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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坐酌泠泠水]杏霖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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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2 23:39:5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章 陰招

    李玄明猶不自知,兀自在那裡絮絮叨叨:“不過既然皇上派我們來,吃些苦頭也就算了。偏咱們醫術的方向不對,但想治好瘟疫之病,談何容易?我的醫術以接骨最為有名,周御醫則是婦科聖手;至於孟郎中則擅長治聞皮膚病。所以遇上這種疫病,我們就算再盡心也沒辦法呀。”

    周易知配合著在旁邊歎了一口氣。

    小姑娘家都心軟,李玄明覺得把自己說得這麼慘了,夏衿好歹要同情一下。即便心裡不以為然,嘴裡總要客氣地附和兩句吧?到時候他自然有話說。

    卻不想夏衿坐在那裡一聲不吭,臉上掛著一抹笑容,那笑容頗有些意味深長的味道。

    這讓李玄明臉上掛不住了。只得將另一招拋出來:“幸好夏姑娘來了邊關,一出手就把疫病控制住了。這不光是邊關將士們的幸運,亦是我等之幸。夏姑娘醫術如此高明,如果整日關在家裡,那就太可惜了,學了醫術就應該懸壺濟世才好。不知夏姑娘有沒有興趣到我們太醫院來?要是願意,我這個院使說話還是管用的。”

    夏衿好笑。

    這李玄明打的什麼主意,她心裡再清楚不過了。他現在拿出來的就是個誘餌,只要她表示想進太醫院,這次的功勞就等於分給了李玄明一半。到時候,沒准她還得替李玄明在皇上和太后面前說好話。

    打的倒是一手好算盤。可李玄明真當她是白癡麼?

    “我一個女孩兒家,哪能進太醫院?院使大人說笑了。”她笑道。

    誰知李玄明似乎早就預料她會這樣說一般,臉上倒沒什麼失望的表情,反而笑得更燦爛了:“夏姑娘的醫術這麼高明,想來令尊大人的醫術也不弱吧?你不方便來太醫院任職。但可以推薦令尊大人呀。想來,能進太醫院做個御醫,令尊大人應該是願意的吧。”

    夏衿一愣,隨即深深地看了李玄明一眼。

    要不是她頭腦比較清醒,沒准還真有些動心。

    夏正謙的性子她知道,就算是認回了爹娘,可讓他窩在邵老太爺和邵老夫人的庇護下過日子。他心裡是不舒服的。他既在醫術上鑽研多時。自然想做一個杏林聖手。如果能有機會讓他進太醫院,夏正謙想來會高興得合不攏嘴吧?畢竟,做御醫。對於一個郎中來說,是能力的體現,是官方對這能力的認證。

    但就算再想讓夏正謙做御醫,夏衿也不會讓自己被李玄明牽著鼻子走。這種卑鄙小人。跟他同坐她都覺得丟臉,怎麼可能還要在他面前矮上一截。讓她老爹去他手下仰他鼻息過日子?

    更何況,伴君如伴虎。御醫雖說在名聲上好聽,但其實危險得很。夏衿在宮中給皇帝治病時,又不是沒感受過那份壓力。如果她當時沒把皇帝治好。恐怕現在已是被斬,或是亡命天涯。她不可能為了老爹的一點願望,把一家子置於危險境地。

    “我的醫術並非家父所傳。而是一個神秘婆婆所授。以家父的本事,在京城開一醫館。做一普通郎中正合適。至於做御醫,卻是不敢想。有多大碗吃多少飯,家父常常這樣教導於我。現在雖遠在邊關,我也不敢忘了家父教誨。所以李院使的好意,夏衿心領了。”

    李玄明又勸了幾次,巧舌如璜,無奈夏衿死不鬆口,話說得柔和,態度卻十分堅定。說了半天,口水都說幹了,去要水煮茶的菖蒲也沒見回來。三人只得怫然起身,告辭離開。

    三人也不回大營,而是信步走到了離大營十幾米外的地方,望著遠處漫天的黃沙,周易知有些不甘地道:“大人,難道咱們就這樣把功勞全給了這乳臭未乾的小姑娘了?”

    “哼。”李玄明鼻子裡哼一聲,“給她倒不要緊,只是如此一來,就襯得咱們要多無能就有多無能。”

    想當初,皇帝先送了兩名御醫過來,結果兩人不但沒治好瘟疫,自己還病死了。然後又送了兩位過來,雖未病死,卻對疫病束手無策。皇帝滿懷著殷殷之意,派了醫術、能力都不錯的他過來,結果呢,還是沒能抑制這瘟疫的蔓延。現在這個小姑娘過來一出手,輕而易舉地就把疫病就治住了。這叫他的老臉往哪兒擱?他回去之後,還能坐在院使這個位置上嗎?

    “可不是嗎?”周易知歎了一口氣。

    他是李玄明舉薦進太醫院的。李玄明混得不好,他的日子也不好過。

    孟夏一直沒說話,耷拉著腦袋,顯得心事重重。

    “孟郎中怎麼不說話?你有沒有什麼好主意?”李玄明見狀,問道。

    孟夏心裡正掂量著夏衿的身份呢。他跟李玄明不同,李玄明至少還有貴妃那條線,就算得罪和岑毅和夏衿,還有人幫他說話。可他孟夏就一民間郎中,即便是名醫,對這些權貴來說踩死他如同踩一隻螞蟻。夏衿是邵家之人,又有岑毅撐腰,如果自己跟著李玄明跟她對著幹,不知下場會如何。

    此時見李玄明問到自己頭上,他不由得猶豫了一下:“這個……”

    李玄明看中孟夏,就是覺得這人頭腦靈活,時常能出些鬼主意。此時見他猶豫,頓時臉色一沉:“孟郎中,你可別打著兩邊不得罪的主意。你要知道,你想進太醫院,只能靠我。而且此時退出,你就不怕得罪我嗎?再者你也別說想不出好辦法的話。我舉薦人進太醫院,自然是舉薦有能力、能給我助力的。舉薦個什麼都不會的笨蛋,我吃飽了沒事找連累嗎?”

    這話一說,連退路都給孟夏堵上了。孟夏只得道:“在下不敢,在下剛才只是在想主意,哪有什麼兩邊不得罪的打算?”

    李玄明的臉變得極快,趕緊轉怒為喜,拍著孟夏的肩膀笑道:”怎麼樣?想出什麼好主意沒有?”

    “在下倒是有個主意。只是不知妥不妥當,說出來兩位大人參詳參詳。”

    你儘管說來。”

    孟夏湊近李玄明,壓低聲音道:“這位夏姑娘,不是來自臨江嗎?大人您想想,咱們這裡還有誰是臨江的?”

    李玄明一怔,想了想,回道:“岑大將軍?”

    孟夏搖了搖頭:“岑大將軍籍貫是臨江的。可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

    李玄明見不得他賣關子。臉色一沉道:“是誰,你直說就是。有什麼話,一下說完。別猜來猜去的。”

    孟夏連忙道:“是幕中參軍羅騫。”

    “羅騫?”李玄明一怔,隨即在腦子裡回想一下他認識的軍中的將士,好一會兒才想起羅騫的相貌來。

    “對,正是羅騫。您看他年紀輕輕。相貌英俊,尚未娶妻。跟這夏姑娘正般配。我可是聽說,這位夏姑娘是主動請纓到邊關來的。嬌滴滴的小姑娘,不遠千里跑到邊關來,是為了什麼?有沒有可能是為了情郎?”

    李玄明眼睛一亮。用手指點著孟夏,滿臉奸笑道:“好啊,孟郎中果然好腦子。這個主意好!”

    未婚的女孩兒家。最怕的是什麼?最怕的就是毀了清譽,以至於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家都看不上她。最後落得個撿個條件差的人家來嫁。如此一來,她的婚姻不順遂,子女的條件也不好,親戚朋友看不起她,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了。

    如今孟夏把主意打到男女私情上,這完全是夏衿的死穴啊。試想,如果夏衿在邊關弄出什麼醜聞來,太后和皇上還好意思宣揚她的功勞嗎?怕是連提都不願意提起吧?沒准為了顧全皇家顏面,還會派人來把夏衿殺死,免得不好論功行賞。

    得到李玄明的誇讚,孟夏因不得不跟權勢作對的不安感一掃而空,繼續道:“不止這些。大人您看看護送夏姑娘來的是什麼人。那蘇慕閑蘇大人,可是武安候爺啊,御前帶刀侍衛,皇上的心腹。聽說他尚未娶妻。如今卻跑來吃這份辛苦,還有染病丟掉性命的危險,你說,這又是為哪般?”

    李玄明的眼睛再次亮了起來:“對呀。不管他來邊關是為了什麼,只要咱們說他跟夏姑娘有關係,那就有關係。這兩男一女的戲碼再精彩不過了,哈哈,孟老弟,你可真行啊。”

    孟夏既然出了主意,也就打算豁出去了,定要幫李玄明把功勞搶到手,這樣他的利益才能最大化:“不過空穴來風總不大好。咱們可以先觀察幾天,再使些計謀,讓他們多走動走動,鬧出些事情來。如此一來,謠言就有根基了,不至於一陣風就吹沒了。”

    “好好好。”李玄明親熱地拍著孟夏的肩膀,對周易知道,“這事你去辦。”

    而夏衿那邊,菖蒲待李玄明三人的背影消失在遠處,就從隔壁龍琴的帳篷裡鑽了出來,回了夏衿的帳篷。

    夏衿一見她就鼻子裡哼哼兩聲:“不錯啊,都敢違背本姑娘的話,陽奉陰為了。”

    菖蒲跟了她幾年,哪裡還不清楚她的脾氣?說實在的,菖蒲敢這麼幹,還是受了夏衿的影響。要是按她以前的性格,絕對幹不出讓堂堂正五品的太醫院院使乾等的事情。這麼些年,夏衿外表柔和、內裡強硬的處事態度,兩個丫鬟耳濡目染之下性格也慢慢朝她靠攏。

    聽了夏衿的話,菖蒲絲毫不膽怯,理直氣壯地道:“哼,姑娘的醫術高明,別人都稱姑娘一聲夏郎中,以示對姑娘的尊重。偏他們三人夏姑娘長夏姑娘短的,根本就沒把姑娘當成同僚。還在姑娘面前擺臭架子,等著姑娘給他們行禮。這種人還想在咱們這裡喝茶?做夢吧。”

    薄荷也同仇敵愾地用力點了點頭。

    夏衿大感心慰。看來還得帶這兩個丫鬟出來呀,以前老呆在家裡,可沒有現在這種膽氣,敢直接跟正五品的朝庭命官對著幹。

    “菖蒲,你去看看蘇大人有空不,有空的話我過去一趟找他有事。”夏衿吩咐道。

    菖蒲並沒像以前那般立刻聽令而去,而是站在那裡猶豫了一下,道:“姑娘,這……不大合適吧?”

    “怎麼不合適?”夏衿奇怪地問,不過話聲未落,她就反應過來了,菖蒲大概覺得羅騫才出去沒多久,她就去找蘇慕閑,沒准會刺激到羅騫,讓他做出什麼傻事來。即便不做傻事,讓他更加傷心難受,也是不妥。

    “嗯,確實不合適。”沒等菖蒲解釋,她就點頭道。

    不過她一大堆的事要做,不可能顧忌到羅騫的情緒,就不跟蘇慕閑接觸。

    想了想,她道:“這樣好了,你去叫蘇大人到阮大人的帳篷裡去,我過一會兒也過去,這樣羅公子應該不會多想了吧?”

    “嗯,這樣好。”菖蒲贊同一聲,轉身跑了出去。

    沒一會兒她就回來了:“姑娘,蘇大人跟阮大人住一個帳篷呢。”

    “嗯?”夏衿疑惑地抬起頭來。

    她兩個丫鬟還有一個帳篷呢,蘇慕閑是候爺,地位不比岑毅低;阮震是宮中侍衛,也有五品官職在身。岑毅不可能連個單獨的帳篷不給他們住——至於龍琴,她是來保護她夏衿的,而且給她們女子住的帳篷要跟男子們的大營分開。阮震這個大男人住在夏衿隔壁,或者龍琴住進男子大營均不合適,所以他們夫妻倆是分開住的。

    “因為姑娘你的建議,士卒們只能四人住一間帳篷,軍中帳篷不夠用,蘇大人就把自己的帳篷讓出來了。”菖蒲解釋道。

    “原是這樣。”夏衿點頭,又問,“他們那裡你去看過沒有?方便過去不?”

    “方便。”菖蒲應道,過來給夏衿披了一件披風,跟著夏衿一起出了帳篷。

    到了那邊帳篷,蘇慕閑和阮震已在那裡等著她了。

    蘇慕閑的本事,阮震已瞭解了七八分,夏衿也沒避著他,直接對蘇慕閑道:“蘇大人,這軍之瘟疫,我懷疑是有人下毒。岑將軍他們查過一次沒查出什麼來。這幾天你辛苦一下,將這事查一查如何?”

    “自然沒問題。”蘇慕閑點頭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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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2 23:40: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三人合力

    菖蒲仔細打量著他,見他臉上表情十分平靜,對待夏衿的態度亦如往昔,並未因夏衿和羅騫呆在一起說了好一會兒的話而有什麼不好的情緒,菖蒲暗自點了點頭。

    她自家的姑娘她最清楚。俠義心腸,不拘小節。想要她整日坐在家裡保證不跟異性來往,那是不可能的。如此一來,她的丈夫就得有寬大的心胸。

    蘇慕閑目前的表現倒還讓人滿意。

    夏衿此來說這番話,並不是真的指望蘇慕閑去查。憑著岑毅說查了兩次都沒查出什麼,想來那些人做得很是隱蔽。她是打算晚上自己出去看看的。不過就算查出來了,也得有人出來幫她領功。她可不想讓所有人知道她的本事,留些底牌才好保命。而知道她底細的蘇慕閑,就是個最好頂包或領功人選。

    因此她這麼交待了兩句,就告辭離開了。

    那個下午,夏衿讓人把她帳篷裡那張桌子抬出去,設了一個臨時診所;又讓人傳話給岑毅,叫他傳令下去,感覺不舒服的士卒,就到她這裡來就診。

    過了一會兒,就有十幾個都尉,各帶了或三個或五個名士卒來看病。

    夏衿見狀,很是疑惑:雖然遠處前線敵方只是時不時地偷襲一下,並沒有進行大規模的戰役,但這些都尉們不至於這麼閑,還管送病人來看病的事吧?

    她用隱晦的語言向一個都尉打探了一下,這才汗了一個。

    雖說古代最看重男女大防,但荷爾蒙上的吸引力,不是規矩這些東西能束縛得住的。軍營裡都是男性,忽然聽說來了個女郎中。而且還是個清秀小佳人,怕是沒病也要裝出有病的樣子,跑過來瞧瞧。這裡有十幾萬的士兵啊,要是沒事的都跑來,夏衿豈不要被人海淹沒?更別說看病了。

    岑毅是個十分有帶兵經驗的老將軍,夏衿叫人一傳話,他就覺得這樣不妥。但軍中的隱性病人確實需要排查。他這才叫都尉們把自己手下的士卒都篩選一遍。找出真正有病的士卒過來,親自押過來給夏衿看診,以防假裝。

    夏衿這裡還沒看幾個病人。周易知和孟夏就過來了,是被岑毅派人去叫來的,讓他們給夏衿抓藥打下手。至於李玄明,岑毅擔心他會仗著自己的身份。在這裡亂指揮,給夏衿添麻煩。岑毅乾脆就叫他歇著。

    有岑毅的命令,還有他手下的兵在旁邊盯著,周易知和孟夏也不敢不聽話。接下來的那個下午,由夏衿拿脈問診。兩個郎中寫方抓藥。三個人一時忙得連喝水的功夫都沒有。

    “姑娘……”夏衿正忙著呢,就聽菖蒲在她耳旁低低地叫喚了一聲。

    她轉頭看了菖蒲一眼,菖蒲朝一個方向抬了抬下巴。夏衿順著看去。卻見遠遠的一個帳篷旁邊,站著一個穿青色長衫的高大身影。正是羅騫。也不知他在那裡站多久了,見了夏衿抬頭朝他那邊望來,他忙轉身,往帳篷後面一轉就不見了。

    “蘇公子剛才也過來了一趟,看到你忙就走了。”菖蒲又低聲道。

    夏衿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她明白菖蒲的意思。她現在拋頭露面給這些年輕的士兵看診,因為要拿脈,必須得有肌膚上的接觸。蘇慕閑看了一眼就走了,表示不在意;而羅騫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表示很在意?

    對菖蒲這簡單的思維,夏衿有些好笑。就不許人家羅騫心裡難受或有什麼想法上的掙扎,想出來看一看麼?

    她忙得很,也沒時間去想這些兒女情長。轉過頭去,繼續給下一個士兵看診。

    隔著一段距離的周易知和孟夏雖也忙碌,心思卻分了一部分在觀察四周上。看到羅騫出現在遠處,在那裡站了許久,而蘇慕閑也來逛了一圈,兩人對視一眼,目光意味深長。

    饒是夏衿醫術高明,給人看診不需要多久,但架不住人多,頭疼腦熱各種病症的都被抓來看了,她跟兩位御醫足足忙了兩三個時辰,直到夕陽西下,才將所有的病人看完。

    夏衿之所以叫岑毅找這些生病的士卒來,除了給大家解除病痛,也是另有目的的。如今把這些人的病都看過一遍,她對整個軍營的病情就做到心中有數了。

    瘟疫之所以是瘟疫,是因為其傳染性。傳播速度快,死亡率高,所以才讓人談之色變。因為這個特徵,如果軍營有傳染之源的話,那麼有腸胃疾病的病人應該集中在某處,再由那處人群蔓延開來才對。

    可她發現,她檢查出來有腸胃疾病、需要進行隔離觀察的病人,零零星星各個營隊都有,極為分散,這顯然不符合傳染病的發病特點。

    看到周易知跟孟夏離開了,遠處軍營裡的士兵都拿著大餅在啃,顯然是吃晚飯的時間了,夏衿叫菖蒲去要了兩套士兵的服裝來,穿上後對面容略作修飾,讓自己肌膚變得不那麼白皙後,就在軍營裡四處溜達起來。

    軍營雖大,但各處都是有嚴格劃分的,都尉們各管一塊,其他營房的人不允許進入,以免混入奸細而不自知。所以夏衿想要進營房,並不那麼容易。好在下午看病時都尉們都見過她們,匆匆出來證實之後,就放了行。

    兩人在軍營裡逛了一圈,也沒發現什麼端倪,只得返回。

    當天晚上,待到夜深人靜時,夏衿扮成一個臉色焦黃的中年男人模樣,準備到軍營裡偷偷溜達一圈,查一查軍營裡是否有蹊蹺之處。

    她現在是跟菖蒲和薄荷一個帳篷,她這一喬裝改扮,自然瞞不過兩個丫鬟。菖蒲急道:“姑娘,您一個人去奴婢不放心,讓奴婢跟您去吧。”

    “你?”夏衿看她一眼,“就你這點本事,還沒走近就被人發現了。再說。要是遇上危險,是我護著你還是你護著我?”

    菖蒲被她說得滿臉通紅,啞口無言。

    “這裡到處都是崗哨,要是發現走不了,我就馬上回來。”夏衿說完,一掌把燈扇滅,掀開帳篷的簾子。走了出去。

    這裡可沒有屋頂讓她馳騁縱橫。她儘管躲在各個帳篷的陰暗處前行。小心地避開各個崗哨。

    這麼一走,她發現岑毅治軍還是很嚴明的。此時每個帳篷外面都靜悄悄的,沒有士卒在外面亂走。每個崗哨都很認真。沒有偷懶、打瞌睡的現象。走了一段,她還遇上了由都尉、校尉、什長三級軍官組成的巡查小組,在四處巡查。

    四處是攝像頭和紅外線的地方,夏衿都能出入自如;如今這種崗哨和巡查。對她來說就是小菜一碟了。

    營房與營房之間都相隔一段距離,夏衿如鬼魅一般。游走於各個營房之中。她探查的重點,就是每個營房的伙房和飲水之處。

    “嗯?”她忽然停住腳步,將身子縮進了陰影裡,一動不動。

    不一會兒。一個人影在帳篷間步伐輕盈地掠過,一邊走還一邊東張西望,並沒有發現夏衿的存在。

    看到這個高大的熟悉的身影。夏衿趕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個用力地過肩摔隨之而來。夏衿顯是知道他會使這一招,順勢翻了過去。輕聲道:“是我。”

    那人一愣,即便停下即將揮過來的匕首,看了過來。

    此時雖有星光,但視線仍十分昏暗,輕易不能看清楚人的容貌。再加上夏衿化了妝,憑著視線根本沒辦法確認人的身份。

    她只得再悄聲道:“天王蓋地虎。”

    蘇慕閑下意識回了一句:“寶塔震河妖。”

    “查出什麼沒有?”兩人幾乎異口同聲。

    接著又一起道:“沒有。”

    兩人不由得都笑了起來。

    “你從哪兒開始查起?”夏衿問道。

    “甲營開始。”

    夏衿點點頭。兩人加起來,都查了大半個軍營了,卻一無所獲。

    夏衿歪了歪腦袋示意了一下,率先走在了前面,蘇慕閑跟了上去。

    出了這個營房,接下去就是大軍高級軍官們所住的地方了,夏衿猶豫了一下,不知該不該繞開這一處地方。軍中之人,所練的武功都跟岑雲舟是一路的,大開大闔,適合近戰搏殺,並不容易察覺她跟蘇慕閑的蹤影。

    但羅騫的武功她是知道的,雖不如她和蘇慕閑,走得近了,他卻能感知他們的蹤影。

    想了想,夏衿正準備不去這一處了,抬眼間卻瞥見有一個黑影在空地處一閃而過。

    “有人。”她低喝一聲,就朝那個方向掠去。

    蘇慕閑連忙跟在了後面。

    為了不打草驚蛇,兩人的腳步聲放得極輕,然而那人似乎發現了他們,如驚弓之鳥一般,鬼影一般朝前跑去。

    夏衿連忙提步追了上去。蘇慕閑也緊緊跟在她身後。

    這人的輕功竟然不在夏衿之下,追了一陣,兩人竟然仍然保持著相同的距離。這裡雖是營房,四處都是自己人,但夏衿卻不敢聲張。要是有許多士兵聞聲出來,功夫又不濟,正好給對方作人質。

    三人一前一後的追著。眼看著前面那人忽然提速,距離拉得越來越遠了,夏衿心裡著急,正要提氣發力,忽見前方一個帳篷裡出來個人,正朝這邊望來。

    那身影和走路的姿勢,夏衿也是極熟的。她連忙張嘴叫道:“羅騫,攔住他,別讓他跑了。”

    帳篷前那人一怔,隨即攔在了前面。

    逃跑那人本如離弦之箭一般,是朝羅騫那個帳篷的方面逃竄的,此時見羅騫攔上來,急忙來了個急轉彎,朝另一邊跑去。

    轉角距離自然比直線距離要長,趁這人轉彎的功夫,夏衿就已追上他了,直接出掌,一掌擊在了那人後背上。

    那人的功夫確實了得。在這樣的情況下,竟然還能反抗,回身朝夏衿揮了一拳,這一拳雖讓夏衿避開了,但拳頭裡攥著的粉末,直接在空中散開,劈頭蓋臉地朝夏衿面上揚來。

    “小心!”

    “小心!”

    兩個男聲同時響起。

    夏衿哪裡會中招,早已將呼吸一閉,腳上已朝那人踢了過去。那人也是個狠角色,拼著被她這一腳踢中,左手也要回擊一下夏衿,而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

    夏衿一隻腳還在空中,想要避開已來不及,她正要拼著受這一刀也要把這人給擒下,那邊蘇慕閑已迎上來了,腳下一伸,就朝那只手踢去。卻不想那人功夫十分詭異,手臂一拐,彎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匕首捅進了蘇慕閑的腿上。

    但那邊羅騫的攻勢已擊了上來,一腳踢在那人的後背上,“噗”,那人的嘴裡噴出一口血來。夏衿趁此機會,再朝他的心窩子踢了一腳,那人又是一口鮮血。他雖受了重傷,眼看沒啥攻擊力了,夏衿卻如閃電一般撲到他面前,飛快地將他的下頜給卸了下來。然後掏出一截繩子,把他的手綁在了身後。

    直到這時,她才舒了一口氣,回身去看蘇慕閑的傷勢:“怎麼樣?”

    “沒事。”蘇慕閑的小腿肚上,被劃拉了一個口子,鮮血直往外流。他卻面不改色,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然後坐到地上,拿起自己的衣襟下擺一撕,就要給自己包紮傷口。

    “別動。”夏衿這個郎中在此,哪裡允許他幹這種事?剛才搏鬥的時候,在地上翻來滾去,衣服上早已沾了塵土,這時候撕上一塊去敷傷口,豈不是自找感染麼?這地方又沒抗生素,傷口一感染,小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她走過去,從懷裡掏出個小瓷瓶,將瓶裡的藥粉抖在傷口上;再拿出一卷紗布,扯出一頭來往蘇慕閑腿上一放,雙手就如穿花一般纏繞起來。

    羅騫手裡提著寶劍,站在那個被夏衿綁成粽子的黑衣人旁邊,抬眼看著夏衿和蘇慕閑。昏暗的星光下,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剛才的打鬥聲如此大,這裡又離營房很近。岑毅等人早已被驚動了。一個個帳篷裡鑽出了人。有幾人提著刀槍,朝這邊走了過來。

    “張將軍,抓到一個人。”羅騫忙揚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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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眉來眼去

    換作平時,夏衿此時定然在張大力等人到來前閃人。但蘇慕閑受了傷,她不能將他扔在這裡不管;再者,好不容易捉到的黑衣人,她也不能讓他死了。只得做好將自己有功夫在身的事實暴露在眾人面前的打算。

    將蘇慕閑的腿包好紗布,眼看著慢慢止住了血,夏衿站起來,朝那黑衣人走去。

    此時張大力已經走到近前了。因夏衿面容身形都很陌生,似不是軍中之人,他連忙急上幾步,攔在了夏衿面前,喝道:“爾是何人?是敵是友?”

    要不是遠遠看到夏衿跟黑衣人打鬥,之後又幫蘇慕閑治傷,他可不會這麼客氣地問話。

    蘇慕閑知道夏衿一直不願意讓人知道她的本事。此時見問,暗叫不妙,連忙道:“張將軍,此是跟我一起來的御前侍衛,你白天見過的。”

    星光下,夜色昏暗,張大力也不大看得清楚夏衿的面容。而且蘇慕閑和阮震帶來的侍衛,他白天也就見了一面,印象並不深刻,此時便信了蘇慕閑的話,拱手對夏衿道:“這位兄弟,我知道蘇大人受傷你心裡憤怒,但此人我們要留著審問,還望通融。”

    蘇慕閑配合著叫了夏衿一聲:“王凡,回來。”

    王凡是護送夏衿過來的二十個護衛之人,身影跟夏衿差不多。對於蘇慕閑如此遮掩自己的身份,夏衿很是滿意。

    她今晚的行動雖瞞不過去,到時候岑毅跟阮震一提就要穿幫。但能此事只需讓岑毅一人知道即可,在場的這些將士就不宜知道了。運氣好的話,還可以讓岑毅幫著將她今晚露出來的本事隱瞞下來,不上報皇帝知曉。

    她變化了聲音。儘量學著王凡的聲音道:“那人被我打傷,恐有生命危險。這裡傷藥,讓他服下,否則一會兒死了,今晚就白忙活。”

    張大力這才明白她的意思,大為感激,抱拳道:“多謝王兄弟。”

    接過傷藥。走到黑衣人面前。這才看清楚他被人卸了下巴,張大力不由愕然轉頭朝夏衿看了一眼。

    夏衿解釋道:“這種人,必做好了事敗自殺的準備。我擔心他牙齒裡有毒藥,才卸了他的下巴。”

    說著她終是不放心張大力的能力,走過去親自伸手在黑衣人嘴裡摸索了一陣,從裡面掏出一顆藥來。交到張大力手上。

    張大力雖叱吒沙場多年,對這種暗殺之術卻不精通。見夏衿處理事情如此老道。心裡暗暗佩服,連忙拱手道謝:“今晚多虧了王兄弟。等這事了,老哥我找你喝酒道謝。”

    夏衿巨汗。

    不過這事跟岑毅和盤托出後,自有岑毅幫著解決。她倒不擔心張大力真要去找王凡喝酒。

    夏衿既然化身王凡,那麼蘇慕閑身為他們的上司,就不能一直不作聲。此時他開口問道:“張將軍。審問此人,可需要我們幫忙?”

    人是蘇慕閑和“王凡”捉的。此事撇開他們自然不好。再說,審問犯人這種事,還能有宮裡侍衛更在行的嗎?

    張大力猶豫了一下:“可是,你的傷……要不還是叫李院使過來看看吧。”

    “不用。”蘇慕閑擺擺手。

    對於夏衿的傷藥,他再有信心不過了。當初獨自進京被人追殺受了重傷,靠著夏衿給的外敷內服的藥他才保全了這條小命。此時小腿上的那一點傷,於他而言實在算不了什麼。灑了夏衿的傷藥在上面,早已止了血,而且疼痛感大減。

    一點小傷在身經百戰的軍人眼裡,也真算不了什麼。見蘇慕閑不在意,張大力自然樂得既做人情又不用幹活,忙拱手道:“如果能有勞蘇大人和王兄弟,那再好不過了。”

    此時遠處有將士接二連三的聲音傳來:

    “大將軍。”

    “大將軍。”

    大家轉頭望去,便見岑毅那魁梧的身影朝這邊走來。

    為防敵方暗殺,他和其他一些領兵將領的帳篷並不在此處,而是分散在了其他營房裡。所以此時才姍姍來遲。

    見到岑毅來,張大力趕緊迎上了去,稟報此事。

    岑毅走到近前,掃了蘇慕閑、夏衿和羅騫一眼,沉聲道:“到這邊來。”轉身朝張大力所住的帳篷走去。

    張大力朝羅騫一揮手,羅騫提了那黑衣在手,和夏衿、蘇慕閑一起進了帳篷。岑毅幾個手下迅速守在了帳篷外面。

    張大力的侍衛兵趕緊將帳篷裡的燈點亮,大家的視線落在了黑衣人身上,羅騫伸手將黑衣人蒙在臉上的黑布扯下,一張二十來歲的男人的臉顯露了出來。

    見那人緊閉著雙眼,臉色蒼白,岑毅眉頭一皺,吩咐張大力:“派人把夏姑娘叫來。”

    此時是深夜,又是在張大力的帳篷裡,黑衣人和蘇慕閑身上都血痕斑斑,叫夏衿這個年輕姑娘來似乎並不妥當。但李玄明三人在軍營裡呆了這麼久,他們是什麼樣的人岑毅甚是清楚。此事又極機密,岑毅實在不願意讓他們涉及其中。再者,黑衣人能不能活著,對岑毅來說十分重要。夏衿的醫術明顯比李玄明等三人高一大截,只有請了她來,岑毅才能放心。

    所以儘管覺得不妥,他還是準備將夏衿請來。

    而且憑他對夏衿的瞭解,夏衿能自請到邊關來,不顧生死和男女大防,想來也不會介意深夜叫她過來救治黑衣人。

    夏衿就在此處,要是派人去叫,鐵定漏餡。

    “不用了。”蘇慕閑拿出候爺的款來,阻止了岑毅,指著夏衿道,“王凡,你去看看。”

    “是。”夏衿拱了一下手,走上前去,給黑衣人把了一下脈,隨即冷哼一聲,伸手朝那人身上一點。“啊”,黑衣人大叫了一聲,臉色一變,緩緩睜開了眼。

    “他剛才只是在裝死。”夏衿道。說著,她就退到了一旁。

    蘇慕閑不等岑毅和張大力問及“王凡”懂醫術的事,就及時上前,用當年夏衿所教的、曾折磨過錢不缺的方法。點了黑衣人身上的穴位幾下。黑衣人的臉色頓時大變,隨即倒在地上,身體不停地扭動著。喉嚨裡發出一陣沙啞的低吼,黃豆一般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落了下來。

    岑毅倒還罷了,面色沉穩沒有說話,張大力卻驚疑不定。問蘇慕閑道:“蘇大人,你這是幹什麼?”

    “上刑逼供。”蘇慕閑淡淡道。

    張大力看著黑衣人那痛苦的模樣。對這些大內侍衛打心眼裡感到膽寒。朝庭不知有多少大臣因犯了事或逆了皇帝的意,會被大內侍衛們這樣對待。

    在戰場上殺過無數人的張大力尚且如此,羅騫這個沒見過血的書生,心裡的驚懼就更不用說了。當看到黑衣人在地上那不正常的扭曲程度。他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看向蘇慕閑的目光相當忌憚。

    他的目光慢慢移向了夏衿。見夏衿盯著黑衣人,目光冷靜如昔。臉上仍然平靜如水,他心裡湧起一種十分古怪的感覺。忽然覺得此時的夏衿十分陌生。跟他心心念念喜歡著的那個女人似乎完全不一樣。

    夏衿感覺到他的目光,抬目瞥了他一眼便又移到了黑衣人身上。這一瞥,目光冷冽。

    岑毅知道蘇慕閒心裡有數,不會把黑衣人折磨至死,所以態度十分沉穩,看著黑衣人在地上滾來滾去,並未叫停。

    蘇慕閑果然很有分寸,眼看得時間差不多了,就在那人身上點了幾下,那人慢慢停住了扭動,躺在地上直喘粗氣。

    待他把氣喘勻,岑毅才讓羅騫把那人揪起來,問道;“你是什麼人?要到我軍營裡來幹什麼?”

    那人倒也硬氣,半跪在那裡,任岑毅怎麼問也不說話。

    岑毅歪頭示意一下,蘇慕閑再次出手。而這一次,他並沒主動解穴,而是問道:“你說不說?說的話就點點頭,否則就只能繼續難受下去。”

    這種酷刑,可比拶手指、老虎凳這些來要厲害多了,既然不容易死人,又能以極致的痛苦摧毀人的意志,專門是用來對付那些意志堅定者。

    見黑衣人遲遲不鬆口,夏衿忽然涼涼地說了一句:“如果你說,就給你個痛快。否則,一個時辰來一次,直到你開口為止。你放心,這法子只會讓你難受,絕不會讓你死掉。”

    這句話如壓垮駱駝的那根稻草,終於讓黑衣人的意志崩潰了。他用力地點了點下巴。

    蘇慕閑伸手給他解了穴位。

    待黑衣人喘過氣來,岑毅這才開口:“說吧,你是誰?來此做什麼?”

    “我是北涼國人,到這裡打探一下瘟疫的情況。”那人終於開口。

    “北涼人?”岑毅眼睛一眯,望向對方的眼神極為不善,“你長這樣子,怎麼可能是北涼國人?”

    北涼國和這邊關之人都是高鼻樑,眼窩內陷,皮膚偏白,身材高大,跟大周朝內地的人長相迥異。而眼前這個,一看容貌就跟帳篷裡的大家一樣,根本不是北涼國人的長相。

    看到蘇慕閑的手動了一下,那人還以為他又要用刑,連忙道:“我們一家原是大周朝人,因為家族裡有人犯了事,怕被誅九族,逃到北涼國的。”

    這回不用岑毅再問,他跟竹筒倒豆似的,把自己的事交待了一清二楚。

    大家聽了,頗有些失望。原來這人名叫趙超,一家子是遷移到北涼國的十幾年了。他因身俱武功,被北涼國的軍方看中,入了軍籍。這是他第一次被派遣來打探軍隊裡瘟疫發作的情況。

    蘇慕閑看這人並不像撒謊,轉頭看了夏衿一眼。夏衿朝他點了點頭,確認了他的猜測。

    一個人如果撒謊,身體會有許多反應。比如眨眼比平常快,或是心跳加速,皮膚緊繃。可這黑衣人大概是被剛才的酷刑嚇怕了,說話時的表情並無撒謊特徵,他說的應該是真話。

    黑衣人捉住了,審訊都有岑毅等人作主,羅騫的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夏衿和蘇慕閑身上。此時看到兩人眉來眼去的,他滿心不是滋味。

    如果夏衿只是因為不喜歡他,或是因為他的母親不願意嫁給他,他或許還容易接受些。可如果是因為跟蘇慕閑有了私情才不願意接受他,這種被人搶了媳婦的滋味,實在是讓人感覺憋屈難受。

    岑毅叫人將這黑衣人押了下去,皺眉道:“莫非這瘟疫真的跟北涼國無關?否則他們何以要派人來打探?”

    張大力點點頭:“應該是無關。”

    岑毅轉頭看了羅騫一眼。

    羅騫是舉人,讀的書多,腦子比較好使。既然他願意走武將之路,讓他多讀些兵書,並參與每次作戰的戰略謀劃,很有可能培養出一個出色的參軍來。

    所以岑毅一到了邊關,就將他提拔了上來。此時自然想聽聽他的意見。

    羅騫感覺到岑毅的目光,這才反應過來,忙應和道:“大將軍說得對。”

    夏衿看他一眼,眉頭微蹙。

    她並不贊同岑毅的說法。只是以她現在的身份,並不宜多說。

    “我倒覺得事情有些不對。”蘇慕閑忽然開口道。

    羅騫神色一震,目光銳利地朝他看去。

    “有何不對?”岑毅問道。

    “趙超是大周朝人,即便是因家人獲罪才逃去的北涼,在情感歸屬上也會偏向于大周朝。像這種並不確定非常忠心的人,北涼國何以派他一個人來打探消息呢?就不怕他臨時倒戈,反傳消息給咱們嗎?此人又無探查經驗,我覺得他們是故意派他來送死,以便讓咱們發現,從而打消咱們的猜疑。”

    這話說得岑毅緩緩點了點頭。

    夏衿心裡一松。

    她的想法也跟蘇慕閑一樣。

    “這幾天外松內緊,加強防備。我倒要看看他們會不會露出馬腳。”岑毅吩咐張大力道。

    張大力站直身體一抱拳:“是。”

    岑毅這才轉臉對蘇慕閑笑道:“蘇大人受了傷,趕緊回去休息吧。今晚多虧了你們,待老夫上摺子為你們請功。”

    “不敢居功,只是湊巧而已,比起兩位將軍日夜防守在邊關,我這點功勞又算得了什麼。而且要不是羅參軍攔著,此人也抓不住。”蘇慕閑謙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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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再請纓

    說完這句話,蘇慕閑並沒有告辭,而是轉頭朝夏衿眉毛一挑,用眼神詢問她想怎麼做。

    夏衿會意,對岑毅抱拳道:“卑職有件事想跟大將軍說,不知否則單獨談談?”

    這位“王凡”剛才的表現不凡,且又是蘇慕閑的手下。如今當著蘇慕閑的面說這話,自然不會生出什麼歹心。岑毅將手一揮;“走,到我那邊去吧。”說著,對張大力交待一句,“把這人看好了。”率先出了帳篷。

    蘇慕閑和夏衿跟在他後面也出了門。

    羅騫盯著兩人出去後來回晃動的門簾,心底裡湧出一種難言的痛楚。

    岑毅領著夏衿和蘇慕閑回了他的帳篷,揮手讓侍衛兵退下,請兩人坐下,這才問道:“不知二位找老夫所談何事?”

    夏衿站起來朝岑毅作了個揖,用自己本來的聲音道:“岑爺爺,是我。”

    岑毅一驚,一瞬不瞬地盯著夏衿看了一會兒,這才問道:“你是夏衿?”

    仗著剛才在帳篷裡岑毅的注意力全在黑衣人身上,而且燭光昏暗,夏衿又儘量站在暗處,岑毅不大看得清楚她的容貌,在跟來的途中,她就把臉上的改變容貌的一些東西給抹的抹、摘的摘。此時呈現在岑毅面前的,是她本來的面容,只是在臉上抹了一層能讓皮膚變得暗黃的東西,再在嘴上粘上了兩撇鬍子。那雙明亮的大眼睛,讓人一看還是能認出是她來。

    夏衿臉上露出赧然的神色,解釋道:“蘇大哥說要出來查探一下情況,我就跟了他出來。又擔心別人說閒話,我就裝扮了一下。剛才張將軍他們似乎沒認出我來。”

    岑毅震驚過後。臉色漸漸地沉了下來,責怪道;“衿姐兒,這可不是個能胡鬧的地方。你是皇上派來治療疫病的郎中,為了保護你,皇上都派了二十個大內侍衛來,可見對你的重視。你要是受了傷,或是有性命之憂。得病的那些將士靠誰去?咱們十幾萬大軍被瘟疫所滅。大周國又靠誰去?查探敵情,有許多人可以做;但能治霍亂之症者,唯有你一人。這二者孰輕孰重。你應該能知曉吧?”

    夏衿點點頭:“晚輩知道了。”

    岑毅雖把夏衿將孫女看待,但兩人終不是親祖孫,這些話點到為止,說重了反而不好。見得夏衿態度還好。岑毅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今晚捉到敵方探子的是護送你來的王凡,跟你沒關係。這件事我會讓張將軍他們保密,不會對外宣揚。”

    說著,他轉頭對蘇慕閑道:“閑哥兒。你送夏姑娘回她的帳篷去吧。”

    “是。”蘇慕閑拱了拱手,領著夏衿退了出去。

    “你的傷如何?”一邊走,夏衿一邊問道。

    “沒什麼事。只劃了一道淺淺的口子,敷兩三次藥就沒事了。”

    夏衿從懷裡把那瓶藥拿出來。遞給他:“拿著。”

    蘇慕閑也不客氣,接過來揣進了懷裡。

    “你腿上有傷,不用送我了。直接回去吧。”出了岑毅所在的那個營房,夏衿揮了揮手,就要朝她帳篷的方向走去。

    他們既偷偷出來,自然還得偷偷回去,一路要避開崗哨和巡邏隊。她的帳篷離蘇慕閑所住的帳篷還有段距離,蘇慕閑受了傷,她自然不會讓他多繞一段路。

    “這不行。大將軍之令,誰敢違抗?”蘇慕閑卻不同意。

    雖然夏衿的武功不錯,不在他之下,論起保命的手段來更是比他強上許多,但男人總有保護女人的天性,不看著夏衿進到帳篷裡去,他不放心。

    兩人從京城一路到這邊關來,日夜相處有一兩個月的時間,對方是怎樣一個脾性,兩人都再清楚不過了。雖說蘇慕閑有許多本事是夏衿教的,也深知夏衿的功夫厲害,但這一路走來,蘇慕閑永遠是以保護者的姿態出現。所以蘇慕閑此時心裡想什麼,夏衿再清楚不過了。

    她看了他一眼,轉過臉去不說話了。

    兩人默然前行,駕輕就熟的避開一個又一個崗哨,回到了夏衿所住的地方。

    “行了,你趕緊回去吧,傷口別碰水。”夏衿叮囑一聲,飛快地朝她的帳篷掠去。

    蘇慕閑看她進了帳篷,帳篷的門簾處隱隱漏出些燈光,顯是兩個丫鬟還在等她,他這才放心離去。

    雖只掀了一下簾子,但菖蒲眼尖,還是看到蘇慕閑了。

    她將門簾緊緊系好,轉頭詫異在問夏衿:“蘇大人也去了?”

    患難見真情,這兩個丫鬟既肯跟她一起到邊關來,夏衿就沒打算什麼事都瞞著她們。她點點頭,把剛才發生的事跟兩個丫鬟說了。

    聽到羅騫和蘇慕閑跟夏衿並肩作戰,而且蘇慕閑還為護夏衿受了傷,菖蒲久久平靜不下來。好半天,她輕聲問夏衿:“姑娘,一路上,蘇公子沒問起您跟羅公子的事?”

    夏衿一怔,看向菖蒲,搖了搖頭。

    菖蒲舒心地一笑,沒有再說話。

    夏衿挑挑眉。

    她知道菖蒲的意思。

    羅夫人在京城鬧了一出又一出,她跟羅騫那點事,蘇慕閑再清楚不過了。今天她又跟羅騫在帳篷裡單獨說了好一會兒話,繼而羅騫憤而離去。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想來蘇慕閑很想知道吧?可他什麼也沒問。

    也幸好沒問,否則她真不知會說什麼。

    在與羅騫的情事上她雖不覺得自己有錯,但對於羅騫,她總是心懷愧疚的,不管怎麼說都是她辜負了羅騫的一腔深情。此時羅騫就在不遠處舔拭著傷口,她還把她跟他的事說給別人聽,這算什麼事?就算她的心傾向了蘇慕閑,做人也不是這麼個做法。她得維護羅騫的尊嚴。

    蘇慕閑這一路來,總是默默守護,從不提感情上的事。這讓菖蒲十分欣賞。立場十分堅定地站在了蘇慕閑這一邊。現在面對這種局勢,蘇慕閑仍然什麼都不問,菖蒲想來對他更加讚賞了。

    想到這個,夏衿嗔了自己的婢女一眼,暗自好笑:這姑娘越來越有老媽子的味道了,永遠操不完的心。

    第二天夏衿起來,就感覺軍營裡氣氛不對。昨天還一隊隊操練的士兵不見了。遠處是將士們一聲聲的號令聲。她叫菖蒲:“趕緊去蘇大人和阮大人那裡去打聽打聽是怎麼回事?”

    龍琴聞聲從帳篷裡出來:“怎麼了?”

    “不知道。正想打聽呢。”夏衿道。

    菖蒲去了一會兒就回來了,道:“前線傳來消息,敵方大軍壓境。大將軍集合大軍正要往前方去呢。”

    “這是看到疫病被遏制住。急著進攻了麼?”龍琴喃喃道。

    夏衿望著遠方,眉頭微蹙。

    她回轉身,吩咐菖蒲:“我在藥房裡,有事叫我。”

    菖蒲知道夏衿要是擺弄她那些古怪的器皿和藥劑去了。她答應一聲。叫薄荷去弄早餐,自己則跟著夏衿進了帳篷。準備給她打下手。

    此時蘇慕閑和阮震也過來了,見夏衿在藥房裡忙碌著,他們默默守在了帳篷門口。

    過了不久,岑毅就派人來接李玄明三人去前線。兩方開戰了。傷患正源源不斷地被送下來,前面急需郎中。

    “我們也去。”夏衿道,叫菖蒲和薄荷趕緊將她配好的藥收拾好。一起帶去前線。

    “夏姑娘,你的安危重要。前線有李院使他們就夠了。你還是呆在這裡的好。”阮震正色道。

    “是啊,那裡可不是姑娘家呆的地方。”龍琴也勸道。

    “你們不必勸了,我主意已定。”夏衿道。

    她既來了邊關,就不會眼看著前方的男兒們傷痛而死,她卻龜縮在後面什麼也不做。如果那樣,她良心不安。

    至於自身安危,她真要顧及這個,就不會來邊關了。而且她自信以她的身手,在這冷兵器時代,還真不會有什麼危險。

    見勸夏衿不住,阮震只得轉求蘇慕閑:“蘇大人,你說句話吧。”他們夫婦倆的任務就是保護夏衿的安全。要是夏衿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定會被皇上治罪。

    蘇慕閑深深看了夏衿一眼,對阮震道:“我會誓死保護夏郎中的。”

    夏衿眉頭一跳,抬眸看他。

    蘇慕閑對她微一點頭,轉身就走:“我把劍拿來。”

    阮震夫婦對視一眼,默默回自己帳篷去,把武器帶上,順便叫上了其他護衛。

    一行人護送著夏衿及兩個大木箱子,去了前線。

    “胡鬧,這是你來的地方嗎?”岑毅一見夏衿到來,就喝斥道,“昨晚我的話你都沒聽進去?”

    夏衿還沒說話,蘇慕閑就上前一步道:“夏郎中要是在營房裡坐得住,就不會自動請纓到邊關來了。”

    岑毅一震,看向夏衿,好一會兒,肅然抬手抱拳,朗聲道:“夏郎中俠義之士,菩薩心腸,岑某敬之。”

    其他人看向夏衿的目光也充滿了敬意。

    不遠處,跟岑毅一起聞聲趕來的羅騫久久地凝視著夏衿,一種難以言語的感覺激蕩在心間。他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心中那隱隱的疼痛強壓下去。

    待岑毅叫人將夏衿送到臨時設定的醫治處,羅騫大步走到他面前,行了一禮,沉聲道:“大將軍,卑職請求上戰場一戰。”

    岑毅轉眸緊緊地盯著他,直到把羅騫盯得臉上露出不解之色時,他才冷冷道:“你是我的參軍。有哪個將軍會把自己的參軍派上戰場的麼?你告訴我!”

    羅騫低下頭去,沒有說話。

    “趁匹夫之勇,能殺幾個敵人?設一妙計,全殲敵人,方是你的用武之處。”

    羅騫抬起頭來,眸子亮亮地望著岑毅,響亮地應了一聲:“是。”

    看到羅騫又精神起來,轉身忙碌去了,岑毅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抬頭朝遠處那個穿青色胡服的窈窕身影看了一眼,轉身背著手,回了自己的指揮中心。

    阮震等人一直好奇夏衿所帶的一口大箱子裝的是什麼。她帶有兩口箱子,一口是草藥,這個在路上給疫區的病人治病時他們就知道了;可另一口夏衿路上一面沒有打開來,重量卻是裝草藥那個箱子的兩三倍,幾個年輕侍衛私下裡還互相猜測打賭。現在看夏衿掏出鑰匙將上面的銅鎖打開,他們趕緊走近一些,伸頭往箱子裡看。

    夏衿將最上面的一個皮袋子拿出來,打開,大家定睛一看,都吸了一口涼氣。

    “夏郎中,這是幹什麼用的?”龍琴問道。

    皮袋子裡放著一排的刀具,有長有短,有窄有寬,在日光的照耀下亮閃閃的,看上去十分鋒利。

    “治病救人。”夏衿吐出這四個字,指揮大家,“王凡,你去燒水;劉達明,你把車裡的水拿下來……”

    二十個護衛是被皇帝派來保護夏衿安危的,即便前線戰場上殺聲震天,他們的武功又高,殺敵的話一個頂倆,但職責所在,他們並不能扔下夏衿去殺敵。夏衿知道他們的難處,不好說什麼,現在乾脆把他們當成助手來用。

    一群人在夏衿的指揮下,忙碌起來。

    “唉,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哦,我們的賤命真是一文不值,死了拉倒。”不遠處的周易知陰陽怪氣地道。

    他們三人之所以留在軍營裡,是因為前線偶有偷襲之外,一直沒打起來,跟疫區相比安全得多。卻不想這會兒竟然兩軍大戰,而且還被押到了前線。三人不願意想來,卻被岑毅二話不說的押了過來。

    此時看到夏衿也來了前線,心裡剛剛平衡些,可看到這些護衛一直守著她,頓時又不平衡起來。

    “快快快……”前線有傷患被送了過來。

    李玄明看了一眼,指了指夏衿那邊:“夏郎中醫術高明,這位傷患傷得太重,找她看最好。”

    抬擔架的士兵瞪他一眼,抬著傷患朝夏衿那邊跑去。

    剛才那個斷腿的還好,可現在這個腸子都流出來了,菖蒲和薄荷嚇了一跳,差點“啊”地叫出聲來。

    夏衿見狀,連忙上前,迅速檢查了一下傷患的傷勢,拿起針筒,注射了一針麻醉劑。對蘇慕閑道:“準備手術。”

    “是。”蘇慕閑立刻動了起來。

    因菖蒲和薄荷沒見過血,夏衿擔心她們膽小誤了事,就將蘇慕閑臨時培訓成了自己的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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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痛楚

    一時之內,四周寂靜無聲,只有蘇慕閑遞刀子時和夏衿用刀子時的聲音。

    菖蒲和薄荷因為想跟上夏衿的步伐,即便看到那血呼呼的場面感覺頭暈害怕,也沒有退縮,緊緊地咬著牙在旁邊看著,感覺噁心了就轉過頭去閉閉眼,那種感覺過了,就又睜大眼睛盯著看。

    而那些護衛,還有不遠處的李玄明和周易知等,看到夏衿如穿花一般快速的動作,都被震撼得不行。誰家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會面不改色割開人家肚子、翻人家腸子的?而且下手那個狠,那個毫不猶豫,那個泰然自若,那個眼睛都不多眨一下……讓大家佩服得不行,同時又心生一股寒意,只覺得背脊發涼。

    不放心抽空過來看看的岑毅,以及同樣不放心跟在岑毅後面的羅騫,都被眼前這場面震撼住了,站在那裡久久沒有動彈。

    終於把那士兵的腸子復位,再用針線將肚子縫好,給他注射了一針前段時間提取出來的相當於抗生素類的藥劑,夏衿舒了一口氣,站起來道:“行了,把他抬到那邊帳篷裡去。”

    看到擔架被抬走,夏衿又開了一張藥方,遞給菖蒲:“抓了藥,叫嫂子去煎,你過來聽用。”又叫,“王凡、劉達明,你們到帳篷裡守著,一會兒重傷患都集中安置在那裡。看誰反應不對,立刻出來叫我。”

    龍琴、王和劉達明應了一聲,也都忙活開了。

    一個受傷的士兵本來準備去李玄明那邊的,畢竟李玄明的年紀擺在那裡,顯然經驗更豐富;而且李玄明他們也見過,是太醫院的院正。醫術絕對是在場所有人中最高明的。可看到這一幕,那士兵生生拐了個彎,走到夏衿面前,喚了一聲:“郎中,您給看看我這手指……”

    他伸出用布胡亂包裹著的手,將布解開。菖蒲和薄荷在後面又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人大概是在跟人拼殺的時候被對方的刀砍了,除拇指外。四個手指齊刷刷被人砍去了大半。只留了四個指根在那兒。這裹著布一打開,鮮血又一個勁兒地往外冒。

    這種傷,在大家看來。雖然沒有性命危險,但這個人算是殘廢了。

    夏衿只抬眼輕瞥了一眼,就低頭下去將棉簽沾了藥汁,快速地給他清理傷口。又問:“那四根手指呢?”

    士兵一愣:“四根手指?要那個……有啥用?”說到後面,他的聲音都顫抖了。

    一米八的高大壯漢子。齊刷刷被砍斷了四根手指仍沒事人一樣站在那裡,等著夏衿做完了前一個手術才過來,此時卻被夏衿這幾個字弄得聲音發顫!

    不過大家都能理解,因為看到剛才夏衿展示了她那魔術般的醫術後。大家心裡也湧起了一絲希翼,希望她能把這位大漢的手給治好。

    無論是當兵還是謀生,都得有一雙健全的手啊。

    “縫上後或許能恢復。”夏衿道。

    放在現代。只要砍下的指頭不損壞得太厲害,而且時間不久。這種手指是能縫合治癒的。然而就像剛才那個腸子被劃出來的士兵一樣,放在現代,實在不是什麼大事,活下來的幾率非常大。但古代條件有限,環境完全做不到無菌,又沒有抗生素,能不能活下來全看天意。所以眼前這個手術,她也不敢打包票。

    可就這麼一句話,卻給了大漢極大的希望。

    他用另一隻手哆哆嗦嗦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遞了過來。

    大家都有些詫異。

    因為斷肢不能再接,所以戰場上短胳膊少腿的,那一部分棄了就棄了。沒想到這位大漢竟然將斷指給撿了回來。

    大漢被大家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道;“那個……我家是殺豬為生的,沒了手指就不能吃那碗飯。所以我把手指給撿回來,原想央求一下郎中,看看能不能接上。”

    大宛恍然。

    此時夏衿已幫大漢把手指清理完了,又打開布包,把斷指看了看,見四個指頭斷得還算齊整,而且耽誤的時間不長,大有可能續上,她迅速給斷指做了清理消毒,叫大漢:“坐下吧。”

    大漢一看這架式,頓時興奮起來,在菖蒲遞過來的凳子上坐下,將受傷那只手放到鋪了雪白棉布的桌面上。

    時間有限,夏衿提取的麻醉藥劑並不多。她也不知大戰會持續多久,重傷患有多少,只能是能省則省。所以大漢這手指,她並不打算用麻藥。

    “續接手指會比較痛,你要有心理準備。”

    大漢拍著胸脯道:“沒事,只要這手指能恢復,再疼我也不怕。”

    夏衿沒再多言,雙手靈活地開始給大漢續接手指。

    這個手術看似不大,工作量卻不小,要把大的經脈和血管都接上,活兒不是一般的精細。不過夏衿前世在雇傭兵團裡,就是在最簡陋的環境裡做最難最精細的手術,而且練就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冷靜心態,任何外界的因素都影響不了她。一個時辰不到,她就把四個手指都接好了,再用針灸啟動了一下神經,包紮好,她揮手讓大漢到了輕傷帳篷去休息。

    “姑娘,累了這麼久,你也歇息一會兒吧。”菖蒲看看都快到中午了,夏衿連口水都沒喝,而那頭又送了一位重傷患過來,是李玄明他們處理不了的,不由得十分心疼。

    “不用。”夏衿一擺手,讓人把那重傷患抬上來。

    好在古代的戰役跟現代不同,講究的是列隊拼殺,最多來點偷襲和遭遇戰,再加上是第一天開戰,還只是試探階段,並沒有大規模交戰,傷亡人數並不大。再加上有李玄明等人分擔,夏衿一天下來也就治了六、七個傷患,大部分是重傷。這還是抬擔架護送傷患的那幾個士兵知道夏衿醫術高,重傷患往夏衿這裡送,輕傷都讓找李玄明等人看。否則她還要累。

    除了給重傷患做手術,只要稍有空閒,夏衿還得去帳篷看一下做過手術的那些傷患,看到情況不好就得及時施針搶救。要不是她有武功在身,身體素質極好。這一天還真支撐不住。

    李玄明三人此時看向夏衿的眼神是極複雜的。年紀輕輕的一個小姑娘醫術比他們三人都高明。用事實證明瞭她治好瘟疫絕對不是僥倖,而是實打實的本事了得,這讓他們情何以堪?每每看到士兵們只要一見著重傷患都往夏衿那裡抬。他們的心裡總很不舒服。

    但另一方面,這樣的小姑娘讓他們不佩服都不行。血肉模糊的傷患,連他們這些看了一輩子病的人都不忍直視,感覺噁心難受。可對面的小姑娘,始終是那副清清冷冷、平平靜靜的樣子。眉頭都不帶皺一下,那雙靈巧的手總是會施以最恰當而高明的醫術,把傷患們的斷肢殘駭給處理妥當。而且,這活又髒又累。李玄明他們呆半天都覺得受不住,夏衿愣是整整一天不休息,中午飯都是由菖蒲把大餅塞進她的嘴裡。草草吃上兩口就作罷的。

    看到這樣的情形,即便李玄明等人在權利中心呆久了。什麼事都本能地權衡利弊,但作為一個基本良知還是在的郎中,他們也不得不在心裡給夏衿豎起一個大拇指。孟夏甚至都起了不搶奪夏衿功勞的心思。但他畢竟人微言輕,不敢向李玄明提這種想法。

    這其間,岑毅和羅騫因牽掛著夏衿,只要有空就會過來看上一眼。見到這樣的夏衿,再看看帳篷裡那些擱在以前只能等死的重傷患,此時正安然地躺在帳篷裡,他們的身體雖忍受著傷痛,但身體沒有衰弱下去,而是慢慢有了好轉的跡象,兩人心裡所受到的震憾,難以用言語來形容。每過來一次,岑毅都要遺憾夏衿不是自己的親孫女,或不能娶她為孫媳婦;而羅騫……心裡洶湧出來的感情和不能得到她的痛苦,一遍又一遍地把他淹沒。

    越瞭解她,就越喜歡她。可她再也不屬於自己。看著那張越來越清麗的臉,那雙深潭湖水一般黝黑的眼眸,那如冷冽雪蓮花般的窈窕身影,羅騫只覺得撕心裂肺,痛徹心扉。

    他在心裡一遍一遍呢喃著夏衿的名字:“夏衿、夏衿……”眼淚不知什麼時候盈滿了眼眶。

    身後一雙大掌拍了拍他的肩膀,歎息一聲:“回去吧,別看了。”

    眼眶裡的淚水滾落下來。羅騫連忙用袖子抹了一把淚,轉過身來,看到岑毅正站在他身後,滿眼同情。

    “走。”岑毅不待他說什麼,摟著他的肩膀,將他拉離了醫治處。直到沒人的地方,他才道:“羅騫,老夫不會安慰人,但我也年輕過,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夏衿是個奇女子,你能遇上她,已經是你的幸運。你看看與你交好的那些世家公子,再想想你自己,即便求而不得,你也比他們強多了。”

    羅騫緊抿著嘴,將哽在喉嚨裡的那種難受用力地咽下去。

    失去深愛的女子,而且世上再也不會有這樣特別而又合他心意的女子了。這種心臟被割裂一塊的痛楚,是任何語言都無法寬慰的。但岑毅能出言安慰他,他很感激。

    “多謝大將軍,我知道,我會調整自己的。”他道。

    岑毅拍拍他的肩膀,轉身離開了。

    “公子,是不是因為那位蘇公子,夏姑娘才不答應你這親事?”跟在後面一直默不作聲的樂山問道。

    有奴僕使喚的人,生活自理能力都不怎麼樣。像岑毅以及他手下家境不錯的將士,出征時都帶有兩三個自己的奴僕侍從,幫著打掃衛生,洗洗衣服,做些瑣事。

    羅騫自幼由下人侍候,來邊關時,自然也帶了樂山和樂水來。這兩個小廝都是羅夫人精心挑選並培養出來的。當初羅騫練武功的時候,他們也跟著一起練,身手都不差。帶到邊關來,一路上不光在生活上能照顧羅騫,在安全上也能護衛一二。

    那天去見夏衿,羅騫是一個人去的。回來後樂山和樂水就發現他情緒不對,問他原因,他不說,還喝斥兩人一聲,兩個小廝再不敢問。

    剛才看到自家公子望向夏衿時是那種眼神,而且夏衿明顯跟蘇慕閑走得挺近,兩個小廝就有了懷疑。此時聽到岑毅的話,這才恍然大悟,隨即樂山就極憤怒。

    自家公子那麼好,而且那麼喜歡夏姑娘,在臨江的時候兩人又有過私情,夏姑娘為什麼水性楊花,又跟其他男人勾搭上了呢?莫非嫌他們家公子身份地位太低,配不上她邵家姑娘的身份不成?

    當初她身份低時,他家公子可沒嫌過她身份低微!

    所以樂山問這句話,帶有濃濃的不滿之意。

    “胡說八道什麼?”羅騫即便很介意夏衿跟蘇慕閑的關係匪淺,也不會允許小廝背後議論夏衿,而且還是用這樣的口吻,“不關你的事,這種話以後不許再說。”

    樂山沒敢作聲。

    等羅騫朝前走了幾步,離他遠一些了,他才低聲嘟噥道:“怎麼就不關我事了?您可是我主子!”見羅騫和樂水都走遠了,他趕緊想要跟上,卻不想後面有人叫他,“樂山兄弟。”

    樂山轉頭一看,卻是江南名醫孟夏孟郎中的隨從裴明。

    “裴大哥,有事?”他問道。

    裴明三十多歲年紀,跟在孟夏身邊多年。昨日孟夏打著老鄉的名義跟羅騫搭訕了一次後,裴明就時不時地來找樂山、樂水說話。

    樂水為人忠心,話比較少,總是跟在羅騫身邊,唯羅騫的話是從;樂山則腦子活絡,性子也比較圓滑,否則當年在花園裡遇上章姨娘,他也不會那麼客氣順從。他對羅騫雖然也很忠心,但想法很多,是個有自己主意的人。

    裴明瞭解了兩人性格之後,對樂山就特別親熱起來。他常年跟在孟夏身邊,接觸的都是找孟夏看病的達官貴人的侍從,籠絡人自有一套。將這份本事使出幾分,樂山就把他當成了知音好友。剛才看到羅騫獨自黯然神傷,他奉主子的命令,跑來找樂山聊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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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樂山的心思

    孟夏也很無奈,他對夏衿心生敬佩,所以不願意再參與搶奪她功勞的事,無奈他還沒能找機會試探另兩人的態度,就收到李玄明的命令,命他派裴明來接近樂山。那兩人,可不是那麼好得罪的。雖說他在江南也有些人脈,但跟李玄明不是一個檔次,人家捏死他跟捏死一隻螞蟻差不多。他既加入了這個搶功團夥,想要半路退出,根本不可能,除非不要命了。

    他自然不可能為了夏衿就不要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所以他只得聽令,派了裴明過來。

    “也沒什麼事。就是看到你家公子的情緒似乎不對,所以過來問問。羅家沒出什麼事吧?”裴明道。

    說到這事,樂山就滿肚子的牢騷。

    他搖搖頭,悶聲道:“沒出什麼事。”

    裴明拉了一下他的胳膊:“走,咱們到那邊坐坐。”

    羅騫有軍務,呆在指揮中心走不開。作為他的隨從,其實是很無聊的。又不能坐在那裡聽他們說話,以免洩露軍機,只能在附近呆著,等著主子出來好跟上侍候。要是羅騫一天沒空,他們就得在附近呆一天。所以樂山還是挺歡迎裴明來找他聊天的,實在是樂水太悶,而且兩人從小到大都呆在一起,早沒什麼新鮮話題,想聊都聊不起來。

    這會兒裴明願意聊天,樂山很高興,抬腳就跟裴明走了。

    兩人找了個僻靜處,嘀嘀咕咕,一直呆到前方交戰停止,醫治處再沒有傷患送來,羅騫那邊估計也要回去歇息了。他倆這才分開,各自回去找自己的主子。

    在那之後樂水都覺得樂山情緒反常:眉頭緊皺,坐臥不安,好像有什麼心事似的。

    “你怎麼了?”趁著羅騫出去的空當,樂水用胳膊肘拐了拐樂山,問他道。

    “沒、沒怎麼。”樂水搖搖頭,眼眸裡浮起一抹警醒。

    樂水皺皺眉。眼睛直盯著他:“明明看你就有事。”

    樂山被他看得受不了。心裡的念頭又讓他很是掙扎。他將心一橫,湊近樂水低聲道:“樂水,你覺不覺得夏姑娘特別沒有良心?”

    樂水睜大了眼睛:“你一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就想這事?”

    “這難道不應該想嗎?”樂山忿忿道,“你看咱們公子,為了夏姑娘,都難受成什麼樣了。你倒好。跟沒事人似的。”

    “不是……”樂水被他這一責備,頓時急了。解釋道,“我就覺得這種事吧,不是咱們下人能置喙的,著急也沒用。咱們只需侍候得比平時更周到些。別讓公子為瑣事煩心就行了。這個坎,得公子自己邁過去,誰也幫不了。”

    “誰也幫不了?”樂山眼睛半眯了一下。抿了抿嘴,沒有再說話。

    兩人默然不言地呆了一陣。樂水坐不住了,站起來道:“公子怎麼去那麼久沒有回來?”

    羅騫出去的時候,說是去上廁所,不讓兩個小廝跟著。其實兩個小廝知道,他是心情不好,想一個人靜一靜。所以兩人也沒說什麼,讓他一個人去了。

    可這都過了半個時辰了,再遠的廁所,也該上回來了。

    “不行,咱們得去找找。”樂山也站了起來。

    前晚上羅騫幫忙捉到一個黑衣人的事他們是知道的,衣服被劍劃破了,自然瞞不過兩人。前晚既有黑衣人,難保這會子不會碰上。駐紮了十幾萬人的軍營也不一定安全。

    兩人出了帳篷,往附近的廁所方向找了過去。因疫病的關係,廁所經過改建,移到了較遠的一個小土坡上。從羅騫所住的地方走過去,需要一盞茶的功夫。

    然而一直走到廁所,又進去看了看,都沒有看到羅騫的身影。

    樂水抓住一個從廁所裡出來的士兵問道:“有沒有看到羅參軍?”

    “沒有。”士兵搖搖頭,跑到旁邊淨了個水,甩著手離開了。

    夏衿提過衛生整改建議後,每處廁所旁邊,都設了個淨手處。由四個士兵管著,從遠處擔了水來,貯存在大缸裡。然後派一個人在此輪值,拿個葫蘆瓢子,每個從廁所出來的人都弄上半瓢水給他們淨手,方讓其離開。

    還是樂山機靈,直接找到淨手處這個士兵詢問。

    “羅參軍沒來過。”那十七、八歲的小士兵跟樂山、樂水年紀差不多,還長著一張娃娃臉,稚氣未脫的樣子。他記性甚好,每個來過的人都有印象,尤其是軍中的這些將領。他說羅騫沒來過,自然就沒來過。

    “沒來過?”樂山和樂水對視一眼,向娃娃臉小兵道了聲謝,轉身往回走。

    “你往大將軍那裡去看看,我去夏姑娘那裡找一找。”樂山道。

    樂水點點頭。

    “到了大將軍那裡,要是沒見公子,千萬別說咱們公子不見了。”樂山又吩咐一句。

    要是被人知道羅騫為了個女人要死要活的,魂不守舍到上廁所都能上丟,這臉可就丟大發了,非得被軍營裡這些大老粗笑死不可。

    在這些大老粗看來,女人嘛,脫光了都一樣,作用就是傳宗接代。至於情情愛愛什麼的,那是什麼玩意兒?

    樂水應了一聲,朝岑毅帳篷的方向走去。

    樂山則去了夏衿那邊。

    因為大戰沒有結束,誰也不知半夜北涼國人會不會偷襲,所以前沿一直保持著警戒狀態。夏衿這個戰前郎中,自然也留在了醫治處。而且那些重傷患都不宜移動,她作為主治郎中,時刻要守在這些傷患身邊,因此只是在重傷患們所住的帳篷旁邊,搭了個帳篷,以供她休息之用。

    這些情況,樂山昨晚跟裴明在一起,自然一清二楚。李玄明等人也在原地待命,沒能回原駐地去。

    到了醫治處,遠遠地樂山就停住了腳步。不用再往前走了,他家公子就在前面不遠處的帳篷旁邊,正盯著夏衿的帳篷看。而此時夏衿的帳篷門簾被掀了起來,裡面走出來一個人,不是夏衿和她的侍女,而是那個比羅騫還長得俊朗的蘇候爺。

    蘇慕閑往外走著,臉上還帶著笑意。在他身後,夏衿跟著一起走了出來,手上還拿著一個瓷瓶,道:“明天要是還開戰,你別去前面了。傷口雖然不深,但天氣熱,很容易化膿,今天在那裡站了一天,傷口癒合得不好。晚上讓阮大哥警醒一些,要是發燒,讓他及時來叫我,千萬別拖。”

    說著,她把瓷瓶遞給蘇慕閑:“這是你剛才喝的藥,我讓薄荷把剩下的裝起來,你晚上睡前全喝了。”

    “謝謝。”蘇慕閑接過瓷瓶,對夏衿一笑,“你累一天了,趕緊歇息吧。”

    這兩人的對話,再普通不過了。也就是蘇慕閑受了傷,今天又在前邊給夏衿打了一天的下手,傷口感染,剛才夏衿幫處理了一下,再叮囑他喝藥。

    但這情形落在樂山眼裡,尤其是不遠處還躲著自家公子,他就覺得十分刺眼,總覺得這一對狗男女臭不要臉,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還如此勾勾搭搭。偏他那不爭氣的主子還放不下這女人,跑這兒來受這份窩囊氣,實在叫樂山受不住!要不是怕公子責罰,他都想沖出去指著這對狗男女大罵一通,給自家公子出氣了。

    好在夏衿和蘇慕閑講了這麼兩句話,蘇慕閑就告辭離開了,夏衿轉身進了帳篷。而羅騫又站了一會兒,待見夏衿帳篷裡再沒什麼動靜,他才慢慢地轉了身,望著不知何時暗下來的夜色,發了一會兒呆,這才離開了。

    樂山連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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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2 23:41: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六章 咳嗽

    直到遠離了夏衿的帳篷,估計那頭聽不見說話聲了,他這才緊上兩步,喚了羅騫一聲:“公子。”

    羅騫轉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怎麼來了?”

    樂山嘟了嘟嘴:“您說去上茅廁,去了那麼久沒見回來。我跟樂水急得四處找您。他去了大將軍那邊,我來了這邊。”

    羅騫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就沒再說話。

    樂山見狀,更加討厭夏衿。沉默著跟了羅騫一段,他問道:“公子,您是不是很想跟夏姑娘成親?”

    羅騫停住腳步,轉過頭來,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過身,快步地朝前走。

    他什麼也沒說,可剛才的那一眼,卻讓樂山心裡大慟。

    那眼神裡,滿是心被生生撕開的痛楚,是黯然神傷,是絕望。

    這一眼,讓樂山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他用袖子一抹眼淚,緊緊握住藏在袖子裡的拳頭,邁開大步,快步追上了羅騫。

    或許昨晚北涼國是想試試大周朝這塊骨頭硬不硬,在交戰中感覺勢均力敵之後,第二日竟然沒有了動靜。而大周朝因為前段時間的瘟疫蔓延,人心惶惶,士氣低迷,現在即便有了夏衿出手,但疫情的警報還沒有解除,恢復士氣也要一點時間,所以岑毅也沒急著進攻。北涼國不挑戰,他就樂得多一點時間讓士兵們調整情緒。

    而昨天那個肚子被大刀劃開,腸子流出來的士兵情況進一步好轉,看樣子,命已保住了;斷手指的那個大漢,夏衿在檢查了他的手之後。說情況不錯,這只手很有可能能保住。再加上昨天七個重傷患,在夏衿的治療下一個都沒有死,而且還有好轉的跡象。這情況在軍營裡一經傳出,士氣頓時大振。

    出征打仗,最怕的是什麼?無非是丟了性命。可軍營裡來了個神醫,許多以前直接放棄的重傷患。眼看著都活了下來。這對於即將上戰場的士兵們來說,無疑是一針強心劑,讓人心情大定。多了一份保命的底氣。

    岑毅聽手下說了這個情況,大喜,特意去了醫治處打了一轉,看了看那些重傷患的情況後。感謝了夏衿一番。

    此等情形落在李玄明和周易知眼裡,心裡頓時不是滋味。

    他們一把年紀。昨天累了一天,昨晚也被留在了這戰爭前沿,提心吊膽的沒能合眼,辛苦的不行。然而現在功勞全是夏衿的。沒他們什麼事,這叫他們心裡怎麼能平衡?便是昨日有退縮之意的孟夏,也把心裡那點內疚給抹掉了。看到樂山來找裴明,就叮囑他道:“好生做事。事成後定有重賞。不過一定要點心,別留下把柄。”

    “老爺放心,小人辦事,您把心就放進肚子裡好了。”裴明笑道,轉身迎向了樂山。

    …………

    因沒有源源不斷送來的傷患,夏衿這一天並不是很忙碌。看看那些重傷患的傷勢,給他們注射些抗生素類藥劑,便沒她什麼事了,其餘的煎藥、喂藥、看護都有王凡等人去做。她隔上半個時辰去打一轉,便回到自己帳篷裡,將需要用到的藥配出來。

    如此忙到了下午,到了吃晚飯的時間,樂水跑了過來,叫夏衿道:“夏姑娘,您去看看我家公子吧,他咳嗽咳得快喘不上氣了。”

    這兩天夏衿雖說一切如常,看不出她有什麼情緒波動,但她心裡一直掂記著羅騫。主要是好幾次,她都看到羅騫站在斜對面的帳篷旁邊,盯著這邊看,這讓她隱隱感覺不安。

    她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做了什麼決定,除非有重大的變故,否則不會更改。她是覺得她跟羅騫成親不合適,才拒絕的羅騫。這會子自然不可能羅騫的“放不下”而改變心意。

    她只是擔心羅騫會出事。如果這樣,她一輩子都會不安。

    所以聽到樂水這一聲喚,她心裡緊繃地那根弦一下就斷了。站起來抓起桌上的藥箱,提起裙子就往外跑,出帳篷時差點跟正準備進來的蘇慕閑撞上。

    夏衿從來是冷靜而不動聲色的,蘇慕閑還是第一次見夏衿如此慌張。他側了一下身體把路讓出來,看到夏衿腳下未停地跑了出去,他轉頭問菖蒲道:“什麼事?”

    菖蒲手裡提著帳篷的簾子,正為夏衿的反應發愣呢。聽得蘇慕閑問她,她才反應過來,放下簾子提起裙子就要追上去,卻不想李玄明的隨從從帳篷裡走了出來,手裡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叫道:“菖蒲姑娘,我家老爺說這個藥似乎有問題,你看看是不是抓錯藥了。”

    這兩天夏衿開方,抓藥的則是菖蒲和薄荷。她們兩人在來邊關路上的那一個月,都呆在馬車裡跟著夏衿學認草藥,好能幫上她的忙。這兩天抓藥時她們小心又小心,就生怕出錯。所以一聽這話,趕緊叫了薄荷過去,將藥渣倒出來,對照著藥方一一辯認起來。

    至於夏衿,她倒不擔心。這軍營裡能讓自家姑娘吃虧的人還沒生出來呢。姑娘那厲害身手,可不是吃素的。

    此時夏衿已到了羅騫帳篷裡了。一進去,就看到羅騫伸著脖子,一直不停地咳嗽,臉色漲得通紅,那樣子似乎不把肺咳出來都不肯甘休一般,十分可怕。

    夏衿連忙上前,將藥箱裡的銀針拿出來,找准穴位就紮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羅騫的咳嗽就慢慢停了下來。

    “夏姑娘,真是太謝謝您了。您不知道,剛才看我家公子那樣子,小人差點……”樂山說到這裡就哽咽住了,淚水一滴滴落到衣襟上。

    夏衿蹙眉看了羅騫一眼,道:“將手伸出來,我給你拿個脈。”

    羅騫將手放到了桌上。

    夏衿將兩隻手的脈都把了一下,沉吟著半天沒說話。

    樂山和樂水都在旁邊眼巴巴地望著她。此時見她半天沒有作聲,忍不住問道:“夏姑娘,我家公子得的什麼病?”

    夏衿疑惑地看著羅騫,搖搖頭:“沒病。他好像是咳嗽忽然受了刺激,所以才咳成這樣。現在舒緩下來,就沒事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樂山大舒一口氣,臉上露出笑容來。他轉過身,從旁邊的爐子上將壺子提起來,將倒扣在茶盤上的杯子翻起來,手腳麻利地倒了一杯奶茶,推到夏衿面前,“勞煩夏姑娘跑一趟,沒什麼好招待您的,喝杯奶茶吧。”

    說著,他又給羅騫倒了一杯,關切地道:“公子,您喝口奶茶潤潤嗓子,或許會舒服些。”

    醫治處那邊此時也沒什麼事,夏衿便也沒急著走。這兩天她雖以漠然地態度對待羅騫,希望羅騫能儘快地接受現實,將失戀的狀況快些過渡過去。但現在她既來了,馬上就走,就好像羅騫得了瘟疫似的,那也太傷人心了。做人不是這麼個做法。

    所以她將奶茶杯子握進了手中,抬頭對樂山道:“謝謝。”說著,看了羅騫一眼。

    羅騫這兩天心裡放不下夏衿,只要一有空,就想離她近一些,多看她一眼。卻不想此時夏衿坐在他對面了,他反而不敢面對她。他擔心他控制不住心裡湧動的感情,說出或做出什麼讓夏衿反感的事來。

    即便做不成戀人,他也不希望兩人成為仇人,從此互相回避。他希望自己能好好調整心情,以後能以兄長的心態,默默地守護在她身邊。

    “你剛才吃了什麼東西?”夏衿問道。

    羅騫怔了怔,想想便搖搖頭:“沒吃什麼,就跟平常一樣,吃了兩個餅,喝了一杯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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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3 15:49: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下藥

    他說的餅就是軍隊裡發的大餅,跟新疆的饢相似,都是發了面後放在火爐裡烤制而成的,可以存放較長一段時間不會變質。大周朝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國泰民安,風調水順,國庫裡的糧食並不缺,所以將士們都能吃飽飯,這種大餅是管夠的。

    至於湯,則是向當地牧民買的牛羊,宰殺後熬成肉湯,每人一碗,將領們則多一些肉。

    整個大軍的伙食都是這樣,夏衿晚上吃的也是這些,並沒見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顯然羅騫咳嗽的病症並不是飲食引起的。

    她轉頭看了看羅騫的帳篷,看到裡面收拾得乾淨整齊,並沒什麼特殊氣味。

    找不出病因,眼看著羅騫沒有再咳嗽,她便打算將奶茶喝盡就離開。儘管她不渴,但奶茶在這裡也算得珍貴,普通士兵隔兩天能喝上一小碗就不錯了。既然樂山給她倒了,她不喝總不好。

    看到奶茶沒那麼燙了,她端起來,輕啜一口,正準備下嚥,忽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她倏地抬起眼來看向羅騫。

    這奶茶有一股淡淡的膻味,如果是一般人,絕對聞不出什麼來。但夏衿前世可是醫生加殺手,是玩毒的高手。制毒、下毒做多了,防毒的水準也不一般。她的感官又極靈敏,入口的東西稍微有點異味她就能感覺出來。

    這奶茶裡,有一點微不可聞的藥味,雖然很淡,但無論是從聞覺上還是味覺上,她仍能分辨出來。辨毒是從辨藥味開始的,這奶茶加了什麼東西,她自然能嘗出來——那是烈性的春.藥。

    想了想。她把藥咽了下去。她的左手本是放在腿上的,此時手掌一動,一粒藥丸從袖子裡滑落到手指上,然後她裝作拿手帕抹嘴,將藥丸塞進了嘴裡。

    羅騫咳嗽那麼久,嗓子很不舒服。見夏衿拿起奶茶喝了一口,他也忍不住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來。連喝了幾口。

    夏衿見狀。目光閃了閃。

    下春.藥的目的,自然是想要得到她的身子。古代女人只要一失身給某個男人,那麼除了嫁給他。別無選擇。如果羅騫不願意放手,想要得到她,那麼這個辦法倒是最好也是最直接的。

    她現在只想知道,這藥是不是羅騫讓人下的;如果不是。他是否知情;就算不知情,待她藥性發作時。他又會如何處理。他那杯藥裡,有沒有也下了藥。

    不經歷一些事,是很難看清楚一個人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性格的。有些品行,有時候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必須在特定的環境下,做特定的選擇,才能表現出來。

    腦子裡各種念頭閃現。夏衿忽然發現一道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而且這道目光。自從她喝了一口奶茶後,似乎就一直都沒離開過她。

    她不動聲色,用餘光往那處掃了一眼,發現樂山雖老實站在那裡,目不斜視的樣子,但余光掃向的方向,正是她這裡。

    想起桌上的這兩杯奶茶都是樂山斟的,夏衿心裡有了一份明悟。她端起奶茶又喝了一口,余光掃向樂山,果然看到樂山明顯松了一口氣。

    她垂下眼眸,眸子裡寒光一閃。

    “咦,這屋子裡怎麼忽然變得好熱。”對面的羅騫忽然開口道,他扯了扯領子,似乎要松一松衣服,可看到夏衿,他忙又將手放下,臉上露出淡淡的紅暈,顯是為自己的失態感覺慚愧。

    夏衿就知道他的杯子裡也有藥,而且藥效發作了。

    即便是這樣,她心裡仍沒有打消對羅騫的懷疑。羅騫不光不傻,而且還是個很聰明的人。如果他想得到她,定然不會下了藥後直接把她強佔了就了事。她的性子他知道,那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如果想讓她真心婚嫁,婚後關係和諧,他就得為自己的行為找個站得住腳的理由,比如下藥只是樂山的私下行為,他並不知曉。他亦中了藥,神智不清,不能抑制自己,所以做下了錯事,請她原諒云云。

    夏衿正百念叢生、思緒萬千,就聽樂山開口道:“樂水,公子出了一身汗,一會兒怕是要沐浴,你去挑一擔水回來吧。”

    羅騫愛乾淨,在家裡每天都要沐浴的。到了邊關後,因為這處缺水,他這才改了這個習慣。到今天為止離上次洗澡已有半個月了,現在又生了病,樂水也想讓公子舒服一點。雖然有水的地方離這裡很遠,他仍答應了一聲,掀簾出去擔水去了。

    看到樂水聽話離開,樂山暗自松了一口氣。

    他很擔心事情會敗在樂水身上。要是藥效發作,被樂水看出端倪,他恐怕不會贊成這麼幹。到時候去把菖蒲叫來,再討些解藥,他這番苦心算是白費了,而且還同時得罪了羅騫和夏衿兩人。到時候能不能活命,還是未知數。

    夏衿是藝高人膽大。既想借此機會看清楚羅騫的為人,樂山把樂水支開,她便沒有阻攔。

    此時那粒藥丸在夏衿的嘴裡漸漸融化,化作一片清涼,從喉嚨直入而下,浸進四肢百骸。剛剛因藥效而感覺有些熾熱的心,瞬間變得異常清醒。

    為讓主僕兩人覺得真實,待到樂水出,夏衿便也站起來,對羅騫道:“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告辭了。”

    這話一出,樂山就緊張起來。不待羅騫說話,他就道:“夏姑娘,您要不再坐坐?我總不放心我家公子,擔心他一會兒還會咳嗽。”

    說著,他轉頭看了羅騫一眼,然後作出大驚失色的樣子:“公子,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您的臉怎麼變得這麼紅?”

    因為藥效的緣故,羅騫似乎變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剛才他明明對自己的行為感覺不好意思,可此時他又扯了扯自己的衣領,皺著眉異常煩躁地道:“我感覺好熱。”

    樂山伸手摸了一下羅騫的額頭,吃驚道:“公子。您發燒了。”他轉頭央求夏衿道,“夏姑娘,您再給公子看看吧,不管怎麼說,咱們好歹是老鄉,公子他也曾跟您是朋友,陌生的士兵受傷了您都沒日沒夜地給他們診治。現在我家公子病了。您不會置之不理吧?”

    夏衿冷笑一聲,運功也將臉逼得浮出一層紅暈,目光變得有些迷離。她伸手扯了扯胳膊上的袖子。一副熱得不行的樣子,道:“呀,你們這帳篷裡是不是生了火?怎麼這麼熱?”轉頭吩咐樂山,“你把火爐提出去。再去把門簾掀開,放些涼風進來。我給你家公子把個脈。”

    “好的,夏姑娘,您幫我家公子看病吧,我把爐子提出去。”樂山這時候自然不怕夏衿看出他在糊弄事兒。隨口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不光沒把門簾掀開,反而把另一邊也放了下來。

    帳篷裡他特意點了一盞燈。放下門簾,也不怕裡面太黑什麼也看不見。

    夏衿的眸子裡寒芒一閃。抬眼看向了羅騫。

    樂山下的藥算是比較厲害的那一種,就這麼一會兒功夫,羅騫就已快控制不住自己了。他伸手扯開了自己的衣領,臉色紅得快滴出血來,看向夏衿的眼神十分迷蒙,似乎下一刻就要撲將過來。

    夏衿知道中春藥的人最不能接觸異性,一接觸就變得難以控制,失去理智。她跟羅騫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臉上仍逼出一抹紅暈,還用袖子不停的扇風,嘴裡道:“奇怪,羅大哥,是不是剛才喝的東西不對呀,怎麼忽然變得這麼熱呢。”

    “喝的東西不對?”羅騫一怔,被情.欲控制的大腦頓時為之一清,恢復了些神智。

    他是個聰明人,被夏衿這麼一點,頓時覺得不對了。感覺到自己對身體的失控,再看到夏衿亦是滿臉通紅,眼眸波光灩瀲,秋水含情,還時不時地扯一下自己的領子,他臉色大變,立刻喝道:“你快離開,剛才喝的奶茶可能被下了藥。”

    “下了藥?怎麼可能?”夏衿愕然,“誰下的藥?為什麼下藥?”

    然而她沒等到羅騫的回答。抬頭一看,只見羅騫看向她的目光又迷蒙起來。這一刻的目光,帶著強烈的欲.望。

    不過下一刻,羅騫的理智又占了上風。他用力地將頭一轉,就像有只大手將他的腦袋掰了一下似的,轉向了別處。他聲音艱難地道:“你……你快走……我、我快控制不住了。”

    這是藥效已經徹底發作了。

    此事不能再拖了。夏衿掏出一粒藥丸,正要遞給羅騫,就聽“啪”地一聲,羅騫用力打了自己一下,顯然是想用痛疼抑制身體裡的那頭惡魔。

    “你快走。”他的聲音都嘶啞了。頭始終朝著那邊,不敢看她。

    “吃了這……”夏衿上前一步,話只說了一半,羅騫忽然向門口沖去,丟下一句話:“不……你這樣……不能出去,讓人誤會……我出去……”話未說完,人已出到帳篷外了。

    夏衿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也跟著沖出了帳篷,看到羅騫踉踉蹌蹌地走在前面。她掃了四周一眼,並未看到樂山。此時正值傍晚,羅騫的帳篷又駐紮在一個營房裡頭,四周還有些士兵在走來走去。

    她一把抓住附近的一個士兵,將藥丸遞給他道:“快追上前面的羅參軍,把這藥給他服下。他生病了,神智不清,我追不上他。”

    夏衿的大名,早已在全軍上下傳開了,無人不對她既信服又尊敬。而且軍營裡只有四個女人,菖蒲、薄荷作丫鬟打扮,龍琴又是個中年婦女,再不容易認錯的。

    所以一聽夏衿吩咐,那士兵想都沒想,接過藥丸就撒丫子追上了去。羅騫本就走不快,又極力地想控制自己的情緒,不停地跟藥效作鬥爭,沒幾步就被追上了。

    “羅大人,這是夏郎中給您的藥,快服下。”那士兵看清楚羅騫的模樣,也被嚇了一跳。此時羅騫不光滿臉通紅,而且兩隻眼睛也佈滿血絲,渾身發抖,臉上表情極為痛苦。而且當他走近的時候,羅騫就一把抓了過來,抓住了他的胳膊。手勁之大,差點沒把他胳膊擰斷。

    難怪夏郎中不敢過來,羅參軍這病症,也太可怕了。士兵心裡嘀咕著。

    換作別的人,此時神智早已不清了,也不知會做出什麼醜態來。可羅騫好歹有功夫在身,自製力也極強,此時還保持著最後一絲清明。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找個沒人的地方發作,別牽連夏衿傳出什麼不好的名聲來。

    聽到“藥”字,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伸過頭來,張開大嘴就朝士兵的手咬來。那士兵嚇了一跳,連忙將藥丸往前一送就縮回手來,才避免了被咬傷手指的下場。那藥丸不大,一進嘴裡,羅騫就把它囫圇吞了下去。

    夏衿松了一口氣,腳下一點,閃身到了羅騫身後,伸手一砍,將羅騫直接擊暈。

    本來這事她可以讓這士兵做的,但她生怕他拿不捏不穩勁道,到時候擊傷羅騫的腦子就糟糕了,所以不惜讓人知道她會武功,親自出手。

    那士兵果然被她這一手震憾了一下。

    夏衿也不解釋,聲音急促地道:“來,你扶他回帳篷去。”

    羅騫身材高大,那士兵一個人還不怎麼搬得動他。他四處看了看,向遠處叫了一聲:“王三,過來幫個忙。”

    遠處的人朝這邊張望了一下,手裡拿著個飯碗朝這邊跑了過來。

    “來,幫我把羅大人扶進帳篷裡去。”

    夏衿正要去接王三手上的碗,卻見他把碗上的繩子往腰上一掛,就伸手去扶羅騫。

    夏衿:“……”

    這碗是用錫片敲制而成的,輕而薄,上面鑽個小洞,穿了根繩子,可以掛在褲腰帶上。這種碗是士兵入伍時就配給的,每人一個,錫碗的底部用紅漆寫上士兵的名字和籍貫。出征時這碗就隨身攜帶著,吃飯喝水都用它。如果士兵戰死,憑著碗上的名字可以迅速快捷地統計出死者的姓名籍貫,作用極大。

    王三大概是用這只碗剛剛喝了肉湯,掛上時夏衿還看到裡面滴出兩滴帶油的水來,顯然還沒洗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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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表白

    王三兩人扶著羅騫進了帳篷,在夏衿的指揮下把他放在了床上。

    “如果夏郎中沒有什麼事的話,我倆就告辭了。”王三不習慣跟陌生女子在一個帳篷裡,見沒什麼事就想告辭離開。

    “羅大人的隨從不在,我一個姑娘家在此不便。還得麻煩二位先在此呆一會兒,等羅大人的兩位隨從再離開,可好?”夏衿道。

    夏衿這樣說了,兩人自然沒意見,連聲道:“這沒問題,我們回去也沒什麼事。”

    有這兩人在,夏衿本可以離開了。但她想知道這事是樂山一個人謀劃的,還是受了什麼人指使,決定留在這裡好好看看。

    她藉口要給羅騫看病,讓王三兩人站到了門簾旁邊。那裡堆放著一些生活用具,且有人進門時將門簾一掀,那處正好被擋住視線。帳篷裡採光又不好,進門左右的凹陷入正好是盲點。有人從外面進來,不容易看到王三兩人。

    “羅大人這病怕是受不得風,我把門簾放一下。”夏衿又把門簾放了下來。

    待一切準備好,傾耳聽了聽外面,似乎有腳步聲朝這邊走來,夏衿走到羅騫身邊坐了下來,伸出手去給他拿脈。

    “……半個時辰前我看到他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就病得這麼厲害了呢?”門口傳來了岑毅的聲音。

    “不知道呀,小的慌了,生怕公子有個三長兩短,趕緊跑去找李院使。夏姑娘的醫術雖好,但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多一個人看病總是好的。”這是樂山的聲音。

    他這話說完,一群人已到門口了。門簾一下子被掀了起來。

    夏衿轉頭望去,正看到岑毅站在門口,一隻手拽著簾子,面上的表情似乎有些發愣。

    一看岑毅怔在了門口,後面的李玄明、周易知互遞了一個眼色。李玄明伸手撫起了鬍子,面有得色。

    “大將軍,怎麼了?”蘇慕閑見岑毅怔在那裡。而樂山、李玄明和周易知臉上似有異樣。他頓時湧起一股不妙的感覺來,伸頭想要朝裡面看一看。然而帳篷的門本就不大,岑毅的身材又魁梧。往門口一站就把那裡堵了個嚴嚴實實,其他人根本看不見裡面是什麼情形。

    被他這一問,岑毅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堵在門口了。他剛才一愣是因為晃眼間只在帳篷裡看到夏衿一個人。床上還躺著個羅騫,除此之外。羅騫的另一個小廝不見蹤影。孤男寡女呆在一處,容易讓人說閒話,心念急轉之下他還想著,是不是放下門簾不進去算了。

    可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晚了。要是就這樣把門簾放下不讓大家進去。夏衿的清白更說不清楚。

    他想了一想,一彎腰,乾脆進了帳篷裡。

    其他人連忙魚貫而入。

    看到帳篷裡只有夏衿和羅騫。一個坐著一躺著,兩人的衣服倒是齊整。後面進去的這幾個,表情各異,都十分精彩。

    蘇慕閑是隱隱松了一口氣;樂山則張大了嘴巴,一副很吃驚的樣子,似乎想不明白帳篷裡的情形怎麼跟他想像中的不一樣;而李玄明和周易知愕然了一下之後,目光裡湧動著興奮的光芒——就算事情沒達到他們設想的那樣,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也夠得讓夏衿敗壞名聲了。

    為了先入為主,引起大家的注意和懷疑,李玄明裝作吃驚的樣子,道:“夏姑娘?怎麼你一個人在此?”他轉向樂山,將臉一沉,“你們這些下人是怎麼做事的?怎麼能讓夏姑娘和你家公子單獨呆在帳篷裡呢?孤男寡女成何體統!”

    夏衿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她指著角落裡的王三兩人道:“李院使,這不還有兩個人嗎?你哪只眼睛看到孤男寡女了?”

    大家這才看到還有兩個士兵也在帳篷內。

    見到岑毅,王三兩人顯得很激動,恭敬地抬手行禮,喚了一聲:“大將軍。”

    岑毅平時在將士面前是很威嚴的,不苟言笑。但此時見到這兩個士兵,態度竟然出奇的和藹可親,笑著連連點頭:“好,好。”

    此時樂山已撲到羅騫身上,轉過頭來悲憤地向夏衿道:“你把我家公子怎麼了?我剛才離開的時候他還好好的。我家公子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非要你償命不可。”

    “啪”地一聲,一個耳光扇到了樂山臉上。

    大家愕然朝那方向看去,卻見羅騫慢慢地坐床上坐了起來,看向樂山的眼神充滿寒意。

    剛才那一掌,就是羅騫打的。

    樂山捂著臉,看著羅騫,又驚又喜又詫異:“公子您醒了?可是……您為何打我?”問後面那句話時,他目光閃爍,不敢跟羅騫直視,顯得很是心虛。

    羅騫冷冷地盯了他一眼:“為何打你?夏郎中治好了瘟疫,是朝庭的大功臣,豈是你能大呼小叫的?竟然還威脅上了,你可真能耐!”

    說著,他轉過頭來,對岑毅拱手道:“大將軍,你怎麼來了?”

    在岑毅堵門口的時候,夏衿估摸著解藥已生效,將春.藥抑制住了,就拿了個瓷瓶,放到羅騫鼻子底下給他嗅了嗅,羅騫才及時醒了過來。

    岑毅滿含深意地看了樂山一眼,對羅騫道:“聽你家小廝說你病了,我來看看你。”

    說到這個,羅騫臉色發白,大概是想起了藥效發作時的情景。他根本不敢抬頭看夏衿,對岑毅道:“我沒事,小廝大驚小怪,勞大將軍和各位跑一趟,實在不好意思。”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誰也不想生病。”岑毅安慰道。他站直身子,掃視了帳篷一眼,又沖羅騫點點頭:“你好生歇著,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叫小廝去找我。”

    “多謝大將軍。”

    岑毅這才轉臉看向夏衿:“夏郎中,羅參軍這病沒事吧?如果你忙完了。去我那一趟吧,我正好找你商量一下傷患的事。”

    “行,羅大人這病不要緊,現在已經沒事了。”夏衿收拾了一下藥箱,提到手裡就要跟岑毅出去。

    岑毅轉過頭來,目光冷冷地對李玄明道:“李院使,你也是常在宮裡行走的人。應該知道什麼叫禍從口出。你也這麼大把年紀了。往後還請警言慎行,不要給自己招致禍端才好。”

    說著,他轉身走了出去。連讓李玄明解釋的機會都不給。

    夏衿和蘇慕閑跟在了他的後面。

    走出了帳篷老遠,岑毅對蘇慕閑道:“閑哥兒,你先回去吧,我跟夏姑娘說點事。”

    “行。”蘇慕閑答應得極乾脆。他沖夏衿笑了一下,就要轉身離開。

    “等等。”夏衿叫道。

    蘇慕閑停住腳步。轉身朝她看來。

    夏衿向岑毅道:“如果大將軍是想問剛才發生了什麼,我無不可以對人言,蘇大人不必回避。”

    岑毅叫蘇慕閑回去,就是考慮到夏衿的面子。如果夏衿跟羅騫真有什麼。當著蘇慕閑的面她恐怕不好說。現在夏衿既然這樣說了,岑毅自然不會攔著。

    他對蘇慕閑點頭道:“既如此,就跟著一起來吧。”

    一行人回到岑毅的帳篷裡坐下。岑毅這才問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我看那叫樂山的小廝和李玄明的神情都有異?”

    夏衿並不覺得有什麼不能說的,當下把剛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岑毅和蘇慕閑說了一遍。

    “畜生!”岑毅一拍桌子。恨不得提劍去把那叫樂山的小廝殺了。

    “現在我只想知道樂山後面是不是有人指使。”夏衿道。

    “這事交給我,我讓人去查。”岑毅道,掀簾叫來了隨從,耳語了幾句。

    事情很容易查。因為羅騫從昨天到今天,除了跟著岑毅去醫治處看了夏衿幾次,其餘時間都呆在指揮中心,哪兒都沒去。作為他的小廝,樂山和樂水都不能走遠,以便主人出來隨時侍候。只要把這段時間守護指揮中心的士兵提來一問,就清楚了。

    果然,過沒多久,岑毅的隨從就走了進來,稟道:“守值的士兵看到這兩天樂山與孟夏孟郎中的隨從裴明走得很近。在樂山去請夏郎中過來看病之前,他跟裴明還在一起嘀嘀咕咕。”

    不用再往下查,這件事再明顯不過了。裴明是孟夏的隨從,孟夏又一直巴結著李玄明和周易知。樂山下藥後,又是第一時間叫了李玄明和周易知過來,好“撞破”夏衿和羅騫的“好事”,盡毀他們的名聲。就算後來孟夏沒有跟來,他也完全脫離不了干係。

    至於李玄明等人為何處心積慮想毀掉夏衿,帳篷裡三個人不用想就都能明白。無非是“名利”二字。

    想到這裡,夏衿又把那日李玄明來利誘她的事跟岑毅說了一遍。

    “這件事,我會偷偷稟報給皇上的。”岑毅的眼裡透出一抹寒光。

    蘇慕閑則看了夏衿一眼,沒有說話。

    既把話說清楚,夏衿便告辭離開。她掀簾出來時,蘇慕閑也出來了,追上她道:“夏衿,我想跟你說一句話。”

    夏衿停住腳步,抬頭看他。

    蘇慕閑盯著夏衿的眼,異常認真地道:“憑著你的本事,我知道樂山手段再高明,羅騫再沒有自製力,也不能傷你半分。我想說的是,就算你被傷害了,只要你願意,我也願意娶你為妻!”

    夏衿一愣,隨即明白過來。蘇慕閑這是想表明,哪怕她因為被人下藥,失身於羅騫了。可只要她不願意嫁給羅騫,而願意嫁他蘇慕閑,他依然願意娶她。

    “為什麼?”她問。

    古人最重貞節,對於男人來說,完全不能忍受自己的女人失身於別人。現在蘇慕閑說這話,她不知他是為了表明心跡,還是真不在乎這種事。

    “為什麼?”蘇慕閑似乎被她這一問題問得愣住了,他想了想,才道,“因為喜歡,所以不在乎。”

    話雖簡單,他說得卻極真誠。

    夏衿深深看他一眼,點了點頭:“謝謝。”轉過身,大步朝她帳篷的方向走去。

    蘇慕閑怔了怔,隨即跟在了她身後,不過離她足有兩三米,只遠遠地跟著。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夏衿淺淺一笑,沒有回頭。

    遠遠地看著夏衿進了帳篷,蘇慕閑才抬起頭來,望著蒼穹,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想起要害夏衿的那些人渣,蘇慕閑眼中冷芒一閃,轉過身來,大步朝自己帳篷走去。

    因為事關夏衿,岑毅並沒有顧及羅騫的面子,在夏衿和蘇慕閑離開後,他就去了羅騫帳篷,親自審問樂山。樂山在他們離開後,被羅騫幾句話就問得全招了。岑毅此來,他便又將原委說了一遍。

    原來那裴明甚是精明,根本就沒留把柄,只是向樂山說了一件事,說江南有一書生為了娶一個富家小姐,下藥得到了小姐的身子,小姐最後只得下嫁於他。樂山一心為主,看不得自家主子為一女人失魂落魄,被他這一說,便生了邪念,旁敲側擊地問李玄明有沒有這種藥。一個有心,一個有意,這藥就讓樂山順利拿到了手。

    為了讓自家公子臨睡前還有奶茶喝,樂山還特別把藥下在了杯子裡。那藥是白色藥粉,放在白色的瓷杯底部,又是在帳篷裡光線昏暗的地方,自然不容易發現。要不是夏衿是玩毒專家,五官靈敏,李玄明通過樂山所使的計謀就很有可能得逞。

    “這些畜生、敗類……”岑毅恨恨地罵道,卻又拿李玄明等人沒辦法。畢竟人家只是講了一個故事,並沒有引誘哄騙。要說錯,就只在於裴明給了一包春藥給樂山。但這仍然沒辦法懲戒他們。實在要追究,他們完全可以把裴明拋出來,說是裴明背著主子幹的,他們毫不知情。

    這讓喜歡快意恩仇的岑毅恨得直捶桌子。

    “你的小廝,你自己處理吧。”岑毅冷冷地掃了樂山一眼,轉身出了帳篷。

    一刻鐘後,樂山哭哭啼啼地從帳篷裡出來,手裡還提著個包袱,樂水將他送到軍營外面,這才回來。

    兩國交戰,邊關地處荒涼,回臨江的路途又極遙遠。樂山一個人,也不知能不能走出這片荒漠。

    不過,這已是公子看在他伺候多年,而且做這事仍出於一片忠心的份上,才沒有立刻要他的命。離開後他能不能活下來,那只有看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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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頂風十里臭

    雖然夏衿不愛把自己的事跟別人說,但菖蒲和薄荷是自己的貼身丫鬟,這件事岑毅和蘇慕閑已知道了,到以後讓兩個丫鬟從別人嘴裡得知真相,恐怕會跟她這個主子生罅隙。

    所以夏衿回到帳篷,就把剛才的事跟兩個丫鬟說了,菖蒲和薄荷頓時氣得牙癢癢。

    “姑娘,不能就這麼放過樂山。”菖蒲道。

    她對羅騫本就沒什麼好感,這會兒聽到自家姑娘的清白差點毀在羅騫身上,即便這事是樂山做的,羅騫最後還是選擇了控制自己,但她仍然懷疑是羅家主僕演了一場戲來騙自家姑娘,對羅家人就更沒好感了。如何對待羅騫她沒資格說話,但對樂山,她決定就算羅騫和夏衿不出手,她也要想辦法把那人打下十八層地獄。

    “那是羅公子家僕。”夏衿淡淡道,“且看他如何處理就是了,咱們沒必要去插手。”

    菖蒲咬了咬唇,沒有說話。

    薄荷一向是沒什麼主意的,都是夏衿和菖蒲說什麼就是什麼。今天憋了半天,卻難得地憋出了一句話;“羅公子……其實還好啦,至少他沒做出對不起姑娘的事來。”

    這話立刻捅了馬蜂窩,菖蒲沒想到自家陣營裡竟然還有一個小叛徒,立刻瞪圓了眼睛,把薄荷提溜到旁邊去,巴拉巴拉地進行深刻教育,直把薄荷念得一個頭兩個大,弱弱地抗議道:“菖蒲姐姐你別這麼激動好麼?我沒說羅公子好,只是覺得他至少沒做對不起姑娘的事。”

    “怎麼沒做對不起姑娘的事?那樂山不是他小廝,樂山做的事不就等同他做的事?你怎麼知道他不是演戲給姑娘看?你看你都被他打動、幫他說好話了,姑娘心裡沒准就對他改觀,覺得這人不錯。還一往情深,可以考慮是否嫁給他。他的目的就達到了你知不知道?”

    夏衿暴汗。

    這丫鬟,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都敢敲打到她頭上來了。

    薄荷被菖蒲嘴裡的陰謀論驚呆了,好半天才看向夏衿,問道;“姑娘,真的像菖蒲姐姐說的這樣?”

    夏衿抿嘴笑道:“你別聽她瞎嚷嚷。現在她看誰都是壞人。別理她。世上還是好人多。”

    菖蒲翻了個白眼,噘著嘴嘟噥道:“姑娘,您就這麼慣著她吧。她遲早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我有那麼傻麼?”老實的薄荷不服氣了。

    “就有。”

    “沒有。”

    “就有。”

    ……

    夏衿被這倆丫鬟一鬧,心情倒是好了很多。見她們還沒完沒了的,車軲轆話來回倒,又好氣又好笑。喝道:“行了,都給我閉嘴。”

    兩個丫鬟老實閉嘴不說話了。

    不過憋了一會兒。越來越愛操心的菖蒲又忍不住問道:“姑娘,您說當時蘇公子也在場?他沒說什麼吧?”

    “沒說。”蘇慕閑近似於表白的那句話,夏衿並不想告訴這倆丫鬟。

    “他臉色難看嗎?出來後搭理你了嗎?”菖蒲跟個愛情醫生似的,想要細細剖析蘇慕閑的心理。

    夏衿翻了個白眼。還是回答了這愛操心的丫鬟的話:“不難看,搭理我了。”

    “呼。”菖蒲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那說明蘇公子並不在意這事。姑娘。男人,沒有不在意這個的。蘇公子那是太喜歡你了。才不在意呢。”

    夏衿默然不語。

    說實話,對於蘇慕閑的表現,她是挺滿意的。尤其這段時間,自打她對岑家人表示羅騫不回家,她就不議親事之後,蘇慕閑就再也不提感情的事,只在不遠不近處,默默地守護和關心她。而出了這事後,他卻立刻對她表明了態度。

    剛認識他時他雖然不諳世事,但他一直在成長,跟她相處時跌跌撞撞,也幹過傻事,但他一直在朝令她滿意的方向靠攏。現在,跟他相處時,她會感覺很舒服,不近不遠,不急不躁,如冬日的太陽,照在身上暖暖的讓人心身舒暢。

    或許,回去之後,她該把親事給定下來了,也免得羅家人老是折騰。

    “夏郎中。”外面傳來一個男聲。

    夏衿聽出是岑毅的聲音,詫異地站起來,迎了出去。

    看到帳篷外只有岑毅一個人,夏衿很是感動。

    她知道岑毅是為了她在羅騫那裡的遭遇來的。岑毅作為率領十幾萬大軍的將領,此時又是打仗時期,一定非常忙碌,但為了她的這點破事,半百的老人來來回回地跑,實在讓她過意不去。

    “有什麼事,您讓隨從喚我一聲就行了。哪用得著您親自來?”夏衿笑道,將岑毅請進了帳篷。

    菖蒲立刻沏了兩杯好茶上來。

    岑毅掃了菖蒲和薄荷一眼,抬眼向夏衿道:“我來,就是為了剛才的事。”

    夏衿知道岑毅的意思。剛才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果她不願意讓兩個丫鬟知道,此時讓兩人回避是最好的。

    她笑道:“兩個丫鬟都是我的心腹,我的事她們沒有不知道的。岑爺爺您有什麼話,直說好了。”

    岑毅便將審問樂山的結果跟夏衿說了一遍。

    知道竟然是孟夏的隨從在背後搗鬼,而且還抓不住他們的把柄,菖蒲氣得滿臉通紅,只拿眼睛看著夏衿,希望自家姑娘能跟岑毅說一說,讓他幫出一通氣。

    夏衿卻像沒看到一樣,對岑毅道:“這件事我知道了,岑爺爺也不必為我做什麼。目前尚在戰中,一切都以穩定為主,不宜生事。有些公道,往後再討也行,不急於一時。”

    見夏衿識大體,顧大局,能分清主次,同時又不是一味綿軟好欺,這讓岑毅越發的欣賞。

    他對夏衿道:“這件事。指使者不會是孟夏,他沒那麼大的膽子。李玄明和周易知脫不了干係。衿姐兒你放心,待回到京城,我會將這些情況上報給皇上的。他們以為捉不到把柄就拿他們沒辦法麼?哼,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證據。”

    夏衿不是善茬,惹著了她。而且是以這樣的方式。她定要李玄明等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不急著報復,只是想跟三人慢慢玩而已。現在岑毅既這樣說,她自然也樂得輕鬆。李玄明最渴望的是什麼?是權勢。現在能讓皇上把他手上的權勢給奪去。想來比要他的命還要難受。這樣的報復,也未必不爽。

    夏衿站了起來,恭敬地給岑毅行了一禮:“多謝岑爺爺的維護。”

    岑毅趕緊伸手虛扶:“快起來,快起來。要說到謝。岑爺爺還沒謝你呢。你主動請纓到邊關來,你都不知道這給了我們多大的幫助。這場仗要是打贏了。有一半的功勞是你的。”

    “岑爺爺言重了,我只是做了一點微末之事,不足掛齒。岑爺爺您這話一說,可叫我臉都沒處擱。”

    岑毅大笑起來:“行了。咱們爺孫倆就不要互相客套了。我那邊還有事,就不多留了。”說著,起身離去。

    待岑毅一離開。菖蒲就呆不住了,道:“姑娘。難道就這樣放過那幾個屍位素餐的傢伙不成?大將軍雖說會在皇上面前參上一本,但到時候貴妃的枕頭風一吹,估計也就喝斥幾句,連官職都不會變動。如果是這樣,這口氣奴婢怎麼都咽不下去。”

    夏衿好笑,抬眸看向菖蒲:“那你想怎樣?”

    “今晚奴婢蒙面去,把他們暴打一頓。請姑娘應允。”菖蒲前襟一掀,跪到地上,眼睛直直地望著夏衿。

    “今天他惹了咱,晚上就被打。這麼明顯的報復,誰還不知是咱們做的?你就不怕他們再報復回來?”

    菖蒲下巴一抬:“他們有證據嗎?沒有吧?既沒有證據,誰能證明是我們打的?他要再敢報復,就再打,打到他怕為止。”

    夏衿汗了一個。她沒想到,經過這兩年的薰陶,她竟然把一個文文靜靜的小姑娘培養成了暴力女。不過,這種報復夠爽夠勁暴,她喜歡。

    “你把李玄明三人打了,到明日戰場上來下的傷患,豈不全靠我一人?你還嫌你家姑娘不夠累怎麼的?”

    菖蒲傻了眼:“這個……奴婢沒考慮到這些。”說到後面,整個人都蔫蔫的。

    夏衿睨她一眼:“行了,估計再過兩日,疫區的病人痊癒,梁郎中他們就要撤回大營來了。到時候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我不攔你。”

    “多謝姑娘。”菖蒲這才高興地站了起來。

    可一個時辰後,薄荷去打水回來,順便帶回了一個震撼的消息:“姑娘,聽說李院使和周御醫、孟郎中剛才上茅廁的時候一起掉下了茅坑裡,幸虧王凡和劉明達大哥路過,及時把他們救起來才沒被淹死。據說他們被送回來時非常狼狽,頂風十裡臭,好多人都看到了。”

    “啊?”菖蒲跟夏衿對視一眼,不由得“噗嗤”笑出聲來,叫道:“肯定是蘇公子那邊出手了,要不怎麼那麼巧,偏就是王凡大哥和劉明達大哥路過呢?這罪遭的,掉茅坑裡,想來滋味不錯,估計比殺了他們還難受。我憋了老半天的氣,終於順暢了,哈哈哈哈……”

    看到這丫頭叉著個腰,站在那裡仰天大笑,夏衿半天無語。

    這丫頭越來越彪悍了腫麼破?董岩的後半生堪憂啊!

    李玄明他們雖掉了茅廁裡,但時間並不長,而且那茅坑也不深,只到脖子處,撈起來洗涮乾淨,三個人第二天就又出現在了醫治處。

    其實他們想裝病來著,昨晚面子丟大發了,而且確實被折騰得不輕,吐得黃膽水都出來了,又驚魂未定,一整晚都睡不踏實,就算不裝,他們覺得自己也確實需要休息。

    可岑毅不答應,跑到帳篷裡把他們訓斥了一通,說他們到了邊關,啥事都不做,現在打仗了,正是用得上他們的時候,關鍵時候他們卻躲懶裝病,沒准就是故意掉茅坑裡的,把治傷患的擔子壓在夏衿一個小姑娘身上。還揚言馬上回去寫摺子參他們一本。

    這話說得三人差點沒氣瘋。誰沒事故意掉茅坑裡?他們腦子又沒病!不過岑毅是上司,這事是紅是黑還真由得他說。沒奈何,三人只得爬起來到了醫治處。

    不過到醫治處來,倒也有些好處。昨晚到今早他們都放了些風出來,把昨晚夏衿跟羅騫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事情,通過幾個下人往外散佈了一遍,現在倒可以看看熱鬧。想想一會兒夏衿被人指指點點,羞愧難當的樣子,他們掉茅坑的鬱悶心情起碼能舒緩一些。有人更慘更倒楣,那是最能治癒心情的了。

    然而在醫治處呆了半天,他們倒是看到士兵們指指點點了,但議論的對象不是夏衿,而是他們三人。聽到隱隱傳來的議論聲,三人臉都黑了,他們昨晚掉茅坑那點破事,竟然傳遍了全軍。甚至有人沒病沒傷也跑到醫治處來,就是為了看看掉茅坑的三個郎中。而今天從戰場上受了傷下來的傷患,只要夏衿那裡有空就死命往夏衿那裡去;要是夏衿沒空,他們不得不來這邊治傷,一個個也是一臉便秘的樣子,摒著呼吸扭著臉,仿佛他們三個郎中身上很臭似的。

    這讓三人十分惱怒,卻又毫無辦法。

    “去打聽打聽,到底怎麼回事,看看羅騫跟夏衿的事為什麼沒人議論。”李玄明私下吩咐他的隨從。

    隨從領命而去,半個時辰後回來稟道:“我叫了些交情好的士兵去打聽了,說是大將軍發了令,夏郎中一個女孩兒家,為了救大家的命,連清譽都不顧。要是誰私下裡議論她的是非,軍法論處。”

    說著,他小心地看著李玄明的臉色,又補了一句:“他們說,即便沒大將軍的這道命令,他們也不會議論夏郎中。前天和昨天軍裡有三起打架事件,都是因為夏郎中而起。有人私下裡隨便說了夏郎中兩句閒話,就有人把他們打得頭破血流,打人的都有要好的兄弟在疫區裡治病,或是昨天受了重傷被夏郎中保下命的。他們私下裡都警告了,要是誰說夏郎中閒話,別怪他們拳頭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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