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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坐酌泠泠水]杏霖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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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3 16:00: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章 嫁妝

    “那爹爹你是怎麼想的?”夏衿問道。

    照著她的意思,她並不願意夏正謙去做御醫。伴君如伴虎,更何況,做個御醫,大多數還得給後宮妃子看病。想想自家老爹要給後宮那些靠姿色侍人的女人們下跪,生命都掌握在她們手裡,夏衿心裡就不是個滋味。

    但這世道,做郎中似乎要做到御醫才算是功成名就,就跟讀書人非得中個進士一般。夏正謙以前在臨江時就說過這個話題,說到某某郎中被皇上看中,任命為御醫時那豔羨的表情,夏衿現在都還能清楚的記得。如果夏正謙執著於這個名頭,她倒不好攔著。

    “我拒絕了。”夏正謙道。

    夏衿一愣。她沒想到夏正謙會這樣做。

    “為何?”她問道。

    夏正謙歎了一口氣:“以前是我沒見識,以為做郎中能進太醫院,就算是功德圓滿。可進了京後才知道,御醫不是那麼好做的。這段時間梁院使和賈御醫常請我喝酒,聽他們無意中說起在宮裡遇到的種種遭遇,才知道醫術好不一定能治好病,這裡面的水渾著呢。而且,我看他們做了御醫,看病就怕出錯,所以總是開些溫溫吞吞的藥,治不了病也醫不死人。這樣子做郎中,還有什麼意思?倒不如我自由自在,信得過我,你就來;信不過或吃了兩劑沒見好,便去找別的郎中。開方抓藥全憑病情,不必考慮那麼多。”

    夏衿大為父親能想通這事而高興,拍掌笑道:“爹,您能這麼想就太好了。”

    夏正謙瞅了夏衿一眼,撫著鬍鬚。含笑道:“怎麼,你也不贊成爹去做御醫?”

    夏衿點頭:“那是當然。”

    夏正謙“哈哈”大笑起來,指著夏衿對岑子曼道:“你看看這丫頭,都不盼著她爹好。”

    岑子曼面對自己未來的公爹,即便性格大大咧咧,也有些放不開。只抿著嘴笑著,並不說話。顯得很是嫺靜。

    夏正謙也不以為意。問夏衿道:“我聽你娘說你要開個成藥鋪?”

    “嗯,今天出來就是找鋪面的。”夏衿點點頭。

    當初夏衿去邊關,為了讓父母放心。把自己所制的丸藥和藥粉給夏正謙和舒氏看過。夏正謙對此大為讚賞。那些得了急症、馬上就要咽氣的病人,還得等郎中開了藥方去抓藥,再慢吞吞地放到藥罐裡煎制,煎制好了之後還得等藥溫降下來。那種眼看著病人不行了藥卻還未能入口的感覺,夏正謙身為郎中。最有感觸。現在夏衿能省去煎藥這一道程式,化繁為簡,絕對是一項善舉。同時,也絕對賺錢。

    夏正謙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遞給夏衿。

    “這是什麼?”夏衿接過來,待看清楚上面是一張房契,地址就是這條街上。而房主的名字則是她,她立刻抬起頭來。向夏正謙看去,“爹,您這是……”

    夏正謙卻沒有理她,轉頭對岑子曼道:“曼姐兒,我們還在臨江時你就跟衿姐兒交好,我們家是怎樣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的,想來你最清楚。當初分家的時候,家裡只有幾十文錢,一家四口帶著幾房僕人,眼看就要餓肚子,是衿姐兒給你姑母看病得了賞錢,我們才緩了過來;後來又靠著她做買賣的錢,我們的日子才富餘些。要不是有她,她哥哥都不一定能一直念書,更不要說拜得名師,中得秀才。我們家有今天,全靠衿姐兒。現如今她要出嫁了,我也沒什麼東西給她,買個鋪子,算是我當爹的一點心意。”

    說著他自嘲地一笑,搖了搖頭:“其實說起來,就是這買鋪面的錢,都是她賺的,我只是占個名頭罷了。”

    “爹,您別這樣說。”夏衿聽得夏正謙說這話,心裡頗不是滋味。

    這麼些年,她在臨江開酒樓、點心鋪子,又搞舊城改建,是賺了不少錢。可除了當初買宅子,家裡用的基本上都是夏正謙開醫館賺的錢。到了京城後就馬上與邵家人相認,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祖產所出,也沒花到她賺的錢上。

    夏正謙是個十分有責任心的人,以前在夏家,即便受到十分不公的待遇,也默默地賺錢養那一大家子。更不用說分家後養自己的小家裡了。他一直就覺得他是一家之主,養活家裡人是他的本份。女兒有本事是女兒自己的事,賺的錢再多,也是添在嫁妝上,他絕不會靠女兒賺的錢過日子。

    他剛才這樣說,一是為她漲臉,二來也怕未來的兒媳婦多想,擔心她嫁到邵家後發現夏祁能拿到的財產不多,心裡有想法。

    邵老太爺早就言明,這些收回來的祖產,不管孫輩有多少,他既只有三個兒子,就把祖產平分為三份,一房一份。三房又只有夏祁一個男丁,那時夏正謙和舒氏就商議決定,待邵家分家的時候,分下來的祖產就歸夏祁,而夏衿這些年賺下來的幾萬兩銀子,以及皇上賜給她的大宅子、田地、銀兩,全都給她做陪嫁。

    邵家在抄家前雖也算有些家產,但分成三份後,每一房的財產並不是很多。夏祁拿到的祖產折算起來大概也不到夏衿手上的財產的一半,而且,這些祖產到手還得等邵老太爺和邵老太太百年之後。

    夏祁對這決議自然沒有異議,還覺得自己占得多,愧對妹妹——夏衿賺的錢,他也跟夏正謙一樣,覺得那不算自家的財產,不管有多少,都是不作數的。

    岑子曼從不是個斤斤計較的性子。而且在她看來,父母既為她置辦嫁妝,那麼夏正謙和舒氏為夏衿置辦嫁妝,不是很正常嗎?

    不過這都是邵家的家務事,夏正謙和舒氏給夏衿多少嫁妝,可不是她能置喙的。

    她笑著道:“這些我明白的。”便不肯再多說一句話。

    夏衿去邊關前就把她的所有財產給了舒氏保管。她回來後,舒氏本想把這些東西都還給她,但夏衿以要置辦嫁妝為藉口。並沒有將東西拿回來。她有本事賺錢,所以對這些身外之物一向看得極開。夏正謙和舒氏給多少東西做陪嫁,她都無所謂。她不知道夏正謙買這鋪面花的是她的錢,還是他這幾年攢下來的積蓄,她只當這是父親給她的結婚禮物,開開心心地收了下來。

    “謝謝爹。”她將房契折好,放進荷包裡。

    見女兒沒有推辭。夏正謙大為高興。又叮囑道:“眼看著成親的日子一天天臨近了,事情多的很,這開鋪子的事就先放一放。等你成親之後再說。”說著,滿含深意地看了夏衿一眼。

    夏衿本想說沒什麼事。可看到父親這眼神,又生生把話咽了下去。

    腦子轉一轉,她隱隱明白了夏正謙的意思。

    這成藥錢眼看又是個極為賺錢的買賣。雖說她兩個月多後就成親了。但兩個月的時間,足夠別人看到這成藥鋪賺錢的潛力了。邵家人雖說都不錯。但以前呆是北寒之地,一無所有,所以保持純樸。可到了京城薰陶了幾個月,誰知道是不是有人變質了呢?財帛動人心。她開酒樓、點心鋪子賺的錢邵家人不知道。京中的宅子、田地都是皇上賜在她個人名下的,邵家人分不走,但這成藥鋪卻可以算是邵家的財產。到時候有人拿邵家公中會給夏衿一份嫁妝為理由。把成藥鋪當成邵家公中財產扣下來,難道三房一家四口。還得去為這麼一個鋪子跟家裡人爭執不成?不爭,自然不甘心;爭,又傷感情。何必呢?

    人的貪欲是最經不得試的。

    她點點頭:“我明白了。”心裡卻為夏正謙的進步而高興。

    當初在夏家時鬧分家的時候,夏正謙還沒這麼頭腦清楚。如今在京城和大家庭裡呆了半年,就已學會“防人之心不可無”了。這雖說不清是好事還是壞事,但至少有這樣的父親在,夏衿出嫁也能放心家裡了。

    見夏正謙再沒別的吩咐,夏衿便與岑子曼告辭出來,準備坐上馬車各自回府。

    “咦,那邊出什麼事了?”岑子曼指著不遠處叫道。

    夏衿轉頭看去,便見一家銀樓前圍著一群人,大家都伸頭朝裡看著什麼;而人群中間甚為吵鬧,似乎有爭執。

    這種事哪時沒有發生?夏衿不喜歡湊這份熱鬧,轉身道:“走吧……”話還沒說完,就見岑子曼朝那邊跑去。

    “姑娘!”雪兒跺了跺腳,無奈地跟夏衿對視一眼。

    岑子曼別的毛病沒有,就是喜歡湊熱鬧。現在有熱鬧看,她哪有不去圍觀的道理?

    夏衿只得跟了上去。

    走近看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她更加沒了興趣。原是一個小乞丐在追著一個年輕公子乞討時,不小心蹭到了對方的衣服,把對方那身精美白錦袍子給蹭髒了。年輕公子的隨從想打小乞丐,被一個好心男子給攔住了。隨從便叫那好心人替小乞丐賠衣服錢,好心人哪裡肯?於是幾人正在拉拉扯扯地爭執不休呢。

    這種事情本來平常,最壞的結果也就是小乞丐被罵幾句打兩下就完了。偏不知哪家的小姐同情心大起,站在小乞丐一邊,讓自家丫鬟站出來遣責年輕公子,說他沒有同情心,於是把本來就亂的場面攪得越發的亂了。

    夏衿本想離開,可見岑子曼看得津津有味,她只得站在人群外面等著她。

    “啊,我的錢袋,誰偷了我的錢袋?”看熱鬧的人群裡傳來一陣驚呼,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兒在那裡驚怒異常,他周圍的人趕緊閃開,生怕被懷疑到自己頭上。

    “嗚,這是借來給我家老婆子買藥的錢啊,誰偷了還給我吧。”老頭兒急得哭了起來。

    “老頭兒,你騙人吧?你家老婆子病著,你還有心情來看熱鬧?”旁邊的人叫道。

    “我、我只是路過,伸頭看上一眼。”老頭兒尷尬地道,隨即又哭了起來。

    大家摸摸自己的錢袋,暗自慶倖自己的錢沒有丟。擔心接下來就輪到自己,這熱鬧可不能再看下去,便紛紛準備離開。

    “喂,你別走。”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一把揪住個穿紫色錦鍛長袍的中年男子,“把錢袋還給人家。”

    紫袍男子大驚,用力掙扎:“你幹什麼?你憑什麼說我是小偷。”然而那丫鬟的手如鐵鉗一般,讓紫袍男子怎麼也掙不開。

    那些準備要散去的人見狀,立刻又停下腳步,重新聚攏過來。

    丫鬟指了指紫袍男子的胸前,對那丟錢的老頭兒道:“你的錢袋在這裡,自己來摸。”

    老頭兒將眼淚一抹,上前伸手就摸,不一會兒就掏出一個陳舊的藍色錢袋來。

    他大喜,緊緊地握緊錢袋,撲通一聲就跪到地上,給丫鬟磕了個頭:“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快,差役大哥,這裡這裡。”一個穿著同款式服飾的丫鬟領著兩個捕快走了過來,指著紫袍男子道,“就是他。”

    老頭兒看到捕快,激動地指著紫袍男子叫道:“差役大人,他偷了我的錢袋,快將他抓起來。”

    “這人太壞了,連人家買藥救命的錢也偷。”夏衿耳邊傳來岑子曼氣憤地聲音。

    夏衿轉頭看了岑子曼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今天怎麼不打抱不平啊?”

    岑子曼紅了臉,嗔了夏衿一眼:“不許嘲笑人家!”

    夏衿來京之初,跟岑子曼上街最頭疼的事,就是這妮子喜歡看熱鬧,而且還喜歡像剛才那位熱心小姐一樣打抱不平。但世間事不是非白即黑那麼簡單的,出手的結果常常弄得她鬱悶不已,她幫的一方不一定感激她,卻為自家父兄在朝堂上惹了個仇敵。

    現在她雖然還是喜歡看熱鬧,但該不該出手,就變得謹慎多了。

    “走罷,回去。”夏衿道。

    “哎,別走。”岑子曼一把拉住她,指著遠處的一個鋪子道,“看,那就是龔家二姑娘,那兩個丫鬟竟然是她家的。”

    夏衿朝她指的方向看去,便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女子正站在那裡聽剛才捉賊和找捕快的兩個丫鬟說話。這女子瓜子臉、大眼睛,竟然是一個難得的美人。一雙美目顧盼生輝,周身的氣質卻又十分嫺靜。兩個丫鬟嘰嘰咕咕說了一陣,那女子只點了點頭,便要轉身離去。

    “哎,龔姑娘。”岑子曼趕緊追上去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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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3 16:00:3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零一章 婚前培訓

    龔玉畹停住腳步,朝這邊看來。見到岑子曼,顯然是一愣,隨即點頭微笑著喚了一聲:“岑姑娘。”便靜靜站在那裡,等著岑子曼的下文。既然不上趕子問她有什麼事,態度上又不冷淡,嫺靜守禮,讓人無端地心生好感。

    這姑娘不錯。

    夏衿站在遠處,心裡暗自點頭。

    從剛才的事就可以看出,這姑娘心頭是極有成算的。既有幫人的那份善心,又不亂施好心,還知道用手段。可表面上卻溫溫柔柔。面對這樣的人,你就是發火都不好意思。

    難得的是,這姑娘還長得極美。

    這麼想著,夏衿就覺得羅騫要是能娶上這麼個媳婦,定然會忘了前情,從此幸福美滿。

    “阿衿,過來。”岑子曼回頭招了招手。

    夏衿只得過去。

    “阿衿,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龔家二姑娘,名叫玉畹。”岑子曼說著,又給龔玉畹介紹夏衿,“這是永安郡主。”面帶得色。

    想當初夏衿跟她去參加宴會時,沒少閨秀笑話她跟一個鄉下姑娘走這麼近,簡直是掉身份。可這會子卻人人誇她眼光好,在永安郡主身份微末之時就跟她成了莫逆。所以在一眾閨秀面前,每每介紹到夏衿的時候,岑子曼就一臉的得意。

    龔玉畹上前行了一禮,原來淡淡的笑容頓時深切真誠了幾分:“玉畹見過永安郡主。郡主高義大才,玉畹十分佩服。”

    “龔姑娘謬贊了。”夏衿虛扶一下,邀請道,“不知能否請姑娘一敘?”

    龔玉畹一愣,隨即道:“自然沒問題。不瞞郡主說。自打聽說過郡主的事蹟,玉畹就心嚮往之,期盼著能見郡主一面。如今能有一敘的機會,玉畹求之不得。”

    嘿,這姑娘,還是個活絡人,並不像岑子曼說的那麼寡言少語。

    夏衿目光閃了閃。指著自家的酒樓道:“那是我跟阿曼一起開的。上頭有雅間,還算清靜。咱們不如上那裡去說說話?”

    龔玉畹微笑道:“一切聽從郡主安排。”

    三人進了酒樓,夏衿領著直接往剛才出來的那間雅間走。一推門看到蘇慕閑和羅騫正站起來,似乎準備離開。她佯裝愣了一下,搶在蘇慕閑開口前道:“咦,你們怎麼在這兒?”還對兩人眨了眨眼。

    跟夏衿交好的。幾乎都是七竅玲瓏心的。即便是岑子曼這個大大咧咧的丫頭,那心眼子也一點兒也沒少。蘇慕閑和羅騫見她這般。又一眼瞥見夏衿身後站著一個陌生姑娘,雖不知怎麼一回事,但領悟她要傳達的意思還是沒問題的。

    蘇慕閑笑道:“你怎麼來了?既然來了,就進來一塊坐吧。我正有話跟你說呢。”

    夏衿猶豫了一下。轉頭望了岑子曼和龔玉畹一眼。

    岑子曼像是沒看到夏衿的猶豫似的,直接進門找了個位置坐下,問蘇慕閑道:“表哥。你在這兒跟人談事嗎?”

    她問這話,是掩飾桌上她們留下的兩人套茶盞。這茶盞小二還沒來得及收呢。

    “嗯,約了同僚在此坐坐。他們剛走。”蘇慕閑道,吩咐阿硯,“把桌上的茶盞撤走,再叫人上一壺好茶來。”

    阿硯忙收拾了桌上的兩套茶盞,出門去了。

    “龔姑娘?”夏衿用目光徵求龔玉畹的意見。

    龔玉畹不著痕跡地朝蘇慕閑和羅騫面上掃了一眼,朝夏衿點了點頭。

    夏衿這才走了進去,一邊給大家介紹道:“這是龔家二姑娘。”又指著蘇慕閑和羅騫道:“這是武安候,這是皇上新任的兵部的羅主事。”

    聽到蘇慕閑的名字,龔玉畹還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禮;待得聽到羅騫的名字,她不由得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然後臉色飛起兩朵紅暈,蹲身行禮時,神情很不自在。

    旁觀的三人對視一眼,眼裡都浮起了笑意。

    看來兵部的龔大人想要讓羅騫成為自家女婿的事,龔玉畹是知道的。

    羅騫沒想到自己跟岑子曼說的話余溫尚在,她和夏衿就領了那位龔家二姑娘進來了,回禮的時候心裡不由得也有一絲尷尬,不過他慣會遮掩自己的情緒,面上一絲兒都不顯,大大方方地朝龔玉畹一揖,還朝她看了一眼,這一瞥即逝,態度十分坦然。

    他這自自然然的態度,讓龔玉畹放鬆了許多,隨夏衿坐下後,神情也恢復了正常。

    “這幾次你去府裡給我娘看病,我都在宮裡輪值。她老人家雖說好轉了一些,但具體病情如何,尚不清楚。你跟我說說,她現在是個什麼情況,能不能徹底好起來?”蘇慕閑既扯了個“有話要跟你說”的由頭,便拿了武安候老夫人的病情做話題。

    夏衿自然十分配合地掉了掉書袋,雲山霧罩地把武安候老夫人的病情扯了一通。

    在他們倆說話的當口,夏衿便發現龔玉畹時不時抬眸偷偷打量羅騫。而那頭羅騫也悄悄打量龔玉畹,只是相比之下,他的打量就不動聲色得多。

    跟蘇慕閑說了武安候老夫人的病,夏衿就不動聲色地把話題往邊關上面扯,果不其然,不光聽過所有經過的岑子曼來了興趣,便是龔玉畹也眸子亮了起來。尤其是羅騫在講述他們怎麼在晚上摸進敵營偷襲的經過時,龔玉畹望向羅騫的眼神明亮得如天上的星辰。

    顯然,她對羅騫還是有些意思的。

    大家喝著茶吃著點心,足足坐了半個時辰,這才起身離去。

    送龔玉畹上了馬車,岑子曼跟著夏衿也上了車,問她道:“怎麼樣?龔家這二姑娘還好吧?”

    “好不好的,咱們的意見不重要。羅大哥覺得好才叫好。”夏衿道。

    她覺得這位龔姑娘不錯,但羅騫到底怎麼想,就不得而知了。

    岑子曼也就這麼一問,相比羅騫的親事。即將到來的婚姻生活更牽扯她的精力。她歎道:“唉,接下來這陣子都不得出府了,我娘正教我管家呢。今天要不是你約我,她都不讓我出來。”

    夏衿拍拍她的肩:“好好學哈,我娘可等著你進門幫她管家呢。”

    岑子曼被說得不好意思,紅著臉啐了她一口,道:“說起來。你才是最需要學管家的那一個。現在我那位表姨病著。武安候府都沒管事的女主人。你這一進門就當家。你要不好好學,到時候非得手忙腳亂不可。”

    說起這事,夏衿也十分鬱悶。

    她上輩子玩的就是心跳。這輩子的生活節奏雖跟以前不同。但管理一個家的雞毛蒜皮、針頭線腦,實在跟她的風格不搭調好麼?可近段時間舒氏整日在她耳邊念叨,想讓她把這項本事給學起來。

    “唉,我恐怕也逃脫不了這個命運。”她哀歎道。

    跟岑子曼分了手。一回府她就想罵自己烏鴉嘴。這不,還只進大門呢。守門的婆子就傳達邵老夫人的“旨意”:“郡主,老夫人讓你一回來就去正院呢,三夫人也在那兒。”

    “說了是什麼事嗎?”

    對於這位本事極大的小姐,守門的老婆子自然用心巴結。早就去打聽了消息,好在夏衿面前賣個好。

    此時見問,她便笑道:“是好事呢。老夫人說郡主不久就要出閣。想讓您去學管家。”

    夏衿不由得想撫額。

    去到正院,就見屋子裡除了邵老夫人和舒氏。大伯母郭氏和二伯母楊氏也在場。

    “衿姐兒回來了?快來,看祖母給你挑的陪嫁名單。有些還得你來定奪呢。”邵老夫人一見她進門,就笑眯眯地招手道。

    夏衿見並不是什麼管家,暗自松了一口氣,行了禮後便湊過去看邵老夫人手上的名單。

    她雖沒管過家,但也知道手下有一群能幹下人的重要性。武安候府確實如岑子曼說的那樣,她一進門就得管家。那麼這些陪嫁就是她的左膀右臂,她的任何一個命令都得由他們去執行。那麼這些人性情如何、是否忠心,跟她的脾性合不合,就很重要了。

    待看清楚上面羅列的人員名單,她不由得點了點頭。

    菖蒲一家三口,薄荷一家四口,名字都列在最上頭。薄荷的父母和弟弟,能力是差些,但忠心是沒話說的。而魯良和魯嬸,卻一直是夏衿極得力的臂膀,這些年幫夏衿辦事,能力也越來越強。過去之後,魯良可以做一個管事,跟在蘇秦身邊打下手;而魯嬸則可以做一個內院管事。

    除了這兩家,荷香和菊香兩家人的名字也在上面。

    邵老夫人解釋道:“你們從臨江帶上來的下人不多,我們從北邊回來時也沒帶什麼下人。府裡大部分的下人都是回京後才買的。這荷香和菊香兩家人我覺得還不錯。而且一家人呆在一起,做事也安心些,不至於想七想八,或在外頭惹出麻煩來。最重要的是,有親人在府裡,他們受外人誘惑的時候顧忌就比較多,不容易出事。”

    “祖母考慮得十分周到,這四家人加起來也有十三個了,我看就差不多了。”夏衿道。

    “不夠。”邵老夫人斷然道,“武安候府的情形,我聽宣平候老夫人說起過。武安候老夫人沒回來前,那府裡一半都是鎖著的,下人不多,丫鬟更是一個都沒有。府裡的那個叫蘇秦的管家不光管著府裡大小事,還得幫武安候張羅外面的田產鋪面。武安候老夫人回來時帶了些下人,但也不多,男女也才十來個。她是一心回來尋仇的,自然也沒心思打理這些,並未採買下人。這麼一算,偌大個候府,下人總共才二十幾個,加上你手裡名單上的十三個,籠統才四十人不到,實在太少了些。”

    “夠了,祖母。候府主子才三個,能用多少下人呢?”夏衿想起要管四十個人的吃喝拉撒,婚喪嫁娶,矛盾糾紛,生老病死,就覺得頭大如牛。要是再添上十幾二十個,她簡直是不能活了。

    “不夠不夠。我數給你聽啊,光是守門的,大門、二門,輪值兩班,至少就得八個。這還沒算後門和側門呢。要算上就得十六個……”

    “天哪,讓我死了吧。”夏衿有氣無力地道。

    舒氏“呸呸”兩聲,“啪”地打了她一巴掌,唬著臉道:“說什麼死啊活啊的,沒個忌諱!”

    “娘,我還是你親閨女麼?下手這麼狠。”夏衿揉著被打痛的手背,皺著鼻子抱怨道。

    舒氏一瞪眼:“誰讓你胡說八道的?”

    “好吧好吧,我錯了。”夏衿只得認栽,毫沒誠意地認個錯,轉向邵老夫人,“祖母,咱們說到哪兒了?”

    “你這丫頭!”邵老夫人指著她笑嗔一句,又掰起手指數了起來。

    “祖母,照您這樣說,我把府裡的下人帶完都不夠呀。”夏衿苦著臉討價還價,“不夠的我到時候再買就是,真不用帶那麼多。否則別人都要說我不顧及娘家,把府裡都搬空了。最多再添兩個,兩個!”

    “不行,起碼得十個。”慈愛的邵老夫人這回不好說話了。

    祖孫兩人來回拉鋸,最後確定為再增加五個人。這一回夏衿不要一家子的了,而是挑了兩個丫鬟,三個小子。

    她之所以這樣,是因為這些人有家人在邵府裡的,雖說不那麼單純,容易跟邵府發生牽扯,但卻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能通過他們回來探親,及時掌握邵府的動向。畢竟夏衿還有父母和哥哥住在這裡,通過下人之間的走動,她也能知道些小道消息。事實證明,當初對付夏老太太,這一招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這些人,婆子丫鬟今兒就安置到你院裡,你把她們管起來。後日晚飯時,你來向我稟報一下情況。”邵老夫人道。

    “……”夏衿做了個哀怨的表情。

    特麼這原來是個坑。剛才鬧了半天,原來不是挑陪嫁,而是進入管家模式。

    她得瞭解這些人的品行性格,然後把她們用在最合適的地方;再通過手段讓她們聽話,唯她是從,指哪打哪。而這,還僅僅是開始。管好這些人之後,祖母定要她跟在郭氏身邊,開始管理整個邵府,瞭解各個崗位的情況,掌握每一個生活流程。

    光想一想,她就覺得想要暈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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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夏家來人

    舒氏那點管家經驗,在邵老夫人眼裡就是個幼稚園未畢業級別,根本不夠看;郭氏雖然一直管著家,但也只能算是小學水準,因為在鄉下管家和在京城管家是大不一樣的。在京城,作為一個權貴家的夫人,最重要的一個管家內容,就是做丈夫的後勤部長,進行夫人外交,與其他權貴進行禮尚往來。京城裡皇親國戚有哪些,國公府有多少,候府多少,權臣多少,世家多少。哪家有婚喪嫁娶,哪家的老太爺、老夫人過壽,哪家有孩子出生,是嫡是庶,這些人與丈夫的親疏關係如何,要不要送禮,送多貴重的禮,怎麼送,都有講究。一個疏漏,就有可能給丈夫在朝堂上帶來麻煩。

    所以夏衿在管理郭氏送來的那十來個丫鬟婆子的時候,就收到了邵老夫人整理出來的名單,這名單是她跟宣平候老夫人、蕭氏一起整理出來的,夏衿和岑子曼一人一份。上面是大周國人物關係表,比如某國公府的女兒有四,分別是現在的某候府夫人,某權貴家次媳,某省封疆大吏的夫人,某勳貴人家的長孫媳。而這個國公府,又有兩嫡三庶五個兒子,分別又娶了誰誰誰家的女兒,光是一個國公府,其姻親就能輻射到半個大周朝。饒是夏衿頭腦聰明、記性極好,看到這麼一份資料,就能頭皮發麻。

    這還沒完呢,如果你覺得把上述這個表給背熟,就萬事大吉了?做夢!這個表僅僅是表面現象,暗地裡不知還有多少的*情況需要記住呢。比如某候府夫人和某權貴家的夫人是姐妹,但她們一嫡一庶,庶妹的娘借刀殺人。利用另一個寵妾把嫡姐的娘害死了。這姐妹明面上和和氣氣,暗地裡你死我活,兩府幾成仇敵,而她們跟自已娘家的關係,也不能以正常親戚關係來推斷,諸如此類,等等等等。這些東西還不能寫在表上。宣平候老夫人和邵老夫人得摒開下人。關起門來暗自傳授,說完就得記下,直把夏衿和岑子曼虐得欲.仙欲死。

    好不容易把這些背清楚。夏衿也把院子裡那些女人都理順了,接下來就跟在郭氏身邊,開始學管家。先學管理廚房,需得知道一根蔥是什麼季節什麼價。什麼級別的人參、燕窩多少錢,免得被採買的下人當傻子哄;然後是針線房。先得學會分辨面料種類,再得清楚是什麼價錢,做一身衣服用多少布料,一匹布能做多少件衣服;再到庫房裡的物品歸置……

    就這麼被虐了兩個月。夏祁和岑子曼的婚期終於快到了。這一天,夏衿正在廚房裡看管事婆子清點採買回來的菜呢,就聽荷香來報。說夏家的客人到了。

    夏衿愕然,轉頭問菖蒲:“怎麼請了他們來?”

    “老夫人說老爺被收養的事。京城裡的人都知道。要是公子成親不請他們,怕是要被人說閒話。”

    夏衿“哦”了一聲,放下帳簿子,轉身去了廳堂。

    一進門,她還沒看清楚人呢,就被人一把抱住了,耳邊傳來夏家大太太的聲音:“哎喲,這是我家衿姐兒吧?都成大姑娘了,越長越漂亮了,大伯母差點都不認識了。”

    夏衿皺眉。

    她最討厭被人觸碰。雖說這麼些年,被舒氏時不時的揉搓習慣給治好了,但對陌生人的觸碰,她還是挺抗拒的。要是換作剛重生時,夏大太太這樣摟住她,她非得下意識地一掌把人拍飛不可。

    “娘,您別對郡主這樣,不尊重。”一個柔柔的聲音道。

    夏衿抬起頭來,看到說話的是一個年輕婦人。要不是眉眼比較熟悉,她都快認不出夏袗來了。

    夏袗是梳著婦人頭的,可見已成親了。夏正慎愛財,當初給夏袗訂親,就是沖著人家的錢去的,跟夏袗訂親的那個男人還好,但家裡情況也是複雜得很。看起來夏袗過得並不好。

    夏衿笑著喚了夏袗一聲:“二姐姐。”不著痕跡地推開夏大太太,走到夏袗跟前。

    “我這不是看到衿姐兒,激動的麼?”夏大太太被女兒說得臉上掛不住,上下打量了夏衿一眼,看她身上穿的衣裙料子極好,又滿臉堆上笑來,“我家衿姐兒真是有福氣,竟然被皇上封為郡主了。看看這身打扮,還真是不得了。這衣料,是御用的貢鍛吧?”

    太后賜了不少好衣料給夏衿。邵老夫人告誡夏衿說,一個郡主要是不穿得體面些,就是打皇家的臉。她又執意用那些布料給夏衿做衣裙。所以現在夏衿身上穿的戴的,都是質地極好、做工極精緻的,不過式樣一貫的簡單大方。

    見夏大太太伸手過來要摸自己衣裙上的料子,夏衿後退一步,躲開了她的手,眼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夏大太太被她這麼一瞅,忽覺心裡發毛,趕緊把手收了回來,再不敢亂動。

    邵老夫人坐在上首冷眼看著這一幕,朝夏衿招手道:“衿姐兒,過來。”

    夏衿快步走過去,邵老夫人站了起來,嚴肅著臉對她道:“雖然我知道你對夏家老爺、太太和哥哥、姐姐們有感情,但禮不可廢。你是皇家郡主,第一次見面,他們得給你行禮,否則就是對皇權不尊。要是被你身邊的嬤嬤傳到太后耳裡,不光夏家人要吃罪,你也得受責罰。”

    夏衿知道祖母這是對夏家人不忿,覺得自家兒子、媳婦在夏家受了委曲,卻礙于名聲,不得不對夏家人好,心裡憋屈,便想在這裡找個平衡。

    她裝出恭順的樣子,應聲道:“祖母教訓的是。”

    夏正慎聽到邵老夫人的話,趕緊誠惶誠恐地站起來了。又對其餘人示意了一下。夏禱和夏禪雖有些不願意,還是老老實實站了起來,走到夏正慎和夏正浩身後站定。

    夏衿擺出郡主的款來,站直身體淡淡地看著他們。

    夏家人都跪了下去,參差不齊地道:“給郡主請安。”

    “都起來吧。”夏衿伸手道。

    大家起身,這才重新落了座。

    夏衿掃了一眼,發現除了早已出嫁的大姑娘和四姑娘夏衯,夏家大房、二房的人幾乎都來了。除了她熟悉的面孔外,還多了兩個年輕媳婦,想來是夏禱和夏禪的妻子。

    這是準備全家遷移還是借機來京城玩一趟?

    如果這個家只有夏正謙和舒氏在,夏衿或許得擔心這些人會跟狗皮膏藥似的貼上來不走了。但有個不動聲色的邵老太爺和厲害的邵老夫人,她還真沒把這些人當回事。

    眼神掃過夏祐,夏衿冰冷的眼眸暖了一暖。

    等大家坐定,邵老太爺開口道:“你們好容易來了,就在這裡多住一陣子,等衿姐兒成完親再回去也不遲。這兩個孩子也是你們看著長大的,參加他們的婚禮,也算是全了這些年的情份。”這句話,算是把夏家人想賴著不走的路給堵死了。

    “是,是,老太爺您說的是。”夏正慎儘快站起來笑著應道。邵老爺子身材高大魁梧,年輕時又帶兵打過仗,坐在那裡不動不說話,就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夏正慎面對他時,沒來由的就覺得心裡發慌。

    “坐,坐下說話。”邵老太爺把手壓了壓。可夏正慎坐下之後,他卻一言不發了。

    見丈夫不開口了,邵老夫人就道:“你們遠道而來,想是累了,我讓人帶你們去歇息。”說著叫了管事嬤嬤來,吩咐了幾句,夏家人便告退離去。

    直到他們走遠了,邵老夫人這才對夏正謙和舒氏道:“人的貪欲是沒止境的。你們這夏家大哥、二哥品性不好。你們要是跟他們多親近,估計這一大家子巴上來就甩不掉了。我安排他們住到了東北角的梅香院裡,離你們那裡比較遠。你們心慈面軟的,要去看他們,最好叫你們大哥、二哥和嫂子們陪著,否則我怕你們頂不住,又應承下什麼來,就自找麻煩了。”

    夏正謙和舒氏都站了起來,恭敬地答應下來。

    “行了,都回去吧。”邵老夫人朝他倆揮揮手,卻把夏衿叫住,“衿姐兒留下。”

    夏衿只得留了下來。她知道,祖母准是要問她管家的心得了。

    回到院子裡,夏衿想了想,叫魯嬸過來,吩咐道:“你去把夏家大少爺和二姑娘請過來。就說當初他倆對我好,這回來了京城,我得好好招待他們。”

    魯嬸答應一聲去了。

    “姑娘您可真壞。”菖蒲笑道。

    她娘去梅香院把這話一說,夏家其他人非得尷尬死不可。除了夏祐和夏袗,夏家人還真沒幾個好的。二太太一副關懷備至的樣子,其實心裡頭總拔拉著小算盤。對三房人好,也不過是覺得這樣做對她有利罷了。

    夏家人在臨江就不是什麼權勢人家,這回來了京城,哪裡敢做什麼?只想著好好巴結邵家人。這回夏衿主動叫夏祐和夏袗過去,夏正慎不光沒惱,反而很高興,囑咐他倆道:“你們妹妹現在是郡主了,身份不一樣了,說話的時候小心些,萬不可魯莽行事。”

    二太太聽得這話,嘲諷地撇了撇嘴:“剛才大嫂那樣兒,算不算僭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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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3 16:01: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零三章 不累

    夏佑和夏袗到夏衿院子時,就看到她正坐在院子裡的葡萄架下,手裡拿著一本書,正看得入神。旁邊是一張桌子,桌上放了一壺茶和一個杯子,茶杯裡此時正冒著氳氤熱氣。

    她的身邊,並沒有人侍立;院子裡也有一兩個丫鬟在走動,其中一個正往屋裡方向走的,正是夏衿原來的丫鬟菖蒲。

    看到這情形,夏佑和夏袗緊張的心忽然一松,兩人的嘴角都噙上笑來。

    眼前這一幕,跟夏衿以前在夏家時何其相像?同樣是坐在院子裡看書的夏衿,同樣安詳靜謐的院子,除了院子寬敞些,屋子高大些,屋樑上的彩畫鮮亮些,似乎沒多大區別。

    可見即便做了皇家郡主,眼前的夏衿依然是夏衿,沒有變成一個陌生人。

    領著二人進來的婆子見狀,開口提醒夏衿:“姑娘,夏家大少爺和二姑娘來了。”

    夏衿從書裡抬起頭來,看到夏佑和夏袗,忙站了起來,笑道:“大哥哥,二姐姐,你們來了?快屋裡坐吧。”

    夏佑和夏袗進了屋裡,才發現夏衿所住的地方其實變化還是挺大的。裡面的擺設都是他們沒見過的。那角落裡半人高的彩釉大花瓶,條案上擺放的用玉石做成的擺件,還有旁邊亮閃閃的東西,一下子晃花了他們的眼。

    夏衿笑道:“這些都是太后和皇上賜下來的,祖母說屋裡不能太素,硬是我要擺上,害得丫鬟收拾屋子都緊張得不行。我這屋子裡的東西,都是菖蒲親自收拾,不敢讓小丫頭們碰。”

    “太后和皇上啊!”夏袗喃喃驚歎一句。

    在她眼裡。臨江知府羅維韜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更不要說太后和皇上了。那是天神一般的存在,提都不敢隨便提的。而眼前這位在府裡不大愛說話的妹妹,竟然是皇家的郡主了,進宮裡跟太后、皇上敘家常,坐在一起喝茶吃飯都是常事吧?

    想到這裡,夏佑和夏袗一陣恍惚。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在夢中。

    “大哥哥、二姐姐快坐吧。”夏衿叫道。

    看兩人坐下。菖蒲上了茶來,便退到了門外。

    見到手邊的描金彩畫半透明的白瓷盞,夏袗都不敢伸手去拿。

    夏衿暗自歎息。開口問夏佑:“大哥哥現在還在仁和堂做事麼?醫館的情況還好吧?”

    夏佑定了定神,道:“是的,還在那裡做事。仁和堂自打三叔……”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抬頭看了夏衿一眼,生怕她對這個稱呼反感。但他著實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夏正謙。畢竟夏正謙並未改回邵姓。這裡有邵老太爺不讓兒子忘本的意思,那夏正謙一家跟他們就還是親戚。理論上說,他還得稱三叔。

    見夏衿微笑著凝望他,臉上並沒有一絲不滿。夏佑這才說下去:“……三叔離開後,情況就不怎麼好。不過那處只有我們一個醫館,即便情況不好。糊口還是沒問題的。”

    夏衿點點頭,又問夏袗:“二姐姐是什麼時候成的親?怎不說一聲?我好托人送份禮去。”

    夏袗臉上露出一抹赧然的神色:“您上京沒多久我就出閣了。當時三叔、三嬸還在臨江。送了禮的。當時三嬸代郡主送了一插屏風過來,說是您親手畫的畫、提的字,再找人繡的。想來上京後事多,三嬸忘了跟您說呢。”

    夏衿詫異了一下,笑了起來:“我娘還真沒跟我說。他們一進門,就被邵家的事給震驚住了,人仰馬翻的,想是忘了。”

    那插屏風,她記得的,正是她親手畫的畫,提的字。學中醫的,她古學功底還是有的。依她的水準,京城裡有學問的人面前她不敢獻醜,但送給夏袗做成親禮物還是沒問題的。不管怎麼說,也是她的一番心意嘛。

    夏袗恍了恍神,然後輕輕歎了一口氣,自嘲地笑了笑,道:“幸虧您送給我那插屏風呢。您不知道,它幫了我多大的忙。”

    夏衿揚了揚眉:“姐姐這話怎麼說?”

    夏佑見夏袗咬著唇,似乎在極力抑制自己的眼淚,連忙替她道:“王家嫌咱們家跟二叔和三叔分了家,既不是秀才門第,醫館生意又不好,袗姐兒過門後就拿袗姐兒差點跟王家退親、去給人作妾來說事,尤其是他家那兩個嫂嫂,明嘲暗諷的,總是欺負袗姐兒。我娘看不過,上門去鬧過一次,原本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王家老太太也給袗姐兒臉色看了,又嫌她過門這麼久還沒動靜,揚言要休了她。要不是袗姐兒的夫婿還好,知道護著她,這日子都快要過不下去了。結果您封郡主的消息一傳到臨江,王家就收斂了許多,再得知那插屏風是您畫的畫、提的字,一家對袗姐兒就客客氣氣起來。本來這次上京,出嫁女不應跟著的。但我娘擔心這事過後,王家人又恢復以前的態度,便拉著袗姐兒一起上京城來了。知道袗姐兒跟您有來往,王家人至少不敢對她怎麼樣。”

    這短短幾句話,夏衿就能聽出一本書的宅鬥故事來。要不是她有幾分本事,想必重生不久,就要跟夏袗過上一樣的生活。

    “二姐姐把手伸出來,我給你拿個脈看看。”她對夏袗和聲道。

    夏袗是夏佑的親妹妹,兄妹倆關係向來極好。夏佑又在醫館做事,算是半個郎中,她成親一年多沒身孕的事,夏佑剛才都幫她說出來了,她也沒什麼不好意思,伸出皓腕,放到了桌面上。

    夏衿將手指搭在上面拿了個脈,點點頭道:“你有些宮寒,還有點其他小問題。我給你開個方子,吃一陣便沒事了。”

    夏袗大喜,站起來朝夏衿施了一禮:“多謝郡主。”臨江的郎中也說她宮寒,但沒說還有別的毛病。吃了半年的藥都沒有什麼效果。夏衿的醫術聞名天下,能得她一張方子,夏袗相信,明年她就有可能做娘了。

    菖蒲在門外聽得此話,連忙進屋來拿紙研墨。夏衿給夏袗開了個方子。

    替夏袗看了病,到時候時不時地派人去臨江給她送些東西,便算是解決了夏袗的問題。有郡主撐腰,誰還敢給夏袗氣受?

    相比夏袗,夏衿更看重夏佑。當初在夏家,夏佑幫她良多,她更想回報於他。偏夏佑是夏家支撐門戶的長子,跟夏正慎、夏大太太緊密相聯。她幫了他,夏正慎和夏大太太便受益,這是夏衿接受不了的結果。

    不過她仍問出了口:“我成親後,準備開個成藥鋪,你願不願意來幫我?”

    夏佑一愣,站起來感激地作了個揖,道:“多謝郡主好意,但我卻來不了。現在仁和堂的事大部分都是我在管,我爹年紀大了,精神不如從前,我是家中長子,有責任擔起家裡重擔。”

    夏衿遺憾的點點頭:“那就沒辦法了。”夏佑說的是實情,但他和她都明白,如果他到京城來幫她,夏家大房勢必會一家子都上京來,巴住她不放。這才是他拒絕的真正理由。

    夏佑不欲再談這話題,轉而問道:“祁哥兒呢?怎麼不見他?”

    夏家人大老遠從臨江來喝夏祁的喜酒,按理說,夏祁剛才就應該出來陪客才對。但現在都不見人影,顯是外出了,沒在府裡。

    “因為打了勝仗,皇上大開恩科,考試的時間就定在年前呢。國子監裡的老師們這段時間抓得很緊,我哥得明天才能請假出來。所以明知你們要來,他也沒法出來迎接你們。”

    “念書才是大事,我們來不來不要緊,總有見面的機會的。”夏佑道。

    夏袗得了夏衿的方子,心裡大松,此時不由打趣道:“人家說大小登科,我看祁哥兒這可是雙喜臨門呢。”

    “可不是。洞房花燭夜,金榜提名時。看樣子祁哥兒是要把這好事都占盡了。”夏佑也附和著道。

    三人說了一會兒閒話,夏佑、夏袗便告辭了。

    過了兩日,便是夏祁成親的日子。夏衿是小姑子,即便跟岑子曼要好,也不好去宣平候府送嫁,只能在邵府等著花轎到來。本來她背了一遍人際關係表,邵老夫人打算給她個任務,便是跟在郭氏身邊迎接女客,將京城的貴婦和閨秀們都認個全,但舒氏心疼女兒,她知道夏衿最不喜歡應酬。以前有個岑子曼陪著還好,現在她一個人,氣氛更尷尬。因此勸住了婆婆,讓她給夏衿一天的鬆快日子。夏衿才被放過。

    看到夏祁出去敬酒,喜娘也從新房裡出來了,夏衿便親手端了一碗桂花湯圓,進了新房。看到岑子曼一身紅衣地坐在那張拔步床上,神情裡似乎有些疲憊,她笑問道:“怎麼樣?累不累?”

    岑子曼頓時精神一振,搖搖頭:“不累。”

    夏衿一愣:“真的?”

    “自然。”岑子曼睨她一眼,“在家裡吃飽喝足,穿上嫁衣化好妝,坐上花轎就過來了,有什麼可累的?”

    夏衿一想,點點頭同意:“那倒是。”累的都是那些張羅各種事宜的人。新娘子則是被伺候的,怎麼會累呢?要累,也要到晚上……

    想到這裡,夏衿暗自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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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成親

    可二十多天后,夏衿才知道岑子曼的話有多坑爹,成親那絕逼是累啊,累覺不愛!

    一大早,天還沒亮呢,她就被折騰起來了,被扔進放滿了鮮花的浴桶裡洗涮乾淨,然後提出來開始刮毛——喜娘用兩根細繩把臉上的毛絞掉。雖然以夏衿對於疼痛的耐受力來說,這點痛只能算毛毛雨,但她特別不爽,對舒氏抱怨道:“這又是熱水燙,又是褪毛的,我怎麼感覺我就是一頭要上屠宰場的豬呢。”

    舒氏一巴掌拍在她身上,笑駡道:“你就胡說八道你吧。”

    夏衿看到給她絞臉的喜娘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挑了挑眉,不說話了。

    她本以為沐了浴、絞了臉,就收拾得差不多了。等休息休息,吃過中午飯,再化個妝穿上衣服,等著花轎來接。可沒想到舒氏給她抹了把臉,就叫喜娘上妝。

    “等等,還這麼早呢,上妝做什麼?”夏衿一把擋住喜娘拿了粉直往她臉上撲的手,詫異地問道。

    喜娘是太后派人請來的,是京城裡最有名的喜娘,許多名門閨秀都是她送的嫁。可她是第一次看到說話這麼有趣而又對成親程式一無所知的新娘。

    她瞥了舒氏一眼,解釋道:“郡主,待會兒那些來做客的夫人、小姐都會來看看,您要不上妝穿上喜服,怎麼像個新娘子呢?”

    舒氏被喜娘看得滿臉的無奈。

    她哪裡敢跟夏衿說這成親要折騰整整一天啊,從天沒亮就起床,直到被送處洞房,跟新郎喝了合巹酒才算完。要被她知道了,她定然大手一揮。直接砍掉若干環節,吃過午飯再來收拾。夏衿本來就有主意,被封了郡主之後,又沒人敢駁她意見。要真像她說的那樣,豈不被人笑邵家三房沒規矩?

    其實舒氏冤枉夏衿了。她雖有主意,但這種風頭還是不會出的。這喜娘可是外人,要是出去往外一說。丟的不光是她夏衿的臉。而是邵家的臉面。

    但即便如此,看到鏡子裡喜娘給撲的足有半斤的粉,臉上慘白地一片。嘴上還抹了鮮紅的口脂,夏衿還是沒忍住,向菖蒲招手道:“去打盆水來。”

    菖蒲看到轉過頭來的夏衿,不由得“撲哧”一聲。低頭出去了。不一會兒便端了大半盆水進來,手裡還拿了洗臉的胰子和布巾。放下東西便利索地用布給夏衿圍住了前襟,一副準備伺候夏衿洗臉的架式。

    “哎,這是做什麼?”喜娘顧不得夏衿的郡主身份,攔住菖蒲問道。

    菖蒲瞥她一眼:“武安候爺看到我家姑娘的臉。非得嚷嚷退親不可。”

    喜娘臉上隱隱有怒意,但極力克制自己:“大家成親時都是這樣打扮的。”

    菖蒲見夏衿朝自己擺擺手,到嘴的話便又咽了下去。她不再理會喜娘。卷起袖子上前伺候夏衿洗臉。

    “三夫人……”喜娘打算到舒氏那裡尋求支援。

    舒氏只得勸夏衿:“衿姐兒,既然京城是這樣的風俗。咱們就照著做就是了。清湯掛麵地素著一張臉,可不喜慶。”

    “正是這個道理。”喜娘拍著腿道。

    夏衿的手腳快得很,舒氏這邊把話說完,她那裡已將臉上的妝洗掉了。

    “娘,您別急,我不是想素著臉。只是頂著這樣一張臉,我難受。”夏衿道,招手讓菖蒲把她裝化妝品的小匣子拿過來,對著鏡子開始自己化妝。

    她自打有了個試驗室之後,做的就不僅僅是藥品。適用于喬裝打扮的各種化妝用品,能搗鼓的她都搗鼓出來了。

    喜娘看到夏衿先往臉上抹了一層白白軟軟還帶著香味的面脂,待被充分吸收後,她才往臉上撲粉。那粉顏色更自然也更細膩;撲完粉後,夏衿打開一個瓷盒子,裡面一小格一小格的裝著深淺不一的胭脂。匣子裡還裝著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東西,夏衿一雙手靈巧地拿著它們往臉上使,不一會兒,一個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的美人兒就出現在了大家面前。

    喜娘目瞪口呆地望著夏衿,好半天才咽了咽口水,開口道:“郡、郡主,您用的那些都是什麼?”

    “哦,是我在研究藥的時候順便弄出來的。”夏衿對著鏡子,最後刷了一把睫毛,以至於那雙本就漂亮的大眼睛更為神采奕奕,長而翹睫毛如兩把小扇子,在她眨眼的時候上下飛舞,十分好看。

    朝著鏡子端詳了一會兒,見臉上沒有什麼瑕疵了,夏衿這才站了起來,吩咐菖蒲:“把衣服拿來。”

    對於夏衿猶如換一張臉的化妝手段,菖蒲和薄荷已經見怪不怪了。滿屋子人還沉浸在夏衿高超的化妝術時,兩人已分工合作,薄荷取下圍在夏衿前襟的布,菖蒲則展開了嫁衣,等著夏衿將手往袖子裡伸了。

    “起床沒有?”門外傳來了岑子曼的聲音,話聲未落人已進了門了。看到舒氏在屋裡,忙上前給她請安,這才抬眼望向夏衿。

    “天吶……”看到穿著嫁衣、妝容精緻的夏衿,即便早知夏衿有一手高超化妝術,岑子曼仍然被夏衿的美驚呆了。

    其實五官什麼的夏衿都沒有改變,只是將某些不完美的部位給修飾了一下,但整個人的神韻卻提高了一大截。

    “那個,郡主……”喜娘期期艾艾地喚了一聲,似乎有話說,卻又不敢開口。

    夏衿在鏡子裡瞥了她一眼,正要開口說話,岑子曼忽然搶過話道:“阿衿,不如咱們開一個胭脂水粉鋪子吧。就用你搗鼓出來的這些。”

    夏衿笑了起來,漫聲應道:“好。”尾音拖得老長。

    岑子曼鼻子裡哼哼了兩聲。她知道夏衿這是嘲笑她掉進了錢眼裡。

    妝化好了,衣服也穿上了,岑子曼親自動手,給夏衿頭上插了首飾,這麼一折騰,一個時辰就過去了。

    邵老夫人一早就來看過夏衿了,這會子進來看到夏衿打扮好了,便催促道:“打扮好了就出去吧,太后派人來給你賞東西呢,在外面等了好一會兒了。”

    大家趕緊出去。

    這次來的仍是上次來宣旨的那個內侍。看到夏衿,他上前行了一禮,先恭喜了夏衿一番,然後道:“太后娘娘派咱家來,給郡主送嫁妝。”說著遞過來一個禮單。夏衿一看上面金銀首飾、綾羅綢緞不少,還有兩處田莊、兩個鋪面和一所五進大宅。

    因知今天太后和皇上必有賞賜,所以香案早已準備好了,夏衿捧著那禮單,跪在香案前,朝皇宮的方向磕了一個頭,這才起來向內侍道了一聲辛苦。

    這個內侍還沒走呢,今天在門口待客的邵澤宇又領了個中年內侍過來,卻是皇帝派來送賞賜的。皇帝賞賜的東西跟太后差不多,只少了個鋪面,多了個田莊。

    如此,夏衿的嫁妝豐厚得令人咋舌。

    這麼一折騰,一個上午就過去了,到了吃午飯的時間。因為化了妝,如廁也不方便,為了避免一切麻煩,新娘子一般都不吃午飯,只能吃一些沒有湯水的點心。夏衿只得認命地幹啃點心。

    這邊剛咽下一塊點心,外面就有婆子來催:“老夫人、夫人,花轎快到了。”

    “怎麼這麼快?”大家一邊嚷著,一邊手忙腳亂檢查夏衿的妝花了沒有,檢查她的嫁衣有沒有問題,再檢查頭上的首飾有沒有歪……剛檢查完,又有婆子飛快來報:“花轎到大門口了。”

    夏祁早已在外面等著了。

    他要背妹妹上花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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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花燭

    “來,把蓋頭蓋上。”喜娘做慣了這些事的,倒是一點兒不慌,把蓋頭給夏衿蓋了,然後她和菖蒲各一邊,扶著夏衿往外走,一邊走還一邊叮囑夏衿:“郡主,一會兒出了門,你就要哭出聲來。否則別人會說你不留戀娘家爹娘,不孝。”

    哭?夏衿無力地翻了個的白眼,可映入眼瞼的卻是紅彤彤的一片。

    她哭不出來怎麼破?

    “出來了出來了,新娘子出來了。”外面鬧哄哄一片,聽聲音都是女眷,有邵家嫂嫂的,還有些陌生的嗓音,想來是跟邵家交好的哪家夫人小姐。

    夏衿的腦袋被蒙在蓋頭裡,正胡思亂想著,忽然覺得胳膊一陣吃痛,卻是喜娘在掐她。想起喜娘剛才說的話,她嘴角抽一抽,正想放開嗓子嚎兩聲,就聽身後傳來舒氏的哭聲:“衿姐兒,我的衿姐兒……”聲音裡全是不舍與擔憂。

    娘這是擔心她去了婆家,過得不好吧?

    這回不用裝,夏衿的眼淚忽然就下來了。

    前世的母親心裡裝的都是深愛的丈夫,對於她這個女兒倒是顧得極少,她跟母親的感情並不是很深。到了古代,舒氏給了她無微不至的關心。雖然有時很嘮叨,雖然有時會嫌她性格不夠完美,但這份母女情,卻是越來越深。舒氏就像一團暖水,將她這塊堅冰給捂暖,漸漸融化。她讓一向獨立的夏衿產生了深深的眷戀。

    “娘。”她甩開喜娘和菖蒲的手,轉身循著舒氏的聲音奔去。沒走幾步,就被一雙柔軟溫暖的手給扶住了。

    這正是舒氏的手。

    “娘,我會過得很好的,您別擔心。我不在家了。您跟爹要多保重。有什麼事,派人去尋我,我馬上就家來。”她安慰道。

    “……”哭得稀裡嘩啦的舒氏一下子被噎住了。

    一旁的邵老夫人又好氣又好笑,拍了夏衿一下:“好了,你娘我會照顧你,你趕緊上轎吧,別耽誤了吉時。”這母女倆。真真不知叫人說什麼好。本該新娘捨不得離開父母。哭得一塌糊塗,母親則盡力安撫,百般勸慰。偏到了夏家母女倆這裡就反過來了。

    夏衿的腦袋仍在蓋頭裡。根本看不到邵老夫人和舒氏的表情。見舒氏的哭聲沒了,她便放下心來,道了一聲:“那我走了。”便轉過身,朝剛才的方向走去。

    愣在旁邊的喜娘連忙上前攙扶她。

    走了一小段路。菖蒲和喜娘的腳步便停了下來。然後夏衿在蓋頭下面就看到了一雙男式鹿面短靴。這是夏祁的鞋,是她叫舒氏做的。夏祁每日要去國子監念書。天氣寒冷,有這麼一雙裡面夾棉的靴子,會舒服很多。舒氏做了這麼一雙給夏祁後,便又給邵老太爺、夏正謙做了。夏衿儘管針線不好。也給蘇慕閑做了一雙,當即就叫夏祁帶給了他。

    十七、八歲,正是男孩子長得最快的時候。這半年來夏祁又長高了許多。如今已是一米七八的高個子了。他雖沒有從武,但夏衿教給他的拳法並未停下。營養好。勤鍛練,所以他的身體並不單薄,將夏衿背在背上,他的步子邁得又快又穩。

    “妹妹,要是受了什麼委曲,別一個人擔著,回來告訴哥哥。”他一邊走,一邊悶聲道。

    “我知道了,哥。”扒在夏寬闊的肩背上,夏衿不由想起她剛重生時,那個偷了書直往她被子裡塞的少年郎。似乎一忽兒的功夫,她跟夏祁就各自婚嫁了,從此成了兩家人。好在岑子曼和蘇慕閑都是極熟也極好的人,倒不會因著婚嫁,她和夏祁就生份了。

    外面見著夏祁背了新娘出來,頓時鞭炮齊鳴。夏衿蒙著蓋頭,啥也看不見,不過她知道蘇慕閑定然是在的。被夏祁放下在轎子裡坐穩,她也沒敢亂動,聽得外面吵吵嚷嚷一陣,嗩吶就吹起來了,不一會兒,花轎被人抬起,晃晃悠悠地上了路。

    邵府離武安候府並不遠,但大周國有曬嫁妝的習慣。高門大戶嫁閨女,陪了老多的嫁妝,藏著捂著多沒面子?

    於是,她這個花轎繞著京城的大街,足足轉了一圈,花了一個時辰,這才進了武安候府。她自己賺了多少錢,太后和皇上給她賜了多少東西,她都知道,可邵家給她置辦的嫁妝,她並不清楚。只在城裡繞圈的時候,聽路人驚呼,說她的嫁妝是十裡紅妝,這頭進了武安候府,那頭還在邵家沒出門呢。

    有這麼多嗎?夏衿鬱悶。

    可她還沒來得及多想,花轎就在喜堂前停下,一隻修長有力的大手伸了進來。看到這只手,夏衿心裡一暖,將自己的手搭在蘇慕閑手上,被拉著起身,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跨過火盆,一起進了喜堂。

    “新人進門,請高堂上座。”贊禮者扯著嗓子高聲道。

    只聽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有人攙扶著武安候老夫人在堂上坐了。夏衿耳尖,此時便聽到四周有人在小聲議論:“咦,不是說武安候老夫人病得下不來床了嗎?怎麼看著還好?”

    “永安郡主的醫術高明,想是被她治好了。”

    ……

    夏衿正要往下聽,就聽見贊禮者高叫:“行廟見禮,奏樂!”她忙凝了凝神,跟著蘇慕閑的節奏一跪一起的行著跪拜禮。三跪、九叩首、六升拜,足足折騰了好一會兒,這才行成,蘇慕閑拉著紅綢,將她牽入了洞房。

    待坐到床上,別的新娘都是一陣緊張,因為很快就要跟新郎面面相對了。尤其是那種對方長什麼樣兒都不知道的,那心情絕對比抽大獎揭獎時還要緊張。可換到夏衿這裡,她完全沒有這種又期待又緊張的感覺,只覺得大松了一口氣:終於要把頭上這勞什子蓋頭給掀掉了,做個瞎子真不容易。要是被喜娘知道她這想法,肯定又要大大吐槽。

    隨著喜娘念念有詞。夏衿眼前一亮,蘇慕閑用秤桿掀開了她的蓋頭。她抬起頭來,朝蘇慕閑微微一笑。在她想來,兩人熟得不能再熟了,這樣的見面實在沒什麼可驚喜的。

    可眼前這個呆愣愣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蘇慕閑是怎麼一回事?

    “喂。”她用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怎麼了?”

    蘇慕閑這才回過神來,看著夏衿。滿眼驚豔:“衿兒。你今天太美了。”

    夏衿正要回嘴,打趣他兩句,可想起還有喜娘這些外人在場。便將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只是嬌俏地嗔了他一眼。

    這媚眼勾得蘇慕閒心頭一陣火熱,恨不得立刻把人摟進懷裡親熱一番。無奈旁邊一群人圍觀,他只得壓抑住心頭的騷動。輕咳一聲道:“拿酒來。”

    喜娘連忙把酒端上。

    蘇慕閑端起酒杯,在喜娘的指示下。與夏衿各飲半杯,然後交換酒杯,將對方喝剩的半杯飲掉。

    這環節讓夏衿一頭黑線。

    現代的交杯酒不是這樣飲的吧?怎麼到了這裡全變了?而且,新郎新娘這是間接接吻的節奏?

    將合巹酒喝完。蘇慕閑不好再坐下去了,告訴夏衿:“我叫人備了飯菜,你填填肚子。我去外面陪陪酒就來。”

    “好。”夏衿點頭,又叮囑。“少喝些酒。”

    蘇慕閑朝她溫然一笑,轉身去了。

    接下來的環節夏衿便熟悉了,在岑子曼婚禮上可是見識過的。她叫菖蒲給喜娘包了個豐厚的紅封,道:“李媽媽今兒辛苦,拿去買酒喝罷。”

    剛才那情形喜娘也看到了,新娘和新郎原本就是極熟極要好的,根本不需要她在中間調劑。拿了這個紅封,她就該告退了。

    她嘴裡說了一串的吉祥話,便行禮告辭。

    看到薄荷送喜娘出去,菖蒲擔憂地道:“姑娘,要不要奴婢去囑咐她幾句?咱們的舉止雖然沒有不合規矩,但是好是壞都在嘴邊上,只能由得人說。”

    “放心。”夏衿不在意地一揮手,“哪個姑娘出嫁,家裡沒有點可說的事?但你聽說過什麼閒話沒有?她們吃這碗飯的,最要緊的就是嘴緊。否則,她也不能活到現在。”

    菖蒲一想也是。請這位喜娘辦事的都是有權有勢的人家。她真要到外面大嘴巴,沒准第二天就被拋屍野外了。那些權勢人家,可不是吃素的,要弄死一個人,比踩死只螞蟻還容易。

    “茯苓,去看看哪裡要熱水,一會兒郡主吃了飯就要沐浴。”她走到門口吩咐道。

    茯苓應聲去了。

    此時荷香與菊香已在院門口接到候府下人送來的飯菜了,一一給擺在桌上。

    夏衿從早上起就只吃了幾塊點心,到了中午,怕她一會兒在花轎上憋不住,硬是連水都沒給她喝,只乾咽了兩塊小小的點心——太大了會把口脂吃掉——到了這會兒著實餓慘了。

    此時將身上的釵環卸掉,又換了舒適的家常服,將臉上的妝洗掉,淨了手,她便坐在桌旁吃了起來。

    以前執行任務時養成的習慣,她吃飯的動作雖然優雅,但吃飯的速度極快,一盞茶功夫後,她就吃飽了。滿桌子的菜她就動了兩三個愛吃的,撤下去後,菖蒲、薄荷便將剩下的吃了。她們今天要守在新房外面,以免夏衿有什麼需要好喚人。所以得抓緊時間吃飽了。

    至於荷香她們,現在得侍候夏衿沐浴,侍候完後再自己去廚房找吃的。這府裡,蘇慕閑已打理得妥妥當當,便是武安候老夫人身邊的人都成了自己人,萬沒人敢給女主人的丫鬟下套。而且這段時間夏衿也觀察過了,荷香和菊香都是極能幹而謹慎的人,否則邵老夫人也不會把她們給她。她們在這府裡走動,夏衿還是極放心的。

    夏衿沐了浴,菖蒲和薄荷也吃過飯了,過來給夏衿將頭髮絞幹。見蘇慕閑還沒回來,夏衿便叫菖蒲將書找出來,她斜倚在一張軟榻上看書。眾丫鬟見她看書,俱都輕手輕腳,將室內的東西收拾乾淨便都退了出去,只留下菖蒲在那裡聽使喚。

    燈火闌珊,滿室靜謐,美人兒慵懶地躺著看書,眉眼如畫。

    這便是蘇慕閑回來時看到的情景。

    他的心,一下子變得溫暖、安寧起來。

    青燈古佛,這是他十七歲前的生活;腥風血雨,這是他十七到十九歲的生活。現在,他疲倦了,想要一個寧靜的沒有風浪的港灣,有一個家,一個能彼此關心的人。而眼前的這一幕,一間安靜的屋子,一個他心愛的等待他回來的女人。這麼多年,一直是他夢寐以求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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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3 16:02: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零六章 洞房夜

    菖蒲見著蘇慕閑站在門口,連忙施了一禮,叫了聲“候爺”。

    夏衿抬眼,便看到穿著大紅喜袍的蘇慕閑站在那裡。他的五官本來就十分俊朗,如今穿了一身紅衣,越發的顯得玉樹臨風,外加一種說不出的風流神韻。

    她將書放下,準備站起來。

    蘇慕閑快步走了進來,按住她道:“不必起來,你看書吧,我去沐個浴。”

    “好。”夏衿朝他柔柔一笑,不過依然坐直了身子。

    菖蒲早已識趣地退了出去,叫人給蘇慕閑準備熱水。

    聽到輕輕地關門聲,蘇慕閑一把將夏衿摟進懷裡,嘴唇湊過來,親了她的嘴唇一下,然後滿足地歎了一口氣,在夏衿耳畔道:“衿兒,我等這一天等太久了。”

    夏衿伏在他胸前,聽到他胸膛“呯呯”有力的心跳,只覺得滿心的安寧幸福。

    兩人偎依了一會兒,聽得菖蒲在外面說洗澡水準備好了,夏衿這才從站直身子,給蘇慕閑整了一下衣服,輕聲道:“去吧。”

    “等我。”蘇慕閑在她耳邊說了一句曖昧氣味十足的話,果斷去了。

    夏衿看看床上的桂圓、花生早已被清理乾淨,被褥也鋪好了,便又躺到軟榻上看書。不過這會兒她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想著一會兒要發生的事,她就心猿意馬,既期待又甜蜜還有點兒心慌。她雖是郎中,對人體構造很清楚,但活了兩輩子,成親卻是頭一遭,對男女之事完全沒經驗。

    想到這裡。她將書放下,站起來翻開一個箱籠,從裡面拿出一本畫冊來。

    這是昨兒晚上舒氏偷偷給她的,叫她成親前仔細看。她隨手就塞進箱籠裡了。

    作為被各種媒介全方位教育的二十一世紀的青年,她對那事即便沒實踐經驗,理論卻是一抓一大把的。需要做什麼前戲,中途應該做什麼。完事後怎樣才能更容易懷孕。她一清二楚。她覺得自己完全沒必要看這種拙劣的畫。

    可這會子,她卻拿出畫,就著昏黃的燈光看了起來。

    這一看。便看得她面紅耳赤,羞澀不已。

    她對自己的功力和耳力一向很有信心,哪怕是隔著幾裡路都能聽出騎馬的人數。可今晚她卻如弓之鳥,外頭的絲毫響動就把她嚇一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冊子關上,放進箱籠。然後回到榻上。待聽得不過是外面丫鬟從廊下走過,她才松了一口氣,暗自啐了自己一口,摸摸發燙的臉頰。眼眸秋水如波,格外的嫵媚灩瀲。

    “呀”地一聲,門被推開。蘇慕閑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轉身關門,然後拴上了門栓。

    看著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的蘇慕閑。剛剛那股子心慌還沒平息的夏衿,忽然覺得喉嚨發緊。下一瞬,她就被抱進了蘇慕閑懷裡,一個帶著清新胰子味兒的吻就伏了上來,耳邊傳來蘇慕閑的呢喃:“衿兒。”

    這個吻,不像剛才那個,只是淺淺一印,而是舌頭交纏的深吻。蘇慕閑也不知從哪兒學來的招數,這個吻吻得夏衿頭腦有些發暈,等她稍微清醒一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豐滿上已襲上了一隻大掌。這只手掌還不老實,捏捏挑挑讓她渾身戰慄,身體發軟。

    蘇慕閑一用力,抱著夏衿直奔那張拔步大床。

    夏衿並不是那種容易沉溺於欲.望之人,不管什麼時候身處何方,她都會保持一絲清明,否則在執行任務時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今晚也不例外,當蘇慕閑將她的衣物除去,用吻將她身體每個部分的火一一點燃的時候,讓她心曳神搖,不能自已時,她忽然意識到不對勁,伸腳朝蘇慕閑胸口一踢,“呯”地一聲,蘇慕閑被踢落到了一米之外的軟榻上,她自己則扯了絲綢外裳披到身上,坐了起來。

    “你這是幹什麼?”蘇慕閑被她這一下踢懵了,摸著被夏衿踢了一腳的胸口,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夏衿。

    夏衿赤著腳下了床,走到他面前。

    她的頭髮很黑很直,而且垂到腰下,飄逸而柔順。她的皮膚很白,在若明若暗的燈光下越發的膚白似雪,膩如凝脂,撫之光滑如剝了皮的雞蛋;她的眼眸又黑又大,如白水銀裡養的黑丸子,在燈光下熠熠生光;她的唇很紅,唇形很好看,如同盛開的桃花那麼嬌媚,吻在上面,柔軟而甘美,令人如癡如醉;她的身體高挑而窈窕,該豐滿的地方豐滿,該纖細的腰盈盈一握,且在寬寬的外裳下,剛才被握在掌中一隻手都握不住的滑膩而柔軟的豐滿,在她伏身下來時,快要從領口處跳出來。

    蘇慕閑看著她,只覺得喉嚨發緊,滿眼癡迷。

    這樣的夏衿,哪怕她剛才化身惡魔,忽然變臉踹了蘇慕閑一腳,仍如一朵妖豔的罌粟花,充滿了罪惡的誘.惑。

    一如在臨江那晚,她帶他去捉錢不缺,用極端的手段折磨錢不缺,叫他既感覺害怕,又忍不住想與她親近;更像她教他種種追蹤、逃匿、謀殺等手段,明明心驚膽顫,卻讓人覺得呆在她身邊就異常安全,說不出的舒服。

    夏衿走到蘇慕閑面前,伸出纖細的手,用微涼的手指抵住他的下巴,問道:“你碰過別的女人?”

    蘇慕閑一怔,隨即搖搖頭:“不,沒有,從來沒有。你是第一個。”

    夏衿眸子一冷:“你老實說話,我們還能做夫妻。否則……”

    她沒有說下去,但瞭解她的蘇慕閒心裡一突,心慌的感覺蔓延全身。他知道的,她曾說過的,這輩子除了她,他再不能有別的女人。否則,她跟他就會形同陌路。

    “沒有,真沒有。”他怕她不相信,直接發誓,“若我有別的女人,定然天打雷霹,不得好死。”

    夏衿凝望著他,沒有作聲。

    現代人,對於發誓這種東西,並不像古人那麼深信不疑。

    “真的,我真沒有。”蘇慕閑見他發了誓,夏衿仍不信他,不由急了,辯解道,“我從寺廟出來這兩年,連丫鬟都沒用。這段時間你也常來候府的,可看到我院裡有一個丫鬟沒有?”

    這倒也是。

    夏衿這段時間雖然不常跟蘇慕閑見面,但武安候老夫人身邊的一個婆子,卻是被她收買了的。每次來給武安候老夫人看病,那婆子都會給她彙報一下候府的情況。她知道蘇慕閑身邊一直是清一色的小廝。十幾天前武安候老夫人身邊的一個丫鬟老往他身前湊,似乎想給他做通房丫頭,被蘇慕閑提腳就賣了出去。

    “那在外面呢?你是不是跟人去喝花酒去了?”她又問道。

    見蘇慕閑搖搖頭,她冷哼一聲:“別說沒有。要是沒有,你今兒怎麼這麼熟練,像是情場老手?”

    蘇慕閑愣了一愣,這才知道夏衿為什麼會發飆。

    “除了你,我真沒有女人。”他正色道,“我只是、我只是向別討教了一下。”說到後面,他聲音漸小,神情扭捏,臉色微紅。

    夏衿一怔,看向他的目光柔起來。

    別人都有父母兄弟姐妹,成親之前,新郎也會有父親或兄長傳授夫妻之道。而蘇慕閑,卻是什麼也沒有。就算有個母親,也相當於沒有。

    只要他不是去找了女人便好。

    至於向誰請教,夏衿倒無所謂。想知道,也不在這一時。往後哄哄,總能套出來。

    夏衿也不是一味強硬的女人,她雖沒成過親,卻也知道女人還是應該以柔為主,柔能克剛。此時她神情緩和,語氣也溫柔起來,還帶了一股子嬌媚,眼眸波光流轉,似嗔似怨:“誰讓你沒說清?你忽然那樣,我自然得懷疑你有了別的女人。”

    “不怪你,是我沒說清。”蘇慕閑伸手去摟她,見她腰肢柔軟,沒有一點反對的力道,手臂一緊便將她摟進了懷裡,“衿兒,以後不要輕易懷疑我。我這輩子除了你,不會有任何女人。”

    “好,我相信你。”夏衿柔聲應道。

    她應是應,心裡卻不以為然。新婚燕爾,哪個男人沒有賭咒發誓過?可轉過身,就或許有了別人。“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西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男人的海誓山盟,是最靠不住的。夫妻之道,全靠經營。以後她在蘇慕閑身上,亦柔亦剛,亦張亦弛,時刻保持鮮活度,才是維持夫妻感情的最佳方式。

    活了兩輩子,她也明白的。喜歡的時候便抓住,在一起好好過日子。要是真有那麼一天,對方背叛了初衷,有了別的女人。她也不必要死要活,哭天抹淚。為著子女該爭就爭,該放手就放手,但她的心,總是可以重歸清風明月的。

    這世道,誰離了誰不能活?

    雖在新婚之夜,想這些太過悲觀了些,但卻是實情。做好最壞的打算,便能立於不敗之地。

    腦裡閃過種種念頭,她熱烈地回應著蘇慕閑的熱吻。她要讓蘇慕閑欲死欲生,讓他癡迷於她,讓他離不開她,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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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敬茶

    第二天,直到早晨的陽光透過窗櫺照到臉上,夏衿才睜開了眼。

    “這麼晚了?”她從床上一躍而起,卻“哎喲”一聲,又躺了回去。

    “怎麼了?”門外的蘇慕閑聽到她的聲音,三步並作兩步地推門進來,關切地問道。

    夏衿嗔他一眼:“還不是怪你。”昨晚太兇殘了沒有沒?

    蘇慕閑展開俊顏,笑得異常開心。

    他伸頭過去吻了她一下,柔聲道:“不舒服就別起來,我端水進來給你洗漱,再拿早餐給你吃。”

    夏衿的動作一頓,轉過頭來,認真地凝視著他的眼睛,道:“你不用去給你母親磕頭敬茶嗎?”這件事,是邵老夫人和舒氏反復叮囑過的。當然,即便她們沒有叮囑,夏衿也準備這麼做。畢竟,那是蘇慕閑的母親。

    蘇慕閑充滿柔情蜜意的眸子聽到“母親”兩個字,瞬間冷了下來。

    他直起身子,聲音有些冷硬地對夏衿道:“你知道嗎?前天,她還準備在我杯裡下毒。”

    “什麼?”夏衿愕然。

    她從床上爬了起來,走到蘇慕閑面前,輕輕抱住了他,心裡隱隱發疼。

    蘇慕閑的痛苦,別人不知道,她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時他被人追殺,受了極重地傷到了臨江,她醫好了他身上的傷,卻醫不好他心上的傷。當時他常常徹夜難眠,一遍一遍地問,為什麼他的母親這麼不喜歡他,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要他死。他托那些追殺他的殺手告訴他母親。他不在乎爵位,他只想回京去給亡父上一柱香,便又回寺廟去。便是那些殺人都覺得他這要求不過份。可最後他母親仍然不放過他,一定要置他於死地。

    他那時的痛苦,便是現在她還歷歷在目。

    那時候,他和武安候老夫人未見過面。名義上是母子,實際是陌生人。即便痛苦。或許還能接受。可現在,母子倆就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他雖不大去給母親請安,也收伏了武安候老夫人身邊的所有下人。但她的衣食住行,他從來沒人克扣過。即便是給她下藥,也是為了她夏衿。他們的婚事波瀾重重,他是不希望母親再節外生枝。希望在他成親前,她能安份一些。並不是要置她於死地。

    她一直知道他是一個內心柔軟的人。

    就這樣一個即便被世俗所染,也在心底裡保持一份純淨的男子,硬生生地被母親逼到了絕路。

    “你別太傷心了,她不要你。你還有我呢。”她柔聲安慰他道。

    蘇慕閑緊緊抱住了她。

    過了一會兒,他輕舒一口氣,放開她道:“我沒事了。”伸手撫了一下夏衿的臉。“我叫菖蒲進來侍候你洗漱吧。洗漱完就過去敬個茶。不管她喝也好,不喝也罷。總之咱們禮數盡到了,也免得別人說閒話。為了她讓影響你的名聲,不值當。”

    夏衿微笑著點了點頭:“正是這個理。”

    蘇慕閑朝外面喊了一聲,菖蒲和薄荷便端了水進來,侍候夏衿梳洗。

    “你先吃了早餐再去吧。”蘇慕閒心疼夏衿。昨晚折騰了半宿,這一早起來,她定然餓了。

    “先過去吧。既然要去,就別晚了。”夏衿道。她起得太晚了,此時過去正好。要是再吃早餐過去,給府裡的下人看著也不好。

    蘇慕閑沒有再勸,吩咐了荷香一句,荷香便先出去了。待夏衿出了院門,就發現院門口停了一抬軟轎,抬轎的是四個健壯的中年婦人。這些人夏衿沒見過,顯然是蘇慕閑後來買的。

    “我這身體,用得著乘轎嗎?”雖然蘇慕閑的體貼讓夏衿很是受用,但她覺得以她能飛簷走壁的本事,完全用不著在這府裡乘轎子。

    “上去吧,這裡離老夫人所住的院子甚遠。你沒吃早餐,怕你走一會兒就累了。”蘇慕閑道。

    夏衿看他對自己眨了一下眼,臉一下就紅了。

    照平時,走上十幾裡的路她都沒事。但今天,她還真需要這頂轎子。

    她沒再說話,扶著菖蒲的手上了轎子。蘇慕閑陪在她旁邊,一起往武安候老夫人住的熙寧院而去。

    “候爺,夫人,你們來了?”熙甯院門口,姜媽媽已在那裡等著了。見了一行人過來,忙迎上前行禮,又朝蘇慕閑使了個眼色。

    蘇慕閑會意,朝旁邊行了幾步,姜媽媽壓低聲音跟他說了幾句話。

    “放心,我心裡有數。”蘇慕閑一點頭,走了回來,看了夏衿一眼。

    夏衿會意,下了轎後,朝前走了幾步,直到離那些抬轎的婆子遠了,才問蘇慕閑:“什麼事?”

    蘇慕閑微眯的眼眸裡全是寒芒:“一會兒你敬的茶裡,恐怕有毒。”

    夏衿眼裡閃過一抹詫異,望向蘇慕閑問道:“這裡都是咱們的人,她便是被毒死了,要栽贓到咱們頭上也很難吧?這是何苦?”

    “哼。”蘇慕閑冷哼一聲,“屋子裡坐著衛國公夫人。”

    夏衿眉毛一揚,明白了武安候老夫人的計畫。

    京城聯姻,錯綜複雜。這衛國公夫人,便是燕王妃的堂妹,武安候老夫人的表妹。衛國公沒參與謀逆,皇上也不搞連坐,所以衛國公夫人並未因燕王妃的死而有絲毫影響。這衛國公夫人跟武安候老夫人感情倒挺好,這段時間時常過來探病。至於性情如何,夏衿因沒遇上過她,倒是不瞭解,不知道她是有意插手此事,還是被武安候老夫人蒙在鼓裡。

    “她怎麼能下毒?”夏衿有些好奇。武安候老夫人身邊的下人可都不會聽她的。即便她吩咐,大家也不會照做。

    “因為上次沒把我毒死,所以這一次她自己親手下的。”蘇慕閑滿面寒霜。

    夏衿啞然。

    因為不想讓京城裡的人說蘇慕閑的閒話,背個克母的名聲;而且武安候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婆子全都成了蘇慕閑的人,沒人幫忙,病怏怏的武安候老夫人玩不出什麼花樣,所以夏衿便讓她的病慢慢好起來了,好在成親的時候能在眾人面前露個臉。沒想到她一能行動,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親手下毒。

    夏衿眼睛微眯,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不要緊,我自有辦法對付。”抬腳進了熙寧院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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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探知

    在夏衿的治療下,武安候老夫人已能坐臥自如,現在她已不大躺在床上了,偶爾會讓丫鬟婆子扶她起來走一走,要不就是坐在一張鋪了厚厚軟墊的椅子上。此時已是隆冬,屋子的一面砌了一堵火牆,下面還有地炕,整間屋子都溫暖如春。怕她發冷,屋子裡還攏了一盆銀絲炭的火盆。武安候老夫人穿得暖暖和和的狐皮襖子,頭上戴著一個絮了棉的繡花抹額,懷裡抱著一個精緻的銀手爐,正安適地坐在那裡,聽衛國公夫人向她的丫鬟婆子問其衣食情況。

    夏衿走到門邊,並沒有進去,而是跟守門的丫鬟做了個手勢,便站在那裡靜靜地聽裡面的談話。

    說話的是盧嬤嬤:“……自打吃了郡主的藥,老夫人的病便一日好似一日。這兩日吃飯也香,一餐能吃上大半碗呢。晚上睡覺也安穩,再不似以前那般常常半夜驚醒。夫人看看我們老夫人的模樣,可比原來精神頭好多了。”

    裡面傳來一聲幽幽的長歎,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所以說姐姐,你且安心養好身體,再不必多想。欒哥兒已經去了,你再念著他也沒用。如今看來,閑哥兒和閑哥兒媳婦都不是沒良心的,你以前那麼對他,他還能好生孝敬你,你也該知足了。你只看你這屋子,吃的用的無不精心,閑哥兒媳婦還把你的病治好了,你還想怎的?這做長輩的,不就圖個孩子孝順麼?”

    屋裡傳來一陣“啊啊呃呃”的聲音。顯是武安候老夫人被衛國公夫人的話說得激動了,想要表達自己的意思。她說不出話,只能發出這種聲音。這是因為夏衿怕她在婚禮上鬧出妖娥子來,借著給她治病的功夫。直接封了她啞穴。武安候老夫人自打重病清醒過來就一直這樣,所以大家也沒發現不對,只以為病情還未好。

    “她這是什麼意思?”衛國公夫人問道。

    “這個……老奴也不清楚。”盧嬤嬤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夏衿聽到這裡,不再遲疑,示意了守門的丫鬟一下。武安候老夫人不能說話,但並不意味著她就不能用寫字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意願。該聽的也聽到了,知道衛國公夫人對她和蘇慕閑是懷著善意的。這便夠了。再等下去。時辰便晚了。

    這丫鬟也機靈,立刻出聲道:“候爺,夫人。”說完便上前去打起了簾子。

    蘇慕閑率先進了屋。夏衿隨後跟上。

    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兩人連忙解了披風給丫鬟拿著,這才舉步走了進去。

    “母親。”蘇慕閑先喚了武安候老夫人一聲,然後看到衛國公夫人,似有些意外。笑道,“表姨真是有心。這麼早來看我母親?”

    衛國公夫人也不托大,見了蘇慕閑和夏衿進來,便站了起來,聞言笑道:“昨兒個你母親便寫了信給我。說她沒什麼親戚了,京城裡走得近的也就是我,所以喚我過來。一起喝杯媳婦茶。閑哥兒不會嫌表姨不請自來吧?”說話間,目光往夏衿這裡繞了一圈。

    夏衿只臉上帶著笑。並未作聲。

    “哪裡話,表姨能來,是我們的榮幸。”蘇慕閑道,又作個手勢,“表姨請坐吧,讓衿兒給您敬一杯茶。不過得先說好,喝了媳婦茶,可得給份見面禮哦,這禮太薄,外甥我是不依的。”

    衛國公夫人嗔他一眼:“哪有這樣沒臉沒皮,伸手要見面禮的?要就要吧,還敢挑肥揀瘦,真是能的你!”

    兩人的這番對話,親近之意溢於言表。

    武安候老夫人的臉明顯一沉。

    以前衛國公夫人來看她,幾乎沒跟蘇慕閑碰面,雖偶爾也會為開解她而替蘇慕閑說話,但對她的遭遇還是同情的多。她萬萬沒想到自家表妹對蘇慕閑竟然是這樣一個態度。

    待衛國公夫人在武安候老夫人身邊坐下,紫曼便奉上一杯茶來。不過在遞給夏衿的時候,她滿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夏衿仿若未見,只是在伸手拿過茶盤的時候,小指不著痕跡地在杯子上一點,指甲裡的粉末便落進了杯子,瞬間融入茶水中,了無蹤影。

    她走到武安候老夫人面前,跪到了盧嬤嬤放在地上的錦墊上,抬手將茶盤舉高,遞到武安候老夫人面前:“婆婆請喝茶。”

    武安候老夫人眼睛盯著那杯茶,身體一動不動,似乎在發呆。

    衛國公夫人見狀,皺了皺眉,提醒道:“表姐,郡主給你敬茶呢。”

    武安候老夫人這才眨了一下眼,回過神來。

    她慢慢地伸出手,想要去端起那杯茶。可當她的手指碰到茶杯時,她好像被燙了一下似的,飛快地縮了回去。

    “茶很燙嗎?”衛國公夫人轉過頭去看紫曼,“你是怎麼沏茶的?怎麼倒那麼燙的茶給郡主敬?燙著了老夫人,算誰的錯?我看你這丫頭居心不良,想挑拔老夫人和郡主的關係是不是?”話說到後面,甚是嚴厲。

    紫曼嚇得臉色驟變,忙跪了下去:“奴婢不敢。那茶奴婢試過了,並不燙。”說著她便伸手過來,“要不,奴婢再去換一杯來。”

    夏衿正要將託盤遞給紫曼,就聽武安候老夫人“呃呃……”地叫了起來。她轉頭看去,看到武安候老夫人伸出手,極力地想端她手中的那杯茶。夏衿眼中寒芒一閃,瞬間改變了主意。

    她避開武安候老夫人的手,對她笑道:“母親,這茶燙,您稍等片刻哈,我讓丫鬟換一盞來,不著急。”說著將託盤塞到紫曼手上,沉下臉道,“趕緊去換一杯不燙的。老夫人好性子,你們也不能太過懶怠。”

    紫曼臉上閃過一絲喜色,連忙將託盤接到手裡,起身出去重新沏茶。

    武安候老夫人見狀,急的不行,伸著胳膊朝紫曼一個勁地招手,嘴裡不停地“啊啊”叫喚。

    衛國公夫人勸她道:“表姐,稍等一會兒啊,一會兒就好。”

    夏衿伸手從旁邊的桌子上拿過一盤點心,遞到武安候老夫人面前,笑道:“母親,您要不先吃塊點心?”

    武安候老夫人用手一掃,“咣當”一聲,那盤點心摔到地上,琉璃做的盞子摔得粉碎。

    衛國公夫人眉頭微蹙,抬眸朝夏衿看了一眼。

    夏衿愣了一愣,馬上就自責道:“對不住,是我沒拿穩。”

    蘇慕閑沉著臉,對丫鬟喝道:“杵著幹什麼?還不趕緊上去收拾?”

    待屋裡丫鬟把地上碎琉璃和點心打掃乾淨,重又換了個錦墊,紫曼又沏了一杯茶進來,遞給夏衿,小心道:“奴婢試過了,這回不燙。”

    夏衿點了點頭,再次跪下,將託盤舉起:“母親,請用茶。”

    “叮鈴噹啷”,武安候老夫人袖子一掃,那杯茶就往夏衿臉上倒了下來。

    “啊……”衛國公夫人和丫鬟們都驚叫起來。

    “衿兒!”蘇慕閑伸手一拉,就把夏衿拉離了那處,茶盤和茶杯一齊落到地上,發出刺耳的響聲。

    蘇慕閑怒視著武安候老夫人:“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幹什麼,以前想要我的命,現在又想毀我妻子的容。你既不待見,我們也不強求,以後這院子,我們不會再來了。”轉頭對衛國公夫人道,“表姨,這些你都看見了。不是我不孝,實在是這日子沒法過。外面有流言時,還請您說一句公道話。”說著,拉著夏衿就往外走。

    一直出了院門,蘇慕閑還是一臉的氣惱,夏衿勸他道:“別氣了,以我的身手,她哪能燙著我呢。”

    蘇慕閑深吸一口氣,放緩表情對夏衿道:“上轎吧。”

    夏衿搖搖頭:“不用,我想慢慢走走。”

    蘇慕閑也不勉強,吩咐那些婆子抬著轎子跟在後面,待夏衿累了再上轎。他牽了夏衿的手,在府裡慢慢地走著。

    菖蒲也識趣,示意大家跟遠一些。

    夏衿也不提武安候老夫人的事,開口道:“我看衛國公夫人倒不錯。”

    蘇慕閑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冷笑:“她不過是識時務罷了。你我在太后和皇上面前聖眷正隆,她不站在咱們這邊還去幫老夫人不成?就算她自己想,衛國公也不答應。她原先跟燕王妃走得近,皇上雖不好追究衛國公府罪責,但心裡不喜是肯定的。她正借著此事想要我在皇上面前幫衛國公說好話呢。表姐妹情,在她心裡值幾個錢?”

    “這倒也是。”夏衿點點頭。

    蘇慕閑停住腳步,望著不遠處凋零的荷塘,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老夫人這裡,你不用再管了。我會叫人安排好她的衣食住行,奉她終老的。但從此我不會再去見她。”

    夏衿沒有說話,靜靜地凝視他一會兒,伸手撫了撫蘇慕閑的俊朗的臉頰。

    蘇慕閑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

    兩人站在那裡,久久沒有動彈,亦沒有說話。

    蘇慕閑因為成親,皇上放了他三天的假。但那天下午,他還是有事出去了一趟。他前腳剛走,後腳夏衿就去了熙寧院,不過沒有進去,直接讓守門的婆子將盧嬤嬤叫了出來,問她道:“你跟在老夫人身邊多少年了?老夫人的事,你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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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3 16:03:5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零九章 往事

    “老奴在老夫人身邊侍候已有十九年了。老奴原是老夫人早已去世的母親院裡的大丫頭,為了讓老夫人出嫁後有得用的下人,肖老夫人便把老奴配了府裡的一個小管事,讓我們夫妻倆一道陪嫁到了候府。”盧嬤嬤道,臉上露出一抹複雜的神色。

    說到這裡,她抬眼看向夏衿,又道:“我們當時一起陪嫁過來的丫鬟媳婦足有六個,其他人被老夫人打死的打死,賣的賣。老奴是因丈夫還算得力,管著老夫人的陪嫁莊子,這才得以僥倖呆到如今。”

    夏衿心裡一動。盧嬤嬤這是在解釋當初她為什麼不跟趙嬤嬤一樣,為老夫人盡忠,而選擇了背叛主子。如果主子對下人不好,非打即罵,不把下人當人看,下人背叛這樣的主子,也不能說明其品行不妥當。

    夏衿未置可否,面上表情淡淡的,又問道:“老夫人跟老候爺成親的時候,是否兩情相悅?兩人婚後的感情如何?老夫人懷上候爺那期間,有沒有發生過什麼事?”

    盧嬤嬤能好好地活到現在,而且審時奪勢立刻投奔蘇慕閑,算得上是個極精明、心思極敏銳的人。夏衿這話一出,她就明白了什麼意思:夏衿是懷疑候爺不是老夫人親生的。

    是啊,除了老夫人,又有哪個母親會恨不得自己的孩子死呢?

    她心裡歎息著,嘴裡道:“在成親前,老候爺就喜歡老夫人,央人上門求親,老夫人的父母對這門親很滿意,便應了親事。但老夫人是一直不滿的。只是拗不過父母,只得嫁了。嫁過來之後,老候爺對她很好。老夫人雖然鬱鬱寡歡,可還是很快有了身孕。當時老奴在老夫人身邊聽用,是親耳聽到郎中說老夫人有喜的。老候爺當時也在場,欣喜異常,對老夫人更是體貼入微。候爺出生時確實是難產。老夫人大出血。差點就沒命了。後來足足將養了半年,才將身體養好。當時老祖宗還活著,便將候爺抱過去親自撫養。老夫人身體好了之後。也沒將候爺抱回來。”

    說到這裡,盧嬤嬤陷入了回憶之中:“候爺三歲的時候,老夫人又懷孕了,十個月後順利生下了二爺。只是二爺滿周歲不久。也就是候爺五歲的時候,老祖宗忽然去世。老候爺便叫人將候爺領回正院住。可也怪了,候爺一回正院,老夫人就生病;他一搬出去,老夫人的病就好。老夫人心裡便懷疑候爺于她有礙。去護國寺請高僧給她與候爺看八字。結果八字上說兩人命數不合,候爺克母。候爺需得去寺廟住著,老夫人才能平安。”

    “送候爺去寺廟。老候爺也同意?”夏衿問道。

    盧嬤嬤搖頭,長歎一聲:“哪裡會同意?當時候爺被老祖宗教養得極好。聰明伶俐,長得也極好,小小年紀就識得許多字,背書也背得極快,甚得老候爺的歡心。老候爺是不捨得把他送到寺廟的。無奈老夫人說不送她就跟老候爺和離,她帶著二爺回娘家去。老候爺是極喜歡老夫人的,為了她,一直都沒有納妾,自然不捨得跟她和離。此時無法,只得親自去挑了個寺廟,將候爺送了去。這麼的,候爺在寺廟裡一呆就是十幾年,直到老候爺過世,他才回來了一趟,接著的事,想來夫人已都知道了。”

    夏衿點了點頭:“這麼說,候爺是老夫人的親生兒子了?”

    “是。”盧嬤嬤很肯定地道,“老奴親眼看到候爺出生的。而且夫人仔細看看就知道了,其實候爺的容貌極像老夫人。”

    夏衿的嘴角一勾,露出一抹嘲諷:“我實在不相信天下竟然有這樣的母親。虎毒還不食子呢,老夫人三番兩次要置候爺于死地,真不知是為哪般。”

    盧嬤嬤道:“應該是為了二爺吧。老夫人把二爺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每日裡噓寒問暖,掉了一根頭髮絲都要過問。”

    夏衿眼睛微眯,沉思著,沒有說話。

    盧嬤嬤見夏衿不說話,有些不安地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生怕自己剛才說錯話了。

    夏衿回過神來,朝她擺擺手:“沒事,你回去吧。我就隨便問問。”

    盧嬤嬤這才松了一口氣,行了一禮:“老奴告退。”

    “對了。”夏衿忽然想到一個事,叫住盧嬤嬤,“老夫人下的藥,是她一早備著的?”

    盧嬤嬤停住腳步,轉回身來,應道:“是的。”見夏衿又不說話了,她有些惴惴不安,趕緊解釋道,“老夫人清醒過來後沒看到趙嬤嬤,對奴婢們就不信任了,直接就叫紫曼將妝奩匣子打開,把裡面一個小瓷瓶拿在手裡,而且日夜不離身,便是沐浴的時候也要拿在手上。老夫人妝奩匣子的鑰匙,除了老夫人自己,就是趙嬤嬤有一把。所以那小瓷瓶裡裝的是什麼,奴婢們都不知道。不過老奴猜想著是毒,便留心上了。那次估摸著候爺要來了,老夫人將我們都支了出去,自己一個人留在屋子裡。幸虧老奴偷看了一眼,發現老夫人把瓶裡的東西倒出來,攪進新沏的茶裡,便到院門口等著候爺來,提醒了他,候爺才沒喝那杯茶。事後老奴將那杯茶偷偷拿給了候爺,候爺給廚房裡的一隻雞灌了下去,那雞當場就死了。”

    說到這裡,她臉色有些發白。

    夏衿微眯的眼眸裡冷如寒冰。

    隔了好一會兒,盧嬤嬤才又道:“看著那只雞,候爺就吩咐老奴,說如果老夫人要下毒,不要阻攔,聽她吩咐就是,只需提前告之候爺,做好防範,實在不行就裝作不小心把杯子摔了,不要讓老夫人對奴婢們生疑。”

    夏衿緩緩地閉上了眼。

    她心疼蘇慕閑,很心疼很心疼。

    他這是想知道自己的母親是不是真的很想置他於死地吧?他雖給母親下了藥,但他對母親還是抱了幻想的,不願意面對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局面。他不管有多忙,每天早晚都會去看看她,衣食住行都安排得妥妥貼貼。或許他覺得,母親跟他沒相處過,卻跟弟弟日夜相對,母親對弟弟有感情而對他漠視,情有可原。只要他對她好,或許她良心發現,就不捨得再給他下毒了。如能如此,他定然會好好奉養母親,讓她安度晚年。他一定沒想到,即便他這樣做了,武安候老夫人仍然寧願死,也要給他們這對新婚夫婦沷一身髒水,要陷她于殺死婆婆的境地,要讓他失去深愛的妻子,痛苦一輩子。

    剛才那一剎,不知他的心會有多痛。

    回過神來,夏衿發現自己臉上濕濕的,不知什麼時候竟然流了淚。

    她轉過頭去,用袖子抹了一把,對盧嬤嬤道:“走吧,去熙寧院。一會兒你把屋裡的丫鬟都支開,我要親自問問老夫人,為何這麼恨候爺。”既然盧嬤嬤這裡找不到答案,那她就直接問一問她這比蛇蠍還要毒的婆婆好了。

    盧嬤嬤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就直說。”夏衿一面往熙寧院方向走,一面頭也不回地道。

    “夫人,別怪老奴多嘴。老夫人這人吧,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她要是不願意,絕對是不會跟您說什麼的。老奴擔心她剛才沒能得逞,會借著跟你單獨在一起的功夫,自殺以陷您於不義之地。您別看她病怏怏的樣子,其實她能走能跑,身體已康復得差不多了。到時候她發起瘋來,您也攔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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