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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坐酌泠泠水]杏霖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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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 15:38: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章 邵家也到了

    夏衿好不容易等舒氏從夏祁的婚事上平靜下來,準備跟她說說羅夫人提親的事,好作個防備,卻不想還沒開口呢,就聽到有丫鬟進來稟道:“羅夫人聽聞夏老爺、夏太太到了,便說過來看一看。不知夏老爺和夏太太這時是否方便?”

    “羅夫人?”舒氏和夏正謙面面相覷。

    “怎麼了?”夏衿見他們表情怪異,忙問道。

    “你上京沒兩天,羅夫人就沖到家裡來,說羅公子留書離家,去邊關從軍去了。她問你在哪兒,我們告訴她你被宣平候老夫人接到京裡來了。沒過幾天,她便也上京了。”舒氏說著,關切地看著女兒,“怎麼,她到了京城一直住在宣平候府?她對你有沒有怎麼的?”

    夏衿聽這話裡的透露出來的資訊,問道:“她那天沖到家裡去,是不是又對你們惡言相向了?”

    舒氏歎息道:“她就這麼一根獨苗,看得跟眼珠子似的。這一下去了邊關,死生難料,情緒激動在所難免。都是作母親的,我能理解她的心情。”

    她說著,試探地看向夏衿:“怎麼聽羅夫人說,羅公子去邊關,是為了你?”

    說起這事,夏衿頗有些煩躁。這“為了她”三個字,跟一座大山似的壓在她的心口。要是羅騫在戰場上有個三長兩短,這座山就得壓她一輩子。

    在她看來,羅騫去邊關,並不全是因為她。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羅夫人強迫他接受鄭家的親事。但這話她不能說,否則就是沒良心。

    “您還是趕緊讓丫鬟回復羅夫人吧。她還在那邊等著呢。”她避而不談。

    都是臨江來的,又同在一座宅子裡,一會兒吃飯沒准還會碰面。羅夫人既主動傳話拜訪。夏家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讓她過來吧。”舒氏對丫鬟道。

    趁丫鬟去傳話的功夫,夏衿趕緊把羅夫人來京後的事揀要緊地跟父母說了,末了道:“她大概認為只要咱們兩家口頭把親定下來,就代表了她的誠意。到宣平候爺把這消息傳過去,羅騫就會高興地跑回來成親,所以急著在候爺出征前把親議定。她現在急急來拜訪,沒准就是說這件事。”

    “那你的意思是……”舒氏看著女兒。

    現在她生活順遂。唯有一雙兒女的婚事讓她操心。一進京就聽到岑子曼這麼一個大喜訊。這會子如果夏衿的親事也議定。那真的算得是雙喜臨門了。她這一輩子,就沒有什麼不滿意的了。

    羅騫能為女兒去邊關,這一舉動立刻就俘獲她這丈母娘的芳心。夏衿要是願意嫁給羅騫。即便覺得羅夫人這個婆婆不好,她也會同意這門親事。

    “你就說長幼有序,總得待哥哥議了親,才輪到我。這事不著急。”

    聽得這話,舒氏明顯一愣。夏衿這話說得委婉。但拒絕的意味還是很濃。

    待要問清楚夏衿是怎麼想的,門簾一掀,一個丫鬟進來稟道:“太太,羅夫人已經到了。岑府的丫鬟引她去了偏廳。”

    舒氏只得起身。整了整衣衫,去了偏廳。

    夏衿才得空閒,跟夏正謙聊了聊別後情形。給皇上治病的事。對於別人是秘密,但在親人面前。夏衿並不想隱瞞,否則御賜的宅子和田地就說不清來源。

    “盅毒?”夏正謙聽了,大吃一驚。上下打量夏衿,仿佛不認識這個女兒似的:“連盅毒你都能治?你那個師父,還真是厲害!”

    “嗯,是挺厲害。”夏衿附和一聲,又把邵家的事跟夏正謙說了。

    “不管是不是你師父的家人,至少他們忠君愛國,又是被人陷害的。你幫他們一把,也是應該。”夏正謙說著,心裡無限感慨。

    在夏衿顯露了她的醫術後,夏正謙便知道自己這個女兒不凡。但他以為夏衿最多會在臨江成為名醫,從未想過她能來京城給皇上看病,把御醫都束手無策的病給治好了,還得了許多賞賜,還將宣平候這種人都沒法辦的事給辦妥了。小小年紀,以區區女兒之身,卻做了許多男人終其一生都做不到的事情。有女如此,夫複何求?

    “祁哥兒,你這段時間有沒有鬆懈?”他關心起兒子來。

    夏衿原以為舒氏和羅夫人的這次談話會比較久,准知道舒氏只出去了一盞茶功夫,就回來了。

    一進門,她就對夏衿道:“羅夫人過來什麼都沒說,只問了一下途中是否順利,聊了一會兒臨江的事。然後留下兩包燕窩她就離開了。”弄得她很莫名其妙。

    “她不提最好。”夏衿倒松了一口氣。

    因夏正謙和舒氏兩人旅途蘇頓,岑府的午飯並未鋪張。夏正謙由岑子曼的大哥接待,把飯開在了外院;舒氏則跟岑府女眷、羅夫人一起在內院吃飯。

    “你們要結為親家?”羅夫人在席上聽到蕭氏和舒氏談話,得知岑家要把岑子曼嫁給夏祁,不由得大吃一驚,說話都不利索了,“這、這怎麼可能?”

    “這有什麼不可能?”宣平候老夫人淡淡地看她一眼,“我們家可沒有門第之見。只要孩子好,比什麼都強。”

    羅夫人總覺得宣平候老夫人這句話是在敲打自己。她臉上火辣辣地有些發燒。

    想起岑子曼和夏祁,再想想羅騫和夏衿,她暗自歎了一口氣,心裡頗為後悔。

    夏祁能娶岑子曼為妻,在門第上就不能算寒微人家了。要是當初她能答應羅騫娶夏衿,現如今就能跟岑府成為實在親戚了。最要緊的是,兒子也不會跑到邊關去,生死不知……

    “老夫人、老夫人……”一個丫鬟嘴裡嚷嚷著跑了進來。

    宣平候老夫人放下箸子,斥道:“有話好好稟,慌慌張張的做什麼?“

    丫鬟連忙諾諾。

    “什麼事?”宣平候老夫人這才問道。

    “候爺讓奴婢來給老夫人和夫人報個喜訊,說邵將軍一家已進京了。”

    “真的?”宣平候老夫人很是驚喜,問道,“他們現在在哪兒?”

    “已入宮面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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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 15:38: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一章 信

    舒氏不知邵家是什麼人,她也不關心。見宣平候老夫人這邊有客人要來,她吃過飯後,就要告辭離開。

    宣平候老夫人也知道,夏衿對邵家的大恩,不是輕飄飄一聲“謝謝”就能報答的。邵家的人即便是回來了,也得先梳洗一番,然後帶上禮物,登門拜謝,才顯得尊重。以後更是要把夏家當親戚來往,方是正理。所以她也不挽留,讓蕭氏和岑子曼送舒氏到了大門口,跟夏正謙和夏祁匯合。

    “娘,我送夏夫人和阿衿她們過去吧。”岑子曼捨不得跟夏衿分開,悄悄跟蕭氏耳語。

    蕭氏瞪了她一眼,轉頭對舒氏笑道:“我們就不多送了。待明兒你們安頓好了,我們再去府上拜訪。”

    目送夏家的馬車離開後,她才得空訓斥女兒:“你的親事,咱們兩家都議定了,只等擇吉日下聘禮。這時候你不說避避嫌,還跟著一起去夏家。你就不怕別人嚼舌根呀?”

    岑子曼嘟了嘟嘴:“哪怕我什麼都不做,外面還不是有流言?阿衿在我這裡住那麼久,我都習慣跟她在一起了。她這一走,我心裡空落落的,一個人呆著好沒意思。”

    蕭氏瞅了瞅女兒,臉上似笑非笑:“要不快些把你嫁過去,以後你就跟她又住一個宅子了?”

    岑子曼臉上飛起兩朵紅雲,跺著腳道:“啊呀,人家跟你說正經事,你幹嘛打趣人家!”說著轉身飛快地跑了。

    “唉,女大不中留啊。”蕭氏在後面慢悠悠地歎了一口氣。

    跟在她身後的趙嬤嬤湊趣地接話道:“也是姑娘選了個好人家,即便出嫁了,夫人也不用擔心。那夏家太太一看就是個極和善的;小姑子又跟姑娘好得跟親姐妹似的;夏公子也一表人才。性情溫和,對姑娘也極好。姑娘出了嫁,也必是跟在娘家差不多。”

    這話蕭氏十分愛聽:“今天見到夏家夫婦,我就一直在心裡感慨曼姐兒是個有福氣的。彭家是個大家族,還是個書香門第,最是迂腐講規矩。曼姐兒的性子既直又憨,去了彭家。暗地裡還不知怎麼遭罪呢。夏家人口簡單。關係又和睦,再合適曼姐兒不過了。她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是啊是啊。那夏太太,說話柔聲細氣的。對我們下人都極和氣呢。有這樣的婆婆,姑娘只是多一個人疼愛而已……”這些管事嬤嬤們一路奉承著,陪著蕭氏進了二門。

    菖蒲和薄荷是跟著舒氏一塊來的。不光她倆,連她們的家人也一塊來了。先前夏衿忙著跟父母說話。忙著陪母親跟宣平候老夫人見禮寒喧,直到上了馬車。才有空跟兩個丫鬟說話。

    “姑娘,這是羅公子托奴婢給你帶的信。”菖蒲見車廂裡除了夏衿和薄荷,再沒別人,從懷裡掏出一封信。塞給夏衿。

    夏衿怔了一怔,這才接過信拆開來,將裡面的一張信紙展開。

    “衿兒惠鑒:忽聞汝上京。晴天霹靂,如失魂矣。混沌幾日。終決定上邊關投軍。如吾勝歸,或能達成心願,與汝有再重聚日。望善自保重,至所盼禱。騫頓首於燈下。”

    信寫得很短,寥寥幾語。裡面沒有情深似海,沒有海誓山盟。但夏衿卻讀出了羅騫於這十幾個字後隱藏的無奈。

    他這封信寫在她上京後。那時候羅夫人已為他定下鄭家女。他作為已有未婚妻的男子,不能對她再傾吐相思,也不能跟她盟約,讓她等他歸來。所以只能寫這麼些話語,傳達深藏在他心底的意思。

    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慢慢地將信紙撕成幾條,再裝進信封裡,遞給菖蒲道:“一會兒把它燒了。”

    菖蒲被她這一行為驚得目瞪口呆,口吃地道:“姑、姑娘,為、為什麼把它撕了?”

    “留著它幹嘛?被人發現,又是一場麻煩。”夏衿淡淡道。

    菖蒲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最後發現自己無言以對。

    可不是麼?夏衿是個未婚的年輕姑娘,身上留著一個非血緣親屬關係的男子的信,而且信中語言曖昧,這算怎麼一回事呢?要是被人知道,她的名聲還要不要?不要說羅騫能不能回來娶自家姑娘還是未知,即便他倆真能終成眷屬,這種私相授受的行為,也是個把柄,以後婆媳不和了,沒准羅夫人就會拿來羞辱自家姑娘一番。

    這封信,還真是留不得。

    “姑娘,奴婢……”菖蒲羞愧地低下頭,嘴裡嚅囁著不知該說什麼。

    “行了,我又沒怪你。”夏衿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當然知道菖蒲為什麼會這樣。小姑娘對愛情總是懷著滿心的幻想與憧憬。像這種,一個男人為了個女人,不惜拋卻自己的一切,上邊關殺敵,博取功名的行為,聽起來是那麼的令人感動。即便是心冷如她,在聽聞這個消息時,不也深深動容,有過一時的彷徨動搖麼?

    在菖蒲想來,她跟羅騫是有感情的,只是因為羅夫人的反對才不能在一起。如今羅騫為了她上了戰場,她定然會感動得痛哭流涕,發誓一定要等他回來。即便他不能回來,她也會抱著他的牌位與他成親,這才是完美的愛情故事,不是麼?

    王子與公子結婚了,但這不是故事的結局,這僅僅只是故事的開始。

    為了她,或許說為了自己,羅騫一怒之下去了邊關。可是這一去之下,他會不會後悔,會不會內疚,會不會擔心母親的身體呢?答案是肯定的吧?

    既對母親愧疚,等到他跟她成了親,一旦遇到她跟羅夫人有衝突,他定然會勸她多忍忍,不要跟長輩計較吧?理由是:他都為了她上戰場了,她就不能為了他多忍忍,包容一下他的母親嗎?

    小事忍忍。大事呢?一次忍忍,兩次三次呢?

    羅夫人又是個性子固執且腦子糊塗的。

    想想那畫面,她就不忍看。

    她重活一遍,不是來作低伏小,委曲求全的。

    恣意暢快,快意恩仇,才是她的風格。

    話說到最後。仍是那一句話:她對羅騫。當初僅僅是心動,還沒情深到不能自拔、非他不行的地步。

    看菖蒲仍是不安,她乾脆換了個話題:“對了。董岩一起來了沒有?”

    “來、來了。”菖蒲說話仍不利索,說完這句話,臉竟然還紅了起來。

    “呃。”夏衿一愣,隨即似笑非笑地看著菖蒲。“莫非我不在臨江的日子,你跟董岩發生了什麼事不成?”

    董岩跟菖蒲?倒是很好的一對呢。以後一個在外幫她打理生意。一個在內幫她管家,再好不過了。

    菖蒲的臉頓時紅得要滴出血來。

    薄荷見狀,在一旁邊抵嘴笑道:“不是在臨江,而是在來京的路上。姑娘您不知道。路上董公子病了,菖蒲姐姐……”

    “啊,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菖蒲不敢跟夏衿怎樣。但對薄荷卻沒那麼多顧及,撲上去就去捂她的嘴。臉上的紅暈都蔓延到耳根去了。

    夏衿剛剛因羅騫的信帶來的一點鬱卒,被這消息一下驅散到九霄雲外去了。她在一旁笑道:“菖蒲,你要真對他有意思,趕緊來求你主子我呀。我心情一好,沒准就把你指給他了。”

    “姑娘,您也來取笑奴婢。”菖蒲一向穩重,現在被夏衿臊得直跺腳,一副小女兒嬌態。

    三人正笑鬧著,車窗被人敲了兩下,夏祁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妹妹,到了。”

    大家這才發覺馬車不知何時已停了下來。

    “走吧,回家。”夏衿起身,率先下了馬車。

    以往總緊跟著的菖蒲這一會兒卻沒有下來,而是在車裡磨磨蹭蹭了一陣,這才下了馬車。下車時,臉上的紅暈還未褪去。

    偏董岩的聲音就在下一刻響起:“董岩給姑娘請安。”

    夏衿瞥了菖蒲一眼,見她的頭快要低到胸口了,再看董岩行完禮後,目光不自覺地朝菖蒲看了一眼,她心裡暗喜,面上卻絲毫未顯,對董岩道:“剛才在岑府,都沒能第一時間見到你。想來你已從你妹妹口中知道許元經那事了吧?”

    得知董岩也跟著一起來了,在夏正謙和舒氏進門後不久,夏衿就遣了董方去見董岩,讓他們兄妹團聚。

    董岩一聽這話,顧不得這裡是夏家新宅大門口,一掀前襟就跪了下去,給夏衿扎扎實實在磕了三個響頭:“姑娘的大恩大德,董岩沒齒難忘。董岩也無什麼本事,只學得一點陶朱公之術,願一輩子為姑娘盡犬馬之勞。”

    “快快請起。”夏衿示意了一下,旁邊的男僕趕緊將董岩扶了起來。

    舒氏走了過來,道:“先進門吧。有什麼話,進去再說。”

    夏衿看到對面的鄭家已有下人探頭探腦了,連忙道:“走吧,先進去。”

    一家子一起進了門。

    原先夏衿還擔心家中東西不齊全,舒氏來了之後還得再勞累。卻不想進去一看,各處的被褥、帳子、窗紗、桌布,都全都裝置好了,房裡的花瓶、茶壺、茶杯,廚房的碗碟筷子、鍋碗勺盆什麼都不缺。甚至書房裡的多寶格都放滿了擺設,文房四寶、鎮紙、筆筒都色色齊全。要不是昨天晚上搬家俱時她進來看過一轉,絕對想不到這些東西是岑府下人在一個早上佈置妥當的。

    舒氏進門就已被這宅子的面積震住了,待得進了正院,看到她住的屋子外間,迎面的朱紅漆條案上,擺著一個三足獅鈕纏枝花卉鎏金銅胎掐絲琺瑯熏爐,旁邊是一個天青釉暗刻紋雙耳瓶。下麵的紫檀木的八仙桌上,放著一套精美的霽藍票口六棱底瓷壺和瓷杯。熏爐裡還幽幽地燃著味道清淡的檀香。

    “這、這也是御賜的?”她的聲音都帶著些許顫抖。

    “不是,這是宣平候老夫人和世子夫人讓人送過來,並在今早上一一佈置起來的。”夏衿道,“這院子也是岑府叫人來修繕的。原來長時間沒人住,都荒敗了。修繕好,昨天我才跟哥哥去買的家俱,各處的小東西和被褥、帳子等,都是岑府的。”

    “那怎麼好意思?”舒氏向來是不願意占小便宜的性子,一聽這話就渾身不自在了,又捨不得責怪女兒和兒子,便自責道,“我們就應該叫幾個下人先來,幫你們把家裡佈置一下的。都是娘考慮事情不周全,唉,倒累得岑家出物又出力。這欠下的情,可怎麼還哦。”

    夏衿卻不在意。她治好皇上的病,宣平候府是最大的贏家。再說,她肯為邵家說話,也是看在宣平候府的面上,這話雖沒挑明,但大家心裡都有數。俗話說,拿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以宣平候府的富貴,拿兩三百兩銀子出來給夏家添些東西,根本不是個事兒。只難得的是宣平候老夫人這一份心。

    “以後阿曼嫁進來,您對她好一些就是了。這些個錢財,沒必要斤斤計較。”她勸道。

    見舒氏還是有些不安,她又道:“娘,阿曼嫁了哥哥,以後咱們接觸的可就不是小門小戶人家了。那些貴夫人貴女,最講究的就是面子。錢這東西,在她們眼裡就是俗物,幾兩、幾十兩甚至幾百兩銀子,她們還真看不進眼裡。如果太過較,會很丟份,被人笑擺脫不了窮酸小家子氣。咱們如今也有錢了,您還要娶宣平候府的嫡孫女為媳。以後處事可得大氣一些,私下裡咱該怎麼著還怎麼著,但面上可得裝著毫不在乎,也學一學她們裝模作樣。”

    舒氏被她說得笑了起來,伸手擰了擰女兒的臉頰:“你這促狹鬼,什麼話到了你嘴裡就變了樣。”

    夏正謙在一旁見妻子跟女兒說說笑笑,兒子站在一旁,玉樹臨風,只兩個月不見,就有了一股子說不出的清貴之氣。他撫著鬍鬚,含笑不語,心裡有說不出的暢快。

    舒氏是主母,即便旅途勞頓,也不得歇息。她得給下人們分派院子,指揮他們出門採買,好讓這一家子十幾口人接下來有熱水用,有飯吃。

    “太太,廚房的菜都極齊全,雞鴨魚肉,各色應季的菜蔬,燕窩、香菇等乾貨,應有盡有。乾柴也堆得高高的,夠燒一個月了。”管廚房的婆子來報。

    舒氏正要說話,就聽守門的下人來稟:“老爺、太太,有幾個姓邵的客人前來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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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 15:38: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二章 真是邵家子?

    “姓邵?”舒氏疑惑地望向兒子和女兒。

    夏正謙跟她一起來的,而且一起生活十幾年,從未聽他說有什麼親戚或朋友在京城。所以舒氏下意識裡就覺得這客人是沖著兒子或女兒來的。

    至於在宣平候府吃飯時聽那一耳朵,因事不關已,她都沒怎麼在意,根本沒想到這邵家人就是去宮裡見皇上的那一拔。

    卻不想夏正謙微微驚訝了一下,就很淡定地對下人道:“請他們到正廳。”

    下人答應一聲退下了。

    夏正謙站了起來,對舒氏和夏衿道:“一起去吧。”

    舒氏越發疑惑了:“一起去?為什麼?”她看看兒子,又看看女兒,不明所以。

    平時有客人來,自然是男客由男主人在外院接待,女客由女主人在內院接待。除非是家中至親,否則沒有女主人攜女兒去招呼外男的道理。

    “衿姐兒對邵家人有大恩,人家是專門來感謝她的,你陪她一起出去,會好一些。再說,咱們小戶人家,沒必要裝豪門貴族,不必太過拘泥於規矩。”

    舒氏被這番話說懵了。要知道,剛才夏衿才說了一番大道理,就想讓她裝得高端上檔次一些,一切規矩都照著豪門大戶來。現在丈夫卻來個反論調,她就不知該聽誰的了。

    要是擱在以前,她自然是一切聽丈夫的,丈夫說什麼就是什麼。但這兩三年,他們一家四口,生活品質與地位飛速提高,從一無所有到擁有京城的大宅子、良田幾百畝、存銀幾萬兩,從做沖喜新娘都要誠惶誠恐。到全無壓力地拒絕羅家親事,能娶候府嫡小姐為媳,所有的一切,無不拜夏衿所賜。

    經濟地位決定家中地位,如今夏衿說的話,在這個家裡,比夏正謙都要管用。

    所以舒氏就迷茫了。

    夏衿對父親這話也有些訝然。

    在她的印象裡。夏正謙是最重規矩的。當初她女扮男裝出門。夏正謙答應得可是十分勉強。

    夏正謙看了夏衿一眼,對舒氏道:“你要真按豪門大戶的規矩來,衿姐兒就得整天關在家裡。不能出門。咱們的女兒,是那天上的飛鷹,豈可被關在家裡做那籠中鳥雀?所以這事你要靈活,該講規矩的時候就講規矩。不該講規矩的時候也不必拘泥。”

    丈夫這麼一解釋,舒氏就釋然了。很贊同地點頭稱是道:“還真是這樣。咱們女兒,比別家的男子都強百倍。”能得皇上和太后賞宅子、田地的,能有幾人?

    不過說完這話,她擔心夏祁多心。又趕緊補充一句;“咱們祁哥兒也不差,小小年紀就中了秀才,往後當候爺那樣的大官。也不是沒有可能。”

    夏衿正因父親的話而感覺心暖呢,就聽母親說了這麼一句話。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道;“候爺是爵位,不是官,那是因跟皇家有親或有大功勞,由皇上封賞並可以世襲的,就跟王爺一樣。”

    “那不管,反正我兒子也是很能幹的。”舒氏難得地固執了一下。

    夏祁被母親誇得臉色漲紅,提醒道:“還是趕緊去正廳看看吧,要誇你兒子和女兒,等有空了再誇。”

    一家人笑了起來。

    大家一起往正廳走去。

    正廳設在第二重院落,離內院較遠。他們到時,邵家人已在廳裡坐著了。

    進了門,夏衿怔了一怔。她自然知道來拜訪的邵家人就是她幫著求情的那一家。不過想著來道謝的應該只是邵家主事之人。而且被流放啊,還流放到了極北之地。被冤流放之人本就心情鬱結,再加上環境艱難,同去的人十不存一。所以即便是全家來,也不過四五口人吧?

    卻不想她竟然看到了男男女女、大大小小十幾口子人。年紀最大的六十多歲,最小的才兩三歲。這一家子的生命力還真是頑強。

    夏正謙進了廳堂,還沒看清楚人,臉上就堆起了笑容,拱手見禮道:“迎接來遲,各位見諒。”

    然後就看到滿屋子人變得一臉呆滯。剛才還說說笑笑十分熱鬧的屋子,瞬間變得一片寂靜。

    “各位這是……”夏正謙摸頭不知腦,茫然地打量了屋裡人一下,將臉正對了一個六十來歲的老頭兒。

    這老頭兒站在上首座位前面,身上穿的衣衫雖不華貴,人卻精神抖擻,目光炯炯有神,站在那裡不動不說話,自有一種威嚴之氣,讓人不能忽視。

    這人應該是邵家家主了。

    聽到屋裡忽然變得一片寂靜,正背對著大家欣賞牆上一幅書法入迷的中年男子轉過身來,看到夏正謙,不由得“咦”了一聲,快步走到近前,站到夏正謙面前,仔細打量他。

    這一下,輪到夏家人呆滯了。

    這人長得……跟夏正謙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如果不是衣服不同,氣質也有些差異,走在街上,夏祁和夏衿都能把他當成自家老爹。

    莫非……

    一個念頭忽然跳進夏衿的腦海裡。

    而那邊,站在老頭兒旁邊的老太太就顫抖著聲音問道:“你……你……你可是姓邵或姓秦?”

    見夏正謙仍跟那中年男子正對著發呆,母親和哥哥也沒反應過來,夏衿便應道:“秦?不是,我們姓夏。”

    “夏?”老太太呆了一呆,轉過頭去望向老頭兒,“老頭子,怎麼會是姓夏?”

    老頭兒沒理會她,而是對夏正謙比劃道:“你爹是不是這麼高,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樑,左邊鼻翼上還有一顆痣?”

    夏正謙已被舒氏推醒,反應過來,搖搖頭道:“不是。我爹中等個子,眼睛不大,鼻子上也沒有痣。”

    夏衿點了點頭。

    她聽夏正謙說起過,說夏正慎跟已過世的夏老太爺長得極像。夏正慎就是中等個子,眼睛不大,鼻子還有點塌,極普通的相貌;夏正浩則更像老太太一些。夏正謙與老太爺和老太太都不相像,比起夏正慎和夏正浩來,算得上儀錶堂堂。有一次夏正浩喝了酒,還打趣夏正謙說,他是接了父母容貌全部的優點。

    “不是?”老太太仿佛被人打了一拳似的,搖搖欲墜。

    旁邊一個婦人趕緊扶住了她,安慰道:“娘,夏老爺跟相公長得如此相像,不會不是的。也許秦伯伯只是將叔叔托給了別人來養。”

    這句話就像一支強心劑,讓老太太的眼睛立刻恢復了神采。她急急又問:“那你身上有沒有一塊玉佩?上面刻著一個這麼個形狀。”她伸出手比劃了一下。

    也不知是太過激動,還是圖案比較抽象,老太太比劃了半天,夏衿也沒看出她比劃的是什麼東西。

    不過玉佩卻是有的。

    而舒氏早已喊了起來:“有的有的,我家老爺有一塊玉佩。”說著推了推夏正謙,“你把玉佩拿出來給老太太看看。”

    夏正囉囉嗦嗦地從懷裡掏出一塊玉佩,捧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眼睛死死地盯著玉佩,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滴滴地落了下來。

    而一直強裝鎮定的邵老頭兒,這會兒也忍不住了,顫抖著手接過玉佩,看了看,抬起頭來時,眼裡的淚水也流下來了,對著夏正謙喊了一聲:“我的兒,我找得你好苦啊。”伸手一把將夏正謙抱住,嚎啕大哭。

    其他人都不停地抹淚。

    那個跟夏正謙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卻沒跟著大家一起流淚,而是呆呆地看著夏正謙,似乎要從他臉上看出花來。

    “我、我真是你兒子?”夏正謙也沒有流淚,他僵硬著身子立在邵老頭兒的懷裡,望著邵老太太,嘴裡結結巴巴地問道,眼裡是既渴望又不敢相信的目光。

    他是渴望母愛的,否則不會被老太太虐待那麼多年依然孝順她。後來聽到老太太說他不是她親生的,他的親母是青樓女子,他那段時間幾乎把從青樓裡出來的年老女子都訪了個遍,卻一無所獲。

    不曾想,在踏入京城的第一天,在這樣一個意外的場合,他竟然找到了自己的親生父親與母親。

    “是,你是我兒子!”老太太流著淚道,“我當年剛剛生了一對雙生兒子。結果有人來報信,說有人告我們叛國,皇上馬上就要派人來捉拿我們了。這是重罪,會被滿門抄斬。你爹說要留個邵家的種,到時候對外說我只生了一個孩子。於是就讓個忠心的家人秦林生抱了你逃了出去。

    後來岑毅他們幫著求情,太后也在旁邊幫著說話,說證據不足,不能服眾,會寒了許多將士的心。先皇才將抄斬改成了流放。聽到消息,我們讓人四處尋找,都沒找到秦林生和你。沒奈何,只得去了北邊。”

    “那、那我怎麼又被夏家人收養了?”夏正謙心裡已完全相信了,但心裡還有疑問。當然,這句問話不是問邵家人,而是自言自語。

    畢竟夏老太爺對他不錯,甚至有時比對夏正慎和夏正浩還好。正因如此,他從未懷疑自己是夏老太爺親生子的真實性。

    “或許是秦林生死了,將你託付給你養父。”老頭兒抹了抹眼淚,情緒慢慢平靜下來,“不管怎麼說,有玉佩在,你就是我邵玄霖的親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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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是個好孩子

    “邵?我姓邵?”夏正謙兀自一臉呆滯,喃喃自語。

    這消息實在太突兀,太不可思議,他一下子接受不了。

    邵老太太見狀,直接將那跟夏正謙長得一模一樣的中年男子拉了過來,含著淚道;“看,這就是跟你一起出生的,看他跟你長得一模一樣。”

    她抹了一把眼淚:“我們秦家,歷來有生雙胞的遺傳。我跟我姐姐就是雙胞胎,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我父親,跟我姑姑也是一胎所生,只是因為龍鳳胎,長得只有七、八分相像。”

    聽到這話,舒氏的眼淚洶湧而出。她趕緊用手帕捂住了嘴裡的嗚咽,轉過頭來,眼淚婆娑地望向了夏祁和夏衿。

    因雙胞胎往往有遺傳的因素,身為醫家人的夏老太太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在她生下夏祁和夏衿這對龍鳳胎後,夏老太太沒少拿這話來挑拔他們夫妻關係,話裡話外都說她不守婦道。好在夏正謙相信她的人品,待她依然如故。夏老太爺也訓斥了幾次,老太太才不說這話。

    但她心裡始終是有一根刺的。因為夏祁和夏衿跟夏正謙並不相像,倒是鼻子、下巴像她多一些,那雙如墨一般黑亮有神的大眼睛,卻是她和夏正謙都沒有的。她都絕望了,以為再也沒有能證明自己清白的那一天。卻不想,真相原來是這樣,夏祁、夏衿那雙眼睛不像夏正謙,而是像祖母。邵老太太即便是六十歲了,那雙眼睛仍然如黑葡萄般又圓又大,炯炯有神。

    女人的感受相通,扶著邵老太太的那個中年婦女注意到舒氏的激動的情緒,順著她的目光朝夏祁、夏衿看將過來。緊接著就是激動地大喊:“娘,您看,這兩個孩子的眼睛跟您長的一模一樣。”

    她這一喊,大家的目光就落到了夏祁和夏衿身上。

    邵老太太再次激動起來。

    她走過來,用那雙滿是皺紋的手棒著夏衿的臉,看了看,眼淚又流了下來:“孩子。我是你祖母啊。親祖母。”

    夏衿的身體裡住著異世的靈魂,對這世界和家族、血緣都沒有太多的認同感。她之所以對夏正謙和舒氏、夏祁有感情,還是相處出來的情份。所以在這場認親場合裡。她跟那些邵家媳婦一樣的淡定。邵家人能不能得到她的認同,依的不是血緣關係,而是他們的處世態度與處事方式。而這些,還得在以後的相處中認證。

    但饒是這樣。她眼裡依然含著淚花。她是為夏正謙而高興。夏老太太對夏正謙的傷害,夏正謙在青樓附近四處尋找親母。她都看在眼裡。她心疼父親。如今能找到認祖歸宗,她真的替父親高興。

    所以聽到邵老太太這句話時,她含著熱淚清脆地喊了一聲;“祖母。”

    “哎。”邵老太太高聲應了一聲,眼睛緊接著又看向了夏祁。

    “祖母。”夏祁不用提醒。很乖覺地對邵老太太喊了一聲,然後又轉過頭,對邵老太爺叫一聲。“祖父。”

    邵老太爺一大老爺們,戰場上出死入死的錚錚漢子。被夏祁這一聲喊得眼淚漣漣。

    而那頭,已有邵家媳婦提醒夏家下人了;“快拿蒲團來。”

    當初宣平候老夫人派人去臨江報信,除了將夏祁和夏衿的信拿回去,還帶去了宣平候老夫人的口信,把京城裡發生的事跟夏正謙和舒氏都說清楚了的。夫妻倆知道女兒不能離京,兒子需要在國子監上學,至少幾年內不能回臨江了,非常乾脆地把臨江的宅子出租,夏衿手下的酒樓、點心鋪子兩項生意託付給白琮,然後將所有的下人都帶上京來的。

    所以現在夏宅裡的下人,雖說乍到京城,旅途疲憊,但每人的職位跟在臨江時是一樣的。再加上搬過兩次家,輕車就熟,到了京城就各就各位,很快地進入狀態,履行好自己的職責。

    因此邵家人這麼一叫,夏宅下人就很快將蒲團拿來了,而且一拿就是好幾個,放到了夏正謙一家四口面前。

    邵老太爺拉著老妻坐到正位上,等著兒子、媳婦和孫子、孫女給自己行禮。

    夏正謙和舒氏先上前,給兩位老人磕頭行禮;他們起身後,夏祁和夏衿也上前行禮。

    待夏祁和夏衿起身後,邵老太爺又叫四人跟其他的邵家人見禮,並一一介紹各自的身份。

    邵家長子叫邵恒定,比夏正謙大三歲,娶妻郭氏,育有四子兩女;兒子都在北邊娶妻,女兒也嫁在了北邊。

    跟夏正謙同胞出生,跟他長得一模一樣那個,叫邵恒國,是邵家次子,娶妻楊氏,育有三子三女。他雖跟夏正謙同歲,但夏正謙成親晚,舒氏又被夏老太太害得流過兩次產,所以邵國定的兒子、女兒都比夏祁、夏衿大。兒子俱已娶妻;最小的女兒比夏衿大半歲,雖未嫁,卻已跟北邊的人家訂了親,明年便要嫁人。

    邵老太太剛生下邵恒國和夏正謙後,就逢大變被流放,月子沒坐好,又去了極寒的北邊,此後沒能再生孩子,老夫妻倆只得這三個兒子。

    夏衿聽了,暗自抹汗。

    饒是這樣,她現在就有兩個伯伯、兩個伯母,八個哥哥(包括夏祁)、五個姐姐,侄兒、侄女十二個,外加外甥、外甥女七個。要不是三個堂姐都嫁要北邊,沒有跟夫婿、兒女一起回來,這屋子估計都要站不下。

    這還是老太太生得少、邵家男人因為處境艱難也沒有納妾的結果。要是邵家沒發生變故,一直順遂,這還得了?

    能生雙胞胎的人太可怕了有木有?生個三回,能抵別人生六回。幾個兒子一起比了賽的生雙胞,這資料,想想就可怕。

    待一屋子人鬧哄哄地各自行禮,終於消停之後,邵老太爺便看向了夏衿:“你是衿姐兒?”

    “是的。祖父。”夏衿站了出去。

    邵老太爺扶著扶手站了起來,走到夏衿面前,對她道:“本來老夫要給你行個大禮的,但如今成了你祖父,這禮便不好行了,恐折了你的壽。你沒吃邵家一顆飯,沒用邵家一文錢。卻救了整個邵家。即便現在成了邵家孫女。這份恩情,我們全家都必須銘刻在心的。現在,便讓你幾個哥哥代祖父和伯伯們給你行禮道謝罷。”

    說著。他便抬手示意了一下。

    邵家跟夏衿同輩的七個哥哥都站了出來,排成兩排,就要跪下給夏衿行大禮。

    夏衿嚇了一跳,連忙後退。躲到舒氏後面,一面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也沒做什麼,就是順嘴跟太后她老人家提了一嘴。全是太后仁慈,皇上英明,沒我什麼事。不必這樣。”

    她對於下跪全無好感。剛才因著這軀身體裡流著邵家的血,對兩個老人行跪拜禮倒也罷了。現在叫她坐受七個大男人跪拜,她吃撐了麼?被跪拜又沒一文錢好處!

    實在要謝。以後對她爹娘和哥哥好點就是了。至於她自己,扔哪旮旯裡她都能過好。倒無需別人怎樣。

    夏正謙和舒氏也道:“她年紀小福氣薄,可受不住這個。”連連幫她推辭。

    邵老太爺也沒辦法,對七個孫兒一揮手,讓他們退下,又道:“那就這樣,剛才我們進宮面聖,皇上不光賜還了咱們邵家被抄的家產,還另外又賞賜了黃金二百兩,田地三百畝。將所有的這些家產與賞賜拿出一半來,作為衿姐兒的嫁妝。剩下的這些,我和老太太百年後,再由你們三房平分,你們覺得如何?”

    他話聲一落,大伯邵恒定便道:“孩兒沒有意見。”

    二伯邵恒國也立刻跟上:“我也無異議。”

    七個孫輩想來是訓練有素的,拱手齊聲道:“孫兒們也無異議。”

    這幾聲都聲音洪亮,中氣十足,尤其是後面那一聲,差點要把屋頂掀起。

    邵老太爺卻對這響亮的應聲極為滿意,也中氣十足地高叫一聲:“好!”

    轉過頭來,他對夏衿道:“你不願意讓哥哥們給你下跪,這些個身邊之物你要是再推辭,祖父可就不高興了啊!”

    邵老太太也慈祥地對夏衿道:“衿姐兒,你就收下吧。你伯伯、哥哥們雖不是縱世之才,但憑自已的本事,糊口養家是不成問題的。你祖父這樣安排,也有不讓他們因衣食無憂而太過安逸之意,你就不要再推辭了。”

    夏衿在前世來到這個世界,十分的本事只使出了三分。即便這樣,她這兩三年也是白手起家,賺了許多人一輩子都賺不到的財富。而且她用這三分本事創造的事業才剛剛起步。以她的醫術,只要多治幾個達官貴人,銀錢自然不缺;而有了改建臭水塘賺下的銀子作本錢,她還可以將酒樓和點心鋪子開遍全國,賺更多的銀錢……

    但她對於名利錢財向來是不看重的。只要能保證衣食無憂,她就不會再為那東西多費腦筋。而她現在的身家,夠她花一輩子了,她怎麼可能再要邵家的財產,為父母招來駡名?

    “這錢我不要。”她態度十分堅決,“錢不留予我自己的祖父、祖母、父母、哥哥,難道還要帶到別家去養外人麼?祖父,您這不是為我好,您這是害我您知道麼?您報了恩,心裡倒舒坦了,孫女我就得被世人詬病,罵我不孝。哪怕我帶著再多錢財出嫁,夫家也會鄙視我,覺得我人品低劣。祖父您說說,人品與財錢,哪樣更貴重呢?”

    七個哥哥一個姐姐見她這樣跟邵老太爺說話,私下裡都為她捏了一把汗。邵老太爺年紀雖大了,又飽受磨難,卻仍保留著軍人那種剛直暴躁的性格。他決定的事,在邵家向來是沒人反駁的,否則就操練得你幾日下不來床,即便女孩兒也不例外。

    幾人都不忍直視在側過頭去,等著祖父對新認的妹妹咆哮。

    卻不想,邵老太爺聽了那話,臉上不光沒有怒氣,反而欣慰“哈哈”大笑起來,嘴裡叫道:“好。好孩子,真不愧是我邵家的種!這麼一大筆錢財,任誰都要猶豫思量,這孩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直接拒絕,而且還能極清楚地道出其中的利害關係。好啊,好!這份視金錢如糞土的高潔。這份明白事理的聰慧。難怪眼高於頂的岑家嫂子,也要對你讚不絕口,實在是個好孩子!”

    饒是夏衿臉皮厚。也被這份話誇得兩頰緋紅。

    “行了。”邵老太爺將手一揮,“你現在還未出嫁,嫁妝的事以後再說,到時候我說給多少就給多少。現在……”

    他將目光轉到夏正謙身上。問道:“你養父可有兒子?對你可好?”

    “有的。”夏正謙明白這是要給他正名,回道。“我在夏家有兩個兄長,大哥夏正慎,二哥夏正浩,我在那個家排第三。先養父給我起名叫夏正謙。他從未說過我不是他親生的,對我比兩個哥哥還要好。”

    邵老太爺敏感地捕捉到了那個“先”字,連忙問:“怎麼?你養父去世了?”

    “去世六年了。”夏正謙道。

    “那你養母……”

    “養母也去世了。”

    邵老太爺點點頭。轉頭看了邵老太太一眼,然後對夏正謙道:“你是邵家子。這一點毋庸置疑的。如果你顧戀著養父、養母的恩情,想要繼續姓夏,我跟你母親也沒意見;如果你覺得你養父母的恩情可以用別的方式來報答,那就擇吉日,認祖歸宗,把名兒改過來。當年我的志向就是定國安邦,生的兒子,也打算用這四個字來命名。所以你大哥叫邵恒定,二哥叫邵恒國,你呢,則叫邵恒安。可惜你沒有弟弟,那個邦字沒機會送出去。”

    夏衿聽到這裡,不由得抿嘴一笑。這邵老爺子,說話還挺有趣兒。

    邵老太爺繼續道:“這事不急,你可以慢慢想。如果你不好拿主意,待京中之事安定下來,我跟你娘去一趟臨安,由我們跟你夏家兄長協商也行。”

    “不用想了。”向來有些優柔寡斷的夏正謙,這一回卻十分果斷,“我認祖歸宗。”

    能養出夏衿這樣孩子的人,品行自然不會差,絕不會忘恩負義,為人不孝。夏正謙如此果斷,邵家人心頭都一突,想到一個可能,那就是:夏家的老太太,對夏正謙可能很不好。望向夏家四口的目光,就帶了憐惜。

    “那好。”邵老太爺自然是希望兒子認祖歸宗的,聽了這話,大為高興,伸出寬厚的巴掌,用力地拍了拍夏正謙的肩膀,“我們那祖宅還在,皇上又賜還我們了。待我們收拾好,你就帶妻子、孩子過去,給祖宗磕頭行禮,將名字改回來。”

    說著他又望向夏祁和夏衿:“孩子們也姓回邵姓。”

    “是。”想想自己有父母、兄長作依靠了,而且父母兄長和侄兒都如此明理,夏正謙不由得熱淚盈眶。

    “父親、母親、大哥、二哥。”他將幾人團團叫了一遍,道,“你們剛剛回京,宅子也沒收拾好。我們這宅子還算寬敞,不如你們先在此住下?”說著殷殷地看向邵老太爺和老太太,“孩子這麼多年不能呈歡膝下,二老以後不如住在這邊,由兒子侍奉您兩位老人家?”

    “不用。”邵老太爺極乾脆地道,“岑家對我也有大恩,岑家嫂嫂既然誠心留客,我們是在岑府住幾日的好。等祖宅收拾好,你們一塊搬過去。一家人住在一起才香親。”

    “娘。”夏衿看到一個婆子在門口探頭探腦,忙拉了拉舒氏的袖子:“娘,羅嫂似乎有事要稟告。”

    舒氏連忙走了出去,再回來時,湊到夏正謙耳邊說了兩句話。

    “怎麼,有事?”邵老太爺停住話問道。

    “是臨江城的知府夫人羅夫人,前來拜訪。”夏正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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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 15:39: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四章 護短的邵老夫人

    邵家人是從宮裡出來,到了岑府後知曉夏衿的父母今天也抵京了,為表誠意,第一時間就上了門,所以並不知道臨江的知府夫人也住在岑府,更沒跟她見過面。

    因此,聽到夏正謙的話,邵老太爺不在意地對舒氏揮了一下手:“你去忙吧,客人要緊。咱們自家人不用客氣,什麼時候都有機會說話。”

    舒氏心裡可明白羅夫人此來是什麼目的。一個時辰前羅夫人才在岑府跟她見過面,那時她什麼都沒說,大概是專門等著這時候特意上門,才顯得她提親的態度比較鄭重。

    她對邵老太爺行了一禮,然後看了夏衿一眼,見她沒有什麼表示,便退出了門。

    舒氏走後,邵老太太看到兒子、孫子們都還站著,有幾個小的孩子都已快站不住了。她便道:“你們幾個大老爺們在這裡聊,我們老娘們帶著孩子都到偏廳去。”

    這廳堂雖然還算寬敞,但上首兩個位置,下面兩列各三張椅子,一共八個座位。即便是留了男性在此,也還坐不下呢。好在夏家的管家羅叔靈醒,一看來了那麼多客人,早已叫人準備了椅子,此時立刻端了上來,擺到廳堂裡。

    而女子們帶著孩子,都到了偏廳。

    大人小孩一陣亂,大家坐定,羅嬸又帶了人上了茶和點心上來。

    喝著茶吃著點心,大家的話題仍在邵家的新成員夏衿身上。

    一個嫂嫂好奇地望著夏衿,問道:“你真的是跟一個姓邵的老太太學的醫?她長什麼樣兒?”

    夏衿最不喜歡這個話題了。一個謊言要用一千個謊言來遮掩。

    她只好憑著想像,把不存在的邵婆婆的長像描述了一遍。

    好在在座的,除了邵老夫人(她是誥命,也該叫夫人。前面筆誤,現在改正),其餘的無論是年長的郭氏還是楊氏,都是邵恒定和邵恒國在北邊娶的妻子,對於原來京城將軍府裡的下人全然不知,更不用說幾位嫂嫂了。

    她們聽了夏衿的描述,只望著邵老夫人。等著她的答案。

    大家對於那位邵婆婆是很好奇的。也很希望那人真是以前邵將軍府的什麼人,這樣的話,故事就更離奇了。

    要知道。夏衿無意中幫了邵家,然後邵家來感謝時,竟然發現她的父親是邵家丟失多年的兒子。這種經歷,跟話本小說裡的情節差不多了。

    邵老夫人想了想。搖搖頭:“我們家,沒有這樣的人。”

    “會不會是姑老太太?”楊氏問道。

    “不可能。”邵老夫人道。“你家姑老太太,雖懂岐黃之術,卻也只是懂些皮毛。要說醫術很高明,卻是沒有的。再說。她一直在夫家好好的,直到前些年才過世。”

    “看來,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天用這種方法叫我們一家得以沉冤昭雪。肉骨團聚。”郭氏感慨地道。

    “是啊。”大家都附和著,很是贊同。

    夏衿微笑著坐在那裡。聽她們說話,並不插嘴。

    她看得出來,邵老夫人是跟宣平候老夫人一樣的人,明理睿智,性格直爽。兩個伯母和兩三個嫂嫂也都是一樣的性格。其餘的雖不瞭解,但似乎都是沒有心機的。

    而且,在邵老太爺說要把一半家產給她作嫁妝時,她用餘光觀察過這些人,這麼多人,並沒有一人臉上露出不悅之色。也不知是她們不瞭解邵家被賜回和賞賜的財物有多少,還是真不在意。

    不過總地說來,她對這些人還是滿意的。

    她真是受夠夏老太太和夏正慎那樣的親戚了。要是再遇上這樣的人,她肯定要慫恿夏正謙和舒氏跟邵家人保持距離。

    邵老夫人見她不說話,生怕冷落她,又問她道:“聽說你哥哥準備跟岑家姑娘訂親了?”

    “嗯。”夏衿點點頭,“八字宣平候老夫人已找人合過了。現在因候爺和世子爺要出征,我爹、娘本打算今天下午到岑府下聘的。禮單先送過去,聘禮等置辦好再補送。”

    “正該如此。”邵老夫人道,“不過如今有我們了,聘禮就由我們來置辦了。這事到時我再跟你爹、你娘商議。”

    以前夏家只有四口人,夏衿能當半個家。現在在邵家第三代裡,她是年紀最小的,按常理說,她對邵家的事根本沒有置喙的權力。

    因此她沒有接話。

    她並不打算在這個家裡也掌握話語權。

    “你哥哥已經訂親了,你呢?”邵老夫人又問,“你娘可有給你看中的人家?”

    這話可不是姑娘家能接的話了。夏衿正要低下頭去,做羞澀狀,就看到舒氏從外面進來,臉色似乎不大好看。

    舒氏性子好,夏衿還未見她這般氣惱過。她連忙站了起來,上前扶住母親,問道:“娘,怎麼了?”

    “沒、沒事。”舒氏深吸一口氣,強逼自己露出笑容,“娘,你們在這兒吃晚飯吧?我已叫下人去採買準備了。”

    “不用,我們回岑府吃。”邵老夫人不在意地擺擺手,盯著舒氏問道,“出了什麼事了?你臉色可不好。是不是那知府夫人給你氣受了?有什麼事你可要告訴我。咱們邵家人,可不是能輕易被人欺負的。”

    舒氏是個很要面子的人。以前就是被夏老太太打嘴巴打得再狠,她也會找個沒人的地方把自己收拾妥當,才回三房院裡去,不願意在路上被人瞧見,失了體面。

    現在走了一路過來,仍沒能收斂好自己的情緒,顯是被氣得狠了。

    邵老夫人這麼一說,她就忍不住了,流著淚對邵老夫人一福,轉頭對夏衿道:“衿姐兒,娘對不起你。那羅夫人實在是太沒道理了。我說了你哥哥還未訂親,你的親事先緩一緩,等你哥哥下了聘再說。結果她就說了一大通的大道理,硬逼著要我收下她的定親之物。我不答應,她將玉佩放在桌上就走了。揚言道,如果咱們不答應,她就把羅公子為了你鬧著退親、上了戰場的事說出去,到時候鄭家知曉,定不會讓你哥哥有好前程。”

    夏衿眸子一冷:“玉佩呢?”

    舒氏從懷裡將一塊玉佩掏了出來,遞到夏衿面前。

    夏衿接過玉佩,正要安慰舒氏兩句,就聽邵老夫人問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現在認了親,夏祁、夏衿的親事是必須讓祖父、祖母知曉的,舒氏進門時就不打算瞞著這事。

    這會子她便將羅家、夏家、鄭家的糾葛說了一遍。

    當然,她話語裡幫夏衿作了諸多掩飾。羅騫喜歡夏衿,想要娶她的原因,是夏家老太太讓夏衿沖喜,夏衿不得不女扮男裝去給羅騫治病。後來在岑府宴上羅騫認出夏衿,就想娶她。對夏衿經常扮成男裝在外行走,還跟羅騫一起開點心鋪子,兩人日久生情的事隻字不提。

    邵老夫人是個疾惡如仇的性子。聽到說羅夫人死活不同意羅騫娶夏衿,說夏衿只配作小妾,帶著羅騫到京城跟鄭家訂了親。她顯得比舒氏還生氣,嘴裡直罵道:“狗眼看人低,真是狗眼看人低!”

    罵完了人,她才又問道:“現在為什麼又死皮賴臉要跟咱訂親?”

    舒氏又將羅騫為了夏衿,留書去邊關的事也說了。

    “這個羅公子倒是個有眼光的有情郎。”邵老夫人贊道。

    聽得這話,夏衿不由得在心裡暗笑。看來她這位親祖母,是個極護短的人。羅夫人瞧不上她,邵老夫人就把她罵得狗血淋頭;羅騫為她上戰場,她就誇讚人家有眼光,是有情郎。

    邵老夫人誇完那一句,便轉過頭來,望向夏衿:“衿姐兒是怎麼想的?你要願意嫁給那羅公子,祖母幫你把你那未來的婆婆好好收拾一頓,叫她從此夾著尾巴做人。要是不願意,這天底下誰也強迫不了你。那什麼狗屁倒灶的知府夫人,你祖母還真沒看在眼裡,惹得我不高興,我非得大嘴巴子抽她不可。那玉佩到時就給我,我把它摔到她臉上。”

    夏衿終於把心放回了肚子裡。

    雖然夏正謙找到自己的父母,她為父親高興,但心裡也是有擔憂的。她就怕新認的祖父、祖母要插手她的親事。雖然她相信夏正謙和舒氏為了她,會跟二老抗爭,但如此一來雙方就有了隔閡,夏正謙肯定會很傷心。

    沒想到邵老夫人真如她所想的那般明理通透。

    她正想著如何措辭說出她的想法,郭氏錯以為她害羞,連忙接話道:“娘,衿姐兒臉皮薄,哪好意思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不過我看也不用問了,弟妹的態度不是很明白了嗎?要是他們願意結這門親,今天也就順水推舟將親事答應下來了,何至於鬧得這樣僵?我覺得弟妹她們的決定是對的。女人嘛,總還得在後宅生活,跟自己相處得時間最長的不是相公,而是婆婆。有羅夫人這樣的婆婆在,衿姐兒嫁過去,不定得吃多少苦頭呢。”

    “對呀,我是老糊塗了。”邵老夫人一拍扶手,對舒氏道,“三媳婦,你那聘禮單子準備好了沒有?要是準備好了,咱們現在就帶著衿姐兒一塊兒過去。我帶你們去跟岑老夫人和那什麼羅夫人見個面,把你們的新身份給她們介紹一下。到時候,哼,我自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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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這是我三兒媳婦

    舒氏應道:“準備好了。”轉頭卻望了夏衿一眼。

    夏衿跟她對視一眼,沒有作聲。

    “那便走吧。”老太太雷厲風行,站起來就往外走。

    大家趕緊都跟上。

    到前廳跟男人們匯合,邵老夫人只說時辰不早了,怕岑家嫂嫂在家等得急,先回宣平候府去。邵老太爺聽說三兒子一家也跟著過去,便沒二話了,一揮手,呼拉拉二十幾口上車的上車、騎馬的騎馬,浩浩蕩蕩地去了宣平候府。

    舒氏緊緊跟在邵老夫人的身邊,最後和她一起上了一輛馬車。

    與邵老夫人同車而來的郭氏笑了笑,轉頭對夏衿道:“大伯母跟你坐一起吧。”

    夏衿看了,心暖之餘,又感覺心酸。

    舒氏的性子,再老實不過。她從來不會討巧賣乖,更不會特意去巴結討好別人。按她的性子,她定然會走在人群最後,等著大家都上了車,才默默坐自己的車去岑府,絕不會跟大伯母和二伯母爭寵。如今她這樣,定然是想借著在馬車上的機會,跟邵老太太把既不能答應羅家的親事、又不能拒絕的道道說給邵老夫人聽。

    為了女兒,她寧願被人誤解,違背本心。

    母親能為自己做到這一步,夏衿自然不會讓大伯母誤會自己的母親。

    她對郭氏解釋道:“羅家那樁親事比較複雜,如果這樣直接拒絕,沒准就會傳出流言,說羅公子為了我,不顧性命、不顧前程去了邊關,我來了京城卻見義思遷。貪幕權貴,拒絕婚事辜負了他。我娘想跟祖母解釋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所以才想著跟祖母同一輛車,一路好說話。她一心為我,要是有什麼失禮之處,還請大伯母見諒。”

    說著,她對郭氏福了一福。

    她聲音不大。卻也不小。因長幼有序。那些嫂嫂們都沒有上車,而是等著郭氏和楊氏上了車,方才上去。站在離夏衿和郭氏比較近的兩三個都聽見了夏衿的話。

    郭氏其實也沒什麼。只是覺得新認的三弟妹有些獻媚,似乎跟她們這些人都不大一樣,所以心裡才有些想法。

    夏衿這麼一解釋,她倒不好意思起來。扶住夏衿道:“你快莫這樣說。你們流落在外幾十年,本就該多跟老人親近才對。你這樣說我都不好意思了。倒好像不能容人似的。”

    “大伯母自然是寬厚的,我只是這麼一解釋,免得母親被誤會了去。”夏衿笑道。

    見大家都站著,她又道:“大伯母您快上車吧。嫂嫂們都等著呢。”

    “走,咱娘倆一塊兒。”郭氏拉著夏衿,親親熱熱地上了車。

    可馬車走到半路。就停了下來。郭氏在邵家的地位,跟蕭氏一樣。是長媳,也是管家媳婦。見到馬車停下,她連忙掀開車簾,問道:“出什麼事了?”

    她的兒子騎馬就走在旁邊,回道:“是祖母那輛車停下來了,兒子去看看。”說著便打馬上前。

    可剛離開沒幾分鐘,他便又回轉來了,道:“祖母讓六妹妹上她那輛車去坐。”

    夏衿見郭氏回過頭來看向她,才醒悟過來,邵家前頭有五個女兒,“六妹妹”指的是她。

    她忙起身:“大伯母,那我去前面了。”

    “嗯,趕緊去吧。”

    郭氏乘坐的馬車,在一列馬車隊伍裡走在第二位,離邵老夫人所乘的那輛距離最近。不一會兒夏衿便上了第一輛。馬車隊伍又緩緩前行。

    “祖母,您找我?”夏衿倒是猜到邵老夫人找她,定然是為了羅夫人提親的事。但具體要問什麼,她實在猜不到。她跟羅家的關係,能說的舒氏都知道,還有什麼非得問她自己呢?

    “我問你。”邵老夫人開門見山,“你離開臨江前,可有跟羅公子有過海誓山盟?”

    “沒有。”夏衿搖搖頭,“在羅夫人幫他跟鄭姑娘訂親後,他曾找過我,說想去從軍。我勸他娶了鄭姑娘好好參加科舉,不要做這種無謂的事,徒讓父母擔心。並未跟他有什麼約定。”

    “那就好。”邵老夫人放下心來,拍拍夏衿的手,“行了,一切交給祖母,祖母會處理好的。”

    夏衿看了舒氏一眼,舒氏微微點了點頭。她轉頭對邵老夫人笑了笑:“還是有祖母好。”

    這是真話。

    舒氏跟羅夫人同輩,地位矮了一大截,性子又綿軟。讓她跟羅夫人對峙,實在太過為難了。要是沒有邵老夫人,夏衿自己還得親自上陣才能擺平此事。

    可邵老夫人不同。她的地位跟宣平候老夫人差不多,而且年紀長,資格老,睿智通達,性情剛直又不乏城府。她說什麼話,羅夫人絕不敢挭著脖子對著幹。

    走了一會兒,馬車在宣平候府門前停了下來。一行人下車的下車,下馬的下馬,走到二門處時,宣平候老夫人和蕭氏已迎出來了。

    邵老夫人趕緊快走兩步,拉住宣平候老夫人的手,親熱地道:“老姐姐,你怎麼還迎出來?我們又不是什麼客人,哪兒要得你相迎?”

    “哼,我才不迎你這老貨。我呀,是想多看看這幾個精神的棒小夥兒。”宣平候老夫人跟邵老夫人的交情顯然不一般,互相打趣著。

    說著話,她看到舒氏和夏衿也在人群裡,笑著招呼道:“你們也來了?趕緊進去吧。”

    “慢著。”邵老夫人叫道,轉頭招手叫邵恒國和夏正謙,“老二、老三,你們過來。”

    因此是二門,男人們都準備往另一方向去呢,只是見宣平候老夫人迎出來,才止了步,準備行過禮後去前院。聽得母親召喚,孿生兩兄弟走上前來。

    “你看看他倆的長相。”邵老夫人得意地道。

    不用她說,宣平候老夫人和蕭氏就一副呆滯狀,眼睛直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兩人,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兩個人,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老姐姐,這事還得謝謝你啊。要不是你在臨江跟衿姐兒她們認識,又把她召進京來,我們一家可就沒有團聚的指望了。”邵老夫人說起這事,情緒還是十分激動。

    她向夏正謙招招手,待他走到自己面前,便拉著他的手,對宣平候老夫人道:“重新介紹一下,這是我的三兒子。跟老二恒國是孿生兄弟。”

    “真、真是他?”宣平候老夫人這話雖是問句,卻用了十分肯定的語氣。

    邵老夫人點點頭:“他身上有一塊玉佩,正是當年我塞進他繈褓裡的。”

    宣平候老夫人用了好一會兒才消化這個消息,感慨道:“那真是太好了。恭喜你們一家團圓。”說到後面,她紅了眼眶。

    邵老夫人抹了抹眼淚,對邵恒國和夏正謙道:“行了,你們去吧。”

    兩人對著宣平候老夫人行了一禮,這才帶著子侄們離開了。

    “今天可要好好地喝兩盅。”宣平候老夫人拍拍邵老夫人的手,高興地道。

    邵老夫人卻沒接這話,而是說了一句八竿子打不著的話:“聽說,你府上住著一個姓羅的知府夫人?她是你親戚?”

    宣平候老夫人一聽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半個時辰前,羅夫人出門,下人是稟了她知曉的。

    “正是。”她笑道,“也不是我親戚。你還記得沒有?你生安哥兒的時候,那年京城下好大的雪,有一個姓趙的我的好姐妹從蘇省來京城,在我家住了兩個月。當時你還送了她才半歲大的女兒一套頭面首飾作見面禮。”

    邵老夫人想了想,恍然大悟:“哦,想起來了。”眼神一凝,“莫非,那孩子就是這位知府夫人?”

    “那倒不是,那是她姐姐。這個叫白瑩,是我那趙姓閨蜜的小女兒,比你見過那女娃兒小四歲呢。”

    “哦,這樣。”邵老夫人笑了笑,“原來是故人之後,那就好辦了。”

    她望向宣平候老夫人:“我想見她一見。”

    宣平候老夫人跟邵老夫人年輕的時候脾氣、性情最是相投,彼此的丈夫又是結拜兄弟,兩家人交情莫逆,比她跟白閨蜜感情還深些。

    現在雖說兩人有幾十年沒見面了,但憑她的閱歷,只說幾句話就能判斷出,這位妹妹仍然是以前的性子——仍十分明理,絕不會無緣無故發作人。如今她臉色不善,提出要見羅夫人,想來是羅夫人做了什麼糊塗事,才惹得人家長輩找上門來了。

    她也不打算阻攔,吩咐下人去請羅夫人,轉過頭來笑道:“走吧,咱們進去說話。”

    一行人去了內廳。

    剛剛坐定,羅夫人便到了。

    看到廳堂裡黑壓壓坐著許多人,她頗為意外。掃了廳堂一眼,又發現舒氏和夏衿赫然在座,她蹙了蹙眉,朝宣平候老夫人行了一禮,笑道:“姨母,聽聞邵老將軍一家今兒到了。想來坐您旁邊的這位便是邵老夫人了吧?”

    “正是。”宣平候老夫人笑著給她介紹,“坐她旁邊那兩位,是邵家大夫人郭氏和二夫人楊氏。”

    邵老夫人在她話音剛停時,便指著舒氏道:“這是我三兒媳婦舒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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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 15:39: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六章 打臉啪啪響

    羅夫人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隨即睜大了眼睛,有些失禮地問邵老夫人:“老夫人?您剛才說什麼?她……”她指了指舒氏,“她是你的三兒媳婦?您是不是說錯了?我跟她是認識的,她家我還去過呢。她夫家姓夏,她娘家姓舒,可都是實打實的臨江人。”

    “不會錯。”邵老夫人微笑道,“我曾有個兒子流落在外面,今兒才找到,那就是衿姐兒的父親。他跟我的二兒子是孿子兄弟,兩人長得一模一樣。而且衿姐兒父親身上的玉佩,還是當初我塞在他繈褓裡的。就算容貌有相像的,玉佩卻不會錯。”

    羅夫人半張著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真、真的?”隨即臉上的笑容怎麼都遮掩不住。

    為了兒子,她退掉了鄭家的親事,求娶了夏衿,心裡自然是十分遺憾的。當初千方百計想跟鄭家結親,不就是為了鄭家的權勢嗎?現在不光攀不上親了,而且還結下了仇。偏夏家還這麼地拿不出手!

    沒想到,只求親了一個時辰,夏家就給了她這麼一個大驚喜。

    邵家,她以前可是聽她母親說起過。被流放之前,邵將軍在帶兵的本事上,可是比宣平候岑毅還要厲害許多,地位也在他之上,可謂是武將第一人。正因如此,才被北涼國忌憚,使了個離間計,讓先皇流放去了北寒之地。

    幾十年後,他帶著一大家子被召回,當今皇上又是明君,定然會彌補他以安其心。只要他不露出怨恨之色,煊赫地位唾手可得。羅騫既走武職之路。有邵將軍和宣平候這兩個頂級大將軍保舉,前程自然一片大好,封候都是有可能的。

    原以為退了鄭家訂了夏家,是丟了西瓜揀了芝麻。沒想到這夏家不是芝麻,而是個金冬瓜。

    這麼一想,她臉上的笑容更盛。

    她站起來對邵老夫人福了一福,聲音裡帶了幾分激動:“恭喜老夫人、賀喜老夫人。怪道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聽到喜鵲喳喳叫呢。原來還有這麼一樁喜事。”

    說著。她喜氣洋洋地道:“說起來,我跟老夫人也不是外人呢。衿姐兒呀,就要成為我的兒媳婦了。”說著。她慈祥地沖著夏衿笑。

    夏衿被她這笑容晃得不忍直視,轉過頭移開了視線。

    “你兒媳婦?”邵老夫人臉上的笑容一斂,轉過頭去看向宣平候老夫人,疑惑地問。“我怎麼聽說你府上住了個鄭家的親家羅夫人?難道不是這個羅家?你府上到底住了幾個羅夫人?”

    宣平候老夫人難堪地看了羅夫人一眼,笑著解釋道:“只有這麼一個羅夫人。她兒子原跟鄭家訂了親。如今退親了,所以才轉向夏家,哦不,你三兒子家求親。”

    “退親?”邵老夫人眉頭一皺。“可我今天上午沒聽鄭家人提及啊!”她望向羅夫人,“你什麼時候去退的親?”

    羅夫人本來想避開這個話題不說的,但邵老夫人直定定地望著她。宣平候老夫人則坐在旁邊慢慢喝茶,根本不幫她打圓場。她實在避不過。偏她今上午去退親的事,宣平候老夫人和夏衿都知道,她又不能撒謊。

    她只得硬著頭皮道:“今天上午。”

    邵老夫人臉色一沉,問舒氏:“她什麼時候來提親的?”

    舒氏低著頭,嚅嚅地道:“就是大家在正廳裡說話的時候。”

    “什麼?”邵老夫人望向羅夫人的眸子裡的寒氣能凍得死人,“你上一刻到鄭家退親,下一刻就到我家提親,是這樣嗎?”

    羅夫人頓時慌了。

    在古代,無論是什麼樣的原因退親,絕沒有前一天退親,後一天就跟另外的人訂親的道理。因為這顯得後者迫不及待想嫁或娶對方,連一個月兩個月都等不及。如果這人是女子,那世人定要猜測她是否被人弄大了肚子,急著要嫁進夫家以遮掩自己的失德敗行。無論是誰,退親後馬上訂親,無論是對退親者還是訂親者,都是極不尊重的表現。

    羅夫人之所以敢這麼做,也是欺負夏家沒人撐腰。即便岑家跟夏家訂了親,她相信宣平候老夫人看在她母親的情面上,不是會太過干涉這件事的。

    誰知道半路跳出個程咬金。而且地位輩份還這麼高,隨隨便便就能把她訓得跟孫子似的。

    這麼一急,她的眼淚就出來了,抹著淚水道:“老夫人,我也不想這樣。但我兒子,為了要娶衿姐兒,留書私自去了邊關。他跟衿姐兒兩情相悅,是我以前糊塗,給兒子訂了鄭家的親事。為了這事,我是又悔又急,病了幾日,差點就過不去了,幸虧衿姐兒在我病床前守了兩天兩夜,我今天早上才能起得來床。

    那孩子仁義,我不能再糊塗,所以就急急去了鄭家,想想彌補先前的過失。這事,或許是我性急了些。但這也不是訂親,只是給個信物。這事我不說、夏太太不說,別人誰也不知道,絕不會傳出流言的。等祁哥兒訂過親後,咱們兩家再合計這事也不遲。”

    這話倒是說得合情合理,弄得夏衿在心裡暗自讚歎,沒想到一向不大聰明的羅夫人,如今竟然也聰明了一回,一番話把所有的漏洞都補上了。

    如果換作是舒氏,這番話下來,她定然被說得啞口無言。可惜羅夫人遇上的是邵老夫人。

    羅夫人話聲一落,她就怒目圓睜:“你說什麼?羅公子為了要娶衿姐兒,留書私自去了邊關?”

    羅夫人以為邵老夫人是為了兒子這至情至性的表現而震驚,不由有些自得地點點頭:“正是。”為了應景,還抹了抹眼淚。

    “呯”地一聲,邵老夫人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的茶壺和茶碗“叮噹”亂響。

    她轉頭來問,喝問夏衿:“衿姐兒,你老實跟祖母交待,在羅公子去邊關之前,你可跟他結有私情,山誓山盟?”

    “沒有。”夏衿搖了搖頭,“他是跟別人訂了親的人,我怎麼可能跟他再有私情?在那之前,羅夫人也曾找過我,問我跟羅公子是否有私情,如果有的話,她願意成全我,讓我嫁給羅公子作妾。說名份不重要,重要的是否願意對我好。我告訴她我跟羅公子沒什麼,我也不會給人作妾。這件事,我爹我娘都知道的。”

    “對。”舒氏趕緊在旁邊作證,“羅夫人得知羅公子有去邊關的想法,還曾跑到我家裡大罵。羅大人和羅公子過來跟我們道歉,我家衿姐兒是當著我們兩家大人的面,說她並不願意嫁他,並勸羅公子好生跟鄭姑娘成親,不要再讓父母操心。”

    “好!”邵老夫人又是一拍桌子,對羅夫人喝道,“我孫女明明白白表示不願意嫁你兒子,跟你家沒有瓜葛,可到了京城,你卻到處跟人說你兒子為了我孫女去了邊關,是個什麼意思?他去不去邊關,為了什麼去,跟我孫女有什麼關係?你這是要把鄭家的惱恨轉嫁到我老三一家身上嗎?你這樣把一個女孩兒牽扯到你兩家的親事當中,敗壞她的名聲,是欺負我邵家沒人嗎?啊?”

    羅夫人一哆嗦,低著頭沒有說話。

    邵老夫人轉頭又對舒氏喝斥道:“她都這樣不顧衿姐兒名聲,又跟別人退親還不到半個時辰就來求親,你為何要接受她的信物?你是衿姐兒的親娘嗎?”

    舒氏“哇”地一聲就哭了。她倒不是演戲,而是一想起被羅夫人逼迫的情景,就忍不住滿心悲憤。

    她抽泣著喊道:“我沒有,我不答應,一再說長幼有序。祁哥兒的親事未訂,衿姐兒的婚事以後再議。羅夫人不聽,將一塊玉佩硬塞給我就走了。臨走前還……”說到這裡,她已泣不成聲了,好一會兒才控制了一點情緒,接下去道,“……還威脅我,說不答應親事,就放出風去,說羅公子是為了衿姐兒才不願意娶鄭姑娘,去的邊關。說鄭家到時候定然不會讓祁哥兒有好前程。”

    邵老夫人這一回沒有拍桌子,但望向羅夫人那陰惻惻的目光,卻讓人打心底裡生寒。

    她咬牙切齒,從牙縫裡露出聲音來:“羅夫人,是這樣嗎?”

    “我、我……”羅夫人只覺得身子一會兒冷一會兒熱,那日發燒到暈迷的感覺似乎又回來了。

    她強撐著難受,道:“我家騫哥兒確實是為了衿姐兒去的邊關,我又沒撒謊。那日我求衿姐兒給他寫信,衿姐兒雖然沒有寫,但我看得出,她也挺擔心我家騫哥兒的;後來她又衣不解帶地照顧我兩天兩夜,她對我家騫哥兒絕不是沒有感情的。我退親訂親雖急了些,卻也是為了安兩個孩子的心。邵老夫人,您也是做人母親的人,想來你也能理解我……”

    “我呸!”她話還沒說完,邵老夫人就啐了她一口,“哪有親事不跟父母提,而是去問小姑娘本人的?哪個小姑娘好意思說自己的親事?她給你看病,是她為醫者的本份,更是因為她心地良善,還有就是看在宣平候老夫人的面子上。她救了你兒子的性命,又救了你的性命,你就這樣報答她的?先施恩一般的賞個小妾的名份。等你跟你兒子鬧得沒辦法了,就又想拿她來哄你兒子回來。你當她是什麼?我活了六十多年,都沒見過你這麼沒良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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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他是我表哥

    羅夫人被她罵得臉一陣紅一陣白。

    “還有……”邵老夫人又接著道,“你既說大家都是做母親的,讓我理解你。那我問你,如果你有個女兒,一個跟別人訂了親的男人去了邊關,死生未蔔。這時候他家人幫他退了親,讓你女兒馬上跟他訂親,你會怎麼做?”

    羅夫人張了張嘴,卻半天說不出話來。

    “哼,說不出來了吧?我都沒見你這麼自私的人。你的兒子是兒子,別人的女兒就不是女兒?你現在逼著衿姐兒跟你兒子訂親,如果你兒子回不來,你想過衿姐兒這輩子該怎麼過嗎?”

    羅夫人一聽到“回不來”這兩個字,就像被人用針紮了似的,情緒激動地打斷邵老夫人的話,高聲大喊:“他不會回不來,不會回不來。我家騫哥兒有武功在身,走到哪裡都不會有危險,絕對不會回不來。”

    “呯”地一聲,邵老夫人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聲音比羅夫人還要大:“你給我閉嘴!”

    羅夫人嚇得一激淩,停止了叫喊。

    “別在我們面前叫叫嚷嚷、哭哭泣泣的。”邵老夫人指了指宣平候老夫人和蕭氏,眼神發寒,“你還沒有資格!”

    羅夫人滿腔的傷心、悲憤與擔心就像氣球被戳破了一般,瞬間泄了氣。

    邵老夫人她不瞭解,但在宣平候老夫人和蕭氏面前,她還真沒資格。他們的丈夫、兒子、孫子,只要邊關告急,他們就會前往邊關。什麼危險啊,生死啊,對她們而言就是常家便飯。如今羅騫只是去了邊關。還不一定有機會上戰場打仗呢。跟岑家男兒一比,這算得了什麼?

    可邵老夫人還不肯放過她:“岑府的人想來不用我多說了,我就說說我自已,就算我們邵家被流放北寒幾十年,但這幾十年裡,我們在北方跟韃子打過的仗大大小小也有十六次,我的兒子、孫子。個個都上過戰場。可我們也沒有要死要活。非得哭著喊著把人從邊關叫回來。更不會孩子在邊關打仗的時候,就沒臉沒皮地給孩子訂親,讓人家姑娘可能成為望門寡!我家衿姐兒沒招你惹你。還救了你們母子的性命,你不光沒報答她,還硬是要逼她到進退兩難的地步。你的良心,莫非被狗吃了麼?”

    羅夫人被她說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玉佩呢?”邵老夫人轉頭問舒氏。

    舒氏連忙從懷裡把玉佩掏出來,遞給邵老夫人。邵老夫人接過來。眼睛盯著羅夫人:“現在這玉佩,你怎麼說?”

    羅夫人見宣平候老夫人和蕭氏只坐在不動不說話,根本沒有幫她打圓場的意思,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分別朝邵老夫人和舒氏福了一福:“我、我上午考慮不周,在此給老夫人和三夫人道歉了。這玉佩,我收回。”

    說著上前從邵老夫人手裡接過玉佩。

    邵老夫人待她把玉佩握到手裡。後退了兩步,這才望著她。幽幽地道:“哦,還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

    看到邵老夫人這樣子,羅夫人心裡“咯噔”一下。這位老夫人的厲害,她可是見識到了。如今老人臉上又露出這麼一個表情,不定又要說出什麼不好的話來。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就聽到邵老夫人道:“鄭家的家主,也就是現在任吏部尚書的那一個,是我姨母的兒子,我的親表哥。”

    “……”羅夫人一臉的呆滯。

    偷雞不成蝕把米,她算是徹底把這兩家都得罪狠了。

    這一刻,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要是當初就答應羅騫與夏衿的婚事,兒子不會出走,邵家也定然會感激她不嫌棄夏衿身份低微,肯娶她為媳。到時候不光邵家,便是鄭家也能成為兒子的助力。而且,沒准這時她都能抱上孫子了……

    漫天的悔意排山倒海一般,瞬間淹沒了她。

    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說起這個,我倒要問問你,你打算何時去鄭府走一趟?”直到這時,宣平候老夫人才出聲打岔,將話題往鄭家方向引,“你回來住我家不住鄭府就不說了,回頭幾日都不去,你那表哥,怕是不依。”

    “過幾天吧。”邵老夫人道,“我總得歇兩天,搬回自己家了,才能去會親戚和朋友。”說著,她一臉惆悵,“唉,幾十年沒回,許多人已見不著面了。”

    “可不是麼?”宣平候老夫人也歎了一口氣。

    站在那裡的羅夫人見兩人敘起閒話來了,根本不理她,趕忙低著頭退了出去。

    她畢竟是岑府客人,蕭氏作為當家主母,也不好太過冷淡,連忙追了出去,說了幾句勸慰的話,又吩咐下人好生伺候著,這才回了廳堂。

    廳堂裡,兩個老夫人又聊了兩句,宣平候老夫人便笑道:“行了,咱們也別傷感了。你能回來,就是天大的喜事。不說別的,便是孩子們,也算是有個前程。你們都是今天剛到的,旅途勞頓,趕緊去歇著吧。往後有的是時間,咱們有多少話說不得?”

    邵老夫人畢竟上了年紀,這一路奔波,剛到京城又去見了皇上,到岑府時跟宣平候老夫人激動了一番,在夏府又是天大的驚喜,連番刺激之下,她的精神疲憊到了極點。

    但此時還不是歇息的時候。

    她對宣平候老夫人和蕭氏道:“我現在以祁哥兒親祖母的身份,來向二位求親。貴府三姑娘賢良淑德,我們邵家,欲為我八孫子夏祁求娶。”

    舒氏也適時地把禮單拿出來遞上。

    這門親事本來就是兩家商量好了的,這會子就是走個過場。但宣平候府實在沒想到“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夏祁眨眼的功夫,就從小城郎中的兒子變成了邵將軍府的孫子,實在太過神奇。

    蕭氏接過禮單,跟婆婆對視一眼,心裡一面感慨自家閨女的大福氣,一面跟邵老夫人和舒氏說了幾句場面話。

    邵老夫人這才站起來告辭。

    出了院門,她對舒氏道:“你也是今早才到的京城,回去好生歇息,不要想著過來伺候。我這會子回去,什麼也不幹,沐個浴就要歇息了,並不要人伺候,你兩個嫂嫂也各自歇息的。待明兒晚上,邵府安置好了,我們搬過去,再一家子聚一聚。”

    “這怎麼行?我嫁過來十幾年了,都沒伺候過您老人家……”舒氏自然不能立刻就答應,該表的態總是要表一表。再說,邵老夫人可比夏老太太好太多了。當初夏老太太她都咬著牙伺候過來了,這會子多伺候一下邵老夫人,她也沒覺得怎麼樣。

    “聽話!”邵老夫人也懶得跟她廢話,直接沉下臉來,命令道。

    舒氏只得老老實實應了一聲“是”,不敢再多話。

    見三兒媳婦性子柔順地答應,邵老夫人才露出笑臉,溫和地擺擺手:“行了,你們趕緊回去吧。”

    舒氏自然不肯,堅持著送邵老夫人去了她住的院子,這才帶了夏衿離開,在大門口與丈夫、兒子匯合,一起回了夏宅。

    “娘,咱們真要搬回去跟祖母她們一塊住麼?”馬車上,夏衿問舒氏。

    她是個懶人,最討厭麻煩。想想邵府的那一大群親戚,即便第一印象還不錯,她也覺得很是麻煩。

    “如果你不想住,我會勸你爹爹的。”舒氏將夏衿臉頰的一綹頭髮拔到腦後,柔聲道。

    夏衿挽住她的手,將頭搭在她的肩膀上,享受著母親暖暖的溫馨寧靜。

    穿越初始,她最討厭別人觸碰她。但舒氏如水一般的溫柔與體貼,慢慢融化了她的心。家人,也成了她最在乎的人。

    “可是,爹爹應該很想跟祖父、祖母住在一起吧。”她歎了一口氣。

    舒氏用手掌輕輕撫著她的頭髮,沒有說話。

    夏正謙是至誠至孝的君子。與父母分離幾十年,他定然是願意承歡膝下,與父母、兄長們住在一起的。

    卻不想在吃過晚飯後,夏正謙卻明確表示道:“衿姐兒你放心,我會把你的特殊情況跟你祖父、祖母說明的,爭取咱們單獨住在這裡。即便他們堅持要咱們回邵府去,我也會給你爭取自然出入的權利,不讓他們把你當普通女孩兒那般關在家裡。”

    夏衿感動:“謝謝爹爹。”

    夏正謙搖搖頭:“沒有你,爹爹哪能知道自己的身世,認祖歸宗?爹爹倒是要謝謝你才對。”

    “行了。”舒氏在一旁笑道,“親父女兩個,那麼客氣幹什麼?”

    一家人都笑了起來。

    “爹、娘,我還想在京城把酒樓和點心鋪子開起來。”夏衿道。

    “開吧。”夏正謙道,然後對舒氏示意了一下。

    舒氏從懷裡掏出一迭銀票,遞給夏衿:“這是你那些買賣近期的收益,共五千兩銀子。你分得的那些地,只賣了一成不到,否則錢還要多。”

    “如果不夠做酒樓和點心鋪子的本錢,你娘那裡還有一些銀兩。差多少,你問她要就是了。”夏正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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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遣走

    “夠了,夠了。”夏衿連聲道。

    夏正謙和舒氏的人品,她再清楚不過。要是擱別人家,不管女兒賺了多少錢,只要她未出嫁,那錢都應該是家裡的,父母會以“我攢著以後給你置辦嫁妝”的理由,心安理得地將其據為已有,拿它來置辦田地房產,以後傳給兒子。待女兒出嫁時,嫁妝豐盛些,就已是良心父母了。

    古代都是這樣。一個人賺了錢,一個家族都來打土豪,一家老小靠有錢的族人養著,也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但夏正謙和舒氏卻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

    夏正謙就一直覺得,養家糊口,給兒子攢家底,給女兒辦嫁妝,都是他的事。當初用夏衿賺的錢租房子、作開銷,他就覺得很羞愧了。後來即便知道夏衿開的酒樓和點心鋪子賺了錢,他和舒氏都從沒打過這錢的主意。夏衿給他們,他們也是打定主意幫夏衿攢著,以後她出嫁的時候給她辦嫁妝或壓箱底。

    如今這五千兩銀子,就是她酒樓、點心鋪和舊城改造所賺的錢了。而舒氏那裡,則是夏正謙醫館賺的錢。當初在臨江買了宅子,如今又折騰著上京城來,兩人手上的錢,定然不多,最多也就二、三百兩的樣子。

    就這,還讓她不夠找舒氏要。

    不管什麼時候,跟父母呆在一起,夏衿就覺得心裡暖暖的有一種要融化的感覺。

    跟父母閒聊了幾句,夏衿便回了自己院子。

    她如今住這院子,面積十分寬敞,當初在臨江所住過的院子跟這根本不能比。

    有了菖蒲和薄荷這兩個丫鬟,她的生活品質頓時迅速提高。一進門就有溫度適中的茶水。需要什麼,還沒等開口,菖蒲就能適時的捧到她面前。

    她沐了浴,然後舒服地躺到了新買的軟榻上,閉著眼由著薄荷坐在床邊給她擦頭髮。

    “我來吧。”菖蒲沏了茶過來,放到夏衿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接過薄荷手裡的布巾。

    薄荷知道她這是有話要跟夏衿說。快速收拾了一下要洗的衣物。掀簾走了出去。

    “怎麼的,想成親了?”夏衿閉著眼問道。

    菖蒲一愣,隨即就羞紅了臉:“姑娘。您胡說什麼呢。”

    夏衿睜開眼睛,瞅了她一眼,笑著沒有說話。

    “奴婢、奴婢是想問你,今兒拒絕了羅夫人的求親。您是打定主意嫁給蘇公子了麼?”菖蒲趕緊拋出話題,以解除自己的尷尬。

    夏衿一愣。本打算重新閉上的眼睛迅速睜開,定定地看了菖蒲一眼,才道:“蘇公子?你怎麼知道蘇公子?”

    她跟蘇慕閑的事情,在臨江就一直處於地下。到了京城。雖瓜葛多了,但除了岑家人知道一些,別人都不知道。

    便是夏正謙和舒氏。他們都不知道。這種事,夏祁是不會背著她跟父母亂嚼舌根的。

    “是董方說的。”菖蒲的臉色不大好。

    夏衿又瞅了她一眼。眨巴眨巴眼睛,沉默著沒有說話。

    菖蒲被她這態度弄得十分不自在,扭扭捏捏地道:“姑娘,奴婢不是怕她到處亂說,損了姑娘的名聲麼?奴婢……”她咬咬唇,“奴婢又不好直接訓她。而且這事,終究還得讓您知道。”

    夏衿“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道:“行了,我又沒怪你。你能跟我說,而不是拿出嫂子的款來,悄悄管教她,不讓我知道,就是個忠心的,我還能怪罪你不成?”

    “姑娘……”菖蒲又紅了臉。

    夏衿斂起笑容,歎了一口氣:“唉,我本來看在她哥的面上,想好好地留她一陣,也算是讓她沉澱一下性子,以後找個合適的人家,好好過日子。但這姑娘……”她搖搖頭,直起身子來,“你讓她過來一趟。”

    “是。”菖蒲麻利地放下布巾,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就把董方給帶進來了。

    “姑娘,您找我?”董方大概是因為哥哥來了京城,情緒極好。

    “菖蒲,去把蓯蓉的賣身契拿來。”夏衿道。

    董方愕然。

    夏衿當初來京城,就拿了些衣服。其餘的東西都是這次夏家夫婦來時一塊帶來的。她的首飾和各種契約,菖蒲都拿匣子裝著,一路盯著上京的。放在哪裡,她自然知道。

    不待董方發問,她就將一張薄薄的紙放到了夏衿面前。

    夏衿拿了過來,遞給董方:“如今你家大仇得報,你哥哥也來了京城,而且他如今也有了些積蓄,在京城買個小院不成問題。你年紀也不小了,回去準備嫁妝,讓你哥哥給你擇個好人家,安安生生地過日子吧。”

    說著,她又補充了一句:“依著當年的約定,我會讓人去臨江衙門把你的奴籍存檔給抹掉。從此以後,誰也不知道你曾做過奴僕。”

    “不、不……”董方終於回過神來,直接將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不贖身,我要一直跟著姑娘。姑娘您別趕我走。”

    董方這一表現,讓菖蒲目瞪口呆。

    朝夕相處兩年,董方是什麼樣的秉性,她再清楚不過了。那就是即便淪落到乞討偷竊的份了,一到了夏家衣食無憂,她那滿滿的優越感便又回來了。不光在她們這些丫鬟面前優越,就算是面對主子夏衿,也抑制不住她那份曾為中產階級小姐的優越感。直到發現夏衿太過詭異,行事風格全然不像一般的小門小戶人家的姑娘,她才把那份優越感收了回去,再不敢在夏衿面前表露出來。

    淪為奴僕,在她看來大概是一輩子的恥辱。如今能曾獲自由,而且夏衿還許諾說把她的存檔抹去,這於她而言應該是天大的喜事才對。為何她的反應卻如此的不可思議?

    “哦?為何?你為什麼不願意贖身?”夏衿像是早就預料到董方有這反應一般,絲毫不驚奇,表情平淡地問道。

    “我、我……”董方吱唔了兩句,就像是找到了一個說辭,極順溜地道,“要沒有姑娘,我跟哥哥早就病死、餓死了;要沒有姑娘,我們也不能找到罪魁禍首,讓父親沉冤得雪,報得大仇。今天見到哥哥,哥哥還囑咐我一定要好好伺候姑娘,說姑娘的大恩無以為報,我們兄妹倆這輩子便作牛作馬報答姑娘。”

    哼,總算有點良心。菖蒲在心裡道,對董方這番說辭倒相信了八、九分。

    夏衿卻是不信,用懷疑的眼睛看了看董方,似笑非笑地道:“你真不願意贖身?”

    “姑娘願意伺候姑娘一輩子。”董方跪了下去,就差發誓賭咒了。

    “哪怕是我不會嫁給蘇公子,你也不願意贖身?”

    “姑娘?”董方抬起頭來,眼睛瞪得老大。

    夏衿點了點頭,肯定了自己剛才的那句話。

    “我、我……”董方艱難地咽了一下唾液,“我不明白,蘇公子那麼好的人,姑娘為何不願意嫁給他呢?難道姑娘想要去伺候羅夫人那樣的人?”

    “放肆!”菖蒲將臉一沉,“姑娘要嫁何人,作何決定,豈是你能置喙的?”

    照著她的性子,在夏衿說話的時候,她是不會插嘴的。董方再不好,也輪不到她訓斥。但她既跟董岩看對了眼,董方就有可能成為她的的小姑子。再如何,總得看顧她些,不能讓她在夏衿面前犯下不可饒恕的大錯。

    夏衿朝菖蒲擺了擺手,盯著董方道:“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不管我嫁給誰,我都不會允許我的丈夫納妾或收通房丫頭。如果你打著曲線救國的主意,想通過我來跟蘇公子成為夫妻,你可以歇歇了,那是不可能的。”

    董方臉色一白,整個人都癱了下去,嘴裡無力地還想爭辯:“姑娘,我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我現在再問你,你還想一輩子伺候我嗎?”

    董方抬起眼望著夏衿,看到夏衿淡然卻堅定的表情,她的眸子漸漸變得一片灰暗。

    她從夏衿手裡抽出那張賣身契,磕了一下頭:“奴婢多謝姑娘大恩。”

    “行了,起來吧。你在這再住幾日也無妨,等你哥哥買好小院再搬出去吧。”

    “是。”董方卻沒在站起來,而是吞吞吐吐地對夏衿道,“姑娘、姑娘能不能不要將這事告訴我哥哥?”

    “可以。”夏衿答應得很乾脆。

    董方並不知道一路上菖蒲跟她哥哥暗生情愫。她只知道菖蒲不是個多嘴的人,只要夏衿答應不傳出去,菖蒲就絕不會多嚼舌根。

    所以聽得這話,她很放心地給夏衿又磕了個頭,站起來退了出去。

    “沒良心的東西,竟然敢打這樣的主意。”菖蒲盯著她的身影,輕啐了一口。

    “行了,趕緊過來幫我把頭髮擦乾。”

    菖蒲走過去繼續擦頭髮,心裡對那位蘇公子滿滿的好奇。可看看夏衿又閉上了眼睛,根本沒有說話的興趣,她只得按捺住好奇心。

    夏衿沒有給董方反悔的機會,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餐後,就將董岩召了進來,跟他說了一下在京城開酒樓和點心鋪子的情況,便道:“如果你大仇也報了,積蓄也有一些,董方的賣身契我昨晚就交給她了。你看看或買或租個院子,將她領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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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 15:40:1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九章 送行

    董岩沒想到夏衿會說起這個話。

    董方的賣身契是三年,現在只過了兩年,準確的說差點才到兩年,怎麼夏衿忽然就要放她出來了呢?

    他第一反應就是自家妹妹闖禍了。

    “她是不是……是不是做了什麼錯事?”他忐忑不安地問道。

    “沒有。”夏衿道,“原先是因為董方沒處去,我才將她帶回家中;又因為師出無名,才給她簽了奴籍。現在你有能力可以置辦一個家了,我自然得還她自由,不能再耽擱她。”

    董岩從這話裡沒聽出什麼來,稍微放了點心。不過也僅僅是稍微。搭檔兩年,對於夏衿的性子,他再清楚不過了。只要她願意,天大的事情都可以不動聲色,你完全看不出她內心的想法。

    “我初來乍到,還真顧不上她。姑娘您看能不能……”

    要說董岩當初簽賣身契時,心裡還有一絲不甘,只是迫於無奈,既要養活自己和妹妹,又想報仇,這才作了奴僕。可這兩年跟著夏衿將生意越做越大,他再沒有了別的想法,死心踏地成了夏衿的忠僕。

    他心裡明白,如果他脫籍出來,用他那點積蓄自己做生意,最多是個小財主,而且還是個無根飄萍。沒有大樹可以做倚仗,稍有勢力的人伸伸手指就可以把他滅掉,下場就跟他父親一樣。

    所以在一這點上,他最佩服夏衿。他不知道一個深閨裡長大姑娘,為何能清楚地知道做買賣要找靠山。她最開始就找羅騫合夥,然後是岑子曼與蘇慕閑。有了這些權貴做倚仗,做買賣哪有不順風順水的?

    所以現在,他就學了這一點。準備這一輩子都抱住夏衿這棵大樹,再也不挪窩了。

    當然,讓他佩服的不光是夏衿的經濟頭腦,還有她處事的冷靜、果斷,該狠厲時狠厲,該護短時護短。他覺得妹妹能在夏衿身邊得到一點兒薰陶,就一輩子受益了。

    所以除了要出嫁時。他真心希望董方能呆在夏衿身邊。

    不料他話還沒說完。夏衿就一擺手:“行了,不用多說了,就這麼定了。”

    董岩只得道了一聲謝。見夏衿沒有什麼話說。他告退一聲,退了出去。

    一出門,就看到董方站在門口,正側著耳朵。似乎在偷聽他和夏衿的談話,手裡還拎著一個大包袱。而菖蒲站在不遠處。正緊抿著嘴,面無表情地盯著董方,眸子冰冷。

    董岩心裡“咯噔”一下,強忍著心頭的怒火。上前一把抓住董方的手,拉著她就往外走。

    董方怕屋裡的夏衿聽見,也不敢亂叫。呲牙裂嘴地忍著手腕上的疼痛,小跑著跟著董岩下了臺階。

    菖蒲看兄妹倆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口。這才轉身掀簾進去,對夏衿道:“姑娘,少爺已去前院了。”

    “好。”夏衿站了起來,整了整衣服,走了出去。

    今天是宣平候領軍出征的日子,他們一家要去城門口跟邵家人匯合。邵老太爺在城門口包了一家酒樓,讓邵家女眷在那兒呆著,他則帶著邵家男丁在城門口相送。

    夏正謙和舒氏、夏祁都已準備好了,見了她來,大家便一起出發。

    大軍未發,糧草先行。運送輜重的部隊早已開拔,而宣平候率領的將士得在皇上面前誓師才能出發。

    夏衿他們到的並不晚,馬車在酒樓門前停下,正遇上剛從車上下來的宣平候老夫人、蕭氏、岑子曼等人。而羅夫人也在其中。

    對於她來,夏衿並不意外。即便她羞于見邵家人,但羅騫是她的命根子,為了兒子,再難堪她也會來為岑家人送行——羅騫在邊關混得如何,岑家人的關照至關重要。

    舒氏是個心善之人。只要不涉及到女兒的終身幸福,其實她是很理解和同情羅夫人的。

    為怕羅夫人尷尬,她主動上前跟羅夫人打招呼。羅夫人不知是怵了邵老夫人,還是看在岑家人面上,抑或看在舒氏的新身份上,倒沒敢給舒氏臉色瞧,和和氣氣地跟舒氏寒喧了兩句,一同跟在宣平候老夫人後面上了樓。

    夏衿則裝著跟岑子曼說話,沒有上前見禮。

    她也是無奈。

    她這人,獨特立行慣了,做事一向隨著自己心意。當初羅夫人生病,她想著羅騫為了她去了邊關,如今他母親病了,她代他盡些孝心也是應該,也算得還了他的人情。更何況,羅夫人那當燒得厲害,一不小心就會有生命危險或變成白癡。她作為醫者,照看病人責無旁貸。

    所以才親自在她病床前守了兩夜。

    卻不想這在羅夫人嘴裡,就成了她衷情于羅騫的證據。

    如今,她對這女人真的怕了,再不願意接近她。

    幾人剛上樓坐定,邵家的女眷也到了。

    酒樓的小二趕緊端茶端點心上來。

    大軍未至,大家就在一起喝茶聊天。宣平候老夫人和邵老夫人作一堆;蕭氏、郭氏等人或自己聊兩句,或附和兩個老太太兩句;邵家的幾個嫂嫂跟岑子曼的大嫂在一起說話。夏衿則跟岑子曼,還有邵家新認的姐姐邵文萱說話。

    岑家人早已習慣了這種離別場面,心裡雖然擔心憂慮,面上卻絲毫未顯。岑子曼依然是說說笑笑,半不見愁的樣子。唯有說笑時偶爾的一陣沉默,顯示出她心裡的不平靜。

    夏衿知道,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她只得握了握岑子曼的手,表示安慰。

    邵文萱不大像將門女子,性子溫柔,說話慢聲細氣,倒是以自身當初送爹爹打仗的經歷,安慰了岑子曼幾句。

    岑子曼不願意多說這個,敷衍了邵文萱幾句,便拉著夏衿小聲道:“哎,昨天的事,我聽說了。可惜我竟然不在場。”

    夏衿看她兩眼放光,一臉興奮的模樣,很是無語,捏了捏她的臉:“當時我祖母在向你祖母提親呢,你能在場麼?”

    岑子曼一下紅了臉。

    她嗔了夏衿一眼,轉頭瞅了羅夫人一眼,湊近夏衿道,“哈哈,我一想起她被你祖母罵得狗血淋頭,就開心的不行。哼,就她,還想霸王硬上弓,簡直是找抽。”

    夏衿滿頭黑線:“大姐,你知道什麼叫霸王硬上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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