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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坐酌泠泠水]杏霖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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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17:34: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女扮男裝

    “這個……”夏衿露出為難的表情。

    “啊,不方便說,那就不說好了。”夏正謙趕緊道。

    各家醫術,向來都是除非自家子弟或徒弟,概不外傳的。夏家便是如此,還定下了傳男不傳女的家規。否則夏衿也不會因偷看藥書的事被夏老太太責駡了。

    如今夏衿露出這樣的表情,很顯然那姓邵的婆子在這方面對她有過囑咐。

    夏衿似乎如釋重負。她歉意地道:“不是我不願意說。而是我師父,她曾說過……”

    未等夏衿說完,夏正謙便擺擺手,打斷她的話:“你不必解釋,我都明白。”說著,他看著夏衿歎了口氣,又是欣慰又是可惜的道,“可惜你是個女孩子,要是……”

    他話沒說完,不過夏衿和舒氏都明白他要說什麼。

    夏衿也是無奈。這是古代,夏正謙有這樣的想法很正常。她也懶得辯駁了,反正多說無益,先做了再說吧。

    大事說清楚,一家三口又說了一些閒話,夏衿便告辭回去了。

    她並未把夏老太太給她訂的親事放在心上,但夏正謙夫婦卻是憂心忡忡,晚上怎麼也睡不安然。第二天一早,夏正謙草草吃了些東西,便要出門。

    可剛剛走出院門,他就看到夏祁穿著一件藏青色長衫站在那裡,身邊還站著一個陌生的小廝。他不由一愣,回過頭往院裡望了一眼,這才轉過頭來,疑惑地問道:“祁哥兒,剛剛還見你躺在床上,怎麼眨眼的功夫,你就跑到這裡來了?”

    他出門前,還先去看了夏祁一回,見他昨晚並未發熱,傷口癒合也得挺好,便放了心,囑咐舒氏細心照看兒子,這才出的門。

    也就是說,一盞茶之前,他還見夏祁穿著裡衣,睡眼惺忪地趴在床上。之後他不過是回房換了身衣裳,卻在院門口遇上精神抖擻,衣著整齊的夏祁,這著實讓人奇怪。

    至於小廝,因昨天舒氏才給三房三個院子的下人來了個大換血,自己掏錢從外面一個牙婆手裡買了差不多七、八個下人。如今看到陌生面孔,他倒是不奇怪。

    “爹,您是不是要去羅家?我想跟您去。”夏祁道。

    “胡鬧!”夏正謙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你傷沒好,瞎跑什麼?趕緊回去躺著。”說著對那小廝一擺手,“趕緊扶少爺回房。沒我的話,不許他隨意走動。”

    那小廝猶豫一下,沒有說話,只是望著夏祁。

    “我傷都好了,要不您看?”夏祁往旁邊快走了幾步,又走了回來。動作迅速敏捷,一點也不像是有傷在身的人。

    “嗯?”夏正謙是郎中,夏祁的傷勢他再清楚不過了。雖那婆子未打幾板,力道也沒有特意加重,但那幾斤重的厚板子打下去,真不是開玩笑的。夏祁臀部瘀傷不輕,起碼得有兩三天才能下床,而且走路還一瘸一瘸的,非得四五天才能全好。

    可眼前的夏祁卻行動如常,跟身上沒傷似的,這實在讓人奇怪。

    “伸手出來,我看看。”此處不好讓夏祁把衣衫掀起來查看傷處,夏正謙便想拿拿脈。

    夏祁倒是挺聽話,真個把手伸了出來。

    看著那伸出的手腕極為纖細,還膚如凝脂,手指更是如青蔥一般,夏正謙臉色倏地一變,猛地抬起頭來,仔細打量眼前的夏祁。

    “噓!”夏祁在他抬頭之際,就將手指豎到嘴邊,做了個噤聲的姿勢,輕聲道,“爹,您別嚷嚷,我是夏衿。”

    “夏衿?”饒是剛才隱隱有了猜測,夏正謙還是禁不住大吃一驚。

    “除了我這丫鬟,別讓人知道。”夏衿悄聲道,“要不咱們找個地方說話?”

    夏正謙點了點頭。

    夏衿能如此唯妙唯肖地假扮夏祁的事,要是被夏家另房的人知道,大家必要懷疑她以前假扮夏祁出過門。這是影響聲譽的大事。夏正謙掩飾都還來不及呢,哪裡肯聲張讓人知曉?

    “到我書房來。”夏正謙回轉身,往院裡的一間屋子走去。

    這是夏正謙在內宅所設的書房,因涉及到藥方的保密性,一貫不讓人進。

    “你在門口呆著,有人靠近就出聲。”進屋之前,夏衿吩咐扮作小廝的菖蒲。

    菖蒲怕一說話就露出女子聲音,也不作說話,只點了點頭。

    夏正謙進屋坐下,又指著一張椅子道:“坐吧。”然後仔細打量夏衿。

    夏衿卻沒有落座,在屋子裡走了幾步再轉過身,對夏正謙一挑眉:“像吧?”

    夏正謙望著夏衿,久久說不出話來。

    眼前的夏衿,不光是容貌,走路的姿勢,便是連聲音和說話的口吻,都跟夏祁一般無二。直到這時,他都不敢相信站在眼前的是女兒而不是兒子。

    “你到底是祁哥兒不是衿姐兒?”他問道。

    夏衿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那張椅子前,坐了下來,這才用自己的女聲道:“我跟哥哥是雙胞胎,本就心意相通。要假扮別人怕是不成,但扮成哥哥的模樣,還是十分相像的。”

    說著淺淺一笑:“剛才,爹爹不是沒看出來嗎?”

    聽到這個聲音,夏正謙才有了點真實的感覺。他再一次上下打量夏衿,問道:“別的倒還罷了,你跟你哥哥差不多高,容貌本也八、九分像。可這聲音,你是怎麼改變的?”

    夏衿將一個東西從嘴裡吐了出來,用手掌接了遞到夏正謙面前:“將這個壓在舌底,就能改變聲音。”

    夏正謙定睛一看,卻是一顆杏仁。

    他雖覺得不可能,可眼前的事又不由得他不信。

    他問道:“這也是你那師父教你的?”

    “嗯。”夏衿點點頭,“我師父還懂武功,我也跟她學了幾招,防身自保還是沒問題的。”

    夏正謙聞言眉頭一皺,真不知道女兒遇上這樣的師父,于她而言是好還是不好。

    見夏正謙坐在那裡,久久不語,夏衿道:“爹,您再不走,到醫館怕是要遲了。”

    夏正謙一驚,看了看外面的天時,站了起來,叮囑夏衿:“你別胡鬧,好生在家呆著,哪兒都別去,等著爹爹回來。”說著就要出門。

    夏衿跟著他往外走,嘴裡道:“我跟師父學了幾手醫術,您也是知道的。東方不亮西方亮,沒准您沒辦法,我卻能用師父教的醫術治好那羅公子的病呢?”

    這話一說,夏正謙腳下一滯,猶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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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17:35: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求見

    “這畢竟是關於我一輩子的大事,您就讓我去吧。”夏衿見狀,趕緊趁熱打鐵。

    夏正謙歎了一口氣,點了點頭:“也罷。”說著回頭,再次打量了夏衿一回,目光落在她的袖子上。

    “我剛才是特意留著這個破綻讓您看的。”夏衿忙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子,將裡面的東西倒出來,在手上抹了抹,那手掌及手腕的皮膚一下子就變黑了些,看起來跟臉和脖子的顏色極為相近。

    夏正謙這才放下心來,轉身道:“走吧。”

    夏正慎對仁和堂一向把持得十分嚴格。照規矩,夏正謙應該先到仁和堂報到,向夏正慎先稟報此事,經得夏正慎的同意,才能外出出診。而出診的診金也要如實交到夏正慎手上,待得月初,夏府統一發月例時,夏正謙才能領到自己那份月錢。

    可昨日之事,讓夏正謙對夏正慎極為失望。再加上他也知道,夏正慎想要從親事同撈好處,必不會同意他上門給羅三公子就診的,如果去了仁和堂,必要被阻,節外生枝,所以他乾脆沒去仁和堂露面,讓自己的小廝兼車夫知析直接將馬車駛去了羅府。

    羅推官全名羅維韜,出身于蘇省有名的望族。因朝庭有官員任職原籍回避制度,他不便在蘇省做官,就選了臨近的浙省。也因此,羅府的府坻占地頗廣,建造得富麗堂皇。

    夏正謙並未讓知柏把馬車停在羅府大門口,而是離五十米的距離便下了車。

    “帶太多人去不好,你們就留在這裡。”他吩咐知柏和菖蒲。

    “是,老爺。”知柏恭敬地應道。

    菖蒲卻沒有說話,而是先看向了夏衿。待得夏衿沖她微一頷首,她這才道:“是,老爺。”

    對菖蒲這樣的反應,夏正謙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十分滿意。

    他對菖蒲溫和地點了點頭,轉身對夏衿道:“走吧。”提著藥箱率先往羅府大門走去。

    知柏見了,嘴唇微張,欲言又止。

    夏正謙好歹是臨江城裡有名的郎中,穩重儒雅,如今提著藥箱走在前面,後面跟個空著手的少年,怎麼看都不像話。

    “爹,我來拿。”夏衿搶上一步,伸手去抓藥箱。

    夏正謙並未放手:“很重,我拿就好。”

    “沒關係,我提得動。”夏衿道,見夏正謙仍不放心,她只得又補充一句,“如果提不動,我再給您。”

    夏正謙猶豫了一下,大概也覺得自己提藥箱不妥,這才叮囑一句:“拿穩了。”這才緩緩地放了手。

    見夏衿將藥箱提在手中,並不十分吃力的樣子,他這才放了心,抬腳往羅家大門走去。

    羅府不光大門建得氣派,便是看門的兩個三十來歲的漢子也頗為不凡:八成新的黑色綢緞短打衣衫,身材高大健碩,目光冷峻,一看就知道是有功夫在身的人。

    夏正謙走到近前,抬手作了一揖:“仁和堂郎中夏正謙,求見羅大人。麻煩二位通傳一聲。”說著,把帖子遞了上去。

    其中一個漢子將帖子接了過去,打開來看了一眼,又抬眼將夏正謙上下打量了一下,道:“稍等。”轉身進了門。

    另一個道:“二位,請門房裡坐。”將夏正謙父女倆引到旁邊的門房坐下,又上了茶,這才退了出去,仍到大門口守著。

    夏正謙兩人等了半盞茶功夫,那送拜帖的漢子出來,對夏正謙道:“夏郎中,對不住,我家老爺上衙門去了。”

    夏正謙跟夏衿對視一眼,眉頭皺了起來。

    京城因為要早朝,所以點卯的時間是卯時,也就是現代的五點到七點。但地方衙門點卯時辰卻不同,夏冬兩季又有區分,冬季稍晚。在現在,這初春時節,臨江城點卯的時間是辰正時分,也就是現代的八點鐘。

    正因如此,怕羅維韜要上衙,所以夏正謙來得格外早,此時也不過是卯正,還有半個時辰才到衙門點卯時間,羅維韜應該還在家裡才對。

    而且,羅維韜是一家之主,他要去哪裡,必是從正門出入。也就是說,他在不在家,是否已出門,這兩個守門的漢子應該一清二楚才對,哪裡需要進去問一問才知道呢?

    唯一的解釋是,羅維韜此時正在家裡,但他不願見他們。

    夏正謙苦笑。

    要知道,羅維韜不光是七品的推官,更是名門望族羅家的嫡系子孫。為攀上這棵大樹,不知有多少郎中想要來試一試身手,碰一碰運氣。如果羅家都應允的話,那羅三公子還沒病死,怕都要被折騰死了。

    而他夏正謙,雖在臨江城有些小名氣,但又如何能跟丁郎中和京城裡的名醫、禦醫相比呢?那些人都看不好的病,羅維韜又緣何相信他能看好?拒絕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至於親事,如今也只是那衙門一個小吏的妻子薛太太到夏家來提了一嘴,算是探探口風。為攀高枝,有的是人家想要送女兒去沖喜,屬龍陰月生人雖難找,卻也不是沒有。所以這事夏家要是不願意,羅家也不會強求。也就是說,議親一事八字還沒一撇,羅維韜自然不會把他當作親家,迎進門去。

    羅維韜不願意見他,他又不可能硬闖進去,嚷嚷著要給羅三公子看病。怎麼辦呢?

    “爹,咱們去馬車裡等吧。羅大人總要去衙門的,到時候就能見著他了。”夏衿在一旁道。

    夏正謙原也這麼想。只是,初春的早晨,氣溫十分寒冷……

    他看了看身體單薄的夏衿:“我在此等著就是了,你先回去,小半個時辰後再來。”

    好不容易能到這裡,夏衿哪裡肯走?她搖搖頭:“我不回去。”

    “衿……祁哥兒,聽話!”夏正謙將臉一沉。

    夏衿表情依舊,只淡淡地看他一眼:“回去後要是遇見大伯父,怕是就出不來了。而且羅大人也不一定真到辰正才出來。”

    “……”夏正謙微張著嘴,一時說不出話來。

    夏正慎要是遇見夏衿,定然以為她是夏祁,而且身上傷不重,以他的性子,定然要將她帶去醫館做事,不會再讓她在家裡閑著。可夏衿不是夏祁,怎能到醫館那種男人和病人成堆的地方去?

    夏衿說完那話,不再理會夏正謙,徑直走到馬車前,率先上了車,將夏正謙一個人扔在原地。

    夏正謙愣了一愣,只得也走了過來,跟著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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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17:35: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羅府

    因手頭不寬裕,不到特別寒冷的天,夏正謙的馬車裡是不設火盆的。現在雖是初春,但時辰太早,太陽還未出來,氣溫大概在七、八攝氏度這樣,坐在上面等半個時辰,還是讓人冷得夠嗆。

    好在菖蒲極是細心,出來時手裡拎了個包袱,此進把厚披風拿出來,給夏衿披上,讓夏衿好受許多。

    菖蒲這一舉動,讓夏正謙極為滿意,當場便讓知柏掏出十文錢,打賞了菖蒲,把菖蒲高興得臉上的笑容怎麼也遮不住——夏府就是平常人家,下人的月錢並不高。菖蒲以前做小丫鬟,月錢只有二十文;現在升了大丫鬟,也不過是三十文的月例。夏正謙這一打賞,直接抵得她以前半個月的月錢,這怎不叫她開心?

    將十文錢仔細地放進懷裡,菖蒲心裡暗暗下定決心,以後一定更好地伺候夏衿。

    因不想讓羅家門房的人看到他們在此等候,夏正謙上了馬車後,就讓知柏將車駛到了前面的巷子裡,只派知柏和菖蒲輪流到巷口張望。門房大概以為夏正謙走了,不過一頓飯的功夫,一輛馬車從側門出來,停到了大門處。

    知柏常年跟著夏正謙出入富貴人家府坻,頗有幾分眼力,知道這種皂青色綢緞車圍子,車前還有一塊皮子擋風的馬車常常為官員或大家子所乘,必是羅維韜的馬車,頓時一喜,跑過來叫道:“老爺老爺,羅大人出來了。”

    夏正謙和夏衿連忙下了馬車,走到羅家大門前時,果然看到一個四十來歲、身材健碩、容貌頗有幾分英俊的男人從裡面走了出來,正準備上馬車。

    “羅大人,請留步。”夏正謙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跟前,深深作了個揖。

    “你是……”羅維韜站直身體,打量著夏正謙,皺眉問道。

    “我是仁和堂郎中夏正謙,冒昧上門,多有打擾。”

    羅維韜不悅地看了守門的漢子一眼,對夏正謙微一頷首,語氣變淡:“不知夏郎中清早上門,有何見教?”

    這話說得極不客氣,夏衿的目光驟然一冷。

    事涉母兄及女兒親事,夏正謙面色發紅,吞吞吐吐道:“羅大人,能不能……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羅維韜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我馬上要去上衙,去得遲了,怕是不妥。有什麼事你就在這兒說吧。”

    夏正謙知道機會只有一次,現在不說,下次上門恐怕羅維韜不會再給他說話的機會。所以明知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仍開了口,而且話說得極為直接了當:“昨兒個衙門薛典吏家上門,說小女屬龍陰月,正合貴府沖喜之需,問是否願意跟貴府議親。家母及兄長聞言極喜,一口應允此事。夏某力微,反對無果。聽聞有恙的是貴府三公子,在下不才,願毛遂自薦,給三公子看病。如三公子的病能治好,大人也不必再苦惱,更不必草率行事,結這門不當戶不對的親事了。羅大人也是作父親的,想來能體諒在下的一片心。”

    夏衿在一旁聽了,饒是因前世雇傭兵見慣生死的經歷,讓她早已心冷似鐵,仍頗為感動。

    夏正謙這話說得含蓄,意思卻極為明白,那就是告訴羅維韜,他不願意讓自己的女兒來給羅三公子沖喜。

    他如此一說,不管看不看得上病,不管能不能治好羅三公子的病,以羅維韜身為世家子的倨傲,這門親事必然作罷。但羅維韜會因此而對夏家不滿,夏老太太和夏正慎攀親不成更會火冒三丈、暴跳如雷。明知即將面對如此艱難的局面,眼前這位作父親的,依然這麼明晃晃地將話說出了口,回拒了親事,將她護在了身後!

    這份父愛,猶如剛出爐的一鍋滾水,瞬間將她硬冷的心澆融。

    果然,夏正謙的話聲未落,羅維韜的目光一下子就陰冷下來。

    他盯著夏正謙,猶如盯著一隻蒼蠅,厭惡裡透著不屑,似乎連話都懶得跟他說:“這位,我似乎沒讓人去你家提親吧?大清早跑來說這些話,你還真是莫名其妙!”說著一拂袖,便往馬車行去。

    “羅大人,請等等。”夏衿叫了一聲,見羅維韜理也不理,腳下未停,她繼續道,“羅大人想來也知道,每個郎中都有各自的絕活。許多名醫治不好的病,卻被街頭的遊醫給治好了,這樣的例子並不少見。我父親在臨江城,名氣雖不如丁郎中,但也不是無名之輩。羅大人如果給個機會,沒准令郎的病就能治好呢?這個機會,與其說是給我父親,不如說是給令郎。羅大人何不試一試?”

    非是她下賤,定要給那羅三公子治病不可。實是她不忍夏正謙承受來自各方的怒火。要能治好羅三的病,羅維韜便承了夏正謙大情。到時候,夏老太太和夏正慎也不敢再明著難為夏正謙。

    夏衿最後的那兩句話,讓羅維韜腳下一頓。

    他轉過身來,看向夏正謙,目光沉凝。

    夏正謙站在那裡,與羅維韜對視,卻默然不語,並沒有及時推銷自己。

    夏正謙這樣的表現,倒讓羅維韜面色有所鬆動。他問:“你幾分把握?”

    夏正謙搖搖頭:“並無把握。”見羅維韜臉色微沉,他又道,“連貴公子的面都未見,怎敢說有把握?”

    這話讓羅維韜顏色一展:“倒是我糊塗了。”轉身對隨從道,“你去衙門,幫我跟大人說一聲,我遲些再去。”

    那隨從答應一聲,騎馬離去。

    羅維韜轉向夏正謙,做了個手勢:“夏郎中請。”

    羅府占地頗廣,裡面廣宇闊舍,雕樑畫棟,荷塘假水,名花異草,不知比夏府強上多少檔次。

    夏家父女倆跟著羅維韜走過回廊,穿過一道又一道拱門,看了無數風景,終於進了一處院落,停在了一間屋舍前。

    “老爺。”立在門口的丫鬟見羅維韜來,行了一禮,抬手將簾子打起。

    “夫人可在屋裡?”羅維韜並未直接進去,而是立在門口,問道。

    一個三十多歲的端莊婦人聞聲而出,看到羅維韜,微微一怔,目光便看向了夏正謙父女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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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吐血症

    “夫人,這是夏郎中和他兒子,來給騫兒看病的。”羅維韜道。

    “哦?”婦人冷淡的臉上這才露出一絲熱絡,看向夏正謙和夏衿目光隱隱有期待之色。

    “羅夫人。”夏正謙施了一禮,知道這便是羅維韜的夫人,那羅三公子的親生母親了。

    夏衿也跟著行了一禮。

    “夏郎中有請。”羅夫人道。早已有丫鬟將簾子打了起來。

    還在門外,夏衿就聞到一股子藥味。進了屋,這藥味就更濃了。不過除了藥味,屋子裡並無其他難聞的味道,四處收拾得極為乾淨整潔。

    走到裡間門口,夏正謙忽然停住腳步,對夏衿道:“你在這兒等著,一會兒我叫你進去,你再進去。”

    夏衿點了點頭。

    羅夫人見狀,也不問原由,吩咐丫鬟招呼好夏衿,自己跟在羅維韜和夏正謙身後,進了裡屋。

    “公子,請這邊坐吧。”丫鬟上前道。

    夏衿擺了擺手,正要說“不必”,忽然聽到裡面傳來羅夫人的一聲驚呼,繼而一陣亂響,似乎撞倒了凳子,打翻了碗碟,還伴著羅夫人的急呼聲:“騫兒,騫兒,你怎麼了?”

    顯然是病人發生了危急狀況。夏衿顧不得其他,忙掀簾進去。

    只見裡面迎面豎著一個紅木縷雕鑲玉石的屏風,轉過屏風,便是一張雕花拔步床,床上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男子,正半躺在床,被羅夫人扶著,嘴裡大口大口地噴著血,有些血來不及從嘴裡冒出,汩汩地從鼻孔流了下來,那情景觸目驚心,十分恐怖。

    “夏郎中,可有辦法?”羅維韜問夏正謙,他看上去倒還算鎮定,“我兒吐血已有半年了,情況越來越嚴重。丁郎中他們用銀針止血,又開了無數止血和防止吐血的方子,都無效。”

    夏正謙正想上前用銀針給羅騫止血,聽得此話,身體頓時一滯,眉頭蹙了起來。

    “爹。”夏衿走到夏正謙身邊,喚了一聲。

    夏正謙微點了點頭,視線仍盯在羅騫身上,凝神思索。

    過了一會兒,他向羅維韜問道:“三公子剛開始得此病時,有何徵兆?”

    羅維韜歎了口氣:“我兒平素頗喜練武,有一次出去歷練,跟人打了一架,受了點傷,回家後就開始咳嗽唾血,伴有痰症。本來這樣的小傷倒沒什麼,請個大夫看看,吃幾劑藥就好了。偏他發病時正值我父親去世,全家回老家奔喪,家裡正巧又發生了點事情,這孩子便把這事瞞了下來,只在外面抓了幾劑藥吃,可不知遇上的是什麼庸醫,藥吃下去,不光病沒治好,反而更嚴重了。等我把家裡的事處理好,發現他這病症時,再請丁郎中他們來看,就已是這樣了。”

    說著,他眼眸裡的光芒黯淡了下去,露出悔恨的神色。

    夏正謙點了點頭,看羅騫此時已不吐血了,被羅夫人和丫鬟緩緩扶著靠回到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氣,便道:“我先拿拿脈。”

    “請。”既將夏正謙領進了門,羅維韜就沒有一絲慢待,走到床邊將羅騫的手從被子裡拿了出來,示意夏正謙上前診脈。

    夏正謙將手指放在羅騫的手腕上按了一會兒,轉頭對夏衿道:“祁哥兒,你來看看。”

    羅維韜面色微沉,顯然對夏正謙在這種情況下還不忘讓自己兒子練手十分不滿。不過,他倒是沒說什麼。

    可那羅夫人不樂意了。未待夏衿走近,她便將羅騫的手放進了被子裡,轉頭對夏正謙道:“這位郎中,如果你有辦法,就開藥吧。”直接將夏衿無視掉。

    倒是那床上的少年羅騫,雖吐了那麼多血,神志卻仍然清醒。見夏衿有些尷尬地停在床前,他從被子裡將手伸了出來,抬手對夏衿示意了一下。

    羅夫人眉頭微蹙,不過倒是沒再說什麼。

    夏衿自是不會在意羅夫人的態度,上前伸手,將手指搭在羅騫的手腕上仔細地把了把脈。

    她在外面呆久了,身體又極單薄,易寒畏冷。這手一搭,羅騫只感覺手腕微涼,再一看,發現夏衿的手指極為纖細,那五個手指拼攏合在一起,不如他的手一半大。他不由得抬起眼來,訝然地仔細打量了夏衿兩眼後,眼眸裡似得深邃了許多。

    夏衿沒有在意他的打量,凝神細細感覺手指之下脈搏的跳動。

    看到女兒跟陌生男子發生肢體接觸,夏正謙渾身不舒服,頗為後悔將女兒帶到這袁府裡來。為掩蓋神情的不自在,他湊上前來,問夏衿道:“如何?”

    夏衿沒有回答,面無表情地將手指收了回來,抬眼看了看羅騫的臉色,問道:“平時身體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見夏衿拿了脈還要問東問西,絲毫不為病人著想,只想著自己學習醫術,羅夫人饒是頗有涵養,也忍不住了,口氣極沖地道:“我兒累了,有什麼要問的,到外面問吧。”說著將羅騫的手塞進了被子裡。

    “夏郎中,我們到外面說話。”羅維韜也極後悔將夏正謙父子倆領進來,說這話時臉色很不好看。

    羅騫歉意地沖著夏衿微微頷首,靠坐在床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夏衿見狀,欲有所思。

    “走吧。”夏正謙拉了夏衿袖子一把,跟著羅維韜走出了門。

    羅維韜出到外間,腳下並沒有停,繼續往外走,一直將夏正謙兩人領到外面的廳堂處,方淡淡道:“請坐吧。”說著,率先坐到了主位上。

    丫鬟立刻將茶水擺了上來。

    羅維韜端起茶杯飲了一口,問道:“如何?對於我兒的病,夏郎中有何高見?”

    對於羅騫這病,夏正謙還真沒什麼“高見”。他所要採用的法子,也只是治傷和防止吐血。但依他想來,這些法子,丁郎中和京城的名醫、禦醫應該早已用過,而且用的方子不知比他高明多少。他們都治不了,可見這法子沒什麼用。

    他不由得將目光投到夏衿身上。

    夏衿沖他微一點頭,那樣子極是自信。

    夏正謙大喜,對羅維韜拱手道:“羅大人或許不知,我這兒子夏祁師從京城邵姓名醫,醫術與在下不是一個路子,醫術尤在我上。我今日帶他來,正是想讓他也看一看令公子之病是否能治。而今看令公子之病症,除了療傷止血之藥,在下是沒有什麼好法子。但我家祁哥兒似有所得,如羅大人不急著上衙,不如聽聽他說說。”

    他是個至誠君子,饒是不樂意女兒名聲外揚,卻也不肯占了女兒的功勞,把夏衿開的藥方說成他自己的。但他也知道,夏衿年輕,又沒有什麼出采的醫案讓她揚名,剛才讓她給羅騫拿脈便已讓羅家人很不高興了。此時再讓她出言詢問,甚至開方,羅維韜怕是要立刻將他們趕出去,連解釋的機會都不會給。

    所以,他只得把夏衿的師父抬出來。卻完全不知道,夏衿嘴裡的師父,根本就不存在。

    羅維韜浪費自己一早的時間,冒著觸怒上司的危險請了假,將夏正謙帶去看病,對他是寄予極大希望的。

    可此時,夏正謙卻說他沒有什麼好辦法,倒是他兒子“似有所得”。這話在羅維韜聽來,簡直就是拿他羅家人來小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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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狂妄

    中醫不比其他,那是要用無數的經驗積累,才能拿得准脈,開得出方,治得好病人的病的。而眼前這個所謂的“祁哥兒”,不過是十三、四歲年紀,真真正正是黃口小兒。這樣的孩子,能背上幾本醫書,拿得出一兩種容易的脈,就已是很了不得的了。此時,夏正謙卻正兒八經地將他推出來,說他對袁三公子的病“有所得”,這不是天大的笑話是什麼?

    不過羅維韜身為世家子,又在官場混了多年,城府極深。雖心裡已慍怒,面上卻沒表露出來。

    他看了夏衿一眼,將手中的茶碗重重地放到桌上,淡淡道:“姓邵的名醫?沒聽說過。”

    “……”夏正謙一滯,看了夏衿一眼,表情極為尷尬。

    “令公子是不是不能躺下,只能坐著睡,躺下就喘?而且身體稍一傾斜,就會吐血;天氣一涼,病情就加重?”夏衿忽然開了口。

    “你如何得知?”羅維韜吃驚地望向夏衿。

    夏衿沒有回答,又淡然地繼續問道:“他是不是肌膚發麻,腦袋發痛,身上還感覺忽冷忽熱,口渴,吃不下飯,還很容易驚恐?”

    隨著夏衿的問話,羅維韜的身體不知不覺由後靠變成了前傾,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驚訝。夏衿的話聲剛落,他就迫不及待點頭:“正是。”

    夏衿微一頷首,便不說話了,端起茶杯慢慢地品起茶來。

    羅維韜坐在那裡,盯著夏衿,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夏正謙雖對羅維韜之前的態度有些不滿,但他行醫多年,早已習慣了這些富貴人家的臉色。說白了,郎中雖說能治病救人,但對於富貴人家來說,不過是給點錢就能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地位比下人稍高一些。除非你是求而不得的名醫或禦醫,否則就得看他們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臉。因此,他對羅維韜的態度並不十分在意。

    此時見夏衿竟然對羅維韜拿捏上了,他便覺得不妥,咳嗽一聲,代羅維韜問道:“祁哥兒,袁三公子的病,你是不是看出什麼來了?”

    羅維韜的眼眸一下亮了起來,眼定定地瞧著夏衿,等著她說話。

    夏衿將茶杯輕輕放到桌上,抬起眼眸,對羅維韜道:“羅大人,我知道你覺得我年輕,你不信我。既不信,說的再多也無意義。我且開一方子,如果你覺得或可一試,就讓羅三公子服我這藥,不過期間不可間斷,要服一月方可;如不願試,就當我浪費你家一點筆墨罷。”

    說著,她轉頭吩咐:“紙筆伺候。”

    羅三病這許久,幾乎日日都有郎中來看診,丫鬟們早已熟知一切程式了。在羅維韜帶夏正謙進門時,文房四寶便已準備妥當。夏衿一聲吩咐,丫鬟略一猶豫,見羅維韜並沒反對,便將紙筆硯墨一一擺將上來。

    夏衿起身走到桌前,大筆一揮,將藥方寫下,轉頭對夏正謙道:“爹,咱們回去吧。”

    她既如此說,夏正謙即便看到羅維韜臉色沉沉,也不好反對,站起來對羅維韜一拱手:“羅大人,今日多有打擾,耽誤你上衙了,還請罰罪。我們這便告辭。”也不等羅維韜有何表示,兀自深深作了個揖,提起藥箱,抬腳朝外面走去。

    夏衿雖極傲氣,看不慣羅維韜那高高在上的嘴臉,照她的脾氣,此時便應該拂袖而去。但她卻也知這古代最重禮儀。如她無禮,只怕要連累夏祁的名聲,影響他科舉,而且閒話還要講到夏正謙身上,說他教子無方。

    她只得跟在夏正謙身後也拱了拱手,緊跟著出了門。

    羅維韜從小到大,無不被人奉承,今日卻被一個十四歲小兒掃了臉面,心中怒火可想而知。

    他陰沉著臉坐在那裡,既不說話也不動彈,眼睜睜看著夏正謙父女倆出了門,好半晌,方將心中怒氣壓了下去,站起來走到桌前,看向夏衿所寫的藥方。

    只見上面開了茯苓、甘草、半夏、乾薑、牡蠣、桂枝、白芍這幾味藥,並無甚出奇之處。羅維韜不光惱恨,更多的是失望,用袖子一拂,“呼”地一聲將那張藥方連同桌上的東西掃落在地。

    他轉身出門,怒氣衝衝地往院門外走去。可一隻腳跨出門檻後,又收了回來。

    他在門口略停了停,平復了一下情緒,這才往羅騫所住的屋子走去。

    “老爺,如何?”那羅夫人見羅維韜進門,急切地迎上來問道。

    聽見母親的問話,靠坐在床上閉著眼睛的羅騫睜開了眼,望向羅維韜。

    “哼,那姓夏的郎中說他沒辦法,倒叫他兒子開了個藥方。”羅維韜說到這個,臉上還掩飾不住的惱怒之色,“那小子不過十三、四歲,饒是打從娘胎起學醫,也不過十來年時間,病人都沒見過多少,竟然大言不慚,狂妄之極,還在我面前擺架子,真是豈有此理!”

    說著他一拍桌子,把桌上的茶壺和茶杯震得“叮噹”亂響。

    他在衙門裡做事,見過的人形形色色;再加上城府極深,他輕易不動怒。但夏衿仿佛手握著羅騫之命,只因為垂憐才隨手寫下方子的那股子倨傲之色,實在是把羅維韜氣得不輕。

    羅夫人本就看不上夏正謙父女倆,此時聞言,臉色便沉了下去。

    不過她極想得開,淡淡道:“這天下什麼人沒有?老爺不值當為他們生氣。”說著走到床前,倒了一杯茶,遞到羅騫嘴邊。

    羅騫輕飲了一口,便推開了,問羅維韜道:“爹,那藥方……在哪兒?”

    羅夫人只有這一個兒子,平日裡寵愛異常。如今他重病在床,時日無多,羅夫人對他更是有求必應。此時見羅維韜兀自坐在那裡,並不答話,不由得將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到桌上,發出“咚”地一聲聲響。

    她拔高聲音,帶著絲怒氣問道:“騫兒問,藥方在哪裡。”

    羅維韜這才轉過頭來,望了羅騫一眼,問道:“你想看看?”

    羅騫點點頭。

    羅維韜轉頭對丫鬟道:“去,到廳堂去,把地上那張藥方拾過來。”

    丫鬟應聲去了。不一會兒,將夏衿寫的那張方子拿了過來,在羅維韜的示意下,遞給了羅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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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退親

    羅騫就著丫鬟的手,看了那張藥方一眼,無力地閉了閉眼,這才說了一聲:“去煎來。”

    聲音雖小,羅維韜和羅夫人卻都聽見了,羅夫人大驚:“騫兒!”

    “死馬……當活馬醫。”羅騫的聲音輕微得幾不可聞。

    羅夫人聽著這話,眼淚禁不住掉了下來,走到床前握住兒子的手,哽咽地叫了一聲:“騫兒……”將頭伏在床邊,輕輕抽泣。

    羅維韜卻一拍桌子:“胡鬧!這藥是能亂吃的嗎?”將那藥方奪過來,往窗外一扔,轉身急步出了門。

    “老爺。”見羅維韜出來,管家迎上前來聽吩咐。

    “去衙門。”羅維韜臉上仍有怒氣。

    “是。”管家連忙搶先出門,去把大門口趕到一旁的馬車叫過來。

    羅維韜剛進了府衙大門,迎面就遇上刑房典吏薛武。薛武見他,忙滿臉堆笑拱手作揖:“羅大人。”

    羅維韜無心寒喧,對他微點了點頭,便要往裡面走。

    薛武雖有心巴結,但見羅維韜似心情不好的樣子,也不敢湊上前去,只得站在那裡,準備目送羅維韜上了臺階,這才離去。

    卻不想羅維韜走到臺階前,卻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朝他招了招手。

    薛武心裡一喜,忙跑了過去,問道:“羅大人,有何吩咐?”

    羅維韜盯著他的眼,表情仍如剛才一樣陰沉:“你叫你家裡人去打聽沖喜的人選了?”

    “是,是。”薛武越發歡喜。

    他家太太,出身商家,極善逢迎,平日裡跟羅家最受寵的陶姨娘走得很近。一聽到羅維韜有給兒子沖喜的念頭,便四處幫著張羅。這不,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讓羅大人在衙門裡對他另眼相看了。

    “選了一家姓夏的?”羅維韜又問。

    “是的。”薛武連連點頭,“當初陶姨太太跟賤內說只要嫡出,出身不論。但家世不好的哪裡配得上三公子?挑來挑去,我和賤內都覺得這夏家的姑娘最是合適。夏家雖是醫藥傳家,子弟卻十有八九在學堂裡念書,實在念不下去了才改學醫,也算得詩書傳家。他家二老爺就是個秀才。家裡開著醫館,也有幾個鋪面和幾十畝薄田。雖不算富有,日子倒也過得去。姑娘的父親排行第三,醫術極好,在城裡也算得頗有幾分名氣,德行名聲都是極好的。”

    “而且……”他接著道:“那姑娘賤內見過,雖未長開,顯得有些瘦弱,容貌也只得中人之姿。但最難得的是眉宇闊朗,鼻樑高挺,鼻翼飽滿,目有靈光,頗有旺夫之相,性子也甚是恬淡文靜。依鄙夫婦愚見,這樣的女子也算得是宜室宜家,堪堪配得上三公子。”

    聽得薛武這樣說,羅維韜也覺得這夏家合適。但想想早上夏正謙拒絕的話,還有那叫夏祁的小子倨傲的行徑,他立即把這幾分心動壓了下去,冷然道:“你今天就去回了那夏家,說我看不上這門親事,讓他們息了攀附之心。”

    說著,抬腳便上了臺階。

    薛武愕然。

    他見羅維韜一來衙門就打聽夏家,還以為這羅大人對這親事是極滿意的,所以依著做媒的一貫做法,將夏家及夏衿誇得天花亂墜。卻不想,羅大人竟然要他回絕這門親事!

    莫非羅大人是聽到前幾日的風聲,以為夏正謙用醫術殺了人,惹上了官司,壞了名聲?

    想到這裡,他趕緊追了上去,對羅維韜解釋道:“羅大人,不知您是否是聽信了謠傳?其實那案件已水落石出了,夏郎中是被冤枉的,他家下人的孩子是被對手謝家醫館害死,然後栽贓陷害給他的。如今知府大人已還了夏郎中清白了。”

    羅維韜還真沒聽說過關于夏正謙的謠傳,不過此時他也沒有興趣聽,擺了擺手道:“你照我的話回絕就是了,無需多說。”說著,直接進了平日辦公的屋子。

    薛武呆立在門口,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所以然,撓撓頭,只得逕自去了。

    出了府衙,薛武沒急著去辦公事,而是回了一趟家,把羅維韜的話跟妻子說了,叫她去夏家一趟,趕緊把羅大人的話轉告夏家,了了這樁事。

    “夏家做了什麼事,惹惱了羅大人?”薛太太不安地問。

    聽話聽聲,鑼鼓聽音。薛武沒多想,可薛太太從那句“息了攀附之心”的話裡聽出了些許端倪。想必是夏家做了什麼事,讓羅維韜不喜了。

    夏家的親事是她提的,如果夏家有什麼行徑讓羅維韜不喜,他們薛家也落不著好。

    “不知道啊。”薛武經這麼一說,也醒過味來了。

    他歎了口氣:“你趕緊去夏家問問吧。有什麼不對的,讓他們趕緊上門去道歉,求得羅大人原諒。親事不成沒關係,別惹了大禍上門。”

    他自然知道羅維韜的心性,絕不會因一些小事就大生事端,滋意報復。但嚇唬嚇唬夏家還是有必要的——要不是夏家多事,他薛武也不至於如此吃力不討好。

    想了想,他尤自不放心,又道:“我這邊也找羅家下人打聽打聽,可別讓夏家把咱們給連累了。”

    薛太太點點頭:“這樣最好。有什麼事,我也好去跟陶姨娘說說,讓她在中間轉圓轉圓。”

    自家太太的本事,薛武也是知道的。他站起身來:“行了,那我先辦事去了。”揮了揮手,逕自去了。

    薛太太忙換了衣裳,往夏府去。

    且說夏正謙跟夏衿出得門來,尋了自家馬車,上了車,夏正謙才問及夏衿開的藥方。

    相處這些時日,夏正謙的為人,夏衿看在眼裡。他對妻子兒女的關心,對她這個女兒的愛護,也讓夏衿心中生暖。再者這段時間,夏衿也用話套過夏祁,知曉這古代雖沒有身份證這東西,但戶籍管理一樣嚴格,出門就要路引,買房買地都要到衙門裡登記,沒個身份,到哪裡都難以立足。

    所以,要想離開夏家,遊蕩江湖,還真不是個好主意。既如此,夏正謙這個父親,怕就是她以後的依靠了。

    因此她也不藏私,一改寡言的性子,耐心地給夏正謙做解釋:“我師父說過,人體臟腑的運行,猶如太極,含抱陰陽;而陰陽之間,是謂中氣。胃主降濁,脾主升清,濕則中氣不運,升降反作,清陽下陷,濁陰上逆,人之衰老病死,無不由此而來。所以我們施藥治病,首在中氣。中氣在二土之交,土生於火而火死于水,火盛則土燥,水盛則土濕。如果能瀉水補火,扶陽抑陰,使中氣輪轉,清濁復位,便是去病延年的妙法。”

    這套理論,夏正謙聞之未聞;細品之中,只覺得妙處無窮。他不由得沉吟許久,默然不曾說話。

    夏衿見狀,也不說話打擾,由得他自己想清楚。

    半晌,夏正謙才抬起眼來,蹙眉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那羅三公子雖內腑受了傷,但如今影響他身體的,已不是他原來的傷,而是濕寒影響了脾土,以至於中氣不能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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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溫暖

    夏衿點點頭,對夏正謙的聰敏極是欣慰:“正是如此。袁三公子內傷雖好,卻內阻淤積,中氣不運,脾氣不升。從而導致肝氣橫逆,熱氣全堵,吐血之症才如此嚴重。”

    夏正謙聽完,細細品味了一下夏衿所開的方子,良久,眼睛一亮道:“你那方子裡的茯苓,能使脾土上升,去濕除寒;甘草被脾胃,坐鎮中州;半夏藥性下行,燥濕之藥。這幾味,便能使他中氣運轉如常。”

    說到這裡,他兩眼望著夏衿,似乎在等著夏衿的首肯。

    夏衿嘴角微翹,對他點了點頭。

    夏正謙精神一振,又接著道:“乾薑暖下焦,使腎水不寒,起封藏之作用;丹皮清肝火,白芍慈肝經之陰血,這兩味便起疏肝升陷的作用。牡蠣斂浮火,使胃氣下行,桂枝使肝氣溫暖,不至淤滯。”

    說到這裡,他一拍大腿:“妙啊,此法妙啊!”抬眼望向夏衿,目光晶亮,“衿姐兒,你那師父,定是位高人啊!”

    說到這裡,他重重一歎:“可惜了,這樣的高人,遇見了卻不識得,我就是那所謂的有眼不識泰山啊!”

    夏衿忙道:“我那師父,不願意讓人知道她懂醫術。她總說身為奴婢,辱沒了先人。便是傳我醫術時,也讓我答應她,以後行醫別提她老人家的姓氏。”

    “這……”夏正謙一怔,隨即不安道,“剛才在羅府,我提及了你師父姓邵。這讓你為難了吧?”

    “也是我沒跟你說起這事。無心之過,想來師父不會怪罪於我。”

    夏正謙這才放下心來。隨即又將心神放到夏衿所說的那個理論上去。

    “老爺,到了。”外面的知柏叫道。

    夏正謙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馬車已停在了夏府門口。

    眼看天色不早,夏正謙去醫館已有些來不及了。但擔心夏衿途中會遇到麻煩,他還是下了馬車:“走罷,我送你進去。”

    夏衿也不耐煩跟夏府人發生糾葛,便不推辭,跟著夏正謙往裡走。

    父女倆都不願意遇見人,可卻是怕什麼來什麼。剛進夏府大門,便迎而遇見夏正慎從裡面出來,身後跟著夏祐和夏禪兩人。

    看到夏正謙,他招呼道:“三弟,這一大早你去哪裡來?走了,得去醫館了。”轉眼瞧見夏衿,驚訝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道,“祁哥兒的傷好了?”又笑,“正好,跟大伯一起去醫館。看,你大哥和四哥都在呢。”

    在羅家看到夏衿給羅騫拿脈的那一剎那,夏正謙就下定了決心,絕不讓夏衿假扮夏祁到醫館去做事。因此,他早已做好了準備,在下車之前,便和菖蒲一人一邊把夏祁攙扶在了中間。

    所以此時,他不慌不忙地道:“大哥,昨日祁哥兒雖未受幾板子,但力度很大,傷及了尾骨。你知道,我是不擅於治骨傷的,剛才便帶他去找趙郎中去了。”

    趙郎中,名叫趙永忠,因祖上傳下了一手治骨傷的絕活,他便開了一家專治骨傷的醫館。在這方面,夏正謙還真不如他。

    夏正謙這樣說,夏正慎便不好再逼迫。否則倒顯得他這個做大伯的眼裡只有錢,不顧侄兒的死活。再者,仁和堂如今還指望著夏正謙,他也不能讓夏正謙太過心寒。

    他關切地問道:“怎麼樣?趙郎中怎麼說?”

    “還好,尾骨開裂的程度不是很大。趙郎中說了,敷藥再加吃藥,休養上十天半個月,或許能康復。”

    夏正慎眉頭微蹙了蹙。不過他很快舒展開眉頭,對夏正謙笑道:“那就讓祁哥兒在家好好休養幾日,等他好了,再到醫館來。”說著又道,“你送他進去吧,我們先走一步了。你也別耽擱太久,醫館裡還有病人等著你看病呢。”

    “六弟,你有什麼想要的吃的玩的沒有?有的儘管跟大哥說,大哥晚上從醫館回來時買給你。”立在一旁的夏祐則對夏衿道,笑容和煦,目光真摯,態度懇切。

    夏衿愣了一愣。

    在原主的記憶裡,她對夏祐這位大哥基本上沒有印象。只知他讀書不行,念了這麼多年書都沒考上個秀才;四年前娶了個出身書詩門第的妻子朱氏,去年又得了個大胖小子,把大太太樂得不行,四處吹噓炫耀。

    可眼前的這位夏家第三代的大哥,卻給她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跟他的親生父親夏正慎完全不一樣。

    她深深地看他一眼,嘴角難得的彎了一彎,算是回了個笑容:“多謝大哥。不過我現在想不出要什麼吃的玩的,等我想到了再告訴大哥。”

    夏祐聽得這話,“哈哈”大笑起來,伸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大概是顧及傷口,伸到半路又縮了回來。

    他笑道:“那你就回去好好想,想到了就叫人來告訴大哥,大哥給你買。”

    “好,一定。”夏衿含笑點頭。

    “走吧,時辰不早了。”夏正慎催促一聲,率先出了門。

    夏祐連忙跟上。

    夏禪原本一直默不作聲,只看著夏正慎和夏祐說話,此時走到夏衿身邊時,轉頭深深看了她一眼,不過什麼也沒說,跟在後面離開了。

    直到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夏正謙這才道:“你大哥是個純良之人,跟你大伯不一樣。以後有他支撐門戶,我和你娘就不用太過擔心你們兄妹倆了。”

    這句話,盡顯父母之心,讓夏衿心裡又是一暖。

    為防人看見,夏正謙將夏衿直接送到了夏祁所住的院子裡,找了個房間讓她改裝,而他自己,則在房外守著,給女兒站崗。

    所幸一切順利,夏衿進院子到換裝出來,都沒再遇上什麼麻煩。

    夏正謙大大松了一口氣,眉宇間顯出一抹疲憊,對夏衿揮了揮手:“行了,你趕緊回自己院裡去,呆在家裡別到處亂走。我去醫館了。”說著,匆匆出了門。

    聽說夏祁喝了藥又睡了,夏衿也沒去打擾他,帶著菖蒲回了自己院子。

    可她回去剛沐浴完看了一會兒書,就聽到正院那邊傳來一陣喧囂,緊接著菖蒲就掀簾進來,道:“姑娘,老太太那邊來人,叫您過去呢。”

    “出了什麼事?”夏衿抬眸問道。

    菖蒲搖搖頭:“來的是玳瑁,口風很緊,什麼都不說,只道姑娘過去就知道了。”

    玳瑁是夏老太太身邊的貼身大丫鬟。

    夏衿隱隱猜到是為了退親一事,她站了起來,把菖蒲遞過來的外裳穿上,問道:“太太呢?”

    “奴婢已叫薄荷去打聽了,一會兒就能知道。”菖蒲道。

    看樣子,她也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了。

    “行了,這裡不用你,你趕緊去醫館,把老爺給叫回來。”夏衿接過菖蒲手裡的首飾,隨手將兩朵珠花插到頭上,其餘的全扔進了妝奩匣子裡。

    夏老太太的怒火,可不是她和舒氏能承受的。還是把夏正謙叫回來挨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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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發火

    菖蒲剛出了門,薄荷緊隨著就掀簾進來,稟道:“姑娘,太太被劉嬤嬤催著,已出門往上房去了。”

    劉嬤嬤是夏老太太院裡的管事嬤嬤,行事比玳瑁更有手段。看來,夏老太太此舉,意在舒氏。

    夏衿可不敢讓舒氏一個人承受老太太的怒火,她立刻起身:“咱們快走。”

    出了院門,穿過回廊,剛到上房院外,就遇上了夏家二姑娘夏袗。她披著一件銀紅色綢緞披風,看起來極暖和的樣子,臉色卻發白,頭髮被風吹得有些淩亂。跟在她身邊的丫鬟不自覺地跺著腳,雙手來回搓著。看樣子,主僕倆站在這裡有好一會兒了。

    “二姐姐。”夏衿走上前去,打了聲招呼。

    “五妹你來了?”夏袗看到夏衿,發怔的眸子一下有了神采。

    她左右看了看,發現四周沒人,低聲說了一句:“五妹,你趕緊派人叫三叔回來吧。”說完再不理夏衿,轉身直接進了院門。

    夏衿站在那裡愣了一愣,好一會兒才回味過來,夏袗剛才這是在特意等她?

    一股暖流湧上心頭。

    雖然這夏家,夏老太太極討厭,大伯和二伯夫妻倆也不討人喜歡,但孫輩裡,夏祐和夏袗還是不錯的。

    夏衿前世離世前雖年歲不大,但做了好幾年雇傭兵,形形色色的人見過不少,看人的眼力界還是有的。夏祐和夏袗眼眸清澈純正,並不是心懷歹意而特意對她示好的人。

    有了夏袗這段小插曲,走進老太太的院子時,夏衿心中厭惡的感覺也沒那麼強烈了。

    可這好心情只維持了幾秒,夏衿進了院門,上了臺階,一隻腿剛剛站到老太太屋前的回廊上,一隻茶杯“咣當”一聲從門裡飛出,差點砸在她的身上,屋裡還傳來夏老太太的咆哮聲:“……忤逆不孝的東西,有沒有把我老太婆放在眼裡?這個家是他當還是我當……”

    咆哮聲裡,還伴隨著夏正慎和大太太低低的安慰和寬解聲。

    夏衿的眼眸冷了下來。

    “行了,不多說了,直接把她休了就是。”屋裡又傳來夏老太太冷冷的聲音。

    “娘……”一聲驚呼,這是舒氏的聲音。

    夏衿聽得也是一驚,連忙掀簾進了屋子。

    只見舒氏正跪在地上,釵發淩亂,臉上兩頰處紅裡發紫,很顯然是被人打過耳光,有些地方已腫了起來,有些地方則滲著血漬,看樣子甚是嚇人。此時她正瞪著眼望向夏老太太,滿臉的不可置信。

    “娘,這事可不能全怪弟妹。”二太太站在大太太身邊,手裡握著個手帕子,不緊不慢地勸著夏老太太,“三弟要這樣做,三弟妹她也攔不住啊。況且,她為咱們夏家也生過一兒一女,好歹有功,娘您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祁哥兒和衿姐兒的面上,饒了三弟妹吧。”

    “祁哥兒和衿姐兒?”夏老太太冷笑道,“你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就讓我氣得牙癢癢。祁哥兒和衿姐兒以前多老實,你看看現在讓她教成了什麼樣?小小年紀便頂撞長輩,狎妓飲酒,就差殺人放火了。再讓她管下去,不定哪日就惹出大禍來呢。這樣的婦人,我們夏家可容不下。”

    說著,就扯著嗓子叫:“來人!”

    舒氏見婆子應聲而來,說著就要上前把她拉出去,臉上一陣駭然。心裡一急,眼淚不自覺地就下來了:“娘,您真的要……”千言萬語堵在心頭,哽得她說不下去。

    她倒不是留戀這個家,夏老太太三天兩頭折辱於她,她早就不想在這裡呆下去了。可她跟夏正謙感情甚篤,一雙兒女更是她的心頭肉。離了這個家,就等於失去了他們三人。這是她萬萬不肯的。

    夏衿見狀,輕輕歎了一口氣。

    對於夏家,她打心眼裡生厭。在她看來,舒氏被休沒准是好事。以後只要她多想辦法賺錢,養活舒氏就是了,總好過在夏家整日地被老太太搓磨。

    但舒氏顯然離不開夏正謙和一雙兒女,而且古代女人,被休之後日子定然不好過;夏正謙這邊呢,老太婆還會給他娶妻,到時候後娘來了,日子還要過得雞飛狗跳,不得安靜。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她都不能看著舒氏被休。

    她抬起眼眸,淡淡地道:“大家都知道我娘是老實人,不會撒謊。要是被休回去,別人問起緣由,得知是因為反對老太太逼自己的親孫女沖喜才被休的,也不知會不會影響二姐姐的婚事。”

    大家被這話說得頓時一愣,繼而臉色俱都變得十分難看。

    舒氏娘家兄嫂雖沒本事,但她嫂嫂那張嘴卻是厲害的。這要被她嚷嚷出去,說是夏家老太太逼著親孫女去給人沖喜,逼迫不成就休兒媳婦,夏家的名聲可

    就徹底臭了。有這樣為點小利就出賣親孫女的老太太當家,以後誰還敢把女兒嫁進夏家,又有誰敢娶這種老太太教導出來的夏家女孩兒?

    老太太不愧是經歷過風雨的人,一愣之下就回過神來,冷笑一聲:“好厲害的一張嘴。”看向夏衿的目光如刀子一般犀利,“你是在威脅我老太婆麼?”

    夏衿沒有說話,只抬起眼眸,與老太太對視,目光寧靜裡帶著堅定不曲。

    這無聲的眼神,比任何語言都還要厲害,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挑釁老太太的威嚴。

    老太太大怒,拿起旁邊的茶碗就砸過來:“孽畜,敢用這種眼神看我,我砸死你。”

    夏衿哪裡會被她砸到?一閃身,茶碗從她耳邊擦身而過,砸到站在後面的夏正慎胸前。

    “老爺。”大太太驚叫一聲,朝夏正慎撲來,“傷著沒有?”

    夏正慎被砸得胸口生疼,捂著胸卻不好說什麼。那茶碗可是他親娘砸的,他不能怪她,卻也不能去怪避讓的夏衿吧?

    老太太似乎被氣著了,大口大口地喘氣,胸口急劇地一起一伏,嚇得二太太大叫:“娘,娘,您沒事吧?您可別嚇我。”又叫,“大哥,快來看看娘。”

    夏正慎也顧不得胸口疼,連忙上前去,給老太太撫胸舒氣:“娘,您快別氣了。您要是氣出個好歹,我們可怎麼好?”

    夏衿站在一旁,只管看戲。

    老太太雖五十多歲的人了,卻依然皮膚健康,嘴唇紅潤,根本就不像有心疾的人。這會子做出這種樣子,不過是嚇唬人,再自己給自己個臺階下罷了。

    舒氏就被嚇傻了,生怕老太太被氣死,夏衿背個忤逆之罪,身子禁不住地微微顫抖。

    好半天,老太太似乎才緩過氣來,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頹然地對夏正慎擺擺手,無力道:“扶我進屋。”

    大家立刻上前,七手八腳地扶老太太進了房。

    夏衿見屋裡只剩了個丫鬟木然地立在角落,拉了舒氏便想離開。舒氏卻怎麼也不肯走,拽著夏衿的胳膊哀求地望著她:“衿姐兒,娘知道你心疼娘,但咱真不能這樣走了。”

    夏衿只得陪著舒氏在廳堂裡站著。

    好一會兒,二太太才出來,走過來低聲道:“沒事了。”輕輕拍了拍舒氏的肩膀。

    “二嫂,多謝。”舒氏對二太太十分感激。

    老太太性情偏執,有時候貌若癲狂,處理起事情來隨心所欲,毫無分寸。每每這時,二太太總會出來打圓場,救她於水火之中。今天要不是二太太求情,她也不會只挨耳光了,夏衿來時不知她會是個啥樣。

    “瞧你說的。咱妯娌兩人,還說這些客氣話。”二太太白她一眼,轉臉對夏衿道,“衿姐兒,今天二伯母可是要說你,老太太是長輩,你怎麼能這麼跟她說話呢?她老人家要被氣出個好歹來,你可怎麼辦?你不為你自己個想想,也要為你爹你娘想想吧?”

    舒氏歎了口氣,正要說話,門外忽然匆匆闖進來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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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17:42: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身世

    待看清楚這人是誰,二太太搶先叫了起來:“三弟,你終於回來了。”

    夏正謙一眼就看見舒氏的面頰紅紫一片,有的地方比之剛才夏衿見著時更腫了幾分,傷勢極為嚴肅,眼裡頓時蓄滿了怒氣。

    “相公,我沒事。”舒氏怕夏正謙抑制不住怒氣,再一次衝撞夏老太太,忙出聲道。卻不想一時著急說話的幅度大了些,扯著了傷口,頓時痛得她臉皺成了一團。

    “你怎樣……”夏正謙急上一步,想要伸手去摸舒氏的臉,意識到這裡還有外人,忙縮回手來。

    二太太的那一聲驚叫,把屋裡的夏正慎招了出來:“回來了?”

    “大哥。”雖對夏正慎不滿,夏正謙仍做足了禮數,對夏正慎作揖施了一禮。

    夏正慎歎了口氣,似乎極不願意說下麵的話:“娘說,你回來了,就到祠堂裡去跪著。她老人家不發話,你就不能起來。”說著轉過臉,對夏衿道,“還有你,也是一樣。”

    夏正謙敢到羅家說那些話,早就預料到眼前的情形。其實,更糟糕的事他都想過。不過或許是忌憚著他現在的醫術,夏老太太沒敢做得太過份而已。但夏衿被罰,卻是他沒想到的。

    他臉上的怒氣怎麼也掩蓋不住:“怎的?她沒拿自己的一輩子來給夏家換好處,就罪大惡極?”

    夏正慎極尷尬。不管他如何自私,逼侄女去給人沖喜,說起來總不好聽。

    “不是的。”二太太忙解釋,“是剛才衿姐兒……”

    “我不管。”夏正謙打斷她的話,“有什麼沖我來。我姓夏,被打被罰都無法,就是別沖著我的媳婦、兒女來。”

    夏正謙人如其名,歷來都是謙謙君子,很少發脾氣。但一旦發起脾氣來,便是老太太和夏正慎也拿他沒辦法。

    夏正慎也知道不能逼得太過,仁和堂還得靠夏正謙撐著呢。

    他只得道:“行吧,衿姐兒先回去。老太太那裡,我幫你求情。”

    夏衿沒有動彈,只看著夏正謙。

    夏正謙轉過頭來,臉上的表情變得異常柔和:“扶你娘回去,那臉先用冰敷一敷,再將我放在床頭櫃上的那小瓶子藥給你娘塗上。”

    “是。”夏衿應道,扶著舒氏往外走。

    “衿姐兒別擔心,我這臉只是看著嚇人,其實不怎麼疼,回去敷點冰,再塗些藥,明兒早上就好了。”舒氏見夏衿一路上默不作聲,以為她嚇著了,出言安慰道。

    夏衿看到舒氏一說話就直吸涼氣,連忙道:“娘,您快別說話了。”

    將舒氏送回房,夏衿照著夏正謙的吩咐給她處理了臉上的傷,又給她喝了點安神的藥,看著她睡了,這才從她院子裡出來。

    “姑娘,您這是去哪兒?”一直跟在她身後的菖蒲見夏衿走往另一條岔道,忙出聲問道。她生怕夏衿是沒有注意,走錯了路。

    “心煩,到花園裡走走。”夏衿攏了攏身上的披風。

    菖蒲抬頭看看天,猶豫了一下。

    夏衿沉默和冰冷的性子,讓她有些害怕。而且,今天夏三爺被罰跪,三太太被掌臉,姑娘的心情一定很不好。這要遷怒於她……

    躊躇良久,眼看天色越來越暗,她終於鼓起勇氣道:“可……可是,這天,很快就要下雨了。”

    夏衿這才抬頭,朝天上看了看,只見靄雲低垂,天氣陰暗,風也比昨日要大,刮得樹枝四處亂晃,眼見得是要下雨的情象。

    “無妨。”她道。

    風大,把陰雲吹散了,這雨沒那麼快下下來。而且,她現在所走的回廊一直通到小花園深處。下了雨,她直接跑到回廊裡來避雨就是,用不著為了這點陰雲就放棄今日的體能訓練。

    她深知,要想脫離現在的生活,不光要有高明的醫術,更要有翻牆越壁的本事。只有隨時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跳出這夏家高高的圍牆,才能呼吸到自由的空氣。

    菖蒲便不再作聲了,默然地跟在夏衿身後,步履輕盈得幾乎聽不到聲響。

    因著這樣的天氣,花園裡並沒有什麼人,便是連平時護理花木的僕婦也不見了蹤影。夏衿倒很滿意這份清靜。

    她走到回廊盡頭,便將披風脫下,交給菖蒲,讓她在此處等著。而她自己,則依著昨日的節奏,先慢行,繼而加快腳步,配合著呼吸,有條不紊地做著體能訓練。

    走到小荷塘附近時,她忽然聽到一陣低低的說話聲。

    “……同樣是親孫女,差別咋那麼大?老太太也太偏心了吧?”音量雖然壓得很低,但聽得出,這聲音比一般人的嗓音要尖細。

    另一人嘲諷地輕笑一聲:“你不知道吧,我聽說,三老爺根本不是老太太親生的,所以她才對三房人那麼苛刻。”

    “什麼?”這消息大出乎人意料,尖細嗓音不由得提高了聲響,“你說的可是真的?”

    “噓!”聲音低沉的那人似乎嚇了一跳,“你作死啊,喊這麼大聲。”

    尖細嗓音不以為然:“這鬼天氣,誰會來這裡?也就是咱們命苦,大冷的下雨天,老太太卻要吃蓮藕,害得咱們還得跑到這塘邊來掏淤泥。”

    說著又饒有興致地問:“你說的可是真的?三老爺真不是老太太親生的?那他是誰所生?”

    樹叢裡伸出個頭來,四處張望,很顯然是那聲音低沉的僕婦生怕隔牆有耳,正小心的防備呢。

    可惜她遇著的是夏衿,隱匿功夫一流,哪裡會被她所發現?

    張望了一會兒,見四周無人,那僕婦這才縮回頭去,壓低聲音道:“我聽說,三老爺是老太爺在外面的女人所生的呢。”

    “啊?真有此事?”尖細嗓子驚呼一聲,不過隨即又疑惑,“不可能吧?依老太太的性子,出了這種事,那還不得鬧個天翻地覆?哪還容得老太爺把三老爺接進府裡來,當個嫡子撫養長大?”

    “這我就不知道了。這事啊,還是我剛進府時,聽以前那漿洗婆子吳媽媽說的。至於真不真的,就不清楚了。”

    “哪個吳媽媽?”

    “你不認識。”低沉聲音道,“你進府時,她早被打發出去了。我之所以相信她這話,也是因為三老爺出生那年,府裡的下人幾乎都被換了一遍。你看看府裡的家生子就知道了,最老的不過是兩代。就算有兩三家資歷老的,不是老太太的心腹,就是從莊子上過來的。”

    尖細嗓子沉默片刻,一拍巴掌,叫道:“呀,經你這一說,還真是啊。這府裡還真是沒幾戶老人啊。”

    “噓!叫你小聲些小聲些,偏叫不住。這話要讓老太太知道了,非得剝了咱們的皮不可。”低沉聲音嗔道,“我跟你說啊,這話你可不能再告訴別人聽。要查出咱們來,可沒好果子吃。”

    “我曉得,我曉得。”尖細嗓子道,“你也知道我嘴緊,才告訴我這話的不是?放心吧,我知道輕重。”

    “那就好。”低沉聲音似舒了一口氣,“行了,別管別人家的事,趕緊地挖蓮藕吧。站這一會子,我身體都要凍僵了。”

    緊接著,樹叢外便傳來了穿泥塘的聲音。

    夏衿輕輕地後退幾步,轉身朝小徑上走。到了菖蒲身後,拿過她手上的披風:“走,回去。”

    “好的,姑娘。”菖蒲正冷得厲害,聽得能回去了,十分歡喜,跟在夏衿身後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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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17:42: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思忖

    夏衿沿著回廊一直走到臨近院子時,才忽然問道:“菖蒲,你們家在外面還有親戚嗎?”

    菖蒲愣了一愣,繼而搖了搖頭:“沒有了。我爹原是魯家村的人,排行第二,本還有一個哥哥、兩個弟弟,家裡窮,養不活那麼多人,便把他賣到了咱們府。後來漲大水,魯家村被淹,我爺爺他們一家全被淹死了,只剩了我爹在城裡,才留得一條命。那時我爹才十七歲。我娘是家生子,一家子原來就在莊子呆著,外面也沒有親戚。”

    夏衿有些失望。

    出了青黛的事後,舒氏底氣足了不少,不光是買了幾個新下人,把原來覺得不忠心的下人換掉,還去求了老太太,把菖蒲這些人的父母調到了三房。因此,菖蒲如今是可信的。

    她想調查剛才夏正謙的身世,自己不能隨意出府,要就得府外有人才好,再加上菖蒲在府內,內外接應,做什麼事都方便。可惜,菖蒲在府外卻沒有親人。

    她不死心,又問:“薄荷呢?”

    “她家在府外也沒人。”菖蒲道,“她爹、她娘兩家都是漲大水那年逃荒進城,被咱們府買進來的。”

    夏衿輕歎一聲,只得作罷。

    不光是查探身世,她以後還想在外面做些生意,攢點私房錢呢。沒有自己的人手,做什麼都不方便啊!

    菖蒲見狀,猶豫了一下,大著膽子問道:“姑娘,您問這個幹什麼?”

    夏衿擺擺手:“沒事。”抬腳進了院門。

    對於退親一事,老太太雖然生氣,但夏正謙是仁和堂的主力。如果他跪傷了,在家裡躺上幾日,受損失的還得是夏家。所以跪了一個半時辰,夏正慎去求了兩次情之後,老太太便松了口,讓夏正謙回了院子,並放出話來,明日,夏祁就得到醫館去做事。

    得到這個消息,夏衿匆匆去了正院。

    彼時舒氏正在房裡一面掉淚,一面給夏正謙上藥。聽到丫鬟通報,把夏正謙的褲管放下,再將長衫的前襟整理好,方道:“讓她進來吧。”

    進得門來,夏衿關切地看了夏正謙一眼,見他臉色並不難看,顯然傷得並不重,放下心來,這才開口道:“爹,明日讓我去醫館吧。”

    “不行。”夏正謙一口回絕,“你哥哥那裡且放心,我會去跟老太太求情,讓她寬限幾日。等她老人家氣消了,再說念書的事。”

    “老太太不會同意的。”夏衿語調淡淡的,卻說得很肯定。

    夏正謙驀地抬眼看著夏衿,嘴唇動了動,卻找不出什麼話來反駁夏衿,沉默好一會兒,才道:“不管怎麼樣,也不用你去那雜亂的地方。你且在家安心呆著,你哥哥的事,我會安排妥當的。”

    夏衿沒有再說話。

    屋子裡一下安靜下來。

    舒氏歎了一口氣,伸出手來想撫一撫夏衿的頭,想起夏衿自大病醒來便再不喜人這樣做,忙又縮回手來,柔聲開口道:“衿姐兒,娘知道你懂事。但女孩兒家,最重的就是名聲。要是被人知曉你女扮男裝去醫館做事,不光以後難以說親,便是老太太那裡,怕是都得打死你。這話,再不要提了。”

    夏衿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道:“那我回去了。”說完便走了出去。

    出了門,她抬頭望著湛藍的天,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來到這古代,她一直覺得不開心。這裡的生活,跟她在現代時完全不一樣。在現代,整日在血口上舔血,她的日子不得不充實而又刺激。雖然在去世前,她厭倦了那種生活,想要找個地方寧靜地過一段時間,種種花草,看看書。

    而現在在夏府所過的生活,跟她想像的差得太遠。整日裡勾心鬥角,被人呼來喝去,想打就打,想罵則罵。這樣的生活,讓向來喜歡快意恩仇的她厭惡到了極點。而夏正謙夫婦倆的為人,讓她心生溫暖的同時,也讓她憋悶到了極點。

    還是一邊查夏正謙的身世,一邊想辦法促使分家吧。

    這麼想著,她慢慢踱回了自己的院子。

    舒氏站在窗前,看著夏衿在廊下站了一會兒,便悶悶不樂地下了臺階,她轉身擔憂地對夏正謙道:“衿姐兒跟咱們越來越生分了。”

    夏正謙長長地歎息一聲:“都怪我,沒本事護著你們,讓你們受了很多委曲。衿姐兒心裡怨我,也是應當。”

    舒氏垂下眼瞼,低聲道:“老太太怎麼對我都行,可祁哥兒念書和衿姐兒訂親的事,萬萬不能妥協。”

    夏正謙點了點頭,卻沒有再說話。

    第二天早上,夏衿起床鍛煉了一通,又用夏祁早已幫她買來的藥燒的水泡了半個時辰澡,便派了菖蒲出去探聽消息。

    隔了一盞茶的功夫,菖蒲跑了回來,稟道:“姑娘,老太太派了人到上房,要少爺即時跟著大老爺去醫館。老爺跟那婆子爭執了半天,現在那婆子回去稟報老太太去了。”

    夏衿微眯了一下眼,道:“再去聽來。”

    “是。”菖蒲飛快地去了。

    隔了沒多久,她又回來了,道:“那婆子又來了,說老太太下令,令少爺立即去醫館,否則她就要親自來請了。”

    夏衿點了點頭,站起身道:“把昨兒少爺那衣服抱好,再把我的衣服首飾收拾一套出來。”

    “是。”菖蒲竟然隱隱有些興趣。對於一個在內宅裡長大的小女孩來說,外面的世界有著莫大的吸引力。

    夏衿看她一眼:“我去醫館,你不能去。一看你就是個女子。少爺總不能帶妹妹的丫鬟去醫館做事吧?”

    菖蒲火熱的心,被這盆冷水澆得冰涼。她沒精打埰地“哦”了一聲,這才去拿衣服。

    “走吧。”夏衿見她收拾好,站起來出了屋門。

    到了夏祁的院子,果然見一婆子趾高氣揚地站在那裡,唾沫橫飛地說著什麼。而夏正謙被舒氏扶著,一個勁地喘著粗氣,顯然是被氣得不輕。

    夏衿也不理會他們,沿著回廊繞到夏祁屋子門前,見外屋沒人,直接進了屋,便聽見裡屋傳來夏祁的大丫鬟紫蘇的聲音:“少爺,老爺不讓你出去。你還是好好躺著,別讓老爺太太擔心吧。看看,傷口又裂了。”

    “哥哥,我來了。”夏衿叫道。

    門簾被掀開,卻是舒氏給夏祁新買的丫鬟紫菀:“姑娘來了?少爺叫您進去。”說著,高高打起了門簾。

    夏衿進去,便見夏祁趴臥在床上,床邊站著紫蘇。

    “紫蘇,你先出去。”夏衿道,又接過菖蒲手裡的包袱對她道,“你也到外面等著。”

    “這是什麼?”夏祁盯著那包袱,饒有興趣地問道。

    這段時間,夏衿屢屢給他帶來驚喜。今天老太太不顧他身上有傷,定要命令他去醫館,這讓他氣憤之餘,又十分鬱悶。此時見妹妹神神秘秘地拿來個包袱,心裡不由得升起一絲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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