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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小黑明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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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秦淮墨客]大明英烈傳全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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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21 14:47:08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小黑明融 於 2015-8-22 03:23 編輯

第八十回     定山河慶賀封王



  卻說刀斯郎領得殘兵二千,逃入城內。沐英下令,張龍、仇成率所領軍士,將坑內人畜擒獲。其餘將帥,乘勢追趕。刀斯郎正收兵殿後,沐英拽開勁弩,一箭飛去,正中咽喉而死。便要縱馬入城,忽聽一聲炮響,城門左右井那城頭上,飛磚走石,如驟雨打將下來。沐英大叫:「雲南之捷,在此一舉。大小三軍如有不帶殘傷者斬。」人人勇增百倍,展起神鎗,施發火炮,間著防牌短劍,一齊而入。那守東門的,緊把城門緊閉。軍中駕起火炮,一箇打去,竟開了城門,明兵蜂擁蟻聚,殺入城中。梁王知事不濟,領了眷屬,走到滇池島中,先把妃子縊死,便服藥跳入水中而亡。後宮嬪妃,投水的亦難計數。城中父老,填街塞巷,在金馬山邊焚香拜迎。沐英出榜安諭士民,秋毫無犯。封鎖府庫,收得梁王金印並一應官吏符節,及戶口田地圖籍,遂定了雲南。止有金朝興被亂箭射死。實是洪武十四年十月甘四日也。次日陞帳,正要具表申奏,恰好傅友德前者由曲靖過格孤山,合了永寧兵馬,正直搗烏撤。明軍鼓噪而登,元右丞實卜聞、胡昇等俱各奔潰,因得了七星關。於是東川、烏蒙芒部諸蠻,皆來降服。傅友德也班師,還至雲南省城相會。沐英不勝之喜,令軍中排筵稱賀。鐵冠道人在筵頭,駕著祥雲一朵,對著諸將曰:「道人從此相辭,煩寄語聖君,萬歲千秋,享有國祥。曇雲法師自元朝丁卯十二月甘四夜,與滁州城隍在天門邊看玉皇聖旨,吩咐金童玉女下世救民,到今一統山河,且喜亦是十二月甘四日。靈爽不忒,惟聖主念之。張三豐並多致意。」吩咐已畢,清風一陣,將祥雲冉冉飛送而去。傅友德、沐英同諸將,不勝感概嘆曰:「聖人天助,有開必先。我等須即旋軍,把神道變靈的事奏聞纔是。」因算自九月出師,至今十二月,未及百日,底定了滇、黔兩省,真是德威所播,萬國咸安。擇日起兵,離城望金陵進發。路途中好一派初春景色。但見:
    桃杏爭妍,蕙菊競馥。無數旌旗掩映。名香朵朵﹔多般盔甲照耀,芳英累累。奏凱的把畫鼓齊敲,一聲聲和著呢喃春燕﹔得騰處如大同遞奏,響嚨嚨應著百轉黃鵬。和風拂面,鞍馬起輕塵﹔靄日親人,征衣烘弱暖。潺潺流綠水,幾灣清處漾清波﹔點點綴清山,高頂頂頭這翠色。真箇是:依依弱柳弄春晴,惹動關中萬里情。幸得功臣青鬢在,堪從宇內樂平生。
  不一日,前至南京,駐軍於城外。次日,傅友德、沐英、郭英、王弼率諸將,入朝拜見,進了平定雲南的表。太祖看罷,隨降敕進封傅友德為穎國公,沐英為黔國公,其餘將帥,郭英、王弼、張龍、費聚、吳復、顧時、韓政、鄭遇春、梅思祖、葉昇、黃彬、仇成、王志、張赫,俱各論功陞賞。金朝興令所在有司,歲時致祭。
  太祖思得南極滇小,北抵沙漠,東至閩浙,西至玉門,海隅之內,無不咸服。因改古揚州向名金陵,吳、晉、宋、齊、梁、陳、南唐舊都之地,今後為龍飛首定之處,遂拓舊城,周廣九十六里,設城門一十一處,南曰正陽,稍西曰通濟,又西曰聚寶,西南曰三山,曰石城,正北曰太平,北之西曰神策,曰金川,正東曰朝陽,東之西曰清涼,西之北曰定淮。名為京師,今名為南京。
  宜隸應天、鳳陽、蘇州、松江、常州、鎮江、揚州、淮安、蘆州、安慶、太平、寧圖、池州、徽州一十四府,轄一十三州八十八縣。又直隸廣德、和、滁、徐四州,轄八縣。東北山東界,東南大海界,西北河南界,正西湖廣界,西南江西界,上屬天文斗牛房心之宿分野,總為里約一萬三千七百四十有奇。改古幽薊之地,左環滄海,右擁太行,後枕居庸,前襟河濟,形勝甲于天下,即金、遼、大元舊都,名為北平,今為京師,遂命為北京。
  拓元故城,周廣四十里,設立城門九處,南曰正陽,南左曰祟文,甫右曰宣武,北東曰安定,西曰得勝,東北曰東直,東南曰朝陽,西北曰西直,西南日阜城。直隸順天、保定、河間、真定、順德、廣平、大名、永平八府,轄一十七州一百一十五縣。又直隸延慶、保安二州,轄一縣,都司使一,領十一衛,兩千戶所,四保。東北遼東界,東南山東界,西北山西界,西南河南界。天交尾箕室壁昴畢之宿分野,總為里約三干二百有奇。改古青州之地,即東齊、魯兗之國為山東,設有濟南、兗州、東昌、青州、登州、萊州六府,轄一十五州八十九縣,遼東都使司一,領二十三衛,兩州。東北直隸界,東南大海界,東北北直隸界,西南南京界。上屬天文危箕虛尾奎婁室宿分野,總為里約六千四百有奇。改古冀州之地,即晉、趙之國為山陝,設有太原、平陽、大同、潞安、汾州五府,轄一十六州七十縣,又直隸遼沁澤三州,轄八縣。東北宣府邊界,正東北直隸界,東南河南界﹔西北沙漠界,正西、西南,俱陝西界。上屬天文昂畢觜井參宿分野,總為里約四千四百四十有奇。改古雍州之地,即泰國的分封為陝西,設有西安、風翔、漢中、平涼、鞏昌、臨洮、慶陽、延安八府,轄二十一州九十六縣,六衛,一行都使司。東北、西北懼沙漠界,東山西、河南界,東南河南、湖廣界,西南西土蕃界。上屬天文井界之宿分野,總為里約二千五百三十有奇。改古豫州地,即周、陳、鄭、宋之國為河南,設有開封、歸德、彰德、衛輝、懷慶、河南、南陽、汝寧八府,轄一十一州九十二縣。又直隸汝州,管轄四縣。
  東北北直隸、山東界,正東南直隸界,東南北直隸界,西北山西界,正西陝西界,西南湖廣界。上屬天文角亢氐室壁柳張宿分野,總為里約三千八百八十有奇。
  改古揚州地,即吳、超之國為浙江,設有杭州、嘉興、湖州、寧波、紹興、台州、金華、衢州、嚴州、溫州、處州十一府,管轄一州七十五縣。州北南直隸界,東南大海界,西北南直隸界,西南江西、福建界,上屬天文斗牛女宿分野,總為里約三千八百九十有奇。
  改古荊州揚州地,即吳、楚之交為江西,設有南昌、饒州、廣信、南康、九江、建昌、撫州、臨江、吉安、瑞州、袁州、贛州、南安一十二府,轄二州七十七縣。東北南直隸界,東浙江界,東南福建界,西北、正西、西南俱湖廣界,上屬天文斗牛分野,總為里約一千九百五十有奇。
  改古荊襄地,即楚之分封為湖廣,設有武昌、漢陽、襄陽、德安、黃州、荊州、岳州、長沙、寶慶、衡州、常德、辰州、永州、承天、鄖陽一十五府,轄一十四州九十九縣。又直隸靖、郴二州,管轄八縣。又軍民使司三,領州二,長官司十九,千戶所一,宣撫所四,安撫司八。東抵江西界,東南廣東界,南北陝西界,西抵四川界,西南貴州界,上屬天文翌軫分野,總為里約三千四百七十有奇。
  改古梁州地,即蜀漢成都為四川,設有成都、保寧、順慶、敘州、重慶、夔州、龍安、馬湖八府,轄十四州,八十四縣。又直隸潼州、眉、雅、嘉定、邛、瀘六州,轄二十四縣。軍民府四,宣慰司一,領長官司六。宣撫司三,領長官司二。又平茶、邑梅一長官司,招討司一,官撫司一,指揮使司二,領千戶所一,安撫司四,設行都司一,管六衛州所,五長官司,設壘溪千戶所一,領長官司二。東北陝西界,正東、東南俱湖廣界,西北西番界,西南貴州界,上屬天文嘴參井界軫翌分野,總為里約一千三百五十有奇。
  改古揚州即閩越之域為福建,設有福州、興化、泉州、漳州、延平、建寧、邵武、汀州八府,轄五十五縣。又直隸福寧州一州,轄二縣。東北、正東、東南俱大海界,西北江西界,西南廣東界,上屬天文牛女分野,總為里約三千七百一十有奇。改古揚州南境,即趙倫竊據之處為廣東,設有廣州、韶州、南雄、惠州、潮州、肇慶、高州、廉州、雷州、瓊州十府,管七州七十三縣。又直隸羅定一州,領二縣﹔東北福建、江西界,東南、西南俱大海界,西北湖廣界,上為天文牛女翌軫分野,總為里約四千二百有奇。
  改古荊州百粵交趾之地,即東漢所都為廣西,設有桂林、柳州、慶遠、平樂、梧州、潯州、南寧、太平、思明九府,轄三十四州四十八縣。軍民府二,轄縣一。直隸八州,轄三縣。又設長官司二。東北湖廣界,東南廣東界,西北貴州界,西南安南界,上屬天文牛女翌軫分野,總為里約為一千一百八十有奇。近收服滇南,正古梁州徼外西南夷居,即楚莊蹻西所略而王。
  太祖說:「向者漢武帝時,彩雲見南中,因名雲南﹔胡元時稱曰中慶路﹔今可仍為雲南。」設雲南、大理、臨安、楚雄、澂江、蒙化、景東、廣南、廣西、鎮沅、永寧、順寧十二府,轄二十州二十五縣,十五長官司。又設曲靖、姚安、鶴慶、武定、尋甸、麗江、元江、永昌八個軍民府,領一十四州六縣,三長官司。又直隸北勝、新化二州。又設軍民指揮司二,軍民宣慰司六,宣撫司三。又沿元時孟定路,並從古未服,今來遵化的,設為孟定、孟良二府,領安撫司一,威遠、潯甸、鎮康、大侯四州及者樂甸、鈕兀、芒市三長官司。其前十二府,係天文井界分蚜。東北貴州界,正東廣西界,東南廣西界,西北土番界,正西諸夷界,西南南海界,總為里約六百二十有奇。至于黔中係荊、梁二州南境,本西南夷羅施界國地方,漢稱為牂牁郡,後來元胡亦隸於湖廣。太祖定為貴州,設貴陽、思州、思南、鎮遠、石阡、銅仁、黎平、都勻八府,轄七縣,一個安撫司,六十個長官司。直隸普安、水寧、·鎮寧、安順四州,領長官司六。宣慰司一,組長官司九,又設普安、新添、平越、龍里四軍民指揮使,領長官司九。又立畢都等九衛及凱里安撫司。中間一半地面,係天文參井分野。東北四川界,正東、東南廣東界,西北西番界,正西百夷界,西南大海界,總為里七十有奇。這是因天文,隨地理,定為南北兩直隸一十三省的疆宇。又自東海岸起,沿邊一帶,西至薊鎮一千餘里,係虞酋土蠻等部落在外住牧,設為遼東邊鎮。自遼鎮起,西手宣府一千餘里,係老把都、青把都等部落在外住牧,設為薊州鎮。自薊州黃花鎮起,西至大同平遠堡一千二百餘里,係黃台吉等部落在外住牧,設為宣撫鎮。自宣鎮西陽移堡起,至山西了角山六百四十餘里,係順義王並把漢那吉扯力克等部落在外住牧,設為大同鎮。自大同了角山起,西至延綏鎮一千餘里,係順義王等部落左外住牧,設為山西鎮。自黃南川西,至寧夏鎮一千五百餘里,係古囊等部在外住牧,設為延綏鎮。自延綏起,西至固原邊界一千八百餘里,係超胡地等部落在外住牧,設為寧夏鎮。自寧夏起,西至甘肅界二百餘里,係虞酋賓虎等部落在外住牧,設為固原鎮。自固原起,至嘉峪關沿邊一千五百餘里,係丙兔把兒等部落在外住牧,設為甘肅鎮。定為九邊。鐵甲之士,逢三六九日,箇箇操演武藝,無事則屯田,有事則戒嚴,萬萬雄兵,聲聞嚮應,防范甚是嚴肅。
  卻說太祖規制已定,恰好徐達、子興二人令裨將李興、周武署鎮山陝一帶邊關﹔馮勝令裨將胡海署守汴梁﹔周德興令裨將曹震署撫湖南五溪洞蠻,自進京朝賀。薛顯、謝成、楊璟三人,也令裨將盛庸、李堅、孫恪署領屯田訓練之職,從遼東、北平取路向金陵進發朝賀。路過山東,謁見李文忠。文忠曰:「我與聖主分則君臣,思原甥舅,三位在路少待。」因托都門胡顯署事,同日進京。比至徐州,恰好耿炳文、唐勝宗也將督理馬政、訓練士卒的職事,著張翌、濮璵代理,從陝西入京,同在徐州支應。把守徐州的陸聚曰:「我也同走一遭。」來至南京,在通政司報了朝見名姓。祇見朱文正、湯和也從南昌兩處來到。
  次日,正是洪武十六年歲次癸亥正月元旦。各功臣齊集午門。又遇著督理海運的俞通源、俞通淵、朱壽、張溫並督造各王分封宮殿的胡美也趕著歲已回京。都頂著朝冠,穿著朝服,履著朝靴,捧著朝笏,同征取雲南新回將帥傅友德、沐英等一十七員,整整齊齊在門外伺候。但見:
  玉漏尚催,金鐘忽嚮。巖廊拂霧,初年景色出朝陽,閶闔連雪,元日晴和生太乙。玉珂龍影,慶嘉逢花事,梅傳珠履。鴈行排,遙聽曉聲雞報。弱柳依微映,恰旌旗添瑞靄﹔流鶯展轉飛,將簫鼓動鏗鏘。鱗鱗的萬國衣冠,列出文昭武穆﹔昱昱的千官輻輳,都成豹尾鵷行鴻臚。唱道班齊舞蹈,高呼共道箇千秋萬歲。通政宣來奏啟,馬騰雀躍,都贊是聖主明君。古李登詩說得好,別館春還淑氣催,三宮路轉鳳凰臺。雲飛北闕輕陰散,春此南山積翠來。御柳遙隨天仗發,林花不待曉風間。已知聖澤深無限,更喜年芳入睿才。
  太祖視朝受百官稱賀,禮畢,說道:「今日喜是元辰,更見國泰民安,元勛聚集。前曾作冊文,即日當分封諸子。」因封長子為皇太子,次子秦王都關中,普王都太原,成祖文皇帝初封燕王,都北平,周王都開封。以上皆高太后誕生。楚王都武昌,齊王都青州,潭王國除,魯王都兗州,蜀王都成都,湘王都荊州,代王都大同,肅王都甘肅,移蘭州,遼王都廣寧,移荊州,慶王都寧夏,寧王都大寧,移南昌,岷王都雲南,移武岡,谷王都宣州,絕,韓王都平涼,藩王都路州,安王,絕,唐王都南陽,郢王,絕,伊王都洛陽。皆諸王妃所生。諸王頓首受命,擇日辭朝就國。再命將開國起兵時,御用盔甲藏在內庫,鐵鎗藏在五鳳樓上,渡采石的龍船,覆於龍沙江,護著朱闌,示後來創業艱難光景。武當建玄天寶殿,以報神庥。至如歸德侯陳理是友諒的嫡男﹔歸義侯明昇是玉珍的嫡男,留在中華彼還不快,用船送往高麗,聽其自樂﹔元太孫買的里八喇,以禮送歸塞北。遠方來賀臣僚,俱賜金帛燕賞。將及半月,太祖仍敕各公侯、將帥分鎮原有地方。加敕沐英鎮雲南,去訖。自後:
    瑞氣常呈,禎祥累現。穀生三穗,年年禮雨飽春膏﹔麥秀兩歧,處處村雲蒸夏澤。宅畔閑栽五柳,曾無小犬吠清霜﹔道傍縱有遺金,羞見途人攫白日。謨烈丕顯於清廟,東壁映圖書之燦﹔豪傑挺生於盛世,泰階欣熙皞之平。是用渥沐皇床,謳歌頌美。然而天生聖人,豈徒一手足之烈﹔惟是從龍偉士,匯建眾楨幹之奇。貞淑聚於滁、和,清靜貽於海宇。仰瞻莫馨,用吐長歌:
  當年造化闢神奇,真龍翼起淮泗湄。
  肇開宇宙還寧一,德威茂著天壤馳。
  友諒士誠最叵測,潛借胡元為羽翼。
  西川東浙舉兵戈,鼎沸玄黃無霽色。
  諸豪振振鬼神謀,談笑功名千百州。
  城上愁雲灑錦繡,湖邊春色潤箜篌。
  從今清化滿冠裳,麟在郊兮鳳在岡。
  太平無象誰能說,祇有家家清酒香。


大明英烈傳...上部..全書完


下接續本..續大明英烈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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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81)     幸城南面試皇孫 承聖諭沮止傳賢



  詩曰:
  治世從來說至仁,至仁治世世稱淳。
  誰知一味仁之至,轉不如他殺伐神。
  又曰:
  稱帝稱王自有真,何須禮樂與彝倫。
  可憐正統唐虞主,翻作無家遁逸人。
  嘗聞一代帝王之興,必受一代帝王之天命,而後膺一代帝王之歷數,決無僥倖而妄得者。但天命深微,或揖讓而興,或征誅後定,或世德相承,或崛起在位。以世俗論之,或驚以為奇,或詫以為怪。不知天心之所屬,實氣運之所至耳。必開天之聖主,名世之賢臣,方能測其秘密,而豫為之計,若諸葛孔明未出茅廬,早定三分天下是也。遠而在上者,凡二十一傳,已有正史表章,野史傳誦,姑置勿論。單說這明太祖,姓朱,雙名元璋,號稱國瑞。祖上原是江東句容朱家巷人,後父母遷居鳳陽,始生太祖。這朱太祖生來即有許多奇兆,果然長大了,自生出無窮的帝王雄略,又適值元順帝倦於治國,民不聊生,天下塗炭,四方騷動,這朱太祖遂納結英雄豪傑,崛起金陵,破陳友諒於江右,滅張士誠於姑蘇,北伐中原,混一四海,遂承天命,即了大位。開基功烈,已有《英烈正傳》傳載,茲不復贅。惟即位之後,興禮樂,立綱常,要開萬世之基。後來生了二十四子,遂立長子標為皇太子,次子為秦王,三子為晉王,四子為燕王,其下諸子,俱各封王。這長子標既立為皇太子,正好承繼大統,為天下之主,不期受命不永,到了洪武二十五年四月,竟一病而薨。太祖心甚悼之,賜溢號為懿文太子,遂立懿文太子的長子允炆為皇太孫。這皇太孫天性純孝,居懿文太子之父喪,年纔十有餘歲,晝夜哭泣,木漿具不入口,形毀骨立。太祖看見,甚是憐他愛他,因對他說道:“居喪盡哀,哭泣成禮,因是汝為人子的一點孝心,然此小孝也。但我今既已立汝為皇太孫,上承大統,則汝之一身,乃宗廟社稷臣民之身,自有事我之大孝。況禮稱:‘毀不滅性’,若不競競保守,以我為念,祇管哭泣損身,便是盡得小孝,失卻大孝也。”皇太孫聞言大驚,突然顏色俱變,哭拜於地道:“臣孫孩提無知,非承聖訓,豈識大意。今當節哀,以慰聖懷。”太祖見了大喜,因用手攙起道:“如此方好。”又將手在他頭上撫摩數遍,細細審視,因見他頭圓如日,真乃帝王之像,甚是歡喜,忽摸到腦後,見微微扁了一片,便有些不快,因歎息道:“好一箇頭顱,可惜是半邊月兒。”自此之後,便時常躊躇。又見第四子燕王棣,生得龍姿天表,英武異常,舉動行事皆有帝王器度,最是鍾愛,常常說:“此兒類我。”
  一日,春明花發,太祖駕幸城南遊賞,諸王及群臣皆隨侍左右。宴飲了半日,或獻詩,或獻頌,君臣們甚是歡樂。忽說起皇太孫近日學問大進,太祖乘著一時酒興,遂命侍臣,立詔皇太孫侍宴。近臣奉旨而去,太祖坐於雨花山上。不多時,遠遠望見許多近臣,簇擁著皇太孫騎了一匹御馬,飛一般上崗而來。此時東風甚急,馬又走得快,吹得那馬尾,颺颺拂拂,與柳絲飄蕩相似。太祖便觸景生情,要借此考他。須臾,皇太孫到了面前,朝見過,太祖就賜坐座旁,命飲了三杯,便說道:“諸翰臣皆稱你近來學問可觀,朕今不暇細考,且出一對與你對,看你對得來麼?”皇太孫忙俯伏於地,奏道:“皇祖聖命,臣孫允炆敢不仰遵。”太祖大喜,因命侍臣取過紙筆,御書一句道:
  風吹馬尾千條線
寫畢,因命賜與皇太孫。太孫領旨,不用思索,亦取筆一揮而就,書畢獻上。太祖見其落筆敏捷,已自歡喜,乃展開一看,見其對語道:
  雨灑羊毛一片氈
太祖初看,未經細想,但見其對語精確,甚是歡喜,遂命傳與諸王眾臣觀看,俱各稱譽,以為又精工,又敏捷,雖老師宿儒,不能如此,真天授之資也。太祖大喜,命各賜酒,大家又飲了數杯。太祖也欲自思一對,一時思想不出,因問諸臣道:“此對汝諸臣細思,尚有佳者否?”諸臣未及答,祇見諸王中早閃出一王,俯伏奏道:“臣子不才,願獻一對,以祈聖鑒。”太祖定睛一看,不是別人,乃第四子燕王棣也。因詔起道:“吾兒有對,自然可觀,可速書來看。”燕王奉旨,遂寫了一句獻上。太祖展開細視,卻是:
  日照龍鱗萬點金
  太祖看了,見其出語驚人,明明是帝王聲口。再回想太孫之對,雖是精切,卻氣象休囚,全無吉兆,不覺駭然道:“才雖關乎學,資必秉於天。觀吾兒此對,始信天資之學,自不同於尋常,安可強也。”因命賜酒,遍示群臣。群臣俱稱萬歲。君臣們又歡飲了半日,方纔罷宴還宮。
  正是:
  盛衰不無運,帝王自有真。
  信口出天語,應不是凡人。
  一日,太祖坐於便殿,正值新月初見,此時太孫正侍立於旁,太祖因指新月問太孫道:“汝父在日,曾有詩詠此道:
  昨夜嚴灘失釣鉤,是誰移上碧雲頭?
  雖然未得團圓相,也有清光遍九州。
此汝父詩也。今汝父亡矣,朕每憶此詩,殊覺慘然。今幸有汝,不知汝能繼父之志,再詠一詩否?”太孫忙應奏道:“臣孫允炆,雖不肖不才,敢不勉吟,以承皇祖之命。”遂信口長吟一絕道:
  誰將玉指甲,掐破青天痕。
  影落江湖裏,蛟龍不敢吞。
太祖聽了,雖亦喜其風雅,但覺氣象近於文人,不如燕王之博大,未免微微不暢。自是之後,每欲傳位燕王,又因見太孫仁孝過人,不忍捨去;況又已立為皇太孫,一時又難於改命,心下十分狐疑不決。
  忽一日,眾翰臣經筵侍講,講畢,太祖忽問道:“當時堯舜傳賢,夏禹傳子,俱出於至正至公之心,故天下後世,服其為大聖人之舉動,而不敢有異議。朕今欲於傳子之中,寓傳賢之意,爾等以為何如?”言未畢,祇見翰林學士劉三吾,早挺身而出,俯伏於地,厲聲奏道:“此事萬萬不可!”太祖道:“何為不可?”劉三吾道:“傳賢之事,雖公而易涉於私。止好?上古大聖人,偶一為之,傳子傳孫無黨無偏,歷代遵行,已為萬世不易之定位矣,豈容變易。況皇太孫青宮之位已定,仁孝播於四海,實天下國家之大本也,豈可無故而動搖!”太祖聽了,心甚不悅,因責之曰:“朕本無心泛論,汝何得遂指名太孫,妄肆譏議。”劉三吾又奏道:“言者,事之先機也。天子之言,動關天下之禍福,豈有無故而泛言者。陛下綸音,萬世取法。今聖諭雖出於無心,而臣下狗馬之愚,卻不敢以無心承聖諭。故私心揣度,以為必由皇太孫與燕王而發也。陛下如無此意,則臣妄議之罪,乞陛下治之,臣九死不辭;倘宸衷有為而言,則臣言非妄,尚望陛下謹之,勿開國家骨肉之釁。”太祖含怒道:“朕實無心,即使有心,亦為社稷靈長計,為公也,非為私也。”劉三吾哭奏道:“大統自有正位,長幼自有定序,相傳自有嫡派。順之,則公;逆之,雖公亦私也。先懿文太子,長子也,不幸早薨,而皇太孫,為懿文嫡子,陛下萬世之傳,將從此始。如必欲捨孫立子,捨子立賢,無論皇太孫仁昭義著,難於廢棄,且將置秦、晉二王子何地耶?”太祖聽了,默然良久道:“事未必然,汝何多言若此耶?”劉三吾又哭奏道:“陛下一有此言,便恐有奸人乘間播弄,開異日爭奪殺伐之端,其禍非小。”太祖道:“制由朕定,誰敢爭奪?”劉三吾道:“陛下能保目前,能保身後耶?”太祖愈怒道:“朕心有成算,豈迂儒所知也,勿得多言!”劉三吾再欲哭奏,而太祖已拂然還宮矣。劉三吾祇得歎息出朝,道:“骨肉之禍已釀於此矣。”次日有旨,降劉三吾為博士。
  正是:
  祇有一天位,何生兩帝王?
  蓋緣明有運,變乃得其常。
  太祖由此,心上委決不下,一日坐於便殿,命中官單召誠意伯劉基入侍。祇因這一召,有分教:
  天意有定,人心難逆。
欲知後來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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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二回     劉基就人論興衰 太祖順天傳大位



  卻說太祖單召劉基入侍。你道這劉基是誰?他是處州府青田縣人,表字伯溫,幼時曾得異人傳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已往,後知未來,推測如神。在周可比姜子牙,在漢不讓張子房、諸葛孔明,在唐堪與李淳風、袁天罡作配。元末曾出仕,做過知縣,後見元綱解組,金陵有天子氣,遂棄職從太祖創成,一統天下,受封誠意伯之爵。真足稱明朝一個出類拔萃的豪傑。
  這日聞太祖欽召,即隨中官而入。朝見過太祖,賜坐賜茶畢。太祖因說道:“今天下已大定矣,無復可虞,但朕家事,尚覺有所未妥,故特召先生來商之。”劉基道:“太孫已正位青宮,諸王俱分封有地,有何不妥,復煩聖慮?”太祖蹙了眉頭道:“先生是朕股肱,何得亦為此言!卿且論皇太孫為何如人?”劉基對道:“陛下既以股肱待臣,臣敢不以腹心報陛下。皇太孫純仁至孝,繼世之令主也。”太祖道:“仁孝能居天位否?”劉基道:“仁則四海愛之,孝則神鬼欽之,於居天位何有?”太祖聽了,沉吟良久,道:“卿且說四子燕王為何如人?”劉基道:“燕王龍行虎步,智勇兼全,英雄之主也。”太祖道:“英雄亦能居天位否?”劉基道:“英雄才略能服天下,於居天位又何有?”太祖道:“負帝王之姿,亦有不居天位者乎?”劉基道:“龍必居海,虎必居山。帝王不居天位,是虛生也。從來天不生無位之帝王。”太祖道:“帝王並生,豈能並立?”劉基道:“並立固不可,然天既生之,自有次第。故宋陳希夷見了宋太祖與宋太宗,有一擔挑兩皇帝之謠,安可強也。”太祖道:“廢一興一,或者可也。”劉基道:“天之所興,人豈能廢。”太祖道:“細聽卿言,大有可思,但朕胸中,尚未了然。國家或廢或興,或久或遠,卿可細細為朕言之。朕當躬採成法,以教子孫。”劉基道:“陛下歷數萬年,臣亦不能細詳。”太祖道:“朕亦知興廢,古今自有定理,但慮長孫不克永終,故有此問。先生慎勿諱言。”劉基見太祖屬意諄諄,因左右回顧,不敢即對。太祖知其意,即命賜羊脯湯、宮餅。
  劉基食畢。太祖乃屏退左右近侍,道:“君臣一體,出卿之口,入朕之耳,幸勿忌諱。”劉基道:“承聖恩下問,愚臣焉敢隱匿?但天意深微,不敢明洩。姑將圖讖之要,以言其略。陛下察其大意可也。但觸犯忌諱,臣該萬死,望陛下赦之。”太祖道:“直言寤君是功也,何罪之有?即使有罪,亦當諒其心而赦之。卿可勿慮。”劉基乃於袖中取出一冊獻上,道:“此柬明歷也,乞陛下審視,自得其詳。”太祖接了,展開一看,祇見上寫著:
  戊申龍飛非尋常,日月並行天下光。
  煙塵蕩盡禮樂煥,聖人南面金陵方。
  干戈既定四海晏,威施中夏及他邦。
  無疆大歷憶體恤,微臣敢向天顏揚。
  誰知蒼蒼意不然,龍子未久遭夭折。
  長孫嗣統亦希奇,五十五月遭大缺。
  燕子高飛大帝宮,水馬年來分外烈。
  釋子女子仍有兆,倡亂畫策皆因劫。
  六月水渡天意微,與難之人皆是節。
  青龍火裹著袈裟,此事聞之心膽裂。
  太祖看罷,艴然不悅道:“‘五十五月’,朕祚止此乎?”劉基道:“陛下聖祚綿遠,但此所言非言聖祚,別有指也。”太祖道:“‘燕子’為誰?‘釋子’又為誰?”劉基道:“天機臣不敢泄,陛下但就字義詳察,當自得之。”太祖沉思半晌,道:“天機亦難細解,但觀其大意,必有變更之舉。朕日夜所憂者此也。先生道德通玄,有何良策,可以為朕消弭?”劉基道:“殺運未除,雖天地亦不能自主,神聖亦不能挽回,況臣下愚,有何良策?惟望陛下修德行仁,順以應之,則天心人事,將有不待計而自完全矣。若欲後事而圖,非徒無益,必且有害。”太祖長歎不已,道:“天道朕豈敢違,但念後人愚昧仁柔,不知變計,欲先生指迷,庶可保全。”劉基道:“陛下深慮及此,子孫之永佑。”太祖道:“朕思‘青龍’者,青宮也;‘火裏’者危地也;袈裟者,僧衣也。此中明明有趨避之機,先生何惜一言,明可指示乎?”劉基忙起立道:“臣蒙聖諭諄諄,敢不披瀝肝膽。”又回頭,左右一看,見四傍無人,因趨進一步,俯伏於聖座之前,細細密奏。語秘人皆不聞,又見太祖又加歎息。君臣密語半晌,劉基方退下就坐。太祖乃傳旨,敕禮部立取度碟三張,又敕工部立取剃刀一把,僧衣鞋帽齊備。又叱退左右,君臣們秘密緘封停當。又敕一謹慎太監王鉞,牢固收藏,遵旨至期獻出,又賜飲數杯,劉基方謝恩退出。
  正是:
  天心不可測,聖賢能測之。
  祖宗有深意,子孫哪得知。
  太祖自此之後,。便安心立皇太孫為嗣,遂次第分遣諸王,各就藩封。諸王受命,俱欣然就道,惟燕王心下不服。原來這燕王為人智勇絕倫,自幼便從太祖東征西戰,多立奇功。太祖深愛之,燕王亦自負其才,以為諸王莫及,往往以唐朝小秦王李世民自比。自見皇太孫立了東宮,心甚不悅,祇因太祖寵愛有加,尚望有改立之命。不料一時竟遣就藩封,心下愈加不服,然聖旨已出,焉敢有違,祇得怏怏就封燕國。這燕國乃古北平之地,自來強悍,金元皆於此而興。這燕王又是一北方豪傑;況且地靈人傑,適然湊著,自然生出許多事來,誰肯干休老死。故燕王到了國中,便陰懷大志,暗暗招納英豪,祇候太祖一晏駕,便思大舉。國中凡有一才一略之人,皆收養府中。但燕地終是一隅,不能得出類拔萃的異人,因遣心腹之人,分道往天下去求。祇因這一求,有分教:
  熊飛渭水明王夢,龍臥南陽聖主求。
不知訪出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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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三回     姚廣孝生逢殺運 袁柳庄認出奇相



  大凡天生一英武之君以取世,必生一異能之臣以輔佐之。且說南直棣長洲地方有一人姓姚,雙名廣孝,生得姿容肥白,目有三角,為人資性靈警,智識過人。幼年間父母早喪,祇有一個姊姊,又嫁了人。因隻身無依,便祝了髮,在杭城妙智庵為僧,改個法名,叫做道衍,別號斯道。他一身雖從了佛教,卻自幼喜的是窺天測地,說劍談兵。常以出身遲了,不及輔太祖取天下成佐命功臣為恨。因此出了家,各處去遨遊。
  一日遊於嵩山佛寺,同著幾個緇流,在大殿上閒談。忽走進一個人來,無心中將道衍一看,再上下一相,忽然驚訝道:“天下已定矣!為何又生出這等一個寧馨胖和尚來?大奇,大奇!”因歎息了數聲,便走出殿去了。道衍初聽時,不知他是何人,不甚留心,未及回答。及那人走去了,因問旁人道:“此人是誰?”有認得的道:“他就是有名的神相袁柳庄了,名字叫做袁珙。”道衍聽知,方心下駭異,便辭了同伴,忙忙出寺,趕上袁柳庄,高叫道:“袁先生,失敬了,請暫住台駕,還有事請教,不可當面錯過。”袁柳庄回轉頭來,見叫他的就是他稱讚的那個胖和尚,便立住腳,笑欣欣說道:“和尚來的好,我正要問你一個端的。”攜了手同到一個茶館中坐下。袁柳庄先問道:“你這等一個模樣,為何做了和尚?且問你是何處人,因甚到此?”道衍道:“貧僧係長洲縣人,俗家姓姚,雙名廣孝,祇因父母早亡,因此出家,法名道衍,賤號斯道。不過是個無賴的窮和尚,有甚奇異處,勞袁先生這般驚怪?”袁柳庄笑道:“和尚,你莫要自家看輕了。你容色彯白,目有三角,形如病虎;後來得志,不為宰相,則為帝王之師,蓋劉秉忠之流也。但天性嗜殺,不像個佛門弟子。奈何!奈何!”道衍笑道:“天有殺運,不殺不定。殺一人而生萬人,則殺人者正所以生人也,嗜殺亦未為不可。但宰相、帝師,非英雄不能做,先生莫要輕易許人。”袁柳庄道:“和尚須自重,我袁柳庄許了人,定然不差。但願異日無相忘也。”道衍道:“異日若果應先生之言,無論是人,雖草木亦當知報。”袁柳庄又道:“這是便是了。祇是還有一件要與你說,你須牢記,不可忘了。”道衍道:“先生金玉,敢不銘心。”袁柳庄道:“得意之後,萬萬不可還俗。”道衍連連點頭道:“是,是!”仍又談了半晌,方纔作別。
  正是:
  破衲塵埃中,分明一和尚,
  不遇明眼人,安能識宰相。
  道衍自聞袁柳庄之言,心下暗暗喜歡,因想道:“要為宰相、國師,必須有為宰相、國師之真才實學,方能成事。這些紙上文章,口頭經濟,斷然無用。”遂留心尋訪異人,精求實用。由此謝絕交遊,隱姓埋名,獨來獨往。一日偶然到郊外閒步,看看日午,腹中覺餓,足力疲倦,就在一個人家門首石上坐下歇息。纔坐不多時,祇見門裏一個白鬚老者,領著一個十來歲的小學生走了出來,口裏說道:“日已午了,怎麼還不見來?”忽抬頭看見道衍坐在石上,忙定晴將道衍看了兩眼,遂笑嘻嘻的拱拱手道:“姚師父來了麼?我愚父子恭候久矣。”道衍聽了,忽喫一驚,忙立起身來道:“老居士何人,為何認得貧僧俗家之姓?”那老者又笑笑道:“認得,認得。請裏面坐了好講。”道衍祇得隨著老者,入到草堂之上。分賓主相見過,道衍忍不住又問道:“貧僧與老居士素昧平生,何以認識,又何以知貧僧今日到此?莫非俗姓相同,老居士錯認了?”那老者道:“老師俗諱可是廣孝,法諱可是道衍麼?若不是便差了。”道衍聽了,愈加驚駭道:“老翁原來是個異人!我貧僧終日訪求異人,不期今日有緣,在此相遇。”遂立起身來,要向老人下拜。那老者慌忙止住道:“姚老師,不可差了!我老漢那裏是甚異人,因得異人指教,正有事要求老師,故薄治一齋,聊申鄙敬。”原來齋是備端正的,那老者一邊說,家下人早一邊拿出齋來,齊齊整整擺了一棹。道衍道:“既蒙盛意,且請教老翁高姓?”那老者道:“我知老師已飢,且請用過齋,自當相告。”道衍見老者出言如神,不敢復強,祇得飽飧了一頓。齋罷,那老者方漫漫說道:“我老漢姓金,祖籍原是浙江寧波鄞縣人,因避軍籍,逋逃至此。”因指著那小學生道:“我老漢今年六十三歲,止生此子,名喚金忠,纔一十三歲。去年九月九日,曾有一個老道士過此,他看見了小兒,說他十年後,當有一場大災,若過得此災,後面到有一小小前程。老漢見他說得活現,再三求他解救。他說道:‘我不能救你。你若要救時,除非明年三月三日午時,有一個胖和尚,腹飢到此,他俗名姚廣孝,釋名道衍,他是十年後新皇帝的國師,你可備一齋請他,求他救解。他若許你肯救,你兒子便萬萬無事了。’故老漢今日志誠恭候。不期老師果從天降,真小兒之恩星也,萬望垂慈一諾。”道衍聽了,又驚又喜,因說道:“挂衲貧僧,那能有此遭際?若果如老翁之言,令郎縱有天大之災難,都是我貧僧擔當便了。”金老聽說,滿心歡喜,遂領著兒子金忠,同拜了四拜。拜罷,道衍因說道:“萬事俱如台命矣。
  但這老道士姓名居住,必求老翁見教。”金老道:“那老道士姓名,再三不肯說,但曾說小兒資性聰明,有一種數學要傳授小兒,叫小兒過了十八歲,竟到桐城靈應觀,問席道士便曉得了。”道衍聽了,心中暗暗驚訝道:“桐城靈應觀席道士,定是席應真了。此人老矣,我時常看見,庸庸腐腐不像有甚奇異之處,全不放他在心上,難道就是他?若說不是他,我在桐城出家,都是知道的,那裏又有一個席道士?或者真人不露相,心胸中別有些奇異,也不可知。不可輕忽於人,等閒錯過。”遂謝別金老爺子,竟回桐城來尋訪。
  正是:
  明師引誘處,往往示機先;
  不是好賣弄,恐人心不堅。
  道衍回到桐城,要以誠心感動席道士,先薰沐得乾乾淨淨,又備了一炷香,自家執著,竟往靈應觀來。原來這靈應觀,舊時也齊整,祇因遭改革,殿宇遂頹敗了,徒眾四方散去。此時天下纔定,尚未修葺,故甚是荒涼。道衍走入觀中,四下一看,全不見人。又走過了大殿,絕無動靜。立了一回,忽見左邊一間小殿,殿旁附著兩間房屋,心中想道:“此內料有人住。”遂從廊下轉將入去。到了門邊,祇見門兒掩著,就在門縫裏往內一張,祇見一個老道士,鬚浩然,坐在一張破交椅上,向著日色,在那裏攤開懷,低著頭捉虱子。道衍看明白,認得正是席應真。遂將身上的衣服抖一抖,一手執香,一手輕輕將門兒推開,捱身進去。走到席道士面前,低低叫一聲:“席老師,弟子道衍,誠心叩謁。”席道士方抬起頭來,將道衍一看,也就立起身來,將衣服理好,問道:“師父是誰?有甚話說?”道衍道:“弟子就是妙智庵僧人,名喚道衍。久仰老師道高德重,懷窺天測地之才,抱濟世安民之略。弟子不揣固陋,妄思拜在門下,求老師教誨一二,以免虛生。”席道士聽了,笑起來道:“你這師父,敢是取笑我?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道士,祇曉得喫飯與睡覺,知道甚麼道德,甚麼才略,你要來拜我?”因同進小殿來讓坐。道衍雙手執著香,拱一拱,就放在供棹上。忙移一張交椅,放在上面,要請席道士坐了拜見。因說道:“老師韜光斂采,高隱塵凡,世人固不能知。但我弟子,瞻望紫氣,已傾心久矣。今幸得與老師同時同地,若不依傍門牆,則是近日月而自處暗室也,豈不成千古之笑。”說罷,納頭便拜。席道士急忙挽住道:“慢慢拜,你這師父,想是認差了。”道衍道:“席老師天下能有幾個,我弟子如何得差?”席道士道:“你若說不差,你這和尚,便是瘋子了。我一個窮道士,房頭敗落,衣食尚然不足,有甚東西傳你?你拜我做甚?快請回去!”道衍道:“老師不要瞞弟子了。弟子的塵緣,已蒙老師先機示現,認得真真在此,雖死亦不回去,萬望老師收留。”說罷,遂恭恭敬敬拜將下去。席道士挽他不住,祇得任他跪拜。轉走到旁邊一張椅子上坐了,說道:“你這和尚,實實是個瘋子。我老人家,哪有許多力氣與你推扯,祇是不理你便了。你就磕破頭,也與我無干。”道衍拜完四拜,因又說道:“老師真人,固不露相,弟子雖愚,然尚有眼,能識泰山。望老師垂慈收錄。”席道士坐在椅子上,竟不開口,在道衍打恭叩拜,他竟連眼也閉了,全然不理。道衍纏了一會,見席道士如此光景,因說道:“老師不即容留,想是疑弟子來意不誠,容弟子回去,再齋戒沐浴三日,復來拜求。”因又拜了一拜,方轉身退出。祇因這一退,有分教:
  誠心自然動人,秘術焉能不傳。
欲知後來如何,再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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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四回     席道士傳授秘術 宗和尚引見吳君



  道衍拜完,出了觀門,走在路上,心中暗想道:我看此老,年紀雖大,兩眼灼灼有光,舉動皆有深心,定然是個異人,萬萬不可當面錯過。回到庵中,志志誠誠又齋戒了三日。到第四日清晨,便照舊執香,走到小殿來。祇見殿旁小門已將亂磚砌斷,無路可入;立在門邊往裏細聽,靜悄悄絕無人聲。道衍嗟歎不已,要問人,又無人可問,祇得悶悶的走了出來。剛走出觀前,忽見個小道僮,坐在門檻上玩耍。道衍有心,就也來坐在門檻上,慢慢的挨近前,問道:“小師父,我問你句話,裏面席老爺,門都砌斷,往哪裏去了?”那小道僮將道衍佑了又佑,方說道:“席老爺前日被一個瘋和尚纏不過,躲到鄉下去了。你又來問他怎的?你莫非就是前日纏他的那位師父?”道衍笑道:“是不是你莫要管,你且說席老爺躲在鄉里甚麼地方?”小道僮道:“你若是前日的師父,我就不對你說,說了恐怕你又去纏他。”道衍又笑笑道:“我不是,我不是。說也不妨。”小道僮道:“既不是,待我說與你:
  東南三十里,水盡忽山通。
  一帶垂楊路,斜連小秘宮。”
道衍聽了,因又問道:“如何‘水盡’?如何‘山通’?畢竟叫甚地名?”小道重道:“我又不曾去過,如何曉得?但祇聽見席老爺常是這等說。你又不去,祇管問他怎的?”說罷,遂立起身來,笑嘻嘻走了開去。道衍聽了又驚又喜,暗想道:“此皆席師作用。此中大有光景。席師定是異人。”因回庵去。
  又齋戒沐浴了三日,起個早,出山南門,沿著一條小溪河,往東南曲曲走來。走了半日,約有二三十里,這條溪河彎彎曲曲,再走不盡。抬頭一望,並不見山,心下驚疑道:“他說‘水盡’、‘山通’,如今水又不盡,山又不見,這是何故,莫非走差了?我望‘東南’而來,卻又不差。欲要問人,卻又荒僻無人可問。”祇得又向前走。又想道:“莫非這道僮耍我?”正猶豫間,忽遠遠望見一個牧僮,騎著隻牛,在溪河裏飲水。道衍慌忙走到面前,叫他道:“牧僮哥,借問聲這條溪河走到哪裏纔是盡頭?”牧僮笑道:“這條溪河,小則小,兩頭都通大河,如何有盡頭之處?”道衍又問道:“這四面哪裏有山?”牧僮道:“四面都是鄉村原野,哪裏有山?”道衍聽得呆了半晌,因又問道:“這地方叫甚名色?”牧僮道:“這邊一帶祇接著前面楊柳灣,都是乾河地方。”道衍心下想道:“‘水盡’,想正是乾河了。但不知如何是‘山通’?”聽得前面有楊柳灣,祇得又向前走。走不上半里多路,祇見路旁果有許多柳樹,心下方纔歡喜。又走得幾步,祇見柳樹中又閃出一座破寺來,走到寺門前一看,這寺牆垣雖多塌倒,卻喜扁額尚存,上寫著“山通禪寺”四個大字。道衍看得分明,方纔大喜道:“席老師真異人也!顏淵說‘夫子循循然善誘人’,恐正謂此等處也。”一發堅心勇往,又向前走。
  走不上二三箭路,早望見一座宮觀,甚是齊整。再走到面前,祇見席道士坐在一株大松樹下一塊石上。看見道衍,便起身迎說道:“斯道來了麼?我在此等你,你果然志誠,信有緣也。”道衍看見席道士,已不勝歡喜;又見席道士不似前番拒絕,更加暢快,慌忙拜伏於地道:“蒙老師不棄,又如此垂慈引誘,真是弟子三生之大幸也。”在地下拜個不了。席道士忙挽起,就叫他同坐在樹下道:“我老矣,久當隱去。但天生一新君以治也,必生一新臣以輔之,斯道正新君之輔臣也,故不得不留此以成就斯道。今日斯道果來從吾遊,雖人事,實天意也!”道衍道:“老師道貫天人,自有聖神之才,詳明國運。但弟子愚蒙,竊謂我太祖既能混一天下,又有劉青田名世幹旋;今日天下大定,若有未了之局,豈不能先事而圖,何故隱忍又留待新君?”席道士道:“天下有時勢,勢之所重,必積漸而後能平。天地有氣運,運之所極,必次第而後能回。戎衣一著,可有天下;而勝殘去殺,必待百年。太祖雖聖,青田雖賢,也祇好完他前半工夫;後人之事,須待後人為之,安能一時彌縫千古。”道衍聽了,因又離席再拜道:“老師妙論,令弟子心花俱開,謹謝教矣。但還有請。”席道士道:“你坐了好講。”道衍坐下,又問道:“定天下非殺伐不能,若令天下已定,自當捨殺伐而尚仁義。”席道士道:“仁義為聖賢所稱,名非不美,但用之自有時耳。大凡開創一朝,必有一朝之初、中、盛、晚,初起若促,則中盛必無久長之理。譬如定天下,初用殺伐,殺代三十年,平復三十年,溫養三十年;而後仁義施,方有一二百年之全盛,又數十年而後就衰。此開國久遠之大規模也。若殺伐初定,而即繼以仁柔,名雖美,吾恐其不克終也。”道衍聽了大喜道:“老師發於古所未發,弟子方知治世英雄之才識,與經生腐儒相去不啻天淵。”席道士見道衍善參能悟,也甚歡喜,就留在觀中住下。日夕討論,又將天文地理、兵書戰策,一一傳授。道衍又堅心習學,一住五年,無不精妙。
  正是:
  名世雖天生,學不離人事。
  人事合天心,有為應得志。
  一日,席道士對道衍說:“汝術已精,可以用世矣。今年丙子,天下機括將動,汝可潛遊四方,以觀機會。他日功成,再得相會。”道衍道:“弟子聞隆中有聘、莘野有徵賢者之事,弟子雖不肖,豈宜往就?”席道士道:“彼一時,此一時。況徵聘也不一道,有千金之聘,不如一顧之重者。存其意可也,不可膠柱而鼓瑟。”道衍道:“老師吩咐,敢不佩服。即此行矣。”
  又過了數日,道衍果別了席道士,又向四方遨遊。但這番的道衍,與前番的道衍大不相同。
  正是:
  當日才華俱孟浪,而今學已貫天人。
  從來人物難皮相,明眼方能認得真。
道衍胸中有了許多才略,便覺眼空一世,每每遊到一處,看的世人都不上眼,難與正言,遂常作瘋癲之狀。一日遊到帝闕之下,見許多開國老臣,俱已凋謝,而後來文武,皆白面書生,不知事變。天下所畏者,太祖一人耳。太祖若一旦不測,而諸王分到太侈,豈能常保無虞?遂逆流而上,遊三山二水;又乘流而下,遊於金焦北固。歷覽那些山川形勝,因浩然長歎道:“金陵雖說是龍蟋虎踞,然南方柔弱,終不能制天下之強。”一日坐在金山寺中亭子上,偶賦覽古詩一首,遂書於壁上道:
  譙櫓年來戰血乾,煙花猶自半凋殘。
  五州山近朝雲亂,萬歲樓空夜月寒。
  江水無潮通鐵甕,野田有路到金壇。
  蕭梁事業今何在,北固青青眼倦看。
  道衍題罷,甚是得意,不提防亭子背後,走出一個人來,將道衍劈胸扭住道:“好和尚,你在此鄙薄南朝,譏綃時政,將欲謀反耶?”道衍聽了,喫了一驚,嚇得面如土色。忙忙回頭一看,原來不是別人,卻是一個老和尚,法名宗泐,是太祖敬重的國師。看他道容可掬,不像是個壞人,心下方纔放了一半,因說道:“弟子無心題詠,有何不到之處,老師便以謀反二字相加,莫非戲乎?”宗泐道:“你這和尚,還要嘴強!我說明了,使你心服。你首二句,戰血乾、花凋殘,說殺伐雖定,而民因未解,是也不是?第三句山近雲亂,明明譏刺江南淺薄,而王法無序。第四句夜月寒,明明譏誚時政,而王綱不振。第五句至末句,明明是慕北平形勢,勝江南淺薄,無乃有意於北乎?你不要瞞我,我心亦與你相同,何不與我共商之。”道衍道:“實不瞞老師說,關中氣竭,伊洛四衝,當今形勢,實在北平。但不識燕王何如王耳?”宗泐道:“燕王龍行虎步,大類當今皇上。你若不放心,我打聽得他,祇在這些時該來朝。我同你候他一見,便知道了。”道衍道:“如此甚好。”
  二人商量定了,遂同到金陵。恰好燕王來朝見過,就要回國,有敕大小群臣,護送出城。這日,燕王起駕,群臣俱紛紛送出龍江關外。宗泐與道衍見遲不得,祇得也就混在眾臣中,祇說是奉旨護送。眾臣都知道宗泐是太祖敬重的國師,皆讓他先見。燕王素亦深知,便先宣他進去。宗泐見宣,就領道衍,一同入去。宗泐先進朝見,燕王道:“寡人還國,雖蒙聖恩,敕諸臣護送,怎好勞重國師。”宗泐道:“貧衲一來奉旨護送,二來有一道友,願見殿下,故領來一朝。”說罷,就叫道衍,也過來朝見。道衍一面朝見,一面就將燕王細視,見燕王龍形鳳姿,瞻視非常,自是帝王氣象,滿心歡喜,便瘋瘋癲癲拜了四拜。燕王看見道衍形狀奇古,不象和尚的舉動,分明是個異人,便留心問道:“你這和尚,一向作何事體,今日要來朝見寡人?”道衍戲著臉答道:“貧僧朝見殿下,也沒甚事,祇要送一頂白帽子與殿下戴。”此時百官俱在門外察聽,左右近侍又多,燕王心知道衍話中有因,欲要再問,恐怕他又說出甚麼不遜之言,被人察聽不便,祇得轉作含怒道:“原來是個瘋和尚!看國師面上,既朝見過,去了罷!”道衍道:“去,去,去!”遂下階走出。祇因這一去,有分教:
  驅將猛虎歸去,引得神龍出來。
不知燕王再說何話,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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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五回     姚道衍借卜訪主 黃子澄畫策勸君



  當時燕王見道衍去了,然後宣宗泐上殿,賜坐賜茶,又宣近前,密語道:“國師,這位道友哪裏人氏?是何法號?甚不尋常。但此間屬目之地,寡人不便領教。敢煩國師,為寡人道意,得能辱臨敝國,則厚幸矣。”宗泐道:“此人俗家姓姚,名廣孝,法名道衍,長洲縣人。實抱經濟之才,可備顧問。既蒙殿下令旨,當圖機會,送至貴國。”燕王喜道:“如此則國師之賜也!是必留意,不可忘了。”宗泐領了令旨,起身辭出。燕王也就發駕去了。
  宗泐回來就將燕王旨意,細細與道衍說了。道衍歡喜,因又歎息道:“老師在上,不是弟子好為倡亂。因看燕王天生一個王者,如何教他不有天下!”宗泐也歎息道:“天心氣運如此,你我祇好應運而行,豈可強勉?此事當圖一個機會為之。”
  過了數日,恰好太祖夙病初起,坐在便殿,有旨召宗泐入侍。宗泐奉旨入朝,賜坐殿上,講談許多佛法。太祖大喜,因說道:“治天下,固有聖人之道,然佛法微妙,亦不可不聞。朕諸子俱分封在外,雖賢愚不等,未有不教而善者。卿秉教沙門,如有高僧能助教者,可薦數人來,待朕分遣諸王,使他們聞些佛法也好。”宗泐領旨退出。過了數日,就舉幾個高僧,分薦各地,因將道衍薦作北平慶壽寺住持,入侍燕王。
  不數日,奉了聖旨,道衍拜謝宗泐,揚揚得意,竟往燕地而來。到了燕國,便報名來朝見燕王。燕王聞知大喜,因想:“這和尚瘋瘋癲癲,有些自恃。如今若厚意待他,恐他一發狂妄,且挫他一挫,看他如何。”遂宣他進見,並不加禮。道衍也不放在心上。雖然做了住持,全不料理佛事,祇瘋瘋癲癲,到處遊戲。
  一日燕府有一個心腹指揮,姓張名玉,是河南祥符人。在元時曾做過樞密知院。後元君北遁,歸順太祖。生得虎頭燕頷,智勇兼備。太祖愛之,因燕王分封北平,與胡相近,邊防要緊,故賜與燕王,練兵防守。燕王知其為人,遂待以心腹。這日,有酒在慶壽寺請客。客散了,張玉問道:“我在這寺裏半日,住持是誰,何不來見我?”管事僧答道:“住持法名道衍,有些瘋癲,每日祇是遊行,寺中應酬之事,全不管帳。因他是皇帝差來的,無人敢說他。”張玉道:“就是皇帝差來,不過是一個和尚,如何這等大?可叫他來見我。”管事僧道:“如今不知往哪裏去了。”說完,祇見道衍偏袒一領破衣,歪戴一頂僧帽,高視闊步,走進寺來。管事僧看見,忙迎著說道:“燕府張爺在此,老爺禮當接見。”道衍道:“燕府張爺,想是張玉了。他是個豪傑,我正要見他。”遂走進殿來,對著張玉拱手道:“張老先請了。”張玉此時聽見叫他名字,又說他是豪傑,心下已有幾分聳動,因假怒道:“你大則大不過是一個和尚,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國,如何這等放肆?”道衍笑道:“你這老先兒,也算是一個人物,怎麼不達世務?我雖是一個和尚,若無隆中抱負,渭水才能,也不到這裏來做住持了。”張玉聽了,忙離席施禮道:“老師大才,傾慕久矣。此特戲耳。”說罷,二人促膝坐談。道衍文談孔孟,武說孫吳,講得津津有味。把一個張玉說得心花都開,連連點頭道:“我張玉閱人多矣,從未曾見如老師這等學問。明日當與千歲說知,自有優待。”遂別了道衍。
  到次日來見燕王,說道:“殿下日日去天下求訪異人,如今有一個異人在目前,怎不刮目?”燕王道:“誰是異人?”張玉道:“慶壽寺住持道衍。臣昨日會見,談天說地,真異人也。”燕王道:“此僧寡人向亦知他,故招他到此。但他瘋瘋癲癲,恐他口嘴不穩,惹出事來,故暫時疏他。”張玉道:“此人外雖瘋癲,內有權術,非一味瘋癲者,決不至敗事。殿下不可久疏,恐冷賢者之心。”燕王點頭道:“是。”因命人召道衍入內殿相見。燕王問道:“張玉說你有文武異才,一時也難驗較。寡人聞古之聖賢,皆明易理。你今既擅多才多藝,未知能卜乎?”道衍道:“能卜。臣已知殿下要臣卜問,現帶有卜問之具在此。”隨於袖中取出三個太平銅錢,遞與燕王道:“請殿下自家禱祝。”燕王接了銅錢,暗暗禱祝了,又遞與道衍。道衍就案上連擲了數次,排成一卦,因說道:“此卦大奇!初利建侯,後變飛龍在天。殿下將無要由王位而做皇帝麼?”燕王聽了,忽然變色,因叱道:“你這瘋和尚,不要胡說!”道衍又戲癲癲答道:“正是胡說。”也不辭王,竟要出去。燕王道:“且住!寡人再問你,除卜之外,尚有何能?”道衍笑道:“三教九流諸子百家,無所不知,任殿下賜問。”此時天色寒甚,丹墀中積雪成冰,燕王因說道:“你這和尚專說大話,寡人且不問你那高遠之事,祇出一個對,看你對得來否?”道衍又瘋瘋癲癲的道:“對得來,對得來。”燕王就在玉案上親書兩句道:
  天寒地凍,水無一點不成冰
書畢,賜與道衍。道衍看見笑了笑道:“包含著水字加一點方成冰字,這是小學生對句,有何難哉!”因索筆即對兩句,呈與燕王道:
  國亂民愁,王不出頭誰是主?
燕王看見,王字上加一點,是個主字,又含著勸進之意,心內甚喜。但要防閑耳目,不敢招攬,假怒道:“這和尚一發胡說,快出去罷。”道衍笑道:“去,去,去!”遂搖搖擺擺,走出去。
  張玉暗暗奏道:“殿下心事,已被這和尚參透。若祇管隱諱,不以實告,豈傾心求賢之道?”燕王道:“參事已至此,料也隱瞞不得。”遂於深夜,悄悄召道衍入內殿,對他實說道:“寡人隨皇上東征西戰,立了多少功勞。若使懿文太子在世,他是嫡長子,讓他傳位,心也還甘;今不幸薨了,自當於諸子中擇賢繼立,如何卻立允炆一小子為皇太孫,寡人心實不平。皇上若不諱,寡人決不能株守臣子之位。賢卿前在京,初見時即說以白帽相贈,寡人細思,今已為王,王上加白,是一皇字。昨又卜做皇帝,未知賢卿是戲言,還是實意?”道衍因正色道:“國家改革,實陰陽升降一大關,必經幾番戰戮,而後大定。唯我朝一驅中原,而即歸命,於理察之,似有一番殺戮在後,方能泄陰陽不盡之敗氣。今觀外患,似無可虞,故皇上不立殿下,而立太孫,正天心留此以完氣運也。故臣敢屢屢進言。若以臣為戲,試思取天下何等事,殿下何如主,臣何如人,焉敢戲乎!”燕王聽了,大喜道:“賢卿所論,深合寡人之心。但恐寡人無天子之福,不能上居天位耳。”道衍道:“以臣觀殿下,明明是天子無疑。殿下若不信,臣薦一相士,殿下試召他來一相,便可決疑矣。”燕王道:“相士是誰?”道衍道:“相士姓袁名珙,號柳庄,風鑒如神。”燕王道:“寡人亦久聞其名,但不知遊於何地,召之未必肯來。”道衍道:“這不難,目下國中逃軍最多,祇消命長史出一道勾軍文書,差幾個能事人役,將文書中串人袁珙名字,一勾即來,誰敢阻擋。”
  燕王大喜,遂命長史行文,差人往南方一帶去勾攝。原來袁柳庄名重天下,人人皆知,差人容易訪問。去不多時,即將袁柳庄勾到燕國。燕王想道:“道衍既薦袁柳庄,自是一路人;我若召他相見,他自然稱讚,如何辨得真假。莫若我私行,去試他一試,看他如何?”遂先命一個心腹侍臣,引袁柳庄在酒肆中飲酒。又在宿衛軍士中,選了九個相貌魁梧的。自家也取軍士的衣服穿了,與九人打扮做一樣,共湊成十人,一同步行到酒肆,就坐在袁柳庄對面喫酒。袁柳庄忽然抬頭看見,喫了一驚,忙起身看著燕王道:“此相,帝王也。如何在此,莫非是燕王麼?”因拜伏於地道:“殿下他日貴不可言,不宜如此輕行。”燕王假驚道:“你這人胡說,我十人皆宿衛長官,甚麼殿下!”袁柳庄又抬頭一看道:“殿下不要瞞我。”燕王笑一笑,就起身去了。不多時,即召袁柳庄入見,因問道:“寡人之相,果是如何?汝當實言,不可妄讚。”袁柳庄道:“殿下龍形鳳姿,天高地闊,額如圜壁,伏犀貫頂,日麗中天,五岳附地,重瞳龍髯,五事分明,二肘若玉,異日太平天子也。”燕王道:“汝之稱許,雖不盡妄;但天子之言,則未足深信。”袁柳庄道:“殿下若果應天子之相,請自看腳底有兩黑痣,文盡龜形,方知臣言不妄。”燕王喜道:“寡人足底,實有兩黑痣,從無人知。卿論及此,真神相也。但寡人如今守王位,何時能脫?”袁柳庄道:“必待年交四十,須過於臍,方登大寶。”燕王大喜道:“若果如卿言,定當厚封。”賞賜千金,命出不題。
  且說燕王原有大志,時時被道衍聳動,又經袁柳庄相得如神,便滿心歡喜,決意圖謀。因命心腹臣張玉、朱能,暗暗招軍買馬,聚草屯糧。祇候太祖晏駕,便行好事。時時差人入京察聽。
  此時天下太平。太祖雖則慮皇太孫不能常有天下,卻見他仁孝異常,十分愛他,竟為他圖謀萬全。一日視朝,因問各邊將官名姓。兵部對答不來,太祖又問道:“諸臣中也有知道的麼?”祇見禮部主事齊泰出班,將各邊名姓,一一奏明,不遺一個,又且隨並方略陳之。太祖大喜,就陞齊泰為兵部尚書。因顧謂皇太孫道:“朕事事都為你處置停當,你祇消安享太平。但要修身齊家,敬承天命。”
  皇太孫叩頭謝恩退出。因思皇祖之言,不覺憂形於色。就坐在東角門躊躇,適遇太常卿黃子澄走過。這黃子澄,曾為皇太孫侍讀過。看見了,遂問道:“殿下為何在此,有不悅之色?”皇太孫道:“適纔皇祖聖諭,說事事為孤處置停當,遺孤安享,真天高地厚之恩。但孤思之,尚有一事未妥,孤又不便啟奏。”黃子澄道:“何事?”皇太孫道:“方今內外,俱安無事,獨諸王分封太侈,又擁重兵,加以叔父之尊,倘不肯遜服,何以制之?”黃子澄道:“昔漢文帝分封七國,亦過於太侈,太傅賈誼痛哭流涕上書,言尾大不能掉,後來必至起釁。文帝不聽,至景帝朝,吳王鼻果警蹕出入,謀為不道。賴晁錯劃策,漸漸消奪寖弱。後雖舉兵,便易制也。此前事也,異日若有所圖,當以此為法。此時安可言也!”皇太孫聽了,方歡喜道:“先生之言甚善,孤當佩之於心。”說罷,各各回去。祇因這一語,有分教:
  君親無仁義之心,骨肉起嫌疑之釁。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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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六回     建文帝仁義治世 程教諭術數談兵



  話說太祖在位三十一年,享年七十一歲,忽一日寢疾不愈。皇太孫日夜侍奉,衣不解帶,飲食湯藥,俱親手自進。太祖病了兩月,到閏五月一日,鼎湖上升。皇太孫躄踴哭泣,哀毀骨立。群臣百姓,望見其毀瘠之容,深墨之色,與哭泣之哀,莫不舉手加額,喁喁有至德之思。到十六日,始遵遺詔,登了大寶,改元建文。大赦天下,即頒孝詔於天下。詔頒去後,忽聞諸王皆來會葬。建文帝因詔百官商議道:“諸王各擁重兵,借會葬之名,一時齊集京師,恐有不測。奈何?”太常卿黃子澄出班奏道:“諸王齊集,誠為可憂,陛下慮之良是。但陛下頒詔止之,諸王必不肯服,且示疑畏。須早草遺詔一道,稱地方為重,詔諸王唯在本國泣臨,毋得奔喪。則會葬之舉自然止矣。”建文帝道:“卿言有理,然既稱遺詔,何不更於詔尾添一條,令王國所在吏民,悉聽朝廷節制。”黃子澄道:“聖諭允合機宜,宜速為之。”建文帝因命翰林草詔,即刻頒行。
  詔到各國,諸王開讀了,皆大怒道:“父王殯天,何等大事!即庶民父子,也須撫棺一慟;況諸子備居王位,哪有不奔喪會葬之理,這還說地方為重!如何叫王國吏民,悉聽朝廷節制!殊與喪禮之遺詔無關,這明明是怕我們會葬生事,故假遺詔以彈壓耳。”諸王雖怒,卻也沒奈何,祇得於本國泣臨罷了。
  惟燕王有心窺伺,一聞太祖駕崩,即走馬奔喪。及遺詔下時,早已到了淮安。燕王接了遺詔,不肯開讀,道:“詔書原敕孤到本國開讀,孤已先出境,今雖路遇,卻不敢違旨路開。煩欽使先至本國,容孤走馬到京會葬過,然後回國開讀,便情禮兩盡了。”詔官聽了,哪裏敢強他開;又知詔書是止他會葬,若放他到京,豈不獲罪,祇得奏道:“殿下大孝所感,既已匆匆出境,又匆匆而回,自非殿下之心;但適與遺詔相遇,若棄而竟行,亦似不可。乞殿下少緩數日,容臣遣人,星夜請旨定奪,方兩不相礙。”燕王不得已,祇得在淮安住下。不數日,祇見朝廷差了行人,了敕書,勒令燕王還國。燕王見敕,大怒道:“望梓宮咫尺不容孤一展哭泣之誠,是斷人天倫也。既無父子,何有君臣!”遂恨恨而歸。還到本國,即與道衍商議道:“父皇新逝,孤欲親到京中,看他君臣行事如何。無奈一詔兩詔,勒令還國,殊可痛恨。”道衍道:“遺詔但止殿下一時不會葬,未嘗止殿下終身不入朝。請待葬期已過,殿下悄悄去入朝,看他們行事,未為不可。他難道又好降詔攔阻?”燕王聽了大喜道:“汝言有理!”
  到了建文元年二月,竟暗暗發駕入京。到了關外,報單入城,朝中君臣,方纔知道。果然不好攔阻,祇得宣詔入朝。燕王原是個英雄心腸,橫視一世。此時建文帝是他侄子,素稱仁柔,諒不能制他,又看得兩班文武,如土木偶人,全不放在心上。故進了朝門,竟馳丹陛,步步龍行虎躍,走將上去。到了殿前,又不山呼萬歲,行君臣之禮,竟自當殿而立,候旨宣詔。忽左班中閃出一人,執簡當胸,俯伏奏道:“天子至尊,親不敵貴,古之制也。今燕王擅馳御道,又當陛下不拜,請敕法司,拿下究罪。”燕王聽了大驚,忙跪奏道:“臣棣既已來朝,焉敢不拜。但於路傷足,不能成禮,故鵠立候旨。”建文帝傳旨道:“皇叔至親,可勿問說不了。”又見右班中閃出一人,俯伏奏道:“天子伯叔,何代無之!自古虎拜朝天,殿上敘君臣之禮;龍枝拂地,宮中敘叔侄之情。今燕王驕蹇不法,法當究治。”建文帝又傳旨道:“皇叔至親,朕為屈法,可勿問也。皇叔暫退,容召入宮相見。”燕王奉旨趨出。早有戶部傳郎卓敬,俯伏奏道:“燕王智慮絕人,酷類先帝;況都北平,北平乃強干之地,金元所興也,不如乘其有罪,早除之以絕後患。若陛下念親親之誼,不忍加誅,當徒封南昌,以絕禍本。”建文帝大驚道:“燕王至親,卿何論至此!”卓敬道:“楊廣、隋文,非父子耶?”建文帝聽了,默然良久道:“卿且退,容朕細思。”卓敬退出不題。
  卻說燕王趨出,忙問左右道:“此二臣為誰?”左右道:“右班乃御史曾鳳韶,左班乃侍中許觀。”燕王歎道:“莫謂朝中無人!”候宮中朝見過,恐怕有變,忙忙還國去了。
  再說齊泰、黃子澄密奏於帝道:“燕王名雖入朝,實是窺伺動靜。又當陛下不拜,藐視朝廷。既經御史、侍中彈劾,就該敕法司拿下,以絕禍根,不宜縱虎還山,以貽後患。”建文帝道:“燕王為先帝愛子,今山陵骨肉未寒,即以小禮治之,不獨失親親之義,而亦非孝治天下之道,朕不忍為也。”齊泰又奏道:“陛下以仁義待人,真堯舜之心也!但恐人不以堯舜之心待陛下。今聞燕王以張玉、朱能為心腹,招軍買馬,聚草屯糧,又造人招天下異人,以圖不軌。今不剪除,必有後患。”建文帝道:“燕王既所為不法,當徐圖之,決不可因其來朝,輒加謀害,以生諸王之心。”因顧黃子澄道:“先生尚記東角門之言乎?”黃子澄道:“臣安敢忘!但事須漸次圖之,不可驟也。”建文帝道:“漸次當從何國為先?”黃子澄道:“燕王預備已久,一旦削之,彼或不服,是促其反也。今聞周王與燕王相與甚密,結為脣齒。莫若是先削周王,使燕知警;燕不知警,再加削奪,則勢孤而可圖取矣。”建文帝道:“容朕熟思而行。”
  到了次日,建文帝覽表章,忽然見四川岳池教諭程濟一本,奏道:“臣夜觀乾象,見熒惑守心,此兵象也。臣以術數占之,當主明年七月,北方有大兵起,侵犯京師,為害不小。乞陛下先事撲滅,無貽後悔。”建文帝見了,甚是憂懼,因下其章,命群臣會議。群臣奉旨會議,奏道:“程濟以一教諭,無故出位,妄言禍福。且事關藩主,大逆不道,罪當斬首。”建文帝見奏,暗想道:“北平燕王,謀為不軌,已有形跡。這程濟一小官,而敢於出位進言,必有所見。今其言妄與不妄,尚未可知,而無端先斬其首,豈不冤哉。”次日設朝,召程濟入朝,而叱之道:“你多大官兒,有何才能,輒敢妄言禍福!可細細奏明。”程濟道:“臣子官階,雖有大小,而忠君愛國之心,則無大小也!出位言事,固有大罪;然知而不言,則其罪不更甚於出位乎!臣濟幼年,曾遇異人傳授,善天文術數之學。今觀熒惑守心,久而不退,且王氣見於朔方,不但明年北方兵起,而弒奪之禍,有不忍言者。陛下躬堯舜之仁,以至誠治世;文武群臣,又皆白面書生,但知守守常,而不知馭變,恐一旦噬臍,悔之晚矣!臣明知其故,豈敢惜一死,而不為陛下陳之。”一面奏,一面痛哭失聲。建文帝聽了,殊覺動情,尚不忍加罪,當不得左右朝臣,一齊跪下,奏道:“今治國有道,臣子論事有體。今天下太平,國家全盛,而程濟借術數荒唐之說,敢痛哭流涕,而妄言禍福,以聳動人主,當與妖言惑眾同罪。陛下若不明正典刑,則讖緯之學進,而仁義道德之政微,何以治世?何以示後?”建文帝聞奏,心雖知程濟之忠,但屈於群臣交論,無可奈何。正要傳旨拿人,忽見程濟又叩頭奏道:“臣罪至大,固不敢求赦。但求陛下緩臣之死,將臣繫獄,候至明年七月,北平若無兵起,臣到那時,雖被寸斬亦甘愿矣。”建文帝道:“此時斬汝,殊覺無名,到明年斬汝未遲。”因傳旨將程濟下獄,候至期定奪。武士領旨,就將程濟押入獄中監禁。祇因這一事,有分教:
  今日觸怒皇上之日,異日可顯忠臣之口。
畢竟後來如何應驗,欲知端的,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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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七回     葛誠還燕復王命 齊黃共謀削諸藩



  詩曰:
  帝王治國最難論,治到親親更失倫。
  大赦無加誰見德,嚴綸纔及便傷恩。
  仁柔獨斷終非聖,慘刻由人亦是昏。
  覽史不須三歎息,枝柯雖異實同根。
  話說建文帝將程濟下了獄,群臣退出,遂駕至便殿,遣人密召齊泰、黃子澄入殿,說道:“程濟之言,雖未足深信;然燕王之心,路人知之,亦不可不備。”齊泰奏道:“燕王久蓄異謀,但未發動,若以春秋無將之義誅之,亦未為不可。但陛下存心仁義親親,又不欲以隱罪加兵。若不預備,恐一旦有警,猝難圖也。”建文帝道:“備固不可少,但何以備之?”齊泰道:“臣已思之熟矣。目今北平缺布政,臣舉工部右侍郎張昺。此人忠直,有心計,改他為北平左布政使。聖上面諭其事,使他時時察訪燕王舉動。倘有異謀,即可撲滅。”黃子澄道:“張昺文臣,恐不濟事,莫若再陞謝貴為都指揮使,同守北平,則萬無一失。”建文帝聽了大喜,遂傳旨吏、兵二部,著陞張昺為北平左布政使,謝貴為都指揮使,二臣臨行,建文帝詔入便殿,面諭同察燕王之事。
  二臣領旨趨出,即時上任。報到北平,燕王忙召道衍商量道:“朝廷差張昺、謝貴來,明明是疑我,預作防御之計,但不知是誰人起的釁端?又聞有一人奏稱明年北平兵起,現今監候,不知此是何人,有此先見?寡人欲差一人前去打探。你道何如?”道衍道:“打聽固好,但得心腹機密之人方妙。”燕王道:“長史葛誠,寡人素待之厚,況其人謹慎可用。”因召葛誠入內,面諭道:“寡人本高皇帝嫡子第四,先懿文皇兄既已早薨,秦、晉二王,又相繼而逝,承大統者,捨寡人而誰?今允炆小子,僥僥得國,不思篤親親之義,尊禮諸叔,乃當太祖晏駕之初,就假傳遺詔,不許諸王會葬,斷人父子之恩。今又銓選官吏,監察人國,全無叔侄之情。推其設心置慮,不盡滅諸王不已也。此雖允炆小子不知世故所為,當必有奸臣為他圖謀,故至此也。今遣汝入朝,祇說奏報邊情,並防御之功,實欲汝細細訪明:朝中當國者何人?用事者何人?朝廷意欲何為?寡人好為防備。汝若能打聽詳明,歸來報命,寡人異日得志,定有重賞。”葛誠道:“臣既蒙殿下委用,敢不盡心圖報。”燕王大喜,賜宴遣行。
  葛誠領了王命,赴京而來。一路想道:“孔子尊周,尊天子也。我雖燕臣,然燕、王也,建文、天子也。即我之臣燕,實受天子之命,以臣燕也;若受燕王之命,而圖建文,是盡小忠而失大忠也。豈孔子尊周之意哉。”主意定了,及到京師,報名朝見。建文帝正要問燕國消息,隨即召入。葛誠朝見過,一一將燕王奏報邊情並防禦之事,數陳明白。建文帝道:“燕王為朕坐鎮北平,使邊疆無虞,非不勞苦功高,但君臣有分,各宜安之。朕既承先帝傳位,年雖沖,君也;燕王職列藩位,分雖叔,臣也。前入朝時,擅馳御道,當陛不拜,藐視朕躬,廷臣交論。朕念親親,置之不問,自宜洗心滌慮,安守臣節。奈何北來之人,盡道燕王屯集軍馬,招致亡命,以圖不軌。廷臣皆勸朕先事撲滅,朕思欲以仁孝治天下,先於骨肉摧殘,豈齊家治國之道。故中外有言,朕俱不信。汝真誠之士,再三所為,果係何如?可細細奏知。”葛誠因俯伏奏道:“臣蒙陛下聖恩,拔為燕府長史,則燕王、主也,臣、臣也,以臣言主之過,罪固當死。然陛下又天下主也,臣若諱而不言,則是以臣下之臣,而欺天下之主,罪尤當萬死。故臣寧甘受負燕王之罪,而不敢當負天子之罪,故不得不實言。燕王近日所為,實如陛下所聞。即臣今日之朝,亦欲臣打探消息,非真為奏報邊情也。”建文帝聽了,歎息道:“汝一小臣,能斟酌大義,不欺朕躬,真忠義臣也。朕當留汝大用。但燕王既如此設謀,將來必有不測,朕若欲更遣人打探,未必忠義如卿。莫若暫屈卿,仍委身燕國,就以燕王之耳目,作朕之腹心。雖曰小就,實為朕之大用也。異日事定,當有重報。”葛誠道:“陛下既誠心委用,臣敢不竭其犬馬?臣還國之後,凡有聞見,即報陛下。”建文帝大喜。又細細問燕王舉動,葛誠俱一一奏知。建文帝長歎道:“燕王與朕同本同枝,何不相忘如此!”留葛誠數日,恐燕王動疑,即賜宴遣還。
  葛誠回到燕國復命,燕王問道:’‘曾召見否?”葛誠道:“臣到之日,即蒙召見。臣將邊情叵測,並殿下防御之功,細細陳說。皇上大喜,甚稱殿下勞苦功高。”燕王又問道:“曾問寡人有異志否?”葛誠道:“竟不問及。”燕王又問:“你訪得前日張昺、謝貴,是誰之意遣來?”葛誠道:“是兵部尚書齊泰,太常寺黃子澄二人之意。”燕王又問:“前日有人奏北平兵起者是誰?”葛誠道:“是教諭程濟。皇上不聽其言,今已監禁獄中,祇待過期斬首。”燕王又問:“有人議論欲加兵於寡人否?”葛誠道。“時時有人,皇上都不深信,決不允行。”燕王道:“據你說來,他竟相忘於寡人矣。”葛誠道:“縱不相忘,亦實無苛求之意。殿下不必疑之。”燕王道:“既如此,寡人可無憂矣。”遂命出。因召道衍商量道:“吾觀葛誠言語支離,似懷二心,以後有謀,不可使知。”道衍道:“葛誠腐儒,但知小忠,而不知開國承家之大計,宜有如殿下所慮者。且未可說破,留彼訛以傳訛可也。”燕王點頭稱是,按下不題。
  卻說建文帝自聞葛誠之言,方信燕王陰謀不軌是實,日夜憂心。到了元年四月,忽有人告周王橚與燕、湘、代、岷四府通謀,建文帝因召齊泰、黃子澄商議道:“二卿前言削周使燕知警,朕非不即舉行,因念無實跡可據,而輒加廢削,非親親之道。今既有人告周王與四國通謀,則廢之削之,不為無辭矣。朕意欲降詔,削周王爵為庶人,遷之他方,使他彼此不相顧,庶可無憂。”齊泰道:“陛下念及此,社稷之福也。若明明降詔削爵,則周王必不奉詔,即連合四國,而兵起矣。莫若密遣一武臣,提兵暗至其地,執之到京,然後削之,遷之,方無他變。”黃子澄讚襄道:“齊泰之言甚善。”建文帝道:“二卿如此盡心謀國,何憂天下不治。但此舉誰人可遣?”黃子澄道:“曹國公李景隆,實有文武全才,陛下遣之,當不辱命。”建文帝依奏,即傳旨,令李景隆暗領兵馬,擒捉周王并家屬到京回話。
  李景隆領了密旨,悄悄帶了一千甲土,潛至河南,將周王府圍住,一一捉出周王并世子闔宅眷屬,不曾走了一個,盡解至京師復命。朝廷發下旨意,說周王大藩,不思衛關,乃交結諸王,謀為不道,本當加法,篤念親親,姑削王爵,廢為庶人,改遷雲南,滌心易慮,以保厥終。周王奉旨有屈無伸,祇得領了世子眷屬,遷往雲南而去。
  正是:
  九重龍種高皇子,一旦遷為滇庶人。
  王法無情乃如此,算來何貴又何親。
  周王遷廢之後,各國親王聞知,俱大驚疑,各不自安。山東齊王,恐怕朝廷議己,因輕身入朝,留住京師數月。看見朝廷舉動,一味仁柔,全無重兵防御,心下想道:“京師重地,疏虞至此,若有精兵一支,可襲而得也。”因悄悄差一心腹歸國,密令護衛柴真,訓練兵馬,以圖襲取。不料差的心腹,一時不密,為青州中護衛軍曾深探知,竟入京告柴真練兵從王謀反。有旨拿柴真赴京師典刑,廢齊王傅為庶人還國。
  過不多時,又有人告湘王偽造寶鈔及殘虐殺人等事。廷臣議欲加罪。建文帝念其事小,但降詔切責,令其修省。原來湘王名柏,是太祖第十一子,生得丰姿秀骨,具文武全才,好結交名人賢士。自分封到荊州,造一景賢閣,以延攬四方俊彥,一國士民皆稱為賢王。今忽被詔書切責,心甚不平,因口出怨言,謝恩表又詞多不遜,朝廷大怒。發兵至荊州圍其城,又圍其宮,欲執之京師,削奪遷徙。湘王憤恨,便欲自盡。左右勸解道:“殿下無罪,到京自有辯處,何苦乃爾。”湘王道:“寡人非不自知無大罪。但思寡人是太祖之子,今上之叔,南面為王,尊榮極矣。如今為小人離間,遣兵相逮。若至京師,自當聽一班白面書生、刀筆奴吏妄肆譏議,心實不堪;況太祖不豫,寡人不及視疾;太祖殯天,寡人又不能會葬,使寡人抱恨且痛,何樂為人!而猶欲向奴吏之手,苟求生活,寡人不願也!”因痛哭,呼“太祖父皇”不已,灑淚滿地,淚盡繼之以血。左右見者,皆唏噓不勝。湘王又道:“寡人王者,倉卒效庶民自裁,殊失大體。”因命宮中縱火,聚妃妾於大殿,自具衣冠,向北拜辭宗廟。拜畢說道:“寡人文武才也,苟為亂,孰能當之!”遂乘馬執弓,躍人火中而死。闔宮妃妾,盡皆赴火焚死。使者細細回奏,建文帝聽了,慘然不樂。
  過不多時,又有人告岷王凶悖,有旨削其護衛。過不多時,又有人告代王貪虐,將為不軌。廷臣議要發兵討之,侍讀方孝儒奏道:“治民者當以德化,不當以威武,況諸王至親乎?諸王有過,若盡用兵,則存者無几,枝葉盡而根本孤,豈立國親親之道哉?”建文帝道:“朕亦知威武不如德化,但諸王驕肆異常,非德化所能人。朕之用兵,不得已也。”方孝儒道:“人生有賢有不肖,賢者,不肖之師也。臣聞蜀王好善樂道,四海欽其賢哲。今代王不肖,與其發兵執之,莫若下詔,遷之於蜀,使與蜀王相親,則不肖者,將漸積而為賢矣。”建文帝聞奏大喜道:“卿言是也,惜朕不早聞此嘉謀,令骨肉多慚。”因詔遷代王於蜀。祇因這廢削五個親王,有分教:
  釁起朝廷,禍生藩國。
不知後來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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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八回     徐輝祖請留三子 袁忠徹密相五臣



  話說周王、齊王、湘王、岷王、代王,不上一年,盡皆廢削。報到燕國,燕王大怒道:“允炆小子,如此聽信奸臣,殺戮諸王,如同草芥。今我若不發兵制人,後將漸次及我矣!”遂欲舉兵。道衍忙止住道:“舉兵自有時,此時若動,徒費刀兵,未能成事。”燕王道:“若不舉兵,目今太祖小祥,例當人祭。寡人不往,朝廷必疑;寡人若往,在廷奸臣甚多,又恐不測,卻將奈何?”道衍道:“殿下不可往,宜遣世子代之。”燕王道:“遣世子代往固妙,倘拘留世子為質,又將奈何?”道衍道:“臣已算定,彼君臣不知大計。我以禮往,彼留之。畏我有辭,必不敢留。”燕王道:“既不敢留,單遣世子高熾一人,莫若並遣次子高煦、三子高燧同往之,更為有禮,愈可使朝廷不疑。”道衍道:“殿下之言是也。”燕王遂遣三子,備了祭禮同往。
  到了京師,朝見過,齊泰密奏道:“燕王不自來,卻遣三子來,當拘留他。拘留三子,亦與拘留燕王無異。乞陛下降詔拘留之,以繫燕王之心。”黃子澄道:“不可,不可!前日廢削五王,皆五王自作之孽,非朝廷無故加罪。今燕王遣三子來行祭禮,是尊朝廷,無罪也;無罪而拘留之,則燕王之舉兵有辭矣。莫若遣還,以示無疑。”建文帝道:“拘留非禮,子澄之言是也。”
  原來燕王之妃,即魏國公徐輝祖、都督徐增壽之妹,燕王三子,即輝祖之甥。三子到京,就住在母舅徐輝祖府中。輝祖見次甥高煦,勇悍無賴,因暗暗入朝密奏道:“燕王久蓄異志,今遣三子來,實天奪其魂。陛下留而剪除之,一武士力耳;若縱歸國,必貽後患。”建文帝道:“留之固可除患,但恐無名。”徐輝祖又奏道:“臣觀三子中,次子高煦,騎射絕倫,勇而且悍,異日不獨叛君,抑且叛父,陛下拘留無名,乞且遣世子并高燧還國,單留高煦,亦可剪燕王之一臂。”建文帝躊躇不決,命輝祖退出。召徐增壽問之,不期增壽與燕王相好,力保其無他。建文遂不聽輝祖之言。俟太祖小祥,行畢祭禮,竟有旨著三子還國。輝祖聞旨,忙忙入朝,猶欲勸帝拘留。不期又被增壽得知消息,忙通知高煦。高煦大驚,此時旨意已下,遂不顧世子與高燧,悄悄走入廄中,竊輝祖一疋良馬,假說入朝,竟馳馬出城而去。輝祖候了一會,見建文帝無意拘留,因暗算道:“朝廷雖不拘留,我即以母舅之尊,留他些時,亦未為不可。”忙歸府中。早有人報知高煦竊馬逃去之事,輝祖大驚,忙差人追趕。去遠追不及了,心下想道:“高煦既遁,留此二甥何益?”遂奉明旨送二甥歸國。
  正是:
  忠臣雖有心,奸雄不無智;
  豈忠不如奸,此中有天意。
  卻說世子高熾并高燧,趕上高煦,一同歸見燕王,將前情一一說了。燕王大喜道:“吾父子相聚,雖彼君臣所謀不臧,實天贊我也,何憂大事不成!”因問道:“近日朝廷有何舉動?”世子道:“亦無甚舉動,但聞要冊立皇子文奎為皇太子。”燕王笑道:“先皇兄既號懿文,他又自名允炆,改年號又曰建文,今太子又命名文奎,何重複如此!使臣民呼年與呼名相同,無乃不祥乎?且文、奎二字,乃臣下儒生之常稱,豈有一毫帝王氣象?小子吾見其敗也。”過不多日,忽聞有旨,以都督耿瓛掌北平都司事,以左僉都御史景清署北平布政司參議,又遣都督宋忠,調緣邊各衛馬步軍三萬,屯開平備邊,燕府精壯,悉選調隸於宋忠麾下。燕王聞報大怒,因與道衍說道:“前遣張昺、謝貴二人來,明明為我;又今遣耿瓛、景清、宋忠三人來,亦為我也。朝廷如此備我,我其危矣。”道衍笑道:“殿下勿憂。臣視此輩,正如行屍耳。莫說這五人,即傾國而來,有何用處?”燕王道:“寡人聞人傳說,景清、宋忠,皆一時表表人物,汝亦不可輕視。”道衍道:“非臣輕視,彼自不足重耳。殿下若不信臣言,有神相袁柳庄之子,名喚袁忠徹,相亦稱神。待三司官來謁見,例當賜宴。賜宴時,可令袁忠徹扮作股役之人,叫他細相五人,便可釋大王之疑矣。”燕王道:“如此甚妙。”
  不數日,景清等俱到,朝見過,燕王擇了一日,令三司官一同賜宴。這日景清、宋忠、耿瓛,并張昺、謝貴,一齊都到,照官職次第坐定飲宴。燕王叫袁忠徹假作斟酒人役,雜於眾人中,執著一把酒壺,將五個大臣細細相了。不多時,宴畢散去。燕王問袁忠徹道:“五人之相何如?”袁忠徹道:“宋忠面方頭闊,可稱五大,官至都督至矣,然身短氣昏,兩眼如睡,非大福今終之人。張昺身材短小,行步如蛇。謝貴臃腫傷肥,而神氣短促。此二人不成大事,目下俱有殺身之禍。景清身矮聲雄,形容古怪,可稱奇相,為人必多深謀奇計,殿下當防之,然亦必遭奇禍。耿瓛顴骨重鬢,色如飛火,相亦犯凶。以臣相之,此五臣皆不足慮也。”燕王聞言,大喜道:“若果如此,寡人無憂矣。”祇因這一相,有分教:
  今日評論術士之口,異日血濺忠臣之頸。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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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九回     避詔書假裝病體 湊天時暗接龍鬚



  話說五臣在燕府宴畢散去,到了次日,宋忠即奏詔旨,要調選燕府精壯兵馬,隸守開平。燕王因問道衍道:“如此奈何?”道衍道:“任他調去不妨。”燕王道:“府中精壯,能有幾何,若被他調去,明日誰人為用?”道衍笑道:“調是憑他調去,用是終為我用,殿下勿憂。”燕王猶不深信,然沒法奈何,祇得開了冊籍,聽宋忠選調。不期這護衛中有兩個官旗,一個叫做于諒,一個叫做周鐸,俱是精壯,大有勇力,恰恰宋忠選調中有他二人名字。他二人商量道:“我二人皆燕王心腹,異日燕王舉義,我二人在陣上一刀一鎗,博得個封妻蔭子,也不枉一身本事。今若調去守邊,混行伍中,何日能出頭?”遂用銀子,在管事人手中,買脫名字,又另簽兩個。那兩人不服,訪知于諒、周鋒密議之言,就告在百戶倪諒處。倪諒聞知,見事有關係,就星夜奔到京師關下告變。建文帝即傳旨,將于諒、周鋒二人,拿至京師,付法司審問。法司嚴刑拷打,審出真情,遂將二人斬首。因二人口稱“異日燕王舉義”等語,遂降詔切責燕王,詔曰:
  天下一家,國無兩大。朕係高皇帝嫡孫,既承大統,王雖尊,屬臣也。前入朝不拜,擅馳御道。朕念親親,屈法赦王。王宜改過,作藩王室。奈何蓄謀叵測,致及士卒有異日舉義之詞。其為大逆不道甚矣。姑念曖昧不究,詔書到日,宜盡削護衛,以尊朝廷。特詔。
  詔書將到之日,燕王先已探知,忙與道衍商量道:“朝廷有詔來,迫我甚矣。此時若不舉事,尚待何時?”道衍道:“此時尚早,王須耐之。”燕王道:“非寡人不耐,詔書一到,何以對之。”道衍道:“這也不難,殿下祇託疾,不開讀便了。”燕王點頭解意,遂假裝中惡之病,忽然佯狂起來,也不帶人,也不冠履,竟跑出宮來,滿街亂走。宮門近侍,誰敢攔阻,祇得緊緊跟隨。燕王走入市中,看見名店飲食,便取來亂喫。哭一回,笑一回,口中胡言亂語。走得倦了,看見街上土堆,便睡在上面,全不怕汗穢。近侍慌了,祇得檯入宮去,遍召醫生下藥。或說中疾,或說中風,俱不知其故。
  遲了數日,詔書到了,因王病狂,不省人事,祇得將詔書供在殿中,候王病好開讀,寫表申奏朝廷。布政張昺,都司謝貴,每日入宮問疾。此時夏月,天氣炎熱,見燕王擁著烘爐而坐,猶寒戰不已。張昺退出,與謝貴說道:“燕王何等英雄,今一旦狼狽如此,真朝廷之福也。我欲飛表,將燕王實病消息,報知朝廷。”謝貴道:“你我外臣,縱然體察,不過得其大概,內中發病詳細,必須會同葛長史,共同出本詳報,方見你我做事的確。”張昺道:“有理。”遂密遣心腹吏李友直,請葛長史來議事。葛城被請至,問道:“二位大人,有何見諭?”張昺因叱退左右,邀入密室,說道:“我等奉命,來守茲土,實為監制燕王。若有差池,我等罪也。今幸燕王大病,昨見他這等炎天,尚擁爐稱寒,料不能痊矣。就使好了,也難圖大事。你我責任可以少些。故會同貴司,將燕王病狀,細細奏聞也,使朝廷得以安枕。”葛誠道:“二位大人若如此輕視燕王,我等不久皆為燕王戮矣。”張、謝大驚道:“何以至此!”葛誠道:“燕王之疾,詐也。就其詐而急圖之,使彼不暇轉圖,庶可撲滅。若信以為真,防守一懈,彼突然而起,則墮其術中矣。”張昺道:“貴司何以知其詐,莫非有所聞見乎?”葛誠道:“非有聞見,以理察之。蓋因讓責詔書將到,不便開讀,故作此態,病固不可知。然夏月非擁爐之時,而故擁爐,擁爐非有寒可言,而特,特言寒,非詐而何?”張、謝二人聽了,連連點頭道:“若非賢長史才智深微,幾乎被他瞞過。但此事如此區處?”葛誠道:“如今可乘其詐病,人心解體之時,急急請旨,奪其護衛,拿其官屬,然後繫之逮之,一夫之力耳。”張昺大喜道:“承教!承教!即當行之。”
  葛誠、謝貴辭出,張昺就在後堂,叱退書吏,寫下表章稿兒,報說燕王之病是詐,乞速敕有司削奪護衛,并拿有名官屬等事。做完本稿,又親自寫成表章,密密封印停當。猶恐怕內中有甚差訛,拿著本稿,祇管思察。不料一時腹痛,要上東廁。本稿不敢放下,就帶到東廁上,重復審視。看了半晌,覺無差錯,便將本稿搓成一團,塞在廁中一堵破牆縫內,料無人知。上完廁,走了出來,將封印好的本章,著人星夜往京師去了。不料這事被那心腹吏李友直看在眼裏。原來這李友直,最有機智,久知燕王是個帝王人物,思量要做個從龍功臣,時常將張昺的行事,報知燕王,以為入見之禮。燕王甚是歡喜,就吩咐管門人說:“這人來,即時引入見我,不可遲緩。”管門人應諾。恰恰李友直這日看見張昺叱退書吏,自坐後堂,寫下表章。知與燕府有些干礙,便留心伏在閣子邊,悄悄窺看。看見張昺寫完表章,封印停當,又看見他將本稿帶到廁上,去了半晌,及出來,卻是空手,步到堂上,發過本,自回私衙去了。李友直放心不下,走到後堂,細細搜尋。不見有甚蹤跡,又走到廁上來尋。也是合當有事,那廁邊破牆缺中,露出一些紙角來。他信手扯出來,理清一看,恰正是參燕王的本稿,謝貴、葛誠,俱列名在內。遂滿心歡喜,以為此本稿,又是一個進身好機會,忙忙拿了,即去報知燕王。走到燕府,管門人認得李友直,是燕王吩咐的人,即時引他入見燕王。李友直將張昺之事,說了一遍,就將本稿呈上。燕王看了,大怒道:“這等好臣,怎敢如此害我,我必要先殺他!”就對李友直說道:“你為寡人如此留心打探,異日事成,寡人自然重重賞你。”李友直叩謝,退出去了。
  燕王就召道衍,將本稿與他看,又說道:“寡人諸事已備,如今時勢又急,正宜發動,不可遲緩。”道衍道:“大王獨不記袁柳庄神相之言乎?他許大王年交四十,髯過於臍,方登大寶。今大王年雖纔交四十,似乎可矣,但臣竊觀大王,髯倘未過於臍,則猶未可也。”燕王聽了,不悅道:“年可坐待,而髯之長短,卻無定期,如何可待?若必待髯長過於臍,方登大寶,寡人恐大寶之登,又成虛望了。”道衍道:“大福將至,鬼神自然效靈,非可尋常測度。願大王安俟之,髯生不過旦暮事耳。”燕王似信不信,無可奈何,祇得退入內宮,時時覽鏡,自顧其髯,或拈弄而咨嗟,或撫視而歎息。
  徐王妃見了,問知其故,暗想道:“髯乃氣血所生,必積漸而後長,怎能頃刻便過於臍。王情急切,何以得安,必須如此如此,方可稍慰王懷。”算計定了,因治酒,苦勸王飲。燕王被歡,多飲幾杯,不覺大醉,就倒在榻上睡下。徐妃乘王睡熟,因將自己頭髮,檢選了數百根,摘下來,悄悄用手將一根根都打一個結兒,結在燕王龍鬚之上。接完了,再用手細細拂拭,竟宛然如生成一樣。及燕王酒醒,坐起身來,徐妃賀道:“恭喜大王,美髯得時乘運,已長過於臍矣。”燕王聽了,低頭一看,用手一捋,果然黑沉沉一縷香髯,直垂過於臍,不覺又驚又喜。因看著徐妃笑說道:“我祇睡得片時,為何鬚忽長如此?雖鬼神栽培,亦所不及。賢妃忙忙賀我,定知其故。”徐妃笑而不言。燕王再三盤問,徐妃方奏道:“此妾之髮也!因見王情不悅,妾心正憂,故將妾髮,戲接王鬚,以博大王之一笑。不期天假妾手,竟若生成,實大王之洪福也。”燕王聽了,大喜道:“此乃鳳尾接龍鬚也。”因挽徐妃同坐道:“賢妃有如此靈心,又有如此巧手,異日同享富貴,是賢妃自得,非寡人所及也。”二人甚喜。祇因這一事,有分教:
  天心有定,人事湊合。欲知後事,請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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