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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坐酌泠泠水]杏霖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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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 15:44: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章 交談

    “……”夏衿看著蘇慕閑,眯起眼睛,心裡湧起十分古怪的感覺。

    這傢夥,越來越能耐了哈,竟然敢吼她了。

    不過她此時心裡不光不覺得慍怒,反而有一種暖暖的感覺。不是她犯賤,喜歡被人吼,實因為蘇慕閑吼她是關心她。而且,他這樣子很“man‘。比起剛認識時的小白模樣,她更喜歡這樣的蘇慕閑。

    這一個多月來,這個二十來人的隊伍,名義上是阮震為隊長,但從阮震和其餘護衛對蘇慕閑的態度來看,實際的掌控人是蘇慕閑。

    蘇慕閑既出聲,夏衿就不能不在人前給他面子。

    她停住腳步道:“那行吧,你們注意些。如果能找到乾柴或牛糞,最好把屍體燒掉;找不到的話就埋得深一些,一定要遠離水源。處理完屍體,將你們身上剛穿戴的東西都燒掉。”

    蘇慕閑點點頭:“我記住了。”又轉頭對龍琴道,“嫂子你也留下吧。這種事,給我們男人做就行了,你留在此處保護夏姑娘。”

    龍琴看了丈夫一眼,點了點頭,囑咐道:“那你們小心些,千萬記著夏姑娘的話。”

    蘇慕閑微一頷首,對其他人一揮手:“走。”走到馬前翻身上馬,率先策馬朝疫區方向奔去。

    其他人趕緊跟上。

    看到自家姑娘不用去,菖蒲和薄荷都大鬆一口氣。

    她們作為夏衿的貼身丫鬟,原則上是夏衿走到哪裡她們就應該跟到哪裡。但跟著夏衿去埋屍體,實在超出了她們的承受能力。如果主僕三人都不用去,再好不過了。

    夏衿環顧了一下四周,只見這一片都是黃土沙礫。植被稀少,不光找不到柴,因為不長草也沒辦法蓄養牛羊,牛糞也沒看到。

    她對菖蒲和薄荷道:“把車後的牛糞拿些來,再將鍋架上,我熬些藥湯,等他們回來時好喝。”

    他們這次出來。一輛車拉人。還有一輛車拉了夏衿準備的草藥、醫療用具、水和帳篷。空餘的幾匹馬一是用來換乘,二是馱一些行李,並無多餘的馬匹、車輛載運多餘的生活用品。一般來說。他們在路途上能遇上人家,就用金銀換食宿;遇不上人家,就只能啃乾糧、住帳篷。因為越往前走,水就越稀缺。夏衿已有十天沒洗澡了。即便是洗臉洗手,都成了一種奢侈。

    而這些牛糞。也成了稀缺之物。雖然沿途偶爾也有幹牛糞,但為了趕路,一路上他們並不會停下來撿,也不可能增載入重量。只是在每次休息的時候。遇上牛糞就撿一些帶著,用於晚上路宿時,能燒一口熱水送乾糧。

    但此時要去燒埋屍體。無論如何都得燒一些水和湯藥,好讓他們回來洗手洗臉。並喝上一碗湯藥預防被傳染上疾病。霍亂雖不通過空氣傳播,但在這白天仍然氣溫很高的地方,放了一個月的屍體會讓人傳染上許多病症。

    龍琴卷起袖子:“我去搬鍋。”

    四個女子忙碌了半個時辰,終於把水燒好,再儼儼地熬了一鍋湯藥,等著男人們回來。

    男人們去的時候是中午時分,回來的時候差不多已傍晚了。每個人的臉色都十分難看,便是經歷豐富的阮震也不例外。

    蘇慕閑不待夏衿問話,就主動道:“找不到乾柴或牛糞,我們找個遠離水源的土丘,挖了兩丈多的深坑,將屍體埋了,又做了標誌。我看過了,方圓十裡都沒有人煙,那處離大路也比較遠。離開時我讓他們把罩衣等物都燒掉了。”

    夏衿點了點頭。

    本來屍體要燒掉,那處地方也應該徹底消毒,起碼用石灰灑上一遍。但現在條件有限,這些根本沒辦法做到。

    逐一將他們打算了一遍,看到大家除了精神萎靡一些外,似乎都還乾淨,可見都老老實實地穿戴了夏衿發放的衣物做事的。

    夏衿很滿意,讓菖蒲和薄荷打上水來,招呼大家:“都過來洗臉洗手。”

    兩個丫鬟用盆子裝了水,也不讓他們在裡面洗,而是讓他們半蹲著,淋著讓他們接水洗臉洗手。洗完之後,夏衿和龍琴已奉上湯藥,一人一碗,看著他們喝了,這才放下心來。

    “我們還是往前幾十裡再歇息吧。”夏衿提議道。

    那些漢子看見過疫區裡讓人難受的情形,恨不得離這裡越遠越好,夏衿的提議自然得到大家的附和。

    收拾好東西,大家又往前走,直到天黑得看不清道路上,這才停下來支帳篷吃飯休息。

    這一個多月來,顧及著夏衿的清譽,除了龍琴,其他人無論是吃飯聊天都不往夏衿這邊湊。夏衿前世都是在男人堆裡混的,在外面執行任務,面臨生死和極度的疲憊,哪裡還顧得上什麼男女之別?這一個多月風餐露宿的生活,讓夏衿仿佛回到了前世。她其實挺享受這種辛苦的,絲毫不覺得苦,而且也願意跟這些漢子們無拘無束的說話聊天。但她邵將軍家小姐的身份,讓大家在她面前拘謹得很。她過去跟大夥搭過兩次話,感覺大家瞬間冷場,她就再不往這些人面前湊了。

    蘇慕閑跟著那些人在一起,這一路來也沒找夏衿說過話。可今天卻一反常態,在吃乾糧的時候,他走了過來,坐到了夏衿身邊。

    夏衿轉過頭去,看了他一眼。

    蘇慕閑卻沉默著,半晌沒有說話。

    好一會兒,他才低聲道:“今天我們數了數,死在那裡的,有一百三十二人。那場面……”

    說到這裡,他頓住了,深吸了一口氣,才接著道:“我們去的所有人都吐了,吐得直不起腰來。我當時很慶倖,沒讓你去。”

    他轉過頭來,看向夏衿:“我知道你很能幹,跟一般女子不一樣。但你是為救人而來的,你需要保護好自己,才能救別人。”

    夏衿點點頭:“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你放心,我不會一意孤行的。不需要我上的地方,我不會逞能。但你別忘了,我是郎中,像今天這種情形如何處理,我比你更有發言權。以後遇上什麼事,你先找我商量後再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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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 15:44: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一章 同行

    蘇慕閑滿意地點點頭。

    別人不瞭解,但他知道夏衿的個性。她太有主見,不是能讓別人隨意差使、願意聽別人指揮的人。

    但同時她又有很大的優點,特別知道自己處在什麼位置上,從不僭越,不該她說話的時候,她從不出頭聲張。識時務、知進退,讓她即便身處比她地位高更有權勢的人中間,也能遊刃有餘,獲得大家的欣賞與尊敬。

    這是蘇慕閑特別感慨的一點。他從單純的寺廟走出來,投入到了充滿爾虞我詐的朝庭紛爭裡,所採取的處世手段,大部分學自夏衿。而唯有實踐過,他才知道,要做到在權貴中游曳而不被踐踏,何其難也。

    “我知道在這方面你比我懂,也相信你面對它時不會像一般女子那麼害怕。但有我在不是嗎?你把它交給我,讓我去為你做。”蘇慕閑轉過臉來,深邃的眸子裡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夏衿凝視著他,臉上慢慢綻開了一個笑容,點頭應道:“好。”

    見夏衿沒有拒絕自己,蘇慕閑也高興地咧開了嘴,英俊卻滄桑的臉上露出潔白的牙齒,讓他十足的男子漢氣韻裡透出一絲純淨的孩子氣,這兩種矛盾的氣質顯露在一張臉上,竟然十分和諧和迷人,讓夏衿的心為之一動。

    她經歷的黑暗面太多,最能讓她放鬆和信賴的是純真;但同時她又有著小女人的心態,希望能終身相依的男人能給她堅實的依靠。而此時蘇慕閑極力用自己日日豐滿的羽翼將她包裹的保護姿態,和他面對她時從不設防的純淨,深深地拔動了她隱藏在心底裡的那根弦。

    這簡單的對話之後,兩個人就沒有再說話。在這荒涼的地方。夾雜著細沙的風時不時地拂過臉頰,一堆用牛糞燃燒起來忽明忽暗的火燼前,默默在坐在彼此旁邊,兩人都覺得異常的舒坦與安寧。

    “蘇大人呢……”幾米之外的帳篷前傳來隱約的問話。

    “有人找我,我過去了。”蘇慕閑深深看了夏衿一眼,明明滿眼的捨不得,可還是站了起來。

    他拍了拍身上的沙礫。轉過頭來叮囑夏衿:“早點睡。”說著邁開步子。朝那邊走去。

    他本來就很高,足有一米八的個兒。近段時間在馬背上馳騁,極大的鍛煉了自己。身材愈發的精壯。長腿有力而有節奏感地朝前走著,被火燼照映著的背影越發的顯得挺拔和高大。

    夏衿凝望著他的背影,嘴角噙著一抹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笑。

    看到過第一疫區的慘狀,這個二十來人的小隊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氣氛總有說不出的沉悶。前面的風景越來越荒涼,走了三、四天了。都沒見到人家。隊伍裡所帶的水幾乎要用完了,乾糧也漸漸見底,要不是有阮震這個跑過兩次邊關的老人在,知道他心中有數。隊伍現在恐怕要被恐慌情緒所籠罩。

    “再走兩天,大概就到第二疫區了。”阮震望著漫天黃沙,沉聲道。

    這一路的情形。哪裡有生病的士兵,在宣平候遞給皇上的摺子裡有詳細的說明。阮震對這條路熟悉。所以能估計得到疫區的具體位置。

    剛把情緒稍微緩過來一些的隊伍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大家望向前方,表情沉重。

    第一疫區沒有活人,第二疫區呢?

    他們不知道該盼著有人活著,還沒希望這裡也跟前面一樣沉寂。因為即便有人活著,也絕不會給人帶來希望。有時候,受病痛折騰的活著,比死去更加痛苦。

    蘇慕閑轉過頭來,跟坐在車窗旁邊的夏衿對視了一眼。他眼神很複雜,像是給夏衿力量,又像是想從夏衿這裡汲取力量。不過只這一眼,他的眼眸就沉穩下來,飄浮的迷茫、恐懼與擔心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了堅毅與執著。

    他對大家高喝一聲:“走。”雙腿一夾,策馬跑在了前面。

    隊伍的人精神一震,也跟著他策馬賓士。

    兩天后,一行人停在了第二疫區附近。

    這一次,阮震派了另外一人去打探。沒多久,那人白著臉回來了,搖著頭稟報道:“沒有活人。不過……”他停了停,“有些人似乎剛死沒多久。”

    隊伍裡所有人的心都沉甸甸的,牽馬佇立在風塵彌漫的荒野裡。

    “走吧。”穿戴好防護衣物的蘇慕閑翻身上馬,“夏姑娘主僕和龍嫂子留下。”

    夏衿點了點頭。

    男人對於年輕姑娘,天生就有保護欲。而且上次從疫區回來,有熱水洗臉洗手,還能喝上一碗讓人安心的藥,過後大家都沒出現讓人擔心的生病跡象。所以對於蘇慕閑這一決定,大家不光沒有意見,而且恐懼的心理忽然就得到了舒緩,不再猶豫,一起翻身上馬,跟著蘇慕閑往疫區跑去。

    夏衿的存在,讓大家都有了安全感。有了她做的防護衣物,有了她熬的湯藥,大家相信,不管在疫區裡碰到什麼,他們都能免除被傳染上疾病。

    大家走後,夏衿讓菖蒲拿出水和草藥,開始熬藥。

    雖然現在所剩的水不多,大家每日也就是潤潤嘴唇,晚上也沒有多餘的牛糞來升篝火,但熬藥用的水和牛糞,他們還是留了下來,為的就是疫區時保命用。

    這一次蘇慕閑他們在疫區沒有上次呆的久,只一個半時辰,就回來了。大概是有過上次的經歷,神經粗大了些,大家的臉色沒那麼難看,但情緒卻比上次還要凝重和低落,默默淨了手臉,喝過湯藥,然後一語不發地上路,沒有一個人說話。

    蘇慕閑一反平時的佯裝疏離,騎馬走在夏衿的馬車旁邊。

    夏衿掀簾看了他一眼,見他並沒看這邊,更沒有交談的興趣,便又把布簾放了下來——風沙實在太大。

    然而下一刻。她就眉頭一皺,將布簾再次拉開,對蘇慕閑道:“後面有人騎馬過來了,大概有七、八個人。”

    蘇慕閑愣了一愣,轉頭朝來路看去。

    四周除了他們一行人,就是荒涼的戈壁和漫天的風沙,再沒有別的動靜。

    但他深知夏衿的本事。也深知夏衿的性格。夏衿說有人來了。就一定有人來了。

    他想了想,揚聲對大家道:“有大概七、八個人騎馬過來了。雖說人少,但大家還得提高警惕。別因大意丟了性命。”

    哪怕這條路上原來還有商人,也因為大戰在即,停止了走商。如今平白無故冒出些人來,他們又深負護送夏衿的重任。自然該保持警惕。

    大家聽了,趕緊也四處張望。兩邊路上都沒看到人。凝神細聽,也沒聽到馬蹄聲,隊伍裡武功較為高強的阮震皺了皺眉,揚聲問道:“蘇大人。你聽到馬蹄聲了?”

    他自恃武功跟蘇慕閑差不多,沒理由他連馬蹄聲都沒聽到,蘇慕閑不光聽到了。還能辨認出有七、八個人。

    “是的。”蘇慕閑並不否認。

    他官職比阮震高,又是在御前行走。阮震雖說對他很恭敬。一路上也唯他馬首是瞻。但一旦遇上危險,阮震自恃對敵的經驗豐富,恐怕不會聽他的。而在蘇慕閑看來,阮震的本事再高,也高不過夏衿去。整個隊伍應該聽夏衿的命令才對。此時他樹立了威信,一旦遇上什麼事,他就可以代夏衿發號施令。

    他應了這一聲,又叮囑道:“大家心裡做好防備,外表放輕鬆些。如果來者是歹人,也能讓他們露出馬腳。”

    護衛們大部分都立刻答應一聲:“是。”有四、五個則遲疑了一下,看了阮震一眼,見大家都應了,這才跟著應了一聲。

    蘇慕閑看這情形,心裡暗叫:“果然如此。”

    不過他也沒生氣。要做一個隊伍的首領,就得拿真本事說話。他現在論本事比不上夏衿,論威信不如阮震。大家不服他,實屬正常。

    他半眯起眼,運起功力,凝神仔細地聽著後面的動靜。

    “馬蹄聲!”不一會兒,他就聽到了“噠噠”的馬蹄聲從後面傳來。他立刻看了阮震一眼,見阮震也是一臉凝重,似乎也在傾耳細聽,但從他臉上的表情來看,似乎還沒聽到馬蹄聲。

    蘇慕閑的心稍稍放鬆了些。他雖然比不上夏衿的本事,但至少比阮震稍微強些。

    過了幾息功夫,阮震想必也聽到馬蹄聲了。他駭然地抬起頭來,朝蘇慕閑看來:“果然有人來了。”

    他轉過頭,朝後面看去。過了一會兒,他們剛剛走過的道路上果然出現了幾個黑點,黑點來得很快,漸漸地能讓人辨清楚人數了。阮震默然一數,又驚駭地轉過頭來看了蘇慕閑一眼,臉色有些難看。

    後面騎馬而來的人,不多不少,正好七個半。之所以說是七個半,是因為馬有八匹,而騎馬的人只有七個。

    蘇慕閑卻無暇再去看阮震的臉色。他此時臉朝著前方,貌似悠閒,實則已全神貫注,仔細聽著馬蹄踏在地上的數量。而隨著馬蹄聲越來越近,他終於用夏衿教他的方法,從馬蹄聲中辨認出了騎馬的人數。

    那些人漸漸近了,看到了他們,為首的那人似乎一喜,快馬加鞭,趕了上來,然後在馬上抱拳道:“在下巴哈爾,各位有禮了。”

    如果是平時,阮震早就上前答話了。可這會子他卻沒有動彈,騎在馬上,等著蘇慕閑說話:這就等於默認了蘇慕閑首領的地位。

    蘇慕閑見狀,只得也抱拳回禮:“在下蘇慕閑,兄台。”

    大家也跟著抱了抱拳,不過都沒有說話。

    巴哈爾笑了起來,露也一口白牙:“兄弟是走商的,兩個月前運貨去了京城。聽聞打仗,本想在京城呆到戰爭結束再回來的。無奈家中有生病的老父,便想往回趕。不料這一路竟然荒涼成了這樣,沿途的人家都搬走了。前面就是魔鬼城。我們想跟你們結個伴,這才緊趕慢趕追了上來。不知各位是否願意跟我們結伴而行?”

    沿途所經過的每個地方,阮震在空閒的時候也跟大家談論過。這魔鬼城是一座荒蕪的古城,有一半都埋在了地底下。借著這個可遮掩的地形,常有劫匪在那裡落腳藏身,打劫過往客商。但因為那裡有泉水和綠洲,是客商們補給之地,大家都繞不過去。又因劫匪人數不多,大家結伴同行就能避免打劫,一來二去就成了慣例。

    蘇慕閑似乎被風沙吹得不舒服,伸手擋了一下臉,借著這個動作,他不著痕跡地朝夏衿這邊瞥了一眼。

    夏衿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這沒問題。我們正擔心人少,不好過魔鬼城呢。”蘇慕閑答應了下來。

    阮震仔細地打量著巴哈爾等人。只見巴哈爾四十來歲年紀,深目高鼻多須,典型的邊關人長相。其餘人都是二、三十歲年紀,三個跟巴哈爾同族,還有兩人則是漢人長相。值得一提的是,這群人中還有個女子,蒙著面紗,讓人看不清她的長相和年紀。但從服飾上來看,這女人應該是個漢人。

    “走罷。”阮震道,“再走一個時辰,天就黑了。睡上一夜,明早一早起來趕路,爭取在中午的時候過魔鬼城。”

    既然蘇慕閑答應了,阮震也沒提出反對意見,護衛隊的人自然沒人多話。大家答應一聲,策馬繼續往前走。

    而那個女人騎著馬走到夏衿的馬車旁,掀開了自己的面紗,朝車窗裡看了過來,結果正對上夏衿的目光。她連忙笑了一笑,開口搭訕道:“你也去邊關呀?”

    從露出來的白皙肌膚和姣好面龐來看,這是個容貌秀麗的年輕女子,年紀跟夏衿相仿。

    夏衿亦沖她一笑:“是啊。”又打量了一下她座下的馬兒,“你很厲害,會騎馬。”

    那女子得意起來,拍拍自己的坐騎:“我十歲就學騎馬了。這匹馬是我十三歲生辰時我爹送我的生辰禮,跟了我兩年了。”

    兩個年輕女孩子,就這樣一人在車內,一人在車外地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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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 15:44:3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二章 厲害

    夏衿在這邊跟那個叫陳玉瑩的女孩子聊著,那邊男人們也跟巴哈爾等人也說著話,彼此試探對方。聊了一陣,大家就一起上路。

    到了晚上,大家找了一個風沙比較小的地方落腳。

    那個陳玉瑩的女孩子一直跟夏衿主僕幾人呆在一起。蘇慕閑往這邊望了兩次,想要跟夏衿通通氣。但顧忌著陳玉瑩,他都沒有過來。

    夏衿見狀,看了陳玉瑩一眼,眼睛裡的寒芒一閃而過。不過表面上,她仍然十分好脾氣地跟陳玉瑩周旋,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意思,更沒有理會菖蒲遞過來、讓她注意蘇慕閑的眼色。

    兩拔人馬雖然談笑晏晏,頗有相見恨晚的意思。但晚飯卻仍然各吃各所帶的乾糧,即便是水,也是喝自己帶的,防犯之心甚重。

    啃著乾澀的大餅,蘇慕閑的目光又朝夏衿這邊瞥了過來。這一回夏衿沒有避開他,而是遞過去一個放心的眼神。蘇慕閑掃了陳玉瑩一眼,沒有再朝這邊張望。

    吃過飯,大家都開始搭帳篷。

    按理說,再怎麼覺得對方像好人,在外面行走,都應該時刻保持警惕才對。到了晚上,巴哈爾等人就應該自已人聚集在一起搭帳篷,離蘇慕閑他們遠些才是正理。卻不想巴哈爾跟阮震談笑之下似乎一見如故,帳篷就搭在了他的旁邊;其他幾人也是如此,陳玉瑩的帳篷也搭在了夏衿旁邊。

    這一下,宮裡的這些護衛神情就有些不對了。他們時不時地轉頭看看蘇慕閑,似乎在等他下令出手將這些人擒下。

    然而蘇慕閑從夏衿那隱晦的手勢上得了暗示,並未有任何表示,只跟巴哈爾商量:“晚上你們派人守夜麼?我們會叫人起來輪流守夜。”

    在這種荒野裡過夜。守夜是必須的。平時蘇慕閑他們這些男人,都會輪流守夜,一個人一個時辰。

    巴哈爾點點頭:“自然。”說著,提高嗓門,把晚上守夜的人一一點了一遍,他自己則安排在了第一個。

    安排好守夜的人後,大家就分頭躺下了。

    一天天地在馬背上顛簸。大家都疲憊到了極點。幾乎是一躺下。呼嚕聲就響了起來。

    夏衿她們幾個女子的帳篷離男人們有四、五米遠的距離。夏衿躺下後,靜聽外面的動靜。陳玉瑩那裡一躺下就再沒動靜,似乎很快就睡著了。但她的呼吸聲極沒規律。一輕一重並不均勻。然而一盞茶功夫後,她呼吸的頻率就變慢了,遠處的呼嚕聲也變得十分有規律。夏衿冷然一笑,右手一撐。緩緩地坐了起來。

    她從帳篷裡鑽了出去。

    此時不光帳篷裡的人睡著了,便是守夜的兩個人:一個是蘇慕閑。一個是巴哈爾,都已躺在了火堆旁,不省人事。

    夏衿走過去,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湊到蘇慕閑鼻子下麵晃了一晃。

    不一會兒,蘇慕閑緩緩睜開了眼睛。

    看到夏衿,他一個激淩。從地上爬了起來。待看清楚四周除了呼嚕聲,一片寂靜。大家都沉迷在熟睡中。他轉過頭來,問夏衿:“都暈過去了?”

    夏衿點了點頭,轉身去了阮震所在的帳篷,用小瓷瓶裡的藥將阮震給喚醒了。喚醒阮震後,她並未停止,再將自己這邊的護衛一個個喚醒。

    “夏姑娘,你這是怎麼做到的?”阮震晃動著腦袋,看著手下一個個搖搖晃晃地坐帳篷裡出來,指著倒在地上的巴哈爾問道。

    他是老江湖了,又有蘇慕閑之前的提醒,自然發現巴哈爾這群人有很多不對的地方。但這群人雖說只有七個人,但個個身強力壯,身上似乎也有功夫,功夫還不弱的樣子。想要拿下他們,自己這邊沒有個傷亡怕是做不到。

    為了心裡那一點懷疑,就讓自己這方有傷亡,太不划算了。最重要的是,他們這個隊伍有夏衿這麼一個重點保護對象。她是絕對不能出差錯的。邊關那十幾萬人能不能活下去,可全指望著她了。

    所以,阮震一直沒敢輕舉妄動。

    卻不想,這眼睛一閉一睜一頓飯不到的功夫,問題就被夏衿解決了。

    夏衿將最後一個人救醒,指了指在暗夜裡閃爍著紅光的火堆:“我在牛糞里加了點迷藥。”

    “嘶……”阮震倒吸了一口涼氣。

    以前他根本就沒把郎中放在眼裡,因為他身強力壯,從不生病。可夏衿給他上了生動的一課:郎中才是這世上最厲害的人,舉手抬足之間,他們就能殺人於無形!

    夏衿的本事,教了七、八成給蘇慕閑。這邊夏衿忙著將大家救醒,蘇慕閑早已將巴哈爾倒在地上的身體扶了起來,讓他靠坐在行李上了。

    “蘇大人,您這是……”護衛隊一個漢子開口問道。

    蘇慕閑沒有說話,而是轉頭看向了夏衿。

    夏衿不用他開口,走了過來將小瓷瓶放到了巴哈爾的鼻子下面。

    “夏、夏姑娘,你這是幹什麼?”大漢急了,“他功夫不弱,把他弄醒,怕是有麻煩。”

    可話已經說遲了。他話聲剛落,巴哈爾就緩緩睜開了眼睛。

    大漢“噹啷”一聲,就想將刀架到巴哈爾的脖子上,卻被蘇慕閑一劍擋開:“別添亂。”

    大漢還要再說話,阮震已走過來了,阻止他道:“別鬧,夏姑娘這樣做,自有道理。”

    如果說,這一路護送夏衿到邊關,他心裡還有些不以為然,覺得宮裡那麼多禦醫,民間也有各種名醫,夏衿再怎麼厲害也不會比他們強——以他的身份,還不到能知曉夏衿治好了皇帝盅病的事。可這會子,他對夏衿的佩服,就如同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了。

    能識破巴哈爾等人的身份,並且當機立斷,神不知鬼不覺地在牛糞裡放迷藥,這份膽識和本領,他活了三、四十年,還從沒遇到過。

    蘇慕閑轉頭看了夏衿一眼,見她微微頷首,便不再猶豫,從懷裡拿出一個玉佩來,在巴哈爾眼前晃來晃去。

    巴哈爾剛從迷藥中醒來,頭還暈呼呼的不知所以,被蘇慕閑這東西在眼前一晃,眼睛裡都快要出現蚊香圈了,不一會兒神情就變得呆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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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 15:44: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三章 是她?

    阮震見了,有些莫名其妙,不知蘇慕閑這是想幹什麼。

    過了一會兒,蘇慕閑就問話了:“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

    “巴哈爾,邊城人。”巴哈爾表情呆滯地答道。

    蘇慕閑皺了皺眉,看了夏衿一眼。

    他這催眠術自然也是學自夏衿,以前也找幾個人試過。但並不是百分百的成功。遇上那些意志比較堅定的,他這催眠術就會失敗。不像夏衿,幾乎能百分百地催眠。這自然是跟他對催眠術的掌控程度有關。

    夏衿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蘇慕閑對巴哈爾的催眠是成功的,只不過巴哈爾用的是真名,同時也是邊城人而已。不過這也不奇怪,最高明的謊言就是大部分實話裡夾雜著小部分謊言,這樣才顯得真實可信。

    得到夏衿的認可,蘇慕閒心裡一鬆,繼續問道:“你們跟上我們是想幹什麼?”

    巴哈爾明顯遲疑了一下。

    看到這下遲疑,蘇慕閑的心越發安定:意志力強的人,平時就會告誡自己不可將秘密洩露給他人。這遲疑的過程就是他在催眠時生出的一種下意識的抵抗。

    他立刻改變聲調,讓聲音變得更為低沉:“你們跟上我們是想做什麼?”

    巴哈爾的嘴嚅動了一下,道:“想把你們殺掉。”

    站在旁邊帶著一絲不以為意的阮震,表情漸漸地凝重起來。他不自覺地走近了半步,眼睛緊緊盯住了巴哈爾的臉,生怕聽漏他嘴裡說出的每一個字。

    蘇慕閑又用那低沉的聲音繼續問道:“只有你們七個嗎?沒別人了?”

    巴哈爾又遲疑了一下。不過這一回他很快就回答了問題:“不止七個。還有二十個人會跟我們裡應外合。”

    “你們約定在什麼時候動手?”

    “子時。”

    聽到這兩個字,大家臉色一變,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了滴漏——因為晚上人輪值。所以他們從京城裡帶了個銅壺滴漏,此時就放在火堆旁邊。

    看清楚滴漏上的水位停在“亥時”過一點的刻度上,大家大鬆了一口氣。

    蘇慕閑又轉過頭去問:“誰指使你們來的?”

    這一回,巴哈爾明顯想要反抗。他將頭抬了抬,呆滯的眼神也動了動。蘇慕閑見狀,連忙又壓低聲音問了一句。可這一回,巴哈爾沒有像上次那樣被蘇慕閑誘惑。他的頭越來越歪。眼神斜斜地似乎想要看清楚蘇慕閑的臉似的。蘇慕閑連忙將那塊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很快,巴哈爾安靜了下來,又恢復了剛才的呆滯狀。

    “誰指使你們來的?”蘇慕閑再次提問。

    巴哈爾盯著那晃來晃去的玉佩。好一會兒,才呆呆地道:“嘉寧郡主。”

    這四個字,讓阮震很是意外。

    他雖然屬於皇宮週邊護衛,只因為人可靠。又對邊關這條線路極為熟悉,才被選中來護送夏衿。對於燕王試圖謀反篡位。他是一點兒風聲都沒聽過,但這並不影響他的判斷力。

    明眼人都能看出,如今朝中應該有一股潛伏的勢力在暗中搗鬼,前有皇帝的一場病。中有邊關告急,後大軍中突如其來的瘟疫。途中有人前來阻止夏衿到軍中救治生病的士卒,這再正常不過了。他們護送夏衿的意義就在此。而且他們就做好了這方面的準備。

    如今人來了,這沒錯。但主使者好歹是朝中的某個王公大臣或北涼國國主之類吧?怎麼變成了個嬌橫郡主?這節奏完全不對啊!

    蘇慕閑抬起頭來,跟夏衿對視一眼,又接著問道:“她有沒有說,我們這一群人,誰一定要死?”

    意志的壁壘一旦被攻破,巴哈爾就再也沒有半點抵抗之心,很順從地道:“你們隊裡那位夏姑娘。”

    阮震倏地看向了夏衿。

    安以珊對蘇慕閑的癡迷,在京城裡並不是秘密,阮震自然也聽說過一些。如今安以珊竟然派人來追殺夏衿,這是……為了蘇慕閑爭風吃醋?可這一路行來,蘇慕閑和夏衿話都沒多說幾句,完全不像彼此有情啊?

    這念頭一出,他就皺皺眉:事情,真如他想的這般簡單?那嘉寧郡主再不懂事,也應該知道阻止夏衿去救治大軍是什麼罪吧?皇室人家出來的人,有誰會愚蠢得如此沒腦子?

    思忖之下,阮震驚異地發現夏衿聽到這話,眼睛都不眨一下,那張清秀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這位夏姑娘,也不是簡單人物啊!”阮震的認知再一次被衝擊。

    被皇帝親自接見,授以護送夏衿的重任。即便蘇慕閑在宮是的地位比他高,還是位候爺,他也絲毫沒有懷疑自己在隊伍中的領導地位。畢竟他年紀大,資歷深,對這一路情況熟悉,而且武功似乎也是最厲害的。蘇慕閑隨隊而行,要不就是皇帝不放心,叫他來監督自己,要不就是這位勳貴子弟想要歷練歷練。他並不認為蘇慕閑有什麼真本事。

    結果這一路來,蘇慕閑表現出來的本事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不光是很早就能聽出遠處的馬蹄聲,而且還會這麼一手奇怪的本事,能讓人不知不覺將心裡最大的秘密說出來,這讓阮震震驚之餘,心底一陣發寒。

    蘇慕閑雖說跟他沒有什麼利害衝突,但有這麼一個行事詭異、本領深不可測的人在身邊,總讓人不放心,覺得自己的命運不在掌控之中。

    如果只是蘇慕閑這樣倒也罷了。畢竟這是皇上欽點之人,有幾分本事也不足為奇。可這位夏姑娘,平日裡沉默寡言,安靜得常常讓人遺忘她的存在;身體似乎也單薄,即便走了一個多月,有十來天沒水沐浴,她依然衣著整潔、表情閒適、舉止優雅,就仿佛她是出來踏青一般,不見半點狼狽疲態。就這麼一個仿若大家閨秀一般的女子,舉手抬足之間,就下毒於無型,把一群強壯漢子給迷暈了。要是她有歹心,趁著大家暈迷的當口,直接將大家的腦袋割下來,或是將毒藥塞進大家嘴裡,恐怕他們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而現在,知道郡主派來殺手,目標直指於她,她竟然面不改色,比阮震這心思沉穩、經歷豐富的人還要鎮定幾分,這實在是讓阮震受不了。

    蘇慕閑一聽指使者是安以珊,就知道了後一個問題的答案。

    不用想,這件事的幕後黑手自然是燕王。他打著安以珊旗號,只不過想在在巴哈爾等人失敗、被活捉之後有個脫身的理由。安以珊喜歡蘇慕閑,全城皆知。這一次蘇慕閑來邊關,她誤認為是為了夏衿,派人來殺她,也說得過去。

    這種因小女兒吃醋而做出來的錯事,皇帝即便暴怒,也不好把安以珊殺了,最多做些懲戒便罷,傷不了燕王半分根本。

    蘇慕閑繼續問道:“大軍裡蔓延的瘟疫,是不是也是你們搗的鬼?”

    巴哈爾搖了搖頭:“不是。”

    “那你知道是誰做的麼?”

    “不知道。”

    接著蘇慕閑又問了幾個問題,試圖讓巴哈爾吐露出對燕王不利的證據來,然而燕王能坐在親王的位置上這麼多年,不光活得好好的,還生了一大堆的孩子,別的且不說,光是謹慎二字就值得稱道。巴哈爾這一拔人,目的十分簡單和明確,就是殺掉夏衿。

    末了,蘇慕閑只得問到他自己頭上:“郡主有沒有吩咐過,叫你們怎麼處置我?”

    “捉活的。”巴哈爾吐出三個字。

    蘇慕閑轉過頭來,看了夏衿一眼,然後對阮震道:“我們還要往前走,這些人不能留。將巴哈爾留下做個證據就可以了,其餘人……”他做了個砍腦袋的手勢,然後問道,“阮大人,你的意見呢?”

    阮震此時唯有伏首聽命的份。他抬起手拱了拱:“但憑蘇大人吩咐。”

    蘇慕閑的目光落到了夏衿臉上:“夏姑娘手上有沒有能讓巴哈爾一路暈迷的藥?”

    夏衿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七八個藥瓶,從裡面選了一個,交給阮震:“這是火堆裡迷藥的解藥,差不多到子時的時候,你讓大夥兒將藥含在嘴裡,然後在帳篷裡裝睡。我會在火里加上份量比較足的迷藥,偷襲者來了,不待動手他們就會暈過去,束手就擒。”

    阮震大喜。

    子時偷襲者畢竟有二十個人,人數跟他們一樣。照巴哈爾這些人身上的功夫來看,偷襲者也弱不到哪裡去。即使他們有準備,到時候拼殺起來,他們也不一定能抵擋得住。就算抵擋得住,也必然會有傷亡。

    如今能刀不刃血的將敵人拿下,那再好不過了。

    他直起身來,對夏衿恭敬地作了個揖:“多謝夏姑娘。”

    夏衿擺了擺手,轉身往她所住的帳篷走去。

    菖蒲和薄荷擔心地望著這邊已多時了。

    “走罷,進去睡覺。”她將兩個丫鬟往帳篷里拉。

    接下來的血腥場面,還是不要讓兩個丫鬟看見的好。

    阮震做事倒也靠譜,為了不讓此地有血腥味,從而引起偷襲者的警惕,他讓手下的護衛們將除巴哈爾以後的其他人拖到遠處,直接用繩子勒死,沒讓一滴血撒出來。

    “夏姑娘,那陳玉瑩……”龍琴在帳篷外面問夏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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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不信

    “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夏衿可不是心軟之人。那陳玉瑩參與到這件事情裡來,就不是什麼好人。如果不是夏衿警醒破了奸人計謀,如今死的就是她了。陳玉瑩此來的目的是要她的命,她不可能反放陳玉瑩一馬,給自己招惹麻煩。

    龍琴對夏衿這態度十分滿意。

    她最煩那種不管對方是好人還是壞人,只一味的同情可憐對方,不辯是非的小姑娘。

    大家乾淨利索地將敵人處理妥當,就碰頭開了個小會,分發了夏衿提供的藥丸,然後將巴哈爾和他同伴的帳篷都移到了他們的帳篷旁邊,彼此錯落有致的夾雜在一起。為了偽裝得更真實一些,他們又將勒死的屍體拿到帳篷裡放好,還蓋上衣物,這才回了各自帳篷。

    巴哈爾則被蘇慕閑喂了藥,倚放在火堆旁,蘇慕閑就坐在他的身邊,半閉著眼睛,跟他的身子靠在一起,裝出沉睡的樣子。

    不一會兒,帳篷裡又呼嚕聲四起。

    子時漸漸將近,大家躺在帳篷裡,神經緊繃著,等著敵人的到來。

    別說,那些偷襲者來的還挺準時。當銅壺滴漏的水到子時那個刻度時,夏衿就聽到了輕盈的馬蹄聲——這些人在馬蹄上包了布,聲音傳得不遠。

    偷襲者在較遠的地方就下了馬,慢慢朝這邊潛過來。看到稀疏的星光下,除了牛糞燃燒的兩個火堆閃爍著亮光,馬兒們時不時地動一動,其餘人,包括守夜的兩人都陷入了沉睡之中。帳篷裡傳來大大小小的呼嚕聲,還偶爾有睡夢中的囈語傳來——這是阮震的傑作。

    待看清楚巴哈爾等人的帳篷竟然是跟其他人交雜在一起搭建的。而且巴哈爾還坐在火堆旁靠著一個陌生人熟睡,為首的偷襲者在心裡狠狠地將他咒駡了一通。

    這裡都是荒漠,四周一片平坦的曠野,根本沒有什麼地方可以藏身遮擋。偷襲的這些人既然來了,就不能站在旁邊等著巴哈爾這些同伴醒來。其首領見大家睡得似乎很沉,乾脆向同伴們做了個手勢,大家立刻悄沒聲息地分別選定一個帳篷。提刀在手。另一隻手輕輕掀開了帳篷一角。

    為了確保自己人不受傷,夏衿在火堆裡放的藥不光量比前一次足足大上一倍,而且她還在偷襲者到來時。用竹管往帳篷外吹了一次藥——她的帳篷,已移到了上風口。

    這樣的劑量,迎面一撒能瞬間迷翻一頭牛,此時隨風在空氣中彌漫。偷襲的這些人幾息功夫,就已暈倒在地。縱使有兩個功力深厚的。沒有立刻倒地,看到同伴們的情形立刻警醒,想要摒住呼吸,但終究是來不及。只覺得自己四肢發軟、搖搖欲墜,隨即就被阮震等人給擒住了。

    這一仗,打得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阮震看到手下將偷襲者一一捉住綁定,心裡感慨萬分:要是軍中有幾個像夏衿這樣的能人。還需要出動什麼大軍啊,直接就把北涼國給拿下了。

    為了拿到燕王造反的確鑿證據,蘇慕閑不死心地又用催眠術將偷襲的那個首領審了一遍,然而讓他失望的是,燕王做事十分謹慎,派遣這一隊人馬,只由嘉寧郡主出面,並沒有涉及到別人。

    這讓蘇慕閑十分惱怒。

    “保險起見,這個口供也要留下。”蘇慕閑對阮震道。

    安以珊以吃醋為藉口,要取夏衿性命,這已觸犯到了蘇慕閑的底限。就算不能以此為理由將燕王治罪,能滅掉一個嘉寧郡主,也能泄蘇慕閑的心頭之恨。多留一個口供,就能多取信于皇帝,多一分置安以珊於死地的把握。

    蘇慕閑說這話,已不是徵求阮震的意見了,而是直接告之於他。

    阮震卻有些為難:“咱們那輛馬車,只能放一個人,多一個就帶不了。”

    無論是巴哈爾還是新擒拿的這個首領,都是七尺大漢。夏衿那輛裝草藥、醫療物品的馬車,因這段時間用去了一些東西,空出了一點地方,這才能裝下一個暈迷的人。可也僅僅只能放一人,多半個都不行。

    蘇慕閑也知道這些,不過他早有對策,一指對面暈迷這個:“我帶著他走。”這人比巴哈爾要稍矮一些,蘇慕閑決定將他橫放在自己馬上,騎馬帶著他走。

    阮震苦笑一下,沒有再反對。

    蘇慕閑這辦法看似能解決問題,其實大有弊端。他們是要趕時間的,行程極快。蘇慕閑的那匹馬再高大健壯,上面一坐一臥兩個大漢,它也承受不起。

    但蘇慕閑一定要帶這人,阮震自然不好再說什麼,只能把腳程放慢一些,配合著蘇慕閑的步伐來。

    眼看著還有一段時間才天明,蘇慕閑命大家再睡一會兒,明早上晚一點再啟程。阮震接過了值夜的任務,讓蘇慕閑去睡。

    這一覺,就再沒人來打擾他們。第二天大家醒來,太陽已高高地掛在半空中了。

    大家拿出乾糧來,啃了幾口,便準備上路。

    “夏姑娘,你這是……”阮震聽到妻子口氣極為詫異,他轉過頭朝夏衿駐紮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夏衿和她那個叫菖蒲的丫鬟,每人都穿了一身短打男裝,正從帳篷裡鑽出來。而那個圓臉的叫薄荷的丫鬟,則苦著臉跟在後面,小嘴撅的老高,滿臉的不高興。

    夏衿對龍琴禮貌地笑笑,就轉過頭來,對阮震道:“阮大人,我跟菖蒲騎馬,你把那兩個俘虜放到我馬車裡吧。”

    “啊?”阮震吃驚得張大了嘴巴,“這、這怎麼行?”

    千金小姐的馬車,豈是摳腳大漢能坐的?更不要說還是兩個來殺她的俘虜!再者說,兩個嬌滴滴的姑娘騎馬,在這風沙滿地的荒漠急行軍?這簡直是笑話!

    夏衿沒有再解釋,而將目光投向了蘇慕閑。

    蘇慕閑正在忙著將兩個俘虜綁成兩個大粽子呢,聽到夏衿這話,他立刻一口否定:“不用。”

    開什麼玩笑,後面這段行程,夏衿跟他們一起啃大餅住帳篷,不光沒水洗臉洗手,連喝一口水都要想了又想,忍了又忍。蘇慕閑每每見了都要心疼萬分。現在又要她騎在馬上跟他們一起奔波,滿面風塵,蘇慕閑再怎麼的也不會讓她吃這份苦頭。

    “這個俘虜不帶了。“他指著後面擒住的那俘虜說了一聲,提著他就要去遠處結果了他的性命。

    “慢著。”夏衿叫道,“必須帶。兩人說的話,總比一個人說的要可信。再說,嚴刑拷打,沒准巴哈爾骨頭硬,死也不開口呢?多留一個,就多一份保障。”

    畢竟催眠術這玩意兒,古人聞所未聞。這樣冒冒然提個人到皇帝面前,催個眠讓他指證安以珊,不要說多疑的皇帝,換一個人也不可能全信。

    為了增加可信度,只能多留一個證人。到時候嚴刑逼供,再兩邊詐降,不用催眠術也能將他們嘴裡的話掏出來。

    夏衿的話甚有道理,說得蘇慕閑反駁不得。

    他只得道:“那也不用你讓出馬車。我把他放在我馬背上就行了。”

    “可那樣你的馬就跑不快,耽誤行程。多耽擱一天行程,前面疫區裡就多死幾個人。”

    這下蘇慕閑沒話說了。他悶聲道:“那好吧。你自己悠著點,如果累病了你,疫區所有的人都沒指望了。”

    “嗯,我知道,我不會逞強的。”

    蘇慕閑也不知從哪里弄了兩塊布,將兩個俘虜包裹成粽子,這才放到了馬車的地上。不會騎馬的薄荷不得不跟這兩個暈迷的傢夥呆在一起。夏衿和菖蒲翻身上馬,跟著大家一起往前面一個疫區奔去。

    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還擔心兩個女孩子馬術不好,有意地放慢了速度。夏衿不瞭解菖蒲的水準,也不敢催大家快走。待得看到菖蒲騎得挺穩當,她才讓大家加快了步伐。

    魔鬼城,以前有劫匪搶劫過往商客。現在戰爭在即,商客絕跡,大軍過境,劫匪自然也沒了蹤影。大家平平安安地過了魔鬼城,直奔第三疫區而去。

    讓大家失望的是,第三、第四疫區都沒有活人。直到了第五疫區,前去打探消息的人才一臉喜色的回來稟報,說疫區裡不光有活人,而且還有兩名禦醫在給病人救治。

    這消息讓大家十分振奮,一抖韁繩,快速往那邊去。

    兩個禦醫在這裡苦苦支撐,看著一個個病人死去,自己也隨時會傳染上疾病,卻又不能離開,只等著這個疫區也跟前面那幾個疫區一樣,化為墳場,自己也埋骨其中,那種感覺,真是無比的絕望。

    此時聽到說皇上派了厲害的郎中來,他們喜出望外,放下手中的活兒跑出老遠來迎接。

    可聽得阮震介紹說夏衿就是皇上派的郎中,兩名禦醫一下就變了臉色。

    年紀一些的那個郎中忿然道:“這不是胡……”可話說了一半,就被另一個年老的扯了一把,這才驚覺自己在說皇上胡鬧,連忙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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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見面

    “朱砂一錢五分,冰片三分,薄荷冰二分,粉甘草一錢細末,研成細末,分三次服下,兩刻鐘一服一次。”夏衿戴著口罩,穿著罩服,從患者手腕處將拿脈的手縮回來,冷靜敘述了一遍藥方,抬腳走向了下一處。

    “是。”梁問裕應了一聲,轉頭對賈昭明道,“你去研來。”

    賈昭明二話不說,趕緊離開去抓藥。

    梁問裕就是那個年老的郎中,賈昭明是年輕一些的那一位。兩人有上午見到夏衿時對皇帝還心懷不滿,覺得他派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來,是瞎胡鬧。

    可半天功夫,夏衿就用幾劑藥,將幾個泄得極厲害、梁問裕兩人沒辦法救治、正打算放棄的患者給救了回來,立刻讓這兩位禦醫心服口服。如今兩人心甘情願地跟在了夏衿身後,做個打雜的下手,幫著夏衿記藥方抓藥。

    “請教夏姑娘,為何要用朱砂等藥?”梁問裕問道。

    “朱砂能解心中竄入之毒,能止嘔吐,服藥後不會吐出;這些冰片由樟腦煉成,可強振心臟,通活周身血脈,尤善消除毒菌;粉甘草最善解毒,又能調和中宮,以止吐瀉,而且它能調和冰片、薄荷冰之氣味……”夏衿細細地給他們解說。

    在這方面,她不像古代的郎中,總喜歡敝帚自珍,一個破藥方就當祖傳秘方,捂得死死的,怕人知曉。她從不吝於傳授醫術。有人學會了,多救治些病人,也是功德一件,何樂而不為?

    “原來如此,受教。”梁問裕恍然大悟。深揖一躬,對夏衿的態度越發恭敬。

    對於夏衿高明的醫術,以及兩位禦醫前倨後恭的態度,蘇慕閑因對夏衿的本身有深刻的認識,倒還不覺得怎的。可這一幕對於阮震夫婦來說,則是極具震憾力。他們雖接了護送夏衿的任務,但對一個小小女娃是否能阻止這場瘟疫的蔓延。心裡完全沒底——皇帝是個明君。他們相信他不會出暈招,才對他的決定將信將疑,否則他們的反應定然跟兩位禦醫初見夏衿時一樣。大叫“瞎胡鬧”了。

    然而夏衿的表現,直接將他們的懷疑擊得粉粹:那幾個泄脫了水、眼看就活不成了的病人,愣是在她幾劑藥下去之後,生生地止住了泄。這擺在眼前的事實。比任何語言都來得有震撼力。

    最讓阮震夫婦佩服的,就是夏衿的態度。最開始時面對梁問裕兩人的懷疑。她沒有半點慍怒之意;待得她將病危患者治好,梁問裕和賈昭明震驚之餘,在語言上對她大加敬仰,她的態度依然不冷不熱。古井無波,冷靜得不像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夏衿走到另一個患者身邊,觀察了一下他的情況。伸手拿了一下脈,又道:“潞黨參八錢。生山藥一兩,生杭芍五錢,山萸肉八錢,炙甘草三錢,赭石四錢,朱砂五分。”

    梁問裕和賈昭明趕緊記下。

    至此,這個疫區活著的十九個人全部診治過了,只等著他們服藥後的反應。

    到了這裡夏衿等人才知道,前面四個疫區之所以沒有活人,是因為梁問裕等人把病情稍輕一點的全都轉移到下一個疫區。等那個疫區守不住了,再往後撤退。他們被皇帝派來時一共十二個人,如今死了三個,病著兩個,還有三名隨伺在大軍之中,剩下的四人,守著第五、六、七三個疫區。

    其實這霍亂並不是真正的霍亂。“霍亂”作為一個中醫病名,曾在《內經》中有記載,指的卻是以腹痛嘔吐為主要臨床表現的多種其他疾病。但真性霍亂卻發生在大約1817年,是由國外傳入的。夏衿重生的這個大周國,跟中國宋明時期很相像,並無跟西方國家打交道的經歷,自然也沒受到西方霍亂的影響。這種本土的疾病,比起真正的霍亂要好治許多,這正是夏衿敢主動請纓,跑到這裡來救人的心理依仗。否則她再有俠義之心,也會將自己的小命排在第一位,不會逞這匹夫之強。

    讓梁問裕和賈昭明,以及三個得病郎中欣喜若狂的是,十幾名患者除了兩個最嚴重的、藥石無效之外,其餘人全在夏衿的治療下慢慢止了泄,有了好轉的跡象。

    “夏姑娘,您真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啊!”病重得已經絕望、只等著閉眼西去的禦醫陸介寧,對著夏衿老淚縱橫。

    看到這處被絕望所籠罩、每個人都坐著等死的處所,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四處能聽到病人絕處逢生的驚喜哭啼聲,夏衿那根緊繃的心,終於放鬆了下來。

    別人看她面無表情地從嘴裡吐出一個又一個藥名,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天知道她心裡有多緊張,就生怕這是真性霍亂,又或許以她的能力,還是阻止不了這場瘟疫的擴散。還好,上天保佑,這一場瘟疫的蔓延終於止在了她的手上。

    “你來。”她朝梁問裕招手。

    梁問裕四、五十歲的人了,被她這樣招手叫喚,不光沒有半點著惱,反而滿臉興奮,一副有榮與焉的樣子。

    “我告訴你的幾個方子,可記下了?”夏衿問道。

    梁問裕點點頭:“記下了。”

    “好,第一個方子,是治輕患者的;第二個方子,是……”夏衿將她所使用的幾個藥方細細交待了一遍,然後道,“既然這一處疫區的患者好轉,你繼續用藥就行。待得確保他們無礙了,才能出去。蘇大人和阮大人會請示將軍,看看是讓他們歸隊,還是護送回家。我們明天一早就往下一個疫區去。”

    雖然只相處了大半天,梁問裕卻把眼前這個小姑娘當成了主心骨。她這一離開,梁問裕就覺得心裡沒底,生怕患者的病情再一次惡化,讓好不容易生出的這一點活著的希望破滅。但他也知道,夏衿只有更快地往其他兩個疫區去,才能及時挽救更多人的性命。即便他心裡沒底,這副重擔,他也只能挑了。

    “夏姑娘您放心,我會嚴格遵照您的吩附,讓這裡的兄弟們康復的。”他保證道。

    夏衿此來,不光是給患者開了藥,而且還告訴了許多對於疫病防治措施。

    夏衿微微頷首。

    她不再多話,讓阮震命令他的手下收拾東西,直奔下一個疫區而去。

    後面兩個疫區,因為是新發病的病人比較多,情況比起梁問裕所在的那個疫區的情況要好很多。夏衿出手之後,再次讓留守的那幾名禦醫驚喜萬分。

    給所有的患者開過藥方之後,夏衿就跟蘇慕閑等人向大軍所在的方向而去。

    最後一個疫區離大軍駐紮地並不遠,只離了二三十裡的距離。大軍裡還時不時有人發病,一旦發病就往這邊送。所以阻止病情蔓延的源頭,還是在大軍裡。

    送病人過來的士卒已將夏衿到來、並有效地遏制住病情的情況告訴宣平候了。所以她們一行到時,宣平候岑毅率領手下將士迎出了二裡地外,完全是對待大功臣的態度。

    “岑大將軍。”夏衿見狀,連忙隨蘇慕閑等人下馬,給岑毅行禮。

    “哈哈,快快請起,快快請起。”岑毅實在沒想到當年自家夫人一念之下,將夏衿推薦給太后,結果夏衿不光治好了皇帝的病,更是把這一場讓大家絕望的瘟疫給遏制住了,他望向夏衿的目光要有多親切就有多親切,“孩子,你辛苦了。”

    常在宣平候府廝混,夏衿跟岑毅雖不常見面,但感情上卻很親近。

    她展顏一笑,正要說話,卻感覺到一股灼灼的目光。她抬目瞥了一眼,就看到羅騫正站在諸將士後面,滿臉的又驚又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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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 15:45: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不高興

   待夏衿定睛看去,羅騫笑了一笑,微微搖了一下頭,目光向岑毅這邊看了一眼。夏衿也知道眾目睽睽之下,她不宜跟一個青年男子說話,遂轉過臉來,跟岑毅寒喧了幾句,一行人重又上馬,往營地走去。

    到了營地,岑毅讓將士們散了,自己和兩三個頭領打算親自領夏衿到她所住的帳篷處安歇,夏衿卻道;“我們還是先去營地各處看看吧。”

    作為郎中,她要是不看一下這大軍的衛生情況,心裡就會不安。這裡可是時不時地送些得病的士兵去疫區的,可以說,這是霍亂發病的源頭。

    岑毅是苦出身,全靠軍功才有今天的地位,他最欣賞的就是願意吃苦、勇於拼搏的人。夏衿這句話,說到了他的心坎處。他也不客氣,抬手笑道:“那就請夏姑娘這邊走。”

    於是一行人轉了個方向,朝士卒們所住的營地走去。

    不過轉了一會兒,岑毅和陪同的幾個人就面色古怪起來。夏衿一個小女娃子,就算看營房,也應該在外面隨便走走就是了。可她倒好,專往最髒亂的地方去:最下底小兵的營房、四處是水漬、菜葉雜物的廚房、臨時搭建的廁所、排水的臭水溝……

    “夏姑娘,這些地方,不是你們小姑娘看的。”岑毅手下,一個叫張大力的將軍笑道。

    夏衿掃視了大家一眼,停住腳步,正色道:“為何軍中疾病頻發?其根本原因就在於大家在衛生上防範不當。”

    她指著營房:“我說,你們仔細記下,許多問題要馬上解決:一,所有士兵都只能喝煮沸過的開水;二。食物要徹底煮熟,剩餘食品要徹底再加熱,並趁熱吃;三,廚房裡的生、熟食物要分開;四、廁所要重新搭建,地點我會一一告訴你們;五、廚子加工食物前、士兵便後和吃飯前均要洗手;六、原來六人一間的帳篷,現在改住四人。如果帳篷不夠,就輪流住在露天。”

    岑毅和張大力開始還一臉的尷尬難堪。畢竟他們手下的士兵那邋遢勁兒被夏衿看了去。總是沒面子。可聽到夏衿的話,兩人的臉色漸漸凝重起來。

    岑毅一抱拳:“多謝夏姑娘指點,岑某這就去下令讓他們整改。”

    雖然也有其他御醫提出過一些整改意見。但古人的見識終究有限,而且也沒經歷過幾場瘟疫,提出的預防措施自然比不上來自後世的夏衿那麼齊全。

    “你們整改完了,我要檢查。我說合格了。方算過關。”她又道。

    換作別人,定然不敢這麼跟岑毅說話;或者說。換作別人,岑毅也不可能讓人對他這麼說話。但夏衿在工作狀態下,都是這麼個做事風格;偏岑毅因為打心眼裡欣賞和敬佩夏衿的為人,就覺得她這樣行事才是專業態度、高人風範。不光沒覺得對自己不敬,反而對夏衿更生敬意。

    他再一抱拳:“一切聽從夏姑娘安排。”

    夏衿抱拳回禮,臉上露出笑容:“有勞。”

    岑毅吩咐張大力陪著夏衿回給她佈置好的營房。自己則帶了另一手下回去大搞衛生。

    因為在大軍本營裡,又有岑毅陪著。不會有什麼危險,所以在夏衿提出要查看衛生狀況的時候,岑毅就讓蘇慕閑、阮震等人去歇息了。夏衿身邊,只跟了會騎馬的侍女菖蒲。

    三個人再加上張大力的兩名侍衛兵,一行五人回到夏衿所住的營房時,夏衿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一頂帳篷前面的羅騫。除他之外,蘇慕閑也在那裡。兩人正微笑著說著話,似乎還言談正歡的樣子。而薄荷則端著一盆水從帳篷裡出來,跟旁邊帳篷前的龍琴打了聲招呼。

    “我看到我的侍女了,龍家嫂子似乎也住在我旁邊,張將軍請回吧。您事情多,不用再陪我了。”她轉頭對張大力笑道。

    張大力還真有許多事要做,而且夏衿所住的地方,他一大男人也不好多留。既然夏衿發話,他便告辭離開了。

    “姑娘……”菖蒲望著羅騫和蘇慕閑,心裡很是擔憂。

    夏衿不願意嫁給羅騫,這已是肯定的了,否則她也不會任由邵老夫人把羅夫人訓得跟條狗似的。但羅騫終是為了夏衿到的邊關。這時候跟羅騫挑明或是給他撂冷臉子,菖蒲又覺得這樣做有點不厚道。但是,真要跟羅騫虛與委蛇,旁邊又有個蘇慕閑看著。要是讓蘇慕閑誤會了,自家姑娘該嫁給誰去?

    倒不是說除了這兩個人夏衿就嫁不出去。憑她現在邵家姑娘的身份和又立下的大功,京城多少官宦人家願意娶自家姑娘呢。只是,那些人看中的是姑娘的身份地位,又豈能像眼前的這兩人一般,是打心眼裡喜歡自家姑娘?

    夏衿卻像是沒什麼顧忌似的,騎著馬緩緩走到帳篷前,翻身下了馬。

    “夏衿。”羅騫叫了一聲,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他在邊關呆了這幾個月,皮膚變成了健康的小麥色,身體也健壯了許多,看起來跟剛才的那些將士差別不大,全然沒有了以前那種文質彬彬的書生氣。

    “羅大哥。”夏衿也露出了笑容,“看到你安好我就放心了。你母親可擔心你了。”

    羅騫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眼裡滿是歉疚和擔心:“我母親她還好吧?”

    “不好。”夏衿搖搖頭,“她大病了一場,差點就沒命了。要不是我守了她兩夜,把她從鬼門關里拉回來,你回去時怕是就見不著她了。”

    羅騫的心情一下沉到了地底。他望著夏衿,久久說不出話來。

    夏衿靜靜地跟他對視著,黑黝黝的眼眸裡深邃如海,讓人完全猜不出她是怎樣的情緒。

    “多謝你,告之於我。”羅騫終於艱澀地拱手行了一禮,“也多謝你,救了我母親。”

    夏衿沒有回禮,輕歎一聲,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躬身進了帳篷。

    羅騫渾身一震,轉過身望著夏衿的背影,滿眼艱澀。

    他知道夏衿這是不高興了,很不高興。當初她就勸過他,為是他自己的母親,接受命運的安排,不要打到邊關搏功名的主意。可他怎麼能忍受跟一個不喜歡的女人同床共枕?他怎麼能願意自己的婚姻也像父母一樣,一輩子都活得不開心不痛快?他想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有什麼錯?

    他想過一千遍一萬遍他跟夏衿重逢時,夏衿的反應。她應該會為了他的做法而感動涕零吧?畢竟他為了她,連命都不要了;他用實際行動,回答了她曾經提出的她與他母親誰在他心目中更重要的問題。他想,她一定會滿意自己的答卷的。

    他萬萬沒想到,夏衿會不高興。言語裡甚至有責怪他的意思。

    羅騫懷著對母親的愧疚,滿心地生出了委曲,還有對夏衿的深深不滿。

    他為她做得夠多了,她何以這樣對他?

    蘇慕閑站在旁邊,看著夏衿和羅騫的對話。說實話,他是很緊張的。岑子曼雖告訴過他,夏衿因為羅夫人的關係,不會嫁給羅騫,但他總是擔心。畢竟羅騫為夏衿做的,是別的很多男子都做不到的——當然,這不包括他自己。而且他們之間曾生出過男女之情。相見之後重新複燃,也是很有可能的。

    可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羅騫在帳篷外面站了一會兒,終於捨不得離開。他來了邊關,才發現自己有多想念夏衿。如今夏衿近在咫尺,他自然要跟她多說說話,哪怕她對他的行為不滿,哪怕她因此而不高興。

    不過他自然不會往裡沖,而是對薄荷道:“我有事找你家姑娘,你進去通稟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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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大吵一架

    薄荷朝帳篷裡望了一眼。

    這帳篷不隔音,以自家姑娘的耳力,羅騫的話她一定能聽見。要是不願意見,姑娘定然會在裡面暗示自己,自己只要說姑娘不方便就行了,不至於抹了羅騫的面子。

    結果裡面的夏衿像是沒聽見羅騫的話一般,站在薄荷準備好的水盆前仔細地洗著手,沒有給她半分暗示。

    薄荷正為難間,就聽菖蒲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姑娘,羅公子有話要跟你說。”

    夏衿這才抬起眼來:“讓他進來吧。”

    羅騫松了一口氣,抬腳進了帳篷。

    菖蒲守在了帳篷門口,表面上垂著眼看著地面,暗地裡卻用餘光觀察著蘇慕閑。卻見蘇慕閑看了羅騫的背影一眼,就轉身走了,並無什麼表示,倒讓菖蒲一頭霧水,不知這蘇慕閑在想什麼。

    在她看來,蘇慕閑既然喜歡自家姑娘,現在姑娘卻跟一個追求者在帳篷裡單獨說話,蘇慕閑應該吃醋惱怒才對,不應該如此雲淡風輕,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帳篷裡,夏衿已用乾淨的布擦乾了手,在一張簡易的桌子前坐下,對羅騫點頭道:“坐吧。”

    薄荷忙上前來,將龍琴剛剛給她的一壺燒沸的奶茶端上來,給兩人各倒了一杯,然後侍立在旁邊。

    羅騫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夏衿,端起桌上的奶茶,慢慢地想啜一口。可發現太燙,他又放下了。

    夏衿瞥他一下,拿起奶茶輕輕吹涼,並未將薄荷趕出帳篷去。

    開玩笑,這裡不是臨江城那沒有外人的僻靜小院。外面人來人往。雖然她這帳篷離男人們的大營有些距離,但龍琴就住在隔壁呢。她要是遣了薄荷出去,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這身清白還要不要?

    羅騫不是書呆子,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差不多一年的光景沒見到夏衿,而且前段時間差點喪命。此時他迫不及待地想把夏衿摟在懷裡,傾訴衷腸。對於世俗的東西。他頗有些不管不顧的味道了。

    見夏衿不發話。薄荷跟一個木樁子似的杵在那裡不動,羅騫放下杯子,只能開口:“你怎麼到邊關來了?那些御醫拿著朝庭的俸祿。都是吃乾飯的?怎麼讓你一個姑娘家到這種艱苦又危險的地方來?”

    夏衿靜靜地看他一眼,將吹涼的奶茶放到嘴邊喝了一口,發現有一股淡淡的膻味,她皺了皺眉頭。放下杯子,這才道:“朝中已派了十二個御醫來。都拿這疫病沒辦法。太后無奈,才派了我來。”

    這情況,羅騫自然是知道的。剛才他不過是沒話找話,心底裡也期盼著夏衿能說出“為他而來”這樣的話。

    聽到夏衿這不減不淡的話。他未免有些失望。夏衿似乎要在他們之間築造一座橋樑,讓彼此疏離陌生些,這種感覺。從他跟夏衿四目相接,而夏衿眼裡並無太多驚喜情誼就能看出來了。

    夏衿一路行來。已將前面幾個疫區的病人看過。一旦他們痊癒,大軍裡也沒人再犯病,她可能就要打道回府。而且這軍營人來人往,再找這麼一個說話的機會,怕是不容易。羅騫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

    “我離家前,曾留書一封給我娘,讓她去鄭家退親。你既在京城見到她,想來她已退了親吧?你……咱們之間的事,你是怎麼打算的?”

    其實退親之事,羅夫人在托岑毅帶來的家書裡已經提及。羅騫在此時提起此事,只是向夏衿表明,他為兩人的事已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他也希望夏衿能回應自己,甚至再努力一把,讓兩人的婚事儘快定下來。

    邵家的事,他也在羅夫人的家書裡得知了。所以,他心裡越發的沒底。夏衿的人品他不會懷疑,他深知她不是那等嫌貧愛富的人。當初她身份低微時他沒嫌棄她,如今他變成了身份較低的那一個,想來她也不會嫌棄她吧?

    但邵家人是什麼態度,他就拿不定主意了——羅夫人在邵老夫人面前丟了好大一個面子,自然沒有在信中提起。

    夏衿是個極乾脆的性子。她對於跟羅騫的婚事既有了決斷,她就沒打算含糊其詞。即便這裡不是說這件事的好地方,即便這樣會影響羅騫的心情,從而影響他在軍中所做的事。羅騫問到了面前,她就不可能再玩曖昧。

    她對羅騫道:“對不起,自打你母親跑到我家大罵那日起,我就沒打算再嫁給你。”

    這話如晴天霹靂,震得羅騫整個人差點失去了知覺。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用顫抖的聲音道:“我為了你來了邊關,你就這麼回報我?夏衿,你可對得起我?”

    夏衿抬起那雙黑葡萄一般的眼眸,靜靜地看著羅騫,沒有說話。

    對不對得起,她不知道。這世上有太多的“情”不能用斤兩來衡量。前世她活得就很恣意枉為,游走於規則之外,快意恩仇。重活一次,她不可能再為了“情”而束縛自己、勉強自己。

    羅騫喜歡她,為她做了很多,她打心眼裡感激,但她並未喜歡他到能將她漫長的歲月用在跟婆婆爭爭吵吵上。她夏衿,活了兩世,何曾如此婆婆媽媽?前世既未嫁過,這一世,如果遇不上合適的人,她也同樣可以不嫁!

    見夏衿不說話,那雙黑亮的眸子如一汪無波無瀾的湖水,平靜得叫人絕望。羅騫以前要有多喜歡夏衿的這份泰然自若,如今就有多痛恨她這一性格。

    “我為你,讓我母親傷心,讓我母親大病一場。如今,你卻跟我說,你從那時起就沒打算再嫁給我?”羅騫“呵呵”低笑起來,可那笑聲沒有絲毫歡愉,反而悲涼得讓人心顫。

    站在一旁的薄荷縮了縮身體,不自在地朝帳篷外望了一眼,似乎要從菖蒲身上汲取點力量。

    羅騫的笑聲從低到高,漸漸的大聲起來,狂笑不已,笑聲中,眼淚傾流而下,滴掉到他的前襟上。

    聽得這笑聲,饒是夏衿在說那番話前做好了準備,心裡仍然十分不暢快,嗓子眼裡仿佛被堵了一塊大石頭,壓抑得讓人喘不上氣來。

    她仍然沒有說話。

    這種時候,說什麼都沒用。羅騫認為她對不起他,她就對不起他。她不想辨駁什麼。只要不傷及家人,就算羅騫做些過激的事她也能理解。

    “夏衿,你沒良心!”羅騫伸過手來,想要一把抓住夏衿的手腕,卻不想放在兩人中間的將奶茶的杯子被他這一撞,“呯”地一聲倒在了桌上,熱騰騰的奶茶從桌上淌了下來,直往夏衿身上滴。

    夏衿沒有動,任由奶茶流到自己身上。好在放了一會兒,奶茶早已不燙了,但薄荷還是嚇了一跳,一把拉起夏衿,伸手用力地拍打她的前腿。

    時刻注意著帳篷裡動靜的菖蒲也沖了進來。看看薄荷在處理夏衿腿上的奶茶了,她轉過身來,沖著羅騫大喊道:

    “說什麼為了我家姑娘?你來邊關,還不是為了你自己?你有沒有想過你一氣跑了,我家姑娘會背上怎樣的駡名?你知不知道你母親四處說你是為了我家姑娘才來的邊關?你跟別人有著婚約,卻人人知道你為了姑娘來的邊關,你讓人怎麼想?我家姑娘的名聲還要不要?這些,你有替她想過嗎?為了自己的兒女私情,你就枉顧父母恩情;為了自己痛快,你就不管不顧地將駡名加在我家姑娘頭上。難道我家姑娘為此還得感激你、哭著喊著要嫁給你不成?”

    她喘了一口氣:“還有,你雙腳一跑,倒是痛快了。可你要有個三長兩短,你叫我家姑娘怎麼辦?一輩子被人指指點點,背著駡名過日子?一輩子被你母親謾駡搓磨?親是退了,可鄭家知道是因為我家姑娘才被退親的,他們又會如何對待我們夏家?”

    羅騫被她罵得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呆了好一會兒,他才消化了菖蒲的話,看向夏衿的目光極為複雜。

    “我、我沒想這麼多……”他嚅嚅地道,“他們……沒拿你怎麼樣吧?”

    夏衿搖搖頭:“宣平候老夫人幫我把事情壓下去了,沒讓你母親的話傳出去。”

    羅騫大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目光落在夏衿濕漉漉的裙子上,他神情黯了黯,“就算我考慮不周,但我的心是誠的。你就不能改變主意,給我個機會嗎?”

    他抬起眼眸,眼睛裡蓄滿了情誼:“夏衿,你不知道,這段時間我有多想你。上個月,我隨張將軍出去查探敵情,中了埋伏,差點命喪當場。那一刻,我心裡念著的唯有你……”

    菖蒲咬了咬唇,擔憂地看著夏衿。

    她們跟羅騫都鬧到這一步了,她好擔心姑娘心裡一軟,又原諒了羅騫。說實話,原來她還沒覺得羅騫有什麼不好,不好的是他的母親。可當羅騫指責夏衿時,她真心覺得這男人胸襟不夠。是的,他付出了,他為這樁婚姻做了很多事,但他永遠是單方面的。他想的是他自己,他從沒想過姑娘願不願意跟他承擔這一切。姑娘都明確表示不願意了,他還要把這一切強加到她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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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請求

    “對不起,我不能。”夏衿看著羅騫,眼眸清冷。

    她知道她吐出來的這六個字,會像一顆顆涼冷的石頭,擊傷羅騫的心。但如果不是這樣,又怎麼能絕了羅騫的念想?她既不打算跟羅騫在男女之情上再有什麼牽扯,就應該快刀斬亂麻,長痛不如短痛。

    羅騫恨她也罷,怨她也罷,她都無所謂。

    “你……”羅騫沒想到夏衿能這麼絕情,他睜著眼睛凝視了夏衿一會兒,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悲涼。他指著外面道:“你是不是看上他了?是不是看上那位蘇候爺了?他比我長得好,比我地位高,他一路護送你來,想必是想娶你為妻吧?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腳下踉蹌一下,轉過身,一跌一撞地朝外面跑去。

    “姑娘……”菖蒲見夏衿一語不發,完全不辯解,她不甘心地叫了一聲。

    夏衿擺擺手,看著羅騫的身影消失在帳篷外面,轉頭吩咐菖蒲道:“你去看一下,岑大將軍在哪裡。我要找他說一件事,你看他方便,就回來稟告,領我過去。”

    菖蒲雖不解其用意,不過仍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一聲,轉身去了。

    過了一會兒,她回來了,後面還跟著岑毅。

    “岑爺爺,您怎麼親自過來了?”夏衿連忙站了起來,又對菖蒲嗔怪道,“我只說讓你打聽岑爺爺在哪裡,然後我自己過去就是,哪裡敢讓岑爺爺親自過來?”

    她在岑家住了那麼久,在還沒跟邵家人相認時就參加過岑家好幾次家宴。岑毅喜她爽朗俠義,又感激她治好了皇帝的病。再加上夏衿跟岑子曼又親如姐妹,便讓她改口叫“爺爺”。後來岑子曼跟夏祁訂親,夏衿又成了岑毅的結拜兄弟邵老爺子的孫女,這聲“爺爺”就更叫得名正言順了。

    一個時辰前剛見面的時候她喚岑毅為“大將軍”,是因為她身為皇上派下來的郎中,在那個正式的場合,見到軍中首領。自然要以官職相稱。現在私底下見面。喚“爺爺”更顯親切。

    果然,岑毅一聽這聲“爺爺”,就哈哈大笑起來。擺手道:“你別責怪這丫頭,是我自己要來的,她也攔不住。”

    帳篷裡已被薄荷收拾乾淨了。夏衿作了個手勢:“岑爺爺請坐。”拿起薄荷重新去煮的奶茶,給岑毅倒了一杯。

    放下茶壺坐下。夏衿就道:“岑爺爺,把手伸出來吧。我幫你拿個脈看看。”

    岑毅一愣,隨即又哈哈大笑起來,拍著自己胸脯道:“放心吧,你岑爺爺身體好著呢。啥病都沒有。”不過還是把手腕伸了出來,讓夏衿把脈。

    過了一會兒,夏衿將手收了回去。笑道:“您的身體果然像您說的,啥病沒有。”

    岑毅六十來歲的年紀了。但即便在京時也是拳不離手,身體好得很。現在除了有些上火之外,還真沒什麼毛病。

    不過在這種地方,沒新鮮蔬菜和水果,又整日吃烤出來的餅和肉,不要說岑毅,就是夏衿都有些上火。

    “我說的對吧?”岑毅十分得意地收回手去,放下袖子。

    他端起奶茶喝了一口,抬起眼道:“你這孩子想要找我,不是為了要給我拿脈吧?”

    “不是。”夏衿搖搖頭,“是為了羅騫之事。”

    “羅騫?”岑毅一怔,看向夏衿,“他怎麼了?”隨即想起出征前老伴在他耳邊嘀咕的那些兒女之事,他頓時明白了過來,問道,“他來找過你了?”

    “是。”夏衿很乾脆地承認道。

    她遲疑了一下,問道:“他現在在軍中任何職?”說完趕緊補充一句,“當然,如果這涉及到軍中機密,就當我沒問。”

    岑毅一揮手:“能有啥機密。他現在在軍中任參軍一職。”

    看到夏衿點點頭,猶豫著沒有馬上說話。岑毅笑著撫了撫鬍鬚,帶了些揶揄的神情笑問道:“莫非你想讓我削他的職不成?”

    夏衿愣了一愣,趕緊擺擺手:“軍中的官職豈是我能干預的?”她沉吟片刻,組織了一下語言,“我跟羅家之間的事,想來岑爺爺是否聽說過吧?我們都在臨江時,羅公子曾有意于我,但羅夫人不同意,為他聘了鄭家女。羅公子為此一氣之下來了邊關。”

    岑毅微微頷首。他跟宣平候老夫人夫妻倆感情甚篤,沒事老妻就喜歡跟他叨叨這些家事。夏衿、羅夫人、羅騫、鄭家這些個事情,他自然也從老妻那裡聽說過。

    夏衿繼續道:“在羅公子來邊關前,羅夫人曾沖到我家來說了很多無禮的話。當時我當著雙方父母的面,跟羅公子說不想跟他再有牽扯。只沒想到他衝動之下來了邊關。”

    她臉上露出個無奈地笑容:“剛才他找到我,說他母親同意了我們的婚事,要跟我重續前緣。但我這人打定的主意很少會改變,當初說再無瓜葛就是再無瓜葛。我剛才已經把話跟他說清楚了。他情緒有些激動,我擔心他這幾日在公事上會出差錯,所以想懇求岑爺爺能通融一下,暫時不要把重要的公事交給他,以免出錯,影響他的前程不說,也影響軍中事務。”

    說著,她站起來,襝衽鄭重行了一禮,滿臉歉意:“對不住,因兒女私情影響到軍務,侄孫女實在愧疚。”

    “哎,這怎麼能怪你?趕緊起來、趕緊起來。”岑毅站起來虛扶一下,揮揮手道,“坐下吧。”

    待夏衿在位置上坐了下來,他盯著夏衿,滿眼地感慨:“唉,怎麼邵老頭兒就這麼有福氣呢?他怎麼就得了你這麼個孫女?”

    “呃。”夏衿一愣,隨即調皮地一眨眼,“岑爺爺您這是在讚揚我麼?”

    岑毅沒想到一向性格冷清的夏衿還能露出這麼可愛的女孩兒神態,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可不是讚揚麼?”

    笑完,他神色一正,目光炯炯地盯著夏衿:“丫頭,你既不喜歡羅家小子,那就嫁進我岑家,做我的孫媳婦吧。你不知道,我家雲舟那小子,有多喜歡你,整日纏著我和他祖母,要我們待你父母來時就提親。只是後來發生了曼姐兒的事,兩家不好換親,我們才把他打壓了下去。為這事,那小子可是失魂落魄了好一陣。”

    夏衿愕然。她沒想到岑雲舟那武癡竟然會看上她。

    想來,是看上了她的功夫吧?

    夏衿無語了一下,見岑毅盯著自己,似乎認真地在等自己回話,不由詫異地一挑眉:“岑爺爺您怎麼這麼看著我?難道你剛才那話還真了不成?那會子顧忌著換親不好聽,難道現在就不用顧忌了麼?”

    岑毅大手一揮:“人生短短幾十年,生死難料,活就在活得痛快!顧忌那麼多幹什麼?別人愛說什麼就說什麼,咱們自己過得開心就行。”

    “……”夏衿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老爺子思想的開放程度都快趕上現代人了。

    見夏衿不說話,岑毅腆著臉道:“怎麼樣?考慮一下,嫁給我家雲舟吧。”

    “咳,這個……還是不要了。”夏衿尷尬地擺擺手。

    她找岑毅來是談羅騫之事的好麼?怎麼又扯上岑雲舟了?再者,這裡是軍營好麼?在這裡提起婚嫁,真的合適麼?

    岑毅卻滿臉認真:“你願意就願意,不願意就不願意,可別臉皮薄不好意思,說出來的話讓我誤會了。我可是會當真的。”

    “我覺得不合適。”夏衿只得也滿臉認真地道。

    “是不是因為換親的說法?”岑毅皺眉問道。

    “不管是什麼原因,我跟岑大哥都不合適。”

    岑毅見夏衿態度鄭重,不像是因為不好意思而做出的扭捏姿態,遂遺憾道:“那好吧。”他歎了一口氣,“羅騫那裡,你放心吧。我會派人盯著他的,這段時間也不會派他做什麼重要公務。

    “多謝岑爺爺。”夏衿站起來福了一福。

    岑毅一揮手:“這不算什麼。說起來要不是邊關出了這瘟疫,你也不必跑到軍營裡來,被人拉住直接談及婚嫁。要是在京城,自有父母出面。”

    夏衿無語。要是這麼說,您剛才那是幹什麼?

    拜託的事既談好,夏衿就不願意再說這個話題。她正好也有事要跟岑毅單獨談。

    她轉頭對菖蒲和薄荷道:“你們都出去,守著帳篷四周,別讓人偷聽,我有機密事要跟大將軍說。”

    兩個丫鬟答應一聲,走了出去。

    夏衿這才對岑毅低聲道:“岑爺爺,這場瘟疫您不覺得發生得挺蹊蹺嗎?你們有沒有查過這事?”

    岑毅沒想到夏衿說的是這件事。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他點頭道:“自然是查過的。事出之後,我們得知這病通過食物傳染,曾重點查過水源和做飯的伙夫,但並未查出什麼來。”

    夏衿眉頭一蹙:“我總覺得皇上的盅毒跟這瘟疫之毒是一路,是否可從這個思路上來查?”

    岑毅一驚。他從未把瘟疫跟皇上的病聯繫起來。

    他表情凝重起來,思忖良久,道:“我回去想想,然後再叫人仔細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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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搶功

    送走了岑毅,夏衿就吩咐菖蒲去通知阮震,將她帶來的馬車上的東西搬下來,放到隔壁的帳篷裡——知道她的建議一出,軍中帳篷吃緊,有些士卒需得睡在露天,一向不喜歡跟人住一屋的她,決定讓菖蒲和薄荷將她們的鋪蓋挪進她的帳篷,然後把軍中為她們準備的帳篷空出來,堆放藥材和醫療器械。

    她得在這裡呆上一陣子,直到所有將士十天裡再無人發病為止。

    菖蒲聽令剛剛離開,薄荷就進來通傳,說三個御醫求見。

    夏衿一怔,不知他們來此何意。不過倒也沒有怠慢,親自迎到了帳篷門口。

    “可是夏姑娘?”一個六十來歲的老頭抬目打量了她一眼,開口問道。

    旁邊的一位五十多歲的忙介紹道:“這是我們的太醫院的院判李大人。”

    京城太醫院,有院使一名,正五品,相當於現代醫院的正院長;院判兩名,正六品,相當於現代醫院的副院長;御醫十名,正八品;還有四名管理皇宮藥庫和惠民藥局的不入流小官。

    這是夏衿出發前宣平候老夫人和邵老夫人一起給她普及的基本常識,還有宣平候老夫人能探到的派出來的這些御醫的基本情況。梁問裕和賈昭明有意結交,也透露出一些情形。

    原來他們被派來邊關的這十二個人,並不全是太醫院的人。太醫院一共十三人,給皇帝、太后請安平脈的六個御醫都留在了京城,還有兩名給後宮娘娘們治病的婦科聖手。餘下五名也是見前面御醫束手無策了,才陸續派來的。至於其他七位,則是各地召來的杏林聖手。因是以皇帝的名義派來。而且言明治好了病,回去之後就提到太醫院裡,所以都號稱御醫。

    眼前這位跟她拱手的老頭兒,名叫李玄明,因治療疑難雜症很有一手,又威脅到了院使的地位,院使大人往皇帝面前一進言。他就被遣來了邊關。

    他身後剛才說話介紹身份的。叫周易知,在太醫院跟李玄明關係較好;另一位則是江南來的名醫孟夏。據梁問裕說,這位是孟郎中給了許多財物給李玄明。又比較會巴結,所以被一起留在了大軍的軍營裡——這裡跟前面三個疫區比,當然更安全,生活舒適度相對也高一些。

    岑毅率將領們迎接時。夏衿並未見這三人露面;剛才巡視了軍營一周,也沒看到這三人。也不知是真忙。還是故意躲著,想給她個下馬威。

    相比起一直在盡力救治病人的梁問裕等人來說,夏衿對這三人沒什麼好感。

    在腦子裡回想著這些情況,夏衿笑著施了一禮。嘴裡稱道:“原來是李院判,久仰久仰,有失遠迎。”

    周易知見李玄明回了禮。忙又自我介紹道:“我姓周,太醫院任職。”又指了指孟夏。“我聽說夏姑娘是臨江人,這位是你們江南的名醫孟夏孟郎中,想來你也聽說過。”

    孟夏撫了撫鬍鬚,微笑著看向夏衿,只等夏衿跟他見禮。

    三人都是鬍子一大把了,夏衿也不跟他們一般見識,福了一福道:“原來是周御醫和孟郎中,小女子這廂有禮。”

    兩人這才回了一禮。

    “三位裡面請。”夏衿讓開了身子,做了個手勢。

    李玄明朝裡面看了一眼,躬身進了帳篷。其餘二人也魚貫而入。

    菖蒲朝薄荷使了個眼色,薄荷點點頭,跟在了夏衿後進去,立在一她的身後。

    待四人分主賓坐下,菖蒲這才磨磨蹭蹭進了帳篷,滿臉為難地低聲對夏衿道:“姑娘,岑大將軍來時奴婢已要過一回牛乳了;剛才再去要,那位鄧校尉就說沒有了。說每天的牛乳就那麼一點,各位將士那裡都得送一些。如果咱們再要,別人那裡就沒了。奴婢看他一臉為難,就沒再要了,免得下面這些人說咱們仗著岑大將軍的勢,佔用別人的份例。”

    說是低聲,但這聲音卻足以讓其他三人都聽見了。

    夏衿無語地看了菖蒲一眼。

    這丫頭越來越精靈古怪了。剛才岑毅走的時候才說了,他已吩咐管後勤的那些校尉,能滿足她要求的會儘量滿足。這不至於他剛走,那邊的校尉就開始為難菖蒲。定是這丫頭看這三人不順眼,於是把待客的奶茶都省了,只讓這三位幹坐。

    不過這做法倒挺合夏衿心意。

    軍中物資都是有限的。在這戈壁之地,連吃水都不是那麼容易,牛乳又能有多少?軍中將士十來萬,有資格喝的能有多少,豈還能讓你予求予取不成?

    擔著個貪婪的名頭,拿了別人份例中的牛乳來給這三個貪生怕死的老頭兒喝,白瞎了好東西,夏衿才不幹這蠢事。

    夏衿心裡好笑,一面滿臉歉意地對三人道:“不好意思,實在是……唉,我這婢女辦事不利,連點牛乳都要不回來。”又轉頭對菖蒲喝道,“既然牛乳不成,水總能給咱們一些吧?你去要些水泡壺茶來。”

    菖蒲的聲音那麼大,三個老頭兒想裝著聽不見都難。此時也只得道:“不用麻煩了,我們坐坐就走。”

    他們雖如此說,夏衿裝裝樣子還是要的,轉頭喝斥菖蒲道:“我說的話沒聽見嗎?還不快去。”

    菖蒲只得唯唯退了出去。

    當然,她這一去就許久沒有回來。

    而這邊,夏衿已跟三個頭兒聊上了。她可沒時間跟這三人繞彎子,直接開門見山道:“不知李院使此來所為何事?”

    “也沒什麼大事。”李玄明笑道,“我等接到楊甯勝楊御醫的來信,得知夏姑娘已把他那個疫區的病人都治好了,所以前去看了一轉,上午才沒能跟大將軍一起迎接夏姑娘等人。此時回來,自然要過來拜訪一下。不管怎麼說,夏姑娘治好了疫病,我身為太醫院院使,自然要來向夏姑娘道一聲謝謝。”

    感謝夏衿,倒也說得過去。否則瘟疫不停地蔓延,不用敵軍攻打,將士們就全病死了。這邊大軍沒了,大周國自然危矣。到時候即便李玄明等人命大,能活著回去,也要承受皇上的雷霆之怒,罷官事小,丟命事大。

    只是,這話夏衿聽著怎麼覺得怪怪的。就好像她治病是為了李玄明而治,所以李玄明才來感謝她。

    她眸光一閃,笑道:“李院使客氣了。大將軍才特意來謝過,李院使您又來謝,還真是讓我承受不住。我畢竟年輕,又是個女子,雖立了一點小功,卻不敢受爾等誇讚,份內之事而已。”

    這話說得客氣,卻是把自己的功勞跟李玄明撇開了。

    嘿,想搶本姑娘的功勞,你能繞得開岑毅麼?

    李玄明靜默了一下。

    前面派來的十二名郎中裡,不管是誰,只要他治好了病,李玄明完全能把一半功勞搶到自己頭上。實在不行,背地裡使些手段,讓那個大功臣死在邊關就是了。到時候論功行賞,他李玄明還是頭一份。他身為院使,六十多歲了,還吃這份辛苦,千辛萬苦地跑到邊關來,不能撈點好處,怎麼能說得過去?

    但夏衿的身份卻讓他很是棘手。

    要是她只是臨江一個夏郎中的女兒,那沒話說,即便她是太后派來的,也還好辦。可她偏偏搖身一變,成了邵家老頭的孫女。那邵老頭原來是岑毅的上司,對他有救命和提攜之恩,後來被人諂害,才被先帝流放去了北邊。不說他受不受當今聖上的重用,光論他跟岑毅的交情,當著岑毅的面,夏衿的功勞李玄明就怎麼也搶不過去——說白了,他一郎中,論在皇上心中的重要性,哪裡比得上手握兵權的鎮國大將軍?他就算得貴妃青眼,也是枉然。

    所以,他只能欺夏衿年幼好哄騙,讓她拱手將自己的功勞主動分出來一半。如此一來,岑毅再怎麼維護邵家,也不好說什麼了。

    但只兩句話,就讓他感覺眼前的這位小姑娘似乎不大好騙,說起話來竟然讓他有一腳踏空的感覺,還真是邪了門了。

    他開始大倒苦水:“唉,所以說,夏姑娘命好啊,年紀輕輕的,就立下大功一件。我們這些老頭子,半截入土的人了,來邊關的路上,差點沒被馬車晃散了身子,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著。你看看我,在京城的時候是微微發福、膚色白皙的之人,到了這裡,卻成了個乾瘦黑老頭兒。前段時間染了風寒,差點埋骨於此地。還有他……”

    他指了指周易知:“周御醫前段時間大病了一場,差點沒去見閻王。”

    又指了指孟夏:“還有孟郎中,前兒個一個士兵死了,那些兵痞子不講理,動手就打呀。你看,胳膊上還有青淤呢。這病來如山倒,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怎麼能怪我們不盡心?簡直是蠻不講理。”

    夏衿聽得這話,看向這三人的眼神裡閃爍著冷冽的光芒。

    這三位在她面前都擺臭架子,在那些無權無勢的兵卒面前還不知是怎樣一副嘴臉。他們是朝庭派來的御醫,又是治病救人的郎中,他們對那些士兵的態度得有多惡劣,人家才會揍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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