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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紫蘇落葵]食色生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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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20:06:51
第100章 我來救你(一)

  清時吩咐小徐把船靠到渡口邊。小徐朗聲應道「好叻」,便划槳靠近岸邊來。

  清時拖著陳秋娘的頭髮,匕首抵在陳秋娘的腰間,喝令她跳上那艘烏篷船。陳秋娘不與他多計較,順從地跳上了那艘烏篷船。

  她在跳躍時故意將腳步放重,弄得整個船晃蕩顛簸,她趁勢一動,大把的頭髮雖然還在清時手中,但那腰與匕首卻是分離了。

  就在這時,小徐一手扶住陳秋娘,另一手船槳一翻就抽出一柄長劍,「唰」地砍斷了陳秋娘的頭髮。清時由於緊緊拽著陳秋娘的頭髮,這會兒頭髮齊齊被斬斷,他被弄得重心不穩,向後跌倒在地上。

  陳秋娘脫險了,可一口氣還沒鬆下來,就聽得嗖嗖的聲音,如同蝗蟲過境。陳秋娘還來不及看清楚是什麼,小徐就倏然將她往懷中一裹,帶著她滾入了烏篷船艙中。

  隱隱有噗噗噗的聲音連續不斷傳來,繼而有濃烈的硫磺味,還有嗆鼻的煙味。陳秋娘大約知道是小徐救了她,但在這周圍也有敵人埋伏。在小徐救她的瞬間,敵人放了火箭,企圖將她埋葬在這裡。

  不對,敵人對付的目標不是她。他們自始至終要對付的人都是張賜。那麼,敵人實際上並沒有在賈羅山設埋伏,而是在這極其容易救人的渡口麼?

  陳秋娘在這瞬間思緒萬千,前因後果在她腦海裡有了一個清晰的浮現。今日的和談,清時故意漏洞百出,讓人人都看出他的居心叵測,而後拋出凌九鳳的事作為苦肉計,之後假意自殺,然後挾持陳秋娘要去賈羅山,讓張賜拿凌九鳳去交換陳秋娘。人人都以為這挾持陳秋娘是清時個人的舉動,或者就算進一步謀算也以為會在去往賈羅山的道路上或者賈羅山涼亭周圍設埋伏。

  可是,敵人真的很瞭解張賜。認為張賜絕對不會任由別人牽著鼻子走,絕對不會讓清時有機會將陳秋娘劫持前往賈羅山。而會在途中選擇一個最佳的救援地點加以救援。可是,從山寨出門到這野渡口,走的道路全是林木茂密的山間小道,婉曲難行。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是最佳救援地點。但是只有碼頭的勝算才是最大。

  敵人判定張賜會在這裡下手,便早就在這裡埋下伏兵,只等有人出手救陳秋娘,就會加以擊殺。

  「怕麼?」小徐低聲問。

  不怕才怪。她雖然有亡命徒氣質,但並代表什麼都不懼怕。她想要回答,無奈週遭煙霧太濃,她最終咳嗽起來。

  「哎。」小徐嘆息一聲,手一推,陳秋娘只感覺整個人往下墜。

  片刻,小徐就抱著她落入了一葉扁舟中。小徐用手一推,整個扁舟倏然而出,隱入了河道樹蔭之中。陳秋娘大口呼吸新鮮空氣,從樹蔭縫隙看過去,那艘烏篷船全著火了。她嚇得身子一抖,渾身的汗涔涔而下。

  「我以為你從來不會害怕呢。」小徐戲謔地說。

  陳秋娘這才覺察出他的聲音這樣熟悉,於是抬頭看他。幾縷月光落下來,正好照在他臉上。原來這人竟是陸宸。

  「是你啊。」陳秋娘驚訝。這陸宸都快成化妝專家,百變天王了。

  「可不是我了。你期望是什麼誰呢?我咋覺得你這話聽起來挺失望的。」陸宸打趣她。

  陳秋娘嘟了嘴不說話,整個人像是虛脫了一樣躺在小木舟中,脖頸上的傷更是在冷風裡涼颼颼的疼。而此時,在火光衝天的不遠處,竹溪山人亂作一團,各種打鬥聲,吆喝聲,驚慌失措的叫聲此起彼伏。

  「哎。他是想自己來的。不過,你也知道他傷勢很重的,這才沒幾天,他傷口都還沒癒合好啊。」陸宸又絮絮不止。

  「表公子你就別打趣人了。還不想想暗處埋伏還有沒有後招啊。」陳秋娘硬撐著吐出這一句。

  「那就不關我的事了啊,我只負責這一段的。」陸宸聳聳肩,只用手劃著從這狹窄的暗溝往山的另一邊走,月光斜照進來,整個山間水溝顯得陰森森的。

  陳秋娘聽聞此話,也算是放下心來。若陸宸偽裝小徐在這裡開船救他是張賜牟定的,那麼之後與賊人交手,肯定也謀劃好了,畢竟人家是將門之後。但話雖這麼說,她卻還是不放心。於是又問:「那二公子可是謀劃好了?這裡地勢太複雜,太危險了。隨便一處,賊人都可隱藏。」

  「你放心好了。從你被劫入竹溪山開始,我們的人就各處布控了。」陸宸依舊劃著小船,一路上,水裡時不時浮上個把人,說:「一切順利。」

  「切不可大意啊。」陸宸低聲吩咐。

  那些人「諾」一聲,便又沉入水底。陳秋娘這才感覺張賜的佈局比她大多了。她到底是太小孩子氣,人家畢竟是指揮過兵馬的人,佈局謀略都挺闊大的。

  「我們現在去哪裡?」陳秋娘低聲問。

  「當然去見二公子啊。」陸宸回答。

  陳秋娘想到去見張賜的話,應該就平安了,所以,放下心來。這一放下心來,頓時就覺得渾身無力,虛脫一樣躺在那一葉木舟中。耳畔那些打鬥聲、吆喝聲、驚慌失措的聲音漸漸遠了,小了,最後變得縹緲隱約。耳邊只有陸宸划槳的聲音和偶爾的夜鳥聲。

  月上中天,月光就從頭頂的兩山一線縫隙裡落下來,撒了在山溝裡,波光蕩漾,前一刻的月黑風高殺人夜的感覺頓時化作一種玄妙的浪漫。

  陳秋娘看著週遭奇異的景緻,仿若覺得自己還在那個時空,這些日子發生的種種都不過是一場夢。仿若她閉上眼睡過去醒來,就能再度看到秦嶺山區的景緻,聽到「妹妹鳥」清脆的叫聲。

  她昏昏沉沉的,耳邊木槳划水的聲音成了一種美妙的樂音。迷糊之中,不知過了多久,船出了小水溝,便又是寬一些的山溝,視野變得開闊一些,月光傾瀉下來,明亮了四野。

  不遠處的樹蔭裡緩緩駛出了一艘畫舫,朱紅的雕欄,水藍色的帷幕,船艙四周掛了窗簾。那畫舫亦沒有掌燈,便看不清裡面。

  「誰?」陳秋娘有些警覺,低聲問身邊的陸宸。

  「二公子的畫舫呢。」陸宸回答,便停了划槳。

  「這裡?」陳秋娘一個激靈,不由得坐起身來,四處看。對於危險,她有天生的本能直覺。

  「是啊。」陸宸回答。

  「地勢狹窄,山勢犬牙交錯,樹多林密,雖便於隱蔽,但也是危險之地啊。他怎麼選這樣的地方。」陳秋娘有些著急。這種地方就是雙刃劍,雖然便於己方隱蔽,但於對方同樣有利啊。

  「你就別擔心了。」陸宸放下船槳,站起身來,手放在口中吹了一聲口哨,那畫舫門簾便被一個勁裝的紅衣丫頭挑起,畫舫裡步出一個人,整個人裹在黑色的斗篷裡,緩緩走到了畫舫船頭。

  看那身形很像是張賜,只是畫舫還在樹蔭裡,他又戴著斗篷,整個面部就看不清了。

  「二公子,我把陳姑娘給你接過來了。」陸宸揮了揮手,笑嘻嘻地說。

  「落梯。」他揮了揮手,清朗乾淨的北方口音。

  聽這聲音確實是張賜無疑。陳秋娘這會兒全然清醒了,她沒空去思考這上船為何不是武功高強的陸宸抱著她飛上去,而是落梯讓她爬上去,她現在警覺的是這四周可能的布控。不知為何,只要沒出了這竹溪山,她就覺得隨時都可能有危險存在,四周就隨時有埋伏在等待在張賜。張賜確實不是弱者,但對方在暗處,這就是頹勢。

  「你在看什麼?上船了哦,你的二公子在船上。」陸宸打趣地笑道。

  陳秋娘這才轉過來瞧,木舟已到了畫舫前,陸宸將她扶上梯子,說:「上去吧,別怕,我保護著你呢。」

  「我在看這地方,處處都可以伏兵,感覺心驚膽寒的。」陳秋娘據實回答。

  「你不要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陸宸笑。

  陳秋娘一邊抓梯子,一邊說:「小心駛得萬年船。在這山重水復竹溪山中,有太多可以設伏的地方了,總覺得四周都是危機重重的。」

  「這是男人的事。你想太多了。」陸宸安慰,在她身後護著她,以免她失足落水。

  陳秋娘一邊爬,一邊嘟囔:「你看不起女子。」

  「我可不敢啊。」陸宸陰陽怪氣地說。

  船頭的張賜卻是高冷地說:「拉她上來。」

  隨即,先前的紅衣丫鬟便蹲身伸手過來,嬌嫩的聲音喊了一聲:「陳姑娘,來,把手給我。」

  陳秋娘抬頭看這女子,瓜子臉,眉清目秀,一雙眼睛在夜色裡也讓人感覺明亮。而張賜則還是高冷地站在船頭。

  呔,這女子說的這句話,做的這個動作,在各大小說裡,不應該是男主同學干的麼。如果在這樣的月色裡,在這驚魂未定之時,他溫柔地彎腰下來說「來,把手給我,別怕」,那——

  陳秋娘瞧著那個在朦朧樹蔭掩映下的身影,忽然就這麼想了。可事實是張賜高冷地站在那裡,吩咐小丫頭來拉她,而且在她發呆時,還高冷地來了一句:「發什麼呆呢,上來。」

  他語氣一點都不溫柔,那嗓音雖乾淨清澈,卻還是如同一盆冰水把陳秋娘潑醒了。

  「人家憑啥給你浪漫場景呢。你只不過是他的一枚棋子罷了。如何的恩愛都是做給外人看的而已。再說了,他不就是個十五六歲的小男孩麼?你前世今生加起來都快四十了——」陳秋娘在心中自言自語,同時不忘將手交給那小丫頭。

  紅衣丫頭力氣很大,將她輕輕一拉,就拖上了畫舫船頭。她剛在張賜身邊站定,還來不及看到他的樣子,他倏然將她一拉,跌入他懷裡,隨即便是一旋轉身。隨後,就是「嗖嗖」的聲音密密匝匝響起。

  是箭雨的聲音,陳秋娘剛剛在渡口聽過,所以她認得。

  「張賜。」她不由得喊出來,一顆心緊張得生生疼痛,讓她錯覺自己已經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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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20:07:07
第101章 我來救你(二)

  月朗風清的山間,樹蔭遮蔽的畫舫船頭,高山密林之間忽然有人放箭。

  張賜將陳秋娘摟入懷中,斗篷一遮,為她撐起了一片安全。可她光是聽一聽,都可以判定周圍定然是箭雨紛紛。

  「公子。」先前的紅衣丫鬟大喊一聲,聲音裡全是驚恐。

  「張賜。」幾乎與這紅衣丫鬟一前一後響起的聲音屬於陸宸,他的聲音裡依舊是焦急驚恐。

  這一刻,陳秋娘被張賜摟在懷裡,用斗篷裹住,看不見週遭,更看不見張賜如何。但是這樣的處境,那麼多的箭,張賜完全就是對方的活靶子了。

  陳秋娘頓時慌了,亂了方寸,失了平日的冷靜,一顆心生生地疼,她不知道該如何,只緊緊摟住張賜,顧不得什麼故作的禮儀去稱呼他「二公子」,便直接是一聲:「張賜,你怎麼樣了?」

  張賜沒有答話,卻是抱著她倏然一滾。之後便是箭雨噠噠射入木板的聲音,陳秋娘只聞到濃濃的血腥味。

  向來冷靜自持,以為自己看淡了生死,足夠冷漠的陳秋娘鼻子一酸,淚止不住地噴湧而出。她顧不得生死,手忙腳亂地去掙脫他的懷抱,要撥開那斗篷看情況。

  「別動,安靜點。」張賜低聲說。

  「你快走,你來做什麼。」陳秋娘顧不得什麼形象,只帶了哭腔。

  「我來救你。這麼簡單的事——,還要,還要我說麼。」他呼吸有點不暢,說這麼一句還喘著粗氣。

  「佈局而已,用替身就好,你傷沒好,就親自上陣,你也真是很拼。」陳秋娘手上還是不停地撥弄斗篷,嘴裡卻是一句句的數落。

  「佈局而已?」張賜低聲反問,語氣有些不悅,手上卻是抱著她又是一滾。

  「你放了我,快走。他們目標不是我。」陳秋娘低喊,還是不停滴撥弄斗篷。

  張賜緊緊摁住她,說:「別亂動啊,你亂動會拖累我的。」

  陳秋娘聽聞,真不敢動了,只是低聲又說了一遍:「你放開我快走,我會沒事的,他們目標不是我。」

  「此時此地——,我放開,你也活不了。」張賜低聲說,只將她緊緊裹在斗篷裡。

  陳秋娘有些透不過起來,鼻子裡充斥著血腥味。耳畔是紅衣丫鬟驚恐的聲音,問:「公子,有船過來了,水裡還有人。陸公子,陸公子方才落水了,不知生死。」

  「紅霞,不慌。」張賜喊了一聲,劇烈地咳嗽起來。

  「公子,你受傷了?」紅霞更加驚慌。

  「說了莫慌,你去取我的錦盒來。」張賜說。

  那紅霞帶著哭腔跑開去取錦盒了。張賜卻是將她一摟,像是倏然一躍,跳出了這畫舫。

  「張賜那廝上岸了,快追。」有人喊。

  「把那船燒了,也許是替身引我們跑的。」有人又說,隨即便是各種喊打喊殺的聲音。

  陳秋娘只覺得可怖。對方算到了張賜會在渡口設伏,又算到張賜肯定知道他算得到,會留一手。於是,隱在暗處那人就在這週遭設伏,緊緊盯著張賜不放,在渡口做了個幌子,卻把大的兵力都投到了這個地方來。張賜到底還是棋差一招,畢竟太年輕。就算手握這個時空最先進的火器,命都沒有了,那又有什麼用。

  陳秋娘眼前一抹黑,只知道張賜抱著她在樹林間跑動,後面是追打聲。忽然,張賜停下了腳步,接著有個沙啞的聲音響起,說:「你覺得你能跑得了麼?你的接應人馬全被我料理了,今日此地就是你的葬身之處。」

  「你單槍匹馬前來,就不怕敵不過我麼?」張賜站定,將陳秋娘護在懷裡,朗聲說。

  陳秋娘緊緊抓著他的衣服,手裡有溫熱的液體,濕漉漉一片,腥味濃重。陳秋娘知道那是張賜的血。不知道他是中箭了,還是之前的舊傷口裂開了。不過,無論是哪一種,對於張賜來說,此刻都是危急萬分。

  「你死到臨頭還這麼愛說大話。」沙啞男子冷哼。

  「你家主子一方面優待我父,一方面要殺我,真是*子牌坊兩手抓啊。」張賜諷刺地說,身子卻有些微的顫抖。這是失血的徵兆,這樣下去,即便對方不動手,他自己就會倒下。

  此時此刻,後有追兵,前有攔路者,週遭是絕壁大山,山下是深深的湖水,完全是絕境之地,至於救援之人不知道何時才能到來。張賜身子不適,這一刻,她必須不能只在他的羽翼之下等待死亡,而應該積極努力,找尋可能的機會拖延時間,等待救命前來。

  「張賜,你放開我,我們一起對付他。」陳秋娘很冷靜地低聲說。

  「相信我。」張賜低聲說,又摟了摟她。

  她想相信他。可是這樣的情景,她做不到袖手旁觀,心安理得。她低聲請求,說:「不要讓我什麼都沒努力過就死去,我要與你並肩站在一起,為我的生命而努力。所以請放開我。」

  「也行,起碼,一旦跑起來,你還可能有希望。」張賜忽然說。隨即就放了手,將斗篷一收。

  陳秋娘還來不及思考,就頓覺眼前一亮,月光傾瀉而下,四野看得清清楚楚。這是山上相對平坦的地方,是一大片細竹林。轉過這片細竹林,湖水就豁然開朗,視野也即將打開。張賜的水師應該就陳列在這崗子那邊的湖面上。

  然而,他們此刻就在這竹林被困,離那些救援部隊是那樣的近。可謂是真正的咫尺天涯。眼前那聲音沙啞的男子標準的殺手打扮,黑衣黑褲黑頭巾,蒙了面,手持長劍。

  「得不到總是要毀之。你張二公子不懂麼?」眼前的蒙面人冷笑一聲。

  「我不覺得憑你可以毀了我啊。你們從劍門關一路追殺我,頂級的好手最後還剩了幾個?到最後都沒追到本公子。」張賜口氣猖狂。

  陳秋娘無語,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那一天他倒在水裡,基本上命就差不多沒了。若不是她善良,怕他現在都是一堆白骨了。

  「若不是你命大,你以為你現在墳頭沒長草?」那蒙面人繼續說。

  陳秋娘不由得輕輕搖頭,嘆息一聲,暗想:這殺手做得太掉價了,這麼多廢話,白白浪費殺張賜的時機。電視劇、小說裡這種裝逼型殺手最終的結局都是很悲慘的。這人真是太不曉事了。

  「可是我還活著。」張賜語氣很狂。

  陳秋娘卻更鄙夷,這會兒是啥狀況了,他還「虎死不倒威」一般,一如既往地猖獗。

  「你很快就沒命了。」那人輕蔑地說。

  「哎呀,那你叫你的人出來啊?你以為你一個人就可以對方本公子麼?」張賜聳聳肩,往陳秋娘跟站了站,像是保護她似的。

  可是身後不也有追兵麼?陳秋娘暗想,不由得往後一看。後面也是大片的竹林,那路像是迷宮似的。而在身後不遠處,有震天的廝殺聲,大約是之前殺手派的重兵與張賜帶的人在纏鬥,追兵便暫時不曾到來。

  「殺重傷未癒的你,綽綽有餘。即便你請了景涼為你診治。」殺手凶還是廢話很多。

  陳秋娘都有點看不下去,便說:「我說,你那麼篤定我們會死,那你連個臉都不敢露一下,怕我死後,在奈何橋那裡等你麼?」

  「我不受你的激將的。」殺手凶冷哼一聲。

  「哦,這真是遺憾啊。你說我們這輩子也是這麼大的緣分,你也不讓我見見你那張臉的。」陳秋娘嘴上嘖嘖地說,眼睛卻是四下里瞟啊瞟的,想看看有沒有可倚靠憑藉的地勢,或者有沒有救兵前來。可是很遺憾,天上月亮太明亮,將這竹林照得通透,躲藏之處都沒有。想要智取啥的更不可能。

  他大爺的,這一局完全要靠武力值取勝的節奏啊。只是一個重傷未癒,一個武力值為零。

  「哼,等我殺死了他,我讓你瞧瞧,反正只要你不動,我可以不殺你。」殺手兄忽然來了這麼一句開恩的話。

  陳秋娘聽聞此語都是嚇了一跳,問:「真的呀?我讀書少,你不要騙我啊。」

  「真的,只要他死,其他人甚至都可以免死。」殺手回答,然後緩緩抬起劍來,手指張賜,說,「各為其主,你便怨不得別人。」

  張賜嘖嘖地搖頭,說:「一個江湖術士的話,居然讓他不惜這樣勞師動眾,甚至不惜讓我張家與他徹底背離。看來他日永太平,你們這些汗馬功勞之人怕不是掛靴故里,而是被他過河拆橋了。」

  張賜想用激將法擾亂對方。對方卻是冷哼一聲,說:「前朝檢點作天子,周世宗也是相信的,不然你老子也不會被降職了。如今,有高人之言,怎麼能不警覺?」

  「你蒙著臉,刻意裝了聲音,想必也是我舊識。如今落得蒙面殺一個無辜之人這種勾當,真對得起你當初縱馬提劍的夢想麼?」張賜忽然很認真地說。

  陳秋娘便見那殺手聽聞此語,手輕輕一頓,隨即就說:「無論你是否無辜,只要有這個苗頭,你就必須死。」

  「為何?你那樣忠於那個人麼?」張賜這會兒負手而立,身體似乎有些支持不住的搖晃,陳秋娘見狀,立刻像是害怕似的跑到他身後支撐著他,然後才從他身後探出頭來。

  「這個亂世終於要結束了,我不想再戰端,你——,必須死。」殺手手中的劍這一次舉得異常堅定。

  陳秋娘倒吸了一口涼氣,她從這兩人的對話,終於明白要張賜死的是當今天子趙匡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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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20:07:26
第102章 我來救你(三)

  殺手持劍在手,厚重的長劍沒有電視劇裡那種銳利的反光,黑色的鐵質金屬只泛出些許的月光,顯示出其鋒利。

  「你必須死。」那沙啞的聲音裡透露出決絕與堅定。

  張賜站在竹林清光裡,朗聲說:「為天下蒼生,其心可嘉。可惜,其人太愚。我張家若想要這天下,何至於等到今時今日。」

  「就憑你這句話,就足可碎屍萬段,株連九族。」那人聲音越發陰鷙。

  陳秋娘站在張賜身後,用自己幼小的身體支撐著傷口裂開張賜。此時此刻,她心急如焚。張賜重傷未癒,長途跋涉,又遭遇襲擊,如今是傷口裂開,鮮血橫流,身體早就搖搖欲墜,若不是陳秋娘機智看出端倪,使勁了吃奶的力氣支撐著他,他早就露了傷情。

  如今,他說這些也不過是拖延時間等待救兵罷了。而她要做的也是拖延時間等待救兵,當然,更重要的是在必要的時候用盡辦法保住他的性命。

  「株連九族?可惜你和你的手下都沒機會活著出了這竹溪山。他又怎麼可能知道。即便——」張賜停了停,陳秋娘只感到他身體顫顫的。

  她心裡一緊,知道他為了拖延時間,在這一來一去的對話裡,在強忍傷痛。

  「即便什麼?」殺手一步步逼近。

  「即便你們能走出去,我夫君何曾懼怕過誰?張家也不曾懼怕過誰。」陳秋娘知道這一刻的張賜很難受,一時是沒法正常答話,她便從他身後探出半個腦袋,朗聲說道。

  「如此猖狂,對主上沒有半點的尊敬,果然該殺。」殺手厲聲喝道。

  「明君則擁,昏君弗敬。張家人兼濟天下,手中兵刃守的是天下太平。」陳秋娘擲地有聲。她知道這個時候,拖住賊人全靠她了。

  殺手一頓,隨即冷笑,說:「好一張利嘴。看來今日必定也不能留你。」

  「我也沒想過你會留我。但不到最後一刻,誰又說誰是贏家呢。」陳秋娘朗聲說,腦袋卻是不停地尋找可能的逃生方法。

  「那就受死吧。」那人手中劍直直刺過來。

  「還是喊你的兄弟都出來一起上比較好。你確信你能勝得了我?」張賜忽然出聲。

  陳秋娘看到那人的手微微一抖,下一刻還是不遺餘力地衝了過來。就在陳秋娘以為死定的時候,眼前寒光一閃,「咣當」一聲,是劍與劍的碰撞。

  清光流轉,眼前一個青衣斗笠的男子手持長劍長身而立。

  「你是誰?」那殺手問。

  「你爺爺。」男子很嚴肅地回答,稚嫩的聲音飄在這竹林裡。

  陳秋娘一顆心忽然就放下來了。她聽出這聲音正是江帆。原來江航放出風去說江帆被押解去汴京了都是幌子。這江帆根本就是被張賜佈置在了暗處。不過,他大爺的,為何非得要等到這麼危險的時候才出來啊。她要是心臟有病,怕早就病發而死了。

  「張家真是大膽,竟然李代桃僵。」那殺手顯然也聽出江帆的聲音。

  「哎。我說你連老子的聲音都聽得出來,那還真是熟人。來來來,讓劍聖爺爺我揭開你這面具。」江帆縱身一躍,手中長劍「唰唰唰」步步緊逼。

  那人伸手格擋,江帆的攻勢卻更加凌厲。兩人來去幾招,高下已見分曉。那人明顯落後於熊孩子江帆同學。

  陳秋娘暗想這江帆同學自稱劍聖,還真沒吹噓啊。

  她正兀自欣賞眼前的格鬥,張賜的身體卻又往她身上一靠,明顯是有些沉了。陳秋娘心一緊,趕忙低聲問:「怎麼了?是不是很嚴重?」

  張賜緊緊抿唇,卻對她露出一個笑容。他雖然沒有說話,但她卻看懂這個笑容是叫她不要擔心。陳秋娘鼻子一酸,只覺得有淚要從心底湧起。

  她忍住眼眶裡的淚,也只能低聲說出一句:「謝謝你。」

  他只是看著她,連搖頭都不能了。陳秋娘疑心只要這山風再大一點,他是不是就倒下去了。

  「江帆,你速戰速決啊。」她焦急地喊。

  「好叻。」江帆應答了一聲,手中長劍唰唰而出。

  正在這時,那殺手倏然往後退,一聲口哨聲尖銳而起。隨後,落葉滿地的竹林倏然颳起狂風,竹葉瀟瀟飛舞,待竹葉落定。這竹林四周都圍滿了黑衣人,與那殺手的打扮一般無二。

  「喲,你帶來的人不少嘛。」江帆一邊說,一邊將頭上的斗笠一扯,丟到了一邊。

  陳秋娘看看來人,大略一數,就看得見的都有四十來個。這江帆就真是劍聖,這雙拳難敵四手啊。

  「江帆,你還帶有人來麼?都講了速戰速決的啊。」陳秋娘有些焦急,她怕張賜撐不了多久。

  「沒有啊。我向來獨來獨往,我又不是我哥,帶他的騎兵隊。」江帆回答得理所當然。

  「你大爺的,為了大局,偶爾借用一次,會死啊。」陳秋娘簡直氣得要跳起來了。

  她是只看重結果的人。對於古代那種要打仗了,雙方就挑選黃道吉日,選擇開闊地帶,列陣、敲鼓,先單挑,最後打群架的做法是十分鄙夷的。在她看來,戰爭講究的就是結果,期間陰謀陽謀,虛實相間,各種手段,無所謂卑鄙與否。

  江帆理了理垂在鬢邊的一縷長發,說:「那會有損英明的。」

  「榆木腦袋。道不同不相為謀,你以後別說認識我,也不要跟我說話。」陳秋娘嘟囔著嘴,又確認了一下四週一共四十八人將他們團團圍住。

  「所以,我為了能夠跟上你的步伐,跟你走同一條道路,就借用了我哥的騎兵了啊,不過,他們在很遠的地方,這會兒也用不上啊。但是,這麼些人,我劍聖一個人就料理了。」江帆果然是話嘮型人物。

  「江帆,你的對手是我,來吧。」先前那殺手厲聲說道。手中長劍一扔,從旁邊竹林裡一撈,就將藏在暗處的長槍抓了出來,持槍在手。

  「喲,使用本行兵器了?」江帆立刻來了精神,持劍就跳了過去,與之格鬥。

  陳秋娘想喊住江帆,卻已經晚了。他畢竟是熊孩子心性,已經顧不得大局,被那人一激將,就跳脫了。

  「你大爺,你就不能顧大局麼?」陳秋娘喊到後來,聲音已經無力下來。

  週遭的黑衣人個個手持環首刀,步步圍攏來。此時此刻,危急萬分,張賜傷重,一陣風都能吹倒。而她的武力值為零,這四十多個人每個人一刀,她都立馬成肉泥。

  看來今日是必死無疑了麼?陳秋娘有那麼一瞬間,腦袋一片空白。但她很快清醒過來,糊裡糊塗地去死,不是她的作風。不到最後一刻就放棄,也不是她的范兒。

  她冷靜下來,本能地伸手要護住張賜,雖然這種伸手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但張賜受傷了,是弱小者,她就會這樣去守護,這是她的習慣。

  她一邊護著張賜,一邊瞧著週遭的黑衣人,腦袋裡不停地轉動很多可能有一線生機的方法。

  「秋娘。」張賜忽然低聲喊。

  「我在。」陳秋娘回答,卻無暇去看他。她要密切注意周圍,為兩人的活命做最後的努力。

  「今日看來你我要葬身在此了。我說來救你,卻連累你。」他語氣裡滿是歉意。

  「所以啊,你是掃把星了。若沒遇見你,指不定我現在正和陳文正開飯店賺錢過逍遙的日子呢。」陳秋娘回答。

  張賜「嗯」了一聲,又問:「所以,你後悔遇見我了麼?」

  「從我決定去替你送信,我就預見了可能的危險。一切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何來的後悔呢。我可是舉手無悔的人哦。」陳秋娘呵呵笑。她也覺得奇怪,在這種情況下,她還能笑出來。她可不是相信主角無敵光環的人呢。

  「嗯。那我也得為你的選擇負責。」張賜低聲說。

  陳秋娘一聽這話貌似張賜還留有後手啊,她不由得回頭看他,以便於確信一下他是不是真有辦法扭轉頹勢。

  「你這話?」陳秋娘看不清他的臉,他低著頭,月光從竹林縫隙裡灑下來,斑斑駁駁的落在他肩膀上。

  「嗯,為你的選擇負責。」他聲音輕柔得都不像是平素裡那個狂傲得不得了的張賜了。

  陳秋娘還想繼續確認他是不是有辦法化險為夷,他卻一伸手,斗篷一遮,再度將她裹入懷中。

  週遭又是一片抹黑。陳秋娘不由得掙扎,嚷道:「張賜,快放開。」

  「乖,太血腥了。小丫頭還是不要看的好。」張賜將她摟住,低聲說。

  他剛說完,隨即又換了一個口吻,朗聲說:「速速拿下,一個不留。」

  這之後,兵戈之聲,慘叫之聲。陳秋娘一動不動,隔著斗篷也能聞到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之後,如何的慘烈,她亦沒親眼所見。因為張賜一直蒙著她的雙目,不讓她見識那些血腥。

  她沒有言語,也沒有挪動。她不喜歡戰爭,不喜歡顛沛流離。但這並不意味著她怕血腥。在她確認自己來到了北宋初年這個亂世之後,她就已經做好迎接血腥的準備,也接受了弱肉強食、勝者為王的宗旨。

  張賜,你護得了我一時,護得了我一世麼?陳秋娘在心中輕嘆。

  她任由張賜護著,直到危險過去,陸宸等人趕到詢問他傷情,他才來了一句:「疼。」隨即將陳秋娘放開。

  陳秋娘這才得以見到此刻的竹林,即便是賊人屍體被處理,但月色下的竹林裡,依舊可見大灘的血跡。她也不想問那些賊人是如何死去的,只是虛脫一樣站在那裡。

  張賜卻是一下子向後倒去,眾人驚呼,陸宸一把扶住他,大喊:「張賜,張賜。」隨即又在大喊:「景涼,景良何在?」

  陳秋娘一顆心揪起來。她想起張賜從船上開始,傷口就裂開了,這前前後後又過了這些時間,這會兒怕是失血昏迷了。失血一旦陷入昏迷,就會有生命危險。

  她慌了,忙不迭地蹲下身去,喊:「張賜,張賜,你要打起精神來,景涼大夫就要來了。」

  張賜緩緩睜開眼,只是瞧著她,也不說話。

  她鬆了一口氣,有點責怪地說:「早就有部署,怎麼還那樣浪費時間,看這傷又加重了。」

  「其實,不是他浪費時間,是我們也受到了阻力,對方比我們想像的要強大、狡猾。把他們一網打盡,總是需要花費一些時間的。」江航在一旁回答。

  「一網打盡?」陳秋娘看了看江航。

  「是的。這一次來竹溪山,是對方用你引二公子前來,我們也將計就計,將對方一網打盡。」江航繼續替張賜回答。

  「其實,與其說對方用我引二公子前來,實際上,也是二公子設計讓他們用我引他來的吧。」陳秋娘問道。

  「這,沒有的事。」江航略一猶豫。

  陳秋娘瞧著月光下的張賜,那一張英武不凡的臉在月光下顯得更加好看,那一雙眼在陳秋娘問出那一句之後,有了驚訝,有了焦急。

  「景涼怎麼還沒來?」陳秋娘轉了話題。

  「我在此。」清朗的聲音裡帶著些許的喘息,長發披拂的白衣男子穿越人群而來,一邊蹲身一邊說,「被幾個雜碎纏住了,還好來得及。」

  「二公子傷口裂了。」陳秋娘說。

  景涼掃了她一眼,便撕開張賜的衣服,為他清洗傷口,止血,包紮。張賜的手下就在這竹林裡列隊,無聲無息。

  山風猛烈起來,帶著空氣中的血腥味在週遭打轉。良久,景涼才站起身,說:「好了,血止住了,但失血過多,脈象飄忽,還得小心些。你們護送二公子上船吧。」

  陸宸與江航卸下了佩劍,親自上陣,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張賜。

  「秋娘。」張賜喊了一聲。

  「我在。」陳秋娘趕快跑到他身邊。

  他不怎麼說得出話來,就瞧著她。還是陸宸領會意思,便說:「你放心,和你一道下山,安全著呢。」

  他才略點頭,陸宸便對陳秋娘說:「你與我們一起走。羅皓已去接陳夫人與小青了,你放心好了。」

  「嗯。」陳秋娘回答,便跟著陸宸、江航一起往崗子那邊去了。

  崗子那邊,停著一艘大船,打了「臨」字旗號,正是臨邛府的官船。落了踏板,眾人上了船。臨邛府的水師將軍已在船上恭候,看到張賜傷勢,連忙就關切地問:「二公子如何了?」

  「二公子舊傷復發,需要休息。陳將軍指揮回渡頭去,竹溪山山匪已滅,明日一早就打道回府。」江航對吩咐。那陳將軍便應聲而去。

  「啊,那真是好。」那陳將軍附和。

  「如今山上都是些山民。陳將軍與於大人就不必費心了。」陸宸又說。

  「是是是,多謝二公子與眾位來為我們除害。」那陳將軍也是妙人,連忙就順著陸宸的話往下接。

  陸宸與江航揮手讓那陳將軍著手去準備,兩人則是將張賜抬到船艙裡放到床上,吩咐了人看守,回頭又對陳秋娘說:「就麻煩陳姑娘在這船艙看著二公子了。」

  「陸公子放心,有我與景公子在此照料,你且去忙吧。」陳秋娘回答。

  陸宸點點頭,就與江航一併出去指揮回航事宜。船艙裡只剩了陳秋娘與景涼。景涼長發披拂,默不作聲地整理藥箱,只當了這屋內沒有陳秋娘這個人。

  「景公子,二公子的傷勢到底如何?」陳秋娘鼓足勇氣詢問,因為她看張賜時不時那種呼吸起伏得嚇人。

  景涼這才抬頭,劍眉略蹙,眼神裡有不喜,冷冰冰地說:「你不是一向自詡聰敏麼?你看不出來?」

  「景公子似乎對我有敵意。」陳秋娘平靜地看著他。

  景涼瞧了她一眼,便垂眸繼續整理東西,用一種極其散漫不悅的語氣說:「若不是你,他何以至此,何以傷勢如此之重。」

  陳秋娘聽得此語,心中一團怒火撲騰而上。張賜來救她,她自然感激,但對方為什麼要劫持她來引張賜來此地?還不是張賜派人來做什麼暗中保護。憑張賜的智慧難道不知道這暗中保護會帶來什麼後果麼?所以說,與其說別人在謀他,還不如說,他張賜一直在下棋。而她陳秋娘也很不幸成了他棋盤上的一顆棋子,雖然他拼了性命在保護她這顆棋子,但也不能否認是他拖她入局的這個事實。

  「景公子真是太抬舉我了。我一個面黃肌瘦的鄉村小丫頭。二公子鍾情於我?為我不顧性命?別人看不明白,你們自己人還不知道二公子什麼心性麼?「陳秋娘冷冷地說。

  「你還真是忘恩負義。」景涼頭也不抬,語氣裡全是諷刺。

  陳秋娘呵呵一笑,說:「景公子這話就說得不地道了。」

  「地道?如何不地道了?」景涼諷刺地反問。

  「將我拖入局,成為手中的一顆棋子,難道我不知道麼?要說責怪,不該是我來責怪你們麼?」陳秋娘斜睨了他一眼,瞧見他眼中的驚訝。

  景涼不再說話,陳秋娘亦不再多說,只是瞧著床上的張賜,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惆悵與難過。

  他對她好,不過因為她是他最重要的棋子罷了。

  她一想到這個,心裡就涼颼颼的。

  「他傷勢凶險異常,你方才說的那話,還是有失偏頗。」好一會兒,景涼才忽然說。

  陳秋娘瞧了瞧他,他便說:「即便有算計,若不是真為了你,何以這樣拼?」

  陳秋娘不想與他爭辯,只是說:「你是他們口中的神醫,請你務必救救他了。」

  「我自然會救。我與他自幼相識。只是他性格暴戾、固執,鮮少能對人上心。而上心之人,必定得到才肯罷休。越與他對著干之人,他越想要對方臣服。所以,你若真不想與他一起,就不能處處抗拒了,更切勿提什麼棋子的事。」景涼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地說。

  陳秋娘沒有說話,只聽得張賜在夢裡低喊:「娘,娘,不要。」

  景涼一個箭步跨過去,替他把脈。陳秋娘一顆心也懸起來,緊張地看著景涼。

  「沒事。」景涼鬆了一口氣,替張賜擦汗,又用手撫著他的胸口安撫了好一會兒,他才平靜下來。

  原來這麼個陰謀算計的少年,在脆弱的時候,也懂得叫娘。陳秋娘站在那裡,瞧著張賜,覺得像是相識數年的人,又像是陌生得遙不可及的人。

  這一夜,陳秋娘與景涼在船艙照顧張賜。

  張家的水師、陸家的水師以及臨邛府的軍隊船隻則都列於竹溪山渡口,月光毫無保留傾瀉而下。陳秋娘偶然在窗戶望見此景,暗中感嘆:趙匡胤忌憚張家是必須的。

  只是為何非得要滅了張賜?她想不通,也沒有詢問。她始終覺得張賜其人,心機過深,不宜過多交往。這茬之後,便應該橋歸橋,路歸路,雖然有那麼些瞬間,她有莫名的情愫流淌。但她覺得那不過是女子天性使然罷了。

  哪個女子不想有這樣一個人來執手說那些話呢?可是沒有一個女子的幸福是這樣的虛假演戲來的。女子的幸福是在於找到一個真心相待、沒有計算的人呵護著。

  她自認為算是務實的人,雖然也嚮往那種童話式的愛情。

  天明時分,張賜在反覆的高燒裡醒來,渾身涼透。她連忙打了熱水給他擦汗,隨後又給他喂粥。張賜則一直沒有說話,只一直看著她,很配合很乖巧。

  早飯之後,景涼說張賜不易舟車勞頓,還得再歇一日。於是,所有的士兵原地待命,各大船隻列隊在湖面上。因為張賜受傷,一切事務便由陸宸與江航來處理。

  臨近中午,羅皓親自送陳夫人與小青到了碼頭,陳文正則在碼頭迎接自己的母親回六合鎮。與此同時,羅皓還帶來了斷了一隻手的清時。臨近中午,羅皓親自送陳夫人與小青到了碼頭,陳文正則在碼頭迎接自己的母親回六合鎮。與此同時,羅皓還帶來了斷了一隻手的清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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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20:07:41
第103章 無題

  張賜在竹溪山渡口的豪華船上養傷,方圓幾十里都是戒嚴了,既有臨邛府的駐軍,又有竹溪山的護衛,還有張府與渝州陸府的水師、步兵。總之是防禦得一隻蒼蠅都要分出公母。

  陳秋娘則在張賜醒來,為他喂飯之後,就被張賜趕出去住在他隔壁的小間去了。吃穿用度都頗為講究,活動也頗為自由。唯一一點就是幾次去看張賜的傷勢都被護衛擋在門外,江航與景涼在裡面照顧,出來交代的意思是張賜在睡覺休息,不要打擾他。

  陳秋娘起初也相信他們的說辭,如此再三之後,便明白是張賜不想見她。她便知趣地不再去打擾。只問人要了筆墨紙硯,每日裡呆在房間裡,寫寫畫畫,默寫適合的菜譜,畫飯店的佈局圖。閒暇時,就會去附近山上走走,尋找食材以及一些可以作為調味替代品的植物。

  這期間,一直陪著她的是江帆。這個心性率真的話嘮少年。嘰嘰呱呱地說那一晚,他其實是跟著她去了前面的雲來客棧,看著是他哥哥來抓他,怕連累了她,就跑到鎮上的鬼宅子住下來了。

  「你去那鬼宅子了?」陳秋娘一邊垂釣,一邊問。

  「是啊。那還真是陰慘慘的,特別有鬼屋的效果。」江帆興奮地回答。

  「沒遇見什麼人?」陳秋娘又問。她想起那一次為躲避朱文康可能的追拿,她與柴瑜去了那鬼宅,在那裡見到了一個瘋癲的風水先生,一直在說什麼「坤極」的。

  江帆唇邊含笑,湊了過來,嘿嘿地說:「秋娘,你不會也去過那裡吧?」

  陳秋娘還沒回答,江帆卻已經自顧自地繼續說:「確實是遇見了個瘋瘋癲癲的人,說什麼命由天定,不可強求。還拉著我的手,嘰嘰呱呱一大堆。我不是怕鬼啊,但是他冷不丁一下就竄出來,還是很嚇人的。我差點就拔劍將之砍了......」

  江帆一邊說,一邊要描述他拔劍的細節啥的。陳秋娘連忙出聲打住,換了話題問:「那你之後怎麼又回張府去了?」

  「我天亮了又去找你啊。剛到雲來客棧附近就被我哥看見了。說是遲,那是快,我立刻就一個箭步嗖嗖嗖拐入巷子——」江帆描述得異常生動,下一刻卻沮喪地說,「我對路不熟,就拐入死巷子了,根本沒路。正想著跳牆而上的,我哥就來了,站在巷子後說,『爹爹可能因為你獲罪,如果你還這樣不懂事,不回汴京,便不配為人子,甚至不配為人』,哎,他都說我不配為人,不配為人子,我哪還能忍啊,我就心一橫,不管他是不是騙我,都跟他回張府了。大不了若是他騙我回去的,爹爹根本沒啥事的話,我再跑就行了。」江帆開口就是劈裡啪啦的一長串話語。

  爾後,他又說原本是要被師父與幾個汴京來的官兵押解回汴京的。但由於臨時聽說她被竹溪山的匪徒劫持了,張賜便讓他多留幾日,一同來救她。而押解江帆的人押走的不過是他師父易容了的替身。

  「我呢,是張賜的秘密武器。是出其不意的。」江帆頗為得意。

  陳秋娘輕笑,說:「是呢。若不是你,那人也不會以為張賜的人都被控制了,而放心大膽地出來親自刺殺他呢。」

  「不過真可惜,那人竟然早已毀了自己的容貌,被我擒住就立刻自盡了。」江帆搖搖頭,說起那一夜在竹林裡與那殺手的對戰。

  「能夠脫險就好。只是張賜的仇敵像是非置他於死地似的。」陳秋娘說。想起那一夜那殺手與張賜的對話,前因後果來看,幕後主子十有八九是趙匡胤了。

  江帆點點頭,說:「是的。我雖然不知道他的仇敵什麼來頭,但這麼大的佈局,肯定是要置他於死地啊。以前在汴京,我才在那裡沒幾個日子,他就遇見很多次刺殺。所以張將軍才讓他到祖地蜀中來,而不是回他的老家並州。我當時跟他一起回的蜀中,剛入劍門關我們就受到追殺,我與他走散了。後來我想,他們是故意分開我們的。若不是你來喊那柴瑜到張府報信,他怕就沒命了。」

  陳秋娘默然,想起初見張賜的模樣。那渾身的傷痕,簡直觸目驚心。從劍門關開始就受到追殺,這一路上,到底是如何的凶險啊。在二峨山那樣的大山裡,既要躲避追殺者,又要躲避兇猛的野獸。

  「唉,他也不知道他的仇家是誰,他也不肯說。他要說了,我直接去把他仇家擺平了,就啥事都沒有了。何必費那麼多神啊。」江帆一直搖頭,嘴裡還一直念叨整不明白。

  原來江帆不知道張賜的仇敵是誰。陳秋娘便打趣問:「那是當今皇帝要置張賜於死地,你也敢去擺平?」

  「喲喂,天皇老子就可以隨便殺人啊?他要做得讓我不爽,我也就是提提劍的事了。我手中之劍,可是要斬平天下不平事的。」江帆說著揚了揚手中劍。

  陳秋娘心想:虧得張賜沒告訴你,要告訴你,你不得直接提劍砍趙匡胤,為江家、張家、陸家都帶來滅門之禍啊。

  「我很厲害吧。」江帆得意地問陳秋娘。

  「嗯,嫉惡如仇,很不錯。」陳秋娘隨意回答。

  江帆的神情卻瞬間由飛揚轉到了暗淡,嘆息一聲說:「秋娘,我是真心喜歡你的。雖然你長得瘦瘦弱弱的,不是我娘娶兒媳婦的標準,但我覺得你長得好看,又聰明,更重要的是廚藝很好,我很喜歡吃你做的東西——」

  「哦。」陳秋娘應了一聲,覺得這江帆貌似說著說著就自個兒歪樓偏題了。果然,江帆誇了陳秋娘一會兒,忽然來了一句「哎呀,媽呀,我貌似跑偏題了。」

  陳秋娘抿了唇,覺得這日子也不是這麼無趣,至少有江帆這樣有趣的熊孩子存在。

  「唉,我是說我真心喜歡你。這一次,其實我很難過,為什麼那個對竹溪山山匪說:把我夫人乖乖交出來的不是我。雖然我知道那是張賜為了能救出你的權宜之計。但我心裡不舒服,畢竟在不知情的人看來,你是他的。」江帆語氣越發暗淡,到後來竟然不再像是那個什麼都不怕的熊孩子了。

  陳秋娘一時無語,江帆卻又絮絮不止說了一陣,最後自己跑題,說釣上來的魚要如何做,非得纏著陳秋娘傳授廚藝。

  之後,他又成了歡快的**少年,陪著陳秋娘漫山遍野地跑,採集紫蘇、茴香、等調味食材,認真聽陳秋娘講解,最後還在瞪了瞪正在說「君子遠庖廚」的陸宸,毅然高歌「民以食為天」,雄糾糾氣昂昂地踏進了廚房,歡快地做菜去了。

  這一日,張賜依舊沒有見陳秋娘。只是陸宸說張賜好了很多,明天就可以啟程回六合鎮。陳秋娘做的菜,他不合胃口,讓她不要做他的份兒了。景涼則是冷了一張臉,說她做的飯菜不利於病情,讓她不要瞎操心飯菜,他會安排的。

  陳秋娘也不與這人爭辯。她看得出景涼與陸宸都只是推托之詞。只是她不知道他們這種態度是張賜的態度,還是他們對於張賜因她受傷所產生的不喜歡。

  不過,無論那一種態度,她都不在乎。因為她只要活好自己的。對於可能會讓自己難過或者處於危險之中、又根本沒有利益可圖的人或事,她要敬而遠之,離得越遠越好。

  比如說對於張賜。

  他的仇家是帝王,他又是將門之後,據說是有門當戶對的親事的。

  可是如何才能與他撇清關係呢?陳秋娘想到這一點,心中生出無限的厭煩來。

  這樣渾渾噩噩又過了一夜。第二日早飯過後,陸宸就指揮人開拔回六合鎮。陳秋娘與江帆一起是首批下船上馬車的人,爾後,陳秋娘才見到了由船艙中緩步走出來的張賜。他一襲白衣,披了水藍色的斗篷,面容更加清瘦,神色剛毅,根本沒有看陳秋娘一眼,對於前來點頭哈腰迎接的臨邛府官員也只是略略點頭,就踏上了馬車。

  眾人啟程,浩浩蕩蕩的車馬隊伍,各種護衛,簡直聲勢浩大。這樣行了大半日,終於到了臨邛府與眉州府交界處,他才吩咐人停下歇息。

  陳秋娘的馬車與他的馬車隔了好多人,便也只能是遠遠看他一眼。他卻是目不斜視,根本沒有朝她這邊看一眼。

  陳秋娘覺得這人神色冷漠,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那天船上果然只是演戲罷了。

  你,不過是他的一顆棋子罷了。做棋子就要有做棋子的覺悟。陳秋娘垂下馬車簾子,獨自在寬大的馬車裡躺下,準備睡一覺。這才閉上眼,陸宸在敲馬車的門,喊:「陳姑娘,二公子說要見你。」

  陳秋娘應了聲,立刻就下了馬車去見張賜。此時張賜正端坐在一張黑木椅子上休息,週遭都是臨邛、眉州兩地的地方官,以及地方駐軍首領,正在跟張賜說話。說的內容都是恭維張賜少年英雄,多謝他出手解除了竹溪山山匪之禍。

  陳秋娘去了之後就站在一旁,張賜也沒瞧她,只露出難得的笑容,與那幾人敷衍說笑了片刻,這才轉過來瞧陳秋娘,冷冷地來了一句:「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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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20:07:56
第104章 張賜抽風啦

  陳秋娘一時摸不到他的態度,便隨口答了一句:「是的,我來了。」

  張賜神情冷漠,眼神幽深,就那麼看著她,緩緩地說:「原本你聰敏,甚是有趣。我已稟明祖奶奶收你為小妾。但如今你被賊人所劫,清白有損,莫說將軍府容不得,就是我也容不得,到底是有損將軍府名聲。」

  他說到這裡,停了停,還是那麼看著她,眼神依舊幽深得看不清喜怒哀樂。陳秋娘亦瞧著他,不敢相信一心想要的撇清關係竟然這樣唾手可得。可是,這樣唾手可得時,心底卻有些許的失落。

  「所以呢。」她與他對視片刻,才說出這麼一句。

  「所以,從今以後,你與我張賜再無瓜葛,你死活都與將軍府再無瓜葛。」他一字一頓地說出,眼神不曾躲閃,半點都不像是說謊的樣子。不過,如果說謊能到達他這個境界,這人倒是可怖的存在。

  「二公子,我們雖劫了陳姑娘前來,但都是以禮相待,是山寨裡的胖嬸照料的起居,全然沒有失了清白之事。」親自執行竹溪山送行守護的大當家羅皓立刻站出來為陳秋娘鳴不平。

  「無論是否既成事實,將軍府丟不起這個人。」張賜沒有看羅皓,依舊是看著陳秋娘,一字一頓地說。

  「二公子可以衝冠一怒為陳姑娘前來圍了竹溪山,冒著生命危險救陳姑娘,定是真情。這真情又何以懼了世俗眼光?何況我們真的對陳姑娘是以禮相待。」羅皓急切地辯解。

  「羅大當家不要多說,我將軍府丟不起這個人。」張賜手一揮,示意羅皓不要多說,而後又說,「我之所以來救她,是不想人說我將軍府連一個女人都保護不了。」

  陳秋娘始終沒有說話,就那樣安靜地站在他面前,張賜也不曾將目光投給別人,就那樣冷漠地看著她,一字一頓地說著他的決定。

  「這——」羅皓還想說什麼,又找不到適合的話語。

  「張賜,你什麼意思?你這是污了秋娘的名聲,她日後還怎麼嫁人?」江帆怒了,從旁邊倏然跳出來,對張賜直呼其名。

  「那是她的事。」張賜看也不看江帆一眼,聲音卻越發殘酷。

  江帆急切地蹦過來,將陳秋娘一拉,說:「你有什麼好了不起的?秋娘原本就是不嫁給你的。你是有婚約在的人,那時還打秋娘的主意,我那時就覺得你太不地道了。你如今還當眾人的面來污了秋娘名聲——」

  江帆說著將陳秋娘一拉護到身後,繼續喋喋不休,一字一句都是指責張賜。

  陳秋娘則沒有說話,只站在江帆身後,也沒阻止江帆,便只那麼冷眼瞧著張賜。仿若在這裡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張賜亦沒說話,只攏了斗篷大氅瞧著江帆。週遭是四月天山野的風,猛烈吹來,搖曳了四野的密林,讓明淨的日光都顯得涼薄。

  「秋娘從今以後與你無關,我會守護她的。」江帆在說了一大堆以後,丟出了這麼一句總結性的話,爾後便轉身對陳秋娘說:「不要再理他,他不懂得你的好。從今以後,你跟我走,我保護你,呵護你。」

  「老三,你胡鬧夠了沒有?」一直默默不語的江航終於出聲呵斥。

  「大哥,這事你無權干涉。」江帆態度強硬。

  「你私自下山到汴京,又在無許可之下,私出汴京,為爹娘帶來禍端,如今還為了一個女人私逃押解,你還不速速與我回汴京請罪,在這裡廢話什麼?」江航向來是冷靜的男子,語氣平靜,甚少波瀾,這一刻卻是聲色俱厲。

  「怎麼成我私逃押解了?」江帆顯然沒明白原本作為暗棋存在的他,如今卻被自己的大哥斥責為私逃。

  江航不再給他廢話的機會,直接過來將他摁住,說:「別廢話,你想給家族再惹下禍端麼?」

  「你放開,你放開,我要帶秋娘走。」江帆鬧著。

  江航則是示意了幾個人將之摁住,捆綁,拖走。

  陳秋娘還是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切,始終不曾發出一言。週遭幾個臨邛府的官員、駐軍首領都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畢竟這屬於張賜的家務事,而眼前這女子不過就是二公子一時興起喜歡的女子,即便將來入了張府,也只是小妾的角色,他們也犯不著趟渾水。所以,就都看著。

  「先是詐屍傳聞,我就忍了,全當怪力亂神。誰讓我欣賞你的聰敏呢?如今,卻是被山匪劫持,污了名聲,可是,我真沒想到在我重傷期間,你還真有本事,引得江帆私逃押解來救你,如今為了你又公然與我作對。」張賜臉色陰沉下來,眼眸更加幽深,如同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天空。他一字一句雖然很平靜,但字字句句裡都是不可侵犯的威嚴與壓抑。

  陳秋娘依舊只是看著他,想著那晚月色下的他,拚死護著她,不顧重傷未癒;想起烏篷船上那一襲白衣的少年,帶著溫暖的笑意說:「為夫......」

  「二公子,竹溪山真是以禮相待的。」羅皓看到這個場面,又是焦急地來辯解。

  張賜不理他,只直接說:「陳秋娘,你聽清楚了,我再說一遍:從今以後,你與我張賜沒有任何瓜葛,你的死活與將軍府再無關係。也請你不到打著將軍府的名號,亦或者我的名號來招搖撞騙。」

  他一字一頓,陳秋娘便輕輕吐出一口氣,說:「我聽清楚了。只是二公子好生無禮。」

  「什麼?」張賜眉頭一蹙,不悅地問。

  「來來去去,卻從不曾支會秋娘一聲。你覺得有趣,便是要納妾,你覺得有損名聲,便當著眾人棄之如履。百年世家,將門之後的家教都讓你丟光了。」陳秋娘緩緩地說,臉上始終帶著笑意。

  「你——」張賜一隻手高高揚起,像是要打她一巴掌。

  陳秋娘斜睨了那一隻手,諷刺地說:「張家先祖的榮耀原來可以用來欺負弱女子的麼?」

  「你滾,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張賜厲聲喝道,隨即將那隻手放下。由於動作太大,情緒波動似乎也很大,他就劇烈咳嗽起來。一旁的陸宸與江航不住地喊景涼、景涼。

  景涼像是早有準備,從人群裡閃出來,快速為他扎針。

  「讓她滾——」張賜都被人扶著坐到了椅子上,還不忘拼盡全力吼出這一聲。

  「看看,就允許你出言不遜,就不允許我據理以爭。嘖嘖,百年望族,不過如此。」陳秋娘繼續在一旁諷刺。

  她可是一點都不生氣的。雖然最初看到張賜態度惡劣地對她,她心裡有點不好受,但這一結果正是她求之不得的。這張賜的仇家可是當今皇帝,她要跟他扯不清,那得多危險啊。

  只不過,看到張賜這麼囂張。她到底是忍不住出言諷刺,順帶推波助瀾,讓這關係在這人前斷得更徹底一些。

  「江航,立刻讓她滾。」張賜再度喝道,最後一個「滾」字頗有猛虎咆哮之勢,於是成功引發又一輪劇烈咳嗽。

  景涼連忙順氣,施針。江航便走了過來,對陳秋娘說:「走吧,我派人送你回去。」

  「她的死活與我將軍府沒關係了。趕出去,趕出去。」張賜掙紮著喝道。

  江航一怔,神情有些尷尬,正要說話,陳秋娘一擺手,說:「別,我自己走。」她說完這句,又朗聲對張賜說:「你別唧唧歪歪的氣壞了身子啊,你重傷未癒,要心平氣和啊。你人雖然惡毒無禮、見識淺薄,但無奈本姑娘一直很善良,所以臨走之前,還是奉勸你一句:修身養性,別哪天被自己給氣死了。」

  「反了,反了。」張賜喝道。

  陳秋娘已轉身,步履輕盈地出了隊伍。只不過,走了一陣,她就有些後悔了:這臨邛府到眉州一路上大多數都是大山,她又不熟悉路況,又沒有可以傍身的功夫,若是又遇見歹人,真是哭都沒法哭。

  哎,真是意氣用事。剛才若是冷靜一點,想到這裡的路況,就是死皮賴臉都要求張賜好歹把自己送回六合鎮再說啊。如今可是好了,逞一時口舌,落入這麼危險的境地。

  想到這些,她還真覺得這張賜太狠心了,好歹回了六合鎮再來說說這些吧。居然把她一個九歲的小丫頭丟在荒郊野外。她雖然頗有智慧,能夠與敵人周旋。但若是遇見老虎、豹子什麼的,這些猛獸可不會講什麼道理的呢。

  怎麼辦?她走了一陣,就在官道上一處大石頭上歇息。她思索片刻,還是想等張賜的軍隊開拔過來,她跟著軍隊回去。

  她便坐在那石頭上歇了許久,總算見到張府的軍隊開拔過來,往眉州六合鎮方向走。

  陳秋娘想喊張賜,無奈那馬車很快就過去了。那江航騎在馬上也像是沒理會他的。而陸宸大約是帶了他陸家的水師走別的路去了。

  陳秋娘索性就坐在石頭,等著運輸輜重的隊伍一起走。畢竟運輸輜重的隊伍肯定走得慢。

  等隊伍都過去了,陳秋娘才發現張府居然沒有輜重隊伍,像是先前的大船、火炮都不曾帶回來似的。前面是騎兵,之後是張府的馬車隊,之後又是騎兵護衛,再後面就全部是步兵了。

  這一次,張府的護衛隊伍開啟了急行軍模式。整個步兵都是快速跑步前進。陳秋娘慌了,立刻也跟著跑了一陣,最終還是不得不承她不過是個九歲的小女孩,人家張府的護衛都是特種兵系列的素養。這種急行軍之下,不一會兒,陳秋娘就累成狗癱在路邊的石頭上喘氣,而張府的護衛隊早就沒有了蹤跡。

  她沮喪地發現自己又是一個人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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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20:08:11
第105章 期待

  「你大爺的,小張賜,以後不要落到老娘手裡。」陳秋娘捶著腿,嘴裡罵罵咧咧的。

  她先前只想著張賜這般做,她就可以與他楚河漢界撇清關係,從此之後,他那些麻煩就統統與她無關了。她就可以與陳文正繼續開飯店,繼續自己的飲食帝國構建了。

  她那時壓根兒就是興奮過度,沒想到這荒郊野外,她不過是個小丫頭的。猛獸什麼的又不會聽她擺事實講道理的,依靠武力值沒有勝算啊。

  此時此刻,陳秋娘只覺得心焦心塞心裡憤怒,至於身體,剛才跑了一陣,簡直筋疲力盡。

  她半躺在石頭上歇了片刻,看著大山分割下的天空漫天霞光,那一輪碩大渾圓的落日就要墜下山去了,飛鳥嘰嘰喳喳成群結隊地飛入山林。陳秋娘看著這暮色撲騰而來的景象,不由得想起武松打虎的場景。當時,武松似乎就是看到碩大渾圓的落日墜下去,逗比喝酒上山的武松就在石頭上睡覺,吊睛白額的老虎就出場了——

  老虎!陳秋娘看了看這荒無人煙的山間。這雖是官道,卻還是陰森得可怕。什麼鬼魅啥的,她不怕。她就怕猛獸歹人啊。

  「你大爺的張賜,若不是你唧唧歪歪說會親自送老娘回六合鎮,陳文正就接我回去了。你大爺,你媽,問候你全家。若不是你裝逼犯二來救我,人羅皓說不定就親自送我回去了,還跟我合作經營飯店了。你大爺,你大爺——」陳秋娘咬牙切齒地罵,掙紮著站起身來快步往前走,期望在落日來臨之前,能到達最近的驛站,好歹能遮風避雨一下。

  陳秋娘一路咒罵著張賜,一路狂奔。山間的那輪落日終於墜到了山下,漫天的霞光逐漸褪去,暮色如潮水席捲,天光像乏了油的燈,終於在暮色的不斷侵襲下暗淡下來。

  天上一輪月,像是被誰惡作劇捏了一把,橢圓橢圓的,醜得不堪。不過,那月光倒真是朗淨,照得四野甚為明淨。陳秋娘又累又餓,再也跑不動,只趁著月色機械地邁著雙腿向前,以期望找到一個合適過夜的地方。

  大山的晚上,朗淨的月也只持續了片刻,山裡便起了霧。空蕩蕩的山裡總是有陣陣的陰風吹來,帶來獸類的嘶鳴,夜鳥詭異的叫聲。饒是山里長大的陳秋娘走在這種荒無人煙的大山裡,也覺得十分慎人。

  不過,老天待她不薄。在她不知道多少次詛咒張賜之後,路轉過一個彎道之後,看到前面似乎有燈火的模樣,隱隱約約的在茂密的樹林裡,也看不清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家。

  「莫不是我幻覺了吧?」陳秋娘暗想。之前一直希望能找到人家或者驛站歇息,若能討要一些吃的更好。但如今,看到了燈火,她卻又有些猶豫了。心裡想萬一那燈燈火之處是歹人該如何是好?那豈不是送羊入虎口?

  她正在猶豫之際,兩邊山上便有野獸嚎叫得此起彼伏。算了吧,就算是歹人也好歹比野獸撕扯強。她想到這些,邁開步子就大步向那燈火之處而去。

  燈火之處是官道旁少有的開闊地,主人家遍種的竹子,掩映了房屋。陳秋娘在竹林外休息片刻,才鼓起勇氣走那黑黑的竹林小徑。

  穿過竹林小徑,月光傾瀉之下,那一座小木屋就看的清清楚楚了。那是典型的蜀中木建築風格,院牆是竹籬笆排成的,柴扉小門也不過是象徵性地攔一攔小型的野獸,若真是大型的野獸還真攔不住。木架子房,看起來一間堂屋,左右兩間臥室,轉角是一間廚房,還外帶延伸出了一間一般作為茅廁或者豬圈的地方。

  此刻,那一盞幽幽的燈盞就在堂屋左邊房間裡跳躍著火苗,像是誰還在燈下挑燈苦讀似的。

  陳秋娘站在柴扉前,聽著週遭野獸的嚎鳴,毫不猶豫地敲了門。她很有禮貌地敲了幾下,屋內沒有人應答。她站了片刻,又敲了一下,並且硬著頭皮問:「請問有人在嗎?」

  依舊沒人應答,隨即便是「吱呀」的開門聲,有人拿了燈盞盈盈而出。月色下,可看得出是一個穿著青色袍子的男子,長發披拂,看不清臉龐,便讓人覺得有點鬼魅之感,真真的讓陳秋娘覺得有些害怕。

  「啥子事?」那人開口詢問,語氣有些不耐煩。

  「迷了路,看到公子的燈盞,便來尋個住宿,不知方便與否。」陳秋娘作揖道。

  「單身小姑娘趕路,你也不怕歹人。」那人語氣有些諷刺。

  「實在逼於無奈,否則也不敢這樣趕路的。」陳秋娘和顏悅色,全然不顧那人的諷刺。

  「我們山野人家,向來不招呼外來人的。你且等等,我去問問我娘子。」那人旋即又轉入了堂屋裡,不一會兒屋裡就響起了人語,像是一個女子在說話,聲音頗小,陳秋娘站在院子外,就聽得不清楚。

  她等在柴扉之外,不久,那男子就拿著燈盞來給她開門,說:「你進來吧。」

  陳秋娘走進去,這才看清男子的容貌,極其平常的國字臉,神情有些陰鷙。陳秋娘頓時心裡咯噔一聲,隨即就有不詳的預感。

  會不會是我多想了。陳秋娘捫心自問。

  那男子已經將燈盞放好,端了一盤子黑黑的蕨菜饃饃給陳秋娘作為填肚子之用。將她引到廚房隔壁的柴房,說:「沒多的房間,你且在這裡將就一宿吧。」

  陳秋娘求之不得,便說:「多謝公子,能被如此款待,已是十分榮幸了。」

  男子也沒多說話,拿了燈盞就走了。陳秋娘累得很,徑直就躺在了軟軟的柴草堆裡,也顧不得柴草堆裡臭蟲一堆,弄得渾身酥癢。她簡直是躺著就不想挪動,跟死狗似的。可儘管如此,她卻沒有睡意。陳秋娘總覺得此時此刻是很關鍵的時刻,不能隨便睡去。

  她躺在柴草堆裡,想了很多。有來到這個時空的扯淡人生與苦逼經歷,也有白日裡與張賜針鋒相對的種種。到後來,她就專門評估這山野一戶獨居野人家的危險係數。

  她從木屋所處位置,男子的神情舉動來判斷,危險指數竟然很高。她不由得翻身,將盤中的蕨菜饃饃拿起來聞了聞,辨別了裡面所用的食材。其中有一種是她極其陌生的氣味。

  「不知道的不能吃。」她在內心對自己說,於是將饃饃悉數丟進了柴草堆。將盤子放在一旁,爾後將口袋裡的匕首掏了出來。這匕首是胖嬸的,她甚是喜歡,就向胖嬸討了來。

  你大爺大娘的張賜。陳秋娘想到自己可能落入狼窩,心裡不免窩火。要不是他張賜跑到竹溪山去發神經,她憑藉智慧還在竹溪山好吃好喝著,不久就可以被羅皓他們送回去了。何至於落到這步田地。

  你大爺的,你救就要救到底嘛。這麼搞算什麼。陳秋娘一肚子火,不免又在內心裡把張賜的大爺大娘全家都問候了一遍。

  到底該怎辦?問候一遍之後,陳秋娘還是不得不來討論正題:到底該如何擺脫目前的困境。她覺得有三種方案:

  第一種方案,屋外月色正好,可以悄悄跑路。不過,對方如果真的要對付她,早就盯著她了,悄悄跑路根本就行不通。並且這種方案帶來的後果就是武力值為零,對周圍環境又不熟悉的她,立馬被人抓住成為砧板上的魚,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第二種方案,先發制人,提著手中匕首去找那男的,先把丫的結果了。嗯,這種方案貌似很酷,但關鍵是自己現在也只是懷疑,就這麼去將之滅了。萬一錯殺好人,自己跟曹操殺呂伯奢一家有啥區別呢?不過貌似可以稱一代梟雄?

  陳秋娘自動YY了一下,還是覺得下不了那個手。於是就採用了第三種方案,即敵不動我不動。

  當然這種方案的風險是很大的。首先,她是弱女子,手中匕首即便在出其不意之下,也只能劫持其中一人。儘管她通過分析他們需要使用迷藥,那麼武力值就不會太強。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人家好歹是成年人,她不過是個瘦弱的小丫頭。

  不過,她內心中到底有暗暗的期待。也許就是有這種期待,才會在這茫茫大山,渺無人煙的官道上,暗夜行路吧。

  她其實是不信張賜說那些話的。因為他們根本不曾談情說愛、談婚論嫁,更別說婚約關係。張家的家教不至於讓張賜成為強搶豪奪的紈褲子弟。他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那麼說,只是要眾人知道:從此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了,誰也別想拿陳秋娘去威脅他張賜,牽制他張賜。

  只是他要徹底斷絕關係,還會派人暗中護她回六合鎮麼?他真的會讓她獨自在危機四伏的山間行路麼?

  她有所期待,又十分害怕他徹底的決心讓她這一次陷入絕境。

  正在陳秋娘思緒起伏之際,她聽見門吱呀打開的聲音,繼而是輕微的腳步聲正朝這邊來。她不由得握緊了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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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20:08:29
第106章 遇襲

  手中匕首是胖嬸所有,她甚是喜歡,胖嬸就贈與了她。胖嬸其人,完全就不是個合格的山匪。整個竹溪山都不像是山匪窩。而這山中小木屋裡的男女如此作為才真讓人覺得膽寒。

  陳秋娘因著戴元慶的關係,對宋初這一段亂世的情況是很瞭解的。在這個亂世裡,即便對方與你無怨無仇,而你又沒財沒色,對方也一樣可以置你於死地。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你還算一個活人,可以食用。

  不知道這一戶人家如此對她,是不是打著吃了她的打算。

  陳秋娘依舊平順著呼吸,打算等人近前,就先用匕首抵住一個,贏得一份兒勝算。

  「你確信可以?」來人在柴房前停住,有女子的低問。

  「放心,那丫頭餓慌了,還傻乎乎的。」那男人回答。

  「還是小心些。」女子有些不放心,輕輕推開了門。

  「只是一個小丫頭,瘦瘦弱弱的。」男子又說。

  陳秋娘從慢慢推開的門縫裡看到了男人一手護著燈火正跨步進來,身後跟著一個穿著灰布衣衫的女子,長發披著,坡腳,藉著搖曳的燭火一看,還真像是個女鬼。

  「在睡呢。」男子回頭對女子說。

  「還是小心些好。」女子又說,揚了揚衣袖,一道亮光從屋裡劃過。

  陳秋娘一驚,對方應該是帶了刀具前來,這情況搞不好,她就掛了,正所謂「雙拳難敵四手」嘛。再者,她心靈深處那期待畢竟只是期待,又不是百分百確認。萬一張賜腦殘了,還真就把她丟在這裡了呢。所以,萬事還得靠自己,步步為營方為上策。

  來人一步一步近了。正在這時,空曠的山間響起噠噠的馬蹄聲,由遠而近,聽起來像是十幾匹馬在齊齊狂奔。

  莫不是張賜去而復返麼?陳秋娘內心暗喜,覺得自己有救了。

  「有人。」男子低喊一聲,將手中燈吹滅了。屋外馬蹄聲越來越接近,後來在近處就似乎停下來了。

  這一刻,暗暗的柴房裡,陳秋娘就睡在柴草堆裡,兩個歹人就持刀靜靜站在咫尺。陳秋娘忽然後悔來投宿。如果她就歇息在路邊,那麼張賜派人回來找她就容易得多。

  現在她投宿在這裡,這戶人家所處的位置如此隱秘,幾乎是掩映在竹林裡的。她又沒法出聲求救,只能坐等他們來發現。可是外面的人是不是張賜派來的還不知道,退一萬步講,即使是張賜派來的,他們就能發現她麼?

  陳秋娘躺在柴草堆裡,莫名沮喪之下,就將那張賜再度拖出來在心裡罵了一遍。

  「先下手為強,免得那馬蹄聲吵醒這女娃,橫生枝節。」那女人忽然提議。

  「可放血不對的話,會影響口感的,我們會——」男人說著,便打住了。

  我去!這兩個賤人果然是想吃了老子,還講口感。這該如何是好。

  「那也總比沒有的強。如果現在不動手,外面的那批人如果到來,萬一發生別的怎麼辦?我們可是雞飛蛋打的,到時候紅兒可能更受苦。」女子的語氣異常陰鷙,說到後來卻又嘆息一聲。

  「那就先動手捆了,等那些人走了再來仔細打理。」男子說。

  女子擺手說:「來不及了,你聽那些人像是進了竹林。」

  男子一聽,立刻就說:「行,我先動手。」

  他一邊說,從袖子中丟出一把長砍刀,藉著屋頂漏下的月光,陳秋娘看到那把砍刀就是平日裡山民砍荊棘用的,異常鋒利,如果力道足夠可以直接將她的頭顱砍下。

  你大爺,真是惡毒。竟然要這麼殘忍地對待她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陳秋娘怒火中燒,同時蓄勢待發。在那人手中砍刀一揮而下,眼看就要朝陳秋娘的脖頸上招待時。陳秋娘猛然往旁邊一滾,同時手中的一把草屑就往那男人面門撒去。與此同時,砍刀劃著她的衣角過去。

  「呀,這死丫頭竟然沒睡下。」跛腳女子壓低嗓子驚呼一聲,同時加快腳步,手中菜刀高高揚起,就要砍過來。

  陳秋娘卻朝那男子胯下滾去。男子拿的是長砍刀,揮舞得不嫻熟,一時收不回來,又加上眼睛被陳秋娘撒的草屑迷了。他一時反應不過來,就讓陳秋娘佔了先機,將手中的匕首狠狠地插入了他的腹部。

  「燕子,她殺我,殺我。」男子帶著哭腔喊了一聲。

  陳秋娘再度確信這兩人的武力值真不咋的,靈活性連她都不如。

  「再不摀住,腸子全出來了,大夫也救不了你的。」陳秋娘還嚇這男人的。

  那人一聽慌了,很**地就伸手去捂腹部的傷口。陳秋娘趁勢奪了砍刀,拿了砍刀就指在摀住肚子的男人,對那要沖上前來的女子喝道:「大膽賊人,竟敢害人性命。還不快快退下?」

  女子停住了腳步。陳秋娘問:「這裡還有別人麼?統統給我叫出來,不然我就一點點地折磨死他。」

  她說折磨死這人,卻真不是說說而已。她不是聖母型的女子,如果需要那麼做才能活下去,她並不介意。前世裡,有人說她是極端利己主義者,她不否認、也無所謂,反正她本來也不是什麼好人,她只需要能活下去。

  「沒別的人了。就我們兄妹二人。」那女子回答。

  「你以為我一個小丫頭就不敢收拾他?我能看出你們饃饃裡的古怪,你覺得我是個平常人家的人?」陳秋娘厲聲諷刺。

  那女子帶著壓抑的哭腔說:「真沒別人了,我們兄妹二人而已。」

  「兄妹二人何方人士,何以要害我?」陳秋娘仔細端詳這一對男女,武力值平平,卻做著這謀害人的勾當,還不知廉恥地講究什麼口感,實在是讓人覺得這個世道喪心病狂。

  「我們是前頭魏村的。鬧了饑荒,老娘病了,大夫說需要肉湯補身子。」那女子說出了奇葩理由。

  「所以你們要殺了我給你家老母熬肉湯?」陳秋娘反問,語氣平靜,胸中怒氣卻更旺。

  「大夫說,人肉湯最好。但病死的人,我們也不敢用啊。而且我有腿疾,哥哥身子弱。我們也是逼於無奈。」女子繼續她的奇葩理由。

  「我說,你別看我年紀小就騙我。如果是給你老母熬湯治病,只需小片人肉即可,自己就可以割肉救母,何以來此地害人?。再者,我祖上就是醫者,從不曾聽過人肉可以救人性命。胡扯也該有個限度,不要以為誰都跟你們一樣蠢。」陳秋娘厲聲喝道。

  「我——」那女子一臉謊言被戳穿的憤恨。

  「為一己口腹之慾,謀人性命。北地的畜生惡習,你們也盡得真傳了。」陳秋娘厲聲說。

  她從前聽戴元慶說起這吃人的亂世,簡直覺得無法想像。後來略略一想,在外面隨便行走,有個人跟你打招呼都是想著把你拖回去放到鍋裡燉了,那是怎樣喪心病狂的年代的啊。不過,戴元慶後來說蜀中富裕,物產豐富,遭受兵禍的時間斷,因此並不曾有這種惡俗的民風。那時,她還得意地說「那當然,我大蜀州,豈是蠻夷可比」。可現在這蜀中官道之上,竟然有惡毒之人公然謀人性命滿足口腹之慾。

  「我們不是。」女子辯解。

  陳秋娘輕笑,說:「我蜀中雖遭兵禍,但舉目山水,草木鳥獸蟲魚皆可食用,怎可有活不下去的道理?」

  「我們不是你想的那樣。如今,我放你走,你就當做不曾經歷過,好不好?」女子語氣低下來。

  陳秋娘不想聽,立刻說:「你立馬出去,喊住外面的馬隊,我放你們一條生路。」

  女子立馬使勁搖頭,說:「你以為我傻。喊住馬隊,他們救你,你會放過我們麼?」

  「你確實不傻。如果想活命就速度逃命去。你跟我鬥,你贏不了。」陳秋娘心裡其實也沒底,但是裝逼嚇人就必須要裝得像,來全套的。

  那女子還是搖頭,近乎哀求地說:「我們放你走,兩不相干,好不好?」

  「你看我像傻子麼?」陳秋娘鄙夷地說。

  「我真是為你好,不要把人逼急了。」女子看一計不成,立刻換了一副陰沉沉的嘴臉,語氣裡也滿是威脅。

  「別,這年頭,誰都在刀口上過日子,你以為我沒兩把刷子就敢單槍匹馬夜晚行路,還來找你們投宿?你們也不動動腦子。」陳秋娘繼續忽悠著對手。

  那女子一愣,隨即又是冷笑,說:「很多人都這麼跟我說的。」

  陳秋娘頓時明白這對兄妹不是第一次害人。那麼,既然他們害過那麼多人, 她滅了他們也不過是替天行道。只不過,她現在唯一擔心的是這對兄妹有什麼後招,或者他們還有同夥,那她就十分危險了。

  「是麼?」陳秋娘反問一句,那大砍刀就架在那男人的脖頸處,說,「你若不肯讓步,他要不被我砍死,要不流血過多而死。而且你跛腳,我有武功,你打不過我的。我其實就是聽聞這官道頻繁有人失蹤,特地來查看的。沒想到你們還真是喪心病狂。」

  陳秋娘忽悠人忽悠得跟真的似的,連那語氣神色都居高臨下,仿若看人家像是看一隻螻蟻,事實上她心裡緊張得不得了。

  女子默不作聲。那男人哼哼唧唧在地上,喊:「燕子,救我。」

  「還是不是男人?真是沒用的東西。小心紅兒都瞧不起你。」女子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而這時,屋外竹林裡響起沙沙的腳步聲,一群人踩著厚厚的竹葉往小木屋這邊來。陳秋娘心裡一亮堂,暗想:這些人的智商還是不錯的,竟然能找到這裡來。

  「他們來了。」陳秋娘淡淡地說。

  「是啊。」女人淡淡地回答一聲。

  「燕子怎麼辦?」男人帶著哭腔問。

  「閉嘴。沒用的東西。」女子不悅地說。

  「可有人在?可有人在?」屋外響起男子的聲音,是渾厚的成都府方言。

  這一對男女沒有應聲,陳秋娘也沒應聲。因為就在這即將應聲之際,陳秋娘忽然想:萬一外面的並不是張賜的人呢。

  「看樣子像是獵戶臨時用的房子。」那叫門的男子不知在對誰說。

  「不對。應該是採藥人的,你看那院落裡還有草藥簸箕呢。」有稚嫩的聲音反駁道。

  「我們進去?」大嗓門又問,像是在徵求誰的意見。

  「屋裡有人,也許睡著了。你再叫。」是極其平靜的年輕男子的聲音。

  陳秋娘一驚,那人竟然能聽出屋內有人,果然不簡單呢。她這一猶豫之間,那女子那菜刀往胳膊上砍了一刀,倏然拉開門就跑出去,淒厲地呼喊:「好漢,救命啊。」

  從砍自己一刀到拉開門撲騰著出去呼救一氣呵成,這女子也是個人才。陳秋娘先前還在猶豫,如今便沒什麼好猶豫的了,對方只要不是窮凶極惡的變態。那憑藉她的智慧,差不多就算是安全了。

  哎,這世上有些人智商總是欠費的,還玩心計。陳秋娘不由得為那女子哀悼一番。當然,她這時也是一顆心懸著,因為不知道屋外的到底是敵是友,到底合不合邏輯的。

  「呀,有人受傷了。」有男子驚呼,十分憐香惜玉的聲音。

  「有.....賊人,賊人,救我相公,救救我相公。」女子帶著哭腔,貌似還撲倒在地。

  陳秋娘也不動,只是將砍刀架在男人的脖子上,慢吞吞地說:「你婆娘還真是愚笨不堪啊。我原本都在想就我們三人解決的。嗯,我們三個人的話,你們二對一,說不定暗處還有幫手,你們贏面大啊。」

  男人不說話,只摀住肚子哼哼唧唧的。陳秋娘也不多說,在柴草上坐等外面的人進來。

  外面的一幫男人憐香惜玉,大約多多少少都自詡英雄,所以一聽有賊人殘害良民,還顧不得打開門,從籬笆牆就跳進來,一股腦就衝了進來。

  「賊人,好大膽子,竟敢在藥師山行兇。也不問問你爺爺我。」衝在最前面的是一個鬍子拉雜的大叔,跳進來還沒看清楚形勢,就把戲檯子上的那一套給擺出來了。

  陳秋娘那一把砍刀還在男人的脖頸間,她淡淡地問:「你看我像歹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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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4 17:21:24
第107章 大智慧

  那人隨手從旁邊人手中拿過火把,仔仔細細地瞧了瞧陳秋娘了。

  「這是柴房,小心火燭。」陳秋娘好心提醒,整個人還在蹲在那男人身邊,手中砍刀卻是一點都沒含糊,還在那人脖頸間。

  「說得對,小五換個燈盞。」鬍子拉雜的大叔很贊同陳秋娘,就讓人將火把拿出去換了燈盞前來。

  「救我,救我。」砍刀下的男人也懂得配合燕子那個賤人哼哼唧唧。

  陳秋娘卻不說什麼,她就那麼淡然地蹲在那裡,任憑眼前的一群人提了燈盞過來仔仔細細地看了又看。

  「嗯,看起來確實像歹人啊。」鬍子拉雜的大叔如此判斷。

  「我是歹人的證據呢?」陳秋娘不緊不慢地問,然後將目光投向門外的灰衣黑斗篷的男子。

  「這——,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啊。」那大叔聳聳肩,而後將燈盞遞給旁邊一個小夥子,立馬就端了一把刀,吼了一聲,「兀那賊人,休得猖狂,還不束手就擒。」

  陳秋娘「噗嗤」一聲笑出來,說:「看來大叔平日愛好看戲、說書,並且心存正義之人。」

  「那是。」那大叔朗聲回答。

  「大俠們,求你們將這賊丫頭拿下,救我夫君吧。」那叫燕子的女人怕夜長夢多,立刻催促。

  「你放心。」那大叔正義感爆棚,立刻憐香惜玉起來。

  「多謝大俠了。」燕子捂著手臂上的傷要福身,旁邊憐香惜玉的人將她扶起來,還說著要主持公道什麼的。

  「原本我們夫婦採藥為生,前日裡在這附近採藥,天色晚了,我們就歇息在這屋裡,今天夜裡剛睡下,這小姑娘就來投宿。我們看是一個小姑娘,也沒想到是歹人,便開了門。誰知道她持了匕首刺傷了我相公,還拿了我家的大砍刀威脅我拿出錢來,不然就砍死我們兩人做肉包子吃了。」燕子婦人聲淚俱下地編故事,故事還編得很不錯,但是陳秋娘畢竟是經過資訊信息爆炸洗禮的新人類,這種爛大街的故事隨手一扯就是一大把的,而且邏輯性都比這嚴密得多。

  「真是過分,小小年紀不學好,居然這麼惡毒凶殘。」依舊是話嘮大叔發話,週遭幾個小年青附和。

  「喂,小丫頭,快將人放了,大叔我還可以看在你是小孩子的份上留你一條命。」那位大叔又對陳秋娘叫道。

  「唉,大叔,我是良民,你怎可讓這賊婆娘給騙了?分明是她夫婦二人要殺我吃肉,被我發現,九死一生出了手,制住了這個男的,你們就來了。那個賊婆就苦肉計砍了自己一刀,尋求你們的幫助。大叔好心,富有正義感,又憐香惜玉得很。這賊婆就看準了大叔這一點,這會兒才催促大叔滅掉我。」陳秋娘口齒向來伶俐,敘述得十分清楚。

  燕子婦人一聽,立刻就拖長了聲音哭著大喊:「冤枉啊。這賊人十分狡猾的。各位大俠不要被她騙了。」

  「誰是騙子呢?」陳秋娘依舊是淡笑。

  「你說得似乎也有道理。」大叔陷入了深深的糾結之中。

  「大俠,我們是前頭魏村的,我們世代都在魏村,不信的話,你們也可以去魏村打聽一下,我們夫婦的人品。」燕子婦人眼看對方不怎麼信任她了,立刻就拉出原住民優勢。

  陳秋娘撇撇嘴,慢悠悠地說:「戲文裡的惡人都善於偽裝,身邊的人根本看不出所以然來。」

  那位大叔正要對陳秋娘發難,忽然聽得陳秋娘這麼說,立刻又糾結起來,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於是,這位大叔萬分糾結地揪了揪自己的頭髮,對身後的眾人說:「唉,這種事真煩人,還是你們來。」他說著就退到了人群之後。

  「大俠,你可要救救我相公啊,看他那腸子都流出來了,血都一地了。我相公向來身體不好——」燕子婦人又聲淚俱下。

  陳秋娘說:「都吃人肉了,還身體不好?你讓我這種吃糠吃野草的情何以堪?」

  這時,那灰衣黑斗篷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燕子婦人立刻又開始向這位明顯看起來頗像決策者的人哭訴,希望他出手相救。

  「你有何證據證明你不是賊人?」那男子沒看燕子毒婦,只瞧著陳秋娘,很平靜地問。

  陳秋娘也不回答他,而是問那燕子:「哎,我說燕子阿姨啊,你們說是來採藥的,最近都采什麼藥啊。」

  燕子有些支支吾吾地說:「我們也不是大夫,只是前面雙河鎮有大夫收藥草,我們就來采了換些救命錢的。」

  陳秋娘知道她說謊,也不緊逼,而是繼續問:「那麼我問你:全草類該如何採集?根莖類又該何時採集?樹皮類草藥又該如何採集?」

  那灰衣男子也不說話,靜靜地等待燕子回答。那燕子支支吾吾地亂說了一通。陳秋娘冷笑,說:「我來告訴你吧。全草類藥草通常在植株長成,莖葉茂盛的花前期或者花期採摘,從根以上割取地上部分。而根莖類藥草的採集時間是早春或者深秋。至於樹皮類的草藥多在春夏之間采剝。你連最基本採藥常識都不懂,你還說你是來這採藥的?」

  「我——,我們,其實——」燕子被戳穿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整張臉在燈火的映照下,卻也是煞白。

  「你不會想告訴大家,其實你們老實的獵戶吧?如果是的話,我先問你一個問題:獵野豬該注意什麼?逮狐狸該如何下陷阱?」陳秋娘語氣淡淡的,卻在唇槍舌戰中將對方打得體無完膚。與她鬥嘴、鬥智都不是明智的。她是抓住一點機會,就不會讓對方有反抗餘地的人,何況這女人說謊的段位太低,智商明顯欠費。

  「你們,你們不要相信他啊。看我們夫婦身上的傷,那麼嚴重,那一刀就是她刺的。」燕子試圖作最後的掙扎。

  陳秋娘嘆息一聲,說:「你若真要救你夫君,早說實話就是了。你一開始就犯了個重大的錯誤。人啊,智慧不夠,閱歷也不夠廣,眼光不夠遠,思想不夠深,就不要企圖說謊。說謊這種事,沒有超高的智慧,連三歲孩童都可以給你戳穿,何況是眼前這些看起來,就很智慧的大俠呢。」

  她說到後來,還不忘往這些人頭上砸高帽。雖然她並不知道這些人是好人,還是壞人。事情卻總要一個一個解決的。

  先前那大叔聽到此來便也分明了,立刻就惡狠狠地說:「你這婦人好生狡猾,差點讓你騙了。趕快說,你們到底在這裡做什麼勾當?」

  「我們,我們真的是好人家兒女。我們真的就住在前頭的魏村。」那燕子立刻就撲通跪地哭訴。

  鬍子大叔不住地搖頭說:「你也真好意思啊,繼續說謊,繼續說。」

  陳秋娘則沒理會旁人,只瞧著那灰衣男子,說:「不知道俠士可否救秋娘脫離這魔窟。這裡不知道被他們害過多少人,我在這裡一刻都不想呆了。」

  灰衣男子看著她,說:「好。」然後彎腰牽起她的手就往門外走,臨出門時,說了一句:「柴叔,你與元武仔細審一審他們。」

  那鬍子大叔大聲應答。灰衣男子不再理會,只拉著陳秋娘出了這院門,往竹林外的官道走去,一邊走一邊說:「既然前面有村子,就到村裡歇息吧。」

  「嗯。」陳秋娘順從的回答。這一刻的她真的什麼也不想,也不管眼前的人是歹人,或者是誰派來的人。如今的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保住性命要緊。

  兩人走了出來站在路旁等人。朗淨的月色傾瀉而下,將四野照的清楚明亮。那路旁的大樹下,有他兩個小兄弟正在看馬,見到他走過來,便恭敬地喊:「老大,尋到陳姑娘了?」

  陳秋娘聽得這群人是為她而來,心裡落下了幾分。

  灰衣男子則沖那兩個小弟點點頭,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堅守崗位。爾後對陳秋娘說:「去那邊吧,我有話對你說。」

  陳秋娘「嗯」了一聲,便與他一起走到官道斷崖前。兩人並排站在斷崖邊,其時,月光傾瀉而下,斷崖下的霧氣湧動,看得人心驚膽寒。

  「你們是來找我的?」陳秋娘先開口。

  「是。」灰衣男子惜字如金。

  「誰拜託你們來的?」陳秋娘又問,雖然抱著這個問題對方不會回答的決心。沒想到他很爽快地回答:「昔年好友,羅皓。」

  「哦,是羅大哥。到底是他還想著我的安危。」陳秋娘說。

  「他說他本想親自來的,但不能來。只能讓我來。你的事,他都告訴我了。」灰衣男子說這話時,忽然轉過來瞧著她。

  陳秋娘看到了他眼裡的同情,正要說些什麼。他忽然說:「丫頭,你真如羅皓說的那樣,很不一般。」

  陳秋娘連忙搖頭,很謙虛地說:「哪裡是不一般呢?都是被困頓生活給逼迫的。如果可以,誰不想承歡父母膝下,被人庇蔭著快樂生活,不用去想七想八,謀算良多呢。」

  「嗯,人生總是有太多的不得已。」他說,越發顯得出幾分憂鬱來。

  「所以,不是我不一般,是因為我沒有人保護。今天你們若不趕到,我與那兩個惡毒的人也定要拚個魚死網破,為一線生機努力的。」陳秋娘說到此,便頓了頓說,「謝謝。」

  「舉手之勞而已。」他說。

  「總之,還是謝謝你。」陳秋娘說。

  「明天一早送你回六合鎮,這邊過去之後即便是官道,也常常有歹人劫夜。」他解釋。

  「好,謝謝。」她再度感謝。

  他便不說話了,只與她並排站著,周圍是如水月色、猛烈的山風,眼前是霧氣湧動深不可測的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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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4 17:22:47
第108章 理想

  兩人並排站在山崖前,靜默良久,山野裡偶爾有野獸的嘶鳴,還有那小木屋裡大嗓門的大叔偶爾的暴怒與爭執。身旁的灰衣男子在沉默了許久之後,忽然說:「你還小,沒什麼大不了的。那個人,他不知道珍惜而已。」

  陳秋娘略一愣,才咀嚼出他這句話是在安慰她,而安慰的事情應該是張賜當眾跟她恩斷義絕,認為她被山匪劫了失了清白名節的事。

  「哦,那件事啊,我又不放在心上。」陳秋娘很平靜地回答。

  男子轉過身來很認真地看著他。他太高大魁梧,於是他將頭低下來看她,一部分的臉就埋在陰影裡。他看了片刻,低聲說:「我說的是認真的。人生苦短,意外很多,沒必要為難自己。那個人是豪門大族眾星捧月長大的,猖獗傲氣,身邊自然很多女子待她好,他自然不懂得珍惜,從而視女子如衣服。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你神傷。你這樣聰敏、大氣,自有人懂得珍惜的。」

  這男子說了很長一段,語氣裡沒有波瀾起伏,全是平靜的調子。陳秋娘看得出這是個不善於說話的男子,平素定然是安靜而聰敏的。如今說了這麼多,全然是為了安慰她。

  一個萍水相逢的人,不過是因為舊友之托來護送她回鄉,還心唸著她的感受,不喜言辭卻來安慰她。陳秋娘心中湧起感動,便抬頭看他,對他露出開心的笑,說:「真的很謝謝你,我知道了。」

  「我說的是真的,並不僅僅是安慰。那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他又強調,像是怕她就此敷衍,他的勸慰沒有效果似的。

  陳秋娘看到他的態度,感覺到人與人之間心無雜念的真心相待。所以,她亦笑了。對他說:「我也是很認真地跟你說的啊。不僅是那件事,就是他那個人,我也從不曾放在心上的。」

  「那,很好。」他沉默了片刻才說出了這句話。繼而又轉頭過去繼續看著前面的斷崖。

  此時,竹林那邊響起了一陣吵鬧聲,那大嗓門的大叔跑了過來,也不管是否打擾兩人談話,便劈裡啪啦將審訊結果說了。

  說那對男女說是住在前頭魏村的陳玉燕和謝明正,是一對夫婦。成親十載才得了一個兒子,但前些日子,三歲的兒子生了怪病。他們就抱了孩子去前頭於明山上找韓神醫。韓神醫說他們的兒子可以醫治,但必須有個條件,要拿人的心肝做藥引。

  他們本想不答應。但韓神醫留下了孩子不還,只說他會治療孩子,讓他們去想辦法找藥引。他們為了孩子,便只能出此下策,來這裡碰運氣了。據說。前前後後已害了十多個人了。

  「那婦人還說,那韓神醫是要活人。所以,他們等把人迷暈了,就捆綁好,連夜送到前頭的於明山給韓神醫。韓神醫就開膛破肚,取心肝給孩子煎服。其餘的肉就煮了吃,或者用鹽水浸泡風乾成乾肉。骨頭就剃乾淨肉燉湯。太惡毒了。想我蜀中竟有這等北方蠻子才幹得出的事發生。」鬍子大叔越說越義憤填膺。

  陳秋娘越聽越覺得噁心。即便這兩人說的是真的,起初是為了治好孩子什麼都肯幹,算作是父母的愚蠢愛。但後來他們似乎已經喜歡上了這種獵殺與吃人的遊戲,與那所謂的韓神醫成了一丘之貉。因為陳秋娘聽到他們說起保持口感時那種語氣,以及瞧著她時的那種眼神,完全就是沉迷其中。無法自拔的樣子。

  「老大,該怎麼處理?」鬍子大叔問。

  男子看了看陳秋娘,說:「我們原本只是受人之託來護送陳姑娘回六合鎮的。這裡陳姑娘才是受害者,你問陳姑娘。」

  那鬍子大叔「嗯」了一聲,便問:「丫頭。你若不機警就被他們宰了,你說怎麼處理他們。」

  「人倫已喪失,無恥之*已深,殘害無辜之人,自是死不足惜。」陳秋娘如是說。

  「我也覺得。」鬍子大叔連連點頭。

  「然,若真有那韓神醫,那亦不配為醫者,實則是敗類。在蜀中物資豐富,遍地皆可食的地方,竟為口腹之慾,殘害無辜,千刀萬剮亦不足。若是可以,自希望大叔帶人前去查看,一是救出那對夫婦的幼子,二則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陳秋娘又說。

  那鬍子大叔不住地點頭說:「丫頭小小年紀,見識不凡。」

  「大叔說笑了。我小時候家境還不錯,那時卻是可是看了不少話本子呢。話本子對於惡人都是人人得而誅之。」陳秋娘笑著,隨即又說「不過,我是不知這是何地界,屬於何方管轄,山匪又是哪一些。我與大叔說的處理方法會不會與你們帶來不妥當。這些就要大叔與眾位兄弟親自斟酌了。」

  「哈哈哈。小丫頭,有意思,比我們軍師還強。」大叔笑哈哈。隨即又說「替天行道是我輩職責。再者,我紫霄山眾人還不曾怕過誰呢。」

  「大叔如此說,我便是放心了。」陳秋娘客氣地回答。

  鬍子大叔又豎起拇指讚美陳秋娘小小年紀心思縝密、臨危不亂,將來必成大器。陳秋娘掩面笑,眉如彎月,脆生生地說:「承蒙大叔吉言了。」

  「我看人這點必定不會錯的。」鬍子大叔說了這麼一句,隨即就問紫霄山的老大:「那我先帶人去瞧瞧?」男子沉默片刻,說:「不要。」

  「為何?」鬍子大叔著急了。

  「大叔,此地山勢險峻,你我都是外來戶,夜晚進山,實在危險。還是等明日日頭升起,再行事吧。」陳秋娘說,又看了看四周的山,高得像是與天接在一起似的。這樣的地方,沒有個十多年的熟識,夜晚行路本就十分危險,何況行路的目的是去抓窮凶極惡的犯罪分子,這危險就更強了。

  「呀,丫頭,不簡單啊。」鬍子大叔又讚美。

  「你們且輪班將那二人看好,等天明再行事。」灰衣男子吩咐道。

  「好叻。」鬍子大叔領命快步離開,前去安排部署。

  這斷崖之前,又只剩下陳秋娘與那灰衣男子。兩人再度並排迎風站立,腳下是呼呼的風聲,以及湧動的霧氣月光。

  過了好一會兒,灰衣男子低聲說:「你才九歲,卻怎麼都不像九歲。」

  「這便是亂世,毀了太多人的童年。逼得人不得不事事謹慎,才能存活。」她緩緩地說,也不由得嘆息一聲。這蜀中還算遭受戰亂不多的地方了,她真的無法想像中原地帶的慘狀。

  「對於那三人,皆是殺無赦。難道不怕別人覺得你殘忍麼?」灰衣男子轉過頭來問。

  「殺戮就一定是殘忍麼?所謂止戈為武,武不是說放下兵器,停止戰爭,誰都不傷一絲一毫,而是用手中力量誅殺奸邪,匡扶正道,換世間一個永太平。在這個意義上,武者是要揮劍殺戮的,若不殺戮,就不配為武者。」陳秋娘很認真地說。

  灰衣男子不由得轉過頭來笑了,那一雙眼如彎月,竟然在一個男子臉上也相得益彰。月色之下,這男子竟有一種飄逸之美。

  他就那樣看著陳秋娘,眼神毫不掩飾。陳秋娘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便急切地問:「笑啥呢?」

  他搖搖頭,說:「方才看你,只覺得是在指點江山。」

  「若我真能指點江山,我定然將這亂世終結,給天下一個太平盛世。那樣,嗯,我就可以讓更多人品嚐到我所品嚐到的絕美滋味。」她一邊憧憬,一邊嘖嘖嘴,說「我倒真的餓了。」

  「我包裹裡有一包兔肉乾,我奶娘在山寨裡曬的,你先墊墊肚子。」灰衣男子說著便轉身往馬隊那邊走去。陳秋娘亦快步跟上。

  男子從包袱裡拿出一個小包。那小包是荷葉包的,外面纏了棕樹葉子做成的絲線。他很斯文地解開饞得五huā大綁的絲線,打開那荷葉,便有一堆肉條干。

  「是鹽水浸泡,洗淨,荷葉裹著蒸一下,再曬乾的。可以直接吃一些。」灰衣男子說,便將肉乾遞過來。

  陳秋娘也毫不客氣,拿了好幾個肉乾條就細細品嚐。選材上乘,製作功夫拿捏得當。陳秋娘一邊吃,一邊嘖嘖地說:「這製作手法簡直是絕妙,不知是否有幸能見到你家奶娘,親自向她討教呢。」

  是的,這肉乾如果拿到製作方法,可以買紫霄山土特產了。而她就是推廣人,說不定到時候就是全國第一代購了。

  「若是陳姑娘肯,肯定有機會的。」灰衣男子一邊回答,一邊遞過來水壺,說是泡的野菊花。陳秋娘一併收下,美美地吃了一餐。期間,與這灰衣男子攀談,才知道他叫蔣峰,與羅皓是發小,都崇尚武藝,只不過羅皓更多的是要兼濟天下,而他只想提劍浪蕩江湖,快意恩仇,替天行道。

  後來,他家道中落,父母相繼去世。作為庶出旁枝,他們家就剩下他與奶娘兩人。後來亂世兵禍才到劍門關,他就果斷帶著奶娘與一幫兄弟在臨邛與眉州交界處的紫霄山落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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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4 17:36:05
第109章 喪心病狂

  吃了兔肉乾,喝了菊花茶,陳秋娘頓時覺得困得不行,整個人都飄悠悠的。蔣峰提議讓她到那小木屋暫住一宿。

  陳秋娘一想到那屋裡曾經死過不少人,立刻將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說:「不要,不要。想起死過那麼多人,心裡就發毛。」

  「好像也是。」蔣峰也想了想,覺得陳秋娘說得在理。就退而求其次,讓人搬了一塊大石頭到竹林裡一處避風處,又讓人找了些干草鋪了厚厚一層。

  陳秋娘覺得這已很不錯了,困得不行,連忙就要躺上去。蔣峰卻是一把拉住她,他的斗篷拿了下來鋪在上面。隨即又從包裹裡拿出另一件斗篷,說,「山裡風寒露重,你蓋這個。」

  「嗯。」陳秋娘內心感動,卻不知道該對這個陌生的男子說什麼,只得應答了一聲。

  他像個長者替陳秋娘蓋好了斗篷,又低聲說:「你安心休息,晚上兄弟們都有值守。我也會在這裡守著你。」

  他一邊說,一邊在旁邊的石頭上坐下來。陳秋娘心裡過意不去,便低聲問:「你不休息麼?」

  「我睡眠少,長期失眠。這種地方睡不著的。」他低聲回答。

  陳秋娘也不知道他是真的這樣,還是只為寬她的心。她只是「哦」了一聲,閉上眼睛,就覺得整個人困頓乏力到不行,甚至感覺整個人都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這一晚,歇息在野外,由陌生的人守護,她也許是因為累了,睡得比來到這個時空任何一晚都要沉。整夜,山裡的獸類嚎叫此起彼伏,夜鳥叫聲頗為詭異,她卻絲毫不知。天亮了,日光刺目,鳥兒嘰嘰喳喳鳴聲上下,她也沒有醒來。

  最後,守在一旁的蔣峰看日頭就要爬上山頂,各種事也辦完了,就不得不將她叫醒了。

  『哎,陳秋娘,醒醒,今天還要趕路回六合鎮呢。」蔣峰推了推她,在她耳邊喊。

  陳秋娘還在做夢,夢裡沒有任何的難過與悲傷,仿若是初見戴元慶那一年的夏天,他們一起去湖北什麼地方看新發掘的古墓來著。她對考古什麼的沒啥興趣,完全是因為戴元慶喜歡才一起去。一路上,戴元慶與她說起那可能是個唐宋時代的貴族古墓,負責古墓考察的是一個熟識的叔叔。這一次是重大發現,說是貌似那古墓裡的屍身可能沒有腐爛,屍體或許如同上一次在閩北地區發掘出的那座古墓夫婦一樣,經過漫長的歲月,卻只是如同剛剛睡去一般。

  這事詭異,就連她這個對考古完全沒興趣的人都來了興趣。兩人下了飛機,剛到荊州郊外,就聽說不幸消息。戴元慶那位江姓叔叔在打開棺材的瞬間,睜大眼睛死死盯著棺木,而後心臟突發,還沒送到醫院就病去了。

  與此同時,戴元慶的爺爺來電,阻止他去那種詭異的地方,勒令他速度回京城。戴元慶不肯,硬是拖著她一同前去那古墓地,但考古基地已經封閉,他們無功而返。後來,兩人就近去了武當山遊玩。

  在幽幽的青山下,落日碩大渾圓。他說:「你是老天賜予我最好的禮物,我會生生世世地珍惜。」

  那一瞬間,她淚濕潤了眼,將他緊緊擁抱。

  那是多麼美好的時刻,後來,她想都不敢想那一段。分開的這麼多年,她也不敢想那些曾經的美好,更是做夢都沒夢到過。她沒想到在驚魂之後的山野竹林,她在他們分別之後,第一次夢迴了那些曾經的美好。

  「陳秋娘,陳秋娘。」耳畔便是這種低低的聲音,真的很像戴元慶的聲音。

  陳秋娘是誰?她有一瞬間的恍惚,隨後就想起她已從那千年酒窖魂穿千載,回到宋初了。她已經不叫江雲,而叫陳秋娘。

  她迷糊了一會兒,逐漸清醒,便睜開了眼。

  蔣峰看到她睜開眼,似乎鬆了一口氣,便帶她去不遠處的山溪邊洗漱。山泉清冽,雖是仲春,山中泉水還是刺骨。

  蔣峰是沉默的人,但在她洗漱的時候,他還是慢吞吞地跟她說了替天行道的處理結果。

  天剛濛濛亮,鬍子大叔就帶人押著那兩夫婦去找那所謂的韓神醫了。並沒有想像中的凶險,韓神醫只會一些拳腳功夫,善於用毒。但因為鬍子大叔他們早有防備,先發制人將韓神醫捆綁了。

  那韓神醫大約是早年吃過人肉,之後就喜歡人肉的滋味,欲罷不能,利用醫術之便,謀害了不少人。這幾年,他老了,腿腳不小心摔了很不方便,所以就利用這對前來為兒子求醫的夫婦的愛子之情,讓他們替他去帶人來這山上,說是給他們的兒子挖心肝做藥引續命,其實就是滿足他的口腹之慾。

  韓神醫忽悠那夫婦,說這心肝藥引以新鮮為最有效。所以,這夫婦二人為了孩子能活命,就在這官道旁的開闊處搭了木屋,對村裡說是為了孩子活命,幫韓神醫採藥抵醫藥費。其實,他們就在這裡住下來,白天假裝山中採藥人給來往的單身異鄉商人提供飲水什麼的,迷暈之後,就將他們捆綁結實,黃昏時送到韓神醫那裡。夜晚,就在屋裡點燈,引誘那些前來投宿的商旅,將之迷暈,捆綁結實,送上於明山。至於遇見像昨晚那種突發qing況,也只好先將人殺了,再拖上山去。

  由於這邊山勢險要,地處荒野,韓神醫其人為人古怪,這附近的山民若不是大病都不願意上山去韓神醫。以至於這三人的噁心勾當做了一年多,竟然沒有被人發現。

  期間,也有失蹤者的家人朋友報官,但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官府也不正規,只是走走過場,並沒有做什麼調查。至於那些親自來尋人的,也根本沒找到。有幾個有所察覺的,最終都被迷暈捆綁上了山。

  最初,那夫婦二人是愛子心切,為了孩子的病。後來,因為韓神醫腿腳不便,他們就擔當起了開膛破肚,取人心肝的工作。心肝自然是煎藥給他們的孩子。那剩下的人肉,韓神醫只輕描淡寫地說丟了可惜,正可以補補元氣。

  這二人又擔任了烹飪工作,多餘的肉風乾,骨頭熬湯。起初他們是覺得噁心,但後來也喜歡上這種美味,簡直欲罷不能,害人便更加勤奮了。

  「若不是你警覺發現他們的陰謀,也不知道他們要害多少人。」蔣峰坐在溪水邊的石頭上,緩緩地說。

  陳秋娘洗了臉,整個人清醒多了,在整理頭髮時聽到他這麼說,便搖搖頭,說:「若不是你們趕到,我也十分危險的。」

  蔣峰搖搖頭,說:「哪能的事,羅皓說過你小小年紀,卻巾幗之相,思慮周密,實在讓人覺得璀璨光華。」

  蔣峰的語氣緩緩的,陳秋娘卻聽得不自在,她原本就不想讓自己光華璀璨的,但無奈形勢所迫,她必須要想辦法活下去,所以沒法去隱藏很多東西,以至於現在鋒芒太露。

  鋒芒太露很容易給自己惹來禍端。她一向都清楚,所以,她立刻跟蔣峰打哈哈,笑著說:「你聽羅大哥吹。我不過就是個小女孩,昨晚可是嚇死了,強裝鎮定,當時好怕你們把我當歹人砍了。」

  蔣峰只是「嗯」了一聲,又沒說話,整個人安靜得如同幽深的湖水,看不出喜怒哀樂,看不出他到底是什麼想法與態度。

  陳秋娘梳理好頭髮,與蔣峰一併往駐紮地而來。有兩個黑瘦少年正拿了烤兔子逗弄那鬍子大叔。鬍子大叔將兔肉推開,說:「別,我噁心呢。」

  「哎,大叔,你可是自稱吃過人肉的呢。」有個少年逗趣。

  「去一邊。」鬍子大叔轉了身不理會,不一會兒就到旁邊一棵松樹下吐了。

  蔣峰則解釋說鬍子大叔將那韓神醫擊斃後,就去救那兩人的小孩,據說關在密室裡的。結果打開那密室時,發現了一屋子藥水浸泡的人的內臟。而那個小孩兒早就死去多時,被泡在藥水裡,眼睛還大大地睜著,像是極端恐懼之下死去的。那夫婦看兒子死去,心痛欲絕,那男的當場就氣死了,那女的則是撞死在石柱子上了。

  「不過,這不是最噁心的。最噁心的是大叔不小心翻看到了韓神醫的一本書,裡面是這老怪物記錄的吃人心得。記錄詳盡,那種人的肉嫩,什麼部位該配以什麼作料。」蔣峰也說不下去了,不由得搖頭說這人真是得被千刀萬剮才是。

  陳秋娘聽得目瞪口呆,這麼噁心變態的所謂吃貨,還真是第一次聽聞啊。以前報紙上偶爾登出的抓住的食人者,也不曾討論用什麼調料,如何烹飪啥的。

  這!這簡直是對吃貨的侮辱。陳秋娘頓時覺得胃部翻江倒海,立刻摀住胃部,強行按下冒上來的酸水,說:「這是太注重自己的口腹之慾,喪失了作為人的最基本的準則,死有餘辜。請蔣大哥一定將那本書燒燬,免得有人效仿。」

  「已經燒了。」蔣峰迴答,隨即又很尷尬地說,「我,我不是故意的。」他一邊說,一邊看著旁邊正烤著的野兔子。

  「沒關係。」陳秋娘說,還是一想到那吃人的事,就覺得一陣陣噁心。

  「我想你也吃不下兔肉。就吃這個吧。」蔣峰遞過來一個烤饅頭,一壺泉水,然後又強調:「饅頭是我隨身帶的。不是在那木屋做的。」

  陳秋娘點點頭,飢腸轆轆的她接過來饅頭,這才咬了一口,就聽見竹林那邊有人在嚷嚷:「你大爺的,我就去出個恭的時間,你們把我未來夫人帶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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