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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笑佳人]寵后之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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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7:21:00 |只看該作者
第120章

  康王妃生的是女兒,按理說不值得如何慶賀,但這個女兒偏偏是嘉和帝第一個皇孫女,也是眼下嘉和帝活著的唯一孫輩兒,自然跟幾個王爺往後可能會生的女兒地位不同。

  據說當日喜訊傳到宮裡,嘉和帝大喜,賜給長孫女的賞絲毫不遜於當初賞皇長孫的。

  是以康王夫妻倆短暫失望後很快就高興了起來,喜氣洋洋準備女兒的洗三。

  傅容特意提前到的。

  她是弟妹,大婚時康王妃身子重兩人沒見過,現在早點到是禮數,而且傅容想著她先到了,一會兒再有客人來她就是陪客的,想說話就跟著湊湊熱鬧,不想說躲遠點就是。

  「二嫂。」

  進了屋,就見康王妃靠在床上,頭上繫著大紅抹額,因為剛生完孩子,她臉龐圓潤,鵝蛋臉桃花眼,竟是個難得的大美人,瞧著與皇后有幾分相像。

  傅容不由在心裡道了聲可惜,這樣一朵美人花,偏偏落到了大胖子康王手裡。換成傅容,要跟康王做那些事情,光是想想就沒了胃口。

  「四弟妹來了啊,快到這邊坐,給我仔細瞅瞅。」康王妃精神很是不錯,等傅容在床前錦凳上坐了,她細細端詳傅容,驚豔道:「也只有四弟妹這樣的美人才能配上四弟啊,父皇真是會挑人,哎,可惜我這身子懷的不是時候,錯過了你們的好日子。」

  傅容沒跟康王妃打過交道,此時看她親切愛笑,對床幃裡難以遮掩的奶氣味兒就不那麼介意了,「二嫂快別這麼說,叫小侄女聽到,她該怪我了,明明是她先來的,二嫂怎麼能因為錯過我的喜事嫌棄女兒呢,真不講道理。」

  康王妃怔了怔,沒料到傅容這麼會說話,而且說得自家女兒多聰明似的,不由看向身邊的襁褓。

  傅容也探頭望了過去,瞧見一個小小的女娃,只有腦袋露在外面,臉蛋依舊有些皺巴。

  她違心誇道:「小侄女模樣隨了二嫂呢,長大肯定也是個大美人,二嫂起小名了嗎?」

  康王妃搖搖頭,點點女兒小臉道:「還沒,等滿月的時候再起。」

  傅容剛要附和,有穿桃紅褙子的丫鬟走了進來:「王妃,太子妃、慶國公府世子夫人到了。」

  「快請。」康王妃喜道。

  傅容朝她笑笑,起身朝門口迎了過去,客氣地跟進門的二人打招呼。

  「弟妹來得可真早。」太子妃意外地道,見傅容面色紅潤比上次見面瞧著好像更美了幾分,想到肅王當日對她的維護,自家丈夫暗暗垂涎的醜態,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傅容隨她往裡走,看著康王妃道:「想趁大家沒來的時候多跟二嫂說幾句話,就早點過來了。」

  太子妃點點頭,不再跟傅容說話,快步走到床前坐下,親暱地去抱裡面的小女娃:「小丫頭挺重的啊,怪不得折騰你娘折騰了這麼久,真是淘氣。」她跟康王妃是親妯娌,平日來往自然更親近一些。

  康王妃跟嫂子關係不錯,笑著看她哄孩子。

  聽康王妃說女兒生下來有七斤重,一直在旁邊瞧熱鬧的慶國公府世子夫人突然插話道:「小丫頭這麼胖啊,我記得大郎那會兒也才六斤八兩,是吧?」不太確定地詢問太子妃。

  傅容在旁邊瞧得清清楚楚,太子妃臉上的笑一下子就僵掉了。

  雖然懷疑上輩子傅寧傅寶的死可能跟太子妃有關,此時此刻,傅容還是忍不住同情她。

  就在屋裡陷入尷尬的沉默時,康王妃忽然發出兩聲冷笑,仰頭問道:「嬸母今日是專門過來添堵的嗎?是的話您這堵也添完了,這就走吧,恕我身子虛,沒法送了。」

  當著太子妃、傅容還有滿屋子丫鬟的面被斥,慶國公府世子夫人臉上紅白變幻,皺眉道:「老二媳婦這是什麼話,我不過是聽你們說小丫頭體重想到了大郎,又不是故意說的,你語氣那麼沖做什麼?有這麼跟長輩說話的?」

  她是嘉和帝的表親弟妹,傅容等人都得喊她一聲嬸母的,因此現在訓斥康王妃理直氣壯。

  康王妃卻不怕她,冷聲吩咐小丫鬟送客。

  慶國公府世子夫人臉色陰沉,出門時揚言要進宮去找皇后娘娘評理。

  康王妃毫不客氣地朝門口「呸」了一口:「你找母后做什麼?咱們干脆直接去找我父皇評理好了,讓他老人家聽聽你是如何當嬸母的!為老不尊的東西,以後休想再進我康王府大門!」

  「行了,你跟她嘔什麼氣,你現在正是動不得氣的時候,快別因為我傷了身子。」太子妃已經平復下來,按著康王妃肩膀道。

  傅容也回了神,跟著勸她:「太子妃說的是,二嫂快消消氣,別嚇到我小侄女。」

  康王妃哼了聲,瞪著門口道:「我才沒動氣,只是跟她這種人說話,不大點聲音她當你是軟柿子,下次還敢蹬鼻子上臉。」

  太子妃苦笑搖頭,朝傅容道:「你二嫂從小就是這副火爆脾氣,今兒個算是讓你看笑話了。」

  康王妃終於露出一抹尷尬。

  傅容笑道:「二嫂這叫真性情,挺好的。」

  敢說敢做,傅容真的很欣賞康王妃這樣的女子。

  三人說了會兒話,陸續有女眷過來,大家似乎都聽說了慶國公府世子夫人被攆走的事,進屋後話裡多了幾分小心翼翼,生怕說錯話也被康王妃攆出去。慶國公府世子夫人背後有永寧公主、端妃娘娘撐腰,沒人敢當面嘲笑她,旁人可沒那大的臉。

  午宴過後,趁日頭足的時候,洗三禮真正開始。

  小女娃身邊放了盛有艾葉湯的銅盆,眾女眷依尊卑長幼往盆裡添小勺清水,再放入金銀錁子等賀禮。輪到傅容時,傅容瞅瞅閉著眼睛吐泡泡的小女娃,想到她將來同樣未能倖免於難,再想到投繯自盡的康王妃,忽然就不敢看第二眼了。

  洗三結束,客人們陸續告辭,傅容太子妃是妯娌,要多坐會兒的。

  傅容跟太子妃沒什麼話說,跟康王妃倒是有些投緣,聽她用不屑的口吻指點她如何收拾不老實的妾室,竟也有趣。

  「王妃,剛剛肅王殿下來了。」小丫鬟又進來傳話。

  傅容意外地看那丫鬟,太子妃康王妃則不約而同看向對方,眼裡都有驚訝。

  太子妃向來穩重,垂眸不語,康王妃笑著打趣傅容:「瞧瞧,四弟沒成親時,大家都說他不近女色不知情趣,現在竟然知道來接媳婦了,嘖嘖,是以前我們都誤會四弟了呢,還是弟妹太好,哄得我們那冷情四弟都轉了性?」

  傅容低頭裝羞。

  太子妃笑了笑:「行了,既然他來接了,弟妹快走吧,別叫四弟等急了。」

  傅容紅著臉告辭,往前院走時心裡漸漸冒出一絲甜,這傢伙,來接她居然也不提前說一聲。

  前院康王也正在打趣徐晉:「老四啊老四,你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啊,這招跟誰學的?」

  他喝了酒,一身酒氣,徐晉往旁邊挪了幾步,回望宮中方向道:「太子要來接太子妃,邀我同行,只是半路太子被父皇叫了回去,不知所為何事。」

  被父皇叫走了?

  康王心中動了動,正要打聽,餘光裡瞥見一道婀娜身影走了過來。

  傅容朝他點點頭,主動走到徐晉身後。

  徐晉朝康王告辭:「二哥,那我們先走了。」

  康王喜歡玩樂,對美人興趣不大,擺手道:「去吧去吧,下月記得過來喝你侄女的滿月酒。」

  徐晉應下,同傅容上了馬車。

  「沒被人欺負吧?」

  「你怎麼來了?」

  剛坐穩,兩人看著對方同時開口,說完了又齊齊怔住。

  傅容率先笑了,輕聲跟他說康王府裡發生的事,「沒想到康王妃看著柔美,性子那麼潑辣。」

  徐晉將她抱到腿上解釋道:「她是承恩公府長房嫡女,有皇后這個親姑母護著,膽量足脾氣大,別說是慶國公府世子夫人,就是永寧公主,她也強過嘴的。」

  「那皇上就沒管?」傅容好奇地問。

  徐晉捏了捏她手:「都是一家人,教訓幾句肯定免不了的。」

  但也只是口頭教訓,這麼多年永寧公主再三惹事,父皇心裡早紮了刺,礙於身份不好發落而已。

  「不提他們了,掃興。」徐晉很快轉移了話題。

  傅容笑他,一雙水眸亮晶晶的,「好啊,王爺還沒告訴我你怎麼突然來接我了呢。」

  徐晉低笑,湊到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傅容聽了,比剛剛聽丫鬟說徐晉來接她還震驚,結結巴巴道:「不是,昨天不是還沒配出來嗎?」敢情他故意裝失望的?

  徐晉大手伸進她衣,咬她耳朵:「昨天是沒有,今天有了不行嗎?」

  她怕疼,她想要溫柔,今晚他就給她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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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7:21:14 |只看該作者
第121章

  回了王府,徐晉讓傅容好好準備準備,他晚飯時再來芙蕖院。

  傅容不懂他到底要她準備什麼。

  不就是睡覺嗎?像前幾天那樣來不就行了,難道他要她精心打扮?

  說實話,兩人雖是新婚,因為上輩子一起過了那麼久,傅容現在跟徐晉相處反而有種長久夫妻的感覺,唯一不同的是兩人相處方式變了,對她而言,那種事情直接倒床上就好,哪用準備?

  但徐晉既然那樣說了,想來是十分期待今晚的,傅容就得盡心「準備」。

  首先是晚飯。

  徐晉愛吃什麼,淑妃溫嬤嬤都悄悄告訴她了,傅容記得牢牢的,點了幾道吩咐廚房做。

  眼看著再過不久天就黑了,傅容趕緊又泡了個熱水澡,坐在梳妝鏡前打扮。太過刻意也不好,傅容讓梅香梳了個普通髮髻,然後挑了一根紅瑪瑙垂珠的簪子,插到髮髻裡,她只是頷首或側頭,簪頭下一串串米粒大小的紅瑪瑙便跟著晃動,波光流轉,襯得她容顏更加嬌媚。

  衣裳……

  傅容將洞.房那晚穿的一身紅衣翻了出來,大紅色領口繡牡丹花的短衫,下系大紅色繡金鳳紋的長裙,腳下一雙紅緞面繡花鞋,兩邊鞋尖兒照舊頂了朵小巧精緻的絹花。從小到大,傅容的繡花鞋都是這樣子的。

  打扮好了,她在穿衣鏡前照鏡子,梅香蘭香兩個在後面低頭掩飾笑意。

  傅容瞧見了,「你們兩個不用笑,過兩年也該嫁人了,現在學著點,將來必有用得上的那天。」

  梅香紅了臉,蘭香嬌聲回道:「王妃就會拿我們打趣。」

  她們是丫鬟,將來就是嫁了,操心的也是柴米油鹽,哪有閒心擺弄這些?

  看著不以為意的兩人,傅容倒是真發愁了。上輩子嫁進郡王府後,因為她處境不好,兩個丫鬟說什麼都不肯嫁人,只想留在她身邊伺候。後來到了肅王府,傅容自己沒有合適的人給她們,前院小廝她既不熟悉又不敢擅自做主,二女就一直耽誤成了老姑娘。

  如今她跟徐晉關係好了,這兩年仔細留意前院的人,務必要給兩人許門好婚事。

  外面小丫鬟們突然齊聲喊王爺。

  梅香蘭香互視一眼,不用傅容吩咐,識趣地退了出去,在門口撞上徐晉,兩人分別退後三步,低頭等徐晉進來才快步出了屋。

  傅容已經坐到桌旁假裝賞花了,蘭香特意給她摘來的一瓶芙蓉。明知徐晉來了,傅容也沒有看他,聚精會神端詳眼前的芙蓉花,渾然忘我。

  徐晉知道她是裝的,看看她一身紅衣,再瞧瞧那羞紅的臉,分明是難為情了。

  「你不是不怎麼喜歡這花嗎?」他笑著走過去,站在傅容身後,俯身問道,側臉快要貼上她的。

  傅容聞到了徐晉沐浴用的淡淡清竹香。

  她扭頭看他。

  他沒有穿大紅喜袍,但一身絳紅色的袍子顯然也是特意選出來的,頭戴玉冠,長眉如墨畫,鳳眼似點漆,幽幽地回視著她,眼底彷彿有柔光湧動,再溫柔,那也是能淹沒她的波濤。

  已成夫妻,能琴瑟和鳴,就是幸事。

  傅容側轉過身,趁徐晉站直身子時上下打量他一眼,拉過他腰間玉珮,低頭把玩:「王爺讓我精心準備,王爺自己怎麼還是一副家常打扮?」

  她發邊紅瑪瑙串珠輕輕晃動,徐晉伸手扶了扶,低聲道:「我的準備,都在衣服下面。」

  「你……」

  傅容羞惱地推開他,快步朝外間走去。

  徐晉沒有急著追過去,俯身聞了聞汝窯花瓶裡的兩朵粉色芙蓉花,唇角上揚。

  外間晚飯已經擺好了,小丫鬟們擺好碗筷後也都退了下去,傅容剛坐下,徐晉就跟了出來,在她身旁落座,手一抬,傅容桌子旁就多了個紅釉細頸描金酒壺。

  眼看她蹙眉,徐晉及時解釋道:「這個是果子酒,沒什麼勁兒,只是助興而已。」

  說著又變戲法般擺上兩個小酒杯,親手倒了八分滿,挪一個到傅容跟前:「不信嘗嘗。」

  淡淡的酒氣混合著誘人的石榴果香飄散開來,傅容聞了,信了大半,卻還是搖搖頭道:「王爺自己喝吧,我不會喝酒,喝一點都頭暈。」新婚時被他喂了一大口女兒紅,晌午席面上腦袋就有些暈乎。

  「你不喝,我還喂你。」徐晉端起自己的酒杯,放在唇前流連,眼睛盯著傅容的唇。

  他目光灼灼,傅容知道他敢說就敢做,咬咬唇道:「那就只喝這一杯,王爺不許再欺負人。」

  徐晉低低「嗯」了聲。

  傅容只好端起酒杯,以袖掩面,一仰而盡。

  徐晉失笑:「你這樣豪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酒量多好。」他讓她喝,又沒說必須一口氣喝完。

  傅容卻震驚於口中的香醇酒香,真的不嗆喉嚨,酸酸甜甜帶著一點澀,很是好喝。

  她不由看向那細頸酒壺。

  徐晉笑著又給她倒了一杯,這次是九分滿。

  心思被看穿,傅容臉紅了,暫且沒動那酒,抬起筷子先給徐晉夾菜:「王爺先用飯吧。」

  徐晉頷首,手去抬筷子,視線依然停留在她臉上。

  被他這樣連續盯著,傅容漸漸吃不下了,美眸瞪他,含義不言而喻。

  徐晉便低頭用飯,餘光裡見傅容又抿了口酒,暗暗期待起今晚她的反應來。

  晚飯結束時,一瓶果子酒,兩人幾乎是對半分了。

  傅容小臉紅撲撲的,她自己也覺得熱,洗漱後站在鏡子前,嬌聲埋怨那邊還在洗臉的男人:「都怪你,說什麼那酒勁兒不足,你看我臉紅成什麼樣了。」

  徐晉擦過臉,走到她身後抱住她,臉貼著她蹭了蹭,望著鏡子裡的姑娘道:「是你酒量太淺,你看我臉怎麼沒紅,再說,我只打算給你喝一杯的,是你自己嘴饞。」

  傅容盯著鏡子裡的兩人。

  都是紅衣裳,他面如冠玉,她面若桃花。

  兩人目光在鏡子裡碰上,對視不知多久,男人忽的移開視線,慢慢轉過頭,唇貼上了她鬢髮。

  傅容不受控制微微歪了頭,看鏡子的男人親那個姑娘。他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為他添了專注溫柔,他親她的耳朵,親得姑娘縮著脖子躲,躲不開,她忍不住抓住他衣裳才能不倒下去,然後他又親她的脖子,順勢拉開她裙帶。

  傅容看著鏡子,暈乎乎地覺得裡面的姑娘很是眼熟。她的臉跟她一模一樣,她的肩頭跟她一樣圓潤,她的腰跟她一樣纖細,她的腿也是一樣的修長。姑娘是那樣好看,傅容看得目不轉睛,因為知道那不是她,她也就不覺得羞了,直到男人忽然從她背後站直身子,直到他下巴搭在她肩頭,再次對上他的眼睛,傅容才終於從那種神遊天外的陌生感覺裡醒了過來。

  醒了,再看鏡子裡的光景,傅容豈止是臉,身上都泛了桃暈。

  衣服都在地上,她無法遮掩,想逃,被男人霸道地攔住,對著鏡子問她:「濃濃怎麼不看了?」

  雙手被他攥在後面,腰被他箝制,傅容只能閉上眼睛,無地自容:「王爺別說了,我……」

  「濃濃真美,你看你自己都看呆了。」徐晉在她耳邊輕聲道,眼睛不知該看鏡子還是看她。

  傅容咬唇,掙扎要逃。

  鏡子裡的姑娘真正是花枝亂顫,徐晉呼吸一緊,再無遲疑,彎腰將人打橫抱起,去了床榻。

  紗帳落下,她為酒而醉,他為人而醉。

  傅容閉著眼睛,好像又陷入了那場夢。

  那溫柔如水,落在哪兒,就帶來一點濕潤,像春雨落在地上,輕輕輾轉,喚醒埋在下面的種子。種子一點點發芽,破土而出,她因著它的喜悅跟著歡叫,然後那雨水又挪到了另一處地方,去喚那裡還未醒來的花種。

  所有的種子都發了芽,春雨散去,悵然若失間,傅容感受到了另一種力量。

  像是那些幼苗在努力成長,嫩芽變成綠葉,根莖也跟著茁壯起來,往泥土深處探。

  開始還是緩緩的,後來大概是見到了埋在地底下的陽光,一下子尋了過去。

  傅容猛地睜開眼睛。

  對上徐晉佈滿細汗的臉龐。

  她望著他,想跟他說剛剛那場古怪的夢,他卻先沙啞著開口:「疼了?」

  傅容呆呆地看他,什麼疼不疼?還有他的眉,為何蹙著,似是在強忍什麼痛苦?

  她想說話,飄出口的卻是一聲風般輕柔的音,那麼嬌那麼媚,帶著似有若無的請求。

  「王爺……」

  她想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肩膀突然上移,她震驚又不受控制地隨著他往床頭移了一分,跟著又隨他挪了回去。

  她摀住嘴,總算明白髮生了什麼。

  徐晉看著她水霧氤氳的眼睛,依然有些不放心,低頭親她手背:「濃濃說話,有不舒服嗎?」

  傅容搖頭也不是,點頭也不是。

  她不肯說,徐晉便依舊盯著她水潤的眼睛,又像剛剛那樣往上挪。

  她掌心下飄出一聲嬌呼。

  徐晉額頭的汗滴了下來,霸道挪開她手,繼續他的溫柔。

  如果她不舒服,她會開口,她不開口,便是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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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7:21:26 |只看該作者
第122章

  傅容醒來時,窗外陽光明亮。

  她想挑開紗帳看個清楚,一翻身,腰酸背痛。

  傅容只得躺好,想到昨晚男人貪得無厭地再三索求,無奈苦笑

  徐晉那傢伙,開始有多溫柔,後面就有多霸道,總算變成她熟悉的那個肅王爺了。

  不過,有些時候確實……挺舒服的。

  慵懶地翻個身,傅容剛想閉上眼睛再打會兒盹,忽然瞥見旁邊徐晉枕頭下壓著一本書。傅容疑惑地眨眨眼睛,翻出來,發現裡面夾著一張字條。

  昨晚喂你吃了藥,勿憂。

  男人字體剛勁有力,如他昨晚的動作。

  傅容笑著將紙條塞了回去。他以為她不知道,其實她記得,只是當時太累,閉著眼睛不想睜開,由他抱著她擦拭收拾,由他像喂她喝酒那般將那微苦的藥汁喂給她。

  他居然不嫌苦……

  正失神,外面梅香輕聲喚道:「王妃醒了嗎?琴香來給您請安了。」

  琴香啊,有陣子沒見了,正好有話要跟她說。

  「你們進來吧。」傅容扶著腰坐了起來,緊了緊身上寬鬆的睡衣。

  她有心遮掩,卻不知昨晚在外面守夜的梅香將裡面動靜聽了個一清二楚,目光才對上傅容的,整張臉就紅了,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樣子。

  她羞成這樣,傅容倒淡然了,一邊由梅香服侍更衣一邊問她:「王爺何時走的?」

  梅香在她身後道:「跟昨日一樣,寅正時分就起了,吩咐我們別吵您,讓您睡到自然醒。」

  傅容笑了笑,剛想去照鏡子,想到昨晚自己因為喝酒光溜溜在鏡子前犯傻了那麼久,臉也紅了紅,直接走到洗臉架子前。

  外面已是日上三竿,傅容簡單用了點早飯,讓梅香叫琴香過來。

  「琴香拜見王妃娘娘。」小丫鬟一身湖藍色的細綢褙子,大大方方走進來,屈膝朝傅容拜道。

  傅容點點頭,仔細打量琴香。

  跟前年初見相比,琴香好像變了個人。當時的琴香因容貌自卑怯弱,眼睛都不敢抬起來看人,後來到了她身邊,芙蕖院沒人敢嘲笑她,她又憑藉一雙巧手哄得小丫鬟們都喜歡找她說話,言行舉止就從容了很多,特別是去年正式拜顧娘子為師後,小丫頭高興得每天嘴角都是翹著的。

  這是氣度,模樣上,琴香也有了不小的變化。傅容見過琴香胳膊,發現她身上並不黑,臉黑完全是因為小時候家窮下地干活曬的,便送了琴香專門護膚養顏的面霜。琴香眉毛太粗,傅容又教她如何修眉,唯有塌鼻樑厚嘴唇傅容沒法子。好在兩年養下來,琴香臉色白裡透紅,雖然距離中等之姿還差點,總算沒再讓人看一眼就別開臉了。

  眼下衣裳顏色搭配得體,瞧著還是很清爽的。

  「琴香越來越好看了,你們說是不是?」傅容笑著問梅香蘭香兩個。

  蘭香假裝吃味兒道:「那是琴香一直不在您身邊伺候,王妃想她了,我跟梅香您就沒誇過。」

  琴香笑著聽她打趣,鬧夠了才把新做好的一批花鈿端到傅容身前,指著上面一排十二名品牡丹紋花鈿道:「這是師父閒暇時候做的,王妃瞧瞧如何?師父說姑娘若是喜歡,往後她就再多做幾樣。」

  傅容目光早就黏在上面了。

  姚黃魏紫,趙粉二喬,洛陽紅御衣黃,那麼小的一點花鈿,卻能讓人一眼就認出牡丹品種。

  「顧姨那雙手,真可謂鬼斧神工。」傅容情不自禁讚道。

  琴香嘆道:「是啊,每次我覺得我做的已經不錯了,一看到師父做的,就再也不敢自滿。」

  傅容笑著瞪她一眼,瞅瞅琴香做的那些花鈿,也愛不釋手:「你才多大,做出這樣已經很厲害了,少想那些有的沒的,好好跟顧姨學,將來顧姨老了,咱們如意齋我可指望你挑大樑呢。」

  此話一出,三個丫鬟都愣住了。

  如意齋的事,外人不知道,她們幾個是清楚的。

  梅香蘭香面面相覷,琴香則直接問了出來:「王妃的意思是……」

  傅容從花鈿上收回視線,看著琴香道:「我跟王爺商量過了,要重開如意齋,你回去時將這話轉告給顧姨跟周掌櫃,讓他們開始選鋪子請夥計吧,錢不夠了儘管來找我,其他的不用顧忌。」

  她淡定從容,彷彿什麼都不怕,琴香倍受鼓舞,迫不及待地回去傳話了。

  蘭香出去送她。

  梅香瞅瞅傅容,小聲提醒道:「王妃跟王爺商量好了,是不是也跟老爺夫人提一聲?」

  傅容點點頭,「你去研磨,我這就寫封信。」

  成了別人家的媳婦,哪怕肅王府距離景陽侯府只有兩刻鐘車程,也不好沒事就往家跑。

  寫完信,傅容吹乾裝到信封裡,命梅香去喚許靈。

  按理說傳話遞信兒這等事,通常都是她派人請管事過來,親自囑咐,偏偏徐晉小心眼,不喜她跟前院管事接觸太多,讓她吩咐許靈代為跑腿,說句不好聽的,就是暗示她不用把許靈當姑娘看。當時傅容笑罵他一頓,後來跟許靈接觸後,她發現許靈確實不適合在屋裡伺候,讓她端茶倒水,簡直就像殺雞用牛刀,明明看起來挺清秀的一個姑娘,站在閨房裡就是格格不入。察覺許靈也不習慣,傅容就只有出門時才叫她陪著,再有就是類似今日這種需要她往前院跑腿的事了。

  「把這封信交給方叔,讓他親自跑一趟,交給我母親。」

  方叔是她的陪嫁管事,替她打理嫁妝裡的田地鋪子等產業,傅容跟家裡通信,都經由他手。普通小事派個小廝跑一趟就行了,這封信涉及她與永寧公主的恩怨,傅容只放心方叔來辦。

  許靈接過信去了前院。

  傅容本以為母親多半要等晚上跟父親商量過後再給她回信的,沒想晌午剛吃完飯,喬氏就領著傅宣官哥兒來串門了。傅容聞言大喜,趕緊去前面接人。

  「三姐姐!」官哥兒站在母親身邊,看到傅容,脆脆地喊人。

  「官哥兒越來越乖了。」傅容抱起弟弟親了幾口,很快又放了下去,小傢伙越長越快,傅容昨晚累了一番,今天胳膊都使不上勁兒。

  跟回門時相比,今日傅容眼角眉梢被男人滋潤過的嫵媚勁兒更足,喬氏稍微放了心。進了芙蕖院,她在一旁看傅容姐仨玩了會兒,對傅宣道:「宣宣領你弟弟去王府花園裡逛逛,娘有話跟你姐姐說。」

  傅容知道母親為何而來,但她覺得這事幾句話就能解釋清楚,抱著母親胳膊道:「娘你們難得過來,走,咱們一起逛去。」

  好說歹說,愣是將喬氏推出了屋。

  喬氏還想折回屋去,發現傅宣眼裡多了懷疑,怕她小腦袋胡思亂想,只好跟傅容出去了。

  「三姐姐,那個是什麼?」

  官哥兒第一次來王府,看什麼都覺得有趣,跑到一塊兒漢白玉石雕前,好奇地摸道。

  「那是白鶴啊,神仙騎的白鶴。」傅容笑著道。

  官哥兒眼睛一亮,可是盯著白鶴石雕瞧了會兒,發現石雕瘦瘦長長根本沒有可以坐的地方,小眉頭皺了起來。

  傅容忍俊不禁。

  喬氏讓傅宣去哄弟弟,她拉著傅容往遠處走了幾步,小聲問道:「重開如意齋的事,你怎麼跟王爺提的?王爺知道咱們跟永寧公主、郡王妃的恩怨嗎?這事關系重大,你千萬別自作主張。」

  她最怕女兒瞞著王爺,將來跟永寧公主鬧不快惹王爺生氣。親疏有別,她是同情柳如意,但跟女兒婚後幸福相比,如意齋能否重開在她眼裡真算不上什麼。

  傅容聽了,無奈嗔道:「我信上都寫明白了,娘怎麼就不信呢?」

  說著又解釋了一遍,瞞下她跟徐晉的舊情,只說徐晉確實都清楚了,也同意她開如意齋。

  喬氏再三確認。

  傅容再三保證。

  喬氏終於放了心,但還是勸道:「往後行事小心些,儘量少給王爺惹麻煩。」現在小兩口正是新婚蜜裡調油的時候,王爺新鮮著呢,願意寵女兒,將來日子過久了,怕是沒這麼好的脾氣。

  「娘放心,我都懂的。」傅容虛心受教,見母親沒話說了,笑著跑過去陪弟弟妹妹玩。

  在院子裡逛了一圈,喬氏要走了。

  傅容捨不得弟弟,妹妹住下不便,她想讓弟弟在王府住幾日。

  喬氏嗔了她一眼。真是沒有婆婆在家裡盯著就膽子大了,仗著王爺寵愛做什麼都肆無忌憚,官哥兒真留下來,他那麼小,女兒定要將弟弟抱到屋裡睡的,到時候床上多個礙事的,王爺能高興?

  一家三口怎麼來的,又怎麼走了。

  傅容站在門口目送馬車遠去,回頭看看這座氣派卻空蕩蕩的肅王府,恨不得也隨母親歸家。

  紅日西垂,徐晉大步跨進芙蕖院,示意丫鬟們別聲張,悄悄朝內室走去。

  進屋就見傅容背對門口,站在鳥籠架子前逗鸚鵡呢。

  「王爺!」

  團團拍著翅膀叫喚。

  傅容本能地回頭,看見男人一身紫色蟒袍,上半身被斜照進來的夕陽籠罩,恍然如仙。

  可是他一笑,立即又變成了昨晚那個花樣百出的風流王爺。

  眼看徐晉目光投向鏡子,傅容臉一熱,朝桌子那邊走了過去。

  「今天岳母來了?」徐晉追了過去,熟練地將人抱到腿上。

  傅容埋在他胸口點點頭,將母親來意也說了,「娘生怕我得罪你呢,好像我多笨似的。」

  徐晉輕笑:「岳母太過謹慎了,濃濃這麼好,我怎麼會因為一點小事跟你置氣?」

  說著低頭要親。

  傅容擋住他臉,紅著臉哼道:「說得再好聽也沒用,今晚,今晚不許了,我累。」

  徐晉看看話沒說完就又躲到他懷裡的小姑娘,嘆口氣。

  既然那湯藥連續服用不好,一月七次,也只能隔幾天一次了。

  他肯按計畫來,傅容也不虧待他,到了可以親熱的日子,忍羞陪他胡鬧。

  九月裡周掌櫃來了,將精心挑選的三處鋪面位置介紹給傅容聽,問她要不要親自看過再做決定。

  傅容是想親眼過目的,只是她還沒定好出門的日子,東宮連續傳來兩道喜訊。

  太子妃診出了身孕。

  太子側妃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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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7:21:40 |只看該作者
第123章

  太子這兩日真是春風得意。

  側妃傅氏為他生了個兒子,生之前太子妃也摸出了喜脈。

  之前母后暗示他,如果傅氏生子就把孩子交給太子妃撫養,太子心裡是不願意的。跟太子妃相比,他更喜歡傅氏,那是個美麗溫柔的女人,到了他身邊一直安分守己,雖然心裡可能對他還有些芥蒂,卻沒有甩過冷臉給他,那樣好的姑娘,他實在不忍心將她的第一個孩子抱給旁人。可是不給,母后又不高興……

  現在好了,太子妃自己有孕了,難題迎刃而解。

  沒了煩惱,太子走路都有點飄。

  太子妃卻一點都不高興,悶在屋裡生氣。

  傅氏進府後再三給她添堵,她一直盼著傅氏生孩子這一天的,生了女兒,她真心高興,生了兒子,她不高興,但她可以以主母的身份把那個男娃抱到自己院裡,狠狠戳傅氏的心窩。

  月初發現月事推遲,太子妃暗道不妙,既盼望自己真的有喜了,又希望只是暫時身體不適,待月事遲了十來天幾乎可以確定無疑,太子妃依然瞞了太子,故作大方地將太子往旁人那裡推,就為了順利將傅氏的孩子抱過來。事後即便她有孕,傅氏也不好再開口討要孩子,她也會根據這胎是兒是女再作安排。哪怕最後她生了兒子注定得把傅氏的兒子還給她,傅氏也有將近一年的時間寢食難安。

  一直瞞得好好的,偏偏就在傅氏產子前一天太子醉酒非要鬧她,她越躲太子就越急,太子妃不敢拿肚子裡的孩子賭,只好假裝不適,讓太子請太醫把脈。

  「娘娘,肅王府跟景陽侯府的人到了,在外面候著呢。」

  王嬤嬤走了進來,回完話見太子妃滿臉不悅,趕緊勸道:「今日太子爺在府裡,娘娘就是裝裝樣子也高興點吧,別叫人拿了話柄。再說您都有了好消息,理會那邊做什麼?明年您生個大胖小子,那才是咱們東宮的正經嫡子。」

  太子妃摸摸肚子,長長呼出一口氣,起身道:「走吧。」

  側妃傅氏生子,太子特意允其娘家人進宮探望,也給肅王府下了帖子。

  收到帖子那日,徐晉沉了一天臉。

  但傅容於情於理都該去的,況且跟景陽侯府的人一起去,只要她不落單,傅容不覺得東宮有什麼危險,太子再好色,總不會光明正大搶人吧?真敢那樣,嘉和帝第一個不饒他,太子瞧著也不是那種蠢人。

  徐晉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一想到太子會用那種眼神看傅容,他就恨不得戳瞎他雙眼。明知傅容是他的妻子太子還生出覬覦之心,將他置於何地?若不是時機不對,一不小心會惹父皇猜忌,徐晉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太子,而不是……

  傅容不懂徐晉的心思,全當徐晉是怕她吃虧,眼下站在偏殿等候太子妃過來,想到早上分別時徐晉一言難盡的複雜眼神,她就莫名想笑。

  原來男人吃起醋來,比女人也不差什麼。

  胡思亂想著,門口太子妃領著王嬤嬤轉了過來,傅容忙率領眾女眷見禮。

  太子妃面對傅家人自然不會有好心情,強裝笑臉客套幾句,便命宮女領她們去傅寧的院子。

  路上傅容很想跟母親並肩走,奈何她是肅王妃,只能跟傅家女眷裡輩分最高的老太太走在前面。

  「容丫頭嫁過去也有一個月了,可有好消息?」老太太拍著傅容小手,笑眯眯地道,「你看你兩個妯娌一個生了一個有喜了,你大姐姐更是一舉得子,你也得加把勁兒啊。」

  大孫女一下子生了兒子,還是太子現在唯一的兒子,總算給她掙了光。

  傅容裝羞道:「我剛服侍王爺一個月,祖母就別拿這話打趣我了。」

  老太太從善如流,轉移話題道:「聽說現在王爺身邊只有你一個?這可不行,你看太子康王,哪個府裡沒有側妃妾室?容丫頭切不可獨佔王爺,傳出去叫人說咱們侯府不會教養姑娘,把姑娘教得個個善妒,你下面還有四個妹妹呢,你身為姐姐,得為她們考慮。」

  身後林氏喬氏三夫人臉色都變了。

  傅品川三兄弟都沒有妾室,照老太太那話的意思,是她們這當妻子的善妒了?

  喬氏更是恨不得一口氣將老太太吹到天邊去。

  傅容都懶得理睬老太太了,之前因為住在一個屋簷下不得不忍著,現在她都成王妃了,老太太還敢這樣說話,真當她是從小聽她話的乖孫女?

  鬆開老太太胳膊,傅容笑著轉身,退到林氏身邊道:「大伯母今個兒都給姐姐帶了什麼禮?我給小侄子縫了件肚兜,就是我的繡活兒不太好,怕姐姐見了笑話。」

  林氏看看老太太背影,輕聲回話。

  老太太老臉陰沉,挺直身板自己在前面走。

  很快就到了傅寧的院子。

  丫鬟通報後,傅容又回到老太太身邊,與她並肩同行。

  沒想到進了屋,卻見太子在裡面。

  眾人連忙行禮。

  太子背對床上坐月子的傅寧而站,見傅容等人都屈膝行禮,他肆無忌憚地盯著傅容,視線在傅容因為低頭露出來的細白脖頸上流連片刻,這才客氣道:「諸位免禮,早上我聽聞傅氏身子不太舒服,過來看看,耽誤了會兒,沒想到你們來得這麼早。」

  傅容起身退到老太太身後,由她回話。

  她刻意迴避,太子及時將目光移到老太太身上。

  當著傅氏的家人,他也不好太過放肆,能趁此機會見上美人一面已經知足了。

  老太太聽了太子的話,可高興壞了。太子寵愛大孫女,如今大孫女生了兒子,日後太子登基,大孫女一妃之位肯定少不了的,甚至重外孫造化大……那景陽侯府的好日子可在後頭呢。

  「殿下日理萬機還如此關懷寧丫頭,是她的福氣。」飛快收斂面上驚喜,老太太恭敬地回道。

  太子頷首,同林氏打聲招呼,又無意般瞥了傅容一眼,告辭離去。

  男人走了,屋裡氣氛為之一鬆。

  因為身邊都是傅寧的心腹,傅家女眷就沒那麼拘束了,老太太林氏最先趕到床邊噓寒問暖,三夫人在床腳一側站了,傅容跟喬氏站在林氏身後,笑著聽傅寧回兩位長輩的話。

  「祖母不用擔心,我跟孩子都挺好的。」傅寧臉龐跟六月裡相比倒沒見胖,似乎更嬌嫩了些,白瑩瑩透著淡淡的粉,明豔柔美,提起孩子眼裡是初為人母的溫柔欣喜。

  喬氏料想林氏有貼己話要同傅寧說,與傅容賀喜過後就同三夫人一起退到外間了。

  林氏默默盼著老太太也出去。

  老太太卻沒把自己當外人,傅容三個才走,她便小聲打聽道:「聽說太子妃也有孕了?你知道月份嗎?」

  林氏抿唇,放在膝蓋上的手暗暗攥了攥帕子。

  傅寧看看母親,低聲答道:「說是一個多月了。」

  老太太輕輕哼了聲,壓低聲音道:「她這身孕來的也未免太巧了,你剛要生她就有了消息,誰知道是真是假?寧丫頭可得小心點,出了月子後沒事千萬別往她身邊湊,免得她肚子出事賴在你頭上,既欺壓了你,又有理由把我重外孫抱過去。還有你們母子倆的飯食,必須交給心腹照看,這宮裡啊,咱們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多防著點準沒錯。」

  這話雖然有小心之人度君子之腹的嫌疑,卻是真心為傅寧好。

  林氏其實也想這樣囑咐女兒,聽老太太說出來了,心裡對婆母的不滿淡了些。

  傅寧瞅瞅二人,再低頭看身邊酣睡的幼子,輕聲道:「我懂的,祖母跟娘也不用太擔心,那邊,沒有苛待過我。」

  之前太子太過寵她,她心有不安,有孕後太子往兩邊去的次數差不多,這半年來因為她不好伺候更是大半個多月都歇在太子妃那兒,她反而鬆了口氣。往後她安安分分,太子妃忙著照顧自己,應該不至於做什麼。

  擔心隔牆有耳,傅寧笑著說起兒子的趣事來。

  外間傅容跟母親打聽完弟弟妹妹的近況,轉而對三夫人道:「五妹妹最近怎麼樣?有些日子沒見到她了,下次宣宣去我那邊,三伯母讓五妹妹也跟著過來玩吧,她總一個人悶在院子裡也沒趣。」

  三夫人無奈道:「她生來不愛熱鬧,我也沒辦法,勞你惦記著她,回頭我跟她說說。」

  傅容笑了笑。

  林氏忽然挑簾喊她們進去,說是小男娃打哈欠了,叫她們瞧新鮮。

  這就是說完悄悄話了,傅容跟兩位長輩又走了進去。

  統共在東宮坐了小半個時辰,眾人就要打道回府了。

  太子妃派王嬤嬤代她相送。

  到了宮門口,遠遠瞧見一個穿灰衣的侍衛打扮男子守在那兒,瞧見她們一行人過來,他往前走了幾步。

  老太太林氏等人面現疑惑。

  喬氏瞧他眼熟,正回想在哪見過呢,就聽身邊女兒奇道:「許嘉,你怎麼在這兒?」

  許嘉彎腰,低頭回話:「王爺命我知會王妃,今日吏部無事,王爺請王妃在車裡稍坐片刻,一會兒王爺過來跟王妃一道回府。」

  傅容怔了怔,點頭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回話吧。」

  許嘉拱手,大步離去。

  傅容望著他背影,想到徐晉多半是擔心她在東宮吃了虧才如此急著見她,嘴角翹了翹。

  老太太見了,忍不住在心裡冷笑。

  得意什麼?她就不信肅王會只寵傅容一個,那可是皇子,眼下不過是新鮮罷了,過陣子膩歪了,自然會納新人,有傅容哭的時候呢。

  就是喬氏,她以為傅品言這輩子就不會碰別人了?

  傅品言還不到四十,現在就放心,未免為時過早。

  掃一眼那邊一心為女兒高興的喬氏,老太太咳了咳,率先走了。

  林氏三夫人跟了上去。

  喬氏故意落後幾步,跟女兒說悄悄話:「王爺對你好,你就只管安安心心跟他過,旁人說什麼都不用放在心上。」有些事情發愁也沒用,不如趁府裡只有兩人時,小兩口多甜蜜幾日,往後王爺真添人了,她再給女兒講道理。

  傅容點頭表示明白,一直將母親送上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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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7:21:51 |只看該作者
第124章

  宮門前不好停車,傅容命車伕往前再走一段距離。

  車停了,傅容翻出自己的小鏡子,對鏡檢查妝容。

  外面突然傳來馬蹄聲。

  傅容連忙收起鏡子坐好,下一瞬就意識到是有馬車從後面過來了,應該是要進宮的,並非她要等的肅王爺,便重新拿出鏡子,指腹按了按額心的趙粉牡丹花鈿。如今已經入秋,天氣漸涼,傅容出門喜歡點粉、紅兩色的花鈿,將碧色的收了起來,留著夏日用。

  也虧她膚色瑩白,用徐晉逗她的話講,就是點黑色的花鈿也好看。

  想到徐晉當時戲謔的笑,傅容撇撇嘴,繼續對鏡臭美,看著看著目光移到花鈿上,愣了愣。

  這輩子的徐晉,對她真是大有不同,他想看她的小坑,她撒嬌不許,他竟然沒再堅持。

  就跟當初徐晏一樣。

  也是因為喜歡她,所以不勉強她嗎?

  對著鏡子,傅容得意地笑了。

  老太太總想看徐晉納妾看她哭,殊不知上輩子徐晉不喜歡她時身邊也只有她一個,這輩子兩人相處融洽,徐晉怎麼會有旁人?

  說實話,重生後傅容想嫁安王,將來進宮享受榮華富貴享受萬人跪拜,就沒奢望安王只有她一人。跟情愛相比,她更在乎男人的寵,她只需成為他最在意的那個,讓旁的女人無法騎在她頭上就行了。嫁了徐晉,傅容同樣是此想法,但若徐晉真能只寵她一人,她也樂見其成。

  不過……

  傅容還是不奢望那個。

  只要避過那次危險,徐晉這個王爺是極有可能坐到那個位子的,坐上了,後宮……

  與其現在做白日夢將來夢醒失望,不如趁他身邊沒旁人時先在他心裡佔一大塊兒位置,那麼不管徐晉以後有多少女人,她們也只能搶旁邊的犄角旮旯。

  「王妃,崔姑娘喊您呢。」

  車簾外傳來蘭香疑惑的提醒。

  傅容回神,聽車窗旁邊又有人喊了一聲,不由挑起窗簾。

  肅王府的馬車車頭朝東,此時旁邊不知何時多了一輛車頭朝西的馬車,側面車窗正好相對。那藏青色窗簾被一隻細白素手挑起,露出崔綰白皙姣好的臉龐,「四嫂想什麼呢,我叫了你好幾聲啦。」

  傅容揉了揉眼角,尷尬道:「有點睏乏,得罪妹妹了,妹妹是要去昭寧宮嗎?」

  崔綰笑道:「是啊,在家裡住了幾日,我娘嫌我,又把我攆出來了,只好去姑母那裡。四嫂呢,怎麼停在這裡?」

  傅容道:「今天去東宮探望姐姐,出來時王爺叫我等他……」

  還沒說完,又有馬蹄聲傳了過來,緊跟著是蘭香小聲提醒,「王妃,王爺來了。」

  傅容朝崔綰點點頭,放下了簾子。

  崔綰卻探出頭,就見徐晉一身繡蟒紫袍策馬行來,臉上一片清冷。

  她笑著喊了聲「四哥」。

  徐晉好像才發現她般,微微頷首,對崔家車伕道:「去吧。」

  車伕不敢耽擱,低聲囑咐自家姑娘坐好,緩緩催馬前行。

  馬車很快從徐晉身旁走過,朝前而去,崔綰難以置信地回望,看徐晉翻身下馬,看他利落無比地上了王府馬車,車簾掀時,露出裡面女人華麗的裙襬。

  她神情複雜地放了窗簾。

  傅容則乖順地由男人將她抱到腿上。

  無論是在王府還是馬車上,只要兩人在一起,徐晉就喜歡這樣抱她,傅容也習慣了,坐好後仰頭問道:「王爺差事都忙完了?」吏部那麼閒?

  「這兩天確實沒什麼事。」徐晉仔細看她兩眼,「在那邊如何?」

  傅容抿了抿唇,將在傅寧屋裡遇到太子一事說了,「他跟老太太說了兩句就走了。」

  徐晉握著她手,沉默不語。

  男人為自己泛酸,傅容心裡是很享受的,靠到他胸口不說話了。這種事情,她沒法勸,勸了徐晉心裡沒準還以為她不介意被太子看,不如裝裝委屈,反而更惹徐晉憐惜。

  「回府換身衣裳,中午咱們在外面吃。」

  徐晉抱著她待了會兒,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傅容驚訝地抬起頭,「怎麼想到去外面用了?」

  徐晉笑著親了她一口:「昨晚你不是說想去看看那三間鋪面嗎?你沒做過這些,看了也白看,最後還得由他們出主意,正好今天我有空,陪你走走。」

  傅容意外地看他,跟著笑了:「沒想到王爺對我們的小生意還挺上心的,居然肯陪我看鋪子。」

  徐晉捏了捏她鼻子:「我怕你選錯鋪子將來生意不好,讓別人笑話了,回頭來跟我哭。」

  「你又捏我鼻子,捏扁了怎麼辦?」傅容嫌棄地推開他手,扭頭哼道:「王爺哪是怕我被人笑話啊,您是怕我落了肅王府的面子吧?」

  徐晉看著她微微泛紅的鼻子尖兒,無奈笑道:「肅王府裡就你我二人,王府的面子不就是咱們倆的面子?好心幫你,你卻不領情,既然如此,下午你自己去。」

  他以退為進,傅容偏不接招,故意跟他對著干:「好啊,自己去就自己去,王爺在家休息吧。」

  徐晉盯著她眼睛,似欲分別她話中真假。

  傅容坦然地回望他。

  徐晉臉慢慢沉了下來。

  眼看他扶正她背,分明是想放她自己坐著去,傅容再也忍不住,抱住他脖子笑了,對著他眼睛道:「王爺對我這麼好,我怎會不喜歡?王爺答應我一起去的,不許反悔。」

  她眼眸似水,狡黠俏皮,笑盈盈地看著他。

  徐晉的心,就像月亮沉到水裡,因她這一眼這兩句嬌語,瞬間又浮了上來。

  「膽子越來越大了是不是?」

  他捏住她下巴,依然沉著臉。

  傅容眨了眨眼睛,露出一絲怯意後悔,「王爺生氣了?」

  徐晉垂眸看她,「怕嗎?」

  傅容撲哧笑了,盯著他一雙長眉道:「王爺要是再皺皺眉頭,我可能真就怕了。」

  她伶牙俐齒,膽大包天,徐晉盯著那紅潤嘴唇瞧了會兒,低頭含住,看她還怎麼騙人。

  想要懲罰她的,碰上她唇,聽著她嬌嬌的鼻音,不由又放輕了動作。

  傅容感受到他的溫柔,抱著他脖子的手緊了緊,羞澀地回應。一吻快要結束,他戀戀不捨地最後碰碰她,才要走,她羞答答地追了上來,彷彿不知道他要離開,那樣輕柔的吮,徐晉如何捨得,又重新覆了上去。

  終於分開時,她靠在他臂彎,嬌軟無力,一雙美眸霧濛濛地望著他。

  徐晉貼著她唇商量:「要不,歇完晌再出門?」

  傅容知道他想做什麼,搖搖頭:「不要。」真歇晌,她怕她起不來了。

  徐晉不甘心地將人放到一旁,閉著眼睛平復。

  傅容也喘了會兒才徹底平復下來,見徐晉還沒將腿上的靠墊拿開,她想了想,將他一隻大手挪到膝蓋上,低頭按他手指玩,「王爺,在東宮時,老太太問我怎麼還沒給王爺添人,上次端妃娘娘也特意囑咐過,王爺心裡,是怎麼想的?」

  她還沒問過徐晉的想法,現在問清楚了,對以後的事也好有個準備。

  徐晉體內殘留的火頓時滅了。

  他睜開眼睛,看見她垂著腦袋坐在旁邊,孩子般玩他手指,反問道:「濃濃又是怎麼想的?」

  傅容乖巧道:「我都聽王爺的。」

  話說的好聽,再按徐晉手指時,由指腹改成了手指甲,在徐晉手指上留下一個小小的月牙印兒,還生怕他不明白她的心思似的,稍微用了點力氣。

  徐晉感覺到疼了,嘴角卻翹了起來,抓住她不老實的小手道:「別胡思亂想,我有你一個就夠了,誰再拿妾室說你,你只當沒聽到,糊弄不過去儘管推在我身上。」

  傅容歪頭看他,想問這個法子她可以用多久,一年三年還是一輩子。

  但她沒有問,在他溫柔的注視下滿足地笑了。

  換過衣裳,徐晉帶傅容去了城西的閒趣山莊,那裡亭台樓閣林立,山水景色怡人,乃京城勳貴平時宴請常去之地,裡面侍女或通文墨,或曉音律,都是從小精心調.教出來的,據說容貌也都是上等之姿。

  傅容對閒趣山莊早有耳聞,更想親眼看看傳聞是否屬實。

  可惜馬車直接停到了徐晉專享的雅閣前,裡面酒席已經擺好,一個婢女的影子都沒有。

  傅容繞著幾處窗子走了一圈,對著窗外嘆道:「這跟在王府用飯有什麼區別?」

  徐晉已經坐下了,看看她那邊的景,皺眉道:「這裡景緻不合你意?」

  傅容轉身回到他身邊,嬌聲嘀咕道:「都說閒趣山莊侍女才貌雙絕,王爺既然常年在這裡定了位子,我想看看夠資格服侍王爺用飯的侍女都是何等姿容啊。」

  徐晉扯了扯嘴角,示意傅容給他斟酒。

  傅容見他似乎沒心情開玩笑,也不再鬧,提起袖子伺候他。

  剛落座,徐晉的手突然伸了過來,離開時傅容面前桌子上多了一塊兒龍紋玉珮。

  這東西太眼熟了,傅容神色古怪,扭頭看他:「王爺……」

  「賞你了。」徐晉端起酒杯品了一口,見傅容怔怔的一臉茫然,他沒忍住,將人撈到懷裡親:「我說你是第一個服侍我用飯的才貌雙絕的侍女,你信嗎?」

  傅容傻了眼。

  徐晉又親了親她眼睛:「本王眼光極高,至今只看上你一個,放心了?」

  先是試探他納妾的態度,接著又懷疑他在外面有紅顏知己,他今日才知,她也是個醋罈子。

  可他歡喜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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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7:22:03 |只看該作者
第125章

  傅容想看閒趣山莊的侍女,真的只是出於好奇,美人如花,她也好奇世間各種美色啊,此時對上徐晉無奈又寵溺的溫柔目光,立即明白他想左了……

  不過她沒有澄清,心思被看穿般垂下眼簾,對著手中玉珮道:「放了一半吧。」

  徐晉頂著她額頭問:「為何只有一半?」

  傅容見他心情好像特別好,嘟了嘟嘴,壯著膽子道:「王爺自己說的啊,至今只看上我一個,今年王爺才多大,往後那麼長,誰知道王爺會不會遇到比我更好看的?所以我還是只放心一半好。」

  徐晉吃太子的醋,她心裡得意,現在她泛點小酸,徐晉應該也受用吧?

  徐晉確實挺受用的。

  只有在乎一個人,才會惶恐將來有人把她搶走。

  徐晉無法預期將來會發生什麼事,譬如他無法預測她何時會全心全意對他,但他知道傅容此時最想聽什麼,親親她臉頰,再親親她耳朵,輕聲哄道:「濃濃大可把心全部放下,在我心裡濃濃就是最好的,旁人再美也比不上你,我更不會多看。」

  「我才不信,王爺就會哄我。」傅容紅著臉推開他,回到自己座位上了。

  徐晉看著她笑,沒有再說什麼。

  飯後兩人在附近散步消食,遠處有絲竹聲飄了過來,輕靈悅耳,夾雜著偶爾高起來的大笑,襯得這邊越發清幽。見傅容頻頻往那邊望,面露憧憬,徐晉試探道:「喜歡聽琴?」

  傅容點點頭:「是啊,那人彈得真好,聽得我都想睡覺了。」

  吃飽喝足,躺在床上聽著絲竹聲睡去,多享受啊。

  徐晉頭回聽說聽琴聲好聽就想睡覺的,看看身邊嬌小的妻子,牽著她手道:「回頭我讓人買幾個手巧的養到園子裡,你什麼時候想聽,隨時叫她們到芙蕖院伺候。」

  他每日上朝不在家,兩人又沒有孩子,她一人在家確實無趣。

  傅容瞅瞅他,黑亮的眸子轉了轉,「那王爺記得提醒他們,要挑容貌尋常的,我只聽她們彈琴唱曲,不需要美貌動人。」

  她又小心眼,偏招人疼得緊,徐晉直接攬住她腰將人壓到樹上,低頭吻。

  磨磨蹭蹭的,兩人到了街上時,日頭已偏西很多。

  三間鋪子,一間在城西,一間在城南,另一間在京城最繁華的隆慶街上。

  因為閒趣山莊位於城西,馬車就先奔城西的鋪子去了。

  傅容想做大生意,鋪子位置肯定不能太偏僻,而京城這種地方,但凡比較熱鬧的街道兩側幾乎都被人早早佔了位置,難得遇到想出讓的,那也是一家賣百家求。周掌櫃隨傅容進京後就開始留意鋪子了,是以傅容一開口,他立即敲定了三家。城東城西這兩家是這八月底託人轉賣的,目前還沒定下,城中那間主人家五月裡就要賣了,因為一直沒有滿意的開價才拖到現在。

  城西這家是座酒樓,兩層,現在還在開著,因為過了飯點,生意看起來挺冷清的。

  酒樓門窗欄杆上的紅漆基本完好,左邊是家綢緞莊,右邊是家古玩店。

  傅容坐在馬車裡看了看,扭頭問徐晉:「王爺覺得如何?」

  「你說呢?」徐晉看過一眼就坐正了,彷彿成竹在胸。

  傅容放下窗簾,認真想了想,試著道:「這酒樓挺大的,修繕一下做首飾樓很合適,只是這邊位置還是有些偏了,賣尋常首飾還行,如意齋的首飾只有大戶人家才買得起,而那些夫人太太們多半不願意跑到這邊來買。還有啊,酒樓兩邊的鋪子還都能看,同街的其他幾家就有點……上不了檯面了,換做是我,來一回絕不會再來第二回。」

  她不會做生意,但她喜歡逛鋪子,這種地方,她真瞧不上。

  徐晉捏捏她手,吩咐許嘉趕車去隆慶街。

  傅容疑道:「不去城南了?」

  城南那家是間當鋪,地方也不小,街上也比這裡熱鬧,是周掌櫃最心儀的位置。

  徐晉漫不經心道:「濃濃既然想做大生意,就該選個最氣派的店面,京城好幾家老字號都在隆慶街,那也是平時貴婦最喜歡去的地方,依我看如意齋開在那邊最好。」

  傅容愁道:「我也想啊,可是那家鋪子太小了,只有兩個門面。」

  「先去看看。」徐晉主意已定。

  傅容只好隨他。

  這次徐晉吩咐馬車在街口停下,兩人一起下了車。

  徐晉換了身天青色圓領長袍,腰繫玉珮,長身而立,清冷俊美,一下車便吸引了不少視線。傅容呢,選了粉色妝花褙子,下面是白底繡花長裙,身姿婀娜,嬌嬌俏俏站在徐晉身邊,宛如神仙眷侶。

  隔著帷帽垂下來的面紗,見路人頻頻朝這邊看,傅容小聲笑道:「王爺絕代風華,就是換上一身粗布衣裳,照樣引人矚目。」

  徐晉冷著臉掃了一圈,目不斜視,將她護在裡側朝周掌櫃相中的那座茶樓走去。

  茶樓也還做著生意,裡面夥計瞧見對面站了一對兒風采出眾的夫妻,偷偷往外看。

  傅容正跟徐晉抱怨呢,「你看,這麼窄,開個小首飾樓倒是差不多。」

  「先去喝杯茶吧。」徐晉領著傅容走進茶樓,選好雅間後吩咐許嘉:「你去找這茶樓跟兩家鄰鋪的東家,就說我想買他們的鋪子,讓他們開價,開多少給多少。」

  許嘉立即去了。

  傅容震驚得說不出話,呆呆地看著徐晉,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道:「這,這也太……」

  「仗勢欺人?」徐晉替她說了出來。

  傅容心虛默認。茶樓不算,另外兩家鋪子開得好好的,興許還是祖傳產業,突然有人要買,若是普通有錢老爺,東家多半不會賣,可是換成徐晉這個位高權重的王爺,賣了吧,不甘心,不賣,惹王爺不快,晚上大概是要睡不著了。

  但傅容必須承認,徐晉這樣霸道地說出來時,她心裡是驚喜的,緊接著還替自己找了驚喜的理由。徐晉給錢了啊,都說不講價了,就算是祖傳產業,有誰會跟銀子過不去?實在捨不得,換個地方繼續開舖子也行啊。

  再說,徐晉這都是為了她……

  傅容竟不知該露出什麼表情了,笑,好像對不起要被買了鋪子的人,不笑,徐晉會不會不高興?

  她低下頭,咬唇轉動手腕上的玉鐲子。

  徐晉盯著她瞧,見她長長的眼睫扇啊扇的,意味深長地問:「在想什麼?」

  傅容小聲道:「萬一,萬人兩家都不願意賣,王爺打算如何?」

  徐晉目光移向窗外,平靜道:「那我就讓許嘉沿著隆慶街挨家打聽,總有人會賣的。」

  傅容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桌子下繡花鞋踢了踢徐晉的靴子,扭捏著問他:「王爺這樣行事,消息肯定會傳出去,王爺就不怕被人笑話嗎?被皇上知道了,他老人家恐怕也不高興吧?」

  傅容知道自己美,上輩子她也奢望過安王會因為她的美不介意她和離過的身子,但那不過是異想天開罷了,純粹是不甘心下嫁不甘心被旁人奚落暗諷才生出的衝動念頭,所以最後淪為徐晉小妾,她很快就接受了現實。如今呢,徐晉竟然願意為了她……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徐晉此舉,跟那也差不多了吧?

  傅容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為他出乎意料的寵愛,她抬頭看去,眼裡是珍寶也要遜色的光彩。

  徐晉朝她伸出手。

  那手修長,手心有層薄薄的繭,不止一次在夜裡輾轉流連於她身上。

  傅容將手放了上去,再隨著他收手的動作繞到他面前,被他抱到腿上。

  「只要你不嫌我仗勢欺人,其他的我都不在乎。」徐晉抵著她額頭,凝視她水眸道。

  他眼底有最瑰麗的星光,好像再多看一眼就會將她吸進去,傅容本能地閉上眼睛,輕輕搖頭:「王爺對我這樣好,我怎會那般不知好歹,我感激王爺還來不及。」

  「那濃濃打算如何感激我?」

  她臉燦若雲霞,徐晉唇貼上去,溫柔碰觸。

  傅容的心都被他親化了,在他幾次經過她唇畔就是不肯親上來時,主動捧住他臉送上香唇。

  四唇相貼,呼吸都輕了。

  輕如春雨,在某一瞬,陡然加重。

  身體互相渴望,徐晉抱起傅容去關窗,順勢將她抵在牆壁上。

  可就在他手準備抽開她裙帶時,許嘉回來了。

  徐晉還想繼續,傅容陡然驚醒,意識到自己差點在這間陌生的臨街的茶樓小屋從了徐晉,剛剛被男人吸走的力氣瞬間都恢復了,猛地推開徐晉,捂著臉躲到了旁邊的山水畫屏風後。

  徐晉狠狠砸了一下牆。

  外面許嘉聽到動靜,雙腿驀地一軟,他身邊的灰衣男子則一臉茫然。

  「進來。」站了良久,裡面終於傳來徐晉沙啞的聲音。

  許嘉隱隱猜到了什麼,雖然後悔得不行,眼下卻不能拖拉,推門而入,低頭道:「王爺,這是左邊筆墨鋪子跟這間茶樓的房契,右邊棋社東家杜遠舟不願賣,我將人帶了過來,王爺要見嗎?」

  「誰?」徐晉挑了挑眉。

  許嘉又重複了一遍:「右邊棋社東家,杜遠舟。」

  徐晉聽了,看看傅容藏身的位置,喝了口茶:「叫進來吧。」

  許嘉馬上出去請人。

  傅容已經平復了,透過屏風看向門口,也想瞧瞧這位敢得罪王爺的杜東家。

  一片安靜中,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走了進來,沒等傅容看清楚他長相,他已經朝徐晉跪了下去:「草民拜見王爺。」

  「免禮。」徐晉淡淡道,等人站起來了,他打量對方兩眼,問:「為何不願賣?」

  杜遠舟垂眸:「棋社是我義父留給我的,他老人家過世前囑咐我好好經營,草民不敢忘。」

  徐晉又問:「那你可知我為何要買你的鋪子?」

  杜遠舟如何知道?

  徐晉笑了:「肅王妃是誰,你總知道吧?」

  杜遠舟臉色一變,支吾道:「王爺,王爺是為王妃買的?」

  徐晉頷首。

  杜遠舟面現猶豫,最後嘆了口氣:「王爺稍等,草民這就回去取地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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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杜遠舟一走,傅容立即從屏風後走了出來,「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怎麼……」

  沒道理啊,怎麼會有人不怕徐晉權高位重,卻看在她的面子上讓出鋪子?

  「你自己猜。」經過這一打岔,兩人之前的曖昧氣氛早沒了,徐晉慢條斯理地用茶。

  傅容慢慢坐到椅子上,眼睛看著徐晉,心思飛快轉了起來。

  首先,杜遠舟是給她情面,那他一定不是徐晉的舊交,不是徐晉的,就是她的。

  但傅容確定自己從沒見過杜遠舟,那對方其實也不是給她面子,而是她的父母。

  父母……

  父……

  腦海裡有什麼一閃而過,傅容震驚地站了起來,「他,他是我祖母那邊的?」

  她有兩個祖母,一個是住在景陽侯府的老太太,跟她沒有半點血緣關係,一個是在父親年幼時便病故的嫡親祖母杜氏。杜遠舟姓杜,定是外祖母那邊的親戚,只是傅容對杜家一無所知,無法具體判斷看起來年近三十的杜遠舟到底會是她什麼人。

  徐晉示意她坐下,看看她,不太確定地問:「杜家的事情,岳父岳母都沒跟你說過?」

  傅容對素未謀面的親祖母說不上什麼感情,但此時此刻,在親眼見到一個杜家人為她著想後,心裡沒來由生出幾分悵然,低頭看自己的茶碗,「沒有,小時候問過我娘,她不告訴我,也不許我提,我去問父親,他說他也不記得了……」

  分明是撒謊,但父親不想說,她也沒辦法。

  她神色黯然,徐晉看了不忍,走過去將妻子抱到腿上,雙手握著她小手,下巴搭在她肩頭道:「既然岳父岳母不想讓你知道,現在我跟你說了,你別在二老面前露餡兒。」

  她一看就是好奇的,徐晉也覺得這事不必隱瞞,傅品言不想提是因為切身體會過一些不堪,傅容他們兄妹幾個沒有經歷過,就算知道那些陳年舊事,應該也不會太在意。

  傅容期待地看他,暫且壓下另一道困惑。

  徐晉親親她臉,低聲解釋起來。

  杜家是京郊一戶農家,杜氏上面有兩個哥哥,父母相繼去世後,兄妹三人相繼為命。杜家一貧如洗,杜老大四處借錢才在二十歲那年勉強娶了媳婦,杜老二心裡羨慕,跟兄長合計後將杜氏賣給了人牙子,打算用賣妹妹的錢娶媳婦。

  後來杜氏進了景陽侯府當丫鬟,被老侯爺看上佔了身子,生下傅品言後抬為姨娘。杜家那邊,杜老二攢夠錢娶了媳婦,新婚不久上山砍柴時被毒蛇咬了一口,連個子嗣都沒留下就去了,媳婦也改了嫁。杜老大跟妻子操持一場喪事,手頭更緊,便想方設法從杜氏手裡討錢,杜氏病故後,他們又去找傅品言。

  傅品言當時還小,偷偷接濟了舅父舅母一陣子,發現對方貪得無厭後,請老侯爺出面,總算用一筆銀子徹底斷絕了跟杜家的關係。

  按理那筆銀子足夠杜老大全家老小衣食無憂一輩子的,可惜杜老大交友不慎,被人拐著染上了賭癮,很快就將家產敗光,差點將房子都輸掉才消停。沒錢沒地,也沒有妹妹可賣,兩口子就把小兒子賣到棋社當夥計了。

  杜遠舟便是那個小兒子,也是傅品言的親表弟。他運氣算好的,因為腦子聰明被棋社東家安排在兒子身邊當伴讀,後來棋社東家的兒子大病一場丟了命,老東家孤苦無依,便認了杜遠舟為義子,死後更是將名下的家產都給了杜遠舟。

  傅容今日才知杜家的事,喃喃道:「這麼說,他是我……」

  「三叔,」徐晉繼續解釋道,「他上面有兩個兄長,老大死了,老二在鄉下種地,找過他幾次,他都不認,那邊過來糾纏,被他送到牢房住了三個月,出來後就沒再糾纏了。」

  傅容瞠目結合,仰頭看他:「王爺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徐晉笑了笑。

  上輩子他就派人查過傅家二房所有事情,對杜家那邊其實沒怎麼關注,只是名單遞過來時隨便掃了一眼,在一溜杜老二杜老二等土氣名子裡看到個杜遠舟,難免多留意了一下。重生之後,他又讓人把傅家二房那邊的消息都蒐集了一遍,這些事情便更清楚了。

  看出傅容眼裡的疑惑,他坦然道:「賜婚旨意下來,我讓人查過你們的親戚,平時派人盯著點,免得將來出事連累我。濃濃別怪我多心,要知道京城不少勳貴之家都因為遠親鬧事受過牽連,我是王爺,更得謹慎行事,不容有失。」

  傅容默然。

  這種被人摸過自家底細的感覺肯定說不上好,不過畢竟情有可原,況且知道徐晉如此細心謹慎,傅容反而放鬆了些。徐晉自身厲害,將來避過災禍的可能才越大,他要是整天只想著吃喝玩樂,她該擔心了。

  「不提那個,現在咱們該怎麼辦啊?」傅容不安地站了起來,「他,三叔肯照顧我,我也不想難為他,其實他的鋪子本來就不用要的,這間茶樓加上旁邊的筆墨鋪子,修繕之後也不算小了。」

  徐晉就知道,她對男人可以做到轉身就忘,對親人向來都很體貼,誰對她好,她肯定會同樣還回去的。

  他冷靜地提醒道:「周掌櫃忠心可嘉,但他上了年紀,濃濃不覺得你該培養自己的心腹了嗎?如意齋你跟顧娘子各佔五成股,你們兩個一個住在王府沒法親自照看這邊,一個只知道困在屋裡做首飾,將來接任周掌櫃的人若有歹心……」

  傅容眼睛一亮:「你是說,請三叔幫我做事?」

  徐晉點頭,「他想經營棋社是出於孝義,但男兒大丈夫,小小一間棋社未免屈才了。他能在一眾夥計裡被老東家看中,人品才幹必定都很出眾,缺少的只是歷練。不如請他當如意齋的二東家,讓他跟在周掌櫃身邊多學多看,這樣周掌櫃退下後,他就可以接管了。」

  他面面俱到,短短功夫已經想了那麼長遠,傅容滿心敬佩,再看看端坐在椅子上的俊美男人,第一次意識到徐晉其實很有本事,如他武能上場殺敵能捕獲靈狐,文采,那個要來沒什麼用,更重要的是心計,而今日由鋪子引出來的種種足以證明徐晉並非徒有其表了。

  「王爺……」

  她走到他面前,仔細端詳他,好像今日才真正認識。

  「這樣看我做什麼?」徐晉剛想再次將她抱到腿上,估摸著一會兒杜遠舟該回來了,便只是牽過她手,輕輕捏了捏。

  「王爺真厲害。」傅容由衷地誇道。

  徐晉仰頭看她,忽的站了起來,咬她耳朵道:「這話我喜歡,晚上你再說給我聽。」

  傅容羞惱地捶了他一下,才誇兩句他就又原形畢露了。

  外面傳來兩道腳步聲,徐晉暫且收起花花心思,問她:「請他當二掌櫃,我說,還是你親自跟他說?」

  傅容略微遲疑便做了決定:「我說吧,王爺在一旁看著就好。」

  那終究是她的親人,也是她想器重的如意齋未來大掌櫃,傅容理應見見。

  於是杜遠舟再次踏進雅間,就見那清冷俊逸的肅王身邊多了一道嬌俏身影。

  杜遠舟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底下,竟然有這樣好看的女子?

  他僵在門口,意外於屋裡多了個女子,也驚豔於小姑娘傾城的美貌。

  徐晉難以察覺地皺了皺眉。

  被陌生男子這樣盯著,傅容卻沒有任何不適之感,一是因為杜遠舟真的只是太過吃驚,很快又恢復了鎮定,二來她已經知道這是她父親的親表弟,是她的三叔了啊。

  有些羞澀的,她朝杜遠舟走了兩步,輕聲喚道:「三叔,我是爹爹的第二個女兒,您知道我嗎?」

  一聲親暱嬌軟的「三叔」喊得杜遠舟渾身起了一層小疙瘩,隨之而來的是由衷的歡喜,是受寵若驚。確定了傅容身份,連面對徐晉都冷靜從容的男人竟拘謹地搓了搓手,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了,「這,王妃,我,草民聽說過,您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是那日您與王爺大婚,我……」

  說著說著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杜遠舟一張白皙俊臉紅了個透,垂眸靜立片刻,才恢復了幾分沉穩,低頭道:「王妃身份,草民失禮了。」

  他被父母賣了時年僅七歲,但這並不妨礙他在父母偶爾的吵架裡得知自己有個身為侯府二少爺的表兄,知道生下那個表兄的姑母也是被家裡賣出去的。後來一年年過去,他明白傅家是他不能攀也沒臉攀的親戚,杜家則是他不想要的親戚,就這樣一個人過日子也挺好的。

  除了偶爾從客人們口中聽到點消息,他沒有刻意打聽過景陽侯府的事,直到八月裡肅王大婚,他才知道肅王府是傅品言的次女,也就是他的表親侄女。

  有點自豪,也有擔憂,但都被他藏在心裡,對誰都不曾提起。

  不想今日,小姑娘竟然要買他的鋪子。

  杜遠舟沒有忘記義父的叮囑,只是,他忍不住想成全下那個從沒見過面的侄女。

  現在呢,她居然就站在他眼前,還喊他三叔。

  杜遠舟只覺得受之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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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傅容肯叫杜遠舟三叔,有禮節的關係,也是看在對方願意照拂她的情面上,其實心裡有點忌諱的,因為她不知道父親願不願意認杜遠舟這個親戚,萬一不願意,她擅自認親,父親得知了生氣怎麼辦?

  但是看到杜遠舟因為她一聲稱呼面紅耳赤舉手無措的樣子,她突然釋懷了。

  杜遠舟若淡定從容,她興許會懷疑他別有居心,他侷促失態,反而說明在他心裡,她這個侄女比肅王爺還讓他緊張。對方以誠相待,她又何必想太多?

  跟徐晉互視一眼,領會到徐晉眼中的隱晦認可,傅容越發篤定自己沒看錯人了,笑著道:「三叔不必客氣,您是長輩,直接叫我小名濃濃好了,您口口聲聲喊我王妃,我一個小輩哪裡受得起。」

  杜遠舟依然不敢看她,婉拒道:「您是王妃,禮不可廢,再者草民身份卑賤,當不起王妃如此稱呼,也請王妃別再這樣叫草民,傳出去引人誤會。」

  景陽侯府有個嫡出的三爺,雖然已經過世,但那才是傅容真正該喊三叔的人。她這樣喊他,傳到侯府老太太或是傅品川耳裡,恐怕要與二房生罅隙。

  傅容明白杜遠舟這話裡的深意,想了想,改口道:「那我叫您小叔好了。之前小叔願意出讓鋪子的話我都聽見了,您心裡分明是把我當侄女看的,現在若繼續跟我講這些虛禮,那您請回吧,我不買您的鋪子了,今日就當從未見過。」

  杜遠舟愕然,抬頭看她。

  侄女要買鋪子,都勞動王爺出面了,想來是有大用途,又怎能如此兒戲,說不要就不要?

  傅容不理他,故意繃著臉走到窗邊,背對他而站。

  杜遠舟改看徐晉:「王爺,這……」

  徐晉擺手道:「既然她說不要,那你走吧。許嘉,去問問筆墨鋪子旁邊的那一家。」茶樓跟筆墨鋪子加起來地方也偏小,三個鋪子合併正合適,拆掉重建後,應該比鳳來儀還要寬敞一成。

  許嘉領命而去,腳步快得杜遠舟想阻攔都不行。

  好心辦成這樣,杜遠舟羞愧非常,知道這事傅容說了算,放軟聲音勸道:「王妃何必再費周章?我那鋪子……」

  「杜東家不必說了,你我毫無關係,先前你已表明那是你義父留給你的,不願賣,既如此,我跟王爺也不願做強買強賣之事。我跟王爺還有話說,杜東家慢走。」傅容臉色平靜地回到徐晉對面落座,端茶送客。

  小姑娘明顯是在賭氣,杜遠舟僵立片刻,無奈道:「你我私底下認親,你不怕你父親不喜嗎?」

  雖然還沒喊她小名,但這已經是妥協了。

  傅容立即笑盈盈站了起來,走到他身邊親暱道:「小叔想哪去了,我爹爹可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您看王爺都沒覺得我認您為親有何不妥,您想那麼多做什麼?來,坐下來喝杯茶吧。」

  杜遠舟哪敢跟徐晉坐在一張桌子前,拒不肯應。

  但傅容總不能站著跟他商量大事啊,咬咬唇,哀求地看向徐晉。

  徐晉默默回視她,故作不懂。

  傅容露出一個諂媚的笑。

  徐晉別開眼,又用了口茶,才在傅容滿足的注視下去了屏風後頭。

  傅容也沒指望徐晉會讓她單獨跟剛認的小叔說話,笑著請道:「小叔這下可以安心坐了吧?」

  說著新翻起一個茶碗,親手給他倒茶。

  杜遠舟背脊僵硬地坐了,看看面前的茶碗,感慨萬千。

  他有親人,卻也跟沒有一樣,之前父母兄嫂只會跟他要錢,要不到後就再也沒有來過,真當世上沒有他這個人一般。傅家那邊,傅品言在自家父母身上見到的貪婪自私他都見過,感同身受,更沒有臉面去結交,所以這麼多年,傅容竟是第一個肯誠心待他的親戚。

  「那鋪子……」

  傅容搖搖頭,一邊好奇端詳新認的親人,一邊輕聲解釋道:「那是小叔義父留給您的,我感激小叔待我的心意,卻不忍心叫您一輩子良心不安。就這樣好了,我去買那邊的鋪子,以後跟小叔挨著做生意,將來有什麼不懂的,還請小叔多多提點。」

  杜遠舟剛想再勸,對上傅容明亮澄淨的眼睛,明白她心意已決,便不再堅持,轉而打聽道:「你要開什麼鋪子?」

  「首飾樓。」傅容很是自豪地道,跟著又唏噓起來,「那也是我幹親姨母臨去前留給我的,這樣看來,我跟小叔還挺像的。」

  想到義父,杜遠舟沉默片刻,跟著又問傅容準備得如何了。看今日肅王爺霸道行事,杜遠舟擔心侄女只是一時衝動想開舖子玩,王爺太過寵愛一擲千金,卻未必考慮過如何做好這門生意。

  話題轉到這裡,傅容也不再賣關子,將她需要一個可以信賴的二掌櫃的事情說了出來,「小叔,您有空幫我嗎?這是我的嫁妝,買鋪子麻煩王爺我已經很不好意思了,不願連打理鋪子的人也請王爺幫忙,我也不想去求父親,思來想去,身邊又有本事又值得信任的,只有小叔了。」

  杜遠舟意外地看她:「咱們今日第一次見面,你就敢信任我了?」侄女信他他高興,又怕侄女如此輕信,將來在旁人手裡吃虧,忍不住想提醒提醒。

  傅容狡黠地眨眨眼睛:「我為何不信呢?第一,小叔不給王爺情面卻願意把鋪子賣給我,別無所求,足見小叔只把我當侄女,沒把我當可以巴結的王妃,我相信小叔不會騙自己的侄女。第二,小叔儀表堂堂,能得到老東家青睞,人品才幹肯定也有過人之處,絕非庸人,我相信小叔能幫我打理好生意。第三呢,就算前兩點我看錯人了,小叔沒有生意頭腦或是將來做假賬騙我,我可以隨時換掉小叔或是請王爺替我教訓小叔啊。」

  屏風後傳來一聲輕笑。

  杜遠舟也笑了,看著對面因為肅王那聲輕笑微微紅了臉的小姑娘,頷首道:「既然濃濃心裡都有數,那我就幫你打打下手吧。」棋社那邊夥計掌櫃都是他熟悉的老人,又是清閒生意,幾乎不用他做什麼。

  他答應了,傅容卻收起了笑,正色道:「關於如意齋,我還有些隱秘要告訴小叔。這裡說話不便,明早小叔來王府坐坐吧,我給您引見周掌櫃,咱們徹底說清楚了小叔再做決定?」

  杜遠舟微微詫異,很快應道:「也好。」

  正事說完了,杜遠舟不敢讓肅王爺在那邊等太久,起身告辭:「那咱們明日再會,我先走了。」

  傅容送他到門口。

  杜遠舟猶豫了會兒,還是叮囑道:「咱們的事,暫且別告訴你父親吧,以後私底下你喊我小叔,在外面只把我當二掌櫃好了。」

  傅容打趣道:「小叔還不知道明天我要說什麼隱秘,就已經做好決定了?」

  杜遠舟笑而不語,轉身離去。

  傅容關上雅間的門。

  還沒轉身,腰被人抱住,「將來他真一手遮天做假賬騙你,我又不肯為你做主,你怎麼辦?」

  傅容低頭看他的手臂,小聲道:「王爺不肯為我做主,那一定是有了新歡不喜歡我了,真那樣,王爺以為我還有心思理會鋪子生意嗎?」

  她神情黯然,彷彿身臨其境,徐晉好笑地將人轉過來,親道:「隨口說說你又當真,傻,只要你全心全意對我,我會疼你一輩子。」

  傅容抱住他腰,在他胸口蹭了蹭。

  很快許嘉就回來了,因為徐晉出手大方,那邊鋪子也痛快地把地契拿了出來。

  徐晉讓他派人去官府蓋印,他跟傅容先回了王府。

  黃昏時分蓋好交接官印的三張地契就交到了傅容手裡,傅容又興奮又歡喜,不過想到買鋪子的錢都是徐晉出的,晚上還是問他:「買鋪子到底花了多少錢啊?你告訴我,我把錢給你,否則我心裡彆扭。」

  她有錢,父母給她的嫁妝算是小頭,柳如意留給她的半生積蓄夠她花幾輩子的。

  「三十萬兩。」徐晉一邊脫衣服一邊道。

  傅容靠在床頭算自己的小賬呢,聽到這話猛地坐直了身子,「多少?你再說一遍!」

  那眼神那語氣,彷彿主母在質問敗家兒子!

  「三十萬兩。」徐晉輕飄飄地重複,走到床前朝傅容伸手討要:「給我吧,一下子出去這麼多銀子,我手頭也緊。」

  傅容仰頭看他,一張細白小臉慢慢飛滿了雲霞。

  她所有東西都加起來,也湊不齊三十萬兩啊。

  而且她叫完就回過味兒來了,徐晉純粹是胡謅的,那三間鋪子,三千兩都給多了……

  她臉紅是因為自己那聲大叫太丟人了。

  她閉上眼睛,扭頭就想往被窩裡鑽。

  徐晉一把撲了過去,壓著人親她羞紅小臉,呼吸急促:「本王不愛銀子只愛美人,王妃陪我一晚,那三間鋪子的債便一筆勾銷……」

  他故意學那些欺男霸女的紈褲子弟,動作也痞氣十足,有那麼一瞬,傅容竟真的錯以為身邊的男人不是她的肅王爺,而是陌生惡霸。

  因這古怪感覺,這晚的親密也變了味道,他溫柔又粗魯,她羞惱又新奇,連墜雲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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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跟徐晉成親後,因為府裡沒有公婆,徐晉又縱著她,傅容早上都是睡到自然醒的,今日跟杜遠舟周掌櫃約好了,傅容便特意早起了一次,免得跟那次琴香來一樣,叫人家白等那麼久,心裡不定想些什麼。

  杜遠舟先到。

  他穿了一身深灰色杭綢袍子,身姿挺拔眉眼清秀,舉手投足儒雅溫和,跟棋社東家的身份很是相符。

  「小叔棋藝一定很好吧?」落座後,傅容笑著寒暄道。

  棋社老東家也姓杜,乃愛棋之人,經營棋社後每月都會舉辦一場雅賽,杜遠舟在棋社當夥計,從小耳濡目染,練了一手好棋藝,自二十五歲後便從未輸過,漸漸在棋社圈裡也有了不小名氣,常有人慕名過來討教。

  杜遠舟當然不會跟侄女炫耀,謙遜道:「尚可。」

  傅容才不信,叫人擺了棋盤在院中樹下,叔侄倆一邊下棋一邊聊些日常。杜遠舟聲音清朗,話卻不多,主要都是傅容在說。看出來杜遠舟很好奇他們兄妹幾個的事情,傅容就略過父親,專說他們兄妹。

  「哥哥升了從六品,不少人來家裡說親,可他不知怎麼想的,就是不願娶媳婦。對了小叔,你成親了吧?小嫂是哪裡人,我有弟弟妹妹嗎?」傅容落了一子,興奮地問。杜遠舟二十八歲,孩子歲數應該都偏小的,傅容喜歡多幾個弟弟妹妹。

  杜遠舟笑著搖頭:「先後訂過兩門親事,一個染病去了,一個家中走水,跟同住一屋的妹妹都沒逃出來。算命的說我命中克妻,我便消了心思。該你了。」

  傅容連忙回神,心不在焉放白棋放到一個位置,瞅瞅對面俊美儒雅的男人,奇道:「小叔這般模樣,沒有人再給您說親?」

  要長相有長相,要產業也有產業,家裡還沒有公婆妯娌,他家附近的姑娘們就沒有心動的?

  杜遠舟笑了笑,「有,只是我不想禍害人家,而且確實沒有成親的心思,隨緣吧。聽你說宣宣喜歡下棋?我那裡有幾本我自己尋來的棋譜,改日我拿過來,以你的名義送給她吧。」

  「這個,看看再說吧。」傅容含糊地道。

  如意齋重開後,父親肯定會過問的,傅容想找機會引薦兩人認識。她覺得父親跟杜遠舟應該能談得來,熟悉後父親肯定也會認下這個親戚,那時候杜遠舟想對妹妹弟弟好,光明正大。

  「姑娘,周掌櫃跟顧娘子來了。」

  蘭香小聲提醒道。

  傅容扭頭,就見小丫鬟領著兩道身影走了進來,連忙起身相迎:「顧姨你怎麼也來了?」

  顧娘子頭上依舊戴著帷帽,聲音輕柔:「聽說你們要商量開舖子的事,我過來聽聽。」

  傅容走到她身邊停下,轉身給二人介紹杜遠舟:「這是我小叔,一會兒他答應了,以後就是如意齋的二掌櫃了。」又同杜遠舟介紹道:「小叔,這是周伯,如意齋重開的事全靠周伯在張羅,這個就是我們如意齋鎮店之寶顧娘子,我給您看的那些首飾都出自她手。」

  「你又給我戴高帽。」顧娘子無奈地道。

  傅容嘿嘿笑。

  杜遠舟上前跟兩人見禮。

  周掌櫃和善地笑,顧娘子點頭回禮,「小女容貌有損,失禮之處,還請杜公子包涵。」

  杜遠舟笑道無礙。

  四人進了花廳,小丫鬟們上完茶水就退出去了,梅香蘭香兩個在門口守著。

  周掌櫃得了傅容示意,簡單地將如意齋跟慶國公府、郡王妃的瓜葛解釋了一遍。先說清楚,杜遠舟若是怕事,可以不做這個二掌櫃,若是不怕事,那麼知道這層關係,以後遇到那邊的人糾纏,他明白其中緣由才能妥善處理。

  他說完了,傅容打趣地問杜遠舟:「現在小叔還要過來幫我嗎?」

  杜遠舟略微沉吟,在傅容開始擔心他真的打了退堂鼓時才開口:「王妃打算給我開多少月銀?」

  「小叔!」傅容嬌聲嗔道,她哪料到一直很溫和正經的男人會在這種時候開玩笑。

  叔侄倆相認一日就親近了,周掌櫃笑著摸了摸鬍子。

  顧娘子低頭品茶,在傅容詢問何時動工翻蓋鋪子時道:「等等,濃濃你還沒告訴我,王爺買鋪子花了多少銀兩?咱們說好的,重開如意齋,所有花銷都得入賬分攤。」

  她跟柳如意情如姐妹,但賬目也記得一清二楚。顧娘子心裡明白,傅容接管如意齋主要是為了跟柳如意的情分,並非貪圖這點小錢,如今成了王妃,恐怕更不在乎開舖子的銀子了,但她必須分清楚。她已經借了傅容的光,不能再佔金銀上的便宜,該她出的那一半,她必須出。

  傅容沒請顧娘子來就是不希望她打聽這個,剛要勸,那邊周掌櫃道:「王妃還是告訴我吧,我記在賬上。咱們生意歸生意,賬本還是要記清楚的。」

  杜遠舟也贊同。

  傅容沒辦法,想了想道:「三間鋪子,連帶後面的宅院,一共花了一千五百兩,零頭王爺沒跟我說,顧姨總不會跟我計較幾十兩銀子吧?」

  其實她根本不知道徐晉花了多少,她一問那傢伙就要她以身抵債,想到昨晚他的瘋狂,嘴裡那些胡言亂語,傅容可不敢再刨根問底。

  顧娘子不太懂宅子行情,看向周掌櫃。

  周掌櫃猜到傅容少說了,見杜遠舟沒拆她台,他也附和道:「隆慶街的地價,差不多是這數。」

  顧娘子仔細打量屋裡的三人。傅容一臉無奈,周掌櫃垂眸似在考慮什麼,對面杜遠舟怡然品茶,顧娘子雖然心裡有懷疑,但也只能信了。

  賬算清楚了,接下來要商量拆舊蓋新的事。

  杜遠舟對京城最熟悉,他又住在那邊,主動把聯繫匠人的差事攬了過去,鋪子佈局以及後院房屋搭建等事宜由他跟周掌櫃一起商量著辦,預計要等年後才能完工。

  「那就開春後選個吉日開張吧。」傅容一錘定音。

  ~

  如意齋鋪子修建的事傅容不用操心,但接下來的日子她也挺忙的。

  東宮辦滿月宴她要去,跟著就是十月底成王迎娶李華容。

  一大早,傅容徐晉就坐上了前往成王府的馬車。

  外面天冷,傅容手裡捧著手爐跟徐晉說悄悄話:「幸好你比成王年長,要不就輪到咱們這時候成親了。」秋天早上她還捨不得起來呢,大冬天的早起忙活,動手動腳的,身上衣裙也更加繁瑣,李華容這個新娘子可比她當得辛苦。

  「你是說,慶幸能提前兩個月嫁給我?」徐晉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傅容瞪了他一眼。

  徐晉低低地笑,湊到她耳邊道:「今晚咱們也洞.房。」

  他還好意思提洞.房,不過這話倒是提醒傅容一事,一手抱手爐,一手扯了扯徐晉衣襟,柔聲囑咐道:「今兒個別人成親,午宴晚宴上你都少喝點,再敢喝得跟上次那樣酩酊大醉,晚上我叫人早早落鎖,不讓你進來了。」

  她看完新娘子,用完午飯就先回府了,徐晉則得留到晚上。

  小姑娘眉眼溫柔,威脅的話說出來也是嬌嬌軟軟的,想到成親後她對他越來越親近自然,徐晉心裡默默湧上一股暖流,攥住她手親道:「知道了,都聽你的,晚上記得給我留門。」

  傅容乖乖點頭。

  馬車停在了成王府門前。

  徐晉先下車,轉身準備接傅容時,瞥見對面一輛馬車也到了門前,馬上就要停了。

  徐晉多看了兩眼,嘴角翹了翹,對著車簾喚道:「出來吧。」

  傅容戀戀不捨地放下手爐,再將斗篷後面的兜帽遮了起來,掏出小鏡子照照,確定衣裳妝容都沒有出錯,這才彎腰往外走。她低著頭,視野被帽子兩邊雪白的狐毛遮掩,看不見前後兩側情形,傅容也沒心思注意那些,掃一眼車前,詫異地問徐晉:「凳子呢?」

  她得踩著凳子下車啊。

  「何必麻煩,我抱你。」

  徐晉笑著看她,跟著就將呆住的小姑娘打橫抱了起來,穩穩放到地上。

  傅容被他抱著轉了半圈,雙腳踩實了,卻依然有種暈乎乎天旋地轉的感覺。

  徐晉居然當著成王府門前侍衛的面抱她下車?

  他對她再好,在外面還從沒有過這樣親密的舉動……

  「發什麼愣,七叔在那邊,濃濃隨我過去見禮。」徐晉替她緊了緊斗篷帶子,鳳眼明亮。

  他笑得溫柔,傅容卻一下子沒了那種做夢般的感覺。

  徐晉心眼特小,她跟外男多說一句話,他都會泛酸,徐晏,安王,吳白起,都是他曾經酸過的人。剛剛反常的舉動,是他故意做給安王看的吧?

  這傢伙,只因當日在永泰寺親眼目睹她跟安王碰過面說過話就把安王當成情敵了,若是讓他知道她曾經跟安王許過桃花盟……

  傅容心中苦笑,短暫意外後點點頭,轉身前沒忘小聲埋怨他:「下次不許再這樣胡鬧了。」

  一副難為情的模樣。

  任何一個女子被外男看到她與丈夫親暱,都會如她這般羞惱。

  但這句埋怨落到徐晉耳裡,卻多了別的深意。

  目光在她臉上逗留幾瞬,徐晉意味不明地嗯了聲,領她走向那邊長身玉立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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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7:22:47 |只看該作者
第129章

  西山一別,除了端午龍舟賽時遠遠瞧過一眼安王背影,傅容再也沒有見過他。

  此時此刻,那個男人就站在十幾步遠的對面。成王大喜的日子,他穿了一身絳紫色長袍,比前幾次照面多了幾分王爺該有的雍容尊貴,至於面容……

  傅容沒有仔細看。

  這個人曾經喜歡過她,曾經以一片桃花為聘問她是否願意嫁他。半年一晃而過,傅容不知道安王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萬一他還存了些念頭,萬一她一個眼神讓他誤會什麼,讓他露出不該有的神色,徐晉察覺後,心裡定會生出猜忌。

  或許安王最後可能還會登上那個位子,但是現在,徐晉才是她的丈夫。傅容寧可讓安王將她看成一個短短半年便忘了山盟海誓的無情女人,也不想讓徐晉誤會她對安王有情,讓這兩個月的努力白費。

  這些王爺,沒有一個傻子,既然嫁了徐晉,傅容就沒打算在徐晉與安王中間左右逢源。

  「侄媳見過七叔。」徐晉打完招呼,傅容跟著垂眸見禮,大方從容。

  徐晉視線從她側臉上移開,看向安王。

  徐平目光在他們夫妻倆身上轉了一圈,微微笑了笑,「你們成親這麼久,今日我才看到你們站一塊兒,果然是天作之合。」

  稀鬆平常的語氣,彷彿他以前沒見過傅容。

  但徐晉知道兩人見過面,知道安王特意選了傅容去西山那日也去了西山。他不清楚安王為何篤定傅容見了他後一定會追上去,許是他先喜歡上了傅容然後也覺得傅容會看上他這個王爺?他只知道傅容確實追上去了,兩人還在桃花樹下單獨待了十句話的功夫……

  現在他們都在他面前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是心有靈犀嗎?

  傅容的心思,徐晉能猜出幾分,她那麼聰明,現在肯定不惦記安王了,自然要撇清關係。安王呢,他是怕露出馬腳引他懷疑,擔心他把怒火發到傅容身上?果真如此,安王對他的妻子還真不是一般的體貼。

  跟太子一樣,一個惦記他王妃的貌,一個惦記他王妃的心。

  徐晉胸口怒火翻湧,面上卻是一分不顯,引安王往成王府裡走,客氣道:「七叔過獎了。你看今日五弟也成親了,七叔一次次喝我們這些侄輩的喜酒,不知我們何時能喝七叔的喜酒?」

  傅容跟在徐晉右側,微微落後一步,聽兩人說話。

  徐平道:「姻緣天定,緣分沒到不能強求,景行別再笑我,咱們去看看老五準備的如何了。」

  「好。」徐晉痛快應道,轉身叮囑傅容:「那你先去後院,回府時派人過來跟我說一聲。」

  傅容輕聲應了,剛要走,瞥一眼安王,發現他側對他們而站,飛快朝徐晉眨眨眼睛,無聲警告他晚上少喝點酒。

  她做得自然無比,同樣是關心,徐晉心裡卻沒有生出任何暖意。

  因為他知道,她不可能徹底忘了安王了,她如此行事,只是為了掩飾她的那些心虛,只是為了讓他相信她心裡只有他,讓他相信她對他的感情。

  徐晉看著傅容,看她領著丫鬟朝後院走去的纖細背影,忽然意識到婚後她表現出來的那些嬌氣親暱依賴溫柔,其實都有可能跟剛剛的俏皮一樣,都是裝出來的,都是為了哄他喜歡她,哄他給她她想要的寵。他最開始也是清楚的,但他太喜歡那樣嬌美可愛的她,喜歡到選擇相信那些都是真的,相信她已經為他動心了。

  她呢,到底有沒有動心?

  徐晉完全判斷不出來。

  這個撒謊本事已經爐火純青的女人,這個能睜著眼睛隨口說出真假難辨情話的女人,他能看出她是不是真的生氣了高興了傷心了,唯獨她對男人的心,他一點都看不透。

  ~

  傅容去了新房那邊。

  今日過來陪新娘子的都是成王這邊的女眷,如果成王娶的是旁人家的女兒,永寧公主郡王妃等人肯定要過來的,偏偏他娶的是永寧公主的親孫女李華容,永寧公主跟郡王妃就只能在慶國公府送李華容出嫁了。

  不用跟她們打交道,傅容挺高興的,她不怕她們,可是見了注定會掃興的人,當然能不見最好。

  「二嫂幾時到的?」進了暖閣,裡面幾個女眷齊齊朝她行禮,傅容笑著回禮,最後走到康王妃身邊,親暱地問。

  康王妃瞧著比坐月子時瘦了很多,鵝蛋臉白裡透紅,一雙桃花眼顧盼生輝,握住傅容手笑道:「早到了,昨晚我就囑咐丫鬟們早早叫我起來,你成親那會兒我沒趕上,這次說什麼要一起補回來。」

  滿屋女眷都跟著笑。

  傅容沒看到太子妃,跟她打聽。

  康王妃立即露出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她這回孕吐挺嚴重的,現在還沒消停下來呢,今個兒就不來了。你看,風水輪流轉是不是,你成親時我身子重,五弟成親她懷身子不適,明年要是老六成親,估計就輪到你這個親嫂子害喜啦!」

  傅容佯裝羞惱,「二嫂真是的,今天明明是五弟妹進門,你快留著力氣鬧她吧。」

  康王妃瞅瞅門外,拍拍她手道:「放心吧,她是新娘子,我不會忘了她的。」

  傅容眼簾低著呢,沒瞧見康王妃眼裡一閃而過的諷刺,抬頭時見二公主在身邊嬤嬤的陪伴下進來了,一看見她小姑娘嘴角就露出了兩個淺淺的梨渦,傅容心情大好,笑著喊妹妹。

  漸漸的,女眷們都到齊了,早已出發迎親的成王也將王妃接了回來。

  傅容很快又見識了一次鬧新房的熱鬧,只不過兩個月前她是被人圍觀的新娘,今日她是圍觀李華容的賓客之一。

  新娘子走進來時蒙著蓋頭,倒是新郎官兒成王被一身大紅喜袍襯得面如冠玉,雖不及徐晉俊美,卻也是京城排的上名號的佳公子之一,看他眉眼含笑又在眾人注視下略顯緊張的樣子,顯然是很滿意親表妹給他當王妃的。

  全福人笑眯眯地將挑蓋頭用的金漆秤桿遞了過去。

  成王撿起金漆秤桿,女眷們不約而同停止打趣,屋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蓋頭一點一點被挑起,露出李華容豔光四照的絕色臉龐,她抬頭看成王,鳳冠上垂下來的串串金珠流蘇也無法遮掩她水眸裡瀲灩的動人光彩。

  對於女子而言,穿上嫁衣出嫁的時候,大概就是她一生裡最美的時候了。

  所以哪怕平時見慣了,此時看到新娘打扮的表妹,成王還是看呆了。

  女眷們大多數也都是驚豔的。

  傅容也承認李華容確實足夠美貌。

  只有康王妃清醒得很,在一片驚豔吸氣聲裡笑著拍拍身前二公主的小肩膀,說悄悄話般低頭問她:「福慧說說看,是你四嫂當新娘子時好看,還是五嫂好看啊?」

  她聲音是低,但在這新郎新娘默默凝視的針落可聞的當頭,再低的聲音也足夠傳入眾人耳朵了。

  成王聽到了,不知為何就想到了當日肅王成親時他在肅王府門口看到的那隻纖纖素手。

  李華容也聽到了,緊跟著就發現身前的少年眼神變了,像是在回憶什麼。

  是在想像傅容穿嫁衣的樣子,還是拿她跟傅容對比?

  大紅廣袖之下,李華容暗暗攥緊了手,強忍著才沒有看向那故意壞她好事的康王妃,也沒看那從信都小地方來的搶走她京城第一美人名聲的庶子之女。

  傅容呢,她真的沒料到康王妃竟然會拿她給李華容添堵。

  不過轉瞬一想,康王妃這樣做確實聰明,既報了上次慶國公府世子夫人給太子妃添堵的仇,又將戰火引到了她身上。太子康王那邊跟成王這邊不對付,反正都要吵的,那她跟徐晉的肅王府也別想坐山觀虎鬥,大家誰也別看誰的熱鬧。

  只是她對康王妃的那點好感,因她這一句話半點不剩。

  唯一欣慰的是二公主並沒有回答這個得罪人的問題,小姑娘低著腦袋,像是還在比較。

  眼看全福人朝自己看了過來,傅容用眼神示意她繼續執禮。

  在全福人刻意抬高的吉祥話裡,眾人就像沒聽到康王妃那個問題一樣,臉上又都露出了笑。

  午宴開席前,康王妃將傅容拉到一旁,十分愧疚地賠罪:「四弟妹生氣了吧?哎,都怪我不好,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你不知道,她平時仗著自己貌美有多瞧不起人,我早想教訓她一次了,可惜自己貌不如人,只能忍著,好不容易盼到四弟妹這樣仙女似的人物,今兒個一時沒忍住。四弟妹你也知道我這張嘴的,原諒二嫂這一次成不成?她若敢因為這個找你麻煩,二嫂絕對站到你這邊!」

  傅容苦笑:「二嫂太高看我了,論美貌我可是自認不及五弟妹的。二嫂也別多想,今兒個是五弟妹的大喜日子,我不生二嫂的氣,二嫂也別再跟五弟妹置氣了,咱們妯娌和和氣氣的,父皇母后聽說了才高興啊。」

  一番話大方得體,不給人任何可利用的把柄。

  目送傅容走向二公主,康王妃眼神變了變。

  傅容沒再攙和康王妃跟李華容的恩怨,用飯時跟二公主坐在一起,姑嫂說說笑笑,飯後一起離去,在門口分道揚鑣。

  回到芙蕖院,傅容換身衣裳,躺到被窩裡歇晌去了。

  黃昏時,蘭香問傅容晚飯想用什麼。

  傅容望望窗外,搖頭道:「再等等吧,王爺在那邊多半沒用什麼東西,一會兒王爺回來了,吩咐廚房端上兩碗牛肉麵,我跟王爺一起用。」

  蘭香抿唇笑,「王妃對王爺真好。」

  傅容扯了扯嘴角,徐晉也這麼想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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