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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6:59:25 |只看該作者
第100章

  無論是距離皇城還是徐晉的肅王府,廣威將軍府都比景陽侯府近,正常情況下,為了方便,徐晉應該先送傅容回家再順路送秦雲玉,免得中間來迴繞路。

  但他是王爺,車伕當然聽自家主子的,半點疑惑也沒露,輕喝一聲,繼續趕車。

  身下馬蹄噠噠,遠處蟬鳴陣陣,傅容看看依然酣睡的秦雲玉,睡意漸漸沒了,對著車窗發愣。

  大晌午的,烈日高照,徐晉為何要繞遠路?不可能只是隨口選的。

  莫非他打算到了將軍府後他直接回家,再隨便派個人去送她?

  似乎只有這個解釋了。

  這樣想著,傅容重新靠到車板上,掩面打了個哈欠,慢慢閉上眼睛。

  昏昏沉沉的,馬車停了下來。

  秦雲玉的丫鬟從後面趕了過來,「姑娘下車吧。」

  秦雲玉睡得正香呢,傅容無奈地搖搖小姑娘,秦雲玉呆呆坐了會兒,徹底醒了,拉著傅容手道:「傅姐姐隨我一起下車吧,去我那邊坐坐,我娘也想見你呢。」

  傅容搖搖頭,催道:「不了,瞧妹妹困的,快回去睡吧,我也早點回家,免得我娘擔心。」

  秦雲玉不再客氣,由小丫鬟扶著下了車,見徐晉騎在馬上,剛想邀請,想到他還要去送未婚妻,秦雲玉便笑著招招手,逕自進了自家大門。

  目送她進去,傅容放下窗簾,等著徐晉安排。

  「去景陽侯府。」

  男人聲音低沉,聽著卻比在定河邊上時沙啞了幾分。

  馬車重新動了起來,旁邊依然跟著兩匹馬,一前一後。

  徐晉沒有提前回府,傅容挺意外的,轉而又想,徐晉是不是想去侯府坐坐啊?這人對他冷冰冰,對父母還是挺客氣的,端午前母親正猶豫要不要給肅王府送節禮呢,那邊先把節禮送了過來,綾羅綢緞,時令瓜果,叫老太太好一陣泛酸。

  「停車。」

  還沒走出將軍府這條街,徐晉突然跳下馬,車伕連忙止住。

  「王爺哪裡不舒服嗎?」許嘉迅速趕了過來,扶住腳步有些虛扶的男人。

  徐晉示意他放手,扶著馬鞍靜立片刻,道:「沒事,可能曬到了,有些頭暈。」

  許嘉聞言,心念急轉。這位爺可不是嬌生慣養的,身體底子比他強多了,他騎了一路馬都沒事,王爺會因為這點日頭曬不舒服?

  仔細打量對方兩眼,許嘉試探著提議:「王爺千金之體,不容有失,不如先到車內休息休息?」

  車裡傅容豎起了耳朵,情不自禁看向自己身邊的位子。後頭那輛馬車來時給幾個丫鬟用了,現在梅香還在裡面,徐晉總不可能跟丫鬟搶車,真要坐車,只能……

  念頭未落,就聽那人朝這邊走來。

  傅容連忙往旁邊挪了挪。

  車簾被許嘉挑開,徐晉看也沒看車裡的姑娘,沉著臉跨了上來,直接在傅容身邊落座,閉目養神,彷彿不需要跟傅容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許嘉放下簾子,替主子解釋道:「三姑娘,王爺一路暴曬,身體不適,還請三姑娘代為照顧。」

  傅容輕輕應了聲,「知道了。」

  許嘉悄悄拍拍車伕肩膀,用眼神示意他慢點趕車,「王爺現在受不起顛簸。」

  車伕頷首。

  都安排好了,許嘉再看一眼車簾,快步走回坐騎前,翻身而上,故意落後了一段距離。

  車內。

  傅容瞅瞅身邊臉色泛紅的男人,想了想,小聲問道:「王爺身體不適,若有需要,儘管吩咐便是。」他是她未婚夫啊,都生病了,她若不關心兩句,他得氣上加氣吧?

  「倒茶。」徐晉閉著眼睛道。

  車裡茶具一應俱全,傅容從架子上提起茶壺,擔心馬車顛簸茶水灑了,只倒了小半杯,小心翼翼捧到徐晉面前:「好了,王爺喝吧。」

  徐晉看她一眼,到底沒好意思使喚她喂,接過茶一仰而盡。

  「還要嗎?」傅容打量他臉色問。

  徐晉確實渴,「再倒一杯,倒滿了。」

  傅容乖乖從命。

  連續喝了兩杯,徐晉舒服了不少,但他依然皺著眉,看看傅容,問她:「你會替人揉捏嗎?會的話幫我揉揉額頭,我頭疼。」

  他一開口,傅容就忍不住懷疑他是真不舒服還是裝的了,先是故意繞遠路,現在又生病……

  但那又有什麼關係?

  徐晉真的不舒服,難得他主動開口,她正好趁此機會緩和兩人的關係。徐晉若是裝的,說明他想親近她了,只是需要一個台階,真那樣,傅容更是求之不得。

  在男人詢問的注視下,傅容臉慢慢紅了,「會,會點,就怕伺候的不好,惹王爺生氣。」

  「試試吧,不行就不用你。」徐晉很是疲憊地道,再次閉上眼睛。

  他人高馬大,傅容瞅瞅兩人身形差別,起身離座,將一旁備著的蒲團放到榻前,她跪坐下去,柔聲勸道:「王爺躺下歇息吧,這樣你舒服些,我也方便服侍王爺。」

  徐晉反而朝角落歪靠過去,拍拍他大腿與車板中間的位置:「我頭暈不想動,你到這兒來。」

  傅容目光移向那邊。

  地方雖小,確實夠她容身的。

  不過她也明白了,徐晉是裝病拿喬呢。

  可誰讓人家是王爺?

  猶豫片刻,傅容低聲道好,然後提起裙子跪到榻上,慢慢湊了過去。見徐晉一動不動鳳眼緊閉,傅容在膝蓋碰到他大腿時微微往後錯了點,抬手準備幫他揉額頭,卻發現男人額頭上有一層細密的汗珠。

  她在車裡坐著都嫌熱,他在外面曬著,肯定要出汗了。

  傅容心裡嫌棄,面上不顯,摸出帕子先替男人擦汗,本就嬌軟的聲音因為放輕了,多了觸動心弦的溫柔:「王爺一路辛苦了,等我幫王爺揉完額頭,王爺不如先回王府吧,我去後面跟梅香坐一輛車回家。」

  「不必,我還有事情要與你父親說。」徐晉低聲道。

  他閉著眼睛,傅容看他看的肆無忌憚,察覺他說話時悄悄嚥了嚥口水,傅容瞭然地笑了,收起帕子,雙手插入他發中,只留兩邊拇指在外面,輕輕替他揉捏,「這樣,王爺好受點了嗎?」

  徐晉「嗯」了聲。

  傅容便不再說話。

  因為徐晉個子高,傅容得抬著胳膊,她平時又很少這樣伺候人,沒一會兒胳膊就有點酸了,呼吸也不受控制地重了起來。徐晉呢,聽著她熟悉的輕喘,聞著她身上特有的清香,再感受她纖細手指的溫柔,自上車後便刻意壓抑的衝動漸漸喧囂起來。

  他抬起左手,剛要去抱她,額頭姑娘的手突然收了回去。

  徐晉暫且放下手,疑惑地睜開眼睛。

  傅容真的累了,小臉紅撲撲的,鼻尖上冒了細密的小汗珠,但她不是因為累收手的。乖順地跪坐在男人旁邊,傅容眨眨眼睛,跟徐晉對視片刻後低下頭,繞著手中絲帕道:「王爺叫我伺候,是不是,不生我的氣了?」

  她肯服軟,不管真心假意,徐晉正好也需要親近她的台階,沉默片刻後問道:「生你什麼氣?」

  傅容咬咬唇,心虛地抬眼看他:「因為王爺要為我出頭懲罰吳世子,我口不擇言,說你睚眥必報,王爺氣得不理我了,還把玉珮討了回去。」

  徐晉冷哼,盯著她眼睛:「我是生氣,你氣性也不小,我只要玉珮,你連那盒珍珠也還了。」

  這就是真正地想和好了,傅容大喜,乖乖認錯:「是我一時衝動做錯了事,王爺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您,您把那盒珍珠還給我吧,其實那晚交給許嘉後我就後悔了。」

  徐晉知道她嘴甜會哄人,但今日還是他第一次被她哄,以前相處,都是他各種好話哄她,她一臉不屑或憤怒地拒絕。看著低眉順眼的姑娘,徐晉突然好奇她能睜眼說瞎話到什麼地步,繼續問道:「既然後悔,去年臘月在驛館碰上,你怎麼沒來認錯?若不是我叫許嘉去請你,你恐怕根本不會見我吧?」

  傅容幽怨地回他:「當時王爺冷冰冰的,我哪敢主動打擾王爺?後來被王爺叫過去斥責,我也認錯了啊,我還給王爺下跪了呢。」

  「是你自己願意跪的,我沒讓你跪。」徐晉一點都不買賬。

  傅容抿抿唇,扭頭道:「王爺那麼凶,我一個小小的四品官之女,能不怕嗎?王爺若像以前那樣對我好,我自然不怕,如今王爺心里根本沒有我,我如何能坦然面對?」

  她眼裡湧上淚珠,徐晉慢慢坐正了,低頭看她:「為何這樣說?」

  傅容眼淚掉了下去,吧嗒吧嗒砸到涼蓆上,發出兩聲輕響:「那日在冰上,王爺看到我被人欺負也不幫忙,後來聖上賜婚,我以為王爺心裡還有我,高高興興備嫁,誰料進宮後,卻親耳聽王爺說不喜歡我,說我跟其他京城貴女沒什麼差別。今早我送禮物給王爺,你更是看在娘娘的面上才收下,可見王爺是真正忘了我了。」

  徐晉知道她的眼淚都是假的,她根本不在乎他的感情,她只是想討好他,以後好過安穩日子。

  他也想跟她好好過。

  說到底,她沒有做過什麼不可原諒的事,她所有的選擇,都是趨利避害。她隱瞞重生,他不怪她了,因為這事太離奇,他也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她跟徐晏徐平的瓜葛,他也懶著再計較,因為她沒有心,他沒得到的,徐晏徐平也都沒有得到。當初憤怒歸憤怒,時間長了,仔細想想,都是小事,不值得費心去分析誰對誰錯,真正重要的,是以後。

  他需要一個王妃,她是唯一選擇,他需要她為他生兒育女,為他安頓後院。

  她不願付出真心,他也不給她就是了,反正他們本來就是各取所需。

  「真忘了你,不會答應娶你。」徐晉慢慢抬起傅容下巴,凝視她眼睛道。

  傅容不信,「可你對我那麼冷……」

  徐晉輕輕鬆鬆將她抱到腿上,握著她手道:「這樣也叫冷?」

  「你,放我下去!」一好就動手動腳,傅容不樂意了。徐晉身上比她熱,大夏天的挨在一起,宛如靠著個火爐,渾身不舒服。

  該說的差不多都說了,徐晉不想再浪費時間,捧住她臉親:「濃濃聽話,一年沒碰了,我想。」說完盯著她誘人的朱唇,印了下去。

  她又大了一歲,他早就想嘗嘗了。

  碰上了,比記憶裡還要柔軟,像果子又熟透了幾分。

  徐晉收攏手臂,吻得更深。

  傅容徒勞地推他,被男人抓住雙手疊放到身後。他霸道地貼過來,上半身完全挨著她,傅容就是再抬起手,也只能推他結實的肩膀,山嶽一般,牢不可撼。

  唇好像變成了櫻桃,被他反覆品,一點一點吸走她甘甜,傅容渴了,抱住他脖子去搶。徐晉怔住,隨即緊緊摟著她給她,再在她流連外面太久時捲住她丁香到自己口中,給她一點,她滿足了想離開,徐晉霸道攔住,糾纏不放。

  傅容不知道自己的嘴唇是什麼味道,徐晉的卻好吃極了,潤滑似荔枝果肉,那總是欺負她的舌尖兒則帶了淡淡酸甜,有點像,糖醋魚的味道……

  糖醋魚……

  去年被他親吻的尷尬突然湧上心頭,傅容登時從那種眩暈的感覺裡醒了過來,忍不住笑。

  她肩膀顫啊顫的,徐晉困惑睜開眼睛,看到她笑得得意洋洋,他不管,他還沒吃夠,繼續堵住她嘴親。可她越笑越厲害,發不出聲音,花枝卻亂顫,那麼不專心,徐晉又氣惱又無奈,抬起頭看她,「笑什麼?」

  「你嘴裡有味道。」傅容報復般指了出來,「晌午漱口沒漱乾淨,還有味兒呢。」

  她水眸明亮,挑釁地看著他,徐晉怔了會兒才反應過來裡面的彎彎繞繞,總算明白她有多小心眼了,無奈地咬咬她鼻尖兒:「那麼久的事情你也記得?」

  傅容哼了聲,趁他離開時摀住嘴,悶悶道:「你得了便宜還奚落人,我當然記得。」

  「那也算奚落?」徐晉不懂她怎麼聽出來的奚落之意,也不想再為此分辨,重新低下頭。

  傅容迅速鑽到他懷裡,抓著他手哀求:「王爺別,別再親了,一會兒被人看出來……」親一次是為了緩和關係,怎麼能他想要就給他?光天化日的,兩人又沒有成親。

  「不親我難受。」知道她不是真正的無知少女,徐晉按著她在腿上動了動,「這裡難受……」

  二十歲的大男人,囂張又無恥,傅容一手捂臉一手打他,嬌聲斥道:「你快放我下去!」

  徐晉偏不放,趁她躲閃時佔更多便宜。

  意識到男人臉皮更厚了,傅容氣得抓起他手腕,牙齒都扣上去了,忽又頓住。

  沒有意料中的疼痛,只有軟軟的嘴唇貼著他手腕,徐晉暫且饒過腿上的姑娘,低頭打趣:「捨不得咬了?」

  傅容搖搖頭,鬆開嘴,捧著他手腕問他:「去年給你編的長命縷呢?你說會貼身保管的,如果王爺剛剛說一直沒有忘我的話是真的,應該帶在身上吧?」

  她神色認真,徐晉眼裡閃過一道尷尬。

  那天得知她跟安王單獨相處過,他太生氣,把那根長命縷踩爛了。

  「我……」

  「王爺不必說了。」傅容笑著摀住他嘴,趁徐晉愣住時靈巧地挪到旁邊榻上,坐好後將手伸到他身前:「今天送的那根呢,王爺給我。」

  徐晉不想給。

  他喜歡這份禮物,長命縷,他喜歡這個名字的意義,哪怕這輩子他絕不會再那樣死去。

  「你別生氣,那根在我屋裡收著,你若不信,改日我拿給你看。」徐晉急中生智。

  傅容驚訝看他:「生氣?生什麼氣啊?」

  徐晉比她還疑惑:「你不是以為我丟了那根,賭氣想收回今天送的嗎?」

  傅容撲哧笑了,隨即嘆口氣,幽幽道:「就算王爺真的丟了那根,我也不會氣,因為那時王爺總唐突我,我不是真心喜歡王爺,長命縷也非誠心所編。這根不同,上面的五顆珠子是我最寶貝的,我全拿出來送給王爺,盼菩薩感念我誠意,保佑王爺一世平安。王爺把這根弄丟了,我才會失望難過。」

  除了最後一句,這算是傅容在徐晉面前說過的大實話了。

  徐晉心中複雜,從懷裡摸出長命縷,轉轉上面的五色玉珠,遲疑道:「那你怎麼還……」

  傅容嗔他一眼,一把搶回長命縷,低頭嘀咕道:「我想給你戴上啊,早上就想了。」

  她羞答答的,徐晉看呆了,情不自禁伸出手。

  傅容紅著臉將長命縷套了上去,「祝王爺一生安康,與日月同輝。」

  看著她靈巧地打完結,徐晉握住她手,剛想開口,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他皺眉。

  終於到家了,傅容挺高興的,飛快收回手,邊整理衣裳邊小聲勸道:「王爺別下車了,被人知道咱們同車不好,改日你再來找我父親說話吧。」

  「也好。」徐晉收起方才的異樣,正襟危坐。

  傅容彎腰往外走,走到車門口,她回頭看他,「王爺,剛剛我給你系長命縷時,除了祝你長壽,還在心裡默默許了另一個願望。」

  「什麼願?」她聲音太小,徐晉身體微微前傾。

  傅容盯著他再無半點冷漠的鳳眼,盈盈一笑:「就是希望王爺……算了,我又不想告訴你了。」

  說完飛快撩起車簾。

  徐晉終於回神時,小姑娘已經跳了下去,纖細身影被落下的車簾遮掩。

  他看著車簾,聽她腳步聲越來越遠,閉上眼睛笑了。

  真是,天生的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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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6:59:42 |只看該作者
第101章

  回到東院,同父母弟弟妹妹說會兒話,傅容便回房睡覺去了,來回坐車顛簸,真的有點累。

  一覺睡到黃昏。

  睡醒了,傅容將今天贏的綵頭拿了出來。

  淑妃的南珠,雞蛋大小,這可是有價無市的好東西,傅容命梅香好好收起來。崔綰秦雲玉的都是二十兩的銀錠子,傅容放在手裡轉了轉,對梅香道:「蘭香呢?叫過來吧,我有話跟你們說。」

  梅香帶著疑惑去了。

  很快兩人一同走了進來。

  傅容將二人叫到身邊,一人分了一個銀錠子,輕聲道:「我跟王爺見過幾次,我知道你們心中都存了疑惑,具體的我不方便跟你們說,你們只需記住,我行事自有分寸,絕不會出差錯的。這銀子你們收好了,就當是封口費吧。」

  說到最後一句,語氣活潑俏皮。

  梅香蘭香當然知道那是玩笑話,齊齊道謝:「姑娘放心,我們絕不會洩露半句。」

  自家姑娘都跟王爺定親了,以前見過面又有什麼關係?姑娘行事隱秘瞞天過海,連她們身邊人都不清楚,外人更不可能知道。而且她們是丫鬟,姑娘本不必跟她們解釋,姑娘偏柔聲細語將她們當心腹看待,這份情意,比多少銀子都重。

  「打水去吧,我洗洗臉,趁現在天涼快再做做針線。」傅容伸個懶腰,有些無奈地道。

  她的嫁衣還沒繡好呢。

  梅香蘭香笑著去準備。

  洗漱過後,神清氣爽,傅容挪到窗下縫嫁衣,想到馬車裡徐晉軟和下來的態度,嘴角翹了翹。那男人,一旦佔了便宜,就什麼都好說了,只希望他矜持些,別又半夜過來找她。傅容不想跟他生氣,但這種事情萬萬不能慣著,就算有了婚約也不行,免得他看輕她。

  防著徐晉,傅容晚上故意選了套嚴實的睡衣穿。

  但徐晉並沒打算過去。

  他心裡是想的,馬車裡的親吻讓他食髓知味,恨不得馬上去她家隨心所欲。但他冷了她那麼久,今日才和好便湊過去,更顯得那些冷淡只是賭氣了。二來,夜探閨房確實不太君子,白日她只許他親了一下,想來還是避諱的。

  轉轉手裡的長命縷,徐晉不自覺地舔舔嘴唇。

  她主動親他了,熱情起來像貪吃的狐狸,他想要第二次時,她拒絕應該只是避諱虛禮,不是厭惡他的人。就像上輩子,到了他身邊,她便安安心心地跟他過,有過精心打扮刻意討好,也有夜裡緊緊相擁嬌語連連……

  她最不招男人喜歡的是她的無情自私,面上笑得再甜心卻始終是她自己的,痴情如徐晏也沒能留住她。可他該慶幸她這樣自私,否則上輩子他不會遇到她,不會知道世上還有個姑娘是他可以碰的。

  目光落到長命縷的五顆玉珠上,徐晉舉起來對光看,確實都是好東西。

  玉珠瑩潤,透過那柔和光暈,徐晉看到小姑娘搶回長命縷後羞答答的模樣。

  「我想給你戴上啊,早上就想了。」

  那樣熨帖的情話,她隨機應變無需任何準備,張口就來,跟真的一樣。

  徐晉笑了笑,撿起另一根長命縷,五色絲線差不多,但上面的珍珠都沒了。

  一根是敷衍他的,一根是誠心編的,雖然那份誠心也不是出自喜歡,而是她只能靠著他了。

  一旦成為夫妻,便是一輩子。

  在此之前,徐晉打算跟她虛情假意地過下去,可聽到她的甜言蜜語,領略過她真假難辨的溫柔,他還是不甘心。

  她也是人,那顆心真就捂不熱?

  徐晉閉上眼睛,回想她的兩輩子。

  她離開徐晏,是因為徐晏家人不好相處。他這邊沒有那種麻煩,母親意外地喜歡她,父皇沒空理會他們夫妻倆的事,他單獨開府,她也不用擔心妯娌親戚不合,真有不合,他會護好她,沒人可以欺負他徐晉的人。

  她上輩子先看上安王,多半是因為安王看起來比他容易接近吧?現在他不冷了,她也沒怕。

  至於傅容千方百計躲他……

  她最怕的應該是嫁給他幾年後要當寡婦,這點徐晉不能告訴她,但他可以一年一年證明給她看,他會活得好好的。剩下的,她不喜歡他夜裡胡鬧,他可以不去,反正很快她就要嫁過來,兩三個月他還是能忍的,除了這些,她還不喜歡他什麼?

  不喜歡他掐她指甲印兒,不喜歡他親完後說她嘴裡有味兒,還不喜歡……他看她的坑。

  想到她那些孩子氣,徐晉忍不住笑。

  如果他都依著她,她會不會真的喜歡上他?

  徐晏做不到的,他就做不到嗎?

  寵愛而已,他完全可以給,他只需守好自己的,等她真正把心交出來。

  一個丈夫,若不能叫自己的妻子真心相待,傳出去也太丟人了。

  「許嘉。」將兩根長命縷收到袖口,徐晉坐正了喊人。

  許嘉一身黑衣走了進來,神情比過去一年裡前來聽命時明顯輕鬆了幾分,「王爺有何吩咐?」

  徐晉知道許嘉聰明,如白日裡他裝不舒服,不用打招呼,許嘉都知道如何行事。其實心思被底下人看穿,是上位者的大忌,不過許嘉忠心,徐晉完全信任他,再來許嘉也不是次次猜得準,眼下不就誤會了?

  「把那盒五色珍珠拿過來。」

  許嘉一聽就明白了,王爺果然要去找三姑娘了,要不讓他準備禮物做什麼?

  他腳步輕快地去了,很快捧著那個紫檀嵌八寶首飾盒走了回來。因為在庫房擱置太久,首飾盒上積了厚厚一層灰,許嘉當然仔細擦拭過,遞到徐晉面前時跟新的一樣。

  徐晉漫不經心地打開盒子,眼前多出一片珠光寶色。

  又想到去年送給她時她連五顆珍珠都舍不得分他的小氣樣。

  徐晉捏了一顆珍珠,突然有些不確定,問許嘉:「你知道這裡一共有多少顆嗎?」她該不會一顆一顆數過吧,真那樣,現在他拿出來五顆,她發現後會不會多想?

  許嘉尷尬地笑:「這,屬下沒數過,要不現在數?」

  徐晉搖頭,略微放了心,許嘉心細如髮都沒數過,她應該也不至於痴迷到那種地步。

  挑出五顆珠子,徐晉沉思片刻,讓許嘉回去,特意囑咐了一句:「早點睡吧。」

  許嘉愣住。

  徐晉將他的錯愕看在眼裡,意味深長地笑了,等許嘉走後,他將首飾盒放到一旁,又把兩根長命縷拿了出來,擺在一起打量。

  她送了禮物,他總要回禮哄她,把那根長命縷給她,正好讓她知道他沒有忘過她。在傅容面前丟過那麼多次人了,只要不叫她察覺他是重生的,她也沒什麼好得意的,誤會他長情更好,興許還會有一點點感動。

  只是,這東西怎麼編?

  王府裡也有丫鬟,可她們不配碰他跟她的長命縷,他只能自己來。

  徐晉深深皺起了眉。

  ~

  早上醒來,傅容仔細看看身上的衣裳,這次真的驚訝了。

  難道徐晉改邪歸正了?

  還是說,兩人剛剛緩和關係,他暫且放不下.身段像以前那樣無賴?

  傅容摸了摸大腿。不能吧,昨天在車裡徐晉壓著她蹭那兒,臉皮分明快要比天厚了。

  想到徐晉的威風,傅容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八月初的大婚,心不由縮了縮。

  她怕疼……

  就為了新婚夜少受點折磨,傅容也得早點把徐晉哄好啊,否則那傢伙跟上輩子一樣莽撞,傅容絕對要吃苦頭的,畢竟現在的她還是黃花大閨女。

  婚前兩人見面機會不多,傅容打定主意了,如果徐晉再來她閨房,她寧可稍微給他點甜頭的,好徹底消了他心中芥蒂,成親時她也有膽子撒撒嬌。

  可一連好幾晚,徐晉都沒過來。

  就在傅容開始擔心徐晉是不是識破她在車上的討好也是假的時,徐晉來景陽侯府做客了。

  蘭香興奮地跑進來傳話時,傅容正在縫嫁衣,聽蘭香說完,傅容想起來了,今日父親休沐,徐晉確實可以光明正大地來見准岳父。

  「來就來,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傅容嗔了蘭香一眼,繼續低頭做針線,氣定神閒。

  蘭香沒料到她這麼淡定,好像自己真的大驚小怪了一般,訕訕地看向梅香:「王爺第一次來,我以為姑娘會高興嘛。」

  傅容頭也不抬地囑咐道:「你去跟那些小丫鬟們說,讓她們都老老實實在院裡待著,不許去前面探頭探腦,被人瞧見丟的是我的臉面。」

  「姑娘放心,我親自盯著去!」蘭香立即正色道,跟梅香一起離去。

  傅容手上動作慢慢停了,納悶地看向窗外,上次徐晉也說有事情要找父親,莫非真有事?

  前院。

  在正院那邊同傅品川說了會兒話,傅品言便將徐晉請到了自家東院。

  喬氏早得了信兒,茶水糕點都命人備好端到廳堂裡去了,她一個婦道人家就沒往前面湊,只吩咐巧杏派人盯著後院,別叫好奇的小丫鬟跑過來丟人現眼,她待在屋裡哄官哥兒。

  傅品言卻派人過來,請她們母子去前面見客。

  喬氏免不得緊張,對著鏡子再三打量,確定沒有失禮處,這才牽著官哥兒往外走,小聲叮囑道:「官哥兒聽話,見了客人不許哭鬧,知道嗎?」

  官哥兒乖乖點頭。

  哪想拐進廳堂,沒看見准姐夫呢,先看到了一個大籠子。

  「狐狸!」官哥兒脆脆地喊,人已經朝籠子跑了過去。

  「這孩子!」喬氏也挺意外的,好在反應夠快,快走幾步拽住小傢伙,蹲下去教他:「狐狸是王爺帶過來的,官哥兒是不是先要謝謝王爺?」

  官哥兒扭頭,看見父親身邊站著一個特別好看的男人,好像在哪裡見過。

  喬氏趁機領著他走到徐晉身前,剛要行禮,徐晉笑道:「伯母不必見外,把我當晚輩看就是。」

  他比上次見面還要隨和,喬氏心裡高興極了,但還是堅持行了禮。

  徐晉沒有強求,轉而解釋道:「當初獵了這只靈狐,是為了給娘娘進補的,只是娘娘不喜殺生,命我帶了回去。端午時無意聽三姑娘提起官哥兒還記著它,正好我府裡也沒人喜歡,今日便帶了過來,送給官哥兒玩吧。」

  喬氏受寵若驚:「這禮太貴重了,王爺……」

  徐晉打斷道:「景行年少,伯母不收,倒是叫我不知該如何與伯父伯母相處了。」

  喬氏猶豫地看向丈夫。

  傅品言點點頭,笑道:「王爺一片好意,咱們就別客氣了。」

  喬氏便順勢道謝。

  徐晉摸摸官哥兒腦袋,告辭道:「府裡還有事,改日再來叨擾。」

  傅品言夫妻倆一起出去送他。

  一行人才到東院門口,就見梁通的貼身小廝長武匆匆趕了過來,見到有客人,一看還是非富即貴,他識趣地退到一旁低頭行禮,但臉上的喜意是如何都掩飾不住的。

  徐晉也不認得他,瞥見許嘉悄悄伸出兩個手指頭,他慢慢停下腳步,不太確定地問:「你是梁總旗身邊的隨從?本王好像在哪裡見過你。」

  梁通武藝超群,開春升為正七品的總旗了,倒是傅宸還沒得到晉陞機會。

  長武心思通透,一聽徐晉自稱本王,立即跪下行禮:「長武見過肅王殿下!殿下居然認得小的,小的這輩子就算沒白過!」

  徐晉頷首。

  傅品言察言觀色,笑道:「幾日不見,你倒越來越會說話了,說吧,少渠派你過來做什麼?」

  長武彎腰站了起來,咧嘴道喜:「回老爺夫人,我家奶奶有喜了……」

  還沒說完,被喬氏急切打斷:「真的?請郎中看過了嗎?」

  長武連連點頭:「看過了看過了,說是快兩個月了!」

  喬氏大喜,若不是顧忌徐晉在此,說不定馬上就要吩咐人備車了。

  徐晉也轉身朝二老道喜,回到馬車上後,臉上沒了笑容。

  那個梁少渠,動作倒是夠快的。

  摸出自己親手編的長命縷,徐晉決定今晚就過去找她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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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徐晉才走,傅品言便領著一家老小去看長女了,妻子催得緊,他也坐不住,眼看就要當外祖父了,他得好好叮囑梁通幾句,免得將來女婿年輕氣盛折騰出事。

  京城寸土寸金,皇城周圍的幾條街幾乎都被勳貴高官佔了,難得有人要賣宅子,尋常人家也買不起。喬氏希望女兒住的近點,又捨不得女婿太破費,讓梁家心生不滿,去年幫梁通張羅宅子時,故意讓牙儈挑靠外的地界介紹。

  因此傅宛小兩口的宅子離景陽侯府有些距離,馬車走了好一會兒才停。

  「姐姐怎麼出來了,多熱啊,都是一家人還客氣什麼,往後你再出來,我就不來看你了。」傅容第一個跳下馬車,還沒站穩呢,先朝跟梁通並肩站在門口的傅宛抱怨起來,算是幫喬氏省事了。

  對於新嫁娘來說,有孕是喜事,也是件羞事,傅宛懷第一胎,臉皮薄得很,不敢看母親,只小聲同她眼裡對此應該還不太懂的妹妹說話:「濃濃別擔心,現在出門不礙事的,再說我也是剛剛聽下人傳報才出來的,沒站多久。」

  傅容怎麼能不擔心?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就算她知道姐姐的兩輩子有了很大變化,就算她對梁通的信任比齊策多,這些也不會讓她忘了前世姐姐是難產而死的。現在姐姐有孕,她真心替姐姐高興,高興過後,當初姐姐離去時那種撕心裂肺的疼也重新清晰起來,叫她坐立不安,以至於看眼前羞澀淺笑的姐姐都像是一場夢。

  傅容走過去,貪戀地握住姐姐的手。

  她平時就喜歡撒嬌黏人,現在這樣親近傅宛,傅品言梁通等人也都習以為常,略加寒暄便分頭去屋裡坐了。官哥兒想跟姐姐們在一起,喬氏怕他人小不懂事,聽了什麼學出去,硬是讓丈夫把他抱了過去。

  「怎麼現在才請郎中?」落座後,喬氏輕聲埋怨女兒,她不信女兒之前沒有一點察覺。

  傅宛垂眸道:「之前不敢確定,怕說出來大家空歡喜……」

  「傻丫頭,往後再有這種事,必須先告訴娘,你頭次經歷這個,什麼都不懂,說出來娘還有的是東西要教你呢。」喬氏走到女兒身邊,將傅容擠到一旁,「你們姐倆去花園裡玩會兒,娘有話單獨跟你們姐姐說。」

  傅容聽話地去了,事關如何養胎,姐姐肯定會用心聽的。

  白汀送她們出屋。

  傅容讓傅宣等會兒,她將白汀叫到一旁,小聲打聽:「姐姐身邊的人我最信任你了,你看姐姐嫁過來這麼久,院裡的小丫鬟們可都老實?」姐姐回家次數不多,每次又都報喜不報憂,梁家的情況傅容只能問白汀。

  白汀沒想到尚未出閣的三姑娘會打聽這個,臉色變了變。

  傅容見了,一顆心迅速下沉,聲音不由多了幾分嚴厲:「到底怎麼回事?」

  白汀看看她,想到三姑娘馬上就要嫁人了,有些事說給她聽也無妨,便湊近了些,「之前都好好的,端午前二姑娘跟姑爺歇下後不久,二姑娘,二姑娘嫌姑爺說夢話將姑爺趕了出來,姑爺就自己去了前院,後來雪英假借二姑娘的名義要去伺候,被姑爺一腳踹吐血了。」

  她說地委婉,傅容卻聽懂了。

  姐姐月事不來,肯定會想到孕事上頭,自然不敢再讓姐夫胡鬧,姐夫憋了幾天大概憋不住了,夜裡動手動腳被姐姐一氣之下趕了出去,白汀避諱她才編了姐夫說夢話的藉口。至於那個雪英,傅容記得,好像是海棠塢裡一個二等丫鬟……

  果然不論姐姐嫁給誰,身邊丫鬟都有覬覦姑爺的,梁通黑歸黑,說良心話,真不醜,跟徐晉徐晏那等白面俊公子相比另有一種味道。

  「那,姑爺跟雪英……」傅容沉著臉問。

  白汀忙道:「三姑娘別誤會,雪英,雪英被人抬出來時衣裳穿的好好的……」

  屋裡頭,傅宛也露了餡兒,正低聲跟母親解釋。

  那晚她把梁通趕走之後,心裡煩躁睡不著,捨不得跟丈夫分開睡,又氣他總喜歡動手動腳,就那麼躺著對窗發呆,沒過多久就聽到前面有動靜。傅宛嚇了一跳,坐起來要穿衣服,還沒收拾齊整呢,梁通氣沖沖闖了進來,黑著臉問她是不是派丫鬟去伺候他了。

  傅宛何曾派人去過?

  梁通也是一時氣憤,以為妻子真的疲於應付他,想給他安排通房丫鬟,見傅宛一臉茫然,他便明白全是那丫鬟信口雌黃,趕緊坐到妻子旁邊將事情說了一遍,再三保證自己沒有碰那丫鬟。

  傅宛信他,真有那個心,肯定直接摟著人睡覺了,哪還會跑過來找她生氣?

  但她害怕。梁通太喜歡做那個,現在才忍了半個月就壓不住火了,時間一長,再有丫鬟去自薦枕席,梁通真能忍住?

  喬氏見女兒愁眉不展的,拍著她手道:「宛宛愁什麼,你該慶幸少渠沒那種心思,換成那種自己張羅妾室的,日子豈不是沒法過了?」

  傅宛扭頭道:「誰知道他能堅持多久。」

  喬氏忍俊不禁,湊到女兒耳旁說悄悄話:「傻孩子,他要,你先用手幫他,等你過了頭三月,穩好胎了,少渠再要你就給他,動作輕點,一個月弄幾次也沒多大關係,最後那兩個月再繼續戒著。」

  傅宛震驚抬頭,忘了羞。

  喬氏抱住自己快要當娘的傻女兒,又低聲指點了幾句,弄得傅宛滿面通紅。

  傅容心事重重在花園裡走了會兒就回來了,趁傅宛跟傅宣說話,她把母親拉到一旁,「娘,我聽白汀說雪英……」

  「白汀怎麼跟你說……哦,又是你瞎打聽的吧?」喬氏一聽話頭,不悅地皺眉。

  傅容意外地看著母親:「娘都知道了?」

  喬氏嘆氣,摸摸女兒腦袋:「你姐姐全都告訴我了。濃濃不用胡思亂想,你姐夫是好的,我也教了你姐姐應對的法子,沒事的,等濃濃婚後有喜了,娘也跟你說。」

  「娘又打趣我!」傅容裝羞跑了,私底下長長舒了口氣。

  到了晌午,一大家子都在這邊用的飯,飯後待到後半晌才走。

  夜裡梁通越想越不自在,摟過妻子道:「岳母跟三妹妹離開時,看我的眼神都有點不對,你是不是跟她們說那事了?」

  人在他懷裡,傅宛不由又想起母親教的那些花招,紅著臉辯解道:「我沒想說,娘看出我有心事,非要我說。那你也不用擔心她們不喜歡你,我都解釋清楚了。」

  梁通更不高興了,往下挪挪,看著妻子眼睛道:「你怎麼還有心事啊,我不是說過嗎,除了你誰都不碰,哪個不長眼睛地再送上來,我直接踹出去,賣到青樓……」

  「閉嘴吧,就你懂得多,連那種地方都知道。」傅宛不愛聽他說這個,嫌棄地轉身。

  夏夜睡衣單薄,她這樣翻身,玲瓏有致的身子貼著他滾一圈,梁通呼吸登時重了,明知媳婦不喜還是厚著臉皮靠了上去,摟緊人道:「你別怕,我就蹭蹭解解渴,不會動真格的。」

  傅宛耳朵都被他說紅了。

  他這樣蹭,比那樣更羞人啊。

  「睡覺了。」傅宛用胳膊肘推他。

  「宛宛,宛宛……」梁通隨她推,他只顧摟著人不叫她躲,大手霸道地欺負她。

  沒過多久,傅宛就被揉捏得沒了力氣。

  眼看他又湊過來,嘴上說著不破,那無賴物卻做著截然相反的動作,傅宛實在受不住了,擔心他忍不住來真格的,閉著眼睛埋到他懷裡,把手伸了過去。

  梁通渾身一哆嗦。

  外間守夜的白汀忽然驚醒,側耳傾聽。

  裡面姑爺又在說混話了……

  意識到兩人在做什麼,白汀飛快用被子摀住了耳朵。

  ~

  蘭香此時倒是睡得香甜,一點都沒察覺榻前有人輕步走了過去,進了她家姑娘閨房。

  徐晉有一年沒過來了,再次踏進熟悉的屋子,他靜靜地站了會兒,才走向床榻。

  剛要掀開青紗帳,忽聽到輕輕的啜泣,那麼輕,像幼獸哀鳴。

  徐晉皺眉,挑開帳子。

  今晚有點月色,他依舊帶了燈籠,藉著昏黃燈光,看到她平躺著,美眸緊閉,臉上全是淚水,嘴裡含糊不清地喚著什麼。

  徐晉怎麼都沒想到會看到這種場景。

  床邊還有一人側躺的位置,徐晉脫了靴子,掩好紗帳後躺下去,半撐著身子看她。

  小姑娘雙手疊放在胸口,一動不動像是陷入沉睡,但那淚水不停,像是受了難以承受的委屈,兩道細長黛眉痛苦地皺著,紅唇翕動。

  這是,做惡夢了?

  徐晉湊到她跟前聽。

  「……別走,姐姐別走……」

  徐晉心神一震,聯想白日裡聽到的消息,猜到她夢見什麼了。

  傅家旁人都在為傅宛歡喜,只有她擔心前世慘劇重演吧?

  那一瞬,徐晉真想知道當初收到他的死訊時,她是什麼反應。

  他知道她不會有多傷心,上輩子如何他也不想再費心,他只希望這輩子,總有一日,他在她心裡,會佔據跟她家人差不多的位置,當他遇到什麼不測時,她也會傷心成這樣,當然,他不會真的讓自己遇到不測。

  默默看了會兒,徐晉溫柔地替她擦去眼淚,低頭含住她唇,沒有欲,只想用這樣的親密,輕輕打斷她的惡夢。

  小姑娘漸漸不哭了,張開唇,本能地回應。

  小小的動作,便讓這吻變了味道,徐晉情不自禁抱住她腰往自己懷裡帶,吻得更深。

  太過真實的觸感,傅容陡然驚醒。

  徐晉感覺到了,捧住她臉道:「別怕,是我。」說完坐了起來,將她打橫抱到腿上:「剛剛看你在哭,夢到什麼了?」她嬌嬌小小,每次見面他都想這樣抱著她,感受她那點重量壓在他腿上。

  傅容腦袋昏昏沉沉的,困惑道:「我哭了?」

  徐晉將隨手丟到一旁的手帕塞到她手裡:「上面都是你的淚,好像聽你喊姐姐了。」

  傅容瞬間記了起來,無意識地捏捏帕子,抬手揉額頭:「想不起來了,王爺怎麼過來了?」目光掃過床外的燈籠,那柔光也刺得她眼睛痠痛,不由往男人懷裡靠了靠。

  徐晉體貼地轉個身,不叫燈光照到她,也沒追究她是真記不得夢還是單純地不想告訴他,低頭笑道:「早上聽說你姐姐有孕了,這麼大的喜事,猜到你高興,我過來跟你道聲喜。」

  傅容勉強笑笑,剛要說話,瞥見自己睡裙下的腿。

  白日裡她喜憂參半,加之這幾天徐晉都沒露面,臨睡前便隨心選了一套清涼的,單薄的淺綠裙下粉色小褲格外明顯,再往上看,裡面的肚.兜也無處可遁。

  徐晉怎麼這麼會挑日子呢?

  夢裡殘留的傷感徹底瀰散,傅容打起精神,趁徐晉因為憐惜她哭尚未注意到她衣裙時,輕輕咳了咳,沙啞著聲音道:「喉嚨難受,王爺放我下去倒杯水吧。」

  「我給你倒。」徐晉聲音溫柔,不等傅容拒絕便放下她,轉身下床。

  傅容疑惑地看著他高大的背影。

  這傢伙,是不是因為可以討便宜了,所以樂得先給她點好處?

  管他如何,傅容悄悄挪到床腳,拉起被子將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只露出腦袋。看著旁邊那麼多空地方,暗暗慶幸今晚睡覺時心情不好,沒把團團放到床上來,現在它睡在籠子裡,除非有大動靜,那懶貨不會醒的。

  徐晉端著茶回來,遠遠瞧見她縮在床腳,無奈又好笑。

  又叫她騙了,以為她是真難受,原來是半招調虎離山。

  「還喝嗎?」他停在床前,戲謔地問她。

  傅容真的有點渴,見徐晉看起來心情不錯,點點頭,伸手去接。

  徐晉意味深長地盯著她胳膊。

  「王爺今晚不鬧成嗎?」傅容哀求地望著他。

  徐晉沒有回答,只將茶碗放到她手上,等她喝完,他將裡面剩下的小半碗全都喝了,再放到床頭櫃子上。重新掩好紗帳,他懶懶地靠在床頭,雙手墊在腦後問斜對面的姑娘:「猜猜我今晚除了道喜,還想做什麼?」

  傅容縮縮脖子,小聲嘀咕道:「只要王爺守禮,其他的都隨王爺。」

  徐晉笑笑,將紫檀木首飾盒放到身邊。

  傅容眼睛一亮,驚喜道:「是那盒珍珠?」

  徐晉看著她笑:「是不是,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傅容故作不懂,羞澀道:「我等王爺走了再看。」

  她聰明地不上當,裝羞扮乖都狡猾可愛,徐晉忍不住也不想忍,起身將裹成球似的姑娘重新撈到懷裡,低頭咬她耳朵:「你以為你不過來,我就拿你沒轍了?你以為你身上多層被子,我就不碰你了?」

  傅容總算明白什麼叫作繭自縛了,雙手都被自己裹在被子裡,徐晉一隻胳膊便輕輕鬆鬆將她困住,她連雙腿都不便動彈,只能扭頭躲避他熱情的唇。可是怎麼又躲得過?耳朵被他唇抓住時,傅容身子軟了大半,一邊縮脖子一邊軟聲求他:「王爺別鬧,我怕癢……」

  「給我生個兒子,我就放了你。」徐晉邊吃她耳朵邊道。

  傅容怔住。

  徐晉也抬起頭,摟著她平復:「濃濃,我跟梁通一般年歲,你看他比我先成親,如今又要比我先當父親,濃濃爭氣點,今年也給我懷一個?」派葛川去照顧她時,他便叮囑葛川好好替她號脈了,知道她身體沒有任何問題,上輩子三年不孕,多半是徐晏不行。

  傅容咬唇,閉上眼睛惱道:「你別說了,要說,等婚後再說。」

  徐晉捧著她臉,在她小嘴上香了一口:「我知道,就是看別人喜事連連,我著急了。」

  傅容扭頭,臉卻是白的。

  徐晉當她害怕他今晚要動真格的,好笑地將人放下去,打開首飾盒給她看:「再送你一次。」

  五色珍珠光芒璀璨,傅容好受了些,接過來撥弄兩下,瞧見底下好像有東西,取出看,竟是一根長命縷。

  徐晉滿意地看她眼中驚訝,柔聲道:「這是去年你送我的那根,現在我給你戴上,咱們一起長命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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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傅容呆呆地看徐晉往她手腕上套長命縷,笨手笨腳。

  那日在馬車裡,為了轉移他的花花心思,她隨口問他長命縷的事,徐晉結巴了一下,傅容就料到徐晉多半把那份禮物扔到哪個犄角旮旯了,沒想他居然還真留著,還回送給她。

  不過傅容挺喜歡的,那五顆珍珠是好東西啊,比她的玉珠還好,回頭拆下來又能湊成滿滿一盒。

  徐晉一直低著頭,輕輕拉緊帶繩,戴好了,他托起她細白手腕親了親,「還是濃濃戴著好看。」

  傅容看了兩眼,漫不經心道:「再好看這東西也就端午時戴著玩兩天,過陣子就拆了,正好把珠子放回首飾盒裡,往後過端午再重新編新的。」

  徐晉嘴角的笑一下子消失了。

  拆了?她知道他編這根長命縷用了多少功夫嗎?

  他整整擺弄了三天!

  不可能找人教,他只能對著兩根長命縷自己摸索,光學編五綵線就用了兩天半,編好一次再拆一次。第三天晚上終於編出樣子來了,跟她的比對起來也瞧不出差別,心滿意足想去睡覺,脫完衣裳才發現忘了把五顆珠子串上去,只好重新拆了再來一次。徐晉自認他這輩子大概也只會編這一根長命縷,她居然想拆了?

  「不許拆,過完端午收起來,來年繼續戴這根。」徐晉攥緊她手道。

  傅容好奇了,「為什麼啊?」

  徐晉盯著她眼睛:「因為這是我送你的,意義不同。」

  傅容沒忍住,撲哧笑了:「可這是我編的啊,編的時候也不是誠心的,若是王爺親手編的,那我肯定跟王爺一樣,將它貼身收著,一日都不離身。」

  甜言蜜語也沒用,徐晉動動嘴唇,沉著臉道:「我只知道這是我送你的,你最好好好收著,敢丟了或是背著我拆了,你知道我生氣後會如何對你。」

  他冷聲威脅,傅容看看手腕上的長命縷,無奈道:「知道了,這是王爺送我的,我一定會珍藏起來,絕不敢丟。」

  這人脾氣真怪,在傅容看來,很多不值一提的小事卻能惹他大動肝火,反正她還有一盒子珍珠,浪費五顆就五顆吧。

  徐晉看出她是敷衍了,剛要再威脅兩句,紗帳外突然傳來輕微的拍動翅膀聲。

  傅容連忙朝徐晉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她纖纖手指抵在紅潤唇上,徐晉喉頭動了動,重新將人抱到懷裡,對著她耳朵呵氣道:「我想起來了,那晚許嘉來要東西,你既然把珍珠還我,為何沒把那隻鸚鵡也還我?」看到許嘉把珍珠也帶了回來,他強忍著才沒將那盒珍珠摔了。

  傅容耳朵特別怕癢,努力縮脖子,小聲辯解:「我忘了……」

  「不是不許說話嗎?」徐晉從她耳朵一路親到嘴角,再完全壓住她的唇。

  傅容掙了兩下,他大手插入她發中,不容拒絕。

  傅容漸漸沉迷了進去。

  她從來不知道徐晉親起人來會這樣溫柔,上輩子沒親過,這輩子之前的那些,她都不願意給他親,自然也沒細細感受過其中滋味兒。可是現在,他是她再也無法拒絕的未婚夫了,是她想要過好日子就必須倚仗一輩子的男人,傅容不能再在這種事情上惹他不高興,那麼,既然避免不了,傅容願意跟著感覺走。

  有些話說出來太過離經叛道,但傅容真的覺得,做這種事情還是很舒服的。

  曾經火般的回憶,如今水般的溫柔。

  眼看被他壓得越來越低,腦袋在他臂彎裡快要掉下去,傅容情不自禁抬起手,環住他脖子。

  她乖乖巧巧,順從地抱著他,徐晉藏在她髮裡的右手漸漸隨著心意挪了下去,將裹著她的被子一點一點扯開。小姑娘察覺他意圖,扭頭躲他想要勸阻,徐晉追著她親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她才發出個含糊不清的音,便被他吞下。

  像是被薄紗遮蓋的稀世珍珠,此時薄紗被人慢慢掀開,無需定睛凝視品鑑,只需用手感受那細滑瑩潤,那在夏夜裡意外舒服的清涼,便能讓人發出一聲滿足喟嘆。大部分珍珠都是圓的,他的稀世珍珠也有圓潤之處,賞到那裡,徐晉終於無法一心二用,嘴唇敷衍地貼著她,心思都放在了手上。

  因此小姑娘一聲無法壓抑的輕叫,成功從兩人鬆鬆碰觸的唇間逃了出來。

  徐晉睜開眼睛。

  傅容也睜開了。

  他看著她霧濛濛的清澈眸子,手上動一下,她眼裡的水色就多一分,像雨後山林間瀰漫的氤氳水汽,絲絲縷縷飄到他心頭,將他的心一圈一圈縈繞,沖淡他胸口肆虐的火,叫他只想多看看她此時驚惶無助又將所有停下的期望寄託在他的憐惜上的可憐模樣。

  他捏住她一點嬌,像她把玩五色珍珠那般輕輕轉。

  她眼睛閉上,手無力地抓著他手臂,朱唇間又是一聲嬌嬌音。

  「濃濃,你知道你現在有多美嗎?」徐晉低頭親她的唇,又是一轉。

  傅容咬唇,轉身往他懷裡鑽,嬌軟哀求:「王爺別這樣,等,等我嫁到王府,行嗎?」

  她這樣轉過來,徐晉手不得不挪到她背上,如觸美玉。

  「濃濃是說,咱們大婚那晚,我做什麼你都不攔著了?」看不到她的臉,徐晉低頭去親她露在外面的耳朵,她無一處不美,哪他都想親。

  傅容不說話。

  徐晉的手往下挪。

  眼看快要越過腰線了,傅容連忙反手按住他,悶悶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要哭了:「我都聽王爺的,只求王爺別再欺負我了,我,我,我困了……」

  徐晉低笑,收回手,將人放到床上,他從背後摟著她,「既然濃濃困了,那就睡吧。」

  傅容假裝沒察覺他的囂張,小聲道:「時候不早,王爺也早點回去安歇吧?」

  徐晉往後挪挪,輕輕「嗯」了聲,「你先睡,我一會兒就走。」

  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像是在脫衣服,傅容大驚,抓著被縟問:「王爺在做什麼?」

  徐晉重新貼了上來。

  傅容的睡衣早沒了,就算有,她估計也能感受到此時徐晉身上是一乾二淨的。

  難道他想提前當新郎?

  傅容本能地往裡挪,才挪一點便被徐晉按住肩膀翻了過去,面朝床褥。

  「王爺……」

  「濃濃別說話,小心吵到那隻鸚鵡。」

  徐晉撥開遮住她臉的長發,輕咬她耳朵:「濃濃看這是什麼?咱們要大婚,禮部那邊送了很多東西到我府上,我隨便翻看,居然找到這樣一個好物。濃濃放心,今晚咱們只學這張,其他的,等婚後再說。」

  將一個小冊子放到傅容面前,他不再說話,自顧忙去了。

  傅容看著那頁栩栩如生的畫圖,明白徐晉是鐵了心要折騰她一回,認命般摀住臉。

  床帳輕搖,半晌方歇。

  徐晉跪在床腳收拾,話音裡帶著難以掩飾的饜足,「你這睡裙我拿回去,還是你偷偷洗了?」

  傅容縮在被子裡,再次裹成球,這次連腦袋都藏了進去。

  她嫁過兩次,從沒試過這樣,說什麼叫「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他是大禹嗎?他真的只扣了三次門嗎?還有治水什麼的,照他這種治法,水越治越多,當初的大夏朝早就淹沒了。

  傅容算是真正認識徐晉了,虧他上輩子那樣寡言少語,原來他高興了,會變成這樣。

  「怎麼不說話?」徐晉笑著躺了下來,扯她被子:「不嫌悶嗎?」

  「你快走吧,成親前我都不想見你了!」傅容死死拽著被子。

  徐晉失笑,改成平躺,想了想,應許道:「好,成親前我都不來了,再來一次,我怕我忍不住先要了你。那你先告訴我,那條睡裙到底該如何處置?我拿走了,你的丫鬟們會不會懷疑?」

  聽她提這個,傅容真是要氣死了。

  她的衣裙都是新做的,梅香蘭香心裡都有數,少一條她們肯定會問。可是留下來,為了不讓丫鬟們發現屬於徐晉的東西,她只能自己洗,可她連自己髒了的貼身衣物都沒洗過,憑什麼要去碰他的?

  傅容真想讓徐晉給她洗完了再走!

  可是她不敢……

  「王爺走吧,我,我自己收拾,只求王爺以後別再這樣了。」傅容悶悶地道。

  沒能要到裙子,徐晉有些可惜,抱著人親了親被子,這才起身穿衣。

  人走了,傅容立即從被子裡鑽了出來,仰面躺著平復。

  想到孩子,徹夜未眠。

  次日蘭香揉著眼睛起來,聽到裡面有水聲,她震驚地走進去,看見傅容正在洗衣裳,小臉慘白。

  「姑娘,你,你怎麼自己洗了?」顧不得披頭散髮,蘭香快步走過去,想把銅盆搬走。

  傅容連忙喝止,扭頭換口氣,趁機催道:「再去給我打盆水來!」

  她聲音焦急,蘭香不明所以,聽話地去了。

  傅容秉息擰乾睡裙放到一旁,飛快端水走出門,將水潑到距離她閨房最遠的一片花壇裡。

  蘭香回來時,傅容洗了兩遍手,把投水的活計交給蘭香就不管了。

  好在徐晉這次說話算話,真的沒有再過來擾她。

  進了六月,在喬氏的再三催促下,傅容的嫁衣終於繡好了。所謂一回生二回熟,跟嫁給徐晏那次做的嫁衣相比,這套新嫁衣繡活兒進步多了,喬氏看了又欣慰又自責,自責以前總是嫌棄次女好吃懶做只知道玩,原來女兒的女紅也是拿得出手的。

  傅容毫不心虛地接受了母親的誇讚。

  母女倆繼續說嫁妝,喬氏嘆道:「原本給你們姐仨準備的都是六十四抬,哪料你這孩子福氣大,進宮一趟就成了肅王妃了。嫁給王爺,六十四抬不免寒酸,湊成一百二十八抬吧,跟太子妃康王妃一樣的例。濃濃別誤會,你嫁的好,再多嫁妝我們也舍得出,就是……我跟你姐姐提過,她是沒有心思跟你攀比的,但娘總覺得委屈她了,你們姐仨都是好女兒,娘哪個都一樣的喜歡……」

  傅容明白母親的心結,她們姐仨當然知道父母不曾偏心誰,可外人多半會說些閒言碎語,母親怕時間長了,嫁妝早晚會成為姐姐心裡一個疙瘩,影響她們姐妹和睦。

  「娘,你跟爹爹手頭寬裕嗎?」傅容靠到母親懷裡道,「寬裕的話,私底下再給姐姐補貼點吧,我知道姐姐不會那麼想,但咱們別給旁人話柄。先補貼姐姐,宣宣還小,將來她嫁人了,我給她多添些嫁妝,還有官哥兒娶媳婦,娘你別發愁,女兒可不是白白高嫁的,一定會幫你照顧弟弟妹妹。」

  他們兄弟姐妹多,小時候父母只需照顧他們飲食起居,一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她們姐仨的嫁妝,哥哥弟弟娶媳婦的聘禮,都是大開支,父母這些年攢下來的積蓄怕是不太夠用。

  喬氏嚇了一跳,扶起女兒正色道:「快閉嘴,娘一時沒忍住跟你說了幾句心裡話,真沒有別意思。娘手裡有錢,我跟你爹商量過了,會補貼點給你姐姐。宣宣官哥兒都小,成親還早呢,嫁妝聘禮一準能備好,不用你操心。濃濃啊,你嫁過去就是王府的人了,要事事替王爺打算,千萬別因為惦記家裡惹王爺不快,我們也不用你惦記,你照顧好自己就是孝敬我們了!」

  看著母親一本正經的樣子,傅容忍俊不禁:「娘你想哪去了,我有那麼傻嗎?放心吧,我不會惹王爺不快的,女兒自己也有鋪子田地啊,每年的進項女兒都攢起來,哪用跟王爺要?」

  喬氏怔了怔,跟著用力點女兒額頭:「臭丫頭,敢情是故意讓我著急呢!」

  傅容嘿嘿笑。

  「夫人,」巧杏在珠簾後站住,見母女倆一起回頭,她挑簾而入,將手裡的帖子遞給傅容:「崔府剛剛派人送來的,好像是崔姑娘請各府姑娘到家中賞荷呢。」

  傅容打開帖子,裡面幾行娟秀小字,確實是崔綰請她去賞花的,就在後日。

  喬氏接過帖子看看,皺眉對傅容道:「你忙著準備成親,她怎麼還給你下帖子?」姑娘家定親後,一般都不會再往外跑,淑妃娘娘那麼喜歡女兒,也只叫過去陪了兩次,一次算是親眼相人,一次是難得的龍舟盛賽。

  傅容也想不通,她跟崔綰只有表面的客氣,她不信崔綰看不出她的冷淡。

  不過崔家有個京城聞名的風流少爺,她是不會去的,大婚在即,傅容不想出任何意外。

  「娘,我頭有點暈,你請郎中過來給我看看吧。」傅容病怏怏倒在榻上,可憐巴巴地道。

  女兒穩重了,又機靈狡猾,喬氏笑著摸摸她腦袋,吩咐巧杏派人去請郎中。

  推了一次宴請,傅容繼續待在屋裡縫些小物件,月底傅寶生辰,還給得她準備一份賀禮。

  禮物還沒備好,傅寶興奮地跑了過來:「三姐姐,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太子府剛剛派人傳話,說是我生辰那日,太子要陪姐姐一起過來替我慶生!」

  傅容驚訝地抬起頭。

  她那位苦命的大姐姐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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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7:00:32 |只看該作者
第104章

  東宮。

  王嬤嬤喜滋滋從外面趕了進來,對靠在榻上看書的太子妃道:「娘娘快起來收拾收拾,太子爺今晚又來陪您用飯了。」

  太子妃扯了扯嘴角,眼皮也沒抬,自嘲道:「有什麼好收拾的。」

  容貌是父母給的,父親才幹超群容貌平平,母親是個美人,可惜她沒繼承到母親的美貌,在滿京城貴女當中,她算是放到人群裡就再也看不見的中等之姿。若不是自身有幾分才名,若不是父親乃內閣閣老之一,這天底下人人羨慕的太子妃之位,無論如何也輪不到她來坐。

  王嬤嬤是她的陪嫁嬤嬤,也是從小看著太子妃長大的,一看自家娘娘沒精打采的樣子,暗暗嘆口氣,湊到榻邊的矮凳上坐下,仗著資歷搶過太子妃手中書卷,語重心長地道:「娘娘這話就錯了,這女人啊,三分靠天生,七分靠打扮,娘娘以為那位有多美嗎?哼,都是打扮出來的,洗完臉不定什麼樣呢。再說娘娘是太子爺明媒正娶的,將來……哪是那等專供太子爺平時消遣的人可比的?」

  都是老生常談,太子妃懶得聽,朝裡面轉了過去。

  王嬤嬤愁了,歪坐到榻上繼續哄:「娘娘快別鬧了,難得太子爺近日總惦記娘娘,娘娘該打起精神好好服侍太子才是,爭取再懷一個。您別惱我,我知道這話您不愛聽,可事實如此,娘娘還年輕,不能因為跟一位小主子沒緣分就心灰意冷啊,女人這輩子啊,子嗣是頭等大事,男人寵愛才是其次。」

  提及早夭的兒子,太子妃心如刀絞,攥緊手道:「太子爺想生孩子,不少我一個。」

  王嬤嬤只覺得腦仁疼,自家主子才氣是有,可這男女情愛上頭,鑽了死腦筋,還沒那位側妃看得清楚。太子太子,將來的天子,普通百姓有了錢還想討個二房呢,想從太子這裡求得一心一意,那不是水中望月嗎?

  「我的娘娘啊,您怎麼還是不懂?那位就算有孕了,誰知道她懷的是兒是女?就算是兒子,那也是庶出,哪能跟嫡子相比?您沒看皇后娘娘得到信兒後都沒怎麼過問嗎?那是一心盼著您的好消息呢!哎,您快起來吧,一會兒太子到了見您這樣,又得冷下來。」

  太子妃頓了頓,慢慢坐了起來,看著窗外冷笑:「嬤嬤以為他現在過來就是真心記起我了嗎?不是,他是因為要陪她回娘家心虛了,想用這個補償我……」

  「不管太子爺怎麼想,娘娘只需記住,您現在最需要個嫡子,其他都可以等小主子生下來再從長計議。」王嬤嬤低聲打斷太子妃的自怨自艾,不容拒絕又有些斬釘截鐵地道,知道太子妃最在意什麼,她又補充了一句,「您越是這樣,那邊就越痛快,您看您無精打采的,那邊又是懷孩子又是固寵,可什麼都沒耽誤。」

  太子妃臉色終於變了變。

  王嬤嬤趁機耳語幾句,趕緊扶著人坐到梳妝鏡前,喊丫鬟們進來服侍。

  於是太子踩著夜色過來時,就見妻子一襲素雅長裙候在門前,臉上帶著溫柔淺笑,跟前幾晚強顏歡笑的情形簡直判若兩人。

  太子飛快掃了一眼太子妃身後的王嬤嬤,心裡很是滿意。

  他懶得去管這些女人們心裡的彎彎繞繞,太子妃常常甩臉子給他,看在她娘家的份上他才次次縱容,但太子妃若一直這樣冷淡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容忍多久。

  「今天氣色不錯,有什麼喜事嗎?」他攜著妻子的手,慢步走向屋裡。

  太子妃壓下心中酸澀,柔聲跟他說在書裡看到的趣事。

  次日天沒亮太子就上朝去了,王嬤嬤拉過守夜的宮女悄悄打聽,得知昨晚屋裡動靜持續了足足一刻鐘,不再像前兩晚那般敷衍,終於放下心來。

  卻說太子下朝之後,照舊跟徐晉一起往外走。

  幾位皇子裡面,嘉和帝不喜康王好吃懶做,沒給他安排任何差事,五皇子成王尚未大婚,也沒有差事,所以那兩位跟年紀最小的六皇子一樣,暫且無需上朝聽政。

  「老四再過幾天就要去下聘了吧?」太子淺笑著問。

  喜事將近,徐晉看起來跟平時也沒什麼不同,望著前面的台階道:「七月底,還有一個月吧。」

  太子盯著他側臉,想到那日遠遠瞥見的美人,以及傅家三女豔冠京城的傳聞,不無羨慕地拍拍徐晉肩膀:「還是父皇疼你,聽說你那未婚妻國色天香,乃京城第一美人,老四有福氣啊。」

  這話有些輕佻了,徐晉皺皺眉,沉聲回道:「坊間傳聞,不足為信,再者咱們兄弟的王妃都是父皇親自挑選,疼我之說,還請太子慎言,免得被小人傳到父皇耳中。」

  太子神情微變,跟著搖頭道:「老四還跟小時候一樣,一本正經,容不得旁人開你玩笑。對了,今日傅家四姑娘過生辰,你那小嫂許久不曾回府了,我打算陪她過去走走,老四要不要一道去坐坐?我記得景陽侯府的茶還不錯。」

  徐晉腳步不停:「不了,我府裡還有事,太子慢走。」

  太子停在漢白玉欄杆旁,看著前面那道高大身影遠去,眼裡閃過一道困惑。

  父皇對老四的疼愛不是假的,怎麼給他指了個庶子之女?難道那三姑娘除了美貌,還有旁的過人之處?

  他倒是越來越想會會那姑娘了,她與老四婚事已成定局,他肯定不能再明著打她主意,不過,若是碰巧有機會可以近距離說說話,或是摸摸小手一親香澤,他也樂意為之,反正她肯定不會告訴任何人。

  回到東宮,太子直接去後院接傅寧。

  傅寧已經有了六個多月的身孕,除了肚子明顯鼓了起來,其他地方看起來並沒有太大變化,略微圓潤了些,卻顯得她氣色更好,一張粉面白裡透紅,比之前還要明豔三分。

  「您來了。」傅寧淺淺地福個禮,看看身後忙碌的小丫鬟們,有些尷尬地道:「今早起得晚了,到現在還沒收拾好,要勞您等了。」

  太子笑著走過去,親自扶她到屋裡床上坐,摟著人道:「既沒收拾好,再陪我躺會兒。」

  傅寧想要婉拒,太子的手已經伸進了她衫子,嘴上故作驚訝道:「幾日不見,你這兒又長了。」

  「您別這樣,一會兒,要走了。」傅寧顧忌腹中孩子,不敢做太大動作,只能靠在男人胸口小聲提醒,「還要去姐姐那裡辭別……」

  她閉著眼睛滿面羞紅,太子看怔了。

  說實話,傅寧是他見過的最美的姑娘,他還真難以想像有誰會把傅寧比下去。

  如此美人幾日不曾親近,太子實在想了,放下紗帳後去扯傅寧的腰帶,啞著聲音道:「不急,先讓我親親,好幾晚沒碰了。」

  傅寧太瞭解他,不再多言,咬唇承受。

  兩人在屋裡鬧了半晌,才一起去了太子妃那邊。

  盯著傅寧明顯剛被滋潤過的嫵媚臉龐,太子妃笑得比哭還難看。

  太子也有點尷尬,寒暄兩句便領著傅寧走了,坐上馬車時,已是日上三竿。

  景陽侯府,女眷們都在五福堂裡等著,只有男丁們在前院等待出門迎客。

  老太太肅容坐在榻上,低聲囑咐屋裡的小姑娘們:「今日太子陪你們大姐姐回家省親,晌午肯定會留在這邊用飯,散席後你們都乖乖回自己的房間待著去,誰也不準到花園裡四處走動,知道嗎?」

  太子愛美,全京城差不多都知道,尋常美人入不了太子的眼,老太太對自家孫女外孫女都很有信心,生怕又被太子搶回一個當妾室。傅寶傅宓跟外孫女沈晴都是嫡親骨肉,她捨不得,至於二房的兩個,老太太也不希望她們落到太子手裡。畢竟傅家真有兩個姑娘進了太子府,外人不會怪太子,只會將污水潑到景陽侯府這塊牌匾上,說他們傅家想攀高枝想瘋了。

  傅容心裡有數,傅寶幾個小的懵懵懂懂,既然家裡長輩不許,她們便乖乖應是。

  沒過多久,外面小丫鬟報太子跟大姑娘到了。

  林氏緊張地站了起來。

  老太太擺手道:「你們都去院子裡接大丫頭吧,我在屋裡等著。」

  林氏最先領著傅寶走了出去,傅容等人隨後跟上。

  烈日炎炎,眾人站在走廊裡,有熱風從一側吹來,拂動旁邊發蔫的花樹。

  傅容對著一片微卷的葉尖兒發呆。

  上輩子她只見過傅寧這個大姐姐一次,那時她剛進京不久,傅寧年後回家省親,也是太子相陪,跟現在的情形差不多,只不過傅寧此時懷著的孩子已經長成了虛四歲的小男娃,活潑可愛。當時傅容覺得,東宮自太子妃嫡長子早夭後,只有傅寧懷了身孕,太子還是很喜歡她的吧?那麼傅寧在東宮的日子應該也還好,然而當年冬天,就得到傅寧的死訊,一屍兩命,落下個已經成形的女嬰。

  眼睛有點酸,傅容悄悄揚起頭。

  總有人因為各種原因死去,傅容最聽不得兩種死,一種是孩子早夭,一種是女人孕中逝去。前面的會讓她想起弟弟,後者會讓她想到姐姐,若是沒有關係的陌生人,傅容或許只會黯然片刻,但傅寧,那是她的親堂姐,是頗為照拂他們二房的大伯父的長女,傅容真的不希望她重蹈覆轍。

  前世宮變的事情,父兄都不跟她說,傅容私底下悄悄打聽了。聽說太子對皇上看重徐晉一事早有不滿,後來串通敵人謀害徐晉兄弟倆,皇上有所察覺,有意廢了太子,太子狗急跳牆乾脆起兵,先以清君側為名殺了成王父子,最後又被安王奉旨鎮壓……

  道聽途說的消息,傅容不知該信不信,只覺得這種流言確實很有道理。那麼這輩子,徐晉跟太子早晚都要拚個你死我活的,傅容既然要竭力保住徐晉的命,也就是要把太子往死路推了。太遠的事情,傅容不想費心,只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時候,幫傅寧避免前世的厄運,就算最後她依然無法全身而退,也不要那樣死去。

  「姐姐!」

  耳邊傳來傅寶驚喜的聲音,傅容抬頭看去。

  傅寧由一名嬤嬤扶著輕步走了過來,寬鬆的綠衣白裙隨風飄動,超凡脫俗。

  傅容沈晴幾個小的紛紛圍了上去,甜甜地喊大姐姐。

  傅寧挨個誇了一遍,特別是傅容,她連給傅容的添箱禮都帶來了,握著小姑娘手道:「那會兒我肯定沒法親自送三妹妹出閣,趁今日見面早點把東西給你,等三妹妹嫁過去了,咱們姐妹見面的機會反而會多些,到時候再好好說話。」

  態度親暱自然,沒有因為傅容即將成為正妃而泛酸。

  傅容笑著點頭,彎腰對著她肚子說話:「好啊,那時不但能見到大姐姐,還能抱抱小外甥呢。」

  傅寧摸摸肚子,柔柔一笑。

  林氏愛聽這句,對傅容高嫁忽然沒那麼介懷了,笑著讓大家回屋說話。

  在五福堂用過熱熱鬧鬧的一頓飯,喬氏領著兩個女兒告辭了,免得打擾林氏跟傅寧說貼己話。

  ~

  傅寧靠在母親懷裡百感交集時,太子一人在客房來回踱步,抑鬱非常。

  他來傅家,有哄傅寧的意思,更主要還是希望能會會那位三姑娘,可是到了景陽侯府,先是只有男丁們出門迎接,後面無論他想做什麼,或是傅品川相陪,或是傅宥林韶棠相陪,根本找不到機會來段偶遇。

  嫌待在屋裡悶得慌,太子出了門,才走到院門前,對面傅宥走了過來。

  「寒舍簡陋,太子住不慣吧?」傅宥關切道。

  太子笑道:「潤之過謙了,我只是難得出宮,記得你們府上花園景色別緻,想去逛逛。倒是你,這時候怎麼沒在屋裡歇晌?」

  傅宥道:「家母擔心太子睡不習慣,叫我來看看,既然太子想去賞景,我陪太子走走可好?」

  太子能說什麼?

  傅宥做了個請的姿勢,落後太子半步,氣定神閒地給他介紹園中風光。他在傅家孫輩裡行三,傅定傅宸愛武,他卻喜歡讀書,在京城也算是有名的才子。既是才子,文采當然不俗,在這烈日高照知了都躲在樹葉裡懶著叫喚的午後,他竟然品出了另一種味道,言辭風趣,一步說一景。

  太子什麼景都沒看,只出了一身熱汗,聽到前面有水聲,知道離湖近了,不由朝那邊走了過去。

  傅宥笑著跟上。

  太子掃了湖邊一圈,指著涼亭道:「去坐坐吧,走了這麼久,有點累了。」

  「好。」傅宥聲音依舊清越,回頭吩咐小廝去準備茶水。

  太子實在太熱了,傅宥沒說完,他先快步朝涼亭走了過去,傅宥回頭時,太子離他已經有了二十來步的距離。

  他盯著太子的背影看了會兒,才抬腳。

  等他發現太子腳步突然頓住,跟著又加快腳步時,傅宥皺眉,目光移向涼亭。

  他看見一個粉裙姑娘站了起來,因為亭柱遮擋,只見裙角不見人。

  少年一直含笑的黑眸裡,戾氣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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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7:00:54 |只看該作者
第105章

  沈晴自記事起,就在景陽侯府住著了。

  她的吃穿用度跟傅寶幾乎沒有差別,老太太對她的寵愛比傅寶傅宓還多,幾個姐妹一起出門做客時,她從各家夫人那裡得到的誇讚也是最多的。但沈晴過得並不開心,她羨慕傅寶,甚至羨慕傅宓,因為她們都有母親在身邊,她們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都可以跟母親撒嬌耍氣。她不行,她必須把所有缺點都收起來,必須做老太太心裡舉止最為得體的貴女,只有這樣,她才會一直被老太太喜歡,不用擔心哪天沒了倚仗。

  漸漸的她長大了,懂事了,從老太太言談目光裡察覺,老太太有意將她許配給傅宥。

  傅宥比她大四歲,儀表堂堂文采非凡,小時候也很照顧她。沈晴願意嫁給傅宥的,可是,自她十歲之後,傅宥越來越疏遠她,不知是他聽多了傅寶的詆毀,還是學業太重沒了玩耍的心思。這也沒關係,傅宥肯上進,沈晴反而更喜歡他,但她很快發現,傅宥眼裡是真的沒有她這個表妹了,他看她的時候,就像看一個毫無關係的姑娘,客氣得叫她心裡發冷。

  沈晴做事越發小心,傅寶挑釁,她以德報怨,希望傅寶看她順眼了,私底下會說些她的好話。

  然而傅寶毫不留情,不管她在老太太那裡得到多少誇讚,舅母跟傅宥的態度都沒有任何改善。

  沈晴明白了,傅宥不喜歡她,舅母也不想要她這個孤女做兒媳婦。明白又怎樣?沈晴不能去找老太太訴委屈,老太太頑固固執,還一心以為只要她開口,舅父舅母就都會聽她的安排。她說了也沒有用,最多得兩句無意義的安撫,老太太還有可能會打趣她小小年紀就盼嫁……

  沈晴真的想早點離開景陽侯府,而離開,只有嫁人這一條出路。

  外嫁之心,沈晴不敢跟老太太說,怕老太太失望之後隨便給她找個人家,沈晴要嫁也要嫁個讓她能在景陽侯府眾人面前抬起頭的好人家。那日親眼看著宮裡來的小太監將她的名字記到選妃名冊上,沈晴便知道,她的機會來了。

  以她的身份容貌,王妃沒資格,側妃還是有希望的。側妃跟普通妾室不一樣,是有名分的,雖然只是個好聽點的說法,但傅家長女傅寧也是側妃啊,那麼她當了側妃,傅寶也沒法奚落她。

  可她落選了,因為選妃,一家通常只會有一個姑娘留下,她雖然姓沈,卻是出自景陽侯府,而景陽侯府的名額,被比她更美的傅容佔了。回到侯府,沈晴白日裡強顏歡笑,夜裡整晚整晚地睡不著,恨傅容出來攪局,也恨自己的命。

  就在她為將來徬徨時,太子來了。

  太子風流,沈晴早有耳聞,所以她趁老太太睡下後悄悄溜了出來,碰碰運氣。真成功了,她就是太子的人,哪怕只是個普通妾室,一旦太子登基,她便有了名分,運氣好了誕下一位皇子……

  男人快步到了涼亭前,沈晴閉上眼睛,輕輕呼出一口氣後重新睜開,受驚般站了起來。

  太子正要跨上石階的右腳就在看清亭中少女模樣時放了下去,困惑道:「你是?」

  看年紀,不像十四五歲的。

  沈晴驚慌後退,半掩在亭柱後,緊張地盯著他:「你又是誰?怎麼會在侯府花園?」

  小姑娘穿了一身粉紅裙子,嬌怯美麗,半遮半掩反而更叫人想湊過去欺負欺負她。換做他十六七歲的時候,遇到這樣貌美的小姑娘,太子定會上前逗弄,但是現在,在他有了一個閣老之女的妻子,有了一個美豔不可方物的側妃時,沈晴這種身段還沒完全長開,貌美卻也不是十分出彩的小姑娘,他沒什麼興趣。

  而且沈晴出現的很不是時候。

  他今日過來,目的是見見那位傅三姑娘,剛剛頂著大日頭走了一路,心煩氣躁時瞥見亭子裡有人,暗暗盼望亭裡姑娘是傅三姑娘,如今發現眼前的姑娘跟預料中差遠了,自然更加失望。

  剛想回沈晴一句,聽到傅宥匆匆趕來的腳步聲,太子又打量沈晴一眼,稍稍一轉心思便猜到了沈晴的身份,馬上轉身往回走,迎面撞上傅宥,他無奈道:「亭中有女眷,我還是回客房吧。」

  客氣守禮,如謙謙君子。

  傅宥很是意外,片刻錯愕後笑道:「太子不必客氣,您是客,該府裡人迴避才是,也不知哪位妹妹睡不著覺出來玩了,太子稍等,我去跟她說說。」

  他們就在涼亭外面,對話清清楚楚傳進了亭子裡。

  沈晴的臉是真的白了。

  她自小便會察言觀色,剛剛太子的幾個打量已經讓她明白,太子沒看上她,眼下又被傅宥撞見,她連最後一步退步最後一點嫁給傅宥的可能也沒有了,除非她能解釋自己出現在此地的原因,她也必須解釋,否則被老太太知曉……

  眼看傅宥就要上來,沈晴咬咬唇,快步走了下去,朝太子行禮道:「原來是太子殿下,小女不知殿下會過來,壞了殿下的興致,還請殿下恕罪。」

  太子看向傅宥,眼裡多了一抹興味。

  誰大晌午的出來賞景?這位表姑娘分明是看上他了,太子倒想看看傅宥會如何處置這個覬覦他親姐夫君的表妹。說實話,美人太子見多了,並不喜歡這種主動送上來的,要起來沒意思,除非對方真的美到讓他破例。

  傅宥一臉淡然,看都沒看沈晴:「我與太子要賞景,表妹先回去,改日再過來吧。」

  礙於侯府顏面沒有挑破真相,但語氣像是打發一個丫鬟。

  沈晴垂眸掩飾眼中尷尬,直起身子時已經面色如常,左右看看,疑惑道:「三姐姐約我過來說話,怎麼還沒到?表哥,那我先走了,一會兒三姐姐來了,你替我跟她解釋一下,真的不是我故意爽約的。」言罷不再耽擱,朝太子點點頭,步履從容地離去。

  太子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莫非是他想左了,這位表姑娘對他無意,而是真的跟人約好了?或是,被傅三姑娘暗算了?

  太子想進亭子,試試能不能等到那位三姑娘,不過沈晴都那樣說了,傅宥又在身邊,太子只好壓下心中好奇,對傅宥道:「既然一會兒還有姑娘要來,咱們還是回去吧,我是客,連續打擾兩位姑娘賞景,回頭要被她們數落了。」

  傅宥笑著道謝:「太子雅量,那我送太子回去。」

  太子點點頭,轉身走了。

  傅宥腳步跟上,目光移到那邊剛剛轉過花叢的粉紅身影,真正明白這個表妹城府有多深了。

  如果太子進亭等候,傅容來了,證明沈晴確實不是故意過來偶遇的,傅容不來,兩個姑娘就都有了嫌疑,可能是沈晴誣陷傅容,也有可能是沈晴遭了傅容算計,無論哪種,都比她一言不發離開的後果好。

  最主要的還是老太太那邊,傅宥相信,沈晴一回去就會先往傅容頭上扣盆髒水,老太太本就不喜歡二房,絕不會懷疑是她的親外孫女先不安分……

  沈晴確實是這麼做的。

  老太太歇完晌,沈晴進去服侍她洗臉,開始好好的,慢慢的眼圈就紅了。

  老太太見了,奇道:「你這是怎麼了?」

  沈晴的眼淚終於忍不住,簌簌滾落,跪到老太太身前哭。老太太嚇了一跳,忙把丫鬟都打發出去,扶起人到榻上,皺眉道:「你先別哭,到底出了什麼事!」

  沈晴依舊哭,好一會兒才斷斷續續說了起來,「飯後我送三位舅母出門,三姐姐特意拉我到一旁,約我到亭子裡見面,我想著您的勸誡,跟她商量換個日子,三姐姐非說今天,還說有選妃當日的秘密跟我說,我壓不住好奇去了,哪想……外祖母,三表哥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故意去撞太子的,可我真的不是啊,我心裡委屈……」

  老太太氣得牙根癢癢:「那個小賤蹄子,這是自己攀了高枝還想再踩你一腳呢,跟她娘一樣黑了心肝,整日琢磨如何害人!你放心,外祖母不會叫你蒙受不白之冤的!」她想撮合外孫女跟孫子,如何能讓傅宥生出這種誤會?

  沈晴茫然地抬起頭,眼含清淚:「外祖母這話什麼意思?誰是……」話未說完,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不可能,三姐姐不是那種人,選妃時她還搶了我的蒜,怕我被人識破心思反而不好,她怎麼會……」

  老太太恨鐵不成鋼地點點她腦袋:「你個傻的,現在還替她說話!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看不得我對你好,就一心想讓你給人做小去呢!往後離她遠點,免得再被她算計,其他的,等你大姐姐走了,我會替你討個說法的!」

  「外祖母!」沈晴連忙勸阻,「外祖母千萬別聲張,我,我怕流言傳出去我洗也洗不清了,而三姐姐馬上就要做王妃了,咱們,我更不敢得罪她,這次就當吃個啞巴虧罷,回頭有機會我會跟三表哥解釋清楚的,您千萬別為了我大動肝火,家和萬事興,我不想因為我鬧得兩個舅舅生罅隙。」

  心裡還是委屈吧,撲在老太太懷裡抹淚。

  老太太無意識地拍著她,一雙略顯渾濁的眼睛盯著門簾沉思。

  這事口說無憑,真鬧起來,喬氏傅容娘倆一起哭著喊冤,她那兒子心一軟就偏過去了,嘴上不說,心裡也會遷怒沈晴,認定是沈晴誣陷,真那樣,她撮合沈晴傅宥的計畫鐵定要泡湯了。

  她不能說。

  但她也不會讓傅容順風順水。聖旨已下,她沒法破壞這門婚事,卻有的是辦法給那邊添堵。

  「好了,別哭了,洗洗臉吧,一會兒她們都要過來了,別叫人看了笑話。」老太太柔聲勸道。

  沈晴聽話地去了。

  沒過多久,三房女眷陸續到來。

  老太太朝傅寧道:「大丫頭跟我過來,祖母有幾句貼己話跟你說。」

  傅寧有些驚訝,慢慢走過去,虛扶著老太太進了內室。

  出來時,老太太笑眯眯的,傅寧臉色有些不對。

  傅容察覺到,傅寧不經意般看了她兩眼。

  看又不願讓她知曉,這不正常。傅容偷偷觀察老太太,沒能在那張老臉上看出什麼,再看可能知道內情的沈晴,對方面帶淺笑,與平時無異。

  帶著疑慮,傅容同傅寶等人一起出去送傅寧。

  「二嬸母,三嬸母,你們都留步吧,外頭熱,我娘送我就好。」到了通往外院的月亮門前,傅寧笑著勸道,目光落到幾個小姑娘身上:「妹妹們也都回去吧,改日咱們再聚。」

  喬氏三夫人說了幾句吉祥話,傅容幾個姑娘上前一一話別。

  傅寧也沒許傅寶送,趁與太子碰頭之前,飛快將老太太的話跟林氏說了一遍,「娘,我總覺得,三妹妹不是那種人,可,表妹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

  這事有些複雜,短短功夫林氏也無法判斷誰是誰非,握著女兒手道:「事情沒成,你就不用想了,安心在宮裡養胎,這邊娘會暗中留意,有消息立即給你遞過去。阿寧你記住,現在沒什麼比養胎更重要,懂嗎?」

  傅寧乖順點頭:「女兒都懂。」太子碰誰她從不在乎,只是兩個妹妹的心思,她想摸清楚。

  ~

  傅容晚飯後才從傅宸口中得知涼亭裡的事。

  她有點懵,跟著是哭笑不得。她沒得罪沈晴吧,怎麼平白無故受了這麼一盆髒水?

  不過她也好奇沒打過幾次交道的傅宥為何如此相信自己。

  妹妹沒生氣,傅宸氣也消了些,靠著椅背解釋道:「你三哥聰明著呢,會被她一個小丫頭騙了?別的不說,她勾搭上太子算是攀高枝,對你有什麼好處?妹妹根本犯不著去設計她,真設計也不會將大房的人拖下水,兩邊不討好。」

  傅品言在一旁悠閒品茶。

  喬氏也沒把沈晴的小算計當回事,問傅宸:「那潤之有說如何處置此事嗎?」

  傅容傅宣一起看向兄長。

  傅宸摸了摸下巴:「潤之說,那人畢竟是他親表妹,又一直養在侯府,因此爭執起來,傳出去是侯府丟人,希望咱們別跟她計較,他也會跟大伯父大伯母解釋清楚,再訓誡她一番,過兩年給她安排一門親事嫁出去。」

  喬氏點頭道:「是這個理,沈晴不敢得罪親舅舅舅母的,她的婚事或許老太太能做主,嫁妝可是侯府出,她那麼聰明,不會不明白。咱們往後別理她就是,犯不著跟一個小丫頭慪氣。老太太那兒,就讓她繼續哄著吧,那麼大歲數,彆氣著。」

  說得好聽,嘴角卻有幸災樂禍的笑。

  傅容知道母親為何笑。最能傷到自己的人,往往是最信賴的人。她們與其現在指出沈晴再被信任外孫女的老太太倒打一耙,不如繼續瞞下去,沈晴如此做派,早晚有一日老太太會看清楚,越晚知道,就越氣。

  見母親跟姐姐都在笑,好像忘了旁的事情,傅宣不放心地添道:「哥哥記得告知二姐姐一聲,讓她過來時也防著點。」短短一個晌午,沈晴先是覬覦大姐姐的男人,又隨口詆毀三姐姐,這等陰險之人,誰知道她會不會對旁人出手?

  幾個孩子都不傻,傅品言很是滿意,吩咐幾個小的回屋睡覺,他去正院找傅品川說話。傅宥信任歸信任,他也得替自家女兒分辨一句。

  次日早上,林氏就派人給傅寧送信兒去了。

  接下來侯府一切如常,彷彿從來沒有發生過那樣一件事。

  進了七月,天氣稍微涼快了點,特別是中元之後,夜裡傅容都不再踢被子了。

  這早她還在睡懶覺,喬氏沒好氣地趕了過來,一邊扯女兒被子一邊笑著罵道:「下聘的大好日子你也能睡著,真是夠心寬的,快起來梳妝打扮吧!」

  傅容揉揉眼睛,在母親喜氣洋洋的嘮叨中認命坐了起來。

  下聘而已,有什麼睡不著的?

  卻不知肅王府裡,她的未婚夫都練完幾套拳了,神清氣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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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7:01:08 |只看該作者
第106章

  王爺娶妻,在京城可算是一件大事,其熱鬧不亞於狀元遊街。

  下聘這日,百姓們也都想看看肅王府準備的聘禮。

  結果眾人的視線還沒落到那一抬抬繫著大紅綢緞的聘禮上,先被馬上的肅王爺吸引過去了。

  嘉和帝登基後,算上這次,已經有三個皇子娶親了。太子俊朗,可惜距離他娶親已經過了五六個年頭,百姓們幾乎想不起來當時的情景。二皇子康王前年娶的妻,百姓們倒是記得,但那位爺的體型實在讓人難以恭維,圍觀的路人們都替康王胯下那匹馬捏了把汗,也為即將過門的康王妃唏噓。

  直到今日,京城百姓們才再次感受到了什麼叫真正的龍子。當徐晉策馬緩緩行過來時,街道兩側無論男女老少,都不約而同盯著馬上的俊美男人,特別是那些新媳婦小姑娘,一顆顆芳心都要飛了出去。

  徐晉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

  他沒想到百姓們都這麼閒得謊,那麼多正事不做,一個個都跑過來看他的熱鬧。說實話,兩輩子第一次娶親,娶的還是頗費一番周折才定下來的狡猾姑娘,徐晉確實希望這場婚事辦得隆重,好讓所有人都知道傅容是他的王妃,但這不代表他願意被眾人如此圍觀。

  然不願意又如何?

  高貴如王爺,要娶妻,也得按俗禮來,不可能丟下聘禮,他先單槍匹馬跑到岳父家……

  因此騎馬只需兩盞茶功夫就能到的一段路,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了約莫兩頓飯的功夫。

  景陽侯府門外,傅品言傅品川跟傅宸兄弟幾個早就等著了。

  徐晉翻身下馬,客客氣氣朝傅品言傅品川行禮:「景行拜見岳父,大伯父。」

  傅品言連忙將人扶了起來,指著門內請到:「王爺快到屋裡坐。」

  這個女婿身份尊貴,他可不敢直呼其字,更不敢露出任何對愛女即將被搶走的不捨。

  傅宸到底年輕氣盛,仗著兩人平時關係也不錯,往裡走時咳了咳,笑著打趣道:「王爺,濃濃從小被我們寵壞了,性子有點嬌,將來她嫁了過去,若是做錯什麼,還請王爺稍微包涵一點,別一下子嚇著她,她膽子小最經不起訓斥,有錯回頭我們再勸她改。」

  王爺又如何,現在他徐晉要娶他的妹妹,他當哥哥的就不能因為兩家身份軟腳蝦似的直不起腰,真那樣,妹妹嫁過去了更不受人待見。

  「正堂。」傅品言沉著臉看他,「王爺豈是你能說的?」

  梁通笑呵呵打圓場:「岳父別急,正堂也是太關心三妹妹,當初我下聘時,正堂可沒這麼客氣,我記得那會兒我要是不答應一輩子對二妹妹好,正堂就敢不讓我進門。」

  傅品言還想再訓他一頓,徐晉笑道:「岳父太客氣了,少渠說得是,婚書已換,往後咱們便是一家人,私底下相處,岳父只需把我當女婿看,不必拘泥於虛禮。也請岳父正堂放心,景行會好好照顧三姑娘,她在傅家如何過,到了王府可以同樣過下去。」

  傅宸不太滿意。

  梁通娶妻時保證不叫二妹妹受一點委屈的,徐晉這話說得也好聽,卻沒有實在話。

  傅品言知足了,人家堂堂王爺肯和顏悅色地同他們這明顯是高攀的親家說話,已經給足了面子,難道他還指望真把他當普通的女婿看?

  一番熱鬧,眾人到廳堂落座,聘禮都抬到了傅容的芙蕖院。

  傅寶秦雲玉推著一身紅衣的傅容走到院中,陪她一起看嫁妝。秦雲玉是徐晉的姨親表妹,對徐晉一些好東西都聽說過,現在在聘禮裡見到了,便黃鸝鳥般清脆地給傅容指點起來。

  「傅姐姐你看,那對兒紅珊瑚是姑母整壽生辰時四哥從南海找來的,一共兩對兒,送給姑母的只比這對稍微高一點點,當初我娘偷偷跟我說她覺得四哥可能會把這對送她,這回她可要失算了……啊,四哥竟然把這套八柄玉如意都搬過來了,當初他得了賞,我跟表姐想分兩柄他都沒捨得給,果然媳婦跟妹妹就是不一樣啊,我要找姑母告狀去!」

  小丫頭嘰嘰喳喳,聲音一會兒高一會兒低,一副眼饞妹妹樣,越發顯得徐晉很看重這門親事。

  傅容也沒料到徐晉出手如此闊綽,當初郡王妃的聘禮就讓她大開了眼界,但跟徐晉這份聘禮相比,郡王府好像一下子淪為普通勳貴之家,每一樣都被比了下去。

  因為這些意外奢華的聘禮,傅容終於體會到了一個待嫁娘該有的興奮。

  新郎不一樣了,她的這輩子,還會有更多的變化。

  她發自內心地笑了出來,一步一步打量這些稀奇寶物。

  旁邊傅宛跟傅定之妻秦雲月並肩站著,笑著看小姑娘們鬧傅容。她們兩人喜訊傳出來的時間差不多,如今都顯懷了,一邊站著兩個小丫鬟護著,免得在這熱鬧日子被手忙腳亂的下人們碰著。

  傅宣沒有傅寶那麼活潑,就在傅宛身邊站了,對面是沈晴與傅宓。

  傅宣悄悄觀察沈晴,見她笑容自然好似真的在為姐姐高興,心中不喜,迅速別開眼。

  沈晴呢,笑得有多開心,心裡就有多恨。

  她沒想到傅容竟然有本事讓大舅舅叫她過去,說了一番她只能咽到肚子裡誰都不能告訴的話,而她除了安分守己什麼都不能再做,只能眼睜睜看傅容高嫁,傅容之後是傅寶傅宓傅宣,她卻要遵從大舅舅的安排,嫁一個出身注定不會太高的人。

  看著那邊眉眼如畫的待嫁娘,沈晴只覺得刺眼,垂下眼簾。

  餘光裡卻見傅宓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們前面的一箱聘禮,那眼神……

  像是在看她明知道自己這輩子都得不到卻依然忍不住渴望的東西。

  ~

  聘禮送了,大婚的日子也越來越近,眼看那日頭好像才升起來就又落了下去,一次次提醒她住在家裡的天數越來越少,傅容開始不捨了。她以為嫁過一次,如今再嫁離愁會淡些,可是沒有,她捨不得越來越聰明的弟弟,捨不得古板安靜的妹妹,也舍不得這種清閒自在的閨閣時光。

  「你怎麼又把官哥兒叫過來了?」晚飯後喬氏想指點女兒房中事,進屋卻見傅容靠在床頭給官哥兒講故事呢,不由又好氣又好笑:「我都沒瞧見你是何時把他抱過來的,幸好不是外面的小賊。」

  「娘,我自己走過來的,沒用姐姐抱。」官哥兒笑嘻嘻跪坐起來,探頭給母親看。

  喬氏摸摸兒子的小腦袋瓜,伸手將人提到床外側,俯身哄道:「今晚.娘有話跟你姐姐說,官哥兒回去自己睡啊,明晚再過來陪姐姐。」

  官哥兒扭頭撲到姐姐懷裡,抱著不肯走:「明天姐姐就被姐夫抬走了!」

  傅容明白母親不說完那番話是不會放心的,雖然不捨,還是將小男娃扶了起來,親了一口道:「官哥兒記錯了,姐姐後天才走呢,來,姐姐抱官哥兒回去,等你睡著了姐姐再走。」

  不是明天走,官哥兒放心了,乖乖由姐姐給他穿衣服。

  哄完官哥兒,天徹底黑了下來,有點涼。

  喬氏見傅容好像格外捨不得弟弟,回屋後柔聲勸道:「嫁過去後好好服侍王爺,爭取早點生一個胖小子,到時候想怎麼稀罕就怎麼稀罕。」

  孩子一直都是傅容的心病,提一次她就心煩一次,怕被母親看出來,她裝羞般轉到床裡側,「娘你說什麼啊,我不聽。」

  長女怕羞,次女又來這一套,喬氏早有準備,沒一會兒就哄著傅容陪她一起看小冊子了。

  傅容假裝用枕巾遮住眼睛以下,免得叫母親誤會她臉皮太厚看了這個都不臉紅,跟著就心不在焉地聽,偶爾胡亂點點頭,待母親翻到一頁類似疊羅漢般的畫圖時,瞬間想到那晚徐晉拿過來的冊子。

  那姿勢,幾乎一模一樣的。

  但是有時候,留一步比做全了還羞人。

  傅容臉皮終於熱了熱。

  跟上輩子連地方都差點找錯的肅王爺相比,這輩子的徐晉,因為先佔了她好幾次便宜,特別是去年有天晚上將她棗般囫圇啃了個遍,他對她的身體已經很熟悉了,所以五月裡他學大禹治水,雖沒進家門,門口認得可特別准……

  「娘你別說了,我都懂了。」傅容一把搶走小冊子,裹著被子滾到了床裡頭。

  喬氏說得也差不多了,戀戀不捨地拍拍嬌嬌的女兒,默默坐了好一會兒才走。

  第二天侯府一片繁忙,全都在為接下來的大婚準備。

  傅容什麼都沒想,白日裡跟姐姐妹妹弟弟待在一起,晚上喬氏終於得空了,她又賴在母親懷裡撒嬌,最後喬氏擔心明早女兒起不來,硬是將人從身上扯開,按到被窩裡像小時候那樣哄她睡覺。

  ~

  肅王府。

  徐晉一早醒了,換好禮服後從內室走了出來,問許嘉:「六殿下他們都到了嗎?」

  大喜的日子,王妃又是自家王爺早就看上的,許嘉滿臉都是笑,「到了,安王殿下,六殿下,秦二少爺,郡王府世子爺都到了,正在廳堂裡喝茶。」

  尋常百姓家迎親,男方通常去叫上親戚相陪,王爺娶妻也不例外。安王是嘉和帝欽點陪自家王爺迎親的,六殿下秦英還有其他一些世家子弟要陪新郎闖門去,至於徐晏,那是自家王爺特意請過來的。崔洵倒是想來,王爺沒讓。

  徐晉點點頭,大步去了前面。

  「諸位久等。」徐晉含笑跨進廳堂,歉然告罪。

  徐平正在品茶,聽到聲音抬頭,其他幾個小的都站了起來,只有他依然端坐。

  徐晉朝他拱手:「今日勞煩七叔隨我跑一趟了。」

  徐平笑著放下茶杯:「景行大喜,我本就要來討杯喜酒喝的。」

  徐晉豪爽道:「好,今晚景行定會多敬七叔幾杯。」

  轉而去同徐晧秦英等人說話。

  徐平繼續看了他一會兒才移開視線,目光落到面前的茶碗上,突然記起當日在慶國公府,傅容被吳白起欺負時,徐晉態度似乎有些不對,緊接著又想起永泰寺長生池旁,他與傅容一家人偶遇,沒說上幾句話,徐晉就到了。

  原來那時候,徐晉已經看上傅容了?

  徐平低頭笑。果真如此,這個侄子還真能藏,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叫他忘了提防。事情已成定局,徐平對沒能娶到傅容並沒有太大失望,唯一的遺憾,是辜負了人家姑娘一片心意,也沒能信守承諾,怕是在傅容心裡,他注定要落一個負心人的罵名了吧?

  非他食言,實乃有人搶先一步,不知這輩子,還有沒有跟她解釋的機會。

  「四哥,恭喜。」

  「我說她是心甘情願嫁給我的,你信嗎?」

  耳邊傳來徐晉刻意壓低的聲音,徐平自顧品茶,恍若未聞。

  徐晏卻聽得真真切切。

  他看著面前一身大紅喜袍的男人,不知道該不該信,但無論他怎麼想,徐晉都贏了,至少,他馬上將迎娶她過門,那個連一次機會都不肯給他的姑娘。

  「我信。」收起心中苦澀,徐晏儘量露出一個誠心的笑,「四哥文武雙全,與她乃天作之合,雲升先祝四哥與四嫂白首到老,兒孫滿堂。」

  她希望他遇到一個好姑娘談婚論嫁彼此交心,現在她要嫁人了,他也由衷盼望她幸福。

  「借雲升吉言。」外面有人喊吉時到了,徐晉不再多說,率先踏出屋門。

  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很快就在禮樂聲裡抵達景陽侯府。

  傅容早已梳妝完畢,正在跟家人作最後的話別,聽到外面一陣陣鞭炮聲響,全福人走了過來,托著紅蓋頭道:「王爺來迎了,王妃戴上吧?」

  傅容看看身邊已經顯懷溫柔淺笑的姐姐,看看眼露不捨的妹妹,還有秦雲月傅寶等送嫁女眷,再摸摸賴在她身前的弟弟,點點頭。

  全福人一邊說著吉祥話一邊輕輕將蓋頭遮到了她頭上。

  「姐姐看不見了。」官哥兒想要掀開擋了她姐姐臉龐的蓋頭。

  傅宣趕緊將弟弟抱走,小聲道:「官哥兒聽話,別鬧。」

  傅容微微仰起頭,接過全福人遞來的象徵吉祥圓滿的紅釉寶瓶,暗暗攥緊。

  全福人笑盈盈扶著她站了起來:「王妃請起,對,慢點走,咱們不急。」

  頭頂是沉甸甸的鳳冠,傅容想快走也不行。走得慢了,路卻好像短了,轉眼間就到了正房,慢慢停在了她的新郎身邊。紅蓋頭遮得嚴,只留了一小片天地給她,就在這片天地裡,她看見徐晉的喜袍黑靴。

  拜別父母,她隨他一起往外走。

  親人賓客圍在兩側,各種吉祥話一片嘈雜,但傅容聽見了,聽見有人喊雲升,有人喊安王。

  都是陪他來迎親的吧?畢竟都是皇室子弟。

  傅容笑了笑,腳步沒有任何停頓,穩穩地跟著身邊的男人,直到被哥哥背起走向花轎。

  從今以後,徐晉就是她的天了,只要他不塌,她便會一心跟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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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7:18:00 |只看該作者
第107章

  肅王府距離景陽侯府並不遠,不過迎娶講究來去不同路,回去時接親隊伍特意繞了一個大圈,也算是讓京城百姓們都見識見識肅王娶親的氣派。

  新郎容貌舉世無雙,侯府嫁妝珠光寶氣,傅容這個新王妃的面子是有了,就是早上沒有吃東西,腦袋上還戴著沉甸甸的鳳冠,這樣一路顛簸,真是有點頭重腳輕,以至於花轎停下時,哪怕提前得了喜娘提醒,傅容還是晃了一下,差點朝前撲過去。

  剛坐穩,就聽外面有人高聲喊了一句:「王爺要踢轎門啦!」

  緊接著,前面傳來一聲輕響,蓋頭底下多出一道亮光。

  喜娘探進身子扶她下轎,傅容一手交給喜娘,一手緊緊攥著寶瓶。

  肅王府正門前圍了一眾看熱鬧的人,除了世家子弟,徐晉的幾個兄弟都來了。

  太子跟康王站在正門左側,笑著看徐晉在那邊接新娘下來。台階下面的人因為徐晉喜娘遮掩看不清楚,他們這些站在台階上的,可是瞧了個徹底,於是搖扇子的康王慢慢停了下來,對面成王與徐晧也不說話了,秦英崔洵呼吸都有片刻停頓,他們旁邊的徐晏更是怔住。

  太子的眼睛也看直了。

  新娘只是露出了一隻纖纖玉手,可那手指纖如嫩筍,芽尖般的指甲上塗了大紅蔻丹,紅如霞白如玉,在一身紅嫁衣的映襯下沒法不叫人看過去,看過去了,又沒法不被那手的美誘惑。都說真正的美人渾身上下都無可挑剔,現在太子算明白了,若真有機會讓他摸摸這只小手……

  他正憧憬,那手被人塞了一團紅綢,跟著就重新掩到了寬袖之下。

  再看已經站穩的新娘,嬌嬌小小,若沒有鳳冠撐著,大概也只到徐晉肩頭。一雙小腳掩在大紅緞面的繡花鞋裡,除了下轎跨火盆時露出過幾瞬,便一直躲在長裙下頭,如美人羞澀遮面。

  太子眼巴巴地看著新娘子從他身邊走過,人走了,彷彿有淡淡清香殘留。

  他呆呆地望著新娘的背影。嫁衣寬鬆,顯現不出女子姣好的身段,但她步履輕盈別有一種味道,那是天生的靈韻,旁人輕易模仿不來的。

  「大哥,咱們快進去吧,看你眼睛都直了!」康王低低地笑,悄悄用扇柄戳了戳太子腰間。

  太子終於回神,瞪他一眼,領著眾賓客跟了進去。

  到了堂屋,便要拜堂成親了。

  跟徐晉夫妻交拜時,傅容心裡無限感慨。

  上輩子,她經由一頂小轎從側門進了肅王府,被安排在芙蓉園裡,沒有酒席沒有賓客,夜幕降臨,徐晉連晚飯都沒陪他用,過來直接與她同房,從此她成了他的一個姨娘。

  這輩子,她因為提前搬去莊子幾日跟徐晉有了瓜葛,他再三糾纏她努力擺脫,最終還是陰差陽錯成了他的人,只不過這次是三媒六聘嫁過來的,做他的肅王妃。

  禮畢,傅容再次由徐晉牽著,前往新房。

  女客們都在新房這邊等著呢,傅容看不見,但她聽到了秦雲玉崔綰跟一個陌生小姑娘的笑聲,聽到了秦二夫人的招呼,還有其他夫人的聲音,裡面好像有人喊太子妃……

  這些,都將是她嫁給徐晉後,平日裡要打交道的女眷了吧?

  前世徐晏家裡的親戚都在京城,她在郡王府還真沒有什麼親戚要應付,如今徐晉的王府裡沒有公婆同住,但一干親戚都在京城,她是少不了走動了。

  成親畢竟是大日子,在這熱鬧的場合,傅容腦袋裡總是不經意冒出各種瑣碎念頭,直到由喜娘扶著落座,周圍說笑聲突然安靜下來,傅容才回神,一垂眸,就見金漆秤桿一端穩穩地探到了蓋頭底下,一點一點上卷。

  亮光突然而至,傅容本能地閉上眼睛。

  她聽見一聲聲驚嘆,聽見秦雲玉小聲跟誰說話:「傅姐姐,不,四嫂真美!」

  新嫁娘再羞澀也不能一直閉著眼,傅容輕抿朱唇,慢慢睜開。

  身前是穿紅袍持撐桿而立的高大男人,是她的新郎官,傅容慢慢抬頭去看。

  她好像看見了徐晏,他一身喜袍,滿眼驚豔,嘴角傻傻地翹著。

  可是定睛一瞧,她看到的是徐晉平靜如水的臉龐,只有那雙鳳眼裡,暗波湧動。

  傅容羞澀地低下頭。

  徐晉收回視線,示意全福人繼續執禮。

  結髮為夫妻。

  徐晉從頭上剪下一縷,看著傅容剪好她的,他再遞過去,看她低頭打結。他親眼看過她編長命縷,知道她手巧,可是現在看著她熟練地將兩人長發結在一起,看著她嘴角羞澀地抿著,他就不受控制地想到了上輩子。

  他是第一次成親,她不是了。

  她也是重生回來的,她記得曾經的一切,這套新婚禮節她全同另一個男人做過,她一定記得徐晏掀開她蓋頭的情形,一定記得她同徐晏喝過交杯酒,也記得她跟徐晏的新婚夜,不管他做什麼,都是她曾經跟徐晏做過的吧?

  有過第一次,第二次就不新鮮了。

  那一瞬,徐晉真的希望她不是重生的,她的所有第一次,包括回憶,都應該由他給。

  他可以把徐晏請來,讓他知道傅容這輩子屬於他了,但他心裡很清楚,這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徐晏根本不記得上輩子,這個徐晏也不是他真正嫉妒的,他嫉妒的那個,是她記憶裡跟她同床共枕三年的徐晏,是他這輩子如何努力都無法將其從她記憶裡趕走的那人。

  迎親時的興奮喜悅好像全淡了,勉強維持一絲笑,徐晉接過酒杯,坐到她身旁。

  傅容紅著臉側轉過身,只等男人抬起手臂她再繞過去。

  徐晉盯著她細長低垂的眼睫,一動不動。

  全福人怔住,小聲提醒,徐晉恍若未聞。

  全福人不由看向女眷那邊。

  秦二夫人沒料到平時穩重的外甥這會兒居然看新娘看呆了,笑著上前提醒道:「景行看什麼呢?快點把禮全了,前面還等著你去敬酒呢,想看媳婦晚上再看啊!」

  傅容頭垂得更低了。

  徐晉目光移向旁邊的親姨母跟全福人,輕聲道:「姨母你們先出去,我有幾句話跟她說。」

  秦二夫人愣了一下,看看全福人,遲疑道:「全禮後再說不行嗎?」

  徐晉垂眸看酒杯。

  秦二夫人懂了,笑著打圓場:「行行行,你這孩子從小就是主意大的,那我們先出去給你讓地方,不過我們走了你要先喝完交杯酒才能說話,千萬別忘了!」

  崔綰母親謝氏打趣道:「我看景行就是害羞了,不想叫咱們看他喝交杯酒呢,走吧走吧,今天是他的大好日子,咱們都聽他的!」

  秦二夫人想想也是這個理,跟謝氏一起推著小姑娘們出去了。

  「不許偷看,都給我去院子裡等著,你們四哥出來你們再進去認人。」

  外面傳來秦二夫人親暱的笑罵,傅容視線從門簾那裡收回,看看身邊古怪的男人,低頭,輕聲埋怨道:「王爺真是的,有什麼話不能晚點再說嗎?傳出去叫人笑話。」

  因為和好了,她不是那麼怕徐晉了,說話自然放得開,如果徐晉一直冷冰冰,她肯定不會妄言。

  「你真醜。」徐晉先搶過她手裡的酒杯放到一旁,才平靜地道。

  傅容震驚看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竟然說她醜?敢情掀開蓋頭後他面無表情,是因為嫌她醜?

  怒火噌地湧上胸口,傅容氣得肩膀顫抖,鳳冠上垂下來的流蘇也跟著輕輕搖動,可是對面男人無動於衷,叫她發脾氣都不好發。傅容搞不懂徐晉現在在想什麼,也不想懂,氣急敗壞轉過身,「王爺早就見過我了,既然嫌我醜,又何必答應娶我?」

  話是這麼說,手卻將一直藏在袖口的小鏡子拿了出來,悄悄照自己。

  還沒看清楚呢,先看到鏡子裡多了男人半張臉。

  傅容趕緊將小鏡子塞回袖口。

  徐晉再也繃不住,一把從背後抱住她,胸口震動:「濃濃,你,誰讓你上花轎也藏著鏡子的?」

  又喊濃濃了,又笑了,傅容的脾氣再也憋不住了,狠狠地抬起胳膊肘撞他,順勢下了床,背對他道:「那不是怕妝容有損污了王爺的眼嗎?沒想到還是污了,王爺快走吧,免得對著我這個醜婦倒胃口!」

  「那是跟你開玩笑的。」徐晉嘆口氣,伸手將人扯了回來,仰頭看氣鼓鼓站在身前的小姑娘,鳳眼裡光華浮動,像是看到桃源仙境才會有的神情,驚嘆與渴望交織,比任何言語讚歎都讓人信服他對她的喜歡與滿意,但他還是親口說給她聽了:「濃濃最美,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

  說著一手按住傅容後頸,示意她低頭給他親。

  傅容看出他之前真是開玩笑了,氣消了大半,但還剩下一小半的,正要躲開不給他親,心頭一動,裝作害羞的樣子閉上眼睛,乖順地隨著他手上動作低頭。

  徐晉喉頭滾動,眼看就要碰到她紅潤的唇了,他也閉上眼。

  然而就在他碰到她唇想要含住時,有什麼東西忽然砸了下來。

  傅容再也忍不住,飛快掙脫徐晉環著她腰的手,躲到屏風後偷笑去了。

  徐晉將被他及時托住的鳳冠移到眼前,掂了掂,足有六七斤重,怪不得砸下來那麼疼,再看屏風後小姑娘捂著肚子偷笑的模糊身影,哪裡還不明白,自己又被她擺了一道。

  可他一點都不生氣。

  至少她跟徐晏成親時,絕沒有這一出。

  將鳳冠放到一旁,徐晉老神在在地坐在床上,等她回來。

  外面一眾女眷等著呢,徐晉又不像要走的樣子,傅容不得不收起笑,繞過屏風疑惑地問他:「王爺到底要說什麼?快點吧,時間長了真的不妥。」

  「沒什麼,不想讓她們看咱們喝交杯酒。」徐晉朝她伸出手,「過來吧,喝完我就走。」

  原來他在外人面前臉皮還真薄,傅容羞答答嗔他一眼,將小手放了上去。

  徐晉卻沒讓她在旁邊落座,而是將人抬到腿上抱著,端起酒杯,朝她笑了笑:「那樣喝交杯酒太俗氣,咱們來點新鮮的。濃濃,這是你的酒杯,我先喂你,你好好學,一會兒再喂我。」

  傅容大驚,情不自禁想去阻攔,徐晉早已料到,左手緊緊箝制著她,他側轉過去灌了滿滿一口酒,跟著迅速放下酒杯湊了過來。

  他雙手並用,傅容不受控制仰起頭,張嘴接納。

  香醇微辣的女兒紅,就這樣被他一點點送入她口中。傅容不會喝酒,前世跟徐晏喝交杯也只是飲了一小口,比徐晉一次喂的還少,現在被迫連續喝,到最後難受地嗆了起來,琥珀色的酒水順著嘴角流了下去。

  徐晉及時去追,將被她浪費的一點點都吸了乾淨。

  「再來,喝完這一杯才行。」看著滿面通紅的姑娘,徐晉作勢要去再喝一口。

  「王爺!」傅容急得撲到他懷裡,抱著他雙臂勸阻,「別喝了,我不會喝,一會兒醉了叫人看到怎麼辦?王爺別鬧了,快走吧!」

  徐晉緊緊抱著她,一言不發,又輕輕蹭。

  「你……」傅容狠狠捶他肩膀,反倒被那硬骨頭震得手疼。

  「天怎麼還沒黑?」徐晉對著她耳朵說話,大手從她腰間挪到前面,無賴之極。

  傅容真是怕了他,乖乖給他佔便宜,只盼他解了饞就走:「外面還有人等,王爺快點去吧!」

  「你還沒喂我。」傅容晌午也要陪女客,徐晉怕她真醉了不好收場,但她不喝可以,必須喂他。

  傅容不想喂。

  徐晉拉了拉她腰帶,威脅意思十足。

  傅容咬唇,沒他臉皮厚,只好站了起來,見他戲謔地一直盯著她,沒好氣道:「不許你看!」

  徐晉笑著從命,閉上眼睛,雙手扶著她腰。

  他聽到她喝酒的聲音,聽到她放下酒杯,緊接著她雙手搭在他肩頭,慢慢靠了過來。

  徐晉仰起頭,在她貼上來時張開嘴。

  期待的是一大口,結果她只送來一點點,送完就想溜。徐晉顧不得吞嚥便將人按到懷裡親了起來,那點毛毛雨般的酒水也回到了她口中。傅容再次被嗆住,小手抗議地推他,徐晉不管,肆無忌憚地欺負,搶走她口中所有酒水,才氣喘吁吁地抬起頭。

  傅容頭上玉簪歪了,一頭青絲不知何時披散,有一縷沾在腮邊,髮絲如墨,香腮似粉。

  「濃濃,這樣的交杯酒,好喝嗎?」徐晉凝視她霧氣氤氳的水眸,喃喃道。

  「無賴……」傅容有氣無力地罵他。

  徐晉毫不介意,輕輕咬了咬她耳垂:「這樣就叫無賴,那晚上你準備罵我什麼?」

  說完將人放到床上,起身時大手從她臉一直滑到腰下,意味深長地停留片刻,這才離去。

  傅容心跳如鼓,對晚上越發忌憚起來。

  但她根本沒有時間發愁晚上。

  院子裡女眷的聲音開始移向內室,傅容噌地站了起來,以最快的速度整理衣衫梳攏髮髻,重新戴好鳳冠。厚重華麗的鳳冠一扣,旁人也就不知道鳳冠下的頭髮早就不是早上全福人精心梳攏的模樣了。

  秦二夫人算是長輩裡傅容比較熟悉的,她也主動替傅容介紹起來,按照長幼尊卑的順序:「你大舅母一家外放,路途遙遠不好趕回來,往後有機會再聚吧,這是綰綰她娘,你二舅母。」

  傅容羞澀地喊人。

  謝氏有些發福,中上之姿,白淨臉龐真正如滿月,看著很是平易近人,崔綰模樣應該是隨了父親,跟謝氏淑妃站在一起的話,很容易讓人誤會她跟淑妃才是母女。

  「這是郡王妃,你叫嬸母吧。」

  傅容心中複雜,前世的婆母,如今變成嬸母了,也是,害死柳如意的元兇。

  「嬸母。」傅容聲音疏離了幾分。

  郡王妃瘦了很多,一身華服像是被強行撐了起來,但她臉上酷似永寧公主的高傲冷豔半分未減,淡淡應了聲,便往後退了一步,給自己的親嫂子,慶國公府世子夫人讓地方。

  李華容的母親,慶國公府世子夫人得了婆母的提點,對傅容也是態度冷淡。

  傅容同樣淡漠地回了過去。

  這兩人都是端妃成王那邊的,秦二夫人心裡肯定不喜歡,因此很滿意傅容的回應,笑吟吟繼續給傅容介紹:「這是太子妃,特意從宮裡出來喝你喜酒的。」

  傅容心中一凜,看向這個可能跟傅寧傅寶的死都脫不了干係的女人。

  太子妃笑容端莊,牽起傅容手認真端詳道:「四弟妹生的真好,怪不得都說景陽侯府出美人,我以為你大姐姐已經是絕世罕見了,今日見了四弟妹,才知道什麼叫美人輩出,後浪催前浪。」

  「您過讚了。」傅容大方回道,「聽大姐姐說太子妃端莊賢淑,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日後我有什麼不懂的,還請太子妃提點一二。」

  太子妃輕輕頷首,轉而解釋道:「你二嫂這個月就要生了,身子重不便過來,四弟妹別介意啊。如今你嫁了過來,往後咱們妯娌有的是機會聚在一處熱鬧的。」

  傅容羞澀地點點頭。

  接下來便是傅容早就聽過聲音的小姑娘了,卻是柔妃娘娘所出的二公主,也就是那次安王口中的侄女,今年才九歲,粉妝玉琢的,小小年紀已是美人胚子。因為是本朝唯一一位順利長大的公主,嘉和帝十分喜歡這個女兒。

  「四嫂真美。」二公主仰著頭,驚豔又羨慕。

  傅容笑著摸摸她腦袋:「妹妹長大後會更美的。」

  接下來崔綰秦雲玉都見過了,再有就是關係比較遠的一些勳貴夫人。

  認親終於結束,秦二夫人領著重女眷去花廳落座,給傅容換裝時間。

  昨日便隨著嫁妝一起進府的梅香蘭香立即進來服侍傅容,梅香負責去鳳冠,取下鳳冠後看到裡面的情形,震驚的下巴快要掉下來了。

  「梳頭吧,那是我不小心弄的。」傅容疲倦地道,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收拾好了,也到了開席時間,傅容揉揉肚子,打起精神去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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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發表於 2015-8-4 17:18:14 |只看該作者
第108章

  肅王府。

  用過午飯後,前來道喜的女客們陸陸續續都散了,只有前院男人們還一片喧嘩,都是愛喝酒的,在這種熱鬧場合誰也不服誰,必須拼出酒量高下才肯收手。

  那是徐晉要應對的。

  送走最後一位女客,傅容看看偏西的日頭,筋疲力盡地回屋睡覺。

  早上摺騰梳妝,晚上還得陪男人折騰,她也只有下午可以抓空休息會兒。

  「天暗了,姑娘該起來收拾了。」

  「你怎麼還喊姑娘,要叫王妃。」

  「我忘了……」

  熟悉的聲音近在耳邊,傅容皺皺眉,睜開眼睛,陌生的屋子裡,站著她的兩個丫鬟。

  傅容看看窗外,一片昏暗。

  她揉著額頭坐了起來,「熱水備好了嗎?」

  蘭香應道:「都好了,姑娘現在沐浴正好。」

  她又喊姑娘,梅香無奈地瞪她。

  傅容笑道:「私底下怎麼習慣怎麼叫吧,到了外面記得喊王妃就好。」

  閒聊幾句徹底醒了,傅容去側室舒舒服服泡了個熱水澡,換好衣服時神清氣爽。晚飯用了一碗蓮子粥,隨後就沒什麼事了,命兩個丫鬟到外面守著,她自己坐在屋裡等新郎回來。

  窗外夜色越來越暗,傅容心裡也越來越緊張。

  夫妻之間吧,習慣後其樂無窮,可這新婚初期,特別是前幾晚,傅容真沒勇氣再承受一次。當初徐晏十八歲,更像少年郎,溫柔體貼,如今徐晉二十歲,那是上過戰場的大男人,夜裡一直都跟條狼似的,對於今晚能否哄他溫柔點,傅容真沒多少信心。

  她惴惴不安,前面徐晉還在跟人拼酒。

  太子、康王、成王要灌他,連他親弟弟徐晧都端著碗不停勸他喝,更不用說秦英崔洵等人。徐平徐晏倒是沒主動勸酒,他非要跟他們喝,那邊還有傅定傅宸傅宥梁通等親家人,晌午已經灌了一輪了,現在他人雖然還穩穩當當坐在那兒,眼睛已經有些直了。

  最後徐平過來,沉著臉將幾個侄子訓了一頓,又命各自親隨扶幾位爺回宮或回府。

  許嘉攙著徐晉往新房那邊走,沒走幾步徐晉便衝到樹下吐了起來。

  許嘉趕緊跟過去給他拍背。

  吐完了,徐晉命許嘉先扶他去前院沐浴更衣。她愛乾淨,他這樣臭烘烘過去,定會招她煩。

  喝完醒酒湯,再墊了點東西填肚子,徐晉總算清醒了些,可以自己走路了。

  到了芙蕖院門前,他示意許嘉回去。

  芙蕖院裡燈火通明,許嘉並不擔心自家主子摔了,安心離去。

  徐晉大步進了他親自給他的王妃題匾的院子。

  她喜歡「芙蕖」二字,他就依著她。當日在景陽侯府門前,他對傅品言父子所說句句屬實,傅容在家裡如何嬌氣,在他身邊便可以同樣嬌氣,他樂意寵她,除非她始終不肯把心給他,除非他耐性耗盡,再也沒心思要她那顆心。

  他一進門,傅容就得了信兒,深吸一口氣迎了出來。

  梅香蘭香都得了提點,知道徐晉不喜丫鬟貼身伺候,徐晉進門後便退了出去,在外面守著。

  「王爺用過飯了嗎?」察覺徐晉身形有些不穩,傅容主動扶住他胳膊往內室走。

  「洗過澡了。」徐晉答非所問,轉身將傅容拉到懷裡,低頭去親她嘴:「你聞聞還有沒有酒氣?怕熏了你,我都洗過了,哪裡都洗過了。」她太矮,低下頭他便親不著,徐晉索性親她腦頂,孩子般咬住她頭頂珠花,抽.出來再丟到地上,樂此不疲。

  「王爺別鬧了,小心摔壞了!」

  他這樣,傅容氣壞了,她頭上的可都是好東西,忙趁束髮簪子被男人弄掉之前離開他懷,彎腰去撿。徐晉靠著門柱看她,意味不明地笑,傅容才站起來,他突然伸手將她髮簪也搶了過來。

  滿頭青絲瞬間如瀑飛落。

  傅容氣得瞪他,一雙美眸熠熠生輝。

  「濃濃真好看。」徐晉重新將人拉過來,反身將她壓到門板上,順著她臉龐往下親:「濃濃脫了衣服更好看……。」

  「王爺,你,你別這樣。」眼看男人要去咬她腋下的幾顆花扣,傅容有點慌了,伸手去推,「王爺,咱們去屋裡,我備了醒酒湯,我給你倒一杯。」他不會打算在這裡解了她衣裳吧?

  徐晉就是那樣打算的,多一步都等不及。他重生回來已是大男人,顧忌她小等了她兩年。她不想嫁他的時候他不敢真強迫她,她願意嫁了,他又因為那些規矩忍著不碰她,現在好了,她是他八抬大轎抬回來的王妃,這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她還有什麼理由不給他?

  小姑娘那點力氣,徐晉絲毫不放在眼裡。她不給,他一隻手攥住她雙手,隨心所欲。

  新嫁娘,衣裙一層層全是大紅,最後一件小的甩出去,美人如玉。

  徐晉痴痴地瞧著,好像看到一幅稀世雪景圖,蒼茫天地間,有梅傲雪。

  「濃濃,好些日子不見,你又長了。」徐晉輕碰她唇,愛不釋手,說話時淡淡的酒氣飄了出來。

  傅容明白今晚注定躲不過去的,但她不希望在這裡,回到床幃間,用最尋常的方式,總會好過些。站在這兒,她印象太深刻,記得徐晉有多……當時的她忌憚又喜歡,現在的她,只會害怕。

  她渾身顫抖,抱住他不叫他寬衣,用最軟的聲音試圖哄他憐惜,「王爺,咱們去裡面,去裡面吧,你做什麼我都答應你,別在這兒行嗎?」

  「去裡面有什麼好?」

  徐晉不願意,從她耳邊抬起頭,看她水潤驚慌的眼睛,「濃濃,咱們不學那些普通夫妻,跟喝交杯酒一樣,咱們來點新鮮的……」

  他要她體會另一種新婚夜,要她往後記起來的,只有他一個新郎。

  她瑟瑟發抖,徐晉耐心安撫,等她忘乎所以,他慢慢站了起來,抱起她,靠上去。

  雙足離地,傅容猛地驚醒,抱著他脖子哀求:「去裡面……」

  話沒說完,被他霸道地堵住唇。

  已經熟悉的溫柔,讓她再次迷失,直到某一瞬,猛地睜大眼睛。

  徐晉緊緊盯著她,看她無聲哀求,看她眼中淚珠滾落。他有點心疼,但酒意與身心的滿足迅速席捲了那絲憐惜,讓他依舊只是盯著她,不錯過她任何表情。她是他的人了,她皺眉,她落淚,這些變化都因他而起,都是他上輩子沒有見過的。

  「濃濃,你是我的了……」

  他鬆開她唇,理智全被身體控制,聽不見她的哭聲與哀求,只憑本能行事。

  本該服侍一對兒新人的床帳,空空蕩蕩,內室與外間的門板,卻「咚咚」響了起來。

  門外頭,聽著裡面淒慘的哭聲,梅香蘭香臉色都白了。她們伺候姑娘這麼多年,特別是姑娘長大後,很少聽姑娘哭,閨房裡總是傳來姑娘與家人聊天時嬌軟的笑聲。有幾次夜裡姑娘也悄悄哭過,是柳東家剛去的時候,是因為傷心,不像現在,是絕望的哀求,飽含痛楚。

  夜風驟冷,蘭香縮著肩膀顫抖,一開口聲音都哆嗦了:「咱們要不要進去看看?」

  梅香沒比她好到哪裡去,往窗邊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再等等,再等等,應該沒事的。」

  此時此刻,她突然很希望姑娘的乳母孫嬤嬤不曾回家養老,要是她在,至少對裡面情形有個數,不像她跟蘭香什麼都不懂。

  「姑娘不哭了!」哭聲止住,像是劫後餘生,蘭香緊張地攥住梅香手。

  梅香也鬆了口氣,只是平復下來,卻聽那門板還在響。

  她困惑地看向窗子,但她到底是個未出閣的姑娘,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裡面的情形。

  傅容是疼暈過去的,也是因為疼醒的。

  她已經到了床上,徐晉,還在她上頭。

  傅容不想睜開眼睛看他臉上的神情,攥緊被縟,默默承受。

  徐晉終於停下時,傅容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兒蔓延開來。

  她聽到男人躺在一旁平復,聽到他坐起來幫兩人收拾,跟著大概也是太累了,他將她摟到懷裡親了親,頭頂呼吸很快就變得平和綿長。

  傅容輕輕抬起他結實的手臂,轉身,艱難地坐起來,試著下地,雙腿無力,根本站不起。

  屋裡喜燭還亮著,傅容放下身後的紗帳,看看門邊兩人散落的衣裳,靜默片刻,沙啞喊人。

  梅香蘭香一直提心吊膽地守在外面,聽到她喊立即趕了過來,進屋見到床邊情形,同時僵住。

  傅容無力地笑了笑,指指她們腳邊的衣裳。

  梅香低頭去撿,衣裳撿起來了,眼淚掉了下去,為傅容穿衣時,根本不敢看她身上,怕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再次流出來,只是跟蘭香一起扶傅容站起來後,發現傅容剛剛坐著的床褥上有片紅白……梅香再也忍不住,捂嘴轉身。

  兩個丫鬟都無聲地哭,傅容回頭瞅瞅,微怔之後並不意外,低聲吩咐道:「梅香去備熱水,蘭香扶我去恭室。」

  梅香迅速去了,蘭香小心翼翼扶著她往後走,離床帳遠了,憤憤道:「王爺怎麼能欺負姑娘!」

  「不許胡說,他也是你們能抱怨的?」

  傅容咬唇,慢慢坐到鋪著一圈錦墊的恭桶上,示意蘭香去簾外。

  蘭香輕步去了,因為夜裡太.安靜,她聽到滴滴答答斷斷續續的聲響,最後才是正常的水聲。

  水聲歇了,傅容繼續坐了許久,坐到她覺得徐晉的東西差不多都沒了,才去沐浴。

  她沒讓兩個丫鬟服侍,自己坐在浴桶裡,身上隨便撩了幾下水,主要還是洗下面。

  疼,但她洗得特別認真,不想讓徐晉的東西留在體內。

  傅容不知她的身體到底有沒有問題,不知她究竟能不能懷孕,她只知道,她不想給徐晉生孩子,至少這幾年不想。

  徐晉最後能不能活下來,傅容不確定,但她記得,上輩子徐晉兄弟倆戰死沙場後,太子以成王蠱惑嘉和帝為由舉兵,將成王跟他的兩個兒子都殺了。後來安王鎮亂,東宮康王府也沒有一個孩子活下來。

  是巧合嗎?

  傅容不信,就像嘉和帝,這些想當皇上的,都不希望身邊存在威脅吧?嘉和帝登基時他的親兄弟都死了,安王能活下來,全因他年紀太小,恰好嘉和帝需要用他來挽回一點名聲。

  安王呢?他想要那個位置,會讓太子等人的骨血活著?有皇孫在,他登基就名不正言不順了。

  皇家無父子。若傅容做了安王的妻子,她會假裝不知道安王登基路上都做了些什麼,她只要自己過得好,只要家人不受連累就行了。但現在她是徐晉的王妃,傅容敢用幾年時光甚至下半輩子陪徐晉一起賭,卻不想讓自己的孩子一起賭。這輩子,倘若她命不好,徐晉最終還是死了,除了懊惱不甘,傅容不會有任何傷心,她會想辦法做個快活的寡.婦,但她絕對承受不了喪子之痛。

  所以,確定徐晉能躲過那場暗算之前,傅容都不想生。

  「姑娘有傷在身,泡會兒就起來吧。」屏風後,梅香小聲提醒道,手裡握著早就預備的膏藥。

  傅容看過去,最後洗了一下,喊她們進來服侍。

  在浴室裡上完藥,傅容慢慢回了內室。

  床上男人睡得香甜,一張俊臉上殘留饜足與紅暈。

  傅容盯著他,想到平時徐晉的那些甜言蜜語柔情蜜意,無聲笑了。

  這樣挺好的,他只喜歡她的身子,她應付起來也不必存任何愧疚。

  拉好被子,傅容也很快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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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7:18:25 |只看該作者
第109章

  普通人家小兩口新婚第二日,要起早給長輩們敬茶,徐晉跟傅容自然也得拜,只不過要去宮中。

  因為皇上要早朝,早朝後另有一個時辰專門處理政務,徐晉倒不著急起來。睡醒之後,頭疼得厲害,知道是昨晚醉酒的後果,徐晉抬手揉額頭,靜靜地躺了會兒,等那股難受勁兒過了,才去摟旁邊的妻子。

  上輩子跟傅容在一起,他沒覺得自己有多喜歡她,後來出征一走半年多,偶爾夜裡卻會想她,想那種身邊有個人睡的感覺,重生後亦是如此。

  碰到了,徐晉睜開眼,還沒看到人,先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傅容背對他躺著,因為身體不舒服,徐晉手一搭上來她就醒了,只是懶著理他,依舊裝睡。

  徐晉不知道她的心思,輕輕靠了過去,撐起胳膊看她。

  外頭天亮了,紗帳裡尚且有些昏暗,但這並不妨害徐晉看清妻子蒼白的臉龐,彷彿一夜之間,她就瘦了憔悴了,那細眉微微蹙著,無端端叫人心疼。

  徐晉嘴角的笑容僵住了。

  昨晚一些情景突然浮了上來。

  他模模糊糊記得她哭了,靠在門板上不停地抓他。一開始徐晉有點心疼,但他太喜歡她給他的第一次,喜歡她因他流的淚,更震驚於她跟回憶裡相比明顯更叫他停不下來的身子,所以他沒有停。而且他記得,上輩子兩人在一起,她最初也不怎麼舒服,時間長了她就喜歡了,他以為現在也是一樣,再然後……

  他什麼都忘了,腦海裡只剩下她給的好。

  是不是他索取的太多,她累著了?

  徐晉心生憐惜,慢慢坐了起來,想探過身子去親她。

  餘光卻瞥見紗帳旁的被縟上有一片暗紅,落在一朵粉牡丹繡案上,十分明顯。

  徐晉身體僵住。

  那紅,是血?

  徐晉情不自禁看向她身下,被錦被遮掩,他伸手想掀開被子偷偷看,目光落在手心又是一凝。

  徐晉攤開雙手,上面有模糊的血印兒,他看向床頭,那裡有團帕子,是用來接她落紅的,事後他好像隨手抓起帕子給兩人都抹了抹,而此時那團本是雪白顏色的帕子,上面佈滿了一片片紅。

  徐晉的臉一下子白了,顧不得可能會驚醒她,一把扯開了兩人的被子。她身上穿了睡衣,昨晚分明起來過,而那未曾換過的床褥上,血跡斑斑。

  她到底……他是不是弄傷她了?

  念頭一起,徐晉心都懸了起來,悄悄看傅容,見她睡得沉,他動了動手,遲疑一番還是慢慢將她平轉了過來,再小心翼翼脫她睡褲,眼睛緊張地盯著傅容。

  傅容依舊一動不動,讓他看看也好,接下來幾日她好有藉口不叫他碰。她是要哄徐晉寵她,然想要男人的心,不是一味兒迎合就夠的,有理由生氣的時候不生氣,男人心虛的時候不趁機叫他明白自己哪裡錯了,那是傻女人才會做的事。

  那邊徐晉看清傅容的傷處,再看看被縟上斑斑點點的血,又心疼又後悔。

  無論是前世不喜歡她的時候,還是這輩子生她的氣,他都沒想過要傷她,她不過是有點算計的無情女人,他堂堂王爺,怎能跟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動粗?可是現在,在他想哄她動心,在他再三承諾會對她好的時候,他把她傷成了這樣,他都難以想像昨晚她起來收拾自己時,心裡是怎麼想的。

  當初他掐她一個指甲印兒她都恨得要撓一把回來,如今……

  若是抓他幾把就能消了氣,徐晉毫無怨言地給她抓,但他清楚,這次傅容不會輕易原諒他的。

  好好的新婚夜弄成這樣,徐晉悔恨交加,看看小臉慘白的姑娘,重新給她穿褲子。目光瞥過她白皙長腿上被他握出來的青痕,徐晉越發後悔,恨不得時光倒退到昨晚,他寧可不要也不願落得這種下場。

  穿好了,徐晉正猶豫該做些什麼,忽然瞥見她醒了。

  徐晉側頭看她,眼裡是忐忑不安。

  傅容與他對視兩眼,面無表情轉了過去。

  「濃濃,昨晚我,不是有意的。」徐晉連忙追了過去,低頭時,瞥見有淚珠從她細長微卷的交疊長睫間流了下來,一顆一顆,一串一串,就那樣默默地落淚,不用任何抱怨,便叫他清楚了她心裡的無限委屈。

  徐晉真的後悔,又覺得怎麼解釋都沒用,沉默片刻,抱住她肩膀將人轉了過來,一邊幫她擦淚一邊輕聲認錯:「濃濃我錯了,昨晚喝了太多酒,沒忍住。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說,我如何賠罪你才肯原諒我?」

  傅容不理他,淚珠子不斷,單薄肩膀在他懷裡輕輕顫抖。

  徐晉看著她的可憐樣,頭疼又無奈。

  知道她重生後,他幾乎無法分辨她的眼淚是真是假,唯獨這次,他毫不懷疑。

  「別哭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徐晉低頭去吃她的眼淚,自知理虧,為了哄她,什麼話都願意說,「昨晚我被鬼迷了心竅,濃濃別怕,往後絕不再弄疼你,夜裡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你不喜歡站著,我也不會再強迫你,行嗎?」

  傅容還是不說話,眼淚卻漸漸止住了。

  徐晉悄悄鬆了口氣,貼著她濕漉漉的臉龐蹭了蹭,「別哭,你哭我也跟著難受。」

  鬼才信他的甜言蜜語!

  傅容扭頭躲他。

  徐晉別過她臉,聲音更輕了:「濃濃你說話啊,你說吧,你怎麼罰我我都心甘情願受著。」

  傅容眼淚又掉了下來,就在徐晉以為她要罰他時,她睜開眼睛,淚眼朦朧地控訴:「我疼……」

  模樣可憐,聲音更可憐,徐晉眼睛莫名發酸,怕被她察覺,他將人按到懷裡,親她的腦頂:「我知道,我跟你保證,絕不會再有下次,濃濃你信我,真的不會再有下次了。」

  傅容終於放聲哭了出來,一手發洩似的打他,「我讓你停你都不聽我的……我疼得都走不動路,你卻睡得那麼熟,你心里根本沒有我,婚前那些都是哄我的,什麼長命縷,昨晚我差點疼死……」

  「別胡說。」徐晉什麼都隨她說,唯獨不願聽她提死,摀住她嘴看她,「濃濃會長命百歲,跟我一起長命百歲。」

  傅容看著他,忽然攥住他手咬他手腕,狠狠地咬,咬到嘴裡有了血味兒。

  徐晉溫柔地看著她,她越使勁兒,他嘴角笑容越大。

  肯咬他,就是願意原諒了。

  「中秋之前,不許你碰我,若中秋後我還沒好,照樣不許你碰!」丟開他手,傅容轉身,恨聲說她的懲罰。

  「好,你傷好之前,我絕對不碰。」距離中秋還有七日,徐晉卻想都沒想,答應得無比痛快,翻過去跟她面對面,討好地問:「還有旁的嗎?」

  傅容狠狠瞪他一眼,閉上眼睛道:「我現在很氣王爺,除非必要,王爺別跟我說話。」

  「那你什麼時候才消氣?」她又孩子氣了,徐晉好笑地摸了摸她長發。

  傅容想了想,小聲哼道:「我不知道,反正我消氣了會主動跟王爺說話的,我沒主動搭理王爺,王爺也別煩我就是。」

  主動搭理他就是消氣了?

  徐晉繼續痛快應了下來,「還有第三樣懲罰嗎?」

  傅容有心試探徐晉肯縱容她的底線,悶了會兒,看著他道:「王爺那麼喜歡站著,今晚我給王爺點根香,王爺在門口站到香滅再睡?」

  徐晉皺眉,傅容暗道糟糕,剛要揭過這話,就聽他問:「昨晚我只站了一炷香的功夫?」

  傅容愣了愣才明白徐晉這話是什麼意思,忍不住抓起枕頭砸他。她那會兒疼得快死了,後來乾脆暈了過去,哪記得他折騰了多久?看在他是王爺的份上才說了一炷香,他居然嫌短?

  徐晉低低地笑,乖乖給她砸,等她砸夠了,他放好枕頭順勢躺了下去,捧著她手親:「好,站一炷香就站一炷香,誰讓我理虧?」

  他連罰站這種懲罰都肯應下,傅容氣順了些,後知後覺意識到男人在親她手,飛快縮了回來:「你答應不碰我了!」

  徐晉錯愕:「連,連手都不許碰?」他以為只是不許同房……

  傅容沒說話,只默默醞釀眼淚,很快又是淚眼婆娑了。

  徐晉沒轍了,想要摸摸她腦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來,起身道:「一會兒要進宮問安,我去看看他們準備的如何了,你再睡會兒吧,快出發前我來叫你。」

  傅容點點頭,拉過被子朝裡面轉了過去。

  徐晉其實捨不得走,看看她凌亂披散在枕頭上的青絲,再次為昨晚後悔不已。

  如果沒有傷了她,今早多半可以再來一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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