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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6:45:42 |只看該作者
第90章

  徐晉走後,嘉和帝將大太監萬全叫了進來,「可聽說老四跟哪家姑娘走得近?」

  萬全認真想了想,疑惑地搖頭:「肅王殿下不近女色,一直都不曾傳出這種消息,要不,老奴派人打聽打聽去?」

  嘉和帝靠到椅背上,想想四子跪在自己面前求讓他先選的樣子,低笑道:「不必,朕就是隨口問問。」

  打聽什麼?老四這個千年不開竅的榆木疙瘩都求到他面前了,縱使他現在臉皮薄不肯告訴他對方姑娘是誰,到了四月裡正式選妃時,他還不是得跟他這個父皇交底?裝得再沉穩,到底是情竇初開,破天荒來求他,已經表明了他對那姑娘的特殊。

  笑著笑著,嘉和帝突然長嘆了一聲。

  幾個兒子,最小的老六也十五了,近幾年鮮少有人真正求他什麼。他們都把他當父皇敬重,偶爾討賞,譬如要匹馬要張弓,也都是為了哄他高興,並非真心渴望。今日,他的老四真正來求了,這是把他當父親呢,求父親給他做主娶媳婦,他當然要滿足兒子的小要求。

  當晚,嘉和帝去了淑妃的昭寧宮。

  此時正值朝廷大休,嘉和帝也難得清閒,除了除夕初一那兩天祭天告祖有點累,年後都比較輕鬆,晚上淺酌兩杯,看看身旁眉眼溫柔的寵妃,漸漸來了興致,抱到床上一番敦倫。

  兩人在一起二十多年了,彼此習慣都很瞭解,嘉和帝在旁人那裡還會拘著點,因為淑妃性子極柔,剛開始侍寢時羞起來如水,嘉和帝便哄她做了許多他有點放不下.身段命其他嬪妃做的事情。這麼多年下來,他跟淑妃有皇后等老人沒有的特殊親密,又有新晉嬪妃沒有的相知熟稔,因此嘉和帝喜歡來淑妃這邊。

  酣戰之後,嘉和帝抱著淑妃念叨起兒子的趣事來,「今天景行求朕一件事,你猜猜?」

  淑妃毫無頭緒,從他肩窩仰起頭:「皇上給我點提示啊。」

  嘉和帝笑了笑,沒再賣關子:「他想選妃,朕已經答應了,四月裡將他跟老五還有七弟的婚事都定下來。這不算求,但他求朕先給他選,你想想,他肯定是看上誰了,先跟朕預定呢,免得被旁人搶去。」

  淑妃先是震驚,跟著惶恐地坐了起來,跪坐著對嘉和帝道:「這怎麼行,七弟輩分比他高,哪有讓著他的道理?還有五殿下,萬一兄弟倆真看上同一個人,傳出去豈不叫人笑話?景行這孩子,平時看他沉穩懂事,原來也叫人不放心。」

  天冷,嘉和帝怕她凍著,趕緊將人拽到懷裡,拉好被子才道:「這個朕當然知道,先告訴他朕已經給老五定了華容,景行馬上說他不會惦記華容的。」

  「那他到底想娶誰啊?」淑妃好奇極了。

  嘉和帝笑著捏捏她鼻子:「改日你問問他,問出來了再告訴朕,反正他是不肯親口告訴朕的。」

  淑妃笑著躲了一下,隨即又蹙眉,「五殿下有了人選,七弟還……」跟弟弟撞上不好,跟七叔撞上也不好啊。

  嘉和帝笑容斂了斂,輕聲安撫道:「那個不用你管,朕心裡有數。」

  他不樂意兩個兒子搶一個女人,安王……

  自然是兒子比同父異母的弟弟親,且老四有了人選,肯定提前告訴他,那他會在安王開口前提個醒,料想安王就算也心儀那個姑娘,也不會再跟老四搶。他這個七弟,一直都是聰明人,知道如何明哲保身。

  嘉和帝是打定主意了,不過還是抽空把安王召進了宮。

  「皇兄找我?」徐平一身玉白色袍子,恭敬有禮地站在嘉和帝之前,面帶淺笑,如芝蘭玉樹。

  看著這個只比四子大一歲的弟弟,已經年過四旬的嘉和帝不由生出一種淡淡羨慕,羨慕徐平的大好年華,好在這種羨慕只是一閃而過。

  「坐吧,別總站著,好像朕要訓你一頓似的。」嘉和帝笑著賜座。

  徐平沒再堅持,在嘉和帝對面坐了。

  嘉和帝問他最近都在做什麼。

  徐平道:「府裡的幾株素心臘梅開了,心血來潮,作了幾幅畫。」

  嘉和帝搖頭:「大過節的,旁人家都妻賢子孝熱熱鬧鬧,你一個王爺竟然冷冷清清對著幾株臘梅作畫。不揚,今年你都二十一了,該娶個王妃在身邊噓寒問暖……你別急著拒絕,先聽朕說,你,老四老五年紀都到了,朕準備四月裡命五品以上京官送家中女兒進宮選妃,給你們三個一起都定下,叫你來是通知你一聲。」

  徐平起身,垂眸婉拒:「皇兄,這麼多年皇兄對我如子,事無鉅細必親自過問,不揚亦敬皇兄如父。只是不揚生性懶散,喜歡獨來獨往,不願身邊多一人問東問西,又不忍因一己之私冷落妻子,那便只有不娶。還請皇兄免了我的賜婚,叫我繼續逍遙下去吧。」

  「這是什麼道理?難不成這輩子你都打算自己過下去?」嘉和帝不應,「你放心,朕知道你的顧慮了,選妃時定會選幾個溫婉嫻靜的姑娘給你挑,絕不會打擾你的清靜。」

  徐平還想再拒,快要開口時,腦海裡突然閃過一道身影。

  小姑娘穿著淺綠的裙子,沿著石階歪歪扭扭往上爬,累極了便撒嬌坐下,抬起頭時,絕色芳華。看到他在後面,小姑娘慌張地逃了,像只受驚的碧鳥,飛到樹後躲他。

  既然選妃,皇上肯定也會給其他兒子再添點人的。她是景陽侯府二房的姑娘,父親是庶子,雖然貌美,論身份,做王爺正妃還不夠,應選時,極有可能被指為他們三人或是太子等人的側妃。

  但她那樣的身份,給他做正妃很合適,他是清閒王爺,本就不需要妻族有多大勢力。

  「皇兄,不揚有個不情之請。」

  嘉和帝詫異地挑挑眉,「說來聽聽?」

  徐平低頭道:「不揚的妻子,能否由我親自選出來?皇兄一心為我著想,我不願辜負皇兄厚愛,但也希望能選個真正闔眼緣的,婚後好相敬如賓。」

  嘉和帝痛快應道:「這個簡單,只是,老四老五的婚事她們母妃都有了大概人選,萬一……」

  徐平笑道:「皇兄放心,不揚怎敢跟兩位小嫂搶人?就是不知,這次選妃,姑娘年歲……」

  因為兩個兒子都有人選了,嘉和帝沒打算大辦,只選了京城官員之女,不過,為了讓人數多些顯得隆重些……「年滿十三,不足十七的,都要參選。」

  徐平道謝。

  心中已經有了盤算。老五,端妃看上的定是娘家之女李華容。至於老四……

  徐平想到了淑妃常常叫進宮的崔綰,跟老四年紀差了些,但皇子娶親,生母都想挑娘家人給兒子。而且,他記得崔綰那個小姑娘,雖然跟老六是青梅竹馬,偶爾碰上時,他卻發現小姑娘的目光落在她四表哥身上的時間更長。

  心中各種念頭,出宮時,徐平對自己的王妃人選還是有信心的。他是長輩,兩位娘娘最多先給兒子定下正妃,其餘側妃人選,於情於理都該等他選完再說。

  但是回府之後,徐平還是對身邊心腹提點了一句:「留意景陽侯府三姑娘的動靜。」

  有的官員希望女兒飛黃騰達,也有的會想辦法早早幫女兒落選,他得先確定她的心思才行。

  ~

  正月底的時候,皇上要為安王、肅王兄弟選妃的旨意傳了下來,跟隨宣旨公公而來的,是負責登記各府姑娘姓名年歲的太監宮女。

  聽完旨意,傅品川起身接旨,身後一家老小神色各異地站了起來。

  景陽侯府是今日李公公來的第四家,對這種場面已經習慣了,笑著對傅容幾女道:「幾位姑娘請站到前面來,咱家先給姑娘們道喜,趕上這大好時候,再祝姑娘們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傅容本能地看向父母。

  傅品言臉上笑著,眼裡卻沒有一絲喜意,可此時也找不到藉口阻攔女兒。

  傅容只好心情複雜地上前。

  她是傅家二房姑娘,年齡正合適,小太監毫不猶豫地將她的名字記了上去。傅容之後是沈晴,但老太太跟她一起走了過來,對宣旨公公道:「您看,這是我可憐的外孫女,母親早早沒了,父族在外面,是不是不符合此次選妃京官之女的條件啊?」

  老太太心裡清楚得很,自家這兩個年齡合適的姑娘都沒資格當正妃,傅容最後落個什麼下場她懶得管,但沈晴她早就為三孫傅宥定好了,可捨不得讓她被哪個王爺帶回王府當側妃。

  後面林氏悄悄看向二子。

  傅宥神色無異。

  林氏抿了抿唇,待她聽見宣旨公公婉拒了老太太的請求,命人將花容月貌的沈晴也登記在冊時,嘴角不由翹了翹。她知道老太太的心思,但在她眼裡,早早喪母的沈晴是萬萬配不上她的兒子的。

  兩個大的記好了,剩餘傅寶傅宓傅宣都不夠歲數,宣旨公公便領著人去了下家。

  老太太心亂如麻,顧不得旁人,領著沈晴回五福堂安慰去了。

  傅品言也憂心忡忡地領著二房人回了東院。

  喬氏還算鎮定,進屋就問丈夫:「能不能想個法子讓濃濃初選時就落選?」

  女兒這樣的容貌,這樣的身份,一旦去應選,肯定撈不到正妃的位子,也沒法同其他姑娘一樣落選回家另覓良婿,八成會淪落成妾室,再慘點,甚至可能被年過四旬的皇上看中……

  念頭一起,喬氏臉更白了。

  傅品言看看一臉茫然失神的愛女,冷靜道:「我想想辦法,你們別急,四月開選,還有兩個月時間應對。」

  傅容聽到父母的話了,但她此時腦子裡有點亂……

  傅容不記得上輩子有沒有這場選妃,她十四歲跟徐晏定親,次年開春出嫁,正是現在這個時候,自家又住在冀州,哪裡有心留意京城的事?

  但她覺得,應該是沒有的,否則嘉和帝大張旗鼓為三人選妃,最後不可能讓其中兩人繼續打光棍。或許私底下徐晉安王都敢拒絕嘉和帝的好意,以親人的身份,可到了選妃這種地步,涉及嘉和帝的顏面,他們兩個難道都那麼大膽敢甩嘉和帝的面子?

  傅容早就發現了,重生後周圍的很多事情都變了,這場選妃,極有可能也是變化之一。

  那她該故意落選,還是順其自然?

  故意落選,皇上會在參選貴女裡給安王選個王妃,她傅容便徹底錯過了安王的正妻之位。

  順其自然,她身份擺在那兒,恐怕也當不成安王妃。

  傅容煩躁地攥了攥袖口。

  為什麼總有那麼多事情出乎意料?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一直盼著能跟安王多偶遇幾次,安王看上她這個人後,自然不太計較她的身份了,就跟徐晉想娶她為王妃一樣,她會順順利利成為安王妃。現在變成嘉和帝給三人選妃,嘉和帝挑弟媳婦兒媳婦,肯定是另一套挑人路子啊!

  除非,安王主動爭取她……

  腦海裡浮現安王淡然清雋的臉龐,傅容苦笑搖頭,那樣狼狽的初遇,安王會看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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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到底要不要去真正選妃,傅容愁了月餘也沒能作出決定,雖沒愁到茶飯不思的地步,人也瘦了點,幸好她還堅持每日早晚練腿,喬氏見女兒沒有忘了自己的愛美大計,心才踏實些。

  「濃濃還擔心什麼啊?」

  這日見傅容哄弟弟時又對著窗外發呆,喬氏挪到女兒身邊,小聲安撫道:「不是跟你說了嗎?初選那天吃兩牙生蒜再過去,宮裡選妃要求嚴著呢,知道你平時喜歡吃這些東西,一準把你落下來,再不行,在宮裡學規矩那幾日,晚上你睡覺假裝說夢話,人家也不要你了。」

  王爺們選妃跟皇上選妃大體流程差不多,只是沒有皇上充盈後宮那麼鄭重,通過身體檢查的貴女們隨教習嬤嬤在宮裡學三日規矩便可,順便也是讓嬤嬤們觀察她們平時的起居作風,看看有沒有不良習慣,這些都通過了,才會領到皇上皇后等人面前做最後一輪選拔。

  丈夫想了兩個法子,女兒只要照著做,有八成把握會在終選前落下來,畢竟有那麼多人爭著搶幾位王爺王妃側妃的位子,私底下打點打點,那些嬤嬤們巴不得有理由把貌美卻不捨得打點的小氣姑娘踢走呢。

  傅容朝母親笑笑:「我知道,我也沒擔心那個,映芳要跟袁三少定親了,我琢磨給她送什麼禮物呢,娘給我出出主意?」

  梁映芳比她大一歲,今年嫁人正合適。

  她神色自然,喬氏放了心,聊起梁映芳的事情來。

  下午歇晌後,傅寶突然過來找她。

  「三姐姐,後天三哥他們學院放假,打算出去踏青,你跟宣宣要不要去?」

  傅容是好玩的,此時又正是春風漸暖陽光明媚的好時節,聞言心動,「去哪裡踏青啊?」

  傅寶笑道:「西山,現在那裡桃花開得正好,每年這時節大家都喜歡去那裡玩。三姐姐快去吧,省著將來你當了王妃娘娘,想出去玩都沒那麼容易了。」

  她心思單純,什麼事都往好了想,傅容無奈地塞了一顆果糖進她嘴裡,「表妹跟五妹妹去嗎?」

  傅寶哼了聲:「沒有,五妹妹去哪都掃興,懶得叫她。那位自從選妃旨意下來後就躲在屋裡不出門了,那委屈勁兒,好像讓她去選妃就是讓她去死一樣。」

  「不許胡說!」傅容瞪她,起身道:「好了,咱們去跟宣宣說一聲吧,再一起去我娘那裡。」

  傅寶立即笑嘻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喬氏得知女兒要出門踏青,想想女兒在家裡悶了一個月了,去散散心也好,沒用傅容多費唇舌便應了下來,只命巧杏陪兩位姑娘一起去。蘭香梅香那兩個丫頭被女兒收拾得服服帖帖,女兒做什麼她們都不敢違逆,必須得有個鎮得住女兒的大丫鬟跟著她才安心。

  轉眼就到了踏青的日子。

  傅容跟傅宣傅寶上了一輛馬車,傅宥與林韶棠騎馬跟在一側。

  暖風習習,因為都是一家人,出了京城傅寶便把窗簾挑了起來,探頭瞅瞅,驚訝道:「你們看,西山那邊已經有人在放風箏了,她們去的可真早!」

  傅容湊過去張望,傅宣習慣了,規規矩矩坐在姐姐旁邊,只扭頭看路旁新綠的柳樹。

  林韶棠原本跟在馬車後面,此時催馬到窗邊,同傅寶說話時,一雙烏黑眼睛裝滿了笑意:「阿寶別著急,到了山上我陪你一起放。」

  「今年你要是再放不高,以後我都不用你幫我放了!」傅寶瞪著眼睛道。

  林韶棠有些尷尬。他也想讓表妹的風箏飛得最高,但那不是他能控制的啊。

  剛想解釋,傅寶突然指著路邊的柳樹道:「我要柳條帽,你幫我編一頂。」說完扭頭問傅容姐妹,「你們要不要?棠表哥編柳條帽的手藝可好了,很好看的。」

  傅容才不想打擾這對青梅竹馬,「不用,我跟宣宣都怕柳葉上有蟲子,阿寶自己戴著玩吧。」

  傅寶聽了,連忙大聲提醒那邊去折柳條的少年:「棠表哥看著點,別折有蟲子的!」

  「阿寶!」傅宥回馬斥道,「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十七歲的少年郎,平時看著溫和,皺起眉來嚴兄氣勢十足,傅寶吐了下舌頭,飛快放下窗簾擋住兄長視線,朝傅容抱怨道:「三哥真兇,跟宣宣一樣,都是學究頑固。」

  傅宣沒理會她的捉弄。

  傅容捏了捏傅寶小臉,回想傅宥剛剛一本正經的模樣,覺得挺新鮮的。傅家幾個少年郎裡,傅定穩重端方,自家哥哥在外人面前有模有樣,回到家就討打了。兩人都是習武的,只有傅宥讀書,不過傅容跟傅宥沒見過幾面,對他並不熟悉。

  又行了小半個時辰,馬車慢慢停到了西山腳下。

  三個小姑娘戴上帷帽下了車,跟在傅宥林韶棠身後沿著平緩的山路往上走。

  很快就到了桃花林前。

  桃花林旁邊是片空地,姑娘們穿著新做的裙子,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放風箏。腳下青青綠草剛冒出頭,連姑娘繡鞋都掩蓋不了。

  「咱們也去放風箏吧,晌午再去桃林裡用飯。」傅寶從小丫鬟手裡接過自己的綵鳳風箏,興奮地對傅容姐妹道。

  傅容點頭應下,扭頭去接蘭香手裡的風箏,未料轉身的一霎那,瞥見山路口走上來兩道身影,為首男人一襲蓮青色春衫,如玉臉龐上雲淡風輕,正是安王。

  傅容實在太過震驚,一時難以將視線從安王身上移開。

  男人若有所覺,朝她看來。

  傅容沒有迴避,因為她清楚,兩人中間隔了這麼遠的距離,她又戴著帷帽,安王怎麼可能看清她模樣?或許他都發現不了她在看他。

  多看了對方一眼,傅容嘆息著轉身,仰頭望天空裡那些花花綠綠的風箏。

  安王對她而言,就是一隻風箏。

  上輩子她看上安王兩次,第一次蓄意接近被徐晉壞了好事,第二次接近被一個身份不明的人推到了水裡。重生到現在,安王依然跟風箏似的高高飛在天上,晃晃悠悠讓她想抓住他又無可奈何。

  越想,越不甘心。

  傅容咬咬唇,對傅寶道:「我想先去看桃花,阿寶你放風箏吧,一會兒我再過來找你。」

  今兒個她豁出去了!

  選妃在即,她沒時間磨磨蹭蹭的。最後再去接近安王一次,安王對她有心最好,安王要是對她沒有任何印象,或是沒表現出任何喜歡,她,她就聽父母的話故意落選,免得給人當側妃去。

  跟前世不同,現在的她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去給安王當側妃然後被另一個女人壓著?傅容不甘心。至於旁人,無論徐晉還是五皇子,都是短命鬼,白給她王妃之位她都不要,更不用說側妃了。

  打定主意,傅容耐著性子哄了傅寶一陣,跟傅宥告辭後,領著妹妹去桃林了。

  傅容當然是希望自己獨行的,但她知道,妹妹不會跟她分開。

  進了林子,宛如置身花海,前後左右都是粉色桃花,繽紛絢爛。美景在前,傅容卻心不在焉,只暗暗留意蓮青色的身影,許是老天爺也可憐她,沒走多久,便讓她找到了安王主僕的行蹤。

  傅容沒敢靠得太近,能透過茂盛的桃花縫隙看到一角衣影就夠了,免得被安王察覺。

  狀似悠閒地逛了一會兒,傅容驚訝地看著安王躲到了一處偏僻位置,衣衫被兩顆緊緊挨著生長的桃樹樹幹完全遮掩,若不是她目光一直沒離開他,恐怕都發現不了。

  他在那裡做什麼?是想一個人靜靜地賞花嗎?

  傅容回頭,看看身後遠遠跟著的兩個婆子家丁,貼身伺候的巧杏蘭香以及妹妹的丫鬟,咬咬唇,將妹妹拉到一旁,小聲耳語道:「宣宣,我肚子不舒服……」

  露出一副難為情的樣子。

  如此明顯的暗示,傅宣當然懂了,瞅瞅左右,急道:「那該怎麼辦?」

  傅容悄悄指指那邊偏僻之處,「你在這兒等著,我與蘭香過去,很快就回來,妹妹一定要為姐姐打好幌子啊,否則被他們知道我在外面解手,姐姐不用活了。」

  傅宣不希望姐姐這樣,然人有三急,真來了也沒辦法,想了想,以走累了為名,吩咐丫鬟們在旁邊一棵桃樹下鋪上墊子,要在此處休息賞花。

  假意坐了會兒,傅容扭頭張望,忽的站了起來,指著遠處道:「那邊桃花好看,我跟蘭香去摘兩枝,妹妹在這兒等我好了。」

  傅宣點頭:「姐姐快去快回。」

  傅容摸摸她腦袋,剛要走,巧杏跟著站了起來:「我也陪姑娘過去瞧瞧。」

  「好啊。」傅容沒指望能甩開巧杏,只在路上小聲解釋自己要去小解,然後讓巧杏跟蘭香在安王藏身之處五十步外等著,她腳步輕快地趕了過去。

  她很慶幸,安王一直沒有離開,讓她有機會「偶遇」。

  藉口傅容都想好了,她是過來摘花的,但她萬萬沒料到,她才剛轉到那兩顆桃樹之後,還沒來得及擺出震驚的神情呢,就被人一把拉到了懷裡。

  那胸膛寬闊結實,身上有淡淡的桃花香。

  就在傅容懷疑自己是不是做夢了,懷疑自己是不是跟錯人了,有些熟悉的聲音帶著三分笑意,從頭頂傳入她耳中,「三姑娘跟了我這麼久,有事?」

  傅容的臉,不受控制地紅了。

  原來她自以為聰明,其實早被對方察覺。

  只是,心中尷尬很快又被驚喜取代。

  安王知道她跟著他,卻還故意隱匿在此,他料定她會上鉤的同時,是不是也在期待她來尋?

  又或者,他是不是在剛上山看向她的時候,就猜到了她的身份?否則進桃林後他們隔得這麼遠,安王沒有回頭看過,也聽不到她們談話,如何斷定她就是傅家三姑娘?

  思及此處,傅容撐著男人胸膛慢慢站直,他環著她腰的手臂也未曾貪戀逗留,君子般放了下去。傅容順勢退後一步,隔著單薄面紗看他腰間玉珮,輕聲反問:「殿下藏在此處專門等我,有事?」

  尾音俏皮嬌軟,像傳聞中狐妖勾人的尾巴,從男人心尖拂過,誘他說出真心話。

  徐平愣了愣,隨即失笑,抬手去撩她面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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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安王是傅容心裡的一個結。

  從小到大,凡是傅容想要的,或是家人幫她找了來,或是她自己得到了,可謂有求必應。

  第一次受挫,是她想收服婆婆郡王妃,希望能得到她的喜歡,她沒有做到,或許當時她再賢淑些,對郡王妃唯命是從,她也能討好郡王妃,可是,跟舒服日子比,郡王妃的喜歡算什麼?

  婆媳和睦,算是傅容自己放棄的。

  第二次受挫,便是徐晉了。既然進了肅王府,傅容就想得到徐晉的寵愛,上輩子徐晉死得早,她的努力戛然而止,傅容也沒什麼遺憾,畢竟那時徐晉對她已經有些鬆動了,傅容相信如果徐晉沒死,她會成功的。

  傅容最難放下的是安王。

  那是她想嫁卻沒有機會嫁的男人。就好像,安王是一隻虎,她盯上了他,她做了許多準備去捕獲他,然而沒等她走到安王身邊,突然被人打暈了,連試試看自己到底行不行的機會都沒有。這種結局莫測的疑惑,比努力後發現自己不行還要惱人。

  傅容真的很想知道,如果她有機會接近安王,這個清雋如水的未來天子,會不會喜歡她。

  因此她一動不動,眼睜睜看著那雙手將她的面紗撩了起來。

  她微微仰起頭,毫不怯懦地直視桃花樹下的男人。

  徐平高高抬著手,看著面紗下露出的傾城絕色,一時忘了動作。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的看她。

  小姑娘比那日在永泰寺石階上初遇時還要美,特別是那雙清澈水潤的眼睛,大膽地回視他,如同她剛剛那句俏皮狡黠的反問,讓他吃驚。

  「四月選妃,你也入選了吧?」時間不多,徐平緩緩放下她面紗,低聲問。

  傅容點點頭。

  她一個姑娘,敢追上來,已經表明了她對他的心意,徐平既然也想娶她,便不會讓她啟齒說一個姑娘羞於開口的話。旁邊有桃花花瓣打著轉兒落下,徐平伸手接住,再攤開掌心到她面前:「西山為媒,桃花作聘,不知三姑娘是否願嫁我這個閒王?」

  他不懂這個姑娘為何喜歡上了自己,也許她跟他一樣,都是一見動心?

  徐平靜靜地等著,心裡有種從未體會過的感覺,新奇又愉悅。

  而他的掌心,白皙如玉,桃花似霞。

  傅容早聽聞安王風雅,此時才真正領略,她無聲微笑,抬手去撿他掌心裡的粉色桃花。

  眼看她拿了花瓣要走,徐平五指微微動了動,到底沒有去握,放下手囑咐道:「選妃那幾日你打扮素淨些,其餘的事,我會爭取。走吧,別叫她們起疑。」

  「好。」想到她過來時編的藉口,傅容確實不敢多待,輕應一聲,轉身走了。

  她腳步輕快,如踩在雲端。

  安王喜歡她,他喜歡她……

  傅容真的想快點回家自己躲在屋裡盡情笑一笑。

  上輩子求而不得的夢,這輩子終於要實現了,只要她嫁了安王,安安心心等上幾年,將來她便是皇后。曾經看她不起的郡王妃母女,當眾奚落她又害柳如意慘死的永寧公主,還有總是陰腔怪調給他們二房找不自在的老太太,傅容真的盼著將來換個身份再跟她們相處的情形。

  心結得以解開,傅容將那片桃花瓣小心翼翼放到香囊裡,領著妹妹去找傅寶一起放風箏,盡情玩了一日。

  回到自己的閨房後,傅容躲到紗帳裡偷笑去了。

  而肅王府裡,徐晉的臉已經不能用鐵青來形容。

  他背對屬下而坐,詢問時聲音沒有半點起伏:「他們單獨待了多久?」

  一直負責近身跟蹤傅容的許靈低頭道:「很短,只有幾句話的功夫。」

  「幾句。」徐晉冷聲重複。

  許靈額頭見汗,她跟許嘉一起進肅王府,只是肅王不喜女子伺候,也不喜跟女屬下打交道,她跟肅王接觸的機會不多,還是傅家三姑娘進京後她每日前來回稟才開始跟肅王說上話的,但這些日子的問答,已經足以讓她聽出男人話裡壓抑的憤怒了。

  但她不敢撒謊,「十句左右。安王的侍衛守在附近,屬下不敢上前,故而不知兩人談話內容。」

  「那他們分開後,她都做了什麼?心情如何?」徐晉不知何時將那長命縷拿了出來,輕輕地轉動上面的五色珠。

  許靈據實稟報。

  徐晉笑了笑,抬頭看窗外:「下去吧。」

  許靈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快出門時,聽到一聲輕響,好像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她很想抬頭看看,但最終只是將門輕輕帶上。

  昏暗的書房,徐晉頓了良久,才將靴子從那長命縷上抬了起來。

  褐色木板上,那尋常百姓窮極一生都未必能見識的罕見五色純淨珍珠,全部成了齏粉。

  ~

  眼看第二日便要初選了,淑妃不放心,再次命人將兒子宣進了宮。

  「娘。」徐晉在母親對面坐下,神色如常。

  淑妃卻皺起了眉,擔憂地問他:「這個月差事很忙嗎?怎麼瘦了這麼多?」

  「是有點忙。」徐晉坦然承認,從果盤裡捏了一塊兒紅豆糕,「來娘這多吃點。」

  兒子還會說俏皮話哄她,淑妃稍微放了心,只是想到選妃,又忍不住嗔了徐晉一眼:「你到底看上哪家姑娘了?娘心裡有數,也好替她打點些,託人照看。你不說,萬一她落選了怎麼辦?」

  此話一出,剛走到內室門口的六皇子徐晧腳步頓住,朝身後幾個宮女使個眼色,不許她們出聲。

  徐晉還是那句話:「娘多慮了,兒子並未看上誰,選妃之事,全由父皇定奪。」

  淑妃不信,但她明白兒子不想說她問多少遍都沒用,便提起另外一事來:「那你的身體……」

  徐晉擺擺手,吃完一塊兒紅豆糕才道:「兒子心裡有數,娘等著將來抱孫子就是。」

  他親近不了旁人,為了嫡子,也會娶她當王妃的,而她也將只是他的王妃,是他孩子的母親。除了她的身子,她沒有任何值得他留戀的東西,他也不會給她名分之外的任何寵愛。

  淑妃看看他,嘆口氣,起身倒茶給他:「別光吃那些,喝點水。」

  徐晉真心笑了。

  徐晧就在此時走了進來,「娘跟四哥在說什麼?」

  「說你四嫂呢。」淑妃也沒瞞小兒子,「可你四哥嘴嚴,不肯告訴娘他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徐晉無奈,尋個藉口溜了。

  徐晧目送他走,臉上的笑再也掩飾不住,著急道:「娘,你再去求父皇一次吧,順便把我的皇子妃也選了,我都十五了,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

  淑妃搖頭:「大婚後就要開府,你還是太小了,沒看你五哥也是十七歲才要娶親的,再等兩年吧。」幾個皇子裡,只有她的老四沒有成親便早早開了府,但那是兒子用戰功換來的,老六還跟孩子一樣,她就是去求嘉和帝也沒用。

  「那綰綰被人挑走怎麼辦!」徐晧急了,在淑妃面前來回踱步:「娘你看不出來嗎?我早就喜歡綰綰了,我……」

  「住口!」淑妃繃臉斥道:「你再說一句,以後娘便不再叫綰綰來昭寧宮陪我!」

  徐晧委屈地閉了嘴,緊跟著想到什麼,臉上的鬱悶迅速被狂喜取代:「娘說往後還叫綰綰來宮裡,也就是說,這次綰綰不會被人挑走?」

  他喜形於色,淑妃搖搖頭,目光落到了徐晉剛剛坐的椅子上:「你怎麼不想想,你的那點心思,你父皇會不知道?你父皇最疼你們幾個,你四哥五哥正妃人選都有了,他還會把你心上人賜給他們當側妃?你啊你,要是有你四哥一半沉穩,娘就可以安心享清福了。」

  她語重心長,徐晧左耳進右耳出,心思全在崔綰不會被人搶走上了。

  次日月初,正是初選的日子。

  男人們都早早上朝或當差去了,傅容沈晴出發時,只有女眷們來送。喬氏還算冷靜,將傅容拉到一旁,最後一遍囑咐道:「按娘之前教你的做,很快就會回來的,娘跟你弟弟妹妹在家等你。」

  傅容明白父母的苦心,只是……

  「娘也別總惦記我,你放心,不管順不順利,會不會有變故,女兒都會照顧好自己的。」傅容沒法實話實說,只能如此安慰母親,免得她在宮裡等待終選時,父母憂心。

  道別之後,傅容跟沈晴一起上了馬車。

  沈晴眼圈有點紅,握著傅容手小聲道:「三姐姐,我怕,我不想去選。」

  傅容不動聲色收回手,並不怎麼真心地道:「別怕,咱們是去選妃的,宮裡不會為難咱們。」

  傅容對沈晴有些芥蒂。

  據她觀察,林韶棠對傅寶一片真心,當初他娶沈晴一定有什麼隱情。傅容不是聖人,她的心會偏向身邊親近的人,傅寶坦坦蕩蕩生氣高興都表現在臉上,傅容本能地覺得,前世一對兒青梅竹馬落得那種下場,問題肯定出在沈晴或林韶棠身上。

  沈晴低著頭,幽幽道:「老太太捨不得我,我也舍不得她,我知道二舅二舅母也不願三姐姐進去,他們可教了三姐姐什麼法子早些落選?」

  傅容故作詫異地看她:「有幫咱們落選的法子?」

  沈晴點點頭,從袖口翻出兩牙蒜瓣,「聽說要檢查口氣的,老太太叫我嚼一片,三姐姐要不要?咱們姐妹同進退。」

  傅容面露猶豫,過了會兒搖搖頭:「算了,妹妹自己用吧,我,我不敢。」

  沈晴咬咬唇,低頭不說話了。

  很快馬車就到了一處宮門前,傅容沈晴下馬,在一位肅容嬤嬤的指點下同其他幾位姑娘排成一隊,去了一座雅緻清幽的院子。

  初選有三關,先看高矮胖瘦音容口氣,再去屋內檢查身上是否有疤痕異味,最後進內室由經驗老道的嬤嬤查驗是否清白。

  排隊等的時候,傅容瞧見不少熟人,畢竟她在京城赴過不少席面了。

  李華容一身正紅衣裙,依然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氣度,目光跟傅容相對,轉瞬移開。

  這是內定的五皇子妃,也就是未來的成王妃。

  傅容又看向將來的六皇子妃,崔綰。

  崔綰朝她柔柔一笑,像朵嬌柔的粉牡丹。

  傅容回以一笑,繼而目視前方,再沒打量其他人。

  三關檢查很快結束,傅容從屋裡出來時,發現院子裡的姑娘分成了兩隊,一隊面帶喜意,一隊強忍尷尬,傅容聽從嬤嬤吩咐,去了李華容崔綰所在的隊伍。

  沒過多久,沈晴走了出來。

  傅容好奇地看向她。

  沈晴臉色蒼白,目光跟她相對,恍如做錯事被人發現般立即別開,微低著頭排到了傅容身後。

  傅容翹了翹嘴角,可憐老太太一番苦心,注定要白費了。

  接下來便是三日禮儀教習。

  入選的都是京城閨秀,言行舉止一般都挑不出錯,只有兩個小姑娘因為口舌之爭被領了出去。傅容最為貌美,不可避免地也被人酸了幾句,傅容充耳不聞,跟教習嬤嬤學規矩時穿著打扮都很素淨不起眼,閒時就安安分分待在屋子裡看書,反而被教習嬤嬤誇了幾句。

  規矩學好後,自然要領到皇后並幾位娘娘面前,由她們選出王妃側妃。

  恰好趕上御花園裡牡丹盛開,嘉和帝便讓皇后邀眾貴女到御花園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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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發表於 2015-8-4 16:46:24 |只看該作者
第93章

  今日是安王、肅王兄弟選妃的最後一日,不出意外,上午皇上皇后並幾位娘娘親自看過人後,下午賜婚旨意便會傳出來。各府女眷們好奇到底誰家女兒會飛上枝頭,朝中大臣們也頗為看重幾位王爺妻族落在誰家,下朝後結伴同行時,難免說上兩句。

  傅品言步履從容,看似對附近的低聲說笑無動於衷,眼下卻有淡淡的青色。

  傅品川拍拍他肩膀,「結果未出之前,別想太多。」

  他不知道該怎麼勸,一個侄女一個外甥女,出身都不算高,又都是花容月貌,此次進宮,多半……而愛女被人以側妃身份帶回家的酸澀,到現在他這個父親都無法釋懷。

  傅品言頷首,餘光裡瞥見幾道身影朝崇政殿那邊去了,他側目凝望。

  是太子肅王等人,安王也來了。

  那些才是真正的天之驕子,他疼在手裡十幾年的女兒,將任由他們挑選,還不一定……

  傅品言加快了步子。

  太子等人進了崇政殿。

  嘉和帝從書桌前抬起頭,目光依次掃過三個準新郎,笑著放下御筆,走到那邊的榻上坐了,瞅著安王道:「你看看,你這個七叔,反而要跟幾個侄子一起討媳婦,更別說老大老二都快當爹了。」

  康王哈哈大笑,一雙鳳眼快被臉上肥肉擠沒了。

  嘉和帝瞪了他一眼,康王立即閉嘴,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徐平無奈地朝嘉和帝拱手:「當著他們幾個的面,皇兄就不要打趣我了。」

  「好吧,饒你一次。」嘉和帝點點頭,問五子王府修繕的如何了。

  年初五皇子已經受封成王,嘉和帝親自選的宅子,由工部修繕擴建,成王對進度當然瞭如指掌,此時便上前答道:「基本都修好了,收拾收拾月中應該能住人。」

  太子聞言笑了:「父皇聽見了吧,五弟這是暗示您給他大婚的日子定早點呢。」

  成王面現尷尬,急得白淨臉龐都有點紅了,支支吾吾辯解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幾人彼此打趣,殿內其樂融融。

  只有徐晉臉上一直都沒什麼表情。

  嘉和帝惦記著兒子到底看上誰了,又聊了幾句便把旁人都打發了,單獨留下徐晉問話:「景行啊,再過半個時辰朕便要去御花園了,你再不說出來,朕給你選錯人,你可別怪父皇。」

  徐晉沉默,片刻後垂眸道:「正月裡將軍府設宴,我看上一個姑娘。」

  嘉和帝不由前傾了身子。

  腦海裡是她白著臉站在冰上的身影,徐晉笑了笑,直視前面的男人道:「父皇,兒子看上的是景陽侯府二房的姑娘,傅品言之次女,她容貌出挑,兒子覺得只有她才配得上我。」

  嘉和帝一怔,跟著點著徐晉罵道:「臉皮夠厚的!不過我兒龍姿鳳章,確實少有姑娘襯得上你,看來那傅家姑娘貌美非同一般啊。」

  徐晉默認。

  疑惑解了,嘉和帝並沒有馬上答應,沉吟道:「但她的身份,是不是有點低了?你若喜歡,朕將她指給你做側妃,正妃再選個真正的名門貴女。」老五的王妃出自慶國公府,老四的只是個庶子之女,傳出去,那些朝臣會怎麼想?

  徐晉婉拒:「父皇好意兒子心領了,只是兒子眼光高,尋常女子入不了眼,難得遇到一個,懶著再計較她身份,左右我娶的是她的人,管她娘家作何。」

  這話又沖動又不理智,他說得理所當然,嘉和帝聽了卻久久沒能言語。

  不在乎妻族勢力,大概只有四子才會這樣想吧?剩下那些皇子,不說他們自己,他們的母后母妃,哪個不是希望兒子娶個高門之妻?就是皇后,都有太子了,還給老二定了娘家侄女來加重籌碼。

  老四也有親表妹,淑妃卻沒有主動提過,全都由他做主。

  老四自己也是個傻的,不計較妻子身份,是真喜歡那姑娘了吧?

  當年他年少時,自認情深,都沒能娶那個人。

  「好了,朕都知道了,放心,會讓你如願的。」嘉和帝揮揮手,示意徐晉下去。

  ~

  鳳儀宮。

  皇后站在一株繁茂姚黃前,漫不經心地問:「你怎麼這會兒過來了?一會兒我要去御花園的。」

  太子朝一旁伺候的宮女們擺擺手,靠近皇后道:「母后,兒子宮裡只有一位側妃,母后不如趁今兒個選妃,再給兒子指一個吧?」

  皇后輕碰牡丹花瓣的手頓了頓,神色不變:「說吧,又看上哪家姑娘了。」

  太子小聲說了一句。

  皇后冷笑,轉身走到另一株二喬前,「你倒是個會賞花的,深諳二喬之美,可你別忘了,傅家也是勳貴之家,他們會讓兩個女兒給你當側妃去?傳出去他們不嫌丟人,我嫌臉上沒光,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瞥見旁邊托盤裡放著剪刀,一把將那朵二喬剪了下來。

  她是真的恨鐵不成鋼。兩個兒子,大的當了太子,偏偏除了一副好皮囊什麼都不行,文不如端妃所出的成王,武比不上淑妃的肅王,這也就罷了,這人非但不思進取,還整日惦記遊戲花叢。至於老二,那是連皮囊都沒有了,皇上眼瞎了才會瞧得上他。

  越想越氣,皇后及時把剪刀扔了,就怕自己忍不住戳兒子一下。

  太子被罵後才自覺失策,忙跟上去給皇后捏肩膀,邊將人按到椅子上邊道:「母后消消氣,是兒子想左了,不過兒子真的喜歡她,不能娶回去當側妃,母后讓她落選回家也行。兒子保證,只要得了她,往後絕不再亂動心思,安安分分讀書。」

  美人回了家,改日他再找機會要了,帶回府當嬌妾養著。

  皇后懶得理他。

  太子再三求磨,皇后不耐煩,只好問他看上的到底是誰,隨後便去御花園了。

  ~

  應選貴女那邊也準備好了,一個個花枝招展地從屋裡走了出來,出門時目光先投向院中對手們。

  高傲如李華容,穿了一身大紅色長裙,一眼望去,宛如牡丹裡豔麗的紫鳳朝陽。

  秀美如崔綰,粉色妝花褙子配素白長裙,嬌嬌柔柔如趙粉。

  身份低者如沈晴,則選了素雅的淺綠裙子,在滿眼紅裙粉裳裡反而有種清麗脫俗的靈韻。

  站好後,眾人安安靜靜地等著其他同伴,傅容的屋門打開時,院子裡突然靜了一瞬。

  但跟她們預料的不同,傅容並沒有在連續幾日低調後突然驚豔亮相,依然還是那副毫不起眼的裝扮,髮髻上珠釵名貴造型卻簡單質樸,身上衣裙亦是難得的好料子,穿出來絕不會惹人恥笑,但那顏色太過尋常,同樣是粉色,比崔綰的淡了不知多少……

  這種打扮,分明就是不想出頭的。

  有人悄悄鬆了口氣,有人面露疑惑。

  傅容恍若未覺,笑著站到了沈晴身邊。

  「三姐姐怎麼……」沈晴小聲問道,沒有說完,但她相信傅容能明白。

  傅容笑著看她身上色如春日新草的裙子,輕聲道:「因為我跟妹妹一樣,都不想啊。」

  沈晴勉強扯出一抹淺笑。

  人都齊了,一起前往御花園。

  在牡丹花叢旁等了片刻,終於瞥見聖駕過來了,嘉和帝與一身華麗正裝的皇后並肩而行,後面淑妃端妃等幾位娘娘輕聲細語跟著,移步到涼亭後,才宣待選小姑娘們到涼亭裡拜見。

  近距離面聖,傅容並不怎麼擔心。出門前她往臉上敷了較厚的粉,眼尾刻意往下畫了畫,這樣便讓她在一眾美人裡不顯出挑了。傅容甚至沒有用花鈿,故意放了劉海下來,免得花鈿引人注意。

  行完禮,傅容跟沈晴並肩站在另外兩個姑娘後頭,低眉斂目。

  嘉和帝扭頭跟淑妃說話,彷彿不曾留意她。

  皇后打量傅容一眼,正要命四人下去,嘉和帝突然正過頭,問傅容:「你便是傅品言的次女?」

  傅容幾女過來時,旁邊有女官捧著牌子的,入了皇上皇后的眼便會將牌子單獨拿出來。剛剛傅容見皇后似乎準備攆人了,緊張地心跳都快停了,不知是安王沒有打點好,還是自己不小心扮得太醜了,忐忑後悔時聽皇上點名,連忙上前,輕輕應了聲。

  嘉和帝點點頭:「瞧著不錯。」

  淑妃疑惑地看看他,又看向傅容。目前為止,皇上親口誇讚的只有三個,淑妃猜到兒子已經跟他父皇交了底的,莫非這個傅姑娘也有可能是兒子看上的人?

  她露出異樣,皇后若有所覺,目光暗暗在嘉和帝與傅容中間掃了一個來回。

  旁邊女官則識趣地將傅容的牌子取了出來,放到另一個托盤裡。

  此後,皇后見嘉和帝又沒了興趣,便示意傅容四女下去。

  傅容面上沉著,心中竊喜。

  安王定是求了皇上吧?

  繼續賞了會兒牡丹,等嘉和帝等人移駕後,傅容終於得以出宮回家。

  ~

  臨近晌午,徐平再次進了崇政殿。

  嘉和帝命萬全將幾張畫像遞給他,笑道:「這是這批貴女裡最出眾的幾個,有兩個被老四老五母妃不講理先定下了,朕就不給你看了,你從這裡面挑挑,正妃側妃一起挑,挑完朕再給幾個小的選側妃。」

  徐平笑著落座。

  翻完一張又一張,沒有期待的那人。

  到了最後一張,徐平面露苦笑,放下畫像走到嘉和帝身前跪下:「請皇兄恕罪。」

  「你這是做什麼?」嘉和帝起身扶他。

  徐平不起,從容淡然:「請皇兄恕我眼高於頂之罪。皇兄選出來的姑娘都好,可惜沒有能入我眼的。皇兄,不揚有個毛病,凡是身邊伺候的人,不管好不好,都得順眼。妻子更是如此,如果沒有合適的,不揚寧可效仿古人梅妻鶴子。」

  「你,你仔細瞧瞧,真就沒有一個入你眼的?」嘉和帝不信邪,走過去翻看畫像,提了幾個,徐平始終沉默,就連嘉和帝提出將真人領到面前給他選,他也不應。

  他冥頑不靈,嘉和帝大怒,將人轟了出去。

  徐平在崇政殿外又跪了半個時辰,才在萬全的勸說下回了府。

  宮裡的情形,傅容是一點都不知情的。

  她抱著幾日不見的弟弟陪家人說話,父兄當值還沒回來,傅宛可早就過來了。

  聊著聊著,正院那邊派人過來,催她們快點換身衣裳去接旨。

  這時能有什麼旨意?

  傅容強壓心中歡喜,作出一副憂慮樣,同家人匆匆趕了過去。

  到了正院,老太太等人已經到了。

  沈晴站在老太太身邊,傅容看過去,發現沈晴又換成了平日的輕鬆甜美模樣,跟因為落選走出涼亭時那個面色蒼白的姑娘判若兩人。

  如此城府,傅容真心佩服。

  一家人簡單地打個招呼,宣旨公公見人到齊了,輕輕咳了咳。

  老太太立即領著一府老小跪了下去。

  宣旨公公捧著聖旨走到院子當中,緩緩展開:「皇上有旨,通政司右通政傅品言之次女傅容,才德兼備、品貌出眾……」

  一串的四字詞,全是誇讚傅容的。

  沈晴心中酸澀。看傅容在宮裡的表現,她是真的不想當側妃,可沈晴想,想得很,一個皇子的側妃,只要不是康王,哪個都比嫁給傅宥強,只是造化弄人,不想要的得到了,想要的,求而不得。

  傅容則如飄到了雲朵之上,似聽天籟,直到……

  「……特賜婚於皇四子肅王為王妃……」

  宣旨公公還在繼續唸著,抑揚頓挫,傅容卻什麼都聽不見了,腦海裡只剩「肅王」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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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6:46:38 |只看該作者
第94章

  「三姑娘,接旨啊。」

  宣旨公公彎腰站在傅容身前,喊了一遍小姑娘沒理他,他也沒惱,笑眯眯再次提醒。別說面前這個小姑娘,就是他看到聖旨上的旨意時,都大吃一驚。肅王啊,那可是皇上最器重的皇子,聖寵跟太子不相上下,誰能料到皇上竟然指了個四品官的女兒給肅王當正妃?

  恐怕有人要重新掂量肅王在皇上心裡真正的份量了,可他不管那些,只知道這次出宮,定能收到一個大大的封紅。

  傅容怔怔的,被傅宣悄悄戳了戳才回神,猶豫片刻,雙手高舉過頭:「民女叩謝皇恩。」

  宣旨公公笑著將明黃色的聖旨放入她手中。

  禮畢,眾人神色各異地站了起來。

  喬氏那顆心啊,這幾日就跟被人提到半空中顛了幾下似的。傅容進宮後她的心就懸了起來,等了半日得知女兒通過初選了,她便盼著女兒在第二輪落選,然後就等到了女兒要參加終選的消息。那會兒喬氏覺得天都灰了,晚上靠在丈夫懷裡後悔將女兒生的那麼美,又遷怒丈夫為何要託人找關係進京,夫妻倆徹夜難眠。好不容易女兒回來了,還沒親近夠呢,聖旨緊跟著來了,喬氏心瞬間沉了下去,料定女兒必是指給哪位王爺當側妃了。

  誰料跪著跪著,竟然聽到女兒指婚給肅王的喜訊!

  肅王妃,跟側妃相比,能不是喜訊嗎?

  當日在永泰寺,喬氏先看到安王,她以為天底下再沒有比安王好看的男子,沒過多久又遇到肅王。見到了,喬氏才知什麼叫真正的天下無雙,因為容貌上肅王跟自家女兒簡直是天造地設,喬氏免不得生了一分奢望。但喬氏知道她跟丈夫的身份根本不夠格給肅王當岳父岳母,便想了一堆女兒嫁給肅王的不足,如此才能勸服自己打消那些不合實際的念頭。

  年前驛館再次偶遇肅王,見識到肅王的謙和有禮後,喬氏心中的惋惜就更多了。

  現在呢,在她以為女兒要淪為哪個王爺的妾室,將來被主母打壓連娘家都不能回的時候,宣旨公公告訴她,她的濃濃被皇上指給了她極為欣賞的肅王,她……

  緊緊咬著嘴唇內裡,把那狂喜暫且壓住後,喬氏摸摸袖口臨時準備的封紅,沒有拿出來,一時忘了老太太才是當家做主的,熱絡地請宣旨公公去裡面喝茶,再悄悄吩咐巧杏趕緊回東院換個大的來。

  兩刻鐘後,宣旨公公喝了一杯好茶,帶著意料之中的大封紅滿意地回宮覆命去了。

  送完人,眾人又回到了廳堂。

  氣氛有些異樣。

  傅容還處於震驚不解的茫然狀態,靜靜地坐在那兒,眼睛盯著對面的椅子腿發呆。

  老太太看她一眼,別開,再看一眼,越想胸口越悶。

  她不希望外孫女沈晴給人當側妃,可是得知沈晴落選傅容被人留了牌子時,她又高興外孫女回來了,又不服為何宮裡貴人覺得她外孫女比不上傅容。除了容貌差些,沈晴跟傅寶兩姐妹都是侯府正正經經教養出來的,是她親自撫養長大的,到頭來卻被傅容,被一個在外面小縣城出生的庶子之女比下去了?

  這還不算,傅容還成了肅王妃?

  論人品樣貌,她的外孫女也有資格當肅王妃!

  老太太嫉恨的眼睛都要紅了!

  她是打算把沈晴許給傅宥,但是,如果沈晴能成為肅王妃,那就證明她會教小輩呢,是給她長臉的光彩事。現在好了,原本屬於沈晴的好姻緣被傅容搶去了,屬於她的風頭被喬氏一個庶女奪走了!皇上能看中傅品言喬氏的身份?不可能,皇上一定是想抬舉他們侯府,早就準備從侯府裡選個姑娘做肅王妃,而傅容跟沈晴都去了,傅容又長了一張勾魂的臉……

  那一瞬,老太太真後悔當初怎麼沒把傅品言掐死!

  「我累了,你們聊吧,晴丫頭扶我回去。」

  深深呼吸幾次,老太太扯著嘴角笑了笑,在沈晴的攙扶下出了廳堂。

  「姑母慢走啊。」喬氏將她送出去十來步才往回走。老太太的心思她不用看也能猜出來,可老太太再嫉妒再恨也沒用,她的女兒就是那麼出眾,得天獨厚。

  「恭喜弟妹了,濃濃是個有福氣的,讓咱們侯府都跟著沾光。」老太太走了,其他人都輕鬆了不少,林氏雖然心裡也泛酸,但還沒酸到朝二房人甩臉子的地步,喬氏一回來,她便笑著道喜。

  喬氏明白林氏的傷心事,林氏給她面子,她也不忍揭林氏的傷疤,將臉上喜意收斂,客氣道謝。

  「那你們娘幾個說貼己話吧,我先回去準備準備,濃濃大喜,接下來咱們侯府有的忙呢,明天你到我這邊來坐坐,咱們一起合計合計。」林氏含笑告辭。

  三夫人也跟著站了起來。

  傅宓一直沉默不語,傅寶竟也出奇地安靜,想要恭喜傅容,又不知為何有點心酸。

  兩個小姑娘默默地跟著母親走了。

  喬氏這才真正地笑了出來,見傅容依然呆呆的,她跟傅宛對視一眼,無奈地搖搖頭,伸手在女兒眼前晃晃:「濃濃高興傻了?走吧,要傻回咱們東院傻去。」喬氏自認瞭解女兒,在她看來,肅王有身份有品貌,正是女兒心目中的良婿。

  傅容回神,抬頭看了一圈,在母親眼裡看到了滿滿的喜意,姐姐沒母親那麼明顯,但也是慶幸驚喜的,妹妹小姑娘一個,對婚事大概懵懵懂懂,而她的傻弟弟,仰頭盯著妹妹手裡的明黃聖旨認真瞧呢。

  她能告訴家人她不願意嫁徐晉嗎?

  不能。

  聖旨已下,父親不可能抗旨,就算父親願意為了她爭取,傅容也不想連累父親費心。她真說了,不但改變不了必須遵旨嫁進肅王府的事實,還會讓父母由喜轉憂,為她傷神,牽腸掛肚,終日不得安寧。

  她該高興點羞澀點才是。

  「娘,我,我只是挺意外的,皇上怎麼會這樣賜婚?」傅容小聲問母親她最疑惑的問題,她知道母親也沒有答案,就是找個理由解釋自己剛剛的失態。

  喬氏握著女兒的手走在前面,自得又自豪:「因為我們家濃濃好啊,長得美,人乖巧……對了,」喬氏腳步一頓,回頭看看傅宛姐弟三個,拉著傅容往前走了幾步,小聲猜測道:「說不定王爺早就對你上心了,特意跟皇上求的你呢。」

  她見過肅王,驚為天人,肅王也見過她的女兒啊。不是喬氏自誇,她的濃濃在京城也是頂尖的容貌,肅王記在心上並不是不可能。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傅容低頭沉思。

  徐晉還會求娶她?

  想到上次見面徐晉冷冰冰的態度,傅容覺得不太可能。

  而且安王不是說他會安排嗎?他應該求了皇上……

  莫非是這裡出了差錯?

  傅容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如果安王真的求了皇上把她賜給他,皇上卻下了這樣的旨意……

  故意不讓安王如願?

  難道……

  傅容搖搖頭,不讓自己再想下去。皇上是皇上,安王是未來天子,兩人中間絕不簡單。

  可是想到幾年後徐晉的死以及隨之而來的宮變,傅容就無比頭疼。

  這個肅王妃,是真正的燙手山芋啊!

  ~

  黃昏時分,傅品言最先回來,沒過多久傅宸梁通也到了,梁通是來探消息順便接媳婦的。

  「濃濃呢?」傅品言一字一字看完聖旨,這才尋找愛女身影。

  喬氏笑道:「在屋裡躲著呢,這丫頭,總算知道害羞了。」

  傅品言莫名擔心,而且女兒進宮他好幾日沒看到女兒了,就想馬上見見,吩咐巧杏去請人:「一會兒要用晚飯了,去叫三姑娘過來。」

  巧杏領命而去。

  傅品言又對梁通傅宛道:「你們倆在這邊吃完飯再走吧,咱們一家子許久沒熱鬧了。」

  傅宛詢問地看向梁通。

  梁通痛快應道:「好啊,正好今天是三妹妹的好日子,我陪岳父喝幾杯。」

  整日惦記著喝酒,喝完酒夜裡就裝醉胡鬧,傅宛不滿地瞪了他。

  梁通呵呵地笑。

  傅品言將小兩口的互動看在眼裡,想到另一個準女婿,心中無限感慨。

  傅容扭扭捏捏過來時,一大家子都圍著飯桌坐好了,見她進來,除了傅品言暗暗觀察女兒情緒,喬氏幾個都是打趣地看著她。

  傅宸跟肅王打過幾次交道,他是很滿意這個准妹夫的,看到傅容慢吞吞的樣子忍不住逗道:「這是在咱們家,你晚來沒關係,將來嫁到王府,可不能再如此憊懶,免得叫王爺以為咱們傅家教出來的都是懶姑娘。」

  傅容愁了一下午了,本就沒好氣,聞言氣鼓鼓坐到椅子上,「爹爹你管管他,哪有這麼跟妹妹說話的?」

  傅品言立即瞪了長子一眼。

  傅宸小聲嘀咕一句,除了他自己,誰都沒聽清。

  梁通突然嘆息道:「日子過的真快,一眨眼三妹妹都要嫁人了,不知禮部選出吉日了沒。」

  傅宸神色一正:「聽說成王今年肯定要大婚的,那妹妹跟王爺只會比他們早。」

  李華容今年十六,明年再嫁的話,歲數有點大了,且成王年初封王,不適合久居宮中。

  一句話,將傅容腦子裡的遠憂都打散了。

  她閒著沒事想那麼遠做什麼?現在最需擔心的,是如何跟徐晉打好關係吧?就算徐晉短命,距離他嚥氣還有五年呢,這五年她怎麼過?五年後徐晉真的死了,這輩子她是肅王妃,不可能改嫁的,不想守寡也得老老實實給他守啊!

  所以,她只能老老實實做徐晉的王妃,還得提點他將來可能遇到的危險,幫他保住命!

  既然如此,她得重新將徐晉的心哄回來才是……

  ~

  肅王府。

  夜幕降臨,徐晉靠在榻上,信手翻書。

  許嘉進來稟報:「王爺,侯府那邊沒有任何動靜,傍晚傅大人一家送梁通夫妻出來時,神色輕鬆,想來很樂於跟王爺結親呢。」

  徐晉淡淡地「嗯」了聲。

  許嘉見他沒有旁的指示,退了出去,經過書桌時,瞥見上面放著本黃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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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聖旨下來沒過幾日,禮部同太常寺的人就來景陽侯府了。

  肅王大婚吉日已定,七月底納吉下聘,中秋前正式完婚。

  滿打滿算,傅容的閨閣少女時光也只剩四個月。

  就這四個月,還有數不清的瑣碎事情等著她去做。不說學管家看賬,就是量體裁衣做新裝,這種傅容平時歡喜做的,當衣服多到她必須站半天給裁縫量尺寸時,也會厭煩。

  傅容只是身子累,喬氏則又要來回正院與林氏老太太商量宴請準備,又要操心教女。

  她並不知道女兒上輩子嫁過兩次,也不知道女兒早將她指點過的為妻為妾之道都記得滾瓜爛熟,因此一得空閒便湊到傅容身邊,一點一點教她婚後跟丈夫相處之道。三女婿是王爺,跟二女婿大有不同,她的指點自然也相應地變了變。

  她短時間內提起徐晉的次數太頻繁,幾乎每句話都會帶上徐晉,以至於團團在學會喊「濃濃」二字後,這一日母女倆一個認真講一個假裝用心聽時,團團突然拍著翅膀喊了聲「王爺」。

  喬氏跟傅容都愣住了,齊齊扭頭看向鳥籠裡的小綠球。

  「王爺!」

  團團從樹枝上跳了下來,沿著鳥籠轉一圈,小腦袋一揚一揚的,「王爺!濃濃!聽話!」

  喬氏瞠目結合。

  傅容高興愛寵越來越聰明了,又忍俊不禁,趁機撒嬌勸母親:「娘你快別說了,你聽聽,連團團都記住了,我能記不住?你再說,團團都學會了,將來到了那邊也亂說,被王爺聽到還不笑話咱們家啊?」

  喬氏納悶,她真的說過很多遍了嗎?

  不論如何,忌諱這只快要成精的小鸚鵡,喬氏總算收斂了些。

  耳朵終於清靜了,傅容安安心心待在屋裡繡嫁妝。

  婚事沒定之前,總想著嫁安王,努力了也得到安王的回應了,心剛放下,半路突然來道聖旨將她指給了唯恐避之不及的徐晉。如快要到嘴的鴨子轉眼飛了,美夢還沒做完就被人叫醒,傅容肯定要懊惱的,但懊惱有什麼用?

  與其怨天尤人糾結那些注定沒意義的,傅容更喜歡往前看。

  有的選時,自然要避開徐晉這個短命王爺,沒的選了,她就是再懶著操心那些朝政那些危險,為了不當寡婦,她也得費這個心。況且徐晉這個人,除了霸道愛拈酸,除了身邊危險太多,他本身還真沒有太大缺點,長得俊功夫好,王府裡清清靜靜。長輩呢,前世徐晉自己過了那麼多年,皇上淑妃都沒給他塞人,這輩子徐晉成親了,皇上淑妃應該也不會太插手他們夫妻倆的事。傅容覺得吧,只要她能哄得徐晉像之前那樣對她,嫁過去後日子就沒有大問題。

  有問題也不怕,船到橋頭自然直,傅容不信自己改不了命。

  ~

  這日傅容繡完一雙枕套,脖子有點酸,就去前院領了弟弟,一道去找傅宣。

  「宣宣練字呢?」傅容直接走了進去,見妹妹一身清涼綠裙站在書桌前,一手放在身側一手拿著狼毫玉筆,神情專注,不由放輕了聲音。

  傅宣早聽到姐姐跟弟弟過來了,不急不緩寫完一字,放下筆,在傅容走到近前時捏紙輕輕吹乾,隨手放到一旁,再用宣紙蓋上,這才轉身跟傅容說話:「寫好了,咱們去院子裡坐吧,屋裡悶。」

  已經是四月底了,暑氣慢慢漲了上來。

  傅容掃一眼小丫頭藏起來的紙,猜到那是妹妹給她準備的嫁禮。妹妹喜歡筆墨,給親近的人送禮都是送字畫的,上輩子她出閣,妹妹送的是一套四季花卉圖。

  沒有拆穿她,傅容領著弟弟移步去了院中。

  樹下襬了籐椅,姐妹倆挨著坐了,看官哥兒蹲在樹下找蟻窩。

  「姐姐想嫁嗎?」傅宣突然問。

  傅容驚訝地看她:「怎麼想到問這個了?」

  傅宣皺皺眉,回憶道:「王爺……我記得咱們在雲玉家裡見過他,他冷冰冰的,看著不好相處。」人冷,又是那樣高的身份,她擔心姐姐跟王爺興趣不投。

  傅容笑著握住妹妹的手:「那你忘了去年端午時咱們也遇見他了?那會兒他對哥哥多客氣啊,將軍府那次,是崔家少爺想跟吳白起動手,惹他生氣了。放心吧,爹娘哥哥都誇他平易近人,沒什麼好怕的。」

  傅宣想想,這話確實有道理。

  「看狐狸!」官哥兒忽的抬起頭,滿眼期待地望向他三姐姐。小傢伙記性好,聽母親說三姐姐要嫁的人是當初給他看狐狸的那個,之後只要有人提到王爺,他就明白那是在說他未來的三姐夫呢。

  「好,以後姐姐帶官哥兒看狐狸去!」傅容朝他伸手,等官哥兒走過來後,她抱起小男娃放到腿上,親了親他嫩嫩的小臉蛋。

  官哥兒美.美地笑,坐在姐姐腿上享受姐姐的溫柔,還不明白嫁人的真正含義。

  下午歇晌後,昭寧宮的大太監來了,說是淑妃娘娘邀傅容明日進宮賞花。

  淑妃,那是她的准婆母。

  傅容以為有上輩子的經歷,再遇到這種事她不會怕的,但真要面對了,還是控制不住地緊張。

  會不會,這個婆母也不喜歡她?

  喬氏看出女兒不安了,晚上過來安撫,還特意讓蘭香先把團團提了出去,這才柔聲道:「濃濃別怕,娘覺得吧,皇宮裡面的貴人再大,也都是人,做什麼事情也講人情的。聽說皇上很寵娘娘,那他給王爺指婚時,肯定也會跟娘娘提的。現在旨意下來了,就說明娘娘並不反對是不是?」

  「我知道,我,就是忍不住啊。」傅容嬌嬌地靠到母親懷裡,抱住人說傻話:「要是娘娘跟親娘一樣疼我就好了。」想到前世在郡王妃那裡受到的委屈,哪怕已經隔了這麼久,隔了一輩子,傅容還是忍不住心酸。

  喬氏摸摸女兒順滑的烏髮,嘆道:「你又不是人家懷胎十月生出來的,平白無故為何要疼你?濃濃你記住,到了娘娘面前千萬要收起在家裡的嬌氣,王爺興許喜歡你撒嬌可愛,長輩們鮮少喜歡這個的,要怎麼端莊怎麼來。沒熟悉前咱們但求無過,摸清娘娘脾氣後再看有沒有可能真正討她歡心。」

  女兒會說話哄人,喜歡的人誇她嘴甜,不喜歡的,可能會嫌女兒輕浮不穩重。

  傅容是十分信賴母親的,認真點頭:「女兒懂了。」

  第二日,傅容早早起來打扮。

  進宮見人,太招搖太素淨都不好,喬氏親自給女兒選了條湘妃色的蘇繡妝花褙子,下面是繡著翠竹的白底長裙,嬌媚又不失素雅。頭上戴了粉碧璽蝴蝶簪,旁邊插朵小巧精緻的牡丹絹花,走動時那蝴蝶薄翅輕輕翕動,好似真的有蝶尋著花香飛到傅容頭頂,流連忘返。

  院子裡昭寧宮的人已經到了,傅容辭別母親,領著梅香同去。

  ~

  昭寧宮,淑妃同樣早早就命宮人收拾起來了,選妃時沒看清兒媳婦模樣,今日算是第一次見面。

  「姑母,您請傅姐姐過來,跟四哥說了嗎?」崔綰一身淺綠裙子陪在淑妃身邊,好奇打聽。

  淑妃搖頭,「咱們偷偷見,不告訴他,省著他又嫌我多管閒事。」一邊說著,一邊給茶几旁擺著的盆中菊澆水。菊花潔白,花瓣纖細,是宮裡花匠精心栽培出來的,在這初夏時節十分新奇,淑妃想讓兒媳婦也賞賞這株早菊。

  有水珠落到了花瓣上,搖搖欲墜,崔綰盯著那水珠,跟著打趣道:「四哥真是的,有什麼事都藏在心裡不告訴咱們,好比這次,若不是選妃指婚,我都不知道他喜歡傅姐姐呢,上次在將軍府可沒瞧出來。」

  「將軍府?」淑妃詫異地看她。

  崔綰笑著將那日情形描述了一遍,「傅姐姐喊秦二哥幫忙,秦二哥可能沒聽到,跟四哥一起走了,我哥哥上前勸說吳世子,傅姐姐抓空上了岸,虛驚一場。」

  淑妃聽了納悶。兒子既然求娶人家,怎麼不幫著解圍啊?不是在那之前已經知道他能靠近傅姑娘了嗎?如此天作之合,莫非兒子只看中了傅姑娘能讓他近身這一點,並沒有喜歡上她,因此對傅姑娘不管不顧?

  想到兒子談起兒媳婦時冷漠淡然的神情,淑妃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了,暗暗搖頭。

  傻小子太不懂憐香惜玉了。

  就算不喜歡,都決定娶回家了,也該幫一把才是。

  這樣想著,還沒見到傅容呢,淑妃先存了一絲愧疚。兒子什麼性情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若他不改改那又悶又冷的臭脾氣,婚後準兒媳怕是要受委屈。

  「娘娘,傅姑娘到了。」小宮女輕步走了進來,脆聲稟報導。

  淑妃大喜,連忙領著崔綰出去迎人,才走到門口,就見院子裡站著兩個小姑娘,領頭那個湘妃色的身影纖細婀娜,正扭頭跟丫鬟說著什麼,聽到她們腳步聲,她轉過頭,露出一張能讓滿園牡丹都失色的臉龐。

  淑妃止住了腳步。

  初夏的晨光明媚而不刺眼,她看著小姑娘朝她露出一個略顯羞澀的淺笑,恍若花開。

  這樣好的姑娘,兒子竟然還能眼睜睜看她被人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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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愛美之心人人有之,淑妃也不例外,見準兒媳婦玉般肌膚花般模樣,儼然從九天瑤池飛落下來的仙女,羞答答一抹淺笑嬌憨又嫻靜,一眼就喜歡上了,柔聲喚道:「快到屋裡來,仔細別曬著。」

  傅容詫異於淑妃的柔和。

  選妃當日她在涼亭外等候時遠遠瞧過淑妃一眼,能生出徐晉那樣的兒子,淑妃的美貌毋庸置疑,端莊雍容如皇后,嬌豔嫵媚如端妃,淑妃單單一身尋常無奇的家常衣裙,跟她們坐在一起,也沒有遜色半分。

  那會兒傅容沒敢多看,進了涼亭後更是一直垂眸斂目的,現在距離近了,淑妃一開口,彷彿有溫和春風迎面吹來,驅散了她心裡的緊張不安。

  傅容本能地覺得,淑妃應該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但她實在是怕了「婆母」二字,寧可謹慎再謹慎,規規矩矩朝淑妃拜了下去:「小女傅容,見過淑妃娘娘。」

  這是禮數,淑妃無奈地笑笑,走過去將人扶起來,握著傅容小手往裡走,「一大早就把你叫進宮來,挺累的吧?往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來我這邊不用客氣,你看我也不愛擺娘娘的譜,你就把我當普通伯母看吧。」

  沒走幾步,發現姑娘手心冒汗了,淑妃暗暗好笑,到底歲數小,頭次見婆母哪有不緊張的?

  「坐吧坐吧,綰綰也坐過來。」親手攜了傅容坐在榻邊上,淑妃又示意崔綰過來。

  崔綰搖搖頭,故意在窗檯那邊坐了:「姑母先跟傅姐姐聊吧,我們已經見過了,不急。」

  侄女從小懂事,淑妃不再理她,認認真真打量傅容,越看越喜歡,「聽說你小名叫濃濃?」

  傅容看著自己依舊被准婆母握著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小時候口齒不清,總將容喊成濃,我娘就一直這樣叫我了。」

  「濃濃好,這名字配你,嬌嬌的招人喜歡,我以後也這樣叫你了。」淑妃馬上親暱地道,又問傅容最近在家裡忙什麼,聊得全是家長裡短的事,宮女端了兩碟福山大櫻桃過來,她才松手,喚傅容吃點東西解渴。

  傅容捏了一顆,放人口中時悄悄瞥向淑妃。

  淑妃也笑著瞧她呢。

  傅容臉熱了熱,一顆心卻真正放了下去。看來淑妃是真的喜歡她了,否則人家堂堂一宮之主,不必假裝熱絡,兩人一尊一卑,就算她成了肅王妃,那也得看淑妃臉色的。

  但她也沒有真的就將淑妃當成普通夫人開始套近乎,淑妃問什麼她就答什麼,本想等兩人無話可說時再主動活躍氣氛,誰料淑妃一直沒讓那種尷尬情形出現過,也不是刻意引她說話,就那樣溫溫柔柔的,親人一般。

  「你見過景行了嗎?」聊了會兒,淑妃小聲問,眼裡竟然有絲俏皮。

  這個,該怎麼回答?

  傅容腦海裡飛快轉了幾轉,羞澀垂眸:「見過兩次,去年隨哥哥們去看賽龍舟,偶遇王爺跟秦妹妹,今年正月在將軍府,也撞上了……」

  淑妃趕緊替兒子解釋:「是啊,那次景行也跟我說了,說他本想替你解圍的,只是……」

  還沒說完,外面一個小宮女低頭走了進來:「娘娘,肅王殿下來看您了。」

  傅容立即站了起來,臉上全是震驚。

  淑妃也挺詫異的。婚事定下後,因為嫌她問東問西的,兒子已經很久沒來這邊看她了,那次是被她纏得不行了才將他跟傅容的關係告知於她。今天突然過來,莫非是聽說她請傅容進宮的事了?

  「娘娘,我,我先去屏風後迴避一下吧,娘娘別叫殿下知道我在這兒。」淑妃疑惑時,傅容紅著臉開口,在淑妃挽留之前領著梅香匆匆躲到了屏風後。她是不怕見徐晉的,但身為一個守禮的姑娘,現在就該這麼做。

  小姑娘都躲起來了,淑妃雖然想叫兒子看看媳婦,卻不好再把人拉出來,便依舊坐在榻上。

  「四哥來了啊。」崔綰早從窗邊站起來了,笑盈盈跟徐晉打招呼。

  徐晉進屋時迎面見到的就是她,點點頭,目光掃向裡面。

  看到他的母親坐在榻上吃櫻桃呢。

  徐晉不動聲色看一眼屏風那邊,大步走到淑妃身前,「娘近日可好?」

  淑妃瞅瞅他,一想到兒子任由媳婦被人欺負就惱他不開竅,態度比平時淡了兩分:「還好,你今兒個怎麼有空過來了?差事都忙完了?」

  「嗯,總算可以輕鬆兩日。」徐晉自己捏了個櫻桃吃,吃完一個難得笑了笑:「娘,進來時我看園子裡丁香開得挺好,兒子陪您出去走走?別總在屋裡悶著。」

  換一天淑妃肯定會答應,今天絕不可能,嘆道:「馬上要端午了,外面日頭明晃晃的,就在屋裡坐著吧。」她兒子長得好,讓兒媳婦在屏風後多瞅瞅,好感一多,興許就忘了那日湖邊的事。

  徐晉也沒強求。

  崔綰輕步靠了過來,在淑妃旁邊停住,仰頭打趣徐晉:「四哥快娶親了,可你還沒告訴我們你是何時看上傅姐姐的啊?」

  這話淑妃愛聽,期待地盯著兒子。

  徐晉手裡捏著一顆大紅櫻桃把玩,低聲道:「誰說我喜歡她?父皇將她指給我,我只能認下。」

  一副勉為其難的語氣。

  「四哥說笑呢吧?」崔綰疑惑地皺眉,「不是四哥主動求的賜婚?」

  淑妃剛要暗示兒子傅容在這兒,徐晉先遞給她一個眼色,再次否認:「京城美貌姑娘何其多,我看她也沒什麼特別的,我從未求父皇,至於父皇為何將她指給我,娘可否聽父皇提起過?」

  崔綰震驚,跟著微微低下頭,不知在想什麼。

  淑妃臉色難看極了。

  賜婚之後,兒子曾經與她言明,不希望他主動求婚的事情傳出去,免得引人懷疑。淑妃不太理解,傳出去別人能懷疑什麼?傅容那樣好看,兒子一見傾心完全解釋的過去啊,無緣無故誰會猜到其實是因為兒子只能碰傅家三姑娘?思來想去,料定兒子臉皮薄,不願有這種桃色傳言。

  不傳就不傳,也不是什麼要緊事,但現在兒媳婦在屋裡呢,聽見未婚夫這樣說,能不難過?

  「是我求皇上將濃濃指給你的。」

  忍下一肚子火,淑妃冷著臉道:「濃濃姿色出眾,人也乖巧,那天我看她第一眼就喜歡了,事後特意求了你父皇。景行,娘只說一次,濃濃是我親自選的兒媳婦,眼下你跟她相處不多,可以不喜歡她,一旦她過門,你要是敢跟濃濃擺這張臭臉,那就是給我擺臭臉,以後別再來昭寧宮看我!」

  兒子身體異常,關係到娶妻生子,一直是她的心病,好不容易遇到個救星,還是那般國色天香,他竟然一點都不珍惜!兒子年少不懂事,淑妃卻不願看小兩口貌合心離。婚後過日子,姑娘家臉皮薄,有心事也輕易不敢開口,她只能勸兒子體貼點。

  「姑母別生氣,四哥隨口說說的,傅姐姐那樣好,他怎麼會不喜歡?」崔綰握住淑妃的手,輕輕給她拍背,又哀求地望向徐晉,「四哥你就別說違心話了,看把姑母氣得,好好的喜事,你……」

  「娘放心,既然是你看上的人,兒子會好好跟她過的。」徐晉起身告辭,「前面還有事,兒子改日再來看您。」

  淑妃扭頭。

  徐晉轉身離去,走了兩步察覺崔綰要送,頭也不回地道:「表妹留步。」

  崔綰只好停住,看看屏風,為難地喊淑妃:「姑母,這……」

  淑妃擺擺手:「你先出去吧,我跟你傅姐姐單獨說幾句。」

  崔綰憂心忡忡地去了外面。

  不用淑妃請,傅容就跟梅香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梅香識趣地出去了,傅容則走到淑妃身邊,低頭認錯:「娘娘別生王爺的氣,如您所說,王爺跟我沒見過幾面,不上心很正常啊。能得娘娘青睞,濃濃已經很滿足了,若是因為我害您與王爺置氣,我會寢食難安的。」

  她眉眼平靜,俏臉白裡透紅,乖乖巧巧的,並非強顏歡笑。

  這麼善解人意,淑妃更喜歡了,拉起傅容手嘆道:「景行從小就這樣,心裡再喜歡,輕易也不肯說出口。濃濃別把他的話當真,他若真不喜你,絕不會應下這門婚事,好比他七叔,兩人相差一歲,都是寧缺毋濫的。」

  傅容紅著臉點頭:「多謝娘娘提醒,我明白了。」

  她相信徐晉方才所言全部出自肺腑,他那樣冷淡對她,絕不會再主動求娶的,但她也贊同淑妃所說,徐晉確實是寧缺毋濫,上輩子他到死也只有她一個妾室,不是眼光太高是什麼?那樣的容貌,尋常美人確實難入他眼吧?

  所以徐晉不會主動求娶,旁人把她送給他時,他也不會拒絕。

  他捨得拒絕嗎?

  男人在床幃裡的貪婪無恥,索求無度,傅容記得清清楚楚。正因為如此,她從未擔心自己會收服不了徐晉,徐晉還肯見她,她就不怕他不饞。更何況有淑妃如此袒護,傅容再無後顧之憂,可以安安心心應付徐晉一人。

  今日他讓梅香為她抱不平,他日傅容也會讓她的丫鬟們笑他天生厚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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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徐晉離開後,傅容又陪淑妃聊了會兒,眼看日頭越來越高,她委婉地請辭。

  淑妃留她在昭寧宮用飯。

  傅容歉然道:「娘娘厚愛,我也想留下來陪您,只是今日我第一次來見娘娘,家母比我還擔心,我想早些回去告訴她娘娘人有多好,免得她在家中胡思亂想,怕我不懂規矩惹娘娘不高興。」

  確實是這個道理,淑妃便親自送傅容出去,邊走邊道:「今日放你回去,下次說什麼也要留下來。對了,端午皇上要大辦龍舟賽,景行他們幾個王爺也要上船比試,到時候我派人去接你,咱們一起看。上次景行略遜康王一籌,今年有你給他捧場,說不定就贏了呢。」

  傅容低頭扮羞:「您又這樣說……」

  淑妃跟崔綰一起笑她。

  目送主僕倆隨著宮女走遠,淑妃朝崔綰感慨道:「你四哥是個有福氣的,濃濃多好的姑娘啊。」

  崔綰笑道:「是啊,我也喜歡傅姐姐,就是四哥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話。」

  淑妃皺皺眉,決定改日叫兒子過來再好好念叨念叨。

  那邊傅容上了馬車,輕聲吩咐梅香:「今天就當王爺沒來過,回去夫人問起,你別說漏嘴。」

  梅香明白,反過來安撫她:「姑娘也別往心裡去,王爺跟姑娘不熟呢,等姑娘進了府,王爺肯定會喜歡上姑娘的。」

  她跟姑娘出門的機會不多,今日之前,她沒見過肅王。剛剛在屏風後瞧見肅王真容,不由地替姑娘高興,誰料肅王長得好歸好,竟會說出那樣一番話來。梅香真的替自家姑娘委屈,但她不能添油加醋,免得姑娘對王爺怨氣更深,婚後鬧彆扭。

  那是王爺啊,面對王爺,姑娘可不能隨便使小性子了。

  傅容笑笑,靠著車板輕搖團扇,閉目養神。

  回到侯府,下車就見老太太身邊的宋嬤嬤守在門前,看見她們臉上立即堆出了滿臉褶子:「三姑娘可算回來了,老太太盼了半晌了,快隨老奴走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都在五福堂等消息呢,就怕姑娘在宮裡受驚。」

  「勞嬤嬤久候了。」日頭已高,傅容搖著扇子往前走,梅香撐傘跟在她身邊。繞過影壁,迎面撞上兩個粗使婆子站在軟轎旁邊等著呢,傅容驚訝回頭:「嬤嬤真是體貼,知道我累了。」

  宋嬤嬤笑道:「姑娘嬌貴,老太太早料到了,特意囑咐老奴備上的。」

  「還是老太太心疼我們。」傅容點點頭,轉身時,目光在軟轎上仔仔細細掃了兩眼,老太太應該不會蠢到在這種事情上動手腳,但傅容還是想確認一下,免得坐著坐著突然掉下去,萬一傷了臉怎麼辦?

  看起來似乎沒有問題,傅容從容坐了上去,側頭招呼宋嬤嬤:「梅香撐傘,嬤嬤過來扶我吧?天熱,剛剛坐了一路馬車,我有點頭暈呢。」

  宋嬤嬤怔了怔,轉而明白了傅容的憂慮。

  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跟她娘一樣不識好歹。

  人卻笑呵呵湊了過去,親自托著軟轎一側扶手。

  一路輕輕晃著到了五福堂前。

  傅容強忍著暑熱疲憊,打起精神進了外間。

  老太太坐在鋪著竹蓆的長榻上,三個兒媳婦依次坐在左側,沈晴傅寶四個小姑娘坐在對面。

  「怎麼現在才回來啊,莫不是在宮裡出了事?」老太太探究地觀察傅容神情。

  姑娘們那邊留了傅容的椅子,傅容走過去坐下,小臉因為奔波紅撲撲的,微微一笑,不用裝瞧著也有兩分羞澀模樣:「回老太太,我在宮裡挺好的,娘娘溫柔可親,多說了幾句,還留我在宮裡用飯。我怕老太太惦記,婉拒了,路上特意吩咐車伕快點走,沒想還是遲了。」

  老太太扯了扯嘴角。

  喬氏心疼道:「別急著說話,先喝口茶吧,瞧你滿頭大汗的。」

  「我給三姐姐倒茶。」傅寶站了起來,親自倒了茶端給傅容。

  傅容好奇看她,賜婚旨意下來後,這一個月傅寶都沒有找過她,今兒個怎麼又熱絡起來了?

  她目光澄淨,傅寶心虛,想要解釋,兩邊又都是人,便哀求地扯了扯傅容袖子。

  小丫頭心中所想都寫在臉上,傅容笑著嗔道:「你扯我袖子做什麼?茶水灑了怎麼辦?」

  這一笑,如春風化冰,傅寶莫名就放心了,乖乖坐好。

  傅容將茶碗遞到嘴邊,假裝抿了抿,一點沒用。

  吃一塹長一智,現在出門做客,除非徹底放心,傅容不想再用這些茶水點心。

  看她放下茶碗,老太太又問道:「娘娘都跟你說了什麼?你第一次單獨進宮見貴人,我跟你娘她們都不放心,你說出來聽聽,萬一有什麼不合適的,我們點出來,下次你好注意些。」

  傅容看向對面三位長輩。

  林氏面帶笑容,細看之下有些無奈,自家母親也是好奇的,但那完全是出於關心,三夫人則是面無表情,素素靜靜的,跟平常一樣不問世事。

  傅容便撿能說的說了。

  「娘娘請你去觀龍舟賽?」聽到最後,老太太終於來了精神,瞅瞅沈晴,笑呵呵誇道:「好啊好啊,咱們濃濃就是招人稀罕,頭一回見就得了淑妃娘娘的青睞。難得遇到這種大熱鬧,濃濃把你幾個妹妹也帶過去開開眼界吧,你們小姑娘在一起來回來去也有伴。」

  傅寶幾個小丫頭去不去無所謂,她得讓外孫女見見世面,得宮裡貴人一兩句誇讚,傳出去也是榮耀。這樣將來外孫女嫁了傅宥,外人會說兩人才貌雙全乃天作之合,而不是說她只想照顧外孫女。

  林氏皺眉。淑妃分明只是想邀傅容一人,自己女兒跟上去,旁人會怎麼想?

  她不願讓女兒湊這種熱鬧,卻也不敢明著拆老太太的台。

  三夫人照舊不言不語。

  喬氏替女兒解圍,故意附和老太太道:「是啊濃濃,娘娘有沒有提讓你帶上幾個妹妹?」

  傅容支支吾吾:「這,娘娘只說派人來接我,沒有……要不馬車來的時候,妹妹們一起上去?」

  「不必了。」林氏笑著開口:「咱們出門做客,哪有不請自去的道理?濃濃不用惦記你幾個妹妹,咱們家也租了畫舫,到時候伯母親自帶她們去看熱鬧,少不了她們的。」

  剛說完,便感覺老太太狠狠瞪了她一眼。

  林氏抿抿唇,佯裝不知。老太太本就不喜歡她,多瞪一眼也沒什麼,反正她是不會做那種丟人的事的,丈夫知道後照樣會站在她這邊。

  她把老太太的話堵死了,老太太心中有氣,揮手攆人。

  沈晴出來送客,走出幾步後柔聲跟傅容道謝:「三姐姐事事想著我們,是我們的福氣,只是這次三姐姐還是安心陪娘娘吧,我們跟大舅母一起看熱鬧去,都是自家人,玩得更自在呢。」

  餘光暗暗留意林氏。

  林氏低頭跟傅寶說話呢。

  沈晴咬了咬唇。

  傅容不想陪她演戲,敷衍地笑笑:「妹妹快回去吧,老太太身邊哪離得了你?」

  沈晴點點頭,朝三位舅母告辭,往回走了。

  三夫人領著傅宓要回西院,林氏跟喬氏打過招呼後也要走,傅寶卻跑到傅容身邊,拉著她往前快跑了幾步,小聲賠罪:「三姐姐別怪我,我,前陣子有點難受,就沒去找你玩。其實你能嫁給王爺當王妃,我真的替你高興,真的。」

  傅寶喜歡傅容,傅容有了好姻緣,她怎麼會不高興?

  只是想到給太子當了側妃的親姐姐,總會有點難受。以前家裡沒有對比,姐姐回家時也總說太子對她多好多好,傅寶就覺得姐姐嫁的還是不錯的,太子側妃啊,將來太子登基當了皇上,姐姐至少是一宮之主,多少女人求之不得的位子。可是現在,傅容成了肅王妃,傅寶為傅容歡喜的同時,忍不住替姐姐委屈,既然傅家女有資格當王妃,太子為何不娶她姐姐當太子妃?姐姐那麼好,模樣性情都不輸於太子妃的……

  一委屈,眼裡就轉了淚。

  傅容也有親姐姐,所以她理解傅寶心裡的複雜,握住她手道:「阿寶別哭,我都懂的,你還肯為我高興,我很知足了。有些事情,咱們姑娘家無能為力,只能事事往前看,努力把日子過好。」

  「嗯,我知道,姐姐也是這麼跟我說的。」傅寶眼淚來得快去得也快,大概是不好意思吧,跟傅容說破心事後就跑了。

  喬氏好奇地問女兒:「你們姐倆悄悄嘀咕啥呢?」

  傅容笑而不語。

  喬氏點點她腦袋,再次打聽女兒在宮裡的情形。

  ~

  進了五月,天真正熱了起來。

  自己待在屋裡時,傅容便怎麼涼快怎麼穿,慵懶地靠在榻上,薄紗下一雙修長美腿隱隱若現。

  梅香端著剛切好的瓜片走了進來,放好果盤後,困惑地在榻邊繡凳上落座,盯著傅容手裡的五色絲線問:「姑娘這條長命縷是給誰編的?」

  往年過端午,姑娘只需給小少爺跟六姑娘編長命縷,今年的都已經送出去了,她自己的也早就套在手腕上了,現在怎麼又編了,用的還是這麼多年老爺夫人送的最好的那些珠子?紅玉如火,白玉似冰……

  「給我自己編的,反正閒著也沒事做。」傅容眼皮也沒抬,手裡繼續動作,下巴朝梅香那邊歪了歪:「喂我一片,有點渴了。」

  梅香撲哧笑了,用竹籤紮了一小片遞到傅容嘴邊。

  傅容張嘴接,紅唇飽滿嬌豔。

  梅香莫名臉熱,不知為何想到了那日肅王的冷漠言語,再看看姑娘被瓜片潤濕的越發誘人的嘴唇,心裡一陣得意。自家姑娘這樣美,她在跟前伺候多年了還做不到熟視無睹,肅王一個大男人見了,能不動心?

  連續服侍傅容用了兩片,梅香退了出去。

  傅容繼續串珠子,串好了,她將長命縷套在手腕上,仰頭打量。

  陽光投了進來,照不到長榻,幾許散光卻也讓五色玉珠波光流轉,跟姑娘白皙手腕相得益彰。

  傅容心生不捨。

  這是她從小到大收集的最好的五顆珠子啊,真不想送他。

  不過想到將來還能把徐晉那盒五色珍珠哄回來,傅容便不介意了。

  初五這日,天還沒大亮,昭寧宮派來的馬車便到了景陽侯府門前。

  跟車過來的小宮女笑著對傅容道:「姑娘,皇上跟幾位娘娘已經到城外了,娘娘心疼姑娘,沒讓姑娘起大早,否則光是等前面侍衛儀仗出城都要等一兩個時辰呢,現在城門那裡不堵了,姑娘直接到河邊跟娘娘匯合便可。」

  「娘娘真好。」這份體貼,比什麼珍貴珠寶還讓傅容心暖。

  小宮女點頭,一路上跟傅容說了許多淑妃的好。

  慢慢的,前面有人語喧嘩傳了過來。

  不用看也知道,定河就在前面了,中間馬車又停了一次,侍衛檢查腰牌後才放行。

  「姑娘,下車吧。」

  小宮女先下去,跟梅香一起站在車前接她。

  傅容正正帷帽,慢慢下了車。

  定河邊上,一艘艘畫舫並排停靠,富麗堂皇,氣勢巍峨。

  小宮女在前面帶路,傅容隨意打量那些畫舫,看著看著,目光一凝。

  中間那艘最氣派的畫舫當然是嘉和帝跟皇后的,左右兩側各有一艘略小些的,許嘉就站在左側那艘畫舫前,河風吹動他衣袍,他巋然不動,如青松守衛船上的人。

  不用說,徐晉肯定也在船上。

  傅容悄悄轉了轉手腕上的長命縷。

  她好像,有四個月沒跟徐晉照過面了吧?

  「姑娘慢些走。」上了船,到了通往二層雅閣的樓梯前,小宮女轉身,輕聲囑咐道。

  傅容頷首,取下帷帽遞給梅香,抬手理理鬢髮,一步一步踏了上去。

  木板階,腳步再輕也會發出聲音,一聲一聲的,不急不緩。

  淑妃笑著看向坐在一旁的兒子。

  徐晉側頭,遙望水面,彷彿對即將上來的未婚妻毫無興趣。

  「見過娘娘,又讓您費心了。」

  有白裙身影走到邊上,有熟悉的嬌軟聲音傳入耳中。

  徐晉心頭一跳。

  鬼使神差的,想到了糖醋魚。

  去年在清風閣頂樓,在她口中嘗過的,酸甜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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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傅容今日穿了柳綠色的妝花褙子,下面一襲素雅白裙,聘聘婷婷從樓梯口走過來,像是夏日裡一縷清風,叫人看了心曠神怡。

  崔綰秦雲玉姐妹倆並肩坐在淑妃右下首,見她上來,一起起身,笑著喊「傅姐姐」。

  傅容俏臉微紅,點點頭,低頭朝淑妃行禮,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不敢往淑妃左側看。

  淑妃愛花,如今撿到個如花似玉的兒媳婦,人也溫柔乖巧,那是打心眼裡喜歡的,等傅容站直了後,她指著依然扭頭望河的兒子給傅容解釋:「景行他們等會兒才過去比試呢,就先來這邊坐坐,馬上就成自家人了,濃濃別拘束。」

  傅容腦袋垂得又低了一分,轉身朝徐晉行禮:「見過王爺。」

  徐晉終於將視線從窗外移了回來,看向自己的未婚妻,面無表情,像打量陌生人。

  十五歲的小姑娘就站在幾步外,河風穿堂吹來,她長裙朝一側輕飄,露出一雙粉面繡花鞋,上面各縫了一朵粉粉的小牡丹,鞋尖微微上翹,活潑俏皮。白裙往上,她雙手自然垂落,右手中指上戴了枚豆綠色的翡翠戒指,顯得她十指纖細白皙,袖口有綵線露出一點,徐晉目光在那停留片刻,繼續往上挪,接連掃過她雪白瑩潤的脖頸,白裡透紅的姣好臉龐……

  個子長高了,臉龐,瞧著比正月裡似乎豐潤了些。

  一看就知道,她這些日子就算沒有為了嫁他心花怒放,也不曾因為跟那人錯過茶飯不思。

  再識趣不過的女人。

  徐晉站了起來,朝淑妃道:「娘,我出去看看。」

  「坐下,外面有什麼好看的。」淑妃仰頭瞪他,眼含威脅。

  那邊秦雲玉起鬨道:「就是就是,四哥急什麼啊,傅姐姐一來你就走,莫不是害羞了?」

  徐晉無奈地看她一眼,重新落座。

  淑妃身邊給傅容留著位子呢,此時招手示意傅容坐過來,握著她手問:「吃過早飯了吧?」

  她言語親切,傅容放鬆了不少,笑道:「用過了。路上聽說娘娘早早就起了,我心裡挺過意不去的,怎麼能娘娘起大早,我卻在家裡睡懶覺?進來看到您人,才知道她們騙我呢,娘娘容光煥發,分明是睡飽了才起的。」

  淑妃跟傅容不熟,上次傅容進宮又有些拘謹,因此淑妃並不算很瞭解傅容的真正脾氣,剛開始還當傅容是真的過意不去,傅容全說完了,她才反應過來小姑娘是誇她氣色好呢,頓時失笑,扭頭看徐晉:「聽見了沒,濃濃這嘴可真甜,比你兩個妹妹還會哄人。」

  嘴甜……

  徐晉情不自禁又看向傅容。

  恰好傅容也悄悄瞄向了他,目光碰上,傅容如受驚的兔子般立即垂下眼簾,紅唇輕抿,像官哥兒做錯事時不敢直視母親,害怕被訓斥的心虛樣子。

  徐晉別開眼。

  她確實該害怕,之前那樣罵他睚眥必報,如今又要回他身邊,她肯定怕他冷落她吧?

  但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他真正不喜她什麼。

  淑妃將二人的表現看在眼裡,越發覺得兒子不開竅了,瞪徐晉一眼,逕自跟傅容說起話來。

  聊著聊著,樓下突然傳來蹬蹬蹬急促的腳步聲,很快一個身穿華服的少年郎跑了上來:「」四哥,比試快要開始了,你怎麼還在這邊坐著?快去龍舟上準備吧,二哥說你怯戰呢!

  上來來,才發現雅閣裡多了個姑娘,徐晧定定看了兩眼,認出來了,那是他未來四嫂。

  他摸摸腦袋,尷尬地笑了,「四嫂來了啊。」

  他如此稱呼,傅容連忙低頭。

  淑妃假裝生氣地嗔怪兒子:「別沒大沒小的,想叫四嫂過幾日再叫。」

  徐晧朝兄長擠眉弄眼。

  徐晉毫不留情,再次站了起來,「娘,比試在即,我跟六弟先去了。」

  「等等。」淑妃喊住兩個兒子,朝身邊伺候的宮女使個眼色,跟著笑道:「聽別的畫舫上都下綵頭賭輸贏的,來,咱們也來一盤,我綵頭都準備好了。」說著,將宮女手裡雞蛋大小的南海珍珠接了過來,放在托盤裡,目光在兩個兒子身上打轉:「今年老六也上船比試,我賭你們哥倆誰贏呢?」

  徐晧情不自禁挺起胸膛,回母親的話,眼睛卻盯著崔綰:「娘押我吧,我船上的人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絕不比四個的差!」

  秦雲玉吐吐舌頭:「自吹自擂真不害臊,我就賭康王殿下,人家贏了很多次了。」小丫頭顯然是有備而來的,放了一個二十兩的銀錠子進去。

  徐晧緊張地問崔綰:「綰綰呢?」

  崔綰抿唇笑,「六哥初次下場,我當然要押六哥贏了,祝六哥旗開得勝。」

  徐晧喜笑顏開。

  淑妃笑著問傅容:「她們倆都選了,濃濃選誰?我也押你六弟,他歲數小,給他漲漲志氣。」

  傅容接過梅香遞過來的銀錠子,小臉紅撲撲的,就是說不出口。

  秦雲玉偷偷笑,瞅瞅徐晉,故意氣他:「傅姐姐也選我六哥吧,六哥上來還跟你打招呼了呢,四哥一句話都不說,咱們都不選他!」

  淑妃一言不發,笑著看熱鬧。

  傅容紅著臉,猶豫不決。

  徐晧跟著起鬨:「四嫂快點啊,我跟四哥急著走呢,你看你不選,四哥都挪不動腳了。」

  徐晉冷冷看他一眼,抬腳往前走。

  傅容就在他走到樓梯口時將銀子放入托盤,什麼都沒說,轉身跑到窗邊去了,背對眾人。

  秦雲玉笑她:「傅姐姐怎麼跑了,你還沒說選誰呢啊?」

  淑妃點了她額頭一下:「怎麼沒選?你們都欺負你四哥,你傅姐姐當然選你四哥了,我都聽見了,一會兒你四哥果然贏了,誰也別想賴賬。」

  秦雲玉不依,搶過托盤撒嬌。

  那邊徐晉不緩不急地下了樓。

  徐晧湊到他身邊小聲道:「四哥恭喜啊,上次在將軍府沒看清楚,今天見了,四嫂跟你真是天造地設。」

  徐晉就跟沒聽見一樣,走到龍舟前,快分開時才叫住他:「到了船上小心點,別跟人搶道。」

  比這個只是為了熱鬧,因為爭輸贏打起來,只會讓父皇不喜。這道理他們幾個大的都懂,六弟還是孩子脾氣,萬一被人故意激怒,容易衝動行事。

  徐晧痛快應了一聲,朝自己的龍舟跑了過去。

  徐晉搖搖頭。

  康王已經在龍舟上站著了,遠遠向他挑釁:「老四這麼晚才來,是不是不敢跟二哥比了?」

  徐晉朝他拱拱手,目光落在了康王旁邊的龍舟上。

  徐平一身白衣,背朝河岸而立,頭上束髮玉簪古樸無輝,如他的人,淡然不爭。

  真的不爭嗎?

  不爭,為何故意去西山引她見面?十句話的功夫,誰知道他們都做了什麼?

  徐晉面沉如水,大步離去。

  ~

  各畫舫裡前來觀賽的貴人們也都聚到了窗前。

  傅容站在淑妃左側,她們這邊是僅次於嘉和帝那艘畫舫的觀賽位置,居高臨下,將岸邊尚未出發的幾人看得清清楚楚。

  最先看的,當然是安王。

  看著那道宛如遺世獨立的身影,傅容很是惋惜。真嫁給安王,她什麼都不用做,只需照顧好安王的飲食起居,在他閒時陪他哄他高興,外面的事,他一人都能搞定,她安安心心在安王府待上幾年,就可以隨他進宮了。

  哪像徐晉啊,要活命要反敗為勝,有的操心呢。

  視線移到徐晉身上時,不免帶了幾分幽怨。

  徐晉此時是無心旁顧的,脫了外袍交給許嘉,站在船頭鼓舞幾句士氣,便走到紅漆大鼓前,手持鼓槌,蓄勢待發。

  傅容笑笑,來了幾分興致。

  不得不說,徐晉有副好皮囊,這種事情由他來做,舉手投足竟也貴氣十足,神采飛揚。跟旁邊紅蘿蔔似的康王相比,簡直有雲泥之別。這樣看,她該慶幸才是,若徐晉生成康王那樣,傅容還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嫁過去。

  胡思亂想呢,岸邊突然傳來三聲鼓響。

  宛如獅吼,鼓聲未歇,眾龍舟上的鼓手們紛紛應和,手臂齊齊揮舞,鼓槌重重砸下。萬鼓齊鳴,定河之水彷彿都跟著動盪了起來,心跳也亂了節奏。

  好不容易回神,龍舟已經爭先恐後朝前去了。

  傅容很快又追上了徐晉的身影。

  有點奇怪,那麼多鼓聲同時響,她卻好像能分辨出徐晉敲出來的聲音。

  她看著他,看著他腳下龍舟在他的鼓聲裡,漸漸領先。

  傅容低頭笑。

  她這未婚夫,是個渾身充滿力量的男人。傅容沒見識過他在戰場上殺敵的颯爽英姿,也沒有像偷看哥哥比武那般見識徐晉與人過招,她只在漆黑的夜裡,在幽閉的床幃內,切身感受過他的另一種力量,一次又一次,不知疲憊。

  那樣的男人,如果沒有意外被害,真就無法做到那個位置?

  目光落到手腕上,長命縷露出一段,上面的黃玉珠色澤如金。

  ~

  龍舟盛賽,肅王奪魁。

  淑妃笑吟吟將所有彩禮遞給傅容,知道傅容怕羞,沒再說打趣的話,「景行此時肯定陪他父皇呢,一會兒就過來了,咱們看看他得了什麼好綵頭。」

  傅容裝羞。

  崔綰跟秦雲玉兩個小聲商量要把徐晉的綵頭搶來平分。

  等了足足兩刻鐘,徐晉、徐晧兄弟倆才過來。

  徐晉不知何時換了身衣袍,膚色如玉,一點都不像剛剛大比一場的人。徐晧也換了衣服,臉上不知是因為輸了愧於見人還是沒緩過氣呢,殘留紅暈。

  「娘,命人收拾東西吧,馬上要啟程回宮了。」徐晉從容落座,同淑妃說話。

  秦雲玉上上下下打量他,奇道:「四哥奪魁得了什麼賞啊,快拿出來給我們看看!」

  徐晉低頭喝茶。

  徐晧悶聲道:「父皇倒是準備了好東西,四哥沒要,只求了清風閣。」

  「清風閣?」淑妃疑惑地重複。

  徐晧當她沒聽說過清風閣,指著窗外道:「就是那個酒樓,他家廚子手藝一流,四哥說他喜歡去那吃飯,嫌平時派人訂位子麻煩,求父皇買下來給他,被父皇訓斥嘴饞沒出息。」

  淑妃此時才知兒子如此愛吃,哭笑不得。

  傅容倒是記起去年端午了,看來當日徐晉提出去清風閣並非只是為了找機會接近她,還有自己喜歡的一層原因,不過清風閣的菜味道確實不錯……

  想起菜,不由想到雅間裡那個短暫的親吻,想起當時徐晉對她的主動熱情,傅容暗暗後悔,早知今日,當初就該一心跟了他,現在不就省事了?可話又說出來,她若有預知後事的本事,這輩子肯定一直都老老實實待在家裡,不給徐晉看上她的機會。

  她一聲不吭,垂眸坐著,像沉浸在回憶裡,徐晉不經意般掃了兩眼,突然有些後悔剛剛的衝動。

  她該不會以為他是為了她求的清風閣吧?

  正要想個阻止她自作多情的法子,岸上忽然傳來一聲號響。

  皇上準備動身了。

  淑妃站了起來,拍拍傅容手道:「好了,我跟綰綰先回宮,濃濃難得出門,跟雲玉在這兒繼續賞景吧,等我們進城你們再回去,免得路上白等。」又側頭吩咐徐晉:「景行留下來照顧她們倆,都是我派人接過來的,身邊沒人跟著,換旁人照看我不放心。」語氣柔和,眼神卻不容拒絕。

  徐晉震驚:「娘……」

  「你坐著,我有你六弟陪,不用你送。」淑妃用力將兒子按了下去,「我會跟你父皇解釋的。」

  徐晉頭大如斗,奈何母親鐵了心,瞅瞅那邊兩個姑娘,只好沉著臉應下,先下去送人。

  轉眼雅閣裡就只剩傅容秦雲玉二人。

  秦雲玉鬧傅容:「姨母是想讓四哥多陪陪你呢,傅姐姐你說,我要不要先行一步?」

  傅容連忙拉住她,小聲斥道:「外面正亂著,你別亂走。」

  秦雲玉只是隨口說說,見傅容不像剛剛那樣害羞了,也沒心思再逗,邀她坐下說話。

  岸上因為嘉和帝動身鬧出的紛亂動靜持續了很久才消停。如人去樓空,定河邊上徹底靜了下來,遠處還有尚未離去的畫舫,但距離太遠,有聲音也傳不到這邊。

  秦雲玉的丫鬟走了上來:「姑娘,傅姑娘,王爺問你們想去清風閣用飯,還是讓那邊送過來。」

  傅容讓秦雲玉選,秦雲玉不假思索道:「送過來吧,那邊人多,我嫌吵。」

  傅容沒有異議。

  小丫鬟下去回話。

  徐晉臨窗而坐,聽到回答,讓她去外面安排。

  周圍再次安靜下來,徐晉背靠椅背,閉目養神。

  靠著靠著,聽到樓梯響,腳步清淺。

  是她來找他了?

  徐晉姿勢不變,眼睛也沒有睜開。

  「四哥累了?」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徐晉莫名煩躁,睜開眼睛看秦雲玉:「有事?」

  秦雲玉嘿嘿笑,手指悄悄往上指:「傅姐姐請你上去呢,好像要跟你打聽那隻靈狐。」

  徐晉心跳忽然有點快。

  終於忍不住了嗎?

  他坐著不動,在秦雲玉疑惑皺眉時才站了起來:「我聽傅二少爺提起過,他弟弟官哥兒很喜歡狐狸,她多半也是替弟弟打聽的。既然她問,我便上去回她幾句,只是此事傳出去不妥,表妹……」

  「我知道我知道,我才不會亂說,四哥快上去吧!」秦雲玉擠眉弄眼地道。

  徐晉滿臉無奈,朝樓梯走去。

  到了樓頂,看見她背對這邊坐在窗前,微風透過竹簾縫隙吹進來,她髮絲輕揚。

  她要跟他說什麼?

  徐晉冷著臉走過去,逕自在傅容對面落座,「你找我?」

  傅容抬眼看他,見他目光清冷,她低下頭,攥著手指問:「去年,先是因為吳世子,王爺負氣離去,後來我又大意透露解毒丸的消息……我知道王爺早忘了我了,我也不敢奢求王爺還會像從前那樣對我好,只是,你我大婚將近,我,我想問問王爺,你還肯原諒我嗎?」

  聲音怯怯的,忐忑不安。

  徐晉沉默,半晌才道:「本王沒那麼小氣。」

  他知道她對吳白起無意,也知道徐耀成是個嘴嚴的人。

  傅容如聽天籟,驚喜地抬起頭:「這麼說,王爺不生我的氣了?」

  徐晉別開眼。

  傅容明白,不生氣不代表會向以前那樣喜歡,但徐晉沒有徹底冷落她,她就有底氣了,扭捏了會兒,紅著臉道:「王爺,端午王府送了節禮過來,我聽說後,也給王爺準備了一份禮物……」

  說完又低下頭。

  給他的禮物?

  徐晉挺意外的,盯著她腦頂等她拿出來,等了半天不見她動作,皺眉道:「什麼禮?」

  願意收下,才會好奇。

  傅容越發不怕了,慢慢褪下手腕上的長命縷,托著送到男人面前,老老實實道:「不瞞王爺,上次送王爺的那根,因為王爺總是夜裡過來,我心裡惱王爺,編的時候不是很誠心……」

  還沒說完呢,發現男人鳳眼裡凶光閃爍,傅容連忙軟聲解釋:「王爺放心,這根不一樣,我每串一顆珠子都在心裡求一次菩薩,求菩薩保佑王爺福壽無疆……」

  「我怎麼知道你編的時候心裡到底念了什麼?」已經上過一次當,徐晉才不會信她的花言巧語。

  「那你說我為何不誠心?」男人走了,傅容依然穩穩坐著,話裡卻帶了哭腔:「聖旨已下,王爺很快就要成為我的夫君,我求菩薩保佑王爺長命百歲有什麼不對嗎?難不成我希望王爺短命?」

  徐晉腳步頓住。

  傅容偷偷瞟他背影一眼,眼淚落了下來:「王爺不信我,我無話可說,這長命縷就當是我撿的吧,我這就丟了!」說完伸手去拽簾繩。

  竹簾下垂許多,大力扯了簾繩兩下才露出一絲窗縫。

  身後遲遲沒有動靜,傅容冷笑,一把將竹簾抬起大半。

  就在她準備將握著長命縷的右手伸出窗外時,徐晉的手風一般探了過來,緊緊攥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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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6:59:04 |只看該作者
第99章

  徐晉一直以為,傅容對安王是有些情意的,不深,總比對他多,所以同樣是王爺,重生後傅容再三拒絕他,卻一心奔著安王去。這裡面多半也有他無法確定的原因,譬如上輩子那個位置可能落到了安王手裡,但從傅容當初就相中過安王看,她對安王本人肯定也很是青睞。

  可剛剛聽傅容說她是真心希望他長命,聽她反問她難道盼望他早死,徐晉突然有了另一個猜測。

  或許傅容躲他,只是因為他早早死了?而安王一直活得好好的?

  她那麼會趨利避害,因為這個不肯認他這個丈夫,也還算,情有可原……

  但她不該騙他,暗暗看他的笑話。

  一想到上輩子自己在她面前冷峻威嚴,這輩子再三討好她她還不稀罕,還在那種事情上騙他,徐晉就一肚子火。重生後他便把她當王妃看,雖然動機不純,卻也想著替她保住姐姐弟弟,她呢,她見到他這個丈夫居然沒有一點興奮思念,撒起謊來天衣無縫,試問哪個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如此無情無義不守婦道?

  「你弄疼我了!」

  男人手越攥越緊,傅容真的疼了,委屈地斥道。

  徐晉猛地回神,低頭,對上傅容含淚的眼睛,那淚光浮動,像夜星閃爍。

  知道她的眼淚有多能誘惑人,徐晉迅速後退,看看手裡的長命縷,面無表情道:「旁的東西我不在乎你扔不扔,長命縷這種禮,我寧可信其有。而且母親讓我對你好,看在她的面子上,我再信你一次。」

  傅容低頭揉手,咬唇不語。

  徐晉瞥向她手,看不清到底捏成了什麼樣,料到也沒大問題,轉身道:「還有事嗎?」

  「沒了,王爺請便吧。」

  傅容慢慢坐到椅子上,就著剛剛拉起一半的竹簾,眺望定河風光。微風吹來,耳邊一縷碎髮輕輕拂動,像團團柔軟的羽毛蹭著她,傅容隨手別到耳後,察覺男人幽幽的注視,她垂下眼簾,似黯然神傷。

  徐晉定定地瞧著,瞧她美麗側臉,瞧她那足以讓任何一個男人憐惜的淒婉神情。

  可她傷心什麼?

  總不會因為兩人要成夫妻了,因此對他情根深種,他一點冷落就能讓她傷心?

  不過是裝模作樣想哄他心軟罷了。

  徐晉早已領略過這女人爐火純青的騙人把戲,自然不肯再輕易受騙,大步下了樓梯。

  下樓的腳步聲沒了,傅容靠到椅背上,右手輕輕摩挲下巴,面現沉思。

  她果然低估了徐晉。

  人家堂堂王爺,先是被她罵睚眥必報凶殘好殺,又差點讓她暴露懷璧之罪,現在怎麼可能因為她一點軟弱就立即湊過來柔聲安撫?徐晉可不是見色智昏的庸俗男人,他本就不曾真心喜歡她,只貪戀她的容貌罷了,所以她被吳白起欺負,他視若無睹。

  徐晏傾慕她,所以寵她。

  徐晉呢,他的寵是有條件的。他高興時,可以為了求歡寵她,溫柔小意,他不高興,婚前他就不屑於碰她,因為他有王爺的驕傲。到了婚後,他會像上輩子一樣,霸道地行使自己身為丈夫的權利,寵愛,依然不給。想要他的寵,就得把他的毛都擄順了,讓他真正忘了她曾經的那些得罪。

  顯然一串小小的長命縷,不足以讓兩人冰釋前嫌。

  傅容清楚如何對付徐晉最管用,他喜歡她的身體,她稍微撩撥,他多半就忍不住了。但傅容不會那樣做,真做了,只會讓徐晉在氣她的同時又多一層瞧不起,包括以前她想嫁給安王,計畫的也只是用美貌吸引對方注意,而非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一個聰明的美貌女人,要用美貌挑起男人的渴望,讓他們為了親近她為了享受她的好絞盡腦汁,不得已時必須撩撥,也不能露出痕跡。真主動送上去,男人會一時高興,很快也就膩了,只留女子丟了尊嚴丟了身,也丟了那個她想俘獲的男人。

  傅容沒指望今天就能消了徐晉的氣,他肯收她的禮,說明他願意給她機會討好他,也說明他心裡其實是希望能夠夫妻美滿的。試探出他的心思,傅容很滿意了,最怕徐晉冷情到只願同她睡覺,不許她接近。

  秦雲玉腳步歡快地走了上來。

  傅容先主動求饒,免得小丫頭胡亂打聽。

  兩人聊起旁的,不一會兒秦雲玉的丫鬟又上來了,「姑娘,清風閣送菜過來了,現在端上來?」

  「不用,我們下去吃,人多吃飯才熱鬧。」秦雲玉在傅容開口前大聲道,見傅容皺眉,她笑著抱住她胳膊:「傅姐姐別這樣拘束啊,船上都是咱們的人,沒關係的,況且咱們本就是親戚,吃一頓飯有什麼?」

  傅容低頭:「我,我怕王爺不喜。」

  秦雲玉聽了,直接將人拽了起來,信心十足地道:「傅姐姐放心,四哥沒那麼古板,你看他沒直接命人把飯菜端上來,說不定也希望跟咱們一起用呢,要不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多可憐。」

  傅容失笑,由秦雲玉挽著胳膊一起下去了。

  剛剛秦雲玉的聲音並不小,徐晉在下面聽到了,便示意丫鬟們把飯菜都擺到雅閣裡。

  丫鬟們撤下後,徐晉先走了進去,在東側落座。

  秦雲玉知道徐晉用飯時不喜歡跟姑娘挨得太近,她記得有次四哥來自家做客,因為都是一家人,自家四口跟四哥沒有分桌子。秦雲玉那會兒才六歲吧,想挨著四哥坐,被四哥婉拒了,後來有機會同桌用飯時,她都會主動坐徐晉對面。

  這次也是。

  四方的桌子,東西兩側被他們兄妹倆佔了,南面又是河景,傅容只好坐北面。

  「四哥不愧是清風閣的新東家啊,一下子點了這麼多菜,可惜姨母她們先回去了。」秦雲玉很是惋惜。

  徐晉道:「吃吧,吃完再坐一會兒,我送你們回去。」

  秦雲玉意外地「啊」了聲,「這麼快就走?我還想坐船順著定河逛逛呢,難得出門,四哥就多陪我們一會兒吧,還是你下午有事?」

  「有事,改日有空再來吧。」徐晉平靜地道,說完抬起筷子用飯。

  秦雲玉嘆口氣,也動起了筷子。

  外面是秀麗的定河風景,眼前是滿桌珍饈佳釀,傅容胃口大動,今日出門的目的又已經達到了,便安心用起飯來,習慣地挑自己愛吃的菜夾。其中糖醋魚的味道最為誘人,只可惜擺在徐晉那邊,傅容悄悄看了兩眼,擔心徐晉誤會她有意勾搭,索性放棄。一道菜而已,現在先饞著,晚上回家吩咐廚子做就是了。

  她不吃,徐晉斷斷續續用了三塊兒。

  秦雲玉見了,把碗遞過去:「四哥給我加一塊兒,看起來挺好吃的。」

  徐晉還是很照顧這個小表妹的,換了公筷給她夾。

  傅容貝齒咬唇。

  喜歡的東西,在自己不能吃旁人卻接二連三享用時,誘惑只會變得更大。

  趁徐晉扭頭賞景,傅容從容不迫迅速無比地探出筷子,放到碗裡後見徐晉還在望著那邊,傅容鬆了口氣,低頭,專心品嚐。

  徐晉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酒味醇香在口中散開,餘光瞥向右側。

  她眼簾低垂,細細密密有點卷,紅唇微張,貝齒小口小口地咬著魚肉,吃完一點便抿抿嘴唇,察覺有醬汁沾了上去,她會拿起擺在旁邊的半濕巾帕,輕輕在唇上點點,點完了,醬汁沒了,露出她櫻桃般紅潤飽滿的唇。

  徐晉喉頭滾動。

  老天爺真是不公平,給了她一顆奸詐虛偽的心,偏又給了她無可媲美的臉龐,讓她一舉一動都是風流誘惑,媚骨天成。而這女人雖然壞,確實又有幾分孩子氣,看她舉著竹竿一顆一顆傻乎乎地敲棗,看她用團扇羞惱地遮住指甲印兒,再看她這樣細緻地吃魚,嬌憨可愛到讓人忽略她的壞……

  徐晉抬起筷子,想要再吃一塊兒魚,察覺小姑娘目光投了過來,臨時換到了旁邊的菜盤裡。

  但直到午飯結束,傅容也沒有再用第二塊兒魚。

  「王爺慢坐,我們先上去了。」漱過口洗了手,傅容朝徐晉點點頭,同秦雲玉攜手而去。

  徐晉目送她們上樓,看著她一雙繡花鞋沿著樓梯拾級而上,直到看不見了才別開眼。

  又坐了會兒,要返程了。

  傅容跟秦雲玉上了一輛馬車,徐晉騎馬跟著。

  路上無人,秦雲玉挑開窗簾跟徐晉說話:「四哥,日頭那麼大,你也去後面車上坐吧,這樣曬著多不舒服啊。」夏日的午後,似乎比晌午還要熱幾分。

  徐晉坐在馬上,目不斜視:「這點日頭算什麼?表妹坐好了,別再東張西望。」

  秦雲玉撇撇嘴,懶得再管他,一回頭見傅容閉著眼睛打盹呢。

  秦雲玉也有點困了,沒有出聲打擾,傅容靠左面車板角落,她就靠右面。

  馬車走得慢,輕輕的顛簸更讓人昏昏欲睡,沒過多久,兩個姑娘就都睡著了。

  裡面沒有一點動靜,徐晉心中奇怪,悄悄朝車窗靠近了些,默默跟了會兒,終於有風吹來,將窗簾掀開一條縫隙。他側目看去,目光直接掠過秦雲玉投向裡面,窗簾落下擋住視線,他繼續盯著。當風再次撩起車簾,他看見他的未婚妻歪靠在車角,臻首微仰,小嘴兒輕張,睡得正香,馬車顛簸,她身子也跟著顛簸,特別是衣襟那裡……

  徐晉身上突然起了火。

  有多久沒碰她了?整整一年了吧?

  不碰她,是想讓她知道他生氣了他不喜歡她了,讓她擔驚受怕,怕未來夫君冷落她。可她似乎不受任何影響,好吃好喝的,現在明知他在外面,她居然還睡得著?她真的知道害怕嗎?是不是因為母親喜歡她,又看他收了她的禮物,她就高枕無憂了?

  他寵她,她得意洋洋,他冷她,她沒心沒肺,既然無論他怎麼做她都過得好,那他到底為何要忍著,為何要辛苦自己?

  攥緊韁繩,徐晉閉上眼睛平復心中怒火,不讓自己衝動。

  現在不是時候。

  「王爺,先送哪位姑娘回府?」快到城門時,車伕低聲問。

  傅容揉揉眼睛,醒了過來,茫然間聽到徐晉略顯低啞的聲音:「將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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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16 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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