為何要去從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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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打起來了

    “後年才舉行院試,我等不及了。而且,中了進士,怕是要被鄭尚書所制。我倒不在乎做不做官,做什麼官,只是被人所挾,心有不甘。”羅騫沉聲道。

    夏衿望著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其實聽了羅維韜的話,她就覺得,羅騫最好的選擇,就是順從父母之意,娶了那位吏部尚書家的小姐。如此一來,既能家宅和睦安寧,他以後的仕途也會走得更順。要犧牲的,只不過是年少時的一段愛戀而已。

    一邊是父母與仕途,一邊是她這麼一個才相識兩年的女子。孰重孰輕,一目了然。

    她沒想,羅騫竟然沒選擇父母與仕途,而是選擇第三條路,然後迂回,仍要跟她在一起。

    感動之餘,她忽然覺得一陣恐慌,心裡竟然有一種不堪重負的感覺。

    她生性涼薄,她不會把自己的性命、前途甚至感情託付給任何人。前世因為見多了陰暗面,看多了夫妻之間互相謀算、傾軋甚至殘害,她不會相信任何人。即便那個男人再優秀,她或許會心動,或許會心生愛戀,但絕不會傾心相付。只要他稍有退縮,她就會立刻抽身離去,不會有一絲留戀。

    她將自己保護得很好,她不會讓自己受傷害。

    她就是這麼一個自私而淡漠的人。

    這樣的她,又豈會讓羅騫為了她,一時衝動跑去從軍?要是他在前線有個三長兩短,她豈不是一輩子良心不安,還得承受羅家的瘋狂報復?

    “從軍,又豈是那麼容易?”她勸道,“戰場上生死難料。上了戰場,或許就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你母親視你如命。你上了戰場,可想過她在後方如何寢食難安?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她又如何能活下去?”

    “衿兒。”羅騫深深動容。

    他的母親。總也看不上夏衿,無論從家世還是從性格。對她都百般挑剔,甚至還對她說過許多難聽的話。可夏衿呢?卻站在他母親的立場上替她考慮問題,為她說話。這個女子,胸懷何其寬廣,心胸何其大度?

    “如果我娘聽了你這番話,一定會知道你的好的。”他感慨道。

    夏衿沒想到自己一番話沒勸住羅騫,反而讓羅騫感覺到她的好來了。

    她不由得有些頭疼。

    “還有我。”她又道。

    羅騫眼眸一亮,滿臉期盼地望向她。希望從她嘴裡說出離了他,她也寢食難安,活不下去的話來。兩人相識相知兩年,夏衿從未對他說過一句甜蜜的情話。

    卻不想夏衿道:“你去從軍,是因為我。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你家人會怎麼待我,世人又會如何說我,我又如何自處呢?”

    戀愛中的人,敏感而彆扭,尤其是羅騫這般。全身心投入到這份感情中的,更希望對方能以同樣的感情來回應自己。

    夏衿這話,聽到別人耳裡。只是大實話;可聽到羅騫耳裡,卻有著別樣的意味。

    他嘴角的笑容漸漸淡去。

    他盯著夏衿,目光有些犀利:“那你的意思是……讓我別去從軍。那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

    “還能怎麼做?”夏衿歎了一口氣,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鄭姑娘,想來也是個好女子,你娶了她。定然也會幸福的。”

    羅騫嘴角的最後一絲柔和終於消失了。他望著夏衿,臉上全是痛苦與失望:“為了你。我違背父母之命,選擇去從軍。將生命置之度外;你連為我背負些駡名都不肯麼?讓我娶鄭家女,這話你說起來如此容易。我在你心裡,算得了什麼?”

    夏衿垂著眼瞼,望著自己面前的地面,沒有作聲。

    她很羞愧。

    她對羅騫,確實愛的不夠。

    羅騫沉默片刻,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可好一會兒,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他“嘭”地一聲,一拳擊在桌面上,站起身來,快步走了出去。

    夏衿抬起頭來,望著他高大的身影漸行漸遠,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這樣也好。這樣,或許是最好的結局。

    她緩緩站了起來,走了出去。

    回到家裡,夏衿輾轉良久,平生第一次失了眠。她乾脆坐了起來,披上外衣,走出門去。

    今晚是滿月,月亮照著地面白晃晃的,十分亮堂。門前幾株修竹,在地面上露下斑駁的黑影,於微風中搖曳生姿。不知名的小蟲在竹根下“吱吱”地叫著,為靜夜平添了幾分生氣。

    夏衿走到竹下的石凳前坐下,兩手托腮,抬眼朝天上望去。

    這一望之下,她怔了一怔。

    只見對面外院的屋頂上,不知何時坐著一個人。那人穿的是一身白色衣衫,在月光的映照和黑色屋頂的襯托下,十分顯眼。那人應該也看到她了,動作明顯怔了一怔。

    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夏衿的心翻滾起來。

    那是羅騫。

    他今天穿的就是月白色錦袍。

    他對她的感情,比她要深。所以受到的煎熬,想來也比她更難受。他睡不著覺,所以跑到這裡來對著她的院子發呆。

    夏衿猶豫著,不知要不要過去跟羅騫說話。可她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對面的羅騫似乎很明白她的心意。他靜靜地望著這邊,隨即站了起來,轉身一個縱步,便消失在月夜中。

    夏衿想了想,卻是不放心,跳上屋頂追著羅騫而去。直到遠遠地看到羅騫進了羅府的院子再沒有出來,她這才放心地回了家。

    第二日一早起來,夏衿便拿了二十兩銀子給菖蒲:“叫你爹去找幾個人,日夜看著知府家宅子,盯緊了羅公子。如果他有打包離家的跡象,立刻通知我。”

    菖蒲詫異地睜圓了眼睛:“姑娘……”

    夏衿揮揮手:“快去。”

    菖蒲不敢耽擱,拿了銀子飛快地去了。

    夏衿頭疼地歎了一口氣。

    結果她洗漱完。正要到正院去吃早飯,就聽到有婆子飛也似地跑了進來,喘著粗氣道:“姑、姑娘。您快去,知府夫人來了。很凶的樣子,指名要找你。”

    “知府夫人?找我?”夏衿吃了一驚。心道不好,提起裙擺就往外跑。

    到了前院門口,就聽到羅夫人帶著哭腔的聲音:“……要不是你女兒,我兒子怎麼想著去從軍?我就這麼一個兒子,要是他有個什麼好歹,我該怎麼辦?你也是做人母親的,要是你兒子為了個女人把母親拋在腦後。連性命都不要,你心裡是個什麼滋味?”

    夏衿急了,三步並作兩步跑進去,問羅夫人:“羅大哥去從軍去了?他昨晚走了?”她明明看到他回了家的好不好?

    “就是你,就是你。”羅夫人一看到夏衿就沖了過來,形若癲狂,“你這狐狸精,你到底是怎麼勾引我兒子的?讓他連父母都不要了,啊?你這狐狸精,好好地家裡不呆著。非得穿著男裝到處跑,勾引男人。現在好了,我兒子連父母都不要了。跑去打仗。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嗚……我打你個不要臉的,打你個不要臉的……”

    “你幹什麼?”舒氏一見羅夫人往女兒身上招呼,不顧一切地沖上前,攔在夏衿面前就跟羅夫人對打起來,“你少嘴裡不三不四的,你罵誰狐狸精吶?你自己的兒子管教不了,還有臉跑別人家裡來鬧!虧你還是個官家夫人,我呸!”

    夏正謙則被這大打出手的場面弄得目瞪口呆。站在旁邊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急得直叫丫鬟婆子:“趕緊把她們給拉開。”

    丫鬟婆子礙于羅夫人是個知府夫人,身份尊貴無比。生怕弄傷或弄疼她,給夏家招禍,俱都拃著兩隻手,縮手縮腳地不敢去拉羅夫人。舒氏這邊倒是有兩個下人去拉她。但她兩個胳膊被這一拉,羅夫人那兩爪子就伸過來了,要不是一個婆子拿自己的臉去擋,舒氏就要被她撓花了臉。

    “咚”地一聲,夏衿一腳將旁邊碗口大的榕樹踢斷,大喝一聲:“都給我住手!”那榕樹“哢哢哢”地往一邊歪倒下去。

    立在那邊的下人連忙往一旁避了避。“嘭”地一聲,樹杆帶著樹葉落到地上,發出一聲巨響。

    這一變故,頓時把掐架的兩人嚇了一跳。兩人各自往後連退了幾步。

    羅夫人帶來的一個丫鬟這才戰戰兢兢地上前扶住了自家主子。

    “我問你,羅大哥真的走了?他留了紙條沒有,說往哪個方向去?”夏衿問羅夫人。

    羅夫人被夏衿這氣勢嚇住了,怔怔地搖搖頭:“沒、沒走。”

    “沒走?”夏衿的眉頭皺了起來,“那你剛才說什麼?為什麼說他從軍去了?”

    “他昨晚叫樂水收拾東西,又給了他銀子叫他回去安排好家人,說今天一塊去西北。樂水覺得不妥,今兒一早就來稟告了我。”羅夫人一五一十一道。

    夏衿長籲了一口氣。

    原來是虛驚一場。

    “那你不在家看著兒子,跑到這裡來鬧什麼?”夏衿又冷聲問道。

    一說起這事,羅夫人便瞬間滿血復活,指著夏衿道:“你還問我,我還沒問你呢。你幹嘛要挑唆我兒子去從軍?你知不知道打仗會死人的?他一個舉人,手無縛雞之力……”巴拉巴拉。

    “娘!”一個高聲在眾人背後響起。

    大家轉頭一看,院門口站著滿臉羞憤的羅騫,他手裡還扶著個羅維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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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分手

    “拙荊乍聞犬子從軍,情緒激動。剛才如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羅維韜朝夏正謙拱了拱手。

    夏正謙被羅夫人剛才話裡透出來的意思砸得有些發懵,一時還不知道自家女兒在羅騫從軍一事上扮演的是什麼角色,以至於讓羅夫人說出如此難聽的話來。

    他心裡雖惱恨羅夫人罵的難聽,但他在夏老太太面前經受多年,知道女人一旦生起氣來往往口不擇言。而且羅夫人是知府夫人,羅維韜又做足了禮數,他即便心有不滿也不好發作出來了。

    他亦拱了拱手,道:“羅大人言重了。夫人也是一片慈母之心。”

    羅維韜見夏正謙還算理智,松了一口氣,轉而一揮手,喝道:“還不扶著夫人回去?”

    他身後的幾個健壯婆子連忙上前,貌似攙扶,實則架持,將羅夫人連拉帶扶地拉著往門外去。

    羅夫人雖不懼丈夫,心裡卻有些擔心兒子會再生氣。也不掙紮,由著那些婆子將她拽走了。

    “打擾了。”羅維韜又拱了拱手,轉身便要離開。

    “羅大人,且等等。”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羅維韜轉過身來,饒有興致地望向夏衿。

    剛才他那夫人罵得難聽,換作別的女子,怕是不撞牆明志,就哭得戚慘之極,要死要活了。可眼前這女孩兒卻沒有一絲慍怒之色,就跟沒聽到那些難聽的話似的。這讓羅維韜對這女子越發好奇,想知道她接下來要怎麼做。

    舒氏卻以為夏衿要向羅維韜討公道,張張嘴想要阻止,卻被夏正謙攔住了。

    夏正謙自打看到夏衿做出填湖這等大事,就不以一般女孩子的規矩來要求她了。他知道自己這個女兒不凡。

    “羅大人,我能不能跟羅公子說幾句話?”夏衿不管眾人看她的是什麼眼神。神情依然平靜。

    羅維韜沒想到夏衿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他訝然地看了羅騫一眼,點點頭:“請便。”

    “羅公子,這邊請。”夏衿往角落走去。

    羅騫只覺得心裡發涼。夏衿越平靜。他就越害怕。他隱隱猜到夏衿會跟他說什麼。而且,她叫他“羅公子”而不是“羅大哥”。

    他硬著頭皮跟著衿走到院子的圍牆下麵。

    這個地方。既能讓大家看到他們倆,兩人說的話又不會被人聽見。

    “羅大哥。”夏衿一站定便開了口,“我自小在祖母跟前長大,跟我娘終日被祖母打罵,那時我唯一的念想,就是搬出去,再不受別人的氣,而且將來。也不嫁家境複雜的人家。因為祖母也好,婆婆也罷,她們都是長輩,她們打我罵我,我不能還嘴,不能反抗,只能默默忍受。那樣憋屈的日子,我受不了。

    如今搬出來才過了兩年舒心日子,我不想成了親,接下來再受婆婆的搓磨。你母親不喜歡我。咱們即便經過千辛萬苦成了親,也不會幸福的。因為婚姻向來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家人的事。後宅是女人的天下。媳婦不得婆婆歡心,縱然有丈夫寵愛,日子依然不好過。我不是個受得住委曲的人,也不想委曲自己如此。”

    她抬起眼來,認真地望著羅騫,表情鄭重:“所以咱們的事,還是算了吧。”

    羅騫看著夏衿,喉結上下動了動,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昨晚雖然生氣。卻也只是生氣。他愛眼前這個女人愛得刻骨銘心,為了她。他寧願忤逆父母的意願,寧願放棄安逸的生活去從軍。所以。他沒想過要跟她分手,他這一輩子都不願意放開她。

    但他又十分清楚的知道。他跟夏衿,終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如果說一般的女人是地上的小雞,必得在母雞的護翼下生存;那麼夏衿便是天上翱翔的雄鷹,心氣極高,桀驁不訓。她的性子,是不甘居於人下的。即便不駕臨於別人頭上,卻也輕易不受人閒氣。這天底下莫說一個知府夫人,即便是皇帝、皇后,恐怕也不能給她氣受。她忍他母親忍到如今,已是她心善、知理、重孝道,她是看在他的面上。但也只到這一步了。她對他再有感情,也絕不會像其他小媳婦一樣,作低伏小的任由婆婆喝斥搓磨。

    而他的母親的固執與不懂退讓,他父親沒辦法改變,他也沒辦法。

    所以,這兩人註定不能同是一個屋簷下。

    他不能選擇出身,不能將生他、養他、視他如命的母親棄之不顧,那麼他與夏衿,就只能分道揚鑣。

    一時之間,他心如刀絞。

    這種事,只要單方面作了決定,便已成定局。夏衿並沒想讓他說什麼。她說完這幾句話,便回到了夏正謙和舒氏身邊。

    羅維韜看兒子呆呆地站在那裡,就如同失去了靈魂一般,目光洞空,臉色蒼白,他忍不住問夏衿:“夏姑娘,你跟犬子說了什麼?”

    “我系蒲柳之姿,又出身寒微,配不上令公子,勸令公子在婚姻上聽父母之命,不要再跟夫人拗著幹。”夏衿淡淡道。

    聽得這話,夏家其餘三口都松了一口氣。

    見夏衿落落大方,處理這等事情也乾脆利索,羅維韜禁不住心裡感慨。

    要不是借了鄭家的力得了這知府的位置,得罪了他們便會獲個過河拆橋、忘恩負義的壞名聲,誤了兒子的前程,羅維韜定然會拒了鄭家的那頭,支持兒子轉娶夏衿。

    有這樣的女子作兒媳婦,以後培養出來的孫兒,還不定是怎樣的出色。

    羅維韜想說兩句歉意撫慰的話,可張了張嘴,卻發現說什麼都不妥當。他輕咳一聲,只說了一聲:“多謝。”便喚了羅騫,“騫哥兒,回去看看你娘如何了。”又對於管家使了個眼色。

    于管家連忙過去把羅騫拉了過來。羅維韜對夏正謙說了兩句客氣話,便帶著兒子、下人回去了。

    “衿姐兒,你做的對。羅家雖是好人家,羅公子也能幹,但羅夫人看不上你,你嫁過去終是不順的。”舒氏過來安撫夏衿,“咱們現在什麼都不缺,何必去受那份苦呢?”

    “對,齊大非偶。那樣的人家,咱們不高攀。”夏正謙也道。

    夏衿對父母一笑:“放心吧,這些我都明白的。走吧,咱們回去吃飯。”

    夏祁狠狠地瞪了羅家人背影一眼,對夏衿道:“妹妹你放心,等我考上進士做了官,定會給你選個好人家。”

    舒氏拍他一巴掌:“少添亂。等你中進士,你妹妹多少歲了?你還想把她留成老姑娘不成?”

    夏祁頓時蔫了。

    秋闈隔兩年才舉辦一次。去年秋天才舉辦過一次,也就是說,他得到明年才能去考舉人。考了舉人後還得再中進士,才有官做。這麼一算,即便他順利地一路考中,也要三四年的時間。

    而夏衿再過一個月就十六歲了。三四年後就有十九、二十歲了。這時代的女子十五及笄就訂親,十六、七歲就嫁人。妹妹還真等不及。

    吃飯的時候,夏正謙忽然對夏衿道:“你看你邢師兄怎麼樣?如果你覺得合意,我便讓他來家裡提親。”

    夏衿一愣,抬起眼來望著夏正謙。

    她的親事,舒氏是常掛的嘴邊的,也整日裡嘮叨著說邢慶生好。但夏正謙卻從未有過什麼表示,大概是覺得女兒的婚事,應該由母親來操心。他這會子提起這事,是不是剛才受了刺激?

    她低下頭,用筷子戳了戳碗裡的白米飯,搖了搖頭:“這事不急。”

    舒氏張了張嘴,想要勸一勸夏衿,卻看到夏正謙對她擺了擺手,只得把話又咽了下去。

    一家人沉默地吃完了飯。

    外面還有許多事要辦。夏衿回到清芷閣,本想換了男裝出去,薄荷卻進來稟道:“少爺來了。”

    “請他進來吧。”

    夏祁在外面聽得這話,自己掀了簾進來,道:“你今天要做什麼?我代你去吧。”

    夏衿不想再跟羅騫見面。見夏祁這樣說,她便點點頭:“好。”把事情跟他細細地交代了一遍,夏祁便出了門。

    夏衿回到屋裡,拿了一本書坐到窗前的軟榻上看了起來,卻見菖蒲拿了針線坐在一旁陪著她。

    夏衿奇怪地看著她:“你今兒怎麼這麼閑?”

    夏家的醫館雖說生意不錯,但剛買了房,手頭並不寬裕。舒氏又是節儉慣了的人,家裡把犯錯的下人賣了補了兩個缺,其餘的一個下人都未添。

    夏衿又滿身的秘密,不喜歡院裡人多,所以她的下人並不多,各有各的差事。這菖蒲平時除了貼身伺候她,還有一些屋子裡的雜事要做。

    “奴婢……”菖蒲為難地看了她一眼,“太太讓奴婢好好看著您。”

    夏衿啞然失笑。

    舒氏怕她受不住羅夫人說的那些話,會做出傻事來麼?

    笑過之後,她的心裡湧起一股暖流。

    這就是她的家人,愛她疼她護著她。如果有一天她嫁了,在婆家受了委曲受了苦,無論是夏正謙、舒氏還是夏祁,都會很難過很心疼她的吧?

    哪怕不是為了自己,僅僅是為了家人,她也該找個善良敦厚、人口簡單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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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1 17:42: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三章 候府相召

    夏祁中午從塘西回來,向夏衿彙報工作:“今上午順利比完了十個隊,把剩下的那一部分又填了一半了。”

    “又填了一半?”夏衿有些詫異,“那一部分面積挺大的,十個隊也填不了多少吧?”

    “李大戶捐了五萬塊土磚,讓來看比賽的人幫忙往湖裡扔。”夏祁道,看向妹妹的目光裡全是欽佩。

    這一招也是夏衿弄出來的。

    在全城的磚頭石頭扔完的時候,她就去了城裡一戶富戶,憑著三寸不爛之舌,硬是讓那個富戶贊助了十萬塊磚。然後那個富戶就得到了她承諾的回報:羅維韜在公眾場合稱讚他有仁心,而雇來扔磚頭的人一邊扔一邊給富戶的店鋪作宣傳。大家都覺得這富戶有良心,在買東西的時候就有意照顧他家生意,生意好了不少,做十萬塊磚的成本一下就賺回來了。而且,夏衿還允諾在新區賣他一塊地建宅子——以後衙門搬過來了,衙門裡的大人和小吏們為了上衙方便,都會在新區建房。如此一來,這富戶就能跟衙門的大人們比鄰而居了。

    這種又得名又得利的做法,一下讓城裡的其他富戶眼紅了,大家迅速模仿,所以臭水塘才填得又快又好。所以新區的地還是一片臭水塘時,就已賣出去不少了。

    “看來,決賽結束,這湖就能全部填完了。”夏衿舒了一口氣。

    “如果沒什麼事,我回房去了。”夏祁道。

    夏衿點點頭:“去吧。”轉身坐了下來,繼續看書。

    夏祁走到門邊,忽然停住了腳步,轉過頭來看了夏衿一眼,見她頭也不抬。似乎看書看得很專注,他滿意地出了門。

    他可不希望妹妹再想著那個王八蛋。

    吃中午飯的時候,舒氏對夏衿道:“我一直想去廟裡上香。因為你們都忙,所以一直沒機會。現在你哥替你去填湖了。你在家也沒事幹,不如陪我去廟裡上一柱香吧?”

    夏衿不想去。她哪兒都不想去,只想在家裡呆著。不過看著舒氏那擔憂的神色,她只好點了點頭。

    然而出了城去到山上,看到邢慶生的母親也在廟裡時,她就後悔了。

    “衿姐兒今天也有空上山來走走?”邢太太跟舒氏寒喧了幾句,就笑著問道。

    “可不是。這孩子整日在家裡悶著,我就拉著她陪我來上一柱香。”舒氏笑道。又對夏衿道,“你讓菖蒲陪著你各處拜拜,我跟邢太太在這裡說說話。”

    夏衿只得帶著菖蒲去拜佛。

    走了幾步,就聽得舒氏在身後跟邢太太說:“這孩子十六歲了,我帶她來拜拜,求佛祖保佑她有段好姻緣。”

    夏衿苦笑。

    舒氏這是向邢太太暗示和推銷親事了?

    想到這裡,她心裡有些茫然。

    真要嫁給邢慶生麼?

    想起邢慶生那張臉和他那清冷的舊宅子,以及穿著舊衣忙碌著家務的邢太太,夏衿就把剛才那念頭甩出腦海去。

    相夫教子,溫馨平靜的生活。一直是她嚮往的。而且雖說對愛情這東西不抱什麼幻想,但那男人,總得看得順眼。願意與他親密吧?

    面對邢慶生,她是真產生不了任何想法。而且邢太太守寡多年,自律節儉。哪怕她對舒氏表示過不會約束兒媳婦出門。但一旦真嫁進邢家,邢太太絕對會端出婆婆的款來,要兒媳婦守婦道、守規矩的,因為她自己就是這樣一個人。

    拜完佛,夏衿站在山門前,望著下麵連綿起伏的山峰,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動極思靜。靜極思動。她前世整日生活在緊張刺激中,身心疲憊。所以當失去了生命,在這世界上重新活過來時。她只想安安靜靜地生活。

    可現在安靜生活了這麼久,她又有些不安分了。她忽然想去外面走走,看看這個世界的風景。

    “衿姐兒,走了。”舒氏跟邢太太從裡面出來。

    回去的路上,夏衿思索著如何跟夏正謙和舒氏說這件事。他們是定然不會放她一個人在外面亂跑的。但如果她偷偷離開,他們可能會更擔心。

    回到家裡,已是傍晚。夏正謙和夏祁都已回來了,兩人正坐在廳堂裡,夏社向父親彙報今天填塘的事。

    待幾人打了招呼,舒氏又說了在廟裡偶遇邢太太的事後,夏衿便道:“爹、娘,我想出去走走。”

    “天這麼晚了,還去哪裡走?有什麼事明兒再說。”舒氏沒明白她的意思。

    夏衿道:“我想去別的地方看看。長這麼大,我還沒去過別的地方呢。”

    大家都被她這話說得一驚。

    “去別的地方看看?你怎麼去?”舒氏問道。

    “騎馬,乘馬車啊。”夏衿站了起來,往外面走,“你們出來一下。”

    屋裡三人不明所以,跟了出去。

    夏衿一個縱身,就躍到了門前的樹上,再一個縱身,身影就出現在了屋頂上。

    她飛躍下來,對夏正謙和舒氏笑道:“看,這是我的功夫。昨日我還打折了那前院那棵樹,力氣你們也知道了。我有這功夫,自保是不成問題的。”

    “你是不是被羅家那事給打擊到了,才想出去走一走?”舒氏擔心地問道,“他們不知道你的好,是他們有眼無珠,你何必為他們傷心?今日邢太太透出話來,想上門向你提親呢。邢家這門親事我看就挺好的。”

    夏衿搖搖頭:“我想出去走走,跟羅家的事沒有任何關係。邢家的親事也別提了,我不想嫁給邢師兄。”

    她望向夏正謙和舒氏:“爹,娘,趁著我還沒被別人管手管腳,你們就讓我出去走走吧。我保證去省城這些附近地方走走就回來。”

    她說的“別人管手管腳”,夏正謙和舒氏都明白是什麼意思。不管夏衿嫁到哪裡去,這時代,就沒有婆家允許兒媳婦整日不著家的。以後成了親,夏衿要想像現在這般自由自在,怕是不可能了。

    想到這些,夏正謙和舒氏的心就軟了下來。

    不過,讓夏衿這麼出去,他們終還是不放心。

    夏正謙正要勸勸夏衿,就聽到有匆匆的腳步聲從門口傳來。大家抬頭一看,卻是守門的婆子。她身後,跟著兩個風塵僕僕的陌生中年男女。

    “老爺、太太,這兩位自說是宣平候府的下人,來找少爺的。”那婆子道。

    兩個中年男女上前給夏正謙和舒氏請安。

    “王嬤嬤,您怎麼來了?”夏衿一看那中年婦人,便問道。

    這位嬤嬤她在仁和堂和宣平候府都見過,似乎在宣平候府還有一定的地位。

    那婦人一見夏衿認識自己,大喜,道:“姑娘,您能認出老奴就太好了,也免得多費唇舌。”

    她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夏衿:“這是老夫人寫給少爺的信。”

    夏衿接過。一看上面還封著火漆,她將信遞給夏祁。

    夏祁將信拆開,飛快地流覽了一下信裡的內容,然後將信遞給了夏衿。

    夏衿一看,信裡說得很簡單,說的是宣平候爺得了重病,京中所有郎中束手無策,請“夏公子”前去京城為候爺醫治。

    夏祁對兩人道:“老夫人相召,在下自不敢推辭。但今兒天色已晚,兩位也長途奔波,旅途勞累。不如先下去吃些東西,歇息歇息。咱們明兒再動身如何?”

    那兩人立刻跪了下去。那男子道:“候爺危在旦夕,還請夏公子立時出發,以救候爺之命。”

    “那就請兩位先去吃東西。我總得吃了晚飯收拾一下吧?”夏祁看了夏衿一眼,無奈道。

    兩人磕了一下頭:“謝公子體恤。”這才站了起來。

    “羅叔,你帶他們去吃飯。”夏祁吩咐道。

    看到兩人出了院門,舒氏趕緊擔憂地道:“怎麼回事?”

    夏祁把事情說了一遍,然後看向夏衿:“怎麼辦?”

    夏衿也一時為難。

    她女扮男裝,扮成夏祁填湖的事,羅維韜曾拿這威脅夏家。但因這事是羅維韜監督之下做的,如果夏衿這事被宣揚出去,他自己也難脫其咎。所以夏家並不怕他。

    但現在,要跑到京城去給宣平候爺治病。如果她女扮男裝的事被人知曉,影響就大了。她的聲譽好壞倒無所謂,怕只怕會影響夏祁的前程。

    但宣平候府既然相召,這病是不能不去治的。而能治病的,又只有她一個。

    想通這些,舒氏也是臉色一變:“怎麼辦?怎麼辦?”

    倒是夏正謙有決斷。他想了想就抬眸道:“你們兩人一起去吧。”

    “我們倆?”夏祁指著夏衿問道。

    夏正謙點點頭:“你們在一起,也好互相掩護。我們也放心些。而且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祁哥兒你在家裡閉門苦讀終不是個事,還得多出去走走才好。”

    “謹遵爹爹之命。”夏祁覺得這個主意好極了。

    他早就想出去遊歷了,只是夏衿老有事需要扮成他的模樣出門,擔心其不方便,他才忍著沒說。剛才夏衿說起出門,他就想說一塊去。沒想到轉眼之間,機會就送到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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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再見蘇慕閑

    夏衿也覺得兩人去比一個人去要好。唯有舒氏,一雙兒女都要出遠門,風餐路宿不說,還有可能遇到危險,這還沒走呢,她就擔心得不得了。

    “萬一治不好,他們不會怪罪於你們吧?”她憂心道。

    “不會的。宣平候老夫人是個明理的人。”夏衿安慰她道,“而且,我會跟她說明白懂醫術的是我,而不是哥哥。這樣就不會出現因欺瞞而影響哥哥前程的事來了。”

    “可是你……”舒氏更擔憂了。

    “聽岑姑娘說,京城的風氣很開放的,閨閣女子都可以隨意在街上走動,還可以出城去打獵。小戶人家的女子,都可以做買賣。所以,即便我懂醫術,給人看病,也沒什麼妨礙的。”夏衿道。

    說到這裡,她心裡一動,勸道:“爹,娘,要是不放心,你們不如跟我們一起去吧。那裡風氣開放,而且好的先生和讀書人不少,對哥哥也有利。如果感覺那裡不錯,咱們乾脆在那裡定居。”

    夏正謙和舒氏詫異夏衿會有這樣的想法,夫妻兩對視一眼。舒氏失笑著嗔道:“你這孩子,說什麼夢話呢?我們在這裡好好的,田地鋪面房產都在這裡,去京城做什麼?”

    故土難離,要不是生活所迫,或是像做官一樣要到別處任職,古代人一般都是不願意離開家鄉的。

    夏衿也知道這一點,沒有再勸,轉身回房去收拾東西。

    待東西收拾好出來,飯菜也擺在了桌上。

    孩子長這麼大,第一次離開自己離開家,要去那麼遙遠的地方。夏正謙和舒氏都萬般不放心。但宣平候府是權貴,他們只是小老百姓。候府來請,他們不去是不可能的。即便他們不願意。宣平候府也可以通過當地官府來逼著他們去。如果那樣的話,京城照樣要去。但人情卻沒落下,反而得罪一群掌權的人。

    因為擔心,夏正謙和舒氏哪裡吃得下東西?兩人一直給兄妹倆夾菜,一邊不停要叮囑要注意的地方。

    吃過飯,宣平候府的那兩個下人早已等得不耐煩了,不停地讓人來催促。

    “爹、娘,事不亦遲,要給人治病。就不能拖時間,我們必須走了。”夏衿道。

    夏正謙自己就是郎中,舒氏做了郎中十幾年的妻子,自然都很明白這一點。兩人再不捨得孩子,也知道不能再依依不捨了。

    “唉,走吧。”夏正謙道,跟妻子把兄妹倆送到了門口。

    宣平候府來接人,自然是做好了準備的。門口停著六匹高頭駿馬,其中兩匹是王嬤嬤兩人的坐騎,兩匹拉車。還有兩匹作替換。

    王嬤嬤對夏衿也要跟去京城很不理解。他們是要回去救人的,只能日夜兼程。那輛馬車是給夏祁晚上坐的,白天他必須棄車騎馬。行程才會比較快。

    她把這意思跟夏正謙說了,又道:“如果夏姑娘想去京城玩,待候爺病好,老奴再稟過老夫人,老夫人會讓人來接夏姑娘去京城玩的。我家姑娘常念叨夏姑娘呢。”

    剛才既商議好了,夏家便不再隱瞞。夏正謙苦笑一下道:“會治病的,是小女而不是犬子。犬子此去,是為了照顧妹妹的。”

    王嬤嬤大驚,望向夏衿:“這怎麼可能?”仁和堂“夏公子”治好王翰林夫人的病時。她就在場。

    “小女頑皮,常扮成她哥哥的樣子在外行走。”夏正謙又道。

    王嬤嬤這下沒話說了。如果真是這樣。倒是把兄妹倆請去更保險些。

    “可我們只帶了一輛馬車來。”她為難道。

    本來夏祁和夏衿是親兄妹,共乘一輛馬車沒有問題。但現在是乘馬車的目的是為了睡覺。再是親兄妹。兩人都有十六歲了,同在一輛車裡歇息終歸不妥。

    “我不會騎馬。”夏祁紅著臉,又出了一個難題。

    “這倒是老奴糊塗了。”王嬤嬤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可不是麼?夏家是小戶人家,連馬都沒有,夏祁怎麼可能會騎馬?

    “要不小人去羅府借上一輛車吧。”那一直沒作聲的中年男子道。

    他叫黃玄威,是宣平候府的護衛。雖已四十歲年紀了,但兩邊太陽穴高高凸起,眼露精光,夏衿一打眼就知道這是一位高手。

    他之所以說這話,是因為他們這種跑長途的馬車是特製的,跟夏家平時所用的騾車稍有不同,乘坐起來沒那麼顛簸。

    “不必了。”夏衿可不想讓羅騫知道她要離開此地去京城。

    她走到馬車旁,爬上去坐了。然後從車窗朝出頭來,對夏祁招呼道:“哥,快上車吧。”

    夏衿都不在乎,夏祁自然也不好再矯情,跟著上了馬車。

    此時去京城,夏衿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要扮成男人的樣子做事,因此所帶的是董方而不是菖蒲。

    董方也上了車,夏祁的小廝徐長卿坐在車轅上。黃玄威與王嬤嬤翻身上馬,一行人在暮靄中出發了。

    這個時辰,臨江城門早已關了。但不知黃玄威拿了個什麼牌子給守門的差役看,守門人立刻開了城門放了行,連羅維韜那裡都沒有請示一聲。

    夏衿乘坐的馬車並不十分顛簸,上面鋪著厚厚的墊子,坐在裡面還挺舒服。夏衿知道接下來幾日會非常辛苦,上了車就閉上眼睛休息了。倒是夏祁,第一次離開家,心裡又興奮又忐忑,不停在掀起車簾來朝外面張望。

    但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車前雖然點著馬燈,但看外面都是灰朦朦的,什麼都看不清。夏祁只得放下車簾,也打起盹來。

    大家都年輕,正是睡眠正好的時候。這一睡過去,再睜開眼,便看到車外竟已天明。

    見夏衿從車裡伸出頭來,王嬤嬤打馬靠過來,輕聲道:“夏姑娘。前面有個小鎮,我們停下來打尖歇息一下再走。”

    夏衿點點頭:“王嬤嬤辛苦了。”

    王嬤嬤、黃玄威和車夫確實辛苦,這麼日夜兼程地趕來。再日夜兼程地趕回去,便是鐵打的人都受不了。要沒有高深的功夫支撐。根本受不住。

    一行人走了一盞茶功夫後,果然到了一個小鎮。大家停下來,王嬤嬤要了些吃的給夏衿他們吃,自己和黃玄威、車夫三人便靠在小吃館的牆壁旁,閉上眼睛歇息。待夏衿他們小半個時辰後吃完,他們已醒過來了,打包了些食物在路上吃,便又上了路。

    “王嬤嬤。我們騎馬吧,這些快一些。”夏衿道。

    王嬤嬤覺得她在添亂,有些不滿地看她一眼:“夏姑娘,這馬不是那麼好騎的。沒個三五天,根本學不會。”

    “試試吧。”夏衿笑了笑,抓著一匹馬的韁繩,一翻身就上了馬。

    “你……”看著夏衿熟練的動作,王嬤嬤等人還不怎麼樣,倒是夏祁和董方吃了一驚。

    夏衿對夏祁一歪腦袋:“上馬。”

    對妹妹忽然冒出來的本事,夏祁已經見怪不怪了。只是讓他也騎馬。他有些膽顫。走到馬前,猶疑半天不敢上去。

    夏衿下了馬,又做了一次示範動作。夏祁一咬牙。學著夏衿的樣子上馬,卻差點從馬上摔下來。不過好歹穩住了,坐到了馬背上。

    “你倆先在馬車上呆著。”夏衿吩咐董方和徐長卿,又對夏祁道:“兩腿夾緊,慢慢地策馬向前,保持身體平衡。”

    夏祁跟夏衿學武也有兩年了,雖武功不怎麼高強,但應付騎馬還是沒問題的。在東歪西倒了一陣之後,便調整了過來。可以慢慢地跟著大家小跑了。

    黃玄威和王嬤嬤看了,很是滿意。如果大家都能騎馬前行的話。速度就會快很多。前面路上都有驛站,馬跑累了。再換幾匹繼續就是。

    “那兩個丫鬟和小廝就讓他們在後面慢慢來吧。咱們趕路要緊。”王嬤嬤道。

    夏衿倒沒意見,在夏祁終於適應之後,四人就馳騁起來,把馬車遠遠地甩在了後面。

    開始的時候,到了晚上王嬤嬤還弄了馬車來讓兄妹倆睡覺,待夏祁騎術熟練,又適應了這種節奏之後,夏衿便提議不用馬車,跟著王嬤嬤他們,跑上幾個時辰,便休息半個時辰,然後再接著跑。在這樣的風餐露宿、日夜兼程之下,四天后的晚上,他們已到了京城的十裡亭外。

    “大家在驛站稍作休息,天亮後再走。”黃玄威道。

    十裡亭這裡便有驛站,是迎來送往休整的地方。

    王嬤嬤出示了個牌子,驛臣便安排了四間房,讓他們歇息。

    夏衿進了房裡,洗漱了一下,便抬起頭來,朝窗外望了一眼。只見一匹馬兒馱著個人,已消失在黑夜之中。從背影上依稀能辯認得出,正是黃玄威。

    這人去哪兒?

    夏衿微眯了眼。

    她將窗輕輕關好,走到床邊,和衣而臥。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猛地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外面遠處,傳來幾聲隱隱的貓叫:“喵兒,喵喵兒……”

    她聽了一陣,推開窗跳了出去。

    這是她前世隊伍裡特有的聯絡方法,可以根據特定環境,發出不同的聲音。但聲音的頻率,卻是他們自己才能聽得出璠。

    這種方法,在這個時空裡,她只傳給了蘇慕閑。

    她出了門,尋聲而去,便在離她們所住的屋子足有十米遠的地方看到了一個黑影。那黑影見她過來,打了個手勢。

    夏衿跟他到了角落,輕聲問道:“蘇公子,你怎麼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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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提醒

    一年多不見,蘇慕閑像是變了個人一樣。五官的輪廓分明了許多,眉宇之間透著一種堅毅,目光深邃,連聲音也比原來雄渾許多。

    他低聲道:“你一會兒進城要治的病人,不是宣平候爺,而是皇上。”

    夏衿面上一愣,心裡卻道了一聲:果然。

    她早就發現蹊蹺之處了。

    首先是他們一行人出城之舉異常。

    據她瞭解,京中的那位皇帝對國家的治理十分嚴明。不管是朝庭勳貴,還是地方大員,非正常時間,都不能擅自出入城門,必須得經過當地最高行政者的同意。

    也就是說,宣平候府的人要夜間出入臨江城城門,應該先去找羅維韜。如果羅維韜願意為他們的行為負責,同意他們出入,守門的差役才會給他們放行。

    偏王嬤嬤和黃玄威掏出一個權杖,那些差役就立刻放行,這不合規矩。

    其次,就是黃玄威這個人了。

    上次宣平候老夫人攜女到臨江來,所帶的護院、下人中,武功最高的是王嬤嬤。但這次說宣平候爺生病,這位武功高強而精明能幹的嬤嬤不在家裡伺候聽令,反而陪著武功比她高上幾倍的黃玄威到臨江來,只為請她這小小的郎中,未免太大才小用了些。

    更何況,黃玄威舉手抬足之間,流露出來的是一種淡淡的威嚴;起臥行止之間,竟然跟夏衿有著頗為相似的習慣。這絕不是一個普通護院或軍營退下來的老兵所具有的。夏衿心裡隱隱有一個猜測,黃玄威,很有可能是大內高手。

    正因有了這種猜測,夏衿才不敢再隱瞞自己會騎馬的本事,主動要求騎馬,並配合著日夜兼程往京城裡奔。否則因她的行動遲緩而延誤救治時機。讓皇帝喪命,夏家全族定要被誅殺。

    而到了京城,不直奔宣平候府。而是在此停留,黃玄威一個人騎馬而去。進一步證實了她的猜測。

    見夏衿並不如何吃驚,蘇慕閑深深看她一眼,道:“當初羅騫的病,京中人都知道的。禦醫也給他看過,並未治好。結果讓你給治好了。宣平候老夫人從臨江回來後,又將王翰林夫人的事大肆宣揚了一番,所以大家都知道你。這次皇上意外中毒,禦醫束手無策。便有人想起了你。怕消息走漏引起朝堂震盪,便說是宣平候爺生病。”

    夏衿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此時不是追究她為什麼被請來給皇上治病這個問題,而是應該考慮如何面對。

    想了想,她問道:“我對皇上一無所知。你給我說說他是怎麼樣一個性格。如果我治好了他或是沒治好,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妄議皇上,是大罪。如果對面站著的是別人,夏衿一定不會問,對方也一定不會說。

    但她問話的對象卻是蘇慕閑。蘇慕閑能冒著被人發現的危險,跑來告訴夏衿這樣一個絕密的事情,自然不怕說得更詳細些。

    “皇上今年三十五歲。先皇元後所出,雄才大略,登基十年來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蘇慕閑先介紹了一下皇帝在政治上的成就。

    夏衿點點頭。

    她明白蘇慕閑的意思。這樣一個皇帝,他希望她能竭盡全力去救治於他。

    蘇慕閑又接著道:“皇上他為人剛毅,殺伐果斷;處事公平,為人寬厚,能聽得進大臣的不同意見。”

    “如此就好。”夏衿松了一口氣。

    皇上活著于國有利,這是公;朝庭下令讓她醫治,她一小老百姓又不能與國家抗衡,所以這宮進也得進,不進也是進。這是私。於公於私她都得盡力去救治皇帝。

    如果治不好,這自然沒話說。她即便不死。下場也好不到哪裡去。但她不希望治好了皇帝,仍要落個身首異處或是別的不好後果。

    皇帝是個明君。所用的臣子應該也不是昏庸之輩。只要他們明理,她活下來的勝算才大。

    問完能不能活的問題,她便要關心其他事了:“我不能欺君,所以我得以女子身份去救治皇上。這樣,無礙吧?”

    別她治好了皇上的病,皇上出於各種考慮,把她永遠地留在宮裡做他的妃嬪,這也是很糟糕的後果。

    蘇慕閑從懷裡掏出一個玉佩,遞給夏衿。

    “這是什麼?”夏衿接過玉佩,對著月光看了一下。

    這玉佩入手細膩如凝脂,在月光下雖然看不清它的花紋和透明度,但它上面浮現出來的一層瑩光,卻顯示出這玉佩不平凡。

    “我們家的傳家之寶,先皇親手所賜。”蘇慕閑道,“如果皇上要你留在宮中,你就說你曾救我一命,我許你武安候夫人之位。這玉佩,是當時我給你的聘禮。”

    夏衿的手一頓。

    她看了蘇慕閑一眼:“如果走了這一步,這門親事便不能反悔。你可想清楚了?”

    蘇慕閑凝視著她:“我一直說要娶你,從未改變過主意。”

    夏衿靜靜地與他對視。

    過了一會兒,她收回了目光,輕輕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把玉佩慎重地放進了懷裡。

    蘇慕閑臉上的表情柔和下來。

    “你放心,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走這一步棋的。”夏衿道。

    蘇慕閑剛剛柔和下來的表情頓時一變。他盯著夏衿,沒有說話。

    夏衿仿佛沒看到他變臉一般,又問:“皇上得的是什麼病,你可知道?”

    蘇慕閑搖搖頭:“禦醫們都弄不清楚是什麼病。”

    感覺到想知道的都差不多,夏衿便道:“黃玄威大概是去請示去了,不久就要回來。王嬤嬤雖武功不高,但為人機敏。你在此呆得太久終是不妥,先回去吧。等我從宮中出來,如有機會,再說別的。”

    蘇慕閑點點頭:“我現在是御前侍衛,離開太久恐被人發現。我先走了,你多加小心。”

    “後會有期。”

    蘇慕閑點了點頭,轉身朝外面縱去,幾個縱步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夏衿閃身回了房間。

    坐在床邊沉思一會兒,將即將要遇到的事細細思索一遍,她這才摸了摸懷裡的玉佩,躺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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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進宮

    雖躺到了床上,夏衿卻是沒有闔眼,她在等著黃玄威回來。

    黃玄威沒讓她等多久。只一柱香功夫之後,他就回來了。馬掌上雖包了厚厚的布,踏在地上悄無聲息,卻逃不過夏衿敏銳的耳力。

    黃玄威先去了王嬤嬤那裡,跟她說了兩句話,王嬤嬤便跟他一起過來,敲響了夏衿的房門。

    夏衿知道黃玄威武功高強,屋裡的動靜他都聽得見,便故意在床上翻了兩下,做出剛剛睡醒的樣子,又悉悉簌簌弄了一下衣服,這才頭髮淩亂、睡眼惺忪地去開門。

    “王嬤嬤,有事?”她半眯著眼,捂著嘴打了個哈欠。

    “候爺病急,勞煩夏姑娘這就跟我們一同進城。”王嬤嬤道。

    夏衿問道:“那我哥哥呢?”

    “自是一同去。”黃玄威道。

    其實入宮,夏衿一人即可,並不需要其他閒雜人等。只是黃玄威至今還不大相信醫術高明的是夏衿,而不是夏祁。再者,拿夏祁作人質,讓夏衿不得有任何不良企圖,於他而言是最佳的行動方案。

    夏衿並無異議。病人既是皇帝,不要說夏祁,即便是遠在臨江的夏正謙夫婦,都是朝庭的人質。

    她轉身往回走:“我收拾一下就來。”

    她梳了一下頭,換了一身乾淨衣服,便提著包袱走了出來。

    此時夏祁也收拾好了。黃玄威指著一輛馬車道:“上車。”

    勞累幾日,好不容易有一張床可以睡,卻只睡了一個時辰便又被叫起來,夏祁滿肚子的不情願。但他知道一路奔波是來救人的。此時沒有床,有一輛車也挺好。因此一點意見都沒有,悶聲不吭地爬上車去。

    夏衿上了車。便發現車窗用厚厚的布蒙著,外面則用木條釘死了,讓人想掀開車簾看看外面都不行。

    不管事情有多複雜。於她而言都很簡單,那就是給病人看病。不管那病人是宣平候爺還是皇帝。所以她也懶得管那麼多,拍拍夏祁的肩膀道:“睡吧。”自己便歪在一邊,心神放鬆地睡了。

    聽得車裡兩個長長的有規律的呼吸聲,黃玄威駕著車,神經也放鬆了下來。

    因為睡得很熟,夏衿不知道是如何進的城門,也不知道是如何進的皇宮。等得王嬤嬤進來拍醒她,下了車來時。她發現她已立在一座雄偉而雕樑畫棟的建築物前了。

    “王嬤嬤,你領夏公子到偏殿去。夏姑娘請跟我來。”黃玄威道。

    夏祁此時雖還有些迷糊,但一聽說要跟妹妹分開,立刻清醒過來,聲明道:“我跟我妹妹不能分開!”

    夏衿沒有作聲,只拿那大而黑的眼眸看了黃玄威一眼。

    黃玄威略微猶豫了一下,就對夏祁作了個手勢:“那夏公子一起來吧。”

    一行人進了殿中,夏祁眼睛就直了。

    裡面屋樑極高,面積極為寬敞,各處金壁輝煌。屋裡的擺設聞所未聞,只覺得精緻絕倫,奢華無比。

    “這是宣平候府?”他心裡剛冒出這個疑問。就看到了裡面明黃色的帳幄。他的腦子“嗡”地一聲就炸了。

    明黃,明黃,這豈不是……

    他緊張得都忘記了呼吸。

    屋裡或坐或站有七、八個人,看到黃玄威進來,大家立刻迎了過來,眼睛朝夏祁打量了過來:“便是這位少年?”

    黃玄威卻指了指夏衿:“是這位姑娘。”

    一位鬍子花白的老頭兒立刻沉下臉來,斥道:“胡鬧!”

    旁邊另一個五十來歲、儀錶堂堂,神態威嚴的老頭兒則打量了夏衿一眼,問黃玄威:“你是說。一會兒給皇上看病的是這位姑娘?”

    黃玄威點點頭:“候爺,夏家懂醫術的是這位姑娘。而不是其兄。當初給令媛看病的也是這位夏姑娘。”

    看來,這老頭兒便是傳說中“病重”的宣平候爺了。

    屋裡都是聰明人。黃玄威只說這一句,大家基本上都明白了:京中盛傳比御醫還要厲害的“夏公子”,原來是這位小姑娘假扮的。

    大家不由得看了夏祁一眼。

    目前這種情形,並不適合開口,故而夏衿只微低著頭,一語不發,任由屋裡的這些人如何商議。要是有人因她年紀小,還是個女子,不相信也不同意她給皇上治病,她還巴不得趕緊回去呢。

    可她這個願望註定不能實現。剛才問話的那位,是太醫院的院正。不光他們整個太醫院的郎中,便是在民間都請了不少傳說中的“神醫”來,都對皇上的病束手無策。

    而在這當口,宣平候老夫人進宮看太后姐姐,無意中說起自家女兒的事,又誇了夏衿幾句。太后就如同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急急派人去臨江請夏衿過來。

    現在要是有誰敢阻攔她給皇上看病,就是不願意皇上活著,是弒君,絕對是自己活膩歪了。沒誰跟自己肩上的腦袋過不去。

    所以儘管大家看夏衿這性別、這年紀,一個個都在心裡直罵“胡鬧”,卻不敢像國舅那般罵出聲來。

    而國舅,即那位花白鬍子的老頭兒,罵完之後也很後悔。不管怎麼說,死馬當成活死醫,這小姑娘既然來了,就讓她瞧瞧也無妨。至於她開的藥方是否得當,到時候大家一起斟酌看看就是了。

    於是夏衿就被國舅和院正領進了內室。

    內室亦十分寬大,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走在上面悄然無聲。空氣裡彌漫著十分好聞的淡淡的熏香。

    明黃色的寬大的龍床上,帳幔用金鉤鉤起;一個五旬上下的婦人正坐在床邊,對著床上的人垂淚。

    國舅魏良快步走了過去,對著那婦人低低地說了幾句什麼。婦人便轉過身,朝這邊望來。

    “還不趕緊給太后請安?”院正方溫德低聲提示夏衿。

    夏衿連忙上前,給太后行了個大禮。

    太后示意宮女將夏衿扶了起來,對夏衿輕聲道:“有勞。你給皇上看看吧。”

    夏衿舉步向前,朝龍床上看去。只見床上躺著一個相貌英俊的男子,看樣子很年輕。不像三十五歲的人。此時他臉色發黑,印堂發青。嘴唇又十分蒼白,雙目緊閉,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表明此人還活著。

    不用夏衿多說,宮女熟練地將皇帝的手從被子裡拿了出來,然後在上面蓋上一塊綢緞手帕,退到了一旁。

    夏衿伸出兩指,搭在了皇帝的手腕上。

    幾息功夫後。她將手收了回來,問道:“皇上是如何發的病?”

    旁邊一個宮女得到太后示意,走上前來稟道:“皇上身體一向康健,半個月前正吃著飯,忽然捂著心口大喊一聲,便倒在了地上,暈迷不醒至今。”

    夏衿點了點頭,沉吟不語。

    “怎麼樣?”太后迫不及待的問道。

    夏衿是她最後的希望了。

    夏衿沒有說話,只望著皇帝的臉沉思著,眼睛微眯。

    跟著一同進來的宣平候爺岑宣義皺起了眉頭:太后問話。夏衿卻不理會,這樣表現很是無禮。

    夏衿其實並不是不理會太后,而是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太后的問題。

    要不是她上輩子走過很多地方。見識過各種奇怪的病症和害人的方法,恐怕她對皇帝的病症也束手無策。依她的判斷,皇帝這不是生病,而中了盅毒。而她,正好對於這個有些研究,知道一些解盅的方法。

    現在的問題是,她有必要摻和這種事情嗎?這明擺著是有人處心積慮要謀害皇帝。她診斷出來並把皇帝救活,不會成為兇手報復的對象嗎?而如果她說診斷不出,想來太后也不會太過為難她吧?外面那麼多的杏林聖手都沒辦法解決的事。她一個年輕女孩子,說不出什麼來也很正常嘛。

    可是。這是一位好皇帝。從他十五歲登基,二十年來。政治清明,國泰民安,邊境蠢蠢欲動的外敵一直被壓制著。而且皇帝成親二十載,後宮佳麗無數,卻只得了兩個兒子三個女兒,太子活到了十五歲,偏在去年得病死了;剩下的那一個才五歲。一旦他駕崩,皇帝太過年幼,天下恐怕要大亂。

    心裡權衡著得失利弊,夏衿終於開了口:“我需要看一看皇上的胸肋。”她要做最後確認。

    屋裡人都不約而同地看了夏衿一眼。

    太后一揮手:“把皇上的衣服解開。”

    立刻有宮女上前,把被子掀開,將皇帝的衣襟解了開來。

    夏衿走近去,朝皇帝的心窩看了一眼。

    那個地方,果然有一個紅色的小點,像是被蚊子咬過後的痕跡。

    院正忍不住也湊上前來看了看。

    待他看過,夏衿點了點頭:“可以了。”

    待宮女給皇帝收拾好,夏衿對太后道:“民女能跟太后單獨談一談麼?”

    說實話,看到夏衿如此年輕,又是個女孩子,太后心裡是極失望的。她根本不相信夏衿能看出什麼來。只是千里迢迢把人給召來了,不讓她看一眼,說不過去,這才讓她過來給皇帝拿脈。

    卻不想夏衿的表情大大出乎她的意料。這女孩兒相當的鎮定,而且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這不由得讓太后心裡升出了一股希望。

    她揮了揮手:“你們都出去吧。”

    國舅和院正、宣平候都退了出去。屋子裡除了太后和夏衿,只留下了幾個宮女、太監,以及躺在床上暈迷不醒的皇帝。

    夏衿跪了下去,對太后道:“對於皇上的病症,民女有一些猜測,也願意盡力去診治。只是在診治之前,恕民女大膽,還請太后答應民女兩個請求。”

    兒子命在旦夕,不要說兩個請求,即便是十個請求,太后也不會不答應。只是還沒治病就提要求,這便有要脅之嫌,讓她心裡很不痛快。

    她淡淡道:“你且說來。”

    “皇上的病是人為所至。民女治好了皇上,必會被人視為眼中釘,殺之而後快。民女希望太后能下封口令,不要讓人知曉是民女治好了皇上的病。”

    太后臉色大變:“人為?難道是被下了毒?”

    夏衿點了點頭。

    太后深吸了一口氣:“好,我答應你。”心裡的不痛快倒去了一大半。

    給皇帝治病,卻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在這樣的情況下眼前的姑娘還出手醫治,可見她是個忠心的。所求也極合理,太后完全能理解。

    夏衿又道:“一會兒民女給皇上醫治,必要肌膚相接,甚至得讓皇上坦誠相對。民女是個未婚女子,雖有不便,但醫者眼裡無男女,與救人性命相比,男女之別便顧不得了。民女想請太后應允,治好皇上的病後,仍許民女回到民間自行婚嫁。”

    太后盯著夏衿看了一會兒,隨即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點點頭道:“本宮應允。”

    “謝太后。”夏衿磕了一個頭,爬了起來。

    太后這才問道:“皇上中的什麼毒?”

    “盅毒。”

    “盅毒?”太后驟然色變,“你確定?”

    夏衿道:“十有八九。”

    太后臉色白了一白。她顯然聽說過盅毒這種東西,而且對此頗為忌憚。

    她又問:“皇上目前可有性命之憂?”

    夏衿搖搖頭:“十天之內無性命之憂。”

    “你治病需要多長時間?”

    “兩個時辰足矣。”

    太后望著床上的兒子,靜默了一回,對夏衿道:“這樣,我叫他們進來,你想個病症,當著他們的面說一說,然後本宮叫人送你們出去。你且在宣平候府呆上一陣。到得明日晚上,我再讓人把你接進來,給皇上醫治。”

    夏衿大喜:“謹遵太后懿旨。”這樣做她就可以完全脫離兇手視線了。至於太后是否要借此引出下盅的人,就不關她的事了。

    太后隨即便叫了院正等人進來,對夏衿道:“你把你的診斷說一說吧。”

    夏衿道:“皇上臉色發黑,嘴角發白,左脈沉而弱,民女覺得此為心疾。”

    幾個郎中對視一眼,俱都不以為然。

    “你開個方子吧。”太后道。

    夏衿便寫了一個治療心疾的方子。

    太后看了,遞給院正,對宣平候爺吩咐道:“你且帶他們出去吧。他們千里迢迢而來,勞累得很,讓他們在此多歇息幾日再回去也不遲。”

    這便是變相的趕人了。

    宣平候行了一禮,領著夏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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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1 17:43: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七章 偏心

    看到夏衿從內室出來,一起出來的宣平候爺臉色很不好看,呆在外屋原來正低聲議論著什麼的幾人俱都安靜下來,望向夏衿的目光全是失望之色。

    雖說大家覺得以夏衿這年紀而且還是女子,給皇上看病有些不靠譜,但心裡未免不抱著些希望,總期待她能將皇上治好。全國上下,沒誰願意這樣一個好皇帝英年早逝,繼任者還是個五歲的孩子。

    但看她這麼快出來,而且宣平候爺臉色還不好,顯然是沒辦法啊。

    屋子裡安靜得讓人難受。

    “各位,我先送夏家兄妹回去。”宣平候對大家拱了拱手。

    大家草草回了個禮,便沒精打采的坐了下去。

    夏祁聽說要回去,連忙走了過來。

    宣平候率先出了門。

    這一回,夏祁和夏衿沒有乘馬車,而是跟著宣平候步行出去。足足走了一盞茶功夫,才出了宮門。王嬤嬤一直跟在他們身後。

    “候爺。”路過門房時,一個四十來歲管家模樣的中年人跑了出來。

    宣平候精神不大好,一路都默然不說話。見到自己的隨從,也不搭理,一直往前走,直走到了外面大路上,這才問道:“馬車備好了?”

    “回候爺,備好了。”中年人應了一聲,朝一個方向招了招手。

    一輛馬車從那裡駕了出來,旁邊一個小廝還拉著一匹馬。

    宣平候對夏家兄妹道:“你們坐車,咱們回府。”說著翻身上馬,待夏祁和夏衿都上了馬車,便朝左邊的方向奔去,馬蹄聲在寂靜的街道上格外響亮。

    一頓飯功夫後,馬車在一扇朱紅大門前停了下來。

    “下車吧。到家了。”宣平候的臉色比在宮裡時緩和多了。自己翻身下了馬,便走到車前,和言悅色地對夏家兄妹道。

    夏衿和夏祁下了車。跟在宣平候身後,進了大門。一直往裡走。

    繞過影壁,走過長長的甬道,穿過一扇門,再往裡走,便到了宣平候府的廳堂。

    讓夏衿意外的是,廳堂裡燈火通明,宣平候老夫人和岑子曼竟然都在座。

    她不由得回頭看了看外面的月影,發現此時已是丑時。也就是半夜兩三點鐘的光景了。

    “你們怎麼不睡覺,在這裡呆著?”宣平候看到老妻和孫女,也很意外。

    “心裡掂記,睡不著。”宣平候老夫人站了起來,目光投向了夏家兄妹。

    夏祁和夏衿連忙上前行禮。

    夏祁兩人進宮,宣平候老夫人是知道的,否則也不會三更半夜在此等候了。此時見他們才進宮一會兒就回來了,診治的結果不用說,她心裡也猜到了。

    想到朝庭很快要要有一場大風波,她心裡擔憂。但面上還是擠出了些笑容來,問道:“一路很辛苦吧?吃過飯了嗎?我叫人做了些宵夜,你們吃些東西再去歇息吧。”

    “多謝老夫人。”夏祁作為兄長。一應都是他在對答。

    岑子曼早已跑到夏衿身邊,湊在她耳邊說話了:“一年多不見,你長高了好多,都跟我一樣高了。”

    可不是,夏衿自重生以來,就一直不停的長個兒。這兩年她足足長了二十釐米,差不多有一米六五的身高了,跟屬於北方人的岑子曼差不多,但在南方人裡面。她也算是高挑個子了。

    說完身高,她又推薦上吃的了:“我叫廚房給你做了紫蘇梅餅和蟹粉小籠包。你一會兒好好嘗嘗。”

    這兩樣點心,是她在臨江時跟夏衿描繪過的。說她家廚子做出來是一絕。

    一年半沒見,岑子曼還是這樣一副熱情爽朗的性格。夏衿極高興,沖岑子曼一笑道:“好,我一會兒定然要好好嘗嘗,看看是不是跟你說的那樣好吃。”

    此時宣平候老夫人已叫了下人擺了洗臉水來,給兩人洗臉淨手。而那頭,早已將食物擺了滿滿一桌子。

    “來吧,坐下。”宣平候老夫人慈祥地對兄妹倆招招手,“專門給你倆做的,趕緊趁熱吃。”

    “大家一塊吃吧。”夏祁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我們吃過了。”宣平候老夫人叫下人布了些點心到兩人前面的碟子裡。夏祁和夏衿便不推辭,告罪一聲,便慢慢地吃了起來。

    宣平候老夫人見兄妹倆落落大方,舉手投足並不顯局促,滿意地點了點頭。

    吃過宵夜,宣平候老夫人便叫人引兩人去歇息。夏祁去了外院的客房,而夏衿則跟岑子曼去了她院子。

    “你托人帶來的帳本我都看了,咱們這一年來賺了不少錢啊。”岑子曼挽著夏衿的胳膊,慢慢地往她院子方向走。

    “因消息不暢,我沒經你同意,便將咱們賺的錢又拿去做了一個投資。”夏衿歉意地道。

    宣平候府門檻高,夏家也沒有下人可以長途奔涉到京城來送信。這一年半時間來,只有岑子曼讓候府的護衛送了兩次信給夏衿,夏衿回信的同時,讓他把帳本帶給岑子曼。除此之外,兩人再無消息來往。

    說到消息不暢,岑子曼歎了一口氣:“一年半以來事情極多,我表哥那邊一樁事接一樁事,所以我就沒顧上給你寫信。”

    夏衿對蘇慕閑的事還是很好奇的。這一年半的時間,岑子曼還來過兩封信,蘇慕閑承了她那麼大一個人情,卻是音訊全無。依她對他的瞭解,他應該不是那等過河折橋的人。

    “你表哥?蘇公子嗎?”她問道。

    “是啊。”岑子曼點點頭,“你都不知道,這一年半,他真是九死一生。”

    說到這裡,她臉上露出極其厭惡的神色:“我真沒想到這世上竟然會有這樣的母親,不光把兒子從小就送到寺廟裡生活,還派人追殺他。你不知道,我表哥渾身血淋淋地出現在葬禮上時,把大家都嚇了一大跳。表哥暈迷前跟我祖母說,他母親和弟弟要殺他,我祖母還不信。結果在我表哥養傷期間,就發現藥裡被人下了毒,順藤摸瓜往上一查,發現下毒的竟然是他母親!”

    說到這裡,岑子曼似乎有些害怕,身體微微顫抖。

    夏衿忍不住問道:“她不是蘇公子的親生母親嗎?”

    “是他親生母親。”

    夏衿一怔,轉過頭來看著岑子曼:“怎麼可能?虎毒不食子,蘇公子既是她親生,她為何屢屢害他?”

    “我那表姨母,生大表哥時難產,差點喪命。後來又有尼姑說我大表哥命硬,克母。所以在他三歲那年,表姨娘生了一場病後,就執意要把他送到寺廟裡去,而且這麼些年,一直在表姨夫耳邊說,要封二兒子為世子。世人最重嫡長,沒個嫡長子尚在,就封二兒子為世子的,所以表姨夫一直不同意。這才有了表姨夫一死,表姨就派人追殺大表哥的事。”

    夏衿歎息。

    夏老太太一直說是因為難產,所以特別討厭夏正謙。沒想到這事在夏家是虛言,卻發生在了蘇慕閑身上。世上人心都是偏的,偏心的父母不在少數。《鄭伯克段于焉》裡,就有母親偏心小兒子,幫助小兒子造反想篡大兒子王位的。蘇慕閑不光難產而生,還有克母之傳言,難怪要被親母和弟弟追殺。

    “他母親現在怎麼樣了?”夏衿問道。

    “畢竟皇上以孝治天下,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這事鬧了出來,皇上親自出面調解,把表姨母的誥命撤了,又讓太后召她進宮訓斥了一番。表姨母消停了一陣。結果過了不久,追殺大表哥的人被捉到了,說是二表哥派的。”

    說到這裡,岑子曼嘲諷地笑了一下:“你不知道,我表姨娘最是溺愛二表哥,寵出了我二表哥一身囂張跋扈的性子,整日在外面惹禍。二表哥聽到這話,哪得忍得住,跟大表哥爭執起來,一言不和之下,拿箭射傷了大表哥。因表姨是大表哥的母親,皇上不好懲罰於她,但二表哥本就聲名狼藉,懲罰起來毫無壓力。叫人捉拿了他之後,便將他流放到瓊州。表姨母一來怕被大表哥克死,二來捨不得二表哥,便跟著他一起去了。”

    “現在京城蘇家,只剩了你大表哥一人?”夏衿問道。

    “還有兩個庶母和一個庶妹、庶弟。”岑子曼道。

    她長長地歎了口氣:“我這大表哥也是倒楣,好不容易送走了母親和弟弟,得了爵位。結果陪皇上狩獵,遇上一隻野豬,他為救皇上受了重傷,在床上足足休養了大半年,上個月才能下床行走。”

    “原來如此。”夏衿回想了一下她見蘇慕閑的情景。因是夜晚,視線不佳,她當時倒沒注意蘇慕閑的臉色是否蒼白。不過她倒注意到他有些氣短,當時還以為是他趕路太急所致。

    此時她們已進了一個院子。岑子曼將她帶到一個屋子前,對她一笑:“你也累了好幾天了,我叫人給你準備了熱水,你沐個浴,好好睡一覺吧。明日不必早起,能睡到何時就睡到何時。”

    “行,那我就睡個懶覺。”夏衿笑道。

    岑子曼回自己屋裡去了,夏衿洗了澡,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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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1 17:44: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八章 次日

    雖然很累,但一來夏衿的自律性極強,二來又是客居別人家,不好睡懶覺,夏衿仍然是一早就起床了。待她梳洗完畢,岑子曼得到下人的通稟,跑了過來。

    “你累不累?如果不累的話,我今天帶你出去逛逛街。”岑子曼道,“本來你到京城來,我該設宴招待你,並給你介紹一些閨秀的,但現在皇上那裡……”

    她話沒有說完,但夏衿明白她的意思。皇帝病重,隨時都有駕崩的危險,京裡哪家還敢開宴娛樂,絕對是找死。

    “我先歇一兩天吧,逛街的事不急。”宮裡隨時會傳召,夏衿自然不敢跑出去遊玩。

    “也好。”岑子曼心裡有些遺憾,正欲讓下人傳早膳,就聽丫鬟急走進來,稟道:“三姑娘,夏姑娘,候爺來了,在小廳等著。”

    岑子曼詫異地站起來,朝外面看了一眼:“奇怪,我祖父怎麼會……”這麼無禮,跑到住有女客的後院來呢?

    當然,後半句話她沒好意思說出口。

    夏衿卻知道宣平候來幹什麼。她道:“想來是為了宮裡的事。”

    “嗯,定然是這樣。”岑子曼點點頭,看看夏衿身上衣衫整齊,便拉著她道,“走罷,咱們出去。”

    兩人到了小廳,便見宣平候在屋子裡來回踱步,還不停地朝外面張望。看到她們進來,他大喜,正要開口說話,卻看了岑子曼一眼,對她道;“曼姐兒,你先出去。”又對侍立在一旁的丫鬟道,“你們也出去。”

    岑子曼一陣愕然。

    雖然她祖父是個正人君子,而且是個五十來歲的老人。但即便如此,他和夏衿單獨在一起,也是不合規矩。

    她為難地看了夏衿一眼。

    “岑姑娘。令祖怕是有話要跟我說,你先回避吧。”夏衿亦道。

    岑子曼這才聽話地退了出去。

    看到屋子裡只剩了他和夏衿兩人。宣平候臉上禁不住露出興奮的神情,問夏衿:“聽太后說,皇上的病你能治?”

    “願意一試。”夏衿道,“但不敢說一定能治好。”

    “能試就好,能試就好。”宣平候儀錶堂堂,沉穩持重,但聽到夏衿這話,他激動地搓著大掌。在屋子裡來回走了幾步,許久才平息下來。

    想了想,他又問道:“太后傳了懿旨,說你需要什麼,儘管跟我說。我辦不到的,會進宮求助太后。你可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我需要的東西都是極常見的,宮裡定然會有,就不需要特別準備了。”夏衿道。

    宣平候又跟她商議了一下到時候如何送她去皇宮,這才轉身出去,又跟外面的岑子曼說了幾句話。

    岑子曼進來時。精神便有些怏怏的,道:“我祖父叫我別老打擾你,你累了一路需要休息。”

    “只要你不趕我走。我就會在這裡多住幾日。咱們有的是功夫玩啊,不急這一時。”

    “那倒是。”岑子曼又高興起來,吩咐傳了早膳。

    “姑娘,武安候爺派人送了早餐來。”一個丫鬟稟道。她的身後,跟著一個婆子,手裡提著一個大食盒。

    “武安候爺送早餐?”岑子曼驚訝地一字一句的重複了一遍。

    那個婆子放下食盒,走上前來行了一禮道:“我家候爺說了,在臨江的時候,多得夏姑娘照應。他在宮裡當值不能前來盡地主之誼。便命老奴送了幾樣寶芝齋的點心給姑娘嘗嘗。”

    “多謝你家候爺。”夏衿客氣道。

    岑子曼則一擺手:“擺上吧。”看那婆子將食盒裡的點心一一擺到桌上,她轉頭對夏衿笑道。“要是知道大表哥給你送點心,你不知要得罪多少京中閨秀呢。”

    “哦?這話怎講?”夏衿跟岑子曼坐到桌前。

    岑子曼用筷子夾了一塊點心到夏衿面前的碟子裡。一面道:“我表哥小小年紀就作了候爺,又孤身一人在京城,沒有長輩要伺候,哪家不想把閨女許給他?他傷好之後出來參加過一個宴會,你不知道,宴會上那些閨秀差點沒為他打破了頭!”

    說到這裡,岑子曼捂著嘴笑了起來。

    夏衿看那武安候府的婆子已退出去了,便湊近岑子曼,用手肘拐了她一下,小聲道:“哎,結親不是講究親上加親麼?你們家怎麼不把你許給他?”

    這是她一直比較納悶的地方。岑子曼跟蘇慕閑年貌相當,感情又極好,兩人的祖母又是堂姐妹,血緣關係不是很近,地位又相當,兩人結親是再合適不過的了。照理說,宣平候老夫人應該幫岑子曼抓住這個金龜婿才對。

    岑子曼一下鬧了個大紅臉,轉手捶了夏衿一下:“說什麼呀!”

    見夏衿仍盯著她不放,她只得紅著臉道:“我十二歲那年,家裡就幫我訂了親。”

    夏衿恍然:“原來如此。”

    兩人說說笑笑吃了早餐,岑子曼又陪夏衿去看了一回夏祁。夏祁由岑子曼的二哥岑雲舟陪著,也已吃過了早餐,兩人正在院子裡比比劃劃。

    岑雲舟與岑子曼一母同胞,今年十八歲,跟著父親在軍營裡做一名校衛,典型的一個武癡。聽到夏祁說練過武,便死活要跟他交手。

    夏祁只學了兩年功夫,對付兩三個普通人沒問題。但跟打小就學武的岑雲舟相比,卻不是對手,三下兩下就被放倒了。

    “你這手法倒是厲害。”岑雲舟將夏祁拉起來,嘴裡卻嘖嘖稱讚,“你要是再練兩年,我絕對不是你的對手。”

    岑家的武功都是從戰場上來的,直來直去,十分實用。但跟夏衿這種不動則已、一動就要人命的功夫卻又不同。相比起來,自然是夏衿的功夫更勝一籌。只是夏祁學習的時間較短,十成裡也就學到了一、兩成,故而不是岑雲舟的對手。

    夏衿會功夫的事,岑子曼並不知曉。蘇慕閑也沒跟她說過;夏祁對岑雲舟不瞭解,自然也不會在他面前提及自己的功夫是妹妹所教。看到妹妹和岑子曼進來,他連忙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向岑子曼問好。

    “哥,你又來了。家裡每來個客人。只要會些武功,你都要纏著別人比試一番。”岑子曼嘟著嘴,向岑雲舟嗔道。

    “先生不是說過嗎?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我這是四處拜師,博採眾長。”岑雲舟理直氣壯地道,“剛才夏兄弟的功夫就十分了得,哪怕學得一招半式,沒准就能讓我在戰場上保全了性命。”

    想來這套說辭岑子曼已耳熟能詳了。她絲毫沒有為“在戰場上保全性命”這句話而感觸。沖著岑雲舟翻了個白眼,不再理會她二哥了。

    而這邊,夏祁已在關心妹妹了:“怎麼起這麼早?這一路奔波勞累,好幾晚都沒合眼,你該多睡一下才好。”

    “沒事,中午再睡一會兒就沒事了。”夏衿這個野蠻妹妹,在外人面前還是很給夏祁面子的。

    兩對兄妹說了一會子話,夏衿便跟岑子曼回了後院。

    “你好生歇息吧,想睡到何時就睡到何時,不必客氣。”岑子曼一回院子。便把夏衿往房裡推。

    “行,那我歇息一會兒。”夏衿也不客套,回房睡了下去。晚上還要給皇帝治病。她必須得休息好了。

    這一覺睡得香甜,等她睜開眼時,已是傍晚時分了——她把午飯都給睡過去了。

    “醒了?我們都吃過晚飯了,特意給你留了飯菜。你洗把臉來吃飯吧。”岑子曼見她出來,忙叫人擺飯。

    “姑娘。”一個穿蔥綠色衣裙的丫鬟跑上了來,眼睛紅紅地望著夏衿。

    “你們到了?”夏衿看到董方,倒是驚喜。

    出門在外,沒個自己的丫鬟,做什麼都不方便。她這裡倒還罷了。畢竟跟岑子曼是好姐妹,不分彼此。夏祁那裡沒個小廝。想來更為不便。

    “我們在後面也是日夜不停地趕路,所以沒落下多少路程。”

    董方在夏家做了差不多兩年的下人。即便不貼身伺候夏衿,眼裡至少也是有活兒的。看到岑家下人擺飯,她忙去搭把手,將夏衿喜歡吃的菜放到她面前來。

    夏衿吃了飯又沐了浴,天已完全黑下來了。她跟岑子曼說了一會兒話,便回了自己屋子,靜等著宣平候安排她進宮。

    雖然沒人告訴她今晚要進宮,但她料想太后絕不願讓皇帝的病再拖下去。能忍住今天一個白天,這位太后就已是心志極堅韌的了。

    果然,等院子裡靜下來時,一個婆子提著個燈籠來,敲響了她的門:“姑娘,老夫人身子不適,想請您去幫看一下。”

    夏衿連忙將門打開,跟著她往外走。

    到了外院,宣平候已在那裡等著了。

    夏衿上了等在那裡極普通的一輛青桐油馬車,馬車便往皇宮方向急馳而去。

    想來太后早安排了人在宮門口接應,馬車順利地進了宮門,又往裡走了一段這才停了下來。

    夏衿下了馬車,跟著宣平候上了臺階,右腳正要邁過門檻,她忽然感覺到一道灼熱的目光。

    她轉過頭去,看到門口立著一個高大的年輕男子,穿著宮中侍衛的服飾。那劍眉星眸、英俊面容,不是蘇慕閑又是誰?

    看她望過來,蘇慕閑沖著她微一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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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很累,但一來夏衿的自律性極強,二來又是客居別人家,不好睡懶覺,夏衿仍然是一早就起床了。待她梳洗完畢,岑子曼得到下人的通稟,跑了過來。

    “你累不累?如果不累的話,我今天帶你出去逛逛街。”岑子曼道,“本來你到京城來,我該設宴招待你,並給你介紹一些閨秀的,但現在皇上那裡……”

    她話沒有說完,但夏衿明白她的意思。皇帝病重,隨時都有駕崩的危險,京裡哪家還敢開宴娛樂,絕對是找死。

    “我先歇一兩天吧,逛街的事不急。”宮裡隨時會傳召,夏衿自然不敢跑出去遊玩。

    “也好。”岑子曼心裡有些遺憾,正欲讓下人傳早膳,就聽丫鬟急走進來,稟道:“三姑娘,夏姑娘,候爺來了,在小廳等著。”

    岑子曼詫異地站起來,朝外面看了一眼:“奇怪,我祖父怎麼會……”這麼無禮,跑到住有女客的後院來呢?

    當然,後半句話她沒好意思說出口。

    夏衿卻知道宣平候來幹什麼。她道:“想來是為了宮裡的事。”

    “嗯,定然是這樣。”岑子曼點點頭,看看夏衿身上衣衫整齊,便拉著她道,“走罷,咱們出去。”

    兩人到了小廳,便見宣平候在屋子裡來回踱步,還不停地朝外面張望。看到她們進來,他大喜,正要開口說話,卻看了岑子曼一眼,對她道;“曼姐兒,你先出去。”又對侍立在一旁的丫鬟道,“你們也出去。”

    岑子曼一陣愕然。

    雖然她祖父是個正人君子,而且是個五十來歲的老人。但即便如此,他和夏衿單獨在一起,也是不合規矩。

    她為難地看了夏衿一眼。

    “岑姑娘。令祖怕是有話要跟我說,你先回避吧。”夏衿亦道。

    岑子曼這才聽話地退了出去。

    看到屋子裡只剩了他和夏衿兩人。宣平候臉上禁不住露出興奮的神情,問夏衿:“聽太后說,皇上的病你能治?”

    “願意一試。”夏衿道,“但不敢說一定能治好。”

    “能試就好,能試就好。”宣平候儀錶堂堂,沉穩持重,但聽到夏衿這話,他激動地搓著大掌。在屋子裡來回走了幾步,許久才平息下來。

    想了想,他又問道:“太后傳了懿旨,說你需要什麼,儘管跟我說。我辦不到的,會進宮求助太后。你可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我需要的東西都是極常見的,宮裡定然會有,就不需要特別準備了。”夏衿道。

    宣平候又跟她商議了一下到時候如何送她去皇宮,這才轉身出去,又跟外面的岑子曼說了幾句話。

    岑子曼進來時。精神便有些怏怏的,道:“我祖父叫我別老打擾你,你累了一路需要休息。”

    “只要你不趕我走。我就會在這裡多住幾日。咱們有的是功夫玩啊,不急這一時。”

    “那倒是。”岑子曼又高興起來,吩咐傳了早膳。

    “姑娘,武安候爺派人送了早餐來。”一個丫鬟稟道。她的身後,跟著一個婆子,手裡提著一個大食盒。

    “武安候爺送早餐?”岑子曼驚訝地一字一句的重複了一遍。

    那個婆子放下食盒,走上前來行了一禮道:“我家候爺說了,在臨江的時候,多得夏姑娘照應。他在宮裡當值不能前來盡地主之誼。便命老奴送了幾樣寶芝齋的點心給姑娘嘗嘗。”

    “多謝你家候爺。”夏衿客氣道。

    岑子曼則一擺手:“擺上吧。”看那婆子將食盒裡的點心一一擺到桌上,她轉頭對夏衿笑道。“要是知道大表哥給你送點心,你不知要得罪多少京中閨秀呢。”

    “哦?這話怎講?”夏衿跟岑子曼坐到桌前。

    岑子曼用筷子夾了一塊點心到夏衿面前的碟子裡。一面道:“我表哥小小年紀就作了候爺,又孤身一人在京城,沒有長輩要伺候,哪家不想把閨女許給他?他傷好之後出來參加過一個宴會,你不知道,宴會上那些閨秀差點沒為他打破了頭!”

    說到這裡,岑子曼捂著嘴笑了起來。

    夏衿看那武安候府的婆子已退出去了,便湊近岑子曼,用手肘拐了她一下,小聲道:“哎,結親不是講究親上加親麼?你們家怎麼不把你許給他?”

    這是她一直比較納悶的地方。岑子曼跟蘇慕閑年貌相當,感情又極好,兩人的祖母又是堂姐妹,血緣關係不是很近,地位又相當,兩人結親是再合適不過的了。照理說,宣平候老夫人應該幫岑子曼抓住這個金龜婿才對。

    岑子曼一下鬧了個大紅臉,轉手捶了夏衿一下:“說什麼呀!”

    見夏衿仍盯著她不放,她只得紅著臉道:“我十二歲那年,家裡就幫我訂了親。”

    夏衿恍然:“原來如此。”

    兩人說說笑笑吃了早餐,岑子曼又陪夏衿去看了一回夏祁。夏祁由岑子曼的二哥岑雲舟陪著,也已吃過了早餐,兩人正在院子裡比比劃劃。

    岑雲舟與岑子曼一母同胞,今年十八歲,跟著父親在軍營裡做一名校衛,典型的一個武癡。聽到夏祁說練過武,便死活要跟他交手。

    夏祁只學了兩年功夫,對付兩三個普通人沒問題。但跟打小就學武的岑雲舟相比,卻不是對手,三下兩下就被放倒了。

    “你這手法倒是厲害。”岑雲舟將夏祁拉起來,嘴裡卻嘖嘖稱讚,“你要是再練兩年,我絕對不是你的對手。”

    岑家的武功都是從戰場上來的,直來直去,十分實用。但跟夏衿這種不動則已、一動就要人命的功夫卻又不同。相比起來,自然是夏衿的功夫更勝一籌。只是夏祁學習的時間較短,十成裡也就學到了一、兩成,故而不是岑雲舟的對手。

    夏衿會功夫的事,岑子曼並不知曉。蘇慕閑也沒跟她說過;夏祁對岑雲舟不瞭解,自然也不會在他面前提及自己的功夫是妹妹所教。看到妹妹和岑子曼進來,他連忙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向岑子曼問好。

    “哥,你又來了。家裡每來個客人。只要會些武功,你都要纏著別人比試一番。”岑子曼嘟著嘴,向岑雲舟嗔道。

    “先生不是說過嗎?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我這是四處拜師,博採眾長。”岑雲舟理直氣壯地道,“剛才夏兄弟的功夫就十分了得,哪怕學得一招半式,沒准就能讓我在戰場上保全了性命。”

    想來這套說辭岑子曼已耳熟能詳了。她絲毫沒有為“在戰場上保全性命”這句話而感觸。沖著岑雲舟翻了個白眼,不再理會她二哥了。

    而這邊,夏祁已在關心妹妹了:“怎麼起這麼早?這一路奔波勞累,好幾晚都沒合眼,你該多睡一下才好。”

    “沒事,中午再睡一會兒就沒事了。”夏衿這個野蠻妹妹,在外人面前還是很給夏祁面子的。

    兩對兄妹說了一會子話,夏衿便跟岑子曼回了後院。

    “你好生歇息吧,想睡到何時就睡到何時,不必客氣。”岑子曼一回院子。便把夏衿往房裡推。

    “行,那我歇息一會兒。”夏衿也不客套,回房睡了下去。晚上還要給皇帝治病。她必須得休息好了。

    這一覺睡得香甜,等她睜開眼時,已是傍晚時分了——她把午飯都給睡過去了。

    “醒了?我們都吃過晚飯了,特意給你留了飯菜。你洗把臉來吃飯吧。”岑子曼見她出來,忙叫人擺飯。

    “姑娘。”一個穿蔥綠色衣裙的丫鬟跑上了來,眼睛紅紅地望著夏衿。

    “你們到了?”夏衿看到董方,倒是驚喜。

    出門在外,沒個自己的丫鬟,做什麼都不方便。她這裡倒還罷了。畢竟跟岑子曼是好姐妹,不分彼此。夏祁那裡沒個小廝。想來更為不便。

    “我們在後面也是日夜不停地趕路,所以沒落下多少路程。”

    董方在夏家做了差不多兩年的下人。即便不貼身伺候夏衿,眼裡至少也是有活兒的。看到岑家下人擺飯,她忙去搭把手,將夏衿喜歡吃的菜放到她面前來。

    夏衿吃了飯又沐了浴,天已完全黑下來了。她跟岑子曼說了一會兒話,便回了自己屋子,靜等著宣平候安排她進宮。

    雖然沒人告訴她今晚要進宮,但她料想太后絕不願讓皇帝的病再拖下去。能忍住今天一個白天,這位太后就已是心志極堅韌的了。

    果然,等院子裡靜下來時,一個婆子提著個燈籠來,敲響了她的門:“姑娘,老夫人身子不適,想請您去幫看一下。”

    夏衿連忙將門打開,跟著她往外走。

    到了外院,宣平候已在那裡等著了。

    夏衿上了等在那裡極普通的一輛青桐油馬車,馬車便往皇宮方向急馳而去。

    想來太后早安排了人在宮門口接應,馬車順利地進了宮門,又往裡走了一段這才停了下來。

    夏衿下了馬車,跟著宣平候上了臺階,右腳正要邁過門檻,她忽然感覺到一道灼熱的目光。

    她轉過頭去,看到門口立著一個高大的年輕男子,穿著宮中侍衛的服飾。那劍眉星眸、英俊面容,不是蘇慕閑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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