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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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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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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9:06: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七九章  吃西瓜,第四詞
  
  
  蘇景的話說完後,十里碎星周圍安安靜靜…
  
  群仙中無人敢靠近,彼此間並無交談,更沒人會主動理會蘇景、上前送禮…直到片刻後一聲『忽啊』怪叫打破了寂靜。
  
  十六從小光明頂中跳出,嘴巴大張吐出一個大西瓜,跟著對蘇景甩了甩尾巴。
  
  『收禮』之說純粹玩笑,蘇景賣乖而已,可十六等人都覺得蘇景話中有一個意思是再正確不過的:重逢、團圓,當有個小小慶典的。
  
  所以十六吐出了個西瓜。
  
  之後師兄葉非走了出來,拔劍、切瓜。
  
  劍法好的人切西瓜肯定好,大西瓜都被切成十八片月牙兒。再之後小光明頂上眾人魚貫而出,每人取一牙西瓜,吃。
  
  這就是蘇景與不聽的重逢喜宴了,西瓜很甜脆沙瓤。
  
  瓜瓤即佳餚,瓜汁當美酒,就連葉非那麼彆扭的人,也拿起西瓜來吃、難得又難得地對蘇景露出個笑容:「恭喜。」
  
  象徵而已,心意而已,一人只吃一牙兒。
  
  小光明頂上人數不多,西瓜還剩了一半,蘇景卻對十六笑道:「人多,不夠,你大方些,再多來幾個西瓜。」
  
  十六是瓜農,它有八畝地的瓜園,幾個西瓜它才不會財迷,張口接連吐出十餘枚西瓜,葉非手中劍光閃閃,仍是每瓜十八角。
  
  十里殘碎星石,一盞飄搖大旗,一個呆呆木偶,一群中土凶獠。一片紅壤西瓜。
  
  蘇景抬眼環顧四周,微微笑不說話,可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我有西瓜,誰來吃?
  
  誰也不敢上前,沒人吃他的瓜。
  
  正在氣氛稍顯沉悶時候,遠天處忽然傳來一陣歌聲,柔然聲音裡稍帶惆悵:「空空世界空空仙,忙酒忙花忙不知。掌紋藏命,三錢算算,盡是無用相思。」
  
  無曲清唱。詞談不上高明可那聲音卻是極美極動聽的。隨婉轉歌聲光膀子大鬍子的凶漢婷婷嫋嫋,顯身十里石前。
  
  腰肢扭擺,虯須大漢踏上地面,對蘇景道:「天魔弟子。騷、戚東來恭喜閣下團圓。」柔媚一禮。話說完稍加停頓。又是幽幽一歎,回味無窮地呢喃:「掌紋藏命,三錢算算。盡是無用相思啊。」
  
  「還是有點過,他走路可不會扭腰。」蘇景笑著。
  
  撲哧,虯須漢掩口一笑:「你討厭。」
  
  蘇景心裡打個激靈。
  
  這個戚東來是冒充的,真正騷人惹人憎厭渾然天成不露痕跡,此人多多少少有些矯揉造作,雖然都是只是些細節不同,可蘇景和戚東來實在太熟了,還是能輕易看出破綻。
  
  不過把真假拋開一邊,單說討厭……矯揉比著渾然天成更惹人膩歪。
  
  蘇景沒敢再說話,指著西瓜做了個請用手勢,戚東來是冒充的,可他臂上金環的天魔宗印記絕做不了假,既是天魔壇門下弟子,至少是蘇景半個朋友。
  
  虯須漢也不客氣,拿起西瓜淺淺咬了一口,笑嫣然:「甜到心裡去了……我的賀禮,恭祝賢伉儷團團圓圓,以後每時每刻都糯糯甜甜。」說著他從袖中取出一隻銅爐。
  
  爐中有炭,但是生碳,未點燃。
  
  「受累來點兒火。」虯須大漢對蘇景道。
  
  蘇景探手一道火光打入爐內,火炭立刻燃燒開來,隨即虯須大漢在爐上架鍋、鍋中添水,又取出一盒湯圓……他開始煮湯圓。
  
  他的賀禮就是湯圓。這還是真是應景了,蘇景會心而笑:「多謝。他還好?」
  
  「放心,他現在可不得了呢,等你見到他時就曉得了。」虯須大漢仔仔細細地煮湯圓。就在此刻,十里星石上人影再閃,一人來到蘇景等人面前。
  
  此人蘇景不識得,心裡驚訝,這個時候居然還真有仙家敢來向自己道賀?
  
  是位仙子,長相漂亮但修為應該不是很高,仍是『榮光於外』的層次,普通仙家罷了。『忽啊』,十六又叫,蘇景不認得來人它卻還有印象,吐出上次收寶記帳的冊子,直接翻開一頁去給蘇景看。
  
  小蛇的尾巴尖正指著『圈喵仙子』四字。
  
  飄渺仙子的臉都白了,她就是來開眼界的,這麼危險的十里石她只嫌自己不夠靠後,怎麼可能主動上前,可剛才忽覺天地一飄,刹那裡暈頭轉向全不知身在何處,待得重新站穩才發現自己竟跑到了『寶人兒』面前。
  
  天外群仙不知內情,還以為飄渺仙子是自己主動上前……那個離山蘇景被道、佛、妖、鬼、星君五大勢力『通緝』,好一陣子不見蹤影,這次主動顯身又占下來那件靈寶,用不多時各大仙壇高人就會趕到,多半會有鬼主、大星君這等絕世強者顯身,就算蘇景本領了得這次怕也難逃公道。
  
  這個時候去上前示好,腦子壞掉了麼?有些心地善良的仙家暗暗搖頭,以為飄渺仙子這一步走錯了;更多仙人則露出嘲諷模樣,愚蠢女人。
  
  人在星石上,飄渺仙子有心轉頭再跑回去又不敢,既然來了……那就來了吧,飄渺仙子強壓心底恐懼,努力讓自己鎮靜些,對蘇景微斂衽:「蘇先生與妻女團圓,上上喜,飄渺特來道賀。」
  
  一見此人,蘇景就曉得她不可能從雙頭蠍子手中奪來『小棍』,當是背後另有高人;再見她緊張中透出疑惑,蘇景大概明白了,這姑娘被人推上來的。
  
  以蘇景的心思,稍一琢磨就明白了『背後高人』的心思:你放心,我在。
  
  『我』是誰?先不必問。
  
  蘇景含笑致謝,十六獻殷勤直接托了一角西瓜遞到仙子手中。仙子很實在,大大的一角西瓜都給吃了……寶人兒喜怒無常。萬一沒吃光惹他生氣可是性命之災。
  
  不敢剩,西瓜皮也不敢亂丟,放下不是、更不能直接吃了,猶豫了下她把瓜皮收進自己的乾坤囊了。
  
  眼看仙子手足無措的樣子,不聽笑著安慰:「仙子不必多想,你能來賀,我們只有榮幸、感激。」
  
  「對了,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願兩位永結逍遙。」飄渺沒忘吃西瓜得送禮這茬,從袖中取出一顆明珠送上前。
  
  淩風寶珠。采天罡勁風精華凝煉而成。擺著很好看、拍碎了還能散出罡風攻敵,不過飄渺仙子本身修為擺在那裡,她凝煉的寶珠威力有限,中規中矩的一件禮物。
  
  不聽接過禮物、道謝。但事情不算完。不聽在將寶珠放入囊中同時。又從挎囊中取出了一枚銀色手鐲,親自給飄渺仙子套在了手腕兒上。
  
  就在手鐲戴好之際,猛見手鐲中射出一道奇光。奇光飛天、籠罩百里方圓。光芒氤氳翻滾,幾息中化作七頭麒麟大獸模樣,其形威武雄壯、似是在昂首咆哮。
  
  再過片刻,光中麒麟影緩緩散去……
  
  不聽初到仙天的前幾百年,尋找蘇景途中偶爾會遇到些無禮仙人,見她漂漂亮亮又孤身一人,心生歹念上前,結果都被小賊撕了個粉碎,大多數時候是打死拉倒,偶爾遇到對方身懷有趣寶物小賊才會掛個鈴鐺,這枚鐲子是那時候得來的,內封印了七枚麒麟真魄,小賊本想掛鈴鐺的,但不聽覺得鐲子好看就自己留了下來。
  
  此刻贈與飄渺仙子,有來有往,這是不聽的還禮。
  
  比起賀禮,價值天差地別的還禮。只因飄渺仙子是真正意義上第一個登上星石來道賀的人。
  
  虯須漢來得比縹緲早,但他是替騷人來的,大家生死交情,無需這樣來謝,他吃我一片西瓜,我吃他一枚元宵,無論何時對方有事彼此生死馳援。
  
  仙子不認識,她是第一個。無論她是不是自願前來,不聽都不會讓她白來一趟。
  
  麒麟鐲,好貴重的禮物,好輕鬆的還贈。飄渺仙子有些發呆,外間群仙全都面露驚訝與羡慕。
  
  這樣一枚鐲子,兩個人爭奪,若對方與自己半斤八兩,相爭的話能有五成勝算,贏了得鐲子輸了就死,爭還是不爭……外間群仙捫心自問,十有八九:爭!
  
  不聽笑笑退後,不遠處的葉非手掌翻翻,向飄渺仙子扔過來一物,仙子本能揚手接住,也是一枚明珠,金色的。而明珠入手之際,冥冥之中一聲清亮鳳鳴響徹八方!
  
  鳳頜珍珠。相傳金鳳一族有個古怪傳統,父母會將尋一枚寶珠送給最心愛的孩兒,小鳳就把這枚珠兒永遠含在口中,寶珠與幼鳳同生共長漸漸被煉化做本命金珠,內中蘊藏神鳳的渾厚力量。
  
  珠與鳳同生同滅,就算大能為者獵殺金鳳也不可能得到此珠,除非金鳳自己心甘情願獻上寶珠。
  
  寶珠入手,何須講解人人識貨,可寶貝實在太貴重,飄渺仙子接到手中後又驚又喜,更不知所措了,俏目望向葉非。
  
  「他倆的喜事就是離山的喜事,你來賀,我謝你。」葉非的聲音清清淡淡。
  
  裘平安轉頭望向葉非,似是想問他怎會有鳳頜珍珠,葉非就知道他得問,不等混國公開口葉非就說道:「少管。」
  
  半人半蛇的蝕海大聖抱著肩膀:「咱們烏龜天小家小業,沒什麼拿得出手的禮物,這件斗篷還是新的,仙子別嫌棄。」
  
  蝕海說話之間,星天上突然竄出一條千里巨蛇,大蛇搖頭擺尾妖威滾滾,其威直指群仙心底,修為精深者自是無妨,可也有不少本領差些的仙家只覺心旌動搖五內俱寒。
  
  這還只是威勢。單打獨鬥的話,場中能勝過這條巨蛇的沒幾人!
  
  大蛇翻騰片刻,陡然化作一道灰煙落入飄渺仙子手中,化作了一件折疊得整整齊齊地灰色大氅……三十年前蝕海大聖修行突破,他蛻了一次皮。
  
  蝕海蛇蛻,封印了他全力三擊。雖只是突破前的『全力』三擊,卻也足夠珍貴了。
  
  葉非從離山立場,謝飄渺道賀蘇景夫婦團圓;蝕海是蘇景妖奴,又怎能沒有個態度,他替烏龜天謝過飄渺仙子。
  
  到得此刻,星石外滿天仙家,誰的臉上還有嘲諷,個個都是懊惱,誰能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一件又一件的寶物,雖比不得上上靈寶,但也足夠普通仙家冒險爭奪一番了!
  
  五大勢力兇狠不假,可是表面上的面子還是有的,飄渺仙子上前去又不是入夥,不過去做個普通禮數,的確會讓五大勢力不太喜歡,但也未必就會追究下來,那樣顯得太小氣。
  
  怎麼就讓她搶了頭籌!早知如此……後悔晚矣。
  
  裘平安放鬆不少,他也有寶貝,他也不小氣,不過被不聽、葉非『哄抬市價』在前,他的寶物可拿不出手了,此刻蝕海出面,一件禮物把烏龜州所有妖精都算進去了,是大夥一起送的。
  
  十六也把準備吐出口的西瓜吞回到肚裡去,尾巴甩甩突然『語出驚人』:「烈!」
  
  誰都不曾想到的,在『忽啊,呸,啊』之後,十六老爺學會的第四個詞是『烈』。
  
  蘇景是它主人,蝕海是它大哥,裘平安黑風煞是它狐朋狗友,可大火的名字它一個不會喊,居然學會了『烈』。
  
  學說話一直是十六的大修行,可這事不止與勤奮、天分有關,還會受它嗓中梗骨影響,『烈』這個音正合了十六的咽喉氣息,可以喊,學會了就能喊了。
  
  「啊?」烈小二嚇了一跳,找了找才最終確定是十六喊自己。
  
  「忽啊忽啊!」十六拍著尾巴尖,雖不能直言可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大夥都還禮了,你趕緊的。
  
  蘇景身後,燕無妄面露慶倖:幸虧十六老爺還不會喊『燕無妄』這三個字。
  
  烈小二滿面鬱鬱,但被直接點了名字也實在沒法退縮了,滿天仙家都在看著,蘇景則傳音入密,帶笑:「我會補償,肯定不能讓你吃虧。」
  
  烈小二咬了咬牙,走到飄渺仙子面前,遞上了一塊玉牌,又以密語對仙子說了幾句話。
  
  飄渺仙子聞言後,俏面上驚訝、激動、喜悅糅合一起,興奮得臉頰都微微發紅了。烈小二之言其他人聽不到,可只見飄渺仙子的神情眾人就能明白,他送的禮物比起之前那幾件要更貴重得多!
  
  由此,天外群仙的心情更不好了。
  
  蘇景也好奇,密語過去:「你送的什麼?」
  
  「回稟蘇老爺,我們在又一棧做事,東家看在我們也有些小小苦勞的份上,給幾位夥計每人三面牌子,在外面碰到真正好朋友的時候,可以把牌子送出去,將來好朋友拿著牌子去又一棧,可以請客棧做一件事,只要別是殺鬼主占西天那種太離譜的,但有吩咐必定完成,不收酬勞。」
  
  又一棧是個怎樣神奇的地方,有些見識的仙家大都是知道的,烈小二送出去的是一塊牌子,但何異一個願望!
  
  難怪飄渺仙子會如何開心。
  
  烈小二的話沒說完,繼續密語蘇景:「剛剛蘇老爺說會補償小的……補償什麼的,小的萬萬不敢當。就是盼望著您老能發發慈悲,將來這位仙子拿著牌子去客棧的時候,她的事情您能伸手幫一幫。」
  
  蘇景失笑:「又一棧啊,果然不做賠本的買賣。」
  
  就在這個時候,天外忽然傳來了一個冷漠聲音:「天魔弟子也在啊,這麼說,天魔壇與這妖邪蘇景要結盟聯手了麼?」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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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9:06: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八零章  種瓜不易,大師自重
  
  
  隨說話聲音,十里星石北方千裡外一團骨白色火焰無聲燃燒開來。
  
  白色火,白皮嫩肉的中年胖子緩緩顯身,人形狀,但眼窩處一雙觸角伸出,仿佛蝸牛似的兩顆眼睛被『觸角』高挑過頂。這副樣子在真正人看來頗有些可笑。
  
  可沒人敢笑。
  
  北方星滿天二星君貼身老巴下,輕紗白骨老尊。
  
  此人身份和被蘇景收服的那位『星火不動老尊』相若,都是君主身邊老奴,得寵的內臣,不過他的本領比起星火不動要強上不少。
  
  強不少,但還不夠看,輕紗白骨老尊比著『銀花生殺二將』中的一人要略略遜色些。不安州大戰中,銀花生殺二將與大群名門高人聯手結果都難逃全軍覆滅的下場,現在就憑這個老巴下,想要對付蘇景純粹做夢。
  
  輕紗白骨老尊怎會不知厲害,他也不願顯身,可之前薔薇靈州上鬼王動用的金蟾法術太過兇猛了,一下子殺滅了將近八萬里,星滿天潛伏附近的前哨、探馬都因靠得太近被抽幹成白骨。原先在遠處的輕紗白骨老尊就成了星滿天距離出事地方最近的人。
  
  星君有令,探明靈州狀況。
  
  狀況本來是一目了然的,鬼家在此勢力盡喪,靈寶未飛天是個木頭娃娃,蘇景揚旗顯身,他還有些同夥,靈州只剩十里碎石一塊……輕紗白骨老尊隱身遠處,將所見事情都錄入靈訊傳出,本來一切都好好的,但天魔弟子上前去吃西瓜了。
  
  天魔壇不是說笑的。他們結盟了?他們是朋友?輕紗白骨老尊領命:探明白。
  
  侍奉星君、迎奉巴結輕紗白骨老尊是在行的,但說到刺探軍情探明形式,讓他實在有些為難了,奈何君令如天不可絲毫怠慢,再怎麼為難也得硬著頭皮上,老尊顯身乾脆直接去問。
  
  虯須漢『戚東來』望向來人,搖頭笑道:「最煩你們這些做內臣的,聽風是雨亂扣大帽,不過吃塊西瓜煮個湯圓就成一夥的了?人家有喜事嘛,上來慶賀下人之常情。再說我在天魔壇不過是個大家能躲就躲,實在躲不開才會和我親熱一番的小角色,就算我喜歡他想幫忙,我也做不了主……何況我又不喜歡他,我喜歡姑娘。」
  
  蘇景笑:「真好,真好。」
  
  不喜歡啊,真好真好。
  
  老尊微抬頭,居高臨下去看人,這是做得寵內臣太久了養出來的臭毛病,繼續陰聲說著:「人之常情?和妖邪之輩有什麼人情可講。既知自己是小角色就快快離去吧,這是鍋用人命煮出來的渾湯,你別因自己不懂事連累天魔壇也掉進這鍋湯裡。」
  
  『戚東來』聳聳肩膀,把手中正攪動鍋子的木勺遞給了蘇景:「湯圓你自己煮吧,這裡我可不敢多呆了,反正西瓜也吃完了,走了啊。」
  
  說走就走,一個輕輕飄飄的眼兒媚掃過蘇景和身邊一眾同伴,虯須漢站起身居然真的走了。
  
  蘇景不阻攔,站起身與不聽並肩,行禮恭送假冒的戚東來。飄渺仙子也不敢再多待,趁機向主人告辭,打算離開。蘇景卻搖了搖頭:「還請仙子稍等片刻。」
  
  之後蘇景轉頭望向輕紗白骨老尊:「老尊,可以再退後些。」
  
  天魔宗肯定是和邪魔蘇景有些淵源的,大仙壇已經查出玲瓏壇招親事情,當時就有上位大魔軒轅叮噹幫過蘇景。
  
  小小幫忙是一回事,徹底趟進這趟渾水又是另一回事,天魔壇究竟是個什麼態度……輕紗白骨來尊覺得結果不算太明白,那個大鬍子走了也說明不了什麼。
  
  但通過細節去判斷天魔動向本就不是他這個老巴下的職責。老尊以為自己已經試探過了,勉勉強強能交差,這就成了。他身嬌肉貴、捨不得打贏不了的架更捨不得死在這裡。
  
  輕紗白骨老尊全無靠上前的打算,可對方讓自己再靠後些,這就關乎面子了,自己是可以為命不要臉的,奈何星君不會為了他的命折掉星滿天的面子,老君不敢太丟人以免事後星君惱怒找他算帳。
  
  是以聽到蘇景說『你可以再退後些』,輕紗白骨老尊有些猶豫,但蘇景哪給他遲疑時間,話說完截劍指一道金紙血字元符篆打向半空。
  
  符篆淩風,都化青煙,而那飄飄青煙之中遽然劍鳴驚宵宇,三千寒光三千劍,去勢如電斬殺千里!
  
  三千劍,一千結龍一千成颶一千流火,靈符暴發一瞬,劍襲直抵眼前一瞬。
  
  沒想到蘇景說打就打,可老尊哪敢沒有防備,從他顯身時候就在全神戒備,見長劍殺來老尊怒喝一聲『大膽』,心咒急急催動,骨色烈焰陡然綻放,火化天河急急旋繞,護住老尊身前。
  
  眨眼間巨響轟動,三千長劍交擊於骨色烈焰,蘇景一道劍符,老尊全力出手,劍火相爭勢均力敵,氣浪翻卷中攻守兩方法術彼此抵消,老尊未受傷但受巨力反挫,只覺心口堵得難受,踉踉蹌蹌向後退去。
  
  還不等回一口氣重新穩定身法,千裡外『薔薇靈州』上蘇景手一翻,又拿出厚厚一疊劍符。
  
  差不多兩寸厚度的一疊劍符,百多張總是有的。
  
  輕紗白骨老尊頭皮都在發炸,一張劍符自己就要全力去擋、拼了個勢均力敵,那一疊劍符一起打過來焉有命在!本能驅使怪叫一聲,飛身就逃……未料蘇景根本沒去追擊,一疊劍符再未曾扔出半張,而是轉目望向了還在身邊的飄渺仙子:「小小心意,萬望笑納,謝謝仙子了。」
  
  說著,手裡一疊劍符全都遞到了飄渺仙子手中。
  
  當年不安州之戰,蘇景亮劍。
  
  離山仙家煉劍便如金烏弟子鑄日,劍成時候無論劍法造詣還是劍術威力都會突飛猛進。十一劍同時『出爐』後一段時間,蘇景收殘陽、匯合甲添、追靈犀尋不聽,但這個過程裡,他修劍練劍幾乎不曾中斷過,或與葉非參研或者一人苦練,這一疊劍符就是這些年在精研劍術中畫出來的。
  
  劍符多多,因『狀態』或『領悟』原因,百多道劍符威力不一,像剛剛打向輕紗白骨老君那張,威力算是比較出色的,但還排不進前十。如今,所有符篆都送給了飄渺仙子。
  
  人人有還禮,人人謝她能來道賀,蘇景怎麼可能全無表示,這一疊劍符就是他的禮物了。
  
  外間群仙不少人心中都不自禁『嘿』了一聲,輕紗白骨老尊的本領,在那幾座一等一的大仙壇中不算什麼,但若放在『外面』也絕對算得強者了,一張劍符就能和他打個平手,這麼一大疊子劍符……稱霸是說笑了,但行走仙天,帶上這疊符咒,自保無虞、逍遙無虞!
  
  劍符用法簡單,蘇景一兩句話就說清楚了,又對飄渺仙子說道:「仙子謹記,劍符威力極限一千二百里,若對方離得太遠劍符就無能為力了。」口中說話同時,蘇景又動一道密語單獨傳入縹緲耳中:「其實是六千里。」
  
  縹緲仙子眨眨眼睛,想笑又趕忙忍住,外面多少仙家都聽著看著,人人皆知飄渺仙子手上劍符能打一千二百里,再打個餘量、高高的,三千裡外總是安全的吧……差遠了,六千里!
  
  送出劍符後,蘇景與身邊不聽對望了一眼。分開了好長時間,但因真心所在,兩人默契不變,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些擔心。不擔心自己,兩人已經重逢了再沒什麼害怕,讓兩人顧慮的是飄渺仙子。
  
  由此蘇景又開口了,對飄渺仙子說道:「仙子要離去,蘇景絕不敢強留。不過外面風大雨大……」
  
  夫君說道這裡,娘子接口繼續:「此間雖也飄搖,可是好歹還有幾個人願撐一撐。我以為比著外面,還是這裡更安逸些。現在離去或者在停留一陣,再請姐姐三思。」
  
  那些劍符應付普通危險是沒問題的,可遇到幾大勢力的高人就差上不少了,無論是不是自願飄渺仙子都踏上了這片十里碎石,吃過了蘇景的西瓜,現在離開是否安全……要看心情。看西天佛祖、東方道尊、北方星君西北鬼主這些上位主尊的心情。
  
  顧著一個『大度』虛名,或許他們不會為難飄渺,可誰又能保證說飄渺仙子就一定沒事。
  
  飄渺仙子可不像『虯須漢』那般有個結實後臺。
  
  何況抓了飄渺再當著蘇景面前斬殺,是一件讓蘇景等人很噁心的事情,對方未必做不出來。
  
  飄渺仙子猶豫著,留下來無異『站隊』了,後果太嚴重;可走掉了或許活不到明日此刻……忽然仙子心中憤怒:究竟是誰推我上來的!
  
  見她拿不定主意,蘇景搖搖頭,舉目向前望去:「仙子只是適逢其會,與我並無太多干係,你我仇敵不死不休,卻無謂多傷其他,大師以為如何?」
  
  蘇景直接去問了,問佛家。
  
  敲定一個不追究總比一個都不去問好些,可他注目之人哪裡是和尚:遠處群仙中毫不起眼的一個中年劍仙。
  
  中年劍仙與蘇景對望片刻,呵呵地笑了起來:「蘇先生法眼如炬,倒是老衲話間此人皮肉蠕動筋骨盤錯,開口前的中年劍仙,一句話後的枯老僧侶。
  
  「蘇先生問我以為如何?我以為怎樣、不一定就會怎樣。我說她不值一提,佛說她已入魔道,她的下場如何?我說了不算,你問我白問。何況,我不喜歡她。」老和尚聲音緩緩,面上有笑意。
  
  飄渺仙子面色不好看,外間群仙不少人心底又有嘲笑起伏。
  
  老和尚繼續道:「你也說她與你無關,她的下場怎樣你又何必去管,不止不管,不看、不聽、不聞、不問才是自在所在。」
  
  蘇景還是一如既往的有眼不識泰山,全靠身邊烈小二指點:「九相菩薩,駐道尼旻多羅山,掌管尼旻多羅山。」
  
  九相菩薩這個名字有印象,尼旻多羅山更是如雷貫耳,相傳,佛國中靈山為中,周圍環繞七座金山,金山外為浩瀚鹹海,鹹海中另有東勝神州西牛賀州等四大部洲分布。這些地方才是佛國真正的核心重地,散佈其他地方的『淨土、須彌界』與之相比,比如蘇景殺滅的那座芙蓉須彌天,不值一提了。
  
  尼旻多羅山就是環繞靈山的七金山之一,是最小的一座山。但即便最小,也足見菩薩之大!
  
  曾經損喪在蘇景手中的那些西方高人,都有鼎鼎大名,可其中最富盛名的長明大士——其實也只是佛前一盞燈罷了,普普通通一盞燈,熬著年頭成就好大威名;再看關門弟子紅花尊者,靈氣十足天賦了得,他又經過多少磨難見過幾個敵人,塔中人罷了,淺淺資歷淺淺修行。
  
  佛祖駕前核心,承擔傳法、拓宗、護法、除魔等等重任的要緊人物,就憑長明、紅花他們幾個?若真如此西方也不可能有這樣的規模了。
  
  九相菩薩卻不同,靈山為核,七金山座座非凡,能為佛祖主掌其中一山的,即便是最小的也絕非等閒。
  
  「九相菩薩以前不叫九相,最早他法號望相,後來一點點改名字:一相、二相、三相……佛有三十二寶相,九相菩薩每修成一真相就改一次名字,七千年前他是九相了,相傳佛祖在和他閒聊過一陣後曾笑道:第十相萬年可期。」烈小二盡職盡責,將對頭背景以『傳神』相告蘇景,說完後又想起一件事,急忙補充道:「對了,說起來他和咱們又一棧還有那麼點淵源,淵源是……」
  
  蘇景忽然歎了口氣,打斷烈小二道:「我知道。」
  
  黑石洞天內,周身傷痕累累的白象躁動著,自從老僧被蘇景點破行跡顯現身形後,白象就開始躁動了。
  
  當年又一棧大阿姑獵回來的那頭白象,它本是九相菩薩的坐騎。
  
  這個時候九相菩薩再次開口,話題變了:「你啊,自顧不暇還去管旁人……罷了,其他事情不妨退後片刻,老衲先為蘇先生與妻女重逢做賀。」
  
  說著他自遙遠星天一步邁上了十里靈州,蘇景並未阻攔。
  
  老和尚再前行,伸手想要拿一角西瓜來吃,不料這時候蘇景伸手一攔:「大師請自重,種瓜不易,只有朋友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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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9:06: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八一章  佛不喜歡
  
  
  聞言,似是顯錯愕,可轉眼後九相菩薩就笑了起來:「你也說種瓜不易,這麼多西瓜卻沒這麼多朋友……西瓜也有命。」
  
  蘇景望著和尚,和尚的笑容稍稍有了些不自然,這麼清澈的目光很久不曾見到過了。對視片刻,蘇景問:「西瓜也有命?」
  
  「命中註定!沒得朋友沒人來吃,壞道臭掉腐爛掉就是它們的命了。」一句話之後九相菩薩重歸自在,或許有些事情能讓人瞬間震撼,可也僅僅是個瞬間而已、絕非永恒,便如眼前那雙清澈目光,九相繼續道:「我知你兇惡,知你殘暴,知你目空天下,不過請你發發慈悲吧,西瓜香甜,能長得這麼紅這麼沙它們很努力了,別浪費掉,給我吃……也算贖你一絲絲罪,可好?」
  
  蘇景眼簾垂垂,由此那份清靜目光被剪斷了,不看菩薩不看西瓜,他在看自己的腳尖,同個時候他在動用心識問道:你何苦。
  
  那個自從被他帶走就始終住在冬天內的龐然大物認真回答:求求你。
  
  蘇景心識再道:我知我不算什麼好人,但你這時候去見他……可能會死。
  
  龐然大物依舊認真、依舊三字:求求你!
  
  蘇景仍不答應,但那頭巨物的耳中開始滲出鮮血,巨物非凡,它有雙耳通心,心苦則耳血,再不答應它它就會心喪而亡。
  
  十里碎星上,蘇景淺淺歎了口氣,抬眼望向九相菩薩:「你請我慈悲,我請你慈悲。我請你吃瓜,你見它莫怪。」
  
  何其古怪的言辭,饒是漫天仙家心思靈巧也不解其意,饒是九相菩薩境界高深也不解其意。
  
  但下一刻九相就明白了:他見到了自己的白象!
  
  低低的一陣喧嘩,來自天外群仙。九相菩薩本來有一頭白象座駕,此事知曉者眾,且還曾是一段佳話。
  
  南方有巨象。其身潔白廣潤如籽玉,其目通紅剔透似天火,尤其難得的是它額頭生獨角,自然眷顧生此異種。
  
  但此象也因自己異種自視甚高桀驁不馴。同類白象若能效勞西天極樂都覺莫大榮光,唯獨它以為:佛陀混混、道貌岸然。西天昏昏、奴我族類。
  
  不僅不歸服極樂,且還仇視佛家,這頭白象在數不清的廟宇中撞翻佛像,搗毀神龕。到得後來它越長越大力量越來越強,竟直直闖入西方,想要去撞碎那高高靈山!
  
  可從它踏入西方佛國開始,一位大菩薩就跟在它身旁,由得它鬧西海、由得它虐四州,大菩薩不做絲毫阻攔更沒有傷害它。始終就在它耳邊,一遍又一遍的為它誦經、再給它講解那些佛家的故事,或好玩或感動或快樂或震撼……終於,就在白象闖到尼旻多羅山的時候,它聽懂了佛經它領悟到自在。巨大白象誠心拜服,許下大願,此生不滅永遠追隨大菩薩。
  
  那位大菩薩就是九相菩薩了。
  
  佳話廣流傳,仙界聞知者眾,再看那頭白象,身上曾有無數傷口,傷口癒合了而傷痕存留其身。象牙皆告崩斷、眼睛瞎了一隻、長長的象鼻被毀去大半,這麼狼狽的白象實屬罕見,可它殘存的一隻眼睛朱紅剔透,它的額頭還有長角斷裂後留下的短短一截殘根,它是異種啊。
  
  它就是九相菩薩收服的那只神奇白象。
  
  九相的坐騎怎會被離山蘇景放出?仙家不知事情經由,但可以去猜可以去想。有上仙說過天地有限而思慧無盡,群仙一想……這事情就沒得邊際了,這事情就自自然然地變成了一樁駭聞。
  
  白象不理天外喧嘩,其鳴哀哀,其目戚戚。它向九相薩走去,它曾說過此生不滅永遠追隨大菩薩!這句話發自內心,永遠真。
  
  蘇景的目光沉沉,望著白象。
  
  可以說這頭大畜根本和他沾不上半文錢的關係,神奇白象以前怎樣與蘇景無關,神奇白象淪落到可憐境地與他無關,只是相處的久了,他能感受這個大傢伙的單純。
  
  可惜的是白象一定要出去,一定要在回歸主人身旁,即便……它知可能發生什麼。
  
  白象單純卻不傻,可是它做了選擇。
  
  蘇景攔不住,只有選擇尊重,尊重白象的選擇。
  
  白象邁步,步履沉重但不存絲毫猶豫,徑直走到九相菩薩身前。
  
  九相的目光複雜,先是驚訝、再是憤怒,繼而陰冷、又顯猶豫,可最終他的神情還是柔和了下來。
  
  白象前行,越走身形就越小,從現身時候的大山磅礴到抵達九相身前時候馬匹形若。
  
  九相菩薩伸手摸了摸白象的額頭,聲音輕柔:「癡子,癡子,我那樣對你,你不恨麼?」
  
  白象低低鳴叫了一聲,九相聽得懂,它說過去只為一但未來有三千,過去不再提未來更有趣。
  
  九相的聲音愈發柔軟了:「癡子,癡子,我知你忠心,我知你不悔,好孩子……可你讓我的臉面擺在哪?」
  
  後半句說出時。
  
  大菩薩目中凶光閃閃時。
  
  撫摩白象額頭的手上爆起寒光時。
  
  神奇白象唯一的一隻眼睛流出眼淚時。
  
  它摔倒了,沒再去看主人,它在努力的轉回頭、目光裡帶了濃濃哀求、望向蘇景。
  
  一個彈指間,白象目中的光芒散去了,飽蘊感情的眼睛變成了全無光芒的石頭。
  
  忽啊!
  
  一聲大吼仿佛滅世神雷,一條小蛇化作千里巨龍,必殺九相。
  
  小小陰裭、浩浩惡龍,飽蘊憤怒的擊殺,白像是個傻大個、它的傻朋友。十六非凡,可在九相眼中還不算什麼,真正危險的是那個蘇景。
  
  果然,十六怒時蘇景亦怒,十六動時蘇景亦動,十里星石十里廟,曾經揚威不安州的邪神大廟再次鋪展。
  
  九相擋下十六一記猛攻後,他的眼中就不見了星天與大地,身周只有一座邪氣凜凜的大廟,昏暗法境內惡蟲與毒蛇橫行,無數聲音聲嘶力竭唱著貪嗔之願、仿佛鬼哭狼嚎。
  
  九相面不變色。早都料到了,他敢隻身踏上這座十里星石,就準備好與蘇景一決死戰!以前他曾仔細檢查過幽藍薔薇州,未料就在此地寶物出世。這是他的怠慢瀆職之罪,到現在佛祖尚未追究,可未追究不表示不追究,九相已是待罪之身。
  
  這是他非得獨自登州、冒險多寶的第一緣由。戴罪之人,需得立功贖罪。他本就是來拼命的。
  
  九相一聲冷哼,身上淡淡金光一閃,隨後……他似是稍稍有了些變化:仍是個乾枯老僧,瘦弱且佝僂、風燭殘年的樣子,看不出他具體變化在何處,只是金光閃過後。他整個人都變得端莊了。
  
  就是端莊。
  
  佛第十一相,身縱廣相。謂身儀端正,豎縱橫廣,無不相稱也。
  
  以前九相的左眉比著右眉稀疏一點、他的腿有些長使得上半身稍短、他的右臂要比左臂長幾分……都是極細小的不對稱,每個人都會有。
  
  但此刻。九相祭出一道佛相,身縱廣、無不稱。人雖瘦弱卻與如日月圓潤,左右齊極為四隅齊,上下稱即為天人稱,左右上下盡相應便是自成方圓自劃體統,外風滑體過諸邪難侵身!
  
  一道佛相就是一道釋家無上神通,老和尚穩穩站在原地。邪廟氣勢可壓制任何外來者,使得敵人身魄發緊動作緩慢、真氣不暢元基躁動,可這些『威侵』對九相來說就是個笑話。
  
  忽然,邪廟中的鬼哭狼嚎、蟲蛇悉索等雜聲盡數壓低,蘇景的聲音傳來:「何必殺它。」
  
  蘇景的聲音不喜不怒,平平靜靜。
  
  平靜得不存情緒也不存生機。
  
  九相菩薩笑了。若非頭頂香疤身披袈裟,他像極了田間地頭上曬太陽抽旱煙的老漢,閒散慵懶混不在意,只憑他這重『自在自若』,就比著以前蘇景見過的那些息怒無色、自忖端莊的佛家高人高出了不知多少。
  
  笑容無聲的變化著。從『傻問題、可笑』到『略顯無奈』再到『釋然、何必牽掛隨它去』,九相緩緩開口:「它和我只能活一個……或者我可能會死、但它死會讓我死的可能小些時候,我選自己活,所以上次我棄它。」
  
  蘇景聲音自邪廟各處傳來:「上次事情與我無關。」
  
  仍笑著,九相的笑容變得更簡單了:「這次啊,更簡單了,九相菩薩丟了座駕,妖邪蘇景收服白象……我成了個笑話。我為西天中人,我鬧笑話就是西天鬧笑話。西天鬧笑話,佛不喜歡。」
  
  話音剛落,邪廟之中突然大笑轟動,蘇景笑:「佛不喜歡?佛在何處。浩瀚宇宙何異我這小小神廟,有蟲有蛇有鬼有妖,有主尊有奴僕有生殺有酷刑,獨獨沒有佛。根本沒有佛,還佛不喜歡?」
  
  蘇景笑聲只換來九相一哂,老和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身縱廣相、佛第十一相。多簡單的道理,若沒有佛,他的修成的大身相又從何而來:「若含智慧,其實無知。你來論佛還不夠資格的。縱你有無上邪能、有弑佛本領,也只是你的打殺能為,說道論佛,你還是沒資格。」
  
  九相的後半句話很有些意思,這讓蘇景沉默了一息,再開口時候蘇景的聲音恢復了平靜:「菩薩不是菩薩佛不是佛。」
  
  以前的對對錯錯善善惡惡是是非非打打殺殺全都拋去一旁,只說今天……面前一個菩薩,西天一尊佛祖。
  
  因為『佛不喜歡』就伸手殺滅無罪、忠誠白象的菩薩不是菩薩;能讓駕前菩薩只覺『佛不喜歡』所以就斬殺白象的佛不是佛。
  
  九相笑,再沒話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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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二章  九相齊聚
  
  
  打碎邪廟打斷大旗再打死蘇景,為西天奪下靈寶,他就是西天功臣、就是極樂貴人,就永永遠遠安享菩薩大位與無上榮光。
  
  九相聳肩。
  
  佛第二十一相,肩圓滿相,謂兩肩圓滿而豐腴也。
  
  邪廟陰沉沉的天空遽然一震,一點佛家金光出現在陰霾正中,跟著金光層層擴散,從一點化一圓再從一圓擴起千重漣漪,佛光開始飛快地掃蕩蒼穹,九相要翻天;為蘇景主持此間蒼穹的幾條赤色大蟒淒厲咆哮,聲中飽蘊痛苦。
  
  九相頓足。
  
  佛第四相,足跟滿足相,跟,足踵也,謂足之踵,圓滿是足也。
  
  自他足跟下,或粗或細千千萬萬道裂縫迅速蔓延,交織如蛛網,只在呼吸間蛛網般的龜裂就覆蓋邪廟大地,爬滿此間每一座邪神大殿、邪王樓臺,九相要覆地;為蘇景鎮守邪廟大地的十七惡人個個面色蒼白,身形顫抖不已。
  
  九相舉目。
  
  佛第二十九相,眼色如金精相,謂眼目清淨明瑩,如金精色也。
  
  眼中金芒如炬,如有實質射向邪廟深處的離山大旗,大旗瘋狂搖曳,九相要拔旗,離山?什麼東西!專責護衛邪廟大旗的蘇景風身催舞金風,奮力抵擋菩薩眼芒……
  
  一相一神通,九相能為佛祖掌管一座金山重地不是沒道理的。
  
  敢隻身蹬碎星的第二個理由,九相很能打。
  
  邪廟反制,廟中風火滾滾劍氣呼嘯,凶法自四面八方而起,怒潮般撲向九相。若是普通仙家、甚至五大勢力中有名有姓的強手,遭遇邪廟這等強必然粉身碎骨下場,可九相不怕,身縱廣相護體,任憑邪廟攻勢狠辣。凶法惡劫都會滑身而過,傷不到他半根寒毛。
  
  九相大笑縱聲:「就這麼點能耐麼!」言罷他的雙足雙手雙肩脖頸、自下向上詭異抖動起來,但顫抖停止、九相修來的第五佛相、佛第十七相顯現。
  
  七處平滿相,謂兩足下兩手兩肩項中七處。皆平滿端正也。
  
  手足肩頸中,身體七處法環顯像、法環轉轉!
  
  身縱廣相讓老和尚身體滑溜不受邪廟法術,七處平滿相卻讓他的身相徹完完全全牽入邪廟『方正』:身上七處法環延展出無形氣脈、牢牢接駁進邪廟七處關竅。
  
  開七處平滿相,七處平滿端正,接七處入邪廟融邪廟,老僧站正時邪廟四平八穩。但下一刻,老僧忽然側身倒下、他橫臥下來。
  
  他方正即為邪廟方正,此刻他橫臥,整座邪廟立刻扭曲起來,嘎嘎斷裂巨響自亭台大殿中傳起。堪堪就要支援不住。
  
  分身、赤蟒、十七惡人……當年不安州大戰時候,邪廟中差不多就是這樣的班底,那時邪廟可是斬殺了赤仙劍等幾路墨靈仙,如今卻被九相一人絞殺得奄奄一息堪堪崩潰。
  
  終於,劍鳴聲綻放開來。蘇景出劍,小光明頂九劍與百里驕陽一劍,出手便是十劍齊齊斬向九相菩薩,同個時候蘇景入身邪廟正壇大位,親自入陣穩定局勢。
  
  邪廟得蘇景親自主持,迅速穩定下來;老僧的身縱廣相能『滑過』廟中邪法卻擋不下十柄『離山劍』的犀利,老和尚依舊笑著:「終於捨得入戰了!」
  
  他的笑容歡愉。發自內心的愜意,隨他歡笑層層銀色琉璃光自他唇齒間綻放開去,一重又一重銀光流轉中凝實質化奇風,護佑在九相身周,纏鬥於蘇景以陽火祭煉的十柄神劍,絲毫不落下風!
  
  九相菩薩再動一相。齒白齊密相,謂四十齒皆白淨齊密,根複深固也。
  
  那道道護身銀光自他牙中來,聽起來可笑但施展開來卻只有可怕,牙齒之威。竟然能與蘇景十柄神劍鬥得旗鼓相當!
  
  九相菩薩至此已開六相,尚三相未動,三大相:梵音深遠相、眼睫牛王相、眉間白毫相。
  
  蘇景只還剩一劍,威力最最強大的墨色一劍。
  
  「不是還有一劍麼?不是還有一群小醜幫手麼,來來來,一起來。」九相菩薩大笑朗朗,三相再起!
  
  梵音深遠相,謂音聲和雅,近遠皆到,無處不聞也。開相做經唱,字字奔雷咒,條條金雷橫劈斜斬,肆虐八方;
  
  睫如牛王相,睫目旁毛也,謂眼睫殊勝,如牛王也。睫如牛王,開相則人化瘋牛,九相身形奔騰縱躍橫衝直撞,所過之處土石轟飛天地震裂,且他身上還因『七處平滿相』牽扯著整座邪廟,此刻發瘋神力無邊,邪廟又次搖搖欲墜;
  
  眉間白毫相,謂兩眉之間,有白玉毫,清淨柔軟,如兜羅綿,右旋宛轉,常放光明也。白玉毫、白玉殺,綻放的淺淺玉光鋒銳非常,縱是蘇景的十柄陽火神將也不敢與這白光碰撞,光動處必有高閣大殿一截兩斷轟塌散落。
  
  前六相後三相,而九相齊動之後大菩薩還有自己一道真相:天環菩薩真相!五彩光環從他身周連連擴散開去,老和尚的身形隨著光環擴散暴漲開去,若他願意,這道真相可長成百紮巨身,山河大海不過他的指間沙粒,日月星辰怎及他輕呵一氣,他倒要看看,這小小邪廟容不容得下他這尊大、菩、薩!
  
  九相被收入邪廟,是蘇景的法術,算是蘇景先動的手。可落入邪廟之後,連開九相連連攻擊,皆為和尚先動攻。如此只因……他沒時間。
  
  今日惡戰不是斬殺蘇景就算完事的,殺人後還要取寶,取寶後就要儘快離開。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家、妖家、鬼家、星滿天那些重量人物全都在途中飛馳,用不了多久就能趕到,真要等來個鬼主星尊之類,九相又如何帶走寶物。
  
  他不捨得再耽擱時間,而九相連開再動最後天環菩薩本真大相,攻勢仿佛巨浪拍案連綿不絕,一道比著一道更兇悍、連綿打擊讓敵人緩不過來一口氣徹底被摧垮,正是九相的打法。
  
  邪廟自成方圓,封閉於外面天地,外間群仙見不到廟中惡戰的具體情形,但他們能見到邪廟篩糠亂顫。能聽到廟中傳出的禪法天音……相熟仙家彼此對望,傻瓜都能看出來九相菩薩給這座邪神大寺帶來巨大麻煩。
  
  大菩薩修得牛王相,大菩薩修得眉間玉,大菩薩修得音深遠……大菩薩正入巔魔。拆那妖人邪廟。
  
  但只才片刻,邪廟遽然變得烈火通紅,邪廟中龍吟攝魄,邪廟中劍氣破空尖銳,還有一聲充滿濃濃死意的烈烈長嘯洞穿萬里天穹!
  
  再眨眼,邪廟的晃動停止了,迅速收縮頃刻化作一道黑煙,最後消失不見了。
  
  一群人現身,為首的正是蘇景。
  
  不見九相大菩薩。
  
  剛剛一夥人全都重新出現在十里碎星上,且還多出了十八個人。唯獨少了個大菩薩。
  
  但蘇景手中多出了一塊鮮血淋漓裡的頭蓋……蘇景正和葉非、識海、裘平安等人說道:「我正準備使勁,你們怎麼都一塊上了,我還想單打獨鬥呢。」說著,他手翻轉,捧著的頭蓋骨被他丟到一旁。頭蓋扣到地面。九點香疤醒目,群仙一見就踏實了,不用問,大菩薩殉法、頭蓋骨都被這群活閻王掰了下來。
  
  因白象朋友慘死,陰褫大發雷霆,此刻尤不解恨,躍上前去揮動尾巴。將那塊頭蓋骨抽得紛紛碎碎。
  
  葉非應蘇景所問:「他說一起上的。這種要求不多見,不好不答應。」
  
  蝕海沒理會蘇景,一雙蛇目正上上下下打量著一個人:蘇景身邊多出十八人,十七惡人和一具活屍。
  
  老者屍身,身上還好些、臉上卻沒有筋肉根本是皮膚直接罩在了頭骨上,體色陰青雙目混沌。是一具冷冰冰地屍煞,無智無魂的凶物。
  
  打量著,蝕海問:「你們剛說,這就是田上?」
  
  裘平安搭話:「哪還能有錯怎麼地,玄天大道、邪主田上。我給你說那一仗你沒趕上,你可不知道這魔頭多兇悍……別說以前了,就說剛剛他那一下子,『哢』,頭蓋掀了,可知威猛!話說,當年我須得拼出全力才勉強能和他鬥個平手,不巧玄天攻襲離山那天我感冒了,身手打了個折扣,那時可就沒人能再擋住他了。」
  
  不聽挽著蘇景的手,輕聲說道:「她那邊還算順利,帽子神奇、現在已能『喚醒』她一枚鈴鐺,她選了鈴鐺裡最最難看的田上,來襯阿爹的清俊飄逸。」
  
  小賊的原話是她選了鈴鐺中最最兇悍的田上來守護阿爹娘,被不聽篡改了。白象身亡,蘇景雖不顯悲戚,但不聽曉得他不開心,故意來逗他笑。說著、笑著,不聽轉回頭去看地上的木娃娃。
  
  木娃娃在對不聽眨眼睛,她現在只能靠眨眼來賣乖撒嬌,另外比著靈寶出事前,小傢伙多出了一個變化:在她頭上多出了一定帽子,圓圓的、平底,好像個砂鍋。
  
  就是這頂帽子,蘇景看了整整七年,怎麼可能會不記得,『大戰蜃境』中拿人首領的金冠!
  
  早在靈寶出世前蘇景等人都理出了大概脈絡,西北的靈寶多半與那場大戰有關,甲添還曾半真半假的猜測『不知靈寶是拿人首領的帽子,還是羽毛怪物手中的旗子』,是以此刻見得靈寶顯現真形,蘇景並沒太多意外,倒是他挺奇怪,不是說掛鈴鐺麼,怎麼變成了戴帽子。
  
  木娃娃呆呆的,帶個砂鍋金盔更可笑了。
  
  不聽繼續道:「小賊順利是順利,可需得一陣才能徹底收服寶物。」
  
  蘇景迎上的第一戰結束了,少了一個菩薩,多出十七個惡人和一枚『鈴鐺』,小賊頭上出現了個平底圓鍋,除此之外一切未變,就連之前切好、擺好的那些西瓜都還在原地,蘇景對十七惡人道:「來來來,請吃瓜。」
  
  十七惡人有獨立靈智,不止是蘇景的手下,也是他的朋友……他們是朋友,吃得慶賀夫妻重逢的西瓜。
  
  蘇景又望向田上:「你吃不吃瓜?」
  
  田上是活屍,沒靈智,他的智慧全靠小賊做主,聞言搖了搖頭,吃力道:「得…親自……吃。」說完,田上搖晃邁步,他的關節都不怎麼打彎由此動作顯得僵硬異常。
  
  動作僵硬、聲音更僵硬,走到蘇景等人前方,田上昂首、空洞渾濁的雙目望向漫天仙家,猛嘶嗥:「你們……哪個……敢傷我爹!」
  
  蘇景聞言背後寒毛倒豎,群仙聞言則是大吃一驚。
  
  屍煞明明是個老頭子,離山蘇景有個這麼大的兒子了?
  
  離山蘇景連自己兒子都煉成屍煞了?邪魔、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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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三章  龜殼子,都瘋了
  
  
  十里星石外聚攏的仙家數量眾多,論起群仙的心思,十之八九都是一念頭:有機會奪寶嗎?
  
  如果沒有,那就簡單了,來看看上位仙魔的大戰,來見識見識寶物的光彩珍華,也不枉自己活了漫長年頭終於趕上了這樣一場盛世。
  
  如果有機會的話,那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至於機會何在,要看情形了,比如兩方大仙魔拼了兩敗俱傷……之前九相入戰去,邪廟內打出了偌大動靜,不少天外仙家都以為『機會』可能發生,悄悄然靠近十里碎星。不成想戰事過後九相慘死,邪魔蘇景非但毫髮無傷,反還多出了個『兒子』。
  
  不是機會啊。群仙壓下了心中美好願望。但這願望並非完全破滅,這才哪到哪,五大勢力只現身了個佛家大菩薩,今天這台大戲離著結束還早得很。甚至可以說,現在還不曾真正開鑼呢。
  
  果然,從『蘇景兒子』喝問仙天後,只才寂靜了盞茶功夫,大戲開鑼了……真的有人敲鑼。
  
  聲音來自玄冥,無跡可尋;可那鑼聲卻又如此清晰響亮、洪鐘大呂一般震撼八方,震得群仙心裡發慌。
  
  只聞鑼聲,無人喝罵更不見敲鑼之人。
  
  三聲鑼後,鼓聲又起。
  
  而鼓連七聲之後,鑼鼓同時敲打轟鳴。鑼聲烈似是銀瓶炸裂,鼓聲沉仿佛悶雷滾動,乍一聽鑼鼓熱鬧並沒什麼,但蘇景卻隱隱察覺。喧鬧鑼鼓中暗藏詭怪韻律、直入人心。
  
  鑼聲鼓法當是一重蠱惑人心的法門,蘇景從未遇到過的異術。他魂中藏劍意心底有明火,更有冥王法袍穩定神護魄,自不受鑼鼓所侵,轉頭望向烈小二:「何方妖人作祟?」
  
  幾乎無所不知的烈小二這次一臉迷惘,應道:「我也沒印象……蘇老爺稍待,我得查一查。」
  
  說話間他翻手取出自己那一盒子玉簡,真識注入玉簡內去追查了。
  
  現做查詢得浪費多少時間,蘇景不怎麼指望他了,不料烈小二效率極佳。短短幾息功夫過後就說道:「具體的未能查到。不過以前有過這樣一件事,可能參考:古時九姥世界,山中有陋蠻,蠻家有巫師名喚青吃。青吃修怪法。擅以鑼鼓控百獸。後來變本加厲習成鑼鼓控人之法。」
  
  「於九姥世界。控獸者為巫,尊為奇士;控人則為妖邪,罪當誅殺。青吃被捉拿問斬。青吃死前修得控人辦法。多有惡行但卻是為皇家辦事。兔死狗烹,他死得不甘,死後怨念濃重戾氣不散,化鬼再修行,隱忍千餘年後再次出世,一現身便掀起無盡殺戮,為禍甚重,一座凡間世界因他禍害,足有五六**命淪喪。」
  
  「世界死了一大半人,青吃則修破天道,以陰身鑄金軀飛升天外。不過他晉升仙天後就老實了下來,再不見他的蹤跡……直到七萬年前,西北先天發生了件小事:一群無漏淵惡鬼與一個過路散仙起了衝突,只有一個無漏淵的惡鬼逃了回來,說是其他同伴都被散仙迷惑、收服,成了人家的手下。散仙也是鬼物,以鑼鼓為法器,他鬥戰時候他曾自報名號『青吃』。」
  
  「當時無漏淵三鬼主外出巡遊,正好經過附近,被青吃收服的那幾個無漏鬼都本是三主的隨行侍衛,修為可不淺薄。三鬼主聽說此事就親自過去看了看……事情到此便再無下文了。」
  
  事情是倒著查的,七萬年前又一棧先聽說了有個叫『青吃』的鬼仙輕易迷惑收服了無漏淵三主的侍衛親兵,覺得青吃不一般這才去查了下他的過往,不過烈小二是正著和蘇景說的。
  
  「就是說,青吃當時並未被斬殺,他被無漏淵收服了。」蘇景能明白烈小二的意思。
  
  冥冥中傳出的鑼鼓聲愈發急促了,圍攏在十里碎星周圍的仙家,足有半數已經面露猙獰、目光變得嗜血貪婪,惡狠狠向著蘇景等人望來。
  
  蘇景環顧身邊同伴。不聽沒事,小賊是她的本命真靈,想要蠱惑不聽就得先拿下小賊,這又怎麼可能;
  
  葉非沒事,人雖彆彆扭扭可他的劍身劍心劍膽劍魂魄都是貨真價實,以他今日心志,莫說一陣鑼鼓,就是魔巨靈親自施法都不一定能成功侵染;
  
  十七惡人封壇邪廟、得鬼袍法威加身;蝕海等一眾大聖拜奉天真大聖玦,道理上講鑼鼓迷惑不了天真就奈何不了妖奴。
  
  田上現在就是『死物』,鑼鼓於他而言連對牛彈琴都算不上,對石頭彈琴比較恰當。烈,又一棧中出來的人自有定神寶物攜帶,否則被人拐了去哪還得了。
  
  就連燕無妄都不受其害,只是少少地受了些影響,臉色略顯蒼白。但還在原地未走的飄渺仙子已有些異樣了,她的雙眼越來越紅、面上戾氣濃重起來。
  
  蘇景揮揮手將仙子暫時收入了小光明頂。
  
  蘇景一行不受鑼鼓所侵,可天外群仙受鑼鼓迷惑者眾!
  
  修為深厚心持穩定的仙庭,聽聞鑼鼓知覺吵鬧不堪心煩意亂,但還能把持住自己;
  
  可是心境淺薄的仙家聽了鑼鼓稍久,心中對寶物的貪婪就漸漸擴張、漸漸吞噬理智……類似情形,蘇景在不安州之戰中也曾遇到過,但那一次是最善侵染人心的魔巨靈施展的手段,這回卻是個全不知名的鬼物神通。
  
  不得不說的,這套鑼鼓法門很有些玄妙。
  
  正如烈小二與蘇景猜測,暗中動用鑼鼓之人正是『青吃』,七萬年前他得罪了無漏淵卻未被斬殺,正因鬼主看中了他的特殊本領。
  
  收服麾下之後,鬼主對他刻意栽培。三主以自己的右腳大趾指甲為他煉化成鑼、四主用自己的百根金色鬼發為他編結成鼓,一雙鑼鼓都在無漏淵最深處的徹穿走命火井中祭煉了三萬三千萬百年整。
  
  不止祭煉法器。鬼主還為青吃精煉體魄,七萬年中在無漏淵犯下死罪的鬼物,倒有半數被火煉成凝煞冥丹,落入了青吃口中,到得八千年前青吃終於能威大成,幾位鬼主卻還嫌不夠,商量之下六鬼主從自己的十二分身中選出兩尊,煉入了青吃身內。
  
  因為當時青吃的本領雖強,但還不足以發揮那對鑼鼓的十成威力。
  
  只是兩尊分身,可它們的主尊是六鬼主!得其滋補青吃終告脫變。無漏淵諸位鬼主之下。青吃單打獨鬥本領穩穩排進前五。
  
  鬼王簡直投下了血本,青吃卻全無名氣,甚至無漏淵中知其存在的也不過超過十五人,如此投入又如此隱存。只因他的鑼鼓天賦法術實在奇妙。用作奇兵可堪大用。
  
  試想。若無漏淵與星滿天或者其他大勢力開戰,各自糾集大軍做決勝之戰時,鬼家陣中忽有迷魂鑼鼓傳起。對方又怎能不敗。
  
  奇兵現在就用到了,原因簡單,青吃所在地方相距『幽藍薔薇州』最近,無漏淵上位猛鬼中,他最先趕到地方。
  
  比著自家人馬先到,也比著別家高手先到。
  
  奪寶又何嘗不是奪時間,青吃不能等也不敢等,即可動法。
  
  讓青吃有些遺憾的,到底還是時間倉促,如果身邊有泰骨紅紗帳那四個傢伙相助,布下一陣再動用鑼鼓,在場這些仙家十之八九都會被自己的法音所擒,那可不只是單純發狂那麼簡單的,而是扭轉心性拜鬼奉君、整整七十二個時辰的好景色!
  
  在鬼主們本來的設計裡,就是讓那四個凶物配合青吃行法的。比著青吃單獨鑼鼓威力要提升許多,可那四個凶物過一陣才能趕到。
  
  遺憾,但也僅僅是遺憾而已,不存畏懼不存擔憂更沒有患得患失,青吃知道敵人不好對付,可他有信心自己能吃得下、且這信心來得並不盲目……突然,鑼聲做最後拔高鼓聲沉沉幾近窒息,最後喧鬧落盡,一段音魔噬心玄法行轉圓滿。
  
  幾乎同個時候天外群仙口中爆起咆哮與厲吼,刹那法光照徹萬里星天,法術法寶彙聚狂潮,轟襲十里碎星!
  
  情形與不安州那次群仙發狂如出一轍,唯獨一點區別:數量。
  
  不安州事出突兀,看上去當時聚攏州外的仙家不少,可及時趕到的滄海一粟罷了;這回卻不同,寶物出世地方早就被確定在百紮之內,不知多少仙家都聚攏在百紮內,『密度』比著上次大了許多,十里碎星外圍攏的仙家要比著不安州時候多上不知多少。
  
  何況上次魔巨靈只蠱惑了兩成,這次卻是半數。
  
  不存絲毫猶豫,蘇景心念轉轉邪廟再度凝聚,諸神入壇各掌其陣,固守十里星天。
  
  十里星石十里廟,千萬法術轟殺而至,寺中則風火騰騰禁制滿開,死死抵擋……攻如滄海怒潮,四面八方綿延不絕,那座邪神大廟卻如天下最最頑固的礁石,任它驚濤轟動我自巋然不動!
  
  大戰再起,能保持心境頭腦清醒的仙家都向後退去,為鑼鼓所擒的仙家正相反,理智不再只剩貪心,不止揮出法寶法術去猛攻狠打,自己也奮不顧身沖向邪廟。
  
  瘋子,數不清多少的瘋子,用鉤用環用劍用符也用自己的身體,轟砸打殺撞——向邪廟!
  
  邪廟暫時守得還算穩當,葉非站在蘇景身邊,隨後敲了敲身邊的一棵柱子,輕飄飄的聲音:「龜殼子。」
  
  蘇景聳肩膀:「他們都瘋了。」
  
  葉非的眼皮耷拉了,輕蔑盡在一哂中。不過……最瞭解蘇景心思的那個人卻笑了,沒道理、她就是曉得蘇景只說了半句,還有下文的,不聽笑問蘇景:「然後呢?」
  
  「瘋子就有理了?」蘇景忽也笑了,不知是不是受蝕海大聖的影響,說話時他舔了舔嘴唇,是笑容清澈的男子,也是嗜血陰沉的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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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四章  雙煞雙星,狗惹你了
  
  
  「那鑼鼓頗有些古怪,仙子卻鎮定自若,足見修為精深。但要說起吵鬧,剛才的鑼鼓實在算不得什麼,我家親戚相聚時候,個個說話人人歡笑,那熱鬧啊……」金衣漢子口水紛飛,飄渺仙子飛去星石後就再沒回來,不要緊、他自來熟,又找其他仙子閒聊。
  
  千仞仙子煩死了,她就是看熱鬧的,沒招誰沒惹誰,怎麼就被這麼個惹人厭的金衣漢子纏上了,不理他他也不當回事,自顧自地說,越說越高興且還就對她一個人說。
  
  千仞仙子平日就喜怒不形於色,此刻更是緊繃了臉,不看金衣漢子一眼,腳下雲駕速度不慢向後退去,生怕自己被混戰波及,正後退中,忽然聽到前方遠處遠處那座邪佞大寺中傳出一聲叱吒:「殺!」
  
  殺字如雷,而喝聲滾蕩之中,邪魔蘇景飛身出廟,手中陽火長鞭揮卷向前,火毒辣鞭無赦,一擊將瘋仙法潮生生擊出千里裂隙,凡被火鞭威力波及的瘋仙盡數被打碎金身;
  
  蘇景現身同時,鐵灰大蛇、銀色天龍、黑色天龍、灰黑天鰍與威武雄鷹連袂而出,霎時間妖風滾滾邪氣欺天,凶妖巨孽或縱聲大笑或昂首咆哮,縱法、殺人;
  
  疤面男子不笑,他這個人不喜歡笑,他喜歡彆扭和劍,他人彆扭可他的劍一點也不彆扭,即便八方圍攻即便法芒充斥又如何,漫天光芒也淹沒不了他臉上的疤和他手中的劍,他揚手,劍飛出,人頭滾,滾滾滾。
  
  還有……兒子。
  
  凶屍吼叫嗷嗷,他的攻勢全不成章法,靠抓的靠撕的靠咬的,小孩子打架都不會用的辦法,可瘋仙無數又有哪個遇到了他能活!
  
  瘋子就有理了?不瘋的人就得老老實實挨他們打被他們殺不能還手?蘇景自問不算惡人。可他更不是什麼老好人濫好人,不看善惡至少也要看生死,殺便殺,何來忌憚。
  
  誰要殺蘇景。蘇景就殺誰。直截了當,沒什麼可矯情的。
  
  反擊,襲殺。邪魔一夥殺出邪廟,但並不遠離……邪廟層層展闊,十裡變百里百里擴千里,蘇景等人隨邪廟展闊而進,並不遠離,出來打不代表孤身入敵陣。
  
  惡戰滔滔,瘋仙眾多而蘇景等人戰力強大又依託神廟,全不落下風。
  
  就在亂戰之中。西北方向忽然一陣號角聲嗚嗚響起,視線盡頭一道幽綠大旗急急飛來,旗上四字鬼篆醒目,上兩字『無漏』下兩字『花羅』。
  
  「啟稟蘇老爺,花羅為無漏淵猛鬼大軍中一部。七萬眾,成色很不錯,算不上最最精銳的一部,但也當得『優秀』二字了。」躲在蘇景身後的烈小二不管打殺事情,可該動嘴的時候一定動。
  
  蘇景嗯了一聲,徐徐呼出一口長氣,總要與『正規軍』相遇的。心裡有準備的。
  
  花羅駐紮本部也距離靈寶出世靈州不遠,一路急行此刻終於趕到地方。
  
  幽綠大旗飛馳,待到『邪廟』相距千里時候法旗化作冥煙,煙中猛鬼現身,七萬花羅部,個個都是一般高矮。九尺之鬼身形修長,披百花紅袍待瓊花百冠,手指一長一短兩柄血色彎刀。
  
  嗚嗚號角節奏變化,沉悶中陡然透出陰寒殺意,七萬鬼就此動擊!
  
  雙刀於手中旋舞。頃刻不見了惡鬼本相,只有雙刀旋轉化作朵朵飛舞紅花,而七萬『小紅花』逢七則聚又變作大些的花兒,跟著萬花結陣,混於瘋仙的攻勢怒潮,向著邪廟衝殺去。
  
  一下子又來了七萬訓練有素地猛鬼入戰,蘇景等人壓力大增,可無論蘇景葉非還是蝕海裘平安,哪個不是從小打出來,打就打,沒到撐不住的時候,越打就越添兇悍!
  
  尤其裘平安,大都督是常年帶兵的人,雖然此刻身邊純粹是因為給面子才為他做小兵的只有十六一個、且還老不聽話,但大都督仍舊找到了當年爭霸南荒時候的感覺,心中豪氣湧動……當年,每到戰事激烈時候大都督總會提聲震吼『天鬥』二字,他們是天鬥山的當家的。
  
  現在喊『天鬥』明顯不合時宜了,但無妨,他們又不是沒旗幟沒字型大小,邪廟中就有一杆大旗飄擺招展,照著旗子喊就是了,銀色天龍烈烈咆哮:「離山!」
  
  讓大都督沒想到的,居然有人喝應,喝應之人、離山弟子,蘇景、葉非一個眉飛色舞一個榮光於目,齊聲吼喝兩字如雷:離山!
  
  還有一個不是離山弟子的漂亮女子,也興高采烈地跟著蘇景一起喊呢,小妖女喊得很用力也很好聽:離山!
  
  離山啊。
  
  此戰無關善惡,為奪寶而起的殺戮,跟狗爭骨頭其實不見什麼區別,可即便是狗咬狗,他們也是離山的狗。
  
  離山門下走狗、瘋狗、凶狗!
  
  吼過『離山』之名,蘇景只覺神清氣爽,笑!就在笑容剛剛綻放於面時候,忽然南方遠處傳來個聲音:「離山離山,離山離山,劍是離山的,道是離山的,仁德是離山的,佑世真君是離山的,就連莫耶地跑來的小丫頭也是離山的,什麼都是離山的,我看中土世界改名叫離山世界得了。離山很了不起麼……媽的,說錯了,離山是了不起……可離山也就是他娘的七大天宗中的一宗,光喊離山不喊無雙,離山的義氣讓狗吃了?」
  
  南方那個男子聲音,雄壯無雙;似是抱怨似是不屑卻有混了無以言喻地親切和歡喜,古怪無雙;聲音才響起時候,身著紅紅衣袍的男子已經沖入週邊亂陣,自外向內殺去、他所過,瘋仙死惡鬼死什麼都死,殺氣無雙。
  
  霎時間蘇景真就覺得熱血沸騰,無雙,無雙,無雙故人來,那個紅紅之人,無雙城主戚宏丁、殺到!
  
  裘平安也曾參與離山、玄天之戰,與戚宏丁有過並肩之誼,見他來了同樣大喜。妖怪嘛,修道也好飛仙也罷。求得就是個痛快高興,高興了就好說話得不得了,裘平安昂聲:「無雙!」
  
  蘇景縱聲笑,附和、這次與戚宏丁一起:「無雙!」
  
  「飛仙了啊。先說好,別提輩分。」戚宏丁笑道,他和離山沈河同輩,他可不喜歡對個小孩子喊師叔,跟著又把話鋒一轉:「蘇景啊,我飛升前將無雙法度轉交於你,你可看了學了?」
  
  「我仔細研讀過。」無需客套道謝,蘇景直說。
  
  戚宏丁『嗯』了一聲:「雖不算真正的衣缽傳承,但再相見時我還是想做個考教。」
  
  「請城主示下題目。」
  
  「先考文的,」戚宏丁殺人兇猛。語氣卻輕:「仙天宇宙,浩瀚無窮,無數仙家……你怎麼看?」
  
  這算什麼題目,可蘇景的回答不存絲毫猶豫:「無數仙家……好多傻逼!」
  
  不全是但絕不少,好多傻逼!一句話就打中了中土天宗第一髒話大王的心坎。戚宏丁哈哈大笑:「不枉了不枉了,不枉我把無雙匣交給你……蘇景,武考來了、春秀無雙!」
  
  戚宏丁急轉身、蘇景急轉身,紅袍化紅煙青袍化青風,遙遠相隔的兩人一般的動作,各自化作一道風煙向著身前一個敵人襲去。
  
  風煙如練,一卷而過。戚宏丁與蘇景兩人有各自回歸原地顯現身形,仿佛不曾動過,可被他們先前卷中的敵人,面上筋肉扭曲,眼中耳中都有青草拱出,本人發狂對陣中同袍亂抓亂咬!
  
  咬中一下、抓中一下。發狂者爆體而亡,被襲之人卻又瘋了起來,再起襲擊同伴……
  
  「魁鬥無雙!」戚宏丁的喊聲再起。
  
  喝斷時,動法時,紅衣戚宏丁一縱沖天!
  
  不止戚宏丁。本來依託邪廟打殺的蘇景也同樣、一飛沖天!
  
  遙遠相對,兩個人一般動作,翻手、結印、倒扣眉心,周身銀色星光爆起繼而兩人身裹銀光真就如流星墜地一般,齊齊轟響身下敵陣!
  
  雙星,兩顆一模一樣的星。
  
  雙煞,兩場一模一樣的殺戮。
  
  何等盛景!
  
  銀光崩但銀光不碎,各以施法之人為心化銀環擴展開去,銀環所過,八十裡殺滅誰能擋誰能活!死乾淨。
  
  戚宏丁雙目明亮,大笑道:「再來,錦……」
  
  這次不等他把法術喊出來,北方有個蒼老聲音含笑響起:「你們倆演戲呢?剛聽小戚大罵離山妄自尊大,老夫本是滿心歡喜深以為然,不成想無雙城也是一路貨色,一口一個無雙,幫忙喊聲大成學很難麼。」
  
  老人笑聲,嘩嘩翻書聲,朗朗讀書聲,聲聲穿透浩大戰場,鴻儒大秀的紫金光侵染一方天穹!
  
  蘇景霍然大喜,這聲音他識得,中土天宗大成學前任掌門,蒹葭先生,那個又幹又瘦的老學究。
  
  書聲即為殺聲,儒氣亦為殺氣!莫說書生羸弱,若真要提劍在手再看他有多狠!老頭子不是一個人,身後還跟了十餘個相同打扮的儒士,個個提劍個個殺人,個個無人能擋,蒹葭先生繼續笑道:「別說,小戚有一句話說得還是沒錯的:你們啊,嘴巴裡說同氣連枝,其實義氣都喂狗了。
  
  「狗惹你了?」東北方向,沉悶的聲音傳來,居然是狗,一群。數量不多,但個個身形巨大,呼吸間鼻端黑煙滾滾,賓士中腳下烈火熊熊,皆為大禍鬥,犬家大聖妖家大聖!
  
  蘇景不識得這群禍鬥,但不等他發問禍鬥首領就甕聲道:「聽說你是天真傳人,既知天真大聖,當曉得焚窮威名。焚窮大聖為我阿爺,我名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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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五章  團圓喜,連環殺
  
  
  一頭那麼大的凶物,一個那麼……可愛的名字,果子大聖聲音不停:「我身邊人皆為焚窮一脈,聽說小輩插旗過來看看。嘿,一來就見你們吵吵吵,什麼七天宗,小兒在擺家家酒麼,我輩縱橫中土時候,還不知你們在哪裡!」
  
  果子大聖說話不客氣,透著份老前輩的優越得意,可一群大禍鬥沖陣卻毫不含糊,弄火成潮、燒鬼更燒仙。
  
  嗤的,蔑笑聲從西方傳來了:「老前輩?再老也不過第五圓吧。小狗兒啊,既知我來了你還裝老,成心逗我開心啊。」
  
  「大帝開心我們哥倆就開心……」異口同聲,兩個有些呆傻的聲音傳來,很認真的附和著。說話之間,西天中一杆大旗豎起,一支大軍顯現,無鼓無號無大令,大軍直接沖襲亂戰之陣。
  
  瀟瀟大帝帶著他的瀟瀟天大軍來了,瀟瀟大帝在中土還有另外一個名字:湘大先生。
  
  「瀟瀟皇帝,你當真要與我無漏淵為敵麼?」花羅鬼主將揚聲喝問。
  
  大家都是喪家修行,瀟瀟天與無漏淵以前也有些往來,不過論實力勢力,瀟瀟天和無漏淵可沒得比。
  
  瀟瀟大帝搖頭:「將軍說的哪裡話來,瀟瀟天與無漏淵從來都是盟友聯邦,進退與共。」
  
  大帝身邊跟著阿銀阿陽兩個侍從,又歡笑附和:「與共與共。」
  
  『與共』聲中,瀟瀟天的屍鬼軍猛衝花羅部萬花大陣。鬼打鬼、全不留情!
  
  花羅主將勃然大怒,提聲尖嘯:「不知死活的東西,瀟瀟老兒,可敢與我單獨一戰……」
  
  「你先等會。」花羅將軍的話還沒說完,忽然另個聲音從東方響起、打斷了他,跟著那個聲音把話鋒一轉:「鼠湘,你我的舊賬怎麼說。」
  
  出身中土湘地的大屍仙,在中土時候喚作湘大先生,在仙天時被敬稱瀟瀟大帝,放眼無盡宇宙。管他喚作『鼠湘』的就只有一個人:老鄉親更是老對頭、中土茅地修出來的那頭大屍仙。茅大先生。
  
  湘大先生的聲音一下子冷了:「蟲茅,你也來了……沖我來的?」
  
  「你配讓我專門跑一趟麼,此行只為見一見天真傳人,看看小孩子的功課怎樣。」茅大先生大刺刺道。他可沒稱帝。女兒又不在。孤家寡人一個。
  
  一個人,但動手殺人時候又比著一支大軍差在哪裡!
  
  萬萬年頭第一次,面對老對頭。湘大先生笑了起來:「這麼說都是沖著天真傳人來的?那便不和你打了,饒你一次,不必謝我,待會去謝謝小蘇景就成了,是他救你活命。」
  
  茅大先生森森笑道:「湘地出來的屍煞,除了吹牛還會點什麼,你們都是用嘴修行的麼。」譏諷一句茅大先生話鋒一轉:「蘇景,茅茅呢?」
  
  何須蘇景回答,裘平安就應聲回答:「茅茅仙子跟小相柳去玩了,等他倆回來說不定您都當姥爺嘞。」
  
  說話時,激戰時,茅大先生,不衝鋒不嘶吼,比著老學究還要老學究,好像閒庭信步一般從東方向著邪廟走出,一個人,他身前混亂戰場、他身周碎屍斷斷、他身後鮮血鋪路!
  
  「蘇景,可還記得老夫。」
  
  「蘇景,可還記得老衲。」
  
  又是兩個聲音,兩個老人,如果大家脫光了在澡堂子裡重逢,蘇景多半記不起來……
  
  可他們穿著衣服呢,前一個老者身著天巫袍頭戴紫霄桂冠,眉心起一道紫痕直入髮髻,蘇景和他不熟,但和他的女兒很熟,紫霄國那位豪爽皇後紫游牽之父,前朝紫霄國丈;
  
  後一個老和尚衣袍普通袈裟普通,可他袖口上的『彌天臺』的標誌何其醒目。蘇景只在西海歸來後、彌天臺來離山迎取真經的大典上見過一次,彌天臺光字輩高僧寂光大師。
  
  兩個老人,都只和蘇景見過一兩次,大家不熟。
  
  可是七大天宗同氣連枝,從來就是不是一句應酬話!前方那座邪佞大廟中立著一根『離山』大旗,離山正被無數瘋仙惡鬼圍攻著……離山有難,自有馳援!便如別宗有事離山必傾全力相救一樣,一模一樣!
  
  千仞仙子不自禁倒倒抽了一口涼氣,她撤得遠,是以看得清楚,四面八方道道煙雲,一道接一道沖入煉獄戰場,相助『邪魔蘇景』斬瘋仙誅惡鬼!他們不是來奪寶的,甚至也不是來護寶的,他們就是單單純純的:朋友幫忙,打架!
  
  這一架現在還好打,可待會呢?鬼主會來星君會來天聖回來說不定道尊和佛祖也會來!就只為了個蘇景,這些朋友怎麼敢啊。
  
  到底是什麼樣人,會有這樣一群朋友……千仞仙子想事情有些偏差了,她忽略了一個細節:是朋友沒錯,可所有後來入戰者都還有個『前提』:中土出身。
  
  不是蘇景怎樣,而是那些或大笑或咆哮或舉重若輕或大開大合地殺入戰團的怪物們、不惜與這世上已知的最最強大的勢力為敵之人,個個中土出身。
  
  一口涼氣尚未抽盡,千仞仙子忽覺勁風自身邊略過,一頭老猴子揮舞著一座大山向著前方戰團沖去,邊衝鋒老猴子還尖聲大叫著:「蘇鏘鏘,可還記得老石頭啊。」
  
  蘇景當然記得他,南荒時候認識的,老猴子刺殺剝皮太子後也曾遁入大聖玦避難……南荒大妖,滅頂大聖子孫老石頭!
  
  蘇景心中喜悅沒有言辭可以形容,來了好多,一下子來了好多!
  
  烈小二從身後笑道:「小的恭賀蘇老爺團圓大喜!」
  
  類似的恭喜,不久前剛有過一次,蘇景若有所思:「上次你們東家要恭喜……是他老人家安排的?」
  
  重逢歡喜,不過事情有些古怪,怎麼一下子都冒出來?約好了,或者是被組織好了?
  
  果然烈小二笑道:「蘇老爺不是委託咱們找人麼,開始是漫長的準備功夫、調訪蹤跡追查線索,直到最近才漸漸有了些成績,不過東家知道蘇老爺要備戰『靈寶出世』這件大事,不好太多打擾,就把找到之人請到附近等候,茲您一現身大夥就立刻趕過來。」
  
  「另外,東家讓小的程秉蘇老爺,還有許多人未找到,他們在您心裡分量可能更重些,不過事情已經有了眉目,真真正正的大團圓就在不久後!請您老放一百二十個心。」
  
  蘇景放聲大笑:「多謝……」可他才說了兩個字,遽然身形一閃人遁化流光向著斜刺裡飛射去。
  
  同個時候,相距蘇景不遠處、邪廟一脈中鬥戰最兇殘的『蘇景之子』突然怒吼一聲,聲中藏蘊痛苦……田上並非圓滿戰力的田上,可即便實力大打折扣,普通的瘋仙花鬼對他來說不過是些紙糊的人馬,隨便撕扯不堪一擊。剛剛打殺之中他隨手抓住一個瘋仙,正想一把撕碎不料手中人神力暴漲。
  
  真正暴漲,何止千倍,田上無智慧全靠本能驅使入戰,反應本來就慢再加變化突兀,被那頭瘋仙一道法印打中額頭。
  
  田上印堂上枯皮炸碎,森森白骨顯現,他與小賊冥冥相連,如果他受重大衝擊也會傷害到小賊……那個瘋仙本來有可能打碎田上腦袋的,但他的法印才剛施展、尚未綻放全力的時候,一道劍光飛閃而過,蘇景趕到將其斬殺。
  
  蘇景相救及時,田上就是『擦破了皮』,皮外傷而已。
  
  那個瘋仙斬殺的異常容易,他的脆弱和他爆發出來的力量全不對稱,但蘇景殺戮不停,急轉身又向不遠處另個瘋仙斬去。
  
  被他襲殺的瘋仙厲聲咆哮,抬手劈出一記金光直擊蘇景面門。
  
  金光力量之強,先前那個九相菩薩的全力一擊也不過如此吧!由此事情古怪起來,能有這等實力的仙家根本不可能會被鑼鼓蠱惑。
  
  金光快,蘇景更快,身形飛轉避讓金光,劍芒閃出將瘋仙徹底攪碎。
  
  能發出強大攻勢的瘋仙,對蘇景的攻殺卻全無躲避之能,其慢其弱不比普通瘋仙高明半分。
  
  蘇景追襲不停,接連誅殺掉十七個瘋仙,每個都是一樣的情形:能爆發強大一擊,同時又脆弱非常,很輕鬆就被斬殺。
  
  到得此時就連不懂鬼法的裘平安也看出門道了:寄體附身。
  
  施展鑼鼓的青吃猛鬼,不僅迷惑仙魔心神,且還能附身仙被他蠱惑的仙魔身中,爆發強大一擊,但被附身的仙魔體魄普通,一擊之後便告脫力。
  
  此術隱秘最是難防,混在一群羔羊的惡狼,暴起一擊,殺傷何其巨大。
  
  青吃本打算用這個辦法去殺蘇景的,但他在暗中看得明白,蘇景鬥戰看似瘋癲張狂其實攻守有度,縱然偷襲也未必能成功,所以他選了『他兒子』。
  
  不是沒道理的,青吃是猛鬼上仙,他當然看得出田上是『死物』,必是受人控制,若能以賁烈手段誅殺田上,控屍之人也會到波及,重則吐血重傷,輕也會氣血翻湧短時脫力。
  
  田上又是誰控制的?還用問麼,老頭子是誰兒子?
  
  所以青吃定計,連環殺,先殺田上使得蘇景受創,再趁他失力一刻以真身做全力一擊殺滅蘇景。
  
  可青吃有三個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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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9:07: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八六章  鍋中無大義
  
  
  可青吃有三個沒想到……
  
  青吃沒想到田上是小賊的鈴鐺,襲擊田上對蘇景根本沒用,這一重倒是無所謂的,小賊一旦受創寶物就有了機會玉石俱焚,那件寶物若是炸了,誰都活不了,蘇景寧可自己挨一劍也不會讓田上遇強襲;
  
  第二個沒想到讓青吃很開心,他以為邪廟會吞人的,沒想到蘇景張狂,主動跳出來了……
  
  邪廟法度以前施展過,普通仙家或許看不出什麼,但上位仙家眼力卓絕,都能看出邪廟真正的厲害之處絕非關上門不讓人進去,而是把人吞進廟中再做剿殺。若只關門堅守無異自揚其短自滅其長。
  
  再看那些被迷惑的仙家,他們真正瘋狂了,不是站在城牆下扔扔石頭射射箭那麼規矩,根本就不管不顧、動法動寶也動身硬生生地向邪廟禁制上撞。在蘇景等人出城剿殺時,瘋仙的攻勢飛蛾撲火都不足以形容,他們一片一片地把自己撞死在邪廟禁制上。
  
  普通仙家力量有限,但都做自毀猛攻,爆發的力量遠勝平常鬥戰,他們的數量何其眾多!邪廟只抵擋是擋不住的,遲早會『開口吞人』,等邪廟『開口』的時候青吃就要趁機附身、混入廟中,找機會襲殺蘇景。不成想蘇景等人主動現身廟外做反攻,這可比著入廟去尋找更容易了,目標更醒目、機會更多。
  
  但是青吃的第三個沒想到比較要命了,他能猜到蘇景在等他,但不曉得蘇景是冥王。
  
  蟒袍在身,貴為冥王,這是閻羅神君的賞賜,也因這重賞賜,蘇景對冥法鬼術的探查敏感異常。一般來說有人暗中施展鬼法,蘇景要追查源頭並非難事。
  
  可青吃又是個怎樣的鬼物?他被無漏淵諸位鬼主栽培了整整七萬年、就是用來當做奇兵的。這顆『棋子』的用處是在雙方大軍決戰時候躲藏暗處敲鑼打鼓,一下子讓敵人大軍發瘋掉的。
  
  是法術就總會有個範圍。鑼鼓也不例外。
  
  便如蘇景之前在蜃景中所見,大軍鋪展開來即便金烏神目也望不到盡頭,待到兩軍對壘時候,你軍東天際我軍西天頭。青吃躲在自家軍陣後面的安全地方敲鑼打鼓,距離那麼遠敵人聽不聽得到可不好說……他想讓敵人發瘋就得靠近前線,離著敵人越近越好。
  
  距離敵人越近就越危險,才一敲鑼就被對方陣中的高手發現位置,重法轟殺過來直接打死,豈不糟糕。於鬼主的對策來說,可以護也可以藏,不過『藏』的效果明顯好過『護』。最妙的莫過於:讓他們聽得見鑼鼓,卻找不到鑼鼓來處。
  
  來自鬼主七萬年的著力培養,青吃從法器到法術再到本身修為都已脫胎換骨。他再不是當年那個無名散仙了,他的鑼鼓法中藏有一處巔妙,鑼聲鼓音會將法術起源處層層遮蔽,讓人尋不到他的蹤跡。
  
  人家的法術本來就是這樣設計的,且是幾位鬼主花費大心思動用大力量『改良』的。蘇景找不到青吃在哪裡。
  
  蘇景只好等著,等他在施法偷襲……料定他會偷襲,倒不是什麼未卜先知或者看破法術,事情簡單:青吃為何要蠱惑群仙圍攻邪廟,為奪寶。
  
  憑著瘋仙的攻擊,會讓邪廟受創卻還殺不了蘇景,殺不了蘇景又何談奪寶。是以青吃總會真正出手的。
  
  鑼鼓法術無跡可尋。但憑著本元真修動手來殺人時候,就有可能洩露氣息了,憑著身上王袍或許能查到青吃所在。
  
  蘇景不是特別篤定,但想找到人的唯一辦法:等他出手。
  
  至於主動現身廟外做反擊,算是誘敵……明知對方會出手偷襲,卻不曉得他什麼時候才會動手。開大廟一口一口的『吞吃』剿殺,誰曉得青吃會在第幾口來,敵人來的越晚邪廟被瘋仙的消耗就越嚴重,蘇景盼著對方能早點現身。
  
  事情根本:找不到主使之人就只能挨打。如果一早就發現了青吃的蹤跡,蘇景會和瘋仙廝殺?他是傻子麼?
  
  但話再說回來……如果青吃根本不存在。一群瘋子就那麼憑空冒出來沖邪廟,今日情形下,蘇景殺不殺。小師叔捫心自問,答案簡單:殺!
  
  兔子撞城牆,一頭撞得腦袋碎裂,城牆巋然不動……看上去巋然不動罷了,兔子也有兔子的力量,運起仙家辨塵入微之目,城牆必有損傷,只是很細小肉眼難辨而已。
  
  後面還有艱苦之戰。
  
  仙家爭殺,多少生死存亡只因小小細節……何況來沖城的哪個是兔子,都是說笑間就能舉起一座大山扔出視線的仙。
  
  瘋子神志不清所以無關善惡;此戰只在奪寶,寶物只一件你想要我也想要,無關善惡。
  
  無關善惡只看生死,若有的選蘇景可能會放棄寶物帶同伴離開,沒得選時……死的那個不能是小賊,不能是不聽,不能是蝕海是十六是裘平安是裘婆婆是黑風煞是烈小二,最好也不能是自己。
  
  至於佛,至於道,至於高高在上的漫天神祇,再見。
  
  不久前那位輕紗白骨老尊有句話說得很有趣:這裡是一鍋用人命煮出來的渾湯。
  
  鍋中無大義無仁德。而大意與仁德不在時候,至少蘇景還有親人朋友要守護,這一戰他得打到最後……
  
  得見故人,蘇景滿心歡心,不過他的心思依舊專注,關注著戰場、關注著同伴、等待著青吃。
  
  只是蘇景沒想到青吃會做附身之襲。
  
  青吃做事的確謹慎,選擇的時機正好,外間離山援兵入場,邪魔蘇景心情應該是激動的,在如此好的時機中,他仍選擇附身襲殺,而非以真身混跡瘋仙中沖陣。
  
  附身一擊的威力遠遜他的真身力量,但附身偷襲遠比真身入戰更隱秘、更安全。
  
  事實也的確如此,如果青吃來的是真身,在他接近田上暗中蓄力的時候蘇景就會有所察覺,青吃根本沒有『被田上抓在手中』的機會。
  
  青吃一擊未中立刻有轉附其他瘋仙之身,但他已洩露氣意,到得此刻終於到了冥王袍派上用場的時候、終於到了蘇景誅殺元兇的時候!
  
  青吃接連轉附十七瘋仙,蘇景追其真魂陰息接連追殺、斬滅十七瘋仙,待到青吃再俯身第十八人時候,蘇景突然一聲咆哮:「開!」
  
  同個瞬間:青吃附身在一個瘋仙;蘇景身中一道青光暴漲開來,正正籠罩於被附體的瘋仙身上。
  
  青吃知覺身周景色急變,再定神看他已不在戰場,周圍變作荒涼戈壁,一望無際。
  
  再低頭看一看腳下的土地,不是尋常沙土,地面佈滿細小龜裂……以前這裡應該有一座大海吧,如今乾涸了。
  
  這裡的確有過一座大海,海中黑色礁石星羅棋佈、水下劍意如魚成群結隊遊弋不休:離山巔。
  
  黑石外放出體、開洞天罩住青吃。
  
  蓄勢好久的一擊,總這麼被青吃附體,這場追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非得把他抓進一個『單獨地方』不可。
  
  籃子扣小雞似的,這下罩得很准。
  
  離山巔是蘇景的穴竅之一,內中化境自稱體統,如果沒有蘇景同意外面的人進不來,裡面的人也出不去。當然,進不去出不來只是相對而言,力量足夠強能夠擊碎壁壘的話照樣出入自由。
  
  青吃有打碎這片天地的本事,只是蘇景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
  
  離山巔離體、洞天開放罩住青吃,蘇景也跨入了洞天。
  
  是一方化境,隔絕於外間天地,但這方天地並不阻絕五聽,由此外間觀戰群仙得見一重奇異景色:煉獄戰場中,一方戈壁世界突然鋪展開來,蘇景、被附身的瘋仙相對而站。
  
  這片戈壁就存在於瘋狂戰場中,卻又於周圍界限分明。
  
  有瘋仙向前衝鋒著,路過『戈壁』,可他前方撞入戈壁的同時,又從後方鑽出了戈壁,不受絲毫阻隔,同樣,對戈壁也不存絲毫影響。
  
  被困住的瘋仙動作僵硬,四下打量著周圍景色,最後望向了蘇景,忽然瘋仙炸碎開去,皮肉血骨散落一地。皮囊炸碎後一個青幽幽的影子顯現,迅速變得『實在』起來,眨眼功夫,紫衣、駝背、手長過膝面目兇狠的老頭子出現在蘇景面前,也出現在觀戰群仙眼中。
  
  外面殺戮依舊,不過瘋仙眼中只有邪廟,混不理會『戈壁』;無漏淵花羅部戰事吃緊,那些鬼花正一片片地變成鬼血花,全軍危殆自顧不暇了。
  
  青吃有些意外,但並無畏懼,他不是普通鬼物。蘇景不能動用邪廟,只有十一把劍而已。
  
  蘇景長出了一口氣,可算抓到他了,他居然笑,對青吃:「想傷我女兒?你死得慘極了。」
  
  黑石洞天『半開』,外間群仙都能聽到內中說話,蘇景話說完,遠處觀戰群仙或是神情一凜或是瞪大眼睛,還有淺淺一陣『啊?』。
  
  青吃之前傷了誰,蘇景陣中那頭兇悍屍煞。
  
  老頭子,不是兒子……是女兒?
  
  就在此刻,忽然、一陣噠噠的馬蹄聲響傳來。
  
  自邪廟中傳來。
  
  邪廟中有十七惡人和蘇景分身主持,乍聽異響,十七位端坐神壇的邪神都吃了一驚,急忙循聲望去。
  
  馬蹄聲居然是從木娃娃處傳來的,準確的是小賊的腦殼中響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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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9:08: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八七章  只用一招,雙龍出海
  
  
  一息、兩息、三息,三個呼吸裡,一息一個,三個周身長毛的怪猿騎著小馬,從小賊的眉心走了出來。
  
  猿身還披著衣服,粗布衣袍。
  
  馬踏虛空,平步青雲,三頭怪猿來到邪廟之外。
  
  周身長毛再披著麻布大袍子,但還能大概看出三頭怪猿的身形,都是三尺矮子,一個瘦骨嶙峋一個胖墩墩地好像罎子,另一個鬥大異常、透過臉上鬃毛可見他一雙眼睛通紅。
  
  乍見邪廟中又有古怪傢伙現身,遠處觀戰的群仙都凝神觀望:怪模樣的猴子太多了,不足為奇,可是他們座下的小馬,肋下生雙翅,頜下有金須……絕大多數仙家都沒認出它們是哪一路的妖怪,不過觀戰仙人眾多,總有眼力毒辣之人,很快就有人輕聲驚呼:「莫不是…莫不是心猿意馬!」
  
  此言一出,幾番喧嘩!
  
  心猿意馬,聽說過沒見過,因為沒見過所以乍一見沒能聯想到,此刻細看,怎會不是心猿意馬,與傳說中的全無兩樣。
  
  而心猿意馬的強大兇猛……那是只存在於遙遠傳說中的凶物。
  
  鬼主如何、天聖怎樣,他們在群仙心中地位,大概就是凡人眼中帝王,不容冒犯否則必死無疑;心猿意馬卻是神話中的鬼神!
  
  再看剛剛走出邪廟的三個怪物,神情漠然目光清冷,淡淡看著面前的慘烈廝殺絲毫不為所動,淵渟嶽峙,真真正正大宗師氣度。
  
  不是心猿意馬是什麼。
  
  邪廟是蘇景的地盤,邪廟裡出來的人當然也是蘇景的同伴,只是那個妖邪怎麼可能心猿意馬這等強大同盟。
  
  莫說遠處群仙,就連葉非、蝕海、裘平安等人的眼神都變了,不過他們的目光很古怪,是恨是笑說不太清楚。
  
  心猿意馬見慣大風浪,豈會把這點詫異目光放在心上。為首的瘦猿目光尋索片刻,找到了不聽,緩緩開口:「這小娘子目重三環。」
  
  身邊的大頭紅眼睛猿隨之說道:「這小娘子一笑起來眼兒彎彎。」
  
  第三頭胖猿手摸肚皮:「這小娘子腿長腰細火辣辣。」
  
  三猿一人一句,輪回到為首瘦猿總結:「想死我了啊!」
  
  話音落三頭心猿直接從小馬上跳下來。一個接一個雙臂大張撒腿如風向著不聽就沖去了,想死了想死了,抱一抱、非要擁抱不可否則當心大宗師撒潑!
  
  莫耶女子將『情』字深深烙入骨血,但本性大都潑辣,習俗上也不似中土漢家風情婉約,她們要更大方從容些,抱就抱,不聽一眼就認出這三個傢伙、她也想這三個傢伙了。
  
  張開雙臂迎個滿懷,三隻猴子又叫又跳,什麼宗師氣概什麼淵渟嶽峙。一下子變成鬼哭狼嚎。
  
  稍稍讓葉非等人意外的是,不聽居然流淚了,不過她是望著遠處蘇景身影時流淚,冰雪聰明的女子,想到了什麼……
  
  從不聽那裡討來香香甜甜的擁抱。三隻猴子重新上馬,只一下子,大宗師又回來了。
  
  不聽卻皺起眉頭,從自己的袖子上向下不停摘著一根根猴毛:「你們三個,怎麼還掉毛呢?」兩袖子上,好多的長長猴子毛。
  
  這等無聊問題大宗師本來是不會理會的,但小不聽實在是太親近太親近的自己人了。大宗師破例為她開口點迷津,瘦猿猴微微一笑,朗朗開口:「神猿一根紫薇毫。」
  
  大頭紅眼猿隨之漫長:「仙天三重玄妙法。」
  
  矮胖子猿笑顛顛,看盡滄桑後才有的遊戲紅塵的灑脫:「別人想要我不給。」
  
  又是一人一句,仍是瘦子猿首領做最後總結:「便宜你了啊。」說完,他又搖了搖頭:「罷了。罷了,既然你不識貨,這件寶物你先拿去用吧。」
  
  說著,瘦猿俯下身自座下小馬的肚皮上拍了拍,取出一方紫金匣遞給了不聽。不聽打開匣子,裡面放了個尋常人家掃床撣身用的短把子笤帚。
  
  撲哧一聲,沒法忍了,不聽笑了出來。
  
  遠處仙家只能看見心猿贈了小妖女一方寶匣,匣中究竟是何法寶他們就無緣得見了。三頭神物不再停留,各自催馬穿跨戰場,向著不遠處那片戈壁行去。
  
  顛顛小跑中,坐在馬背上的三位怪猿還在微笑閒聊著,瘦猿手搭涼棚望向『戈壁』,微微笑:「前面那位公子,唇薄齒齊下頜微尖,好口福相,當嘗盡宇宙美味。」
  
  紅眼睛大頭猿手搭涼棚:「前面那位公子,三庭飽滿耳如元寶,當有一副大富身家。」
  
  最後的小胖子猿手搭涼棚:「前面那位公子,面貌清雅鼻樑挺括,可見元陽充沛,當有無數仙女環繞獻寵。」
  
  稱讚聲中,三頭神物跨入戈壁。說也神奇,其他瘋仙都闖不進去的地方,他們三個人抵到跟前,空氣中一陣漣漪閒蕩,再之後三雙心猿意馬已經置身戈壁。
  
  蘇景與青吃仍在對峙,惡鬼非同小可,蘇景也不敢大意,現在還未動手。
  
  蘇景早都『看見』三頭怪物了,他的神情與葉非蝕海等人一樣古怪,目光緊緊盯住前方青吃,口中問心猿意馬:「那個地方查清楚了?」
  
  「小事一樁,是面鏡子。」瘦猿一笑,不急著解釋什麼,話鋒變化:「蘇景,你且讓開。」
  
  神物主動要打這一仗,蘇景痛快退後。
  
  三頭心猿催促意馬上前,仍是為首瘦猿開口,從容且平靜:「你修行不易,我們三個只用一招,你若能不死,放你離開又何妨。」
  
  青吃全無反應,遭遇強敵,他已融身化魂,入無境冥思之態,法術、魂魄、仙體協調合一,調整至最最強大的狀態,三頭神物之言他聽到得到,但他不會開口。
  
  神物見他沒反應也不以為意,矮胖的那頭猿還滿是善意地提醒了句:「你要小心。」
  
  他說完,為首瘦子神猿陡然開聲,一聲斷喝:「神鬼無赦……」
  
  四字後。三頭神猿同時自小馬上飛縱而起,身淩九霄時三猿齊齊再喝:「雙龍出海!」
  
  吼如雷,攻如雷,三頭神猿齊揚手。每人袖口中射出一條長鎖巨鏈。
  
  星索,得自十一世界的寶物。
  
  神猿之言無虛,真真正正的雙龍出海,雙臂抬起、各有一條星索從袖中竄出,快如光電轟襲青吃。
  
  外間觀戰仙家進不去化境,可他們能夠探知、能夠看出三猿並力、六條星索之威,星火墜世崩天裂地一擊!
  
  絕大多數清醒仙家為之驚歎,但也有極個別的、包括那位正跟千仞仙子聒噪的金衣漢子等幾個仙家,見到神猿一擊時眼中的興奮變作失望……很不錯,非常不錯。可還配不上心猿意馬的鼎鼎大名。
  
  就在神猿動時,青吃也動了,雙手急揮揚起七重紫色光霞,是光也是盾,紫光中道道鬼家大篆閃爍開來。只聽轟隆巨響,六條星索擊潰紫光法篆,可青吃也借著法術抵擋急晃身形避開這轟烈一擊。
  
  雖退步倉皇,但毫髮無傷,青吃沒事。
  
  三頭神猿之前把牛皮吹出去了,『只用一招』,如今一招過了惡鬼無妨。三頭怪猿人在高空。這次是紅眼睛大頭猿叱吒:「仙魔辟易……」
  
  外間觀戰群仙躁動,仙天內背信棄義食言自肥的事情太多了,可背信得一點不猶豫、食言到趁熱吃的不算太多見,畢竟那是他們當著無數仙家面前剛剛說出的話。
  
  神猿卻不管不顧,紅眼睛猿猴四字落,三猿又齊聲高叫:「雙龍出海!」
  
  剛剛每人打出的兩條星索落地了。此刻再揚手,一模一樣的招式,又兩條星索從他們的袖中打出,誅殺青吃!
  
  青吃擋下第二擊,那頭矮胖子猿猴尖聲大叫:「沉星碎月……」
  
  「雙龍出海!」三神猿齊聲呼喝。揚臂、星索出袖打下。
  
  「顛倒乾坤……」
  
  「雙龍出海!」
  
  「因果盡滅……」
  
  「雙龍出海!」
  
  「倒漏宇宙……」
  
  「雙龍出海!
  
  前四個字,莫不是『大可怕』『大威風』,三頭猿輪著喊,但不管前四個字如何天花亂墜,後四個字就一定是三猿一起喊、就一定是『雙龍出海』。
  
  喊八字、打一記。
  
  招式沒變過,袖中星索竄出去打人。
  
  「未食言啊!」遠處觀戰的金衣漢子恍然大悟:「他們說只用一招。」
  
  心猿意馬豈是食言之人,說了用一招就只用一招,沒說一招可以用幾次那就沒完沒了地用下去。
  
  「劍出離山……」
  
  「雙龍出海!」
  
  「劍尖劍穗……」
  
  「雙龍出海!」
  
  「小師娘親……」
  
  「雙龍出海!」
  
  「騷戚東來……」
  
  「雙龍出海!」
  
  星索有的是,三頭怪猿反反復複就一招,口中的呼喝越來越雜,打得卻是龍飛鳳舞沙塵滾滾,青吃只覺滿心窩囊。只有他能察覺,一道犀利劍意自蘇景身上散出,牢牢牽繫其身,青吃被『雙龍出海』打,不是不想還手,但只要一還手必會被蘇景抽冷子紮個透心涼。
  
  因還得全身防備蘇景,青吃只能挨打不能還手……
  
  還有,三頭猴子雖就一招,但這招威力太大,稍不留意就是魂飛魄散的下場;
  
  還有,三頭猴子哪來那麼多長索,雙龍出了這麼多次海總也出不完;
  
  還有,三頭猴子真的掉毛,它們三個在天上飛來跳去行動劇烈,縱躍之間身上的長毛跟不要錢似的往下掉!
  
  「沒粘牢靠……」
  
  「雙龍出海!」
  
  「全怪赤目……」
  
  「雙龍出海!」
  
  「好膠難尋……」
  
  「雙龍出海!」
  
  「渾身癢癢……」
  
  「雙龍出海!」
  
  「我得撓撓……」
  
  「雙龍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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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9:10: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八八章  認死理,沒長進
  
  
  忽然蘇景動了。
  
  早在防備蘇景的青吃心中驚悚急忙蓄勢,蘇景卻沒看他一眼,邁步走向了三匹呆呆站立原地的『意馬』。
  
  青吃卻因一時分神,險險被雙龍出海打到,躲避得狼狽不堪。可就在此刻好似無意對付青吃的蘇景遽然拔劍。
  
  十柄離山劍,一柄墨色劍,十一劍盡出!
  
  「偷襲不好……」
  
  「雙龍出海!」
  
  青吃死了。
  
  除了一手鑼鼓、無蹤可循的妙法外,青吃自身戰力也絕非等閒,但再強大也有會有個『上限』。
  
  三屍個個坐擁本尊十成力量,且他們的『雙龍出海』,口號喊得亂七八糟威力卻一點也不亂,真正的合擊妙法,三人並肩施展此法可爆發五人大力。
  
  青吃吞了無數鬼家藥丸子、還煉化了兩尊鬼主分身,但這些力量中很大一部分被引入鑼鼓法術,並不是全都落在他的鬥戰威能上……歸於根底,蘇景與三屍的合擊超出了青吃能抵擋的範圍,猛鬼身軀被星索與長劍攪碎,一擊誅殺。
  
  傷殘虛弱到一線陽光就能讓之徹底破碎的殘魂被蘇景收押。
  
  元兇伏誅,法術卻並未破去,瘋仙依舊,悍不畏死地沖鋒邪廟。
  
  蘇景沒有直接把青吃打到魂飛魄散就是為了防備這種情形,可稍加審問他就失望了,這法術一旦施展,就是青吃也無可開解。只有三、四兩位鬼主聯手施法才能破去迷惑還瘋仙以清醒。
  
  鑼是三鬼主的指甲、鼓是四鬼主的頭發。
  
  但青吃被斬,對法術也有一點點影響,畢竟主法之人死亡,法術對瘋仙的控制稍稍減弱,這讓瘋仙多出了一絲『貪心』之外的神智。
  
  之前:我是奪寶的,我要寶物。
  
  現在:我是奪寶的,我要寶物,他也是奪寶的!
  
  之前,仙人瘋了只想著奪寶,破了那廟找出那件寶物。此外再無其他想法;
  
  現在。仙人還是瘋的,但稍稍『聰明』了一點,他們明白了身邊的瘋仙也要奪寶,是自己的競爭者。
  
  由此瘋狂戰場之中。混亂蔓延開來。瘋子們仍舊悍不畏死地沖擊邪廟。同時彼此之間也開始血腥屠戮,自相殘殺。
  
  蘇景好習慣不改,將鑼鼓和青吃的隨身法器直接收入囊中。跟著黑石重新收入身內,蘇景笑瞇瞇打量三屍:「三位神尊……是找個地方再粘粘還是乾脆把假毛脫去?」
  
  三位大宗師現在是真正的怪物模樣,一身長毛都在時候扮猿猴沒問題,奈何毛粘得不牢靠,打鬥片刻長毛掉了小半,還有一塊塊的『毛皮』將掉未掉,看上去沒法說的古怪。
  
  模樣再怎麼混賬的大宗師也還是大宗師,雷動一笑高遠:「不妨事,就這樣吧,旁人如何看,我都還是我……幫我抓抓後背,癢癢。」
  
  咔咔抓癢聲中,三屍與蘇景斜沖戰場,會同各路援兵攻襲無漏淵花羅部,花羅戰力不弱,不過論陣勢比不得傾巢而出的瀟瀟天,論精銳更比不得兩位大屍仙、諸位大禍鬥和戚宏丁、蒹葭先生等人,再迎上蘇景三屍的狠打,沒能再支持一會就被徹底擊破。
  
  花羅部主將伏誅,鬼兵戰死十之七八,幸存之鬼何須蘇景追殺,自有瘋仙上前發狂攻擊。
  
  殺破鬼兵,接應到所有同伴,蘇景一行人歸返邪廟,放眼四望處處瘋仙,互相廝殺著、爭先恐後……
  
  管不來的事情,再理會它作甚,蘇景換過了心情也換上了笑容,去和戚宏丁等人見禮。
  
  瘋仙們開始自相殘殺,無形中等若幫了蘇景的忙,邪廟的壓力減輕許多,無需再做主動沖殺,邪廟縮回十里疆域牢牢把持星石,湘大先生傳令下去,瀟瀟天百位鬼王各自領兵扼守要害,與邪廟本身禁制、葉非蝕海等一群『本地高人』彼此呼應著,抵擋沖上前的瘋仙猛攻。
  
  同鄉相見,有的熟悉有的不熟有的乾脆今天才是初見,可無論熟識與否,蘇景看著來自中土的仙魔妖怪……怎麼就覺得他們那麼親切,怎麼就覺得他們都那麼好看!
  
  相見歡,大成學蒹葭先生卻面帶異色,對蘇景道:「敘禮不急,你先看看這個孩子。」
  
  說著儒袍大袖一揮,一道紫金雲低低懸浮,雲上躺著個年輕人,身著青色劍袍、尤其特殊、醒目的是他生了顆四四方方的腦袋。
  
  方頭以論,冠絕中土。
  
  見人蘇景就吃了一驚,離山門下方先子。當年中土與魔巨靈大戰後,師叔陸崖九,離山白羽成、方先子,大成學的木恩先生和彌天臺小沙彌果先並肩升仙。一晃多年再找不到人,今日再見……方先子面色蒼白,雙目半睜但眼神渙散,分明是受了重傷。
  
  蘇景驚詫,立刻將方先子收入洞天施救,但陽火游入方先子經脈後蘇景才發現:他受過傷,很重,不過傷勢已經痊愈了。
  
  而他的真元散亂得很,經絡中有一道道紫金真元行走、束縛住方先子本修真氣以防逆行傷身,不用問,蒹葭先生出手救護過方先子。
  
  蘇景眉心微蹙,不等他發問蒹葭先生就說出事情經過:
  
  當真是碰巧了,六百年前蒹葭先生路過一片碎石星群,察覺到隱隱約約地生機,老學究就追尋生機氣意找了找,不成想在一塊碎裂石頭上發現了重傷的方先子。
  
  蒹葭認得方先子是離山門徒,自當救護,方先子醒來過,說起自己這邊的經歷,當時他們五人飛升,果先得接引開開心心去了西天;剩下四人轉轉風景,大成學木恩先生覺得書生應該有自己的法壇,告辭離開獨自去尋同宗了。
  
  方先子、白羽成就追隨在陸老祖身邊。不久後老祖似是領略到什麼,他老人家沒說晚輩當然也不敢問,但是看老祖的神情,他要去追究一件重要且危險的事情,兩個孩兒修為不夠,陸崖九不願讓他們涉險,找了一方無主靈州安頓兩人,且給他們留下了好符與寶物防身,之後陸崖九離開。
  
  十年老祖未歸,而這十年間。兩位離山少年仙家無端遭遇禍事。總會有仙家打上門來……開始兩人不明所以,不知自己怎麼這麼倒霉,後來白羽成發狠了,捉了個活口酷刑拷問。這才明白:
  
  無端招災只因:香。
  
  好像陽身人入幽冥。也好像燕無妄因身中有一道『玄天封仙咒』被無漏淵煉化。白羽成、方先子的境遇和彌天臺小果先一樣。都是被乾坤眷顧、『魔怔』許多年後一朝醒來平添巨力的飛仙者。
  
  果先的情形蘇景記憶猶新,他的成就其實就是另一種形式的『灌頂』,兩位離山晚輩弟子也是如此。不過就他們飛升前、蘇醒後的實力來看。果先得到的力量、或者說給他灌頂的『烏龜』,要遠勝白羽成和方先子的造化。
  
  這樣的仙人,在其他仙家眼中是『香甜』的,因為這份力量是可以奪取的。
  
  這等情形誰有能事先料到,若知道的話老祖也不會把兩個孩兒留下了了。
  
  方先子和白羽成很快就守不住了,一次惡戰中兩人失散,方先子一人流浪星天、蠻長時間。
  
  飛升前,對仙界無限向往,飛升後才發現居然這般骯髒,以前夢想中的仙魔神佛,個個都是口角饞涎流淌的豺狼,方先子獨自流浪星天,就沒遇到過一個好人。偏他是個老實頭,有些仙家聞不到他的『香』,可是接觸時間稍久,就輕松從他口中套出實話,繼而加以謀害……
  
  方先子苦苦求存,僥幸活下來,可心志崩潰了。
  
  「傷勢是無妨的,麻煩的是心痕。」最後,蒹葭先生嘆了口氣:「我開導過他多次,但沒有用處。」
  
  修行事情,修身、修心、修性,心崩則性滅,心智淪喪無論修者還是仙家都是大創。
  
  同樣的遭遇,如果發生在別人身上,也許不會到心喪這麼嚴重的地步,但方先子的性情蘇景是了解的,這是個認死理、鑽牛角尖的家伙。
  
  如今方先子為人渾噩,意識游走在清晰與混沌的邊緣,唯一慶幸的是現下性命無礙。
  
  正像蒹葭先生說的,沒有什麼太好辦法,只能加以開導,說不定那句話打中他的心坎,這孩子一下子就『還陽』。
  
  再就是,蒹葭這一脈讀書人真有個小小的法壇,可始終沒見到木恩先生找過去。
  
  一邊,蘇景與故人敘話;另一邊,不喜歡應酬的蝕海大聖只和禍鬥、老石頭打個招呼,就抱著膀子來到三屍面前,一雙蛇眼上上下下打量他們:「人粘了毛,馬是怎麼回事?」
  
  拈花肚皮上的長毛已經被自己撓光了,聞言應道:「馬是真的。」
  
  還騎在馬上的雷動接口:「我輩本為拿人,飛仙後精心參悟、做返璞歸真修煉,咱們哥們有天縱之才但修行事情總得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這些年下來我們三個還未修成真正心猿,不過意馬已經練成了,如你所見那三匹馬都是真……別碰!」
  
  光顧著說話,雷動沒注意十六扭扭游游來到他座下小馬身邊,先圍著繞了一圈,跟著十六挑起尾巴尖,想要碰碰馬蹄子。
  
  雷動急忙制止,奈何晚了瞬瞬,喊聲出口時候十六的尾巴尖已經敲在了馬蹄子上。
  
  蛇尾、馬蹄輕輕碰觸,只聽『嘭』一身輕響,天尊胯下龍須飛翅意馬猛地變成了一口黑漆漆的小棺材。
  
  馬有腿,棺材沒腿,又是嘭一聲悶響,棺材直接摔落地面。
  
  童棺,意馬?戲法戳穿,雷動急赤白臉:「十六,你、你、你讓我說你什麼好,這麼多年沒見,怎麼就麼有一點長進……十六呢?」
  
  「讓棺材砸底下了。」拈花赤目都跳下馬來,抬棺材找十六。
  
  『忽啊』,十六甩著尾巴又跳出來了,一個小棺材怎麼可能砸壞它。小蛇有表情的,很快樂、在笑。
  
  三個矮子可笑不出來,表情都一樣,全是『急赤白臉』。
  
  但若仔細看看,不難發現三屍的『急』並非生氣發怒,而是痛心疾首、哀其不爭。不因戲法拆穿生氣,他們痛心……痛心這麼多年過去了,小十六怎麼就一點都沒長進!
  
  晃晃多年,三位大宗師都煉成了心猿意馬之『形』,同伴們也當有些進步才對。可惜,不是誰都像三屍那麼天賦秉異的。
  
  蝕海眼中精光亂竄,走上前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赤目的意馬,毫無意外,不能碰,一碰意馬就會回童棺。
  
  「幻術啊。」蝕海笑。
  
  「戳你,你願意啊!」赤目所答非所問,讓蝕海都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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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7 1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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