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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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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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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9:10: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八九章  迷其目難惑其身
  
  
  渾人和妖怪湊到一起,頃刻亂成一團,這時候蘇景和來自中土的眾人走過來,蘇景問三屍:「那個地方,究竟怎麼回事。」
  
  蘇景、蝕海等人與三屍並非今日重逢的,在『大戰蜃境』時大家就過見過面了。
  
  當年飛仙,蘇景等一大群人從中土升入仙天,才一飛升蘇景就消失不見,蝕海一行去開創智慧天,葉非帶上十七惡人遨遊宇宙,老天魔秦吹歸壇前輩劍仙岐鳴子獨自離去,三屍自成一路玩耍去了。
  
  開始是玩耍,但很快就開始修行了。
  
  主動修行,當然不是他們轉了性子變得勤奮,而是一場飛仙即為一場脫蒙拓智,人在宇宙間,三屍總能感覺到腦袋裡多了些東西,可是和以前『脫變』相似,那些念頭飄飄蕩蕩閃閃爍爍,幾乎都抓不住。
  
  『碎片』越來越多,這讓三屍的感覺很古怪,嚮往吃喝玩樂、性情疲賴散漫這些都沒變,可心裡總是覺得不踏實,只有修煉才能讓心中安寧。
  
  以雷動天尊的說法『此乃天命所歸啊』,既然修煉是天命所歸,那就修煉吧。
  
  決心修煉,立意則不悔、不改,三屍尋了一處花花凡間,雷動去了酒樓赤目去了當鋪拈花去了勾欄,各自用心……沒多久三屍又聚攏一處,心裡還是『不踏實』,看來用『紅塵煉心』的老法子來修行是行不通了。
  
  那就正八經的開始修行吧,他們的力量會蘇景元修增長而變強。可讓他們自己來修持,如何打坐不會如何吐納不會如何行轉真元……真元是什麼東西,在哪呢?
  
  三屍都是怪東西,宇宙中生靈無盡族類無數,卻沒有一個種族與拿人有相似體魄,於尋常仙家的角度來看三屍的體魄:經絡不是經絡穴竅不是穴竅,別看矮子四肢俱全能說能鬧,但他們到底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們的修行沒人能夠指點,更不存典籍經傳可供參考。
  
  不修行不踏實,修行又不知該怎麼修。這可愁煞了三位大宗師。往自己身上粘貼長毛假裝真正大心猿就是那個時候、發愁之餘想出來的把戲。
  
  三屍剛開始往自己粘毛時候,蘇景正被困在破爛囊中。
  
  那幾百年裡,三個矮子的狀態就是假惺惺地修行著、假惺惺地發愁著……反正修行也好發愁也罷,總是不會耽誤他們玩的。
  
  不過時間久了。三屍還是漸漸摸索出了一點門道:如何修行?修行的辦法原來就在腦袋裡裝著了那些散碎念頭、飄忽思憶。
  
  想要真正捕捉那些『碎碎念』不可能。可如果定下心思進入冥想、拼出老命去追的話。還是有希望抓住一點點『碎片的尾巴』。
  
  就憑著這點尾巴,三屍開始了自己真正的修行。蘇景離開破爛囊後多次聯絡三屍都沒得到回應,就因三屍在修煉。很認真的練本領、沉湎其間無法自拔。
  
  三屍在一處凡間修行,仙天裡靈寶出世、諸般亂象他們根本不曉得。
  
  這麼長的時間,三屍修了三項大本領。
  
  第一項大本領就是『雙龍出海』了,一式合擊,三屍可以爆發五個矮子的力量;
  
  第二項大本領剛剛也顯擺過了:畫棺成馬,有翅膀有龍須的意馬。
  
  三屍有強大力量有不死之身,可嚴格來說他們並不會任何道法,如今通過自己的修行煉成合擊一招和幻化一術,自己修行來的啊!這可是跨穿天地的一大步。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畫棺成馬』這項幻術確實了不起,莫說蝕海、裘平安等人,就是蘇景動用金烏神目都看不穿,就是不能碰,一碰就會露陷。
  
  至於第三項本領,三屍尚在修持之中,還沒人見過。
  
  其實第二項『畫棺成馬』只能算半項本領,三屍本還想繼續修成『畫矮子成大拿』的幻法,畢竟粘毛太麻煩還總掉毛,奈何遲遲不見突破。
  
  他們能感受到蘇景召喚,卻遲遲未與本尊匯合,就是憋著勁想要『再見蘇鏘鏘時候咱都是大拿了,豈不嚇他個半死』。
  
  就算成功『畫矮子成大拿』他們也是假的,可三屍管它那個?憋足一口氣煉上幾千年嚇他去,這種事他們太喜歡幹了。可惜,到底還是沒能等他們煉成這樁本事,不久前一天裡他們三個突然探知蘇景有難、生死大難……
  
  破風團,蘇景一行被困『大戰蜃境』整整七年,始終找不到出去的辦法,如無意外大家會被困到天荒地老。
  
  那時蘇景動用了個『如果不成功可能會死』的辦法,其實就是自傷以請三屍入境。
  
  蘇景踏入修行之初,喚三屍需得『自裁』,他記得那時候為了找了三屍自己還上吊過;後來修破元神境界,蘇景神魂力量大漲能夠準確把握自己與三屍之間的靈犀,再請三位大宗師就不必自傷那麼麻煩了,動動心念他們就會自裁趕來。
  
  但蘇景被困『大戰蜃境』,那是個古怪境地,蘇景明顯能感覺『靈犀』變得微弱異常,被困住的那七年裡,蘇景感覺不到三屍是否還活著。
  
  或許『大戰蜃境』不似青燈境那麼密不透風、徹底隔絕,但也不遑多讓。
  
  他要喊三屍過來幫忙,靈犀勾連微弱到幾乎忽略不計,那就只能在用老辦法,而且還不能是裝裝樣子,非得真殺、真正的性命之災不可,只有真的生死瞬間才會爆發強大靈感,那是源自本能的綻放。
  
  即便是『本能綻放』,蘇景都不確定是不是一定能聯絡到三屍。
  
  蘇景把這一劍交給了甲添。當時身邊同伴很多,可蘇景唯一一個沒把握『他會不會真殺我』的人就是賈添。
  
  若葉非執劍。蘇景心裡會很踏實,師兄一定不會真殺自己,但是心底踏實就無以爆發本能靈念,在外面無所謂的,此間靈犀傳遞那麼微弱,『不本能爆發』就不可能成功聯絡三個矮子。
  
  甲添真挺下得去手的。
  
  自後一劍刺入蘇景本心,果然生死一線時候三屍趕至,為蘇景攔下了致命一擊。
  
  請三屍過來幫忙破境,蘇景有兩個想法:
  
  一是蜃境中的大戰與拿人有莫大干係,三屍是半吊子『怪拿』。但也是拿族中人。或許他們能找出些線索;
  
  更要緊的是三屍體魄特殊,幻、蜃一類法術對他們不是無效,但只能迷其目無法真正惑其身。
  
  比如當年蘇景、不聽結親大喜的時候,老天魔秦吹施法喚來重重華彩盛景。好多的瓊漿美食好多的仙女侍奉。所有人都沉浸其中三屍也不例外。可真正吃的時候、真正去摸仙侍的時候,其他修家都不覺異常,唯獨三屍發現:原來空空。氣做的。
  
  三屍的身體遠比三屍的嘴巴和腦筋更神奇。
  
  果然,三屍駕到大吉大利!
  
  乍見蘇景,三個矮子高興地都流眼淚了,口中就一個勁地抱怨本尊不爭氣,動不動就來打擾自己的修行,怎麼就沒點長進啊。
  
  哭過鬧過問明白蘇景所處困境,三個矮子微微一笑,異口同聲:「跟我走吧、帶你們出去。」然後雷動向南、赤目向北、拈花向西,三人三方向拔腿就走,蘇景一夥原地不動。
  
  其實三屍都沒錯,無論哪個方向都能走出去,關鍵僅在於:走不走得動。
  
  蘇景、甲添等人都走不動,因為怪境裡他們一動,周圍景色也相隨而動,不管怎麼走他們永遠身處『戰場』的正中心,但三個矮子體魄再顯神奇,幻想能迷惑他們的眼睛卻騙不過他們的身體,他們行走就是真正的行走,自己動、周圍不動。
  
  拈花把自己的棺材放大了許多,眾人全都鑽進去,也不用去看外面如何,不多時就來到了怪境邊緣。拈花說境中有寶,還要留下來再做探索,另外兩個矮子都陪他一起。拈花神君將自己的棺材向外『邊界』用力一扣,蘇景等人知覺一陣眩暈,再睜開眼睛……蘇景就看到不聽了。
  
  當時小妖女正躺在一片風上、看著一本書。她看上去那麼小。
  
  全因三屍神奇蘇景等人才能脫困,可蘇景又是如何陷入困境的。
  
  因為不聽。蘇景無怨無尤,不聽也不會自責。不自責、但心疼。她已經知道蘇景這一路大概經歷,唯獨不知他如何離開的蜃境,剛剛見到三屍出現不聽就猜到了緣由。
  
  背心一劍、生死邊緣,不聽知道那個傷口是因自己而來,她心疼,她流淚。
  
  把蘇景送走後三屍就開始尋寶了,其實他們只是『身難撼』而已,哪裡看得出來寶貝何在,要不是赤目貪心非得堅持,拈花和雷動早都出去追蘇景了。
  
  『大戰蜃境』中閒逛了好一陣子,寶物不知何所在,不料就在不久前,蜃境內突然天搖地動,一切幻境崩碎開來,三屍嚇得抱成一團……算算時間,正是靈寶出世一刻。
  
  片刻後周圍重歸安寧,三屍再看周圍,驚訝發現自己『出來了』,正在一個黑洞洞的地方,天上一雙眼睛似的窟窿,可以看到真實世界中的景色。
  
  天上的『眼窟窿』中間一團金光閃閃爍爍,應該是出口了。
  
  再就是雷動發現他們身邊還有一面裂紋斑駁的古鏡。三屍想不透事情經過,無奈下只好再用老辦法:想不通的事,是功勞不?是就算我的。
  
  三屍互相誇贊了一番,都說『我等法力高強如此,不知不覺間就破了那怪境,可嘆蘇鏘鏘不爭氣,咱們這麼簡單就徹底摧毀的化境他走了七年都沒能離開,哎』。
  
  再之後三屍可就忙了,上次來得匆匆,沒來得及『扮上』,這讓三位矮神尊大大懊惱,棺材裡有毛有膠,化身大拿再把棺材施法變成小馬,三位大拿這才遁出金光進入戰場。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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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9:10: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九零章  何妨一猜,三屍義氣
  
  
  赤目真人伸手入懷,摸出了一張紙遞給蘇景:「你自己看。」
  
  蘇景不明所以,打開了紙、看、皺眉:「這是……鏡子?」
  
  紙上筆墨點點,畫了面鏡子。
  
  其實是個好像鏡子的東西,蘇景靠猜的,主要是之前問三屍『那個地方究竟怎麼回事』,雷動回答過『鏡子』。若非如此蘇景是猜不到的,多半會問赤目『你畫的這是個圈,是個餅,還是個屁股』。
  
  赤目眉飛色舞:「你認出來了啊!足見本座畫工大有長進!」
  
  蜃境自行破碎,鏡子莫名其出現,從小賊腦袋裡出來前赤目把鏡子收起來了。赤目真人又是怎樣的怪物……寶貝?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生怕鏡子會被蘇景拿走,出來前他特意在紙上畫了面鏡子,給蘇景等人看個樣子就是了,真鏡子他絕對不會交出去、絕不。
  
  蘇景給同伴傳看紙張,傳到蝕海手中,大聖爺撇了一眼直接把紙扔了:「紅眼睛,真東西拿來瞧瞧。」
  
  「做夢!」紅眼睛把紅眼睛一翻,態度堅決。
  
  三屍之中,赤目是脾氣最壞的,雷動是最老成持重的,拈花是最沒主意的老好人。赤目對上了蝕海大聖,拈花笑嘻嘻地打圓場和稀泥,雷動天尊則向著自家兄弟,對蝕海搖頭道:「想要鏡子你自己找去,那是我家赤目二弟的鏡子,憑啥給你照。」蝕海張口一吐,一枚七彩顏色的果子落入手中。大聖將漂亮果子拋給雷動:「天虹果,凡間難覓仙天難尋,珍奇稀少,這果子沒別的好處,就占了一樣:好吃……你幫我勸勸赤目?」
  
  「二弟啊,為兄想過了,給他們看一眼鏡子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再說那鏡子是碎的,正好配得他們的醜陋……」雷動拿了果子在手,語重心長對赤目道。
  
  赤目也不是一定就不能給同伴看寶貝。大哥來相勸了。蘇景也從傍邊幫忙說好話,赤目嘆一聲:「本座此生,吃虧就吃虧在生性慷慨。」說著拿出了鏡子亮給眾人看看。
  
  蒹葭、戚弘丁等人只覺三屍和妖怪胡鬧好笑,看了鏡子也不覺得什麼。可是蘇景、蝕海這些『抽風』入蜃境再從蜃景進了小賊腦袋之人。一見鏡子立刻就認了出來……是那面鏡子!
  
  蜃境中。大戰三天、空閒三天如此往復不休,整整七年,蘇景一行看過上千次大戰。是以印象再清楚不過了。
  
  征戰雙方一是百萬拿人,另一方則是怪物聯軍,開戰前曾有一位羽毛怪物從天而降,它在怪物軍中地位便如魔中金鈴僧中佛陀,羽毛怪物手中有一面令旗、胸前掛了一面鏡子。此刻赤目手中鏡子,就是羽毛怪物胸前掛著的那面,絕不會錯,蘇景看得太熟了。
  
  看看小賊腦袋上的砂鍋金盔,拿人首領的。
  
  看看赤目遮遮掩掩著給大夥看的鏡子,羽毛怪物的。
  
  再回想那場大戰和自己一行人尋找不聽的遭遇……何妨一猜:
  
  上古時候拿人決戰仙天鬼怪,何其兇猛一戰,與之相比蘇景在仙天中引出的那些激烈惡戰,只能算是兩群小烏龜狹路相逢彼此使勁……拱一拱。
  
  而那場可怕戰事只在三天中結束,可想而知,三天中戰場內暴發出的力量會是怎樣強大。蘇景對『宇』『宙』之法並不精通,但他也能明白,想要打碎空間擊穿時間,關鍵僅在於兩字:力量。
  
  凡人不可能、仙人難企及,真正高位神佛也做不到,但實現不了不表示道理很難懂,修行之人大都能明白的,只要力量足夠強就能夠擊破時間、穿漏時間。
  
  拿人與怪物決戰暴發出的力量足夠強了,大戰力量擊漏了時空。
  
  『抽風』開始前、剛剛遭遇那團『淩亂之風』時候,甲添曾經說過風自漏中來。那風的確是從漏中來,三天大戰裡暴發出的力量擊穿的『漏』。
  
  穿漏了。便如長長隧洞,一端出口接連於今日宇宙中、真正存在的世界裡;另一端……按道理講應該在古時候、在那場大戰發生的地方。
  
  可那邊是一片蜃境,往復無窮盡的幻境,並非廣漠空敞的真正空間。或許有些古怪,或許事情真相還在蘇景等人的理解之外,但還是那四個字:何妨一猜。
  
  接著猜。
  
  蘇景、甲添等人『抽風』後陷入的地方就是古時候、就是那場大戰剛剛爆發過後的時空,只是他們落入那個時空中的一方『化境』,鏡子。
  
  蜃境就是鏡子。
  
  鏡子是存在於過去的,蘇景等人先抽風再穿漏,回到了過去,結果落入了存在於過去的那面鏡子裡。
  
  鏡子非凡物,它是羽毛怪物身上僅有的兩件法器之一。鏡子上裂璺滿滿,隨時都會徹底崩碎的樣子,可它依舊『記錄下』整場大戰。或者說,那場大戰的影子永遠存映於鏡子裡。
  
  這倒大概能夠解釋通了,為何蘇景等人在鏡子裡的時候,大戰幻象一遍又一遍的來,那場大戰本來就是鏡子裡封存的影像。
  
  鏡子映影不映聲,由此蘇景一行在鏡中見到的都是無聲景色。
  
  越猜膽子就越大,蝕海瞇起蛇目:「三天?」
  
  蘇景一事不明所以:「什麼三天。」
  
  「那邊……『漏』那邊,具體時日是大戰結束後三天。」大聖解釋道。
  
  幻境中,三天大戰三天空白,往復來去。蝕海說的有道理,蘇景等人就是『戰後第三天』過去的,所以會有這樣的『輪回』。如果他們過去的時間是戰後一個月,幻境中的輪回就應該是三天大戰、一月休息,之後再告沖來……
  
  反正是猜。瞎猜誰不敢,反正也不用花錢,雷動天尊搖晃腦袋:「你們還是人少啊!如果人足夠多,不用喊我們過來,用你們的法子說不定早都走出來了。」
  
  大家心有靈犀,雷動的話沒頭沒腦,蘇景卻能明白他的意思。被困七年中,為了離開蜃境蘇景等人做過多種嘗試,其中他們以為最有希望成功的辦法是大家分頭走。
  
  蜃境不是隨人而動、你進退它也一起進退麼,那麼大家分散開。『環境』又該隨誰而動?結果這個辦法失敗了。人分散成多少路,『環境』就散開多少重,每一路都還是環境的中心。
  
  但是現在再看看赤目手中的鏡子,裂紋橫生仿佛蛛網密佈。勉強還是一整面鏡子。但已經撕裂成了幾千片。
  
  大鏡中的每一塊碎片都是一面小鏡子。如今這鏡子的情形。也可以說成它是幾千片小鏡子拼出來的一面大鏡子。
  
  有多少面『小鏡子』,鏡中幻景就能分出多少重。當時被困住的蘇景一行,一共才多少人。連分身都算上又能分散幾路,他們的人數遠遠少過『小鏡子』的數量,也遠遠少過鏡子能夠『分裂』出的幻景。所以分開走的法子自然沒用。
  
  如果人足夠多,多過『小鏡子』的數量呢,再分散開走的話,說不定真能把鏡子給走崩了。
  
  不明白的事情,現在靠蒙著猜著找出瞭解釋,即便不確定對錯,蘇景也還是覺得心中通透。前半段勉強算是順清了,可事情沒完,還有後半段——鏡子和帽子。
  
  簡單,接著猜就是了,反正前面都猜上天了,後面再怎麼胡思亂想都不怕。
  
  鏡子是怪物君王的,帽子是拿人首領的,兩件至上神器之間當有一場激烈搏殺,事後鏡子碎裂成現在這樣子,帽子的情形估計好不到哪去。
  
  帽子的下落一度不為人知,但事情明擺著的,帽子自封靈力遁入一尊星石開始漫長休養,以小賊傳回的心識可知,帽子寶貝威力巨大,可原先寶中器靈早已淪亡。
  
  如今寶物休養圓滿再次出世,情形上與人死成僵、吞吐日精月華修煉大成很相似,『身體還是那具身體,人卻再不是原先的那個人』了。寶物中新開出的靈智兇狠殘暴真性虐戾。
  
  這很正常,因為這件靈寶並非真正的『天地孕育』,它本來就是神奇寶物,後來戰死了、屍身存留再做修煉。
  
  原先的帽子已經死了,而且是在一場血腥大戰中陣亡,死的時候它受戰場無邊戾氣侵染,再開靈智的時候就會以那份戾氣為『智慧種』,生根發芽……
  
  僵屍、山胎,都是石土中走出來的怪物,但初生時候僵屍就是嗜血殘暴的;山魈山胎則如普通嬰孩一般幼稚無知調皮活波,它們的本性無謂善惡,將來究竟為禍還是造福,都要看後天的經歷。會如此只因僵屍是死後轉活,死時體內就攢下了戾氣,山胎山魈卻是無中生有,性情中不存先天影響。
  
  靈寶也是一樣道理,皆為自然造化,可是在根性上,天地孕育的寶物和死而復生的寶物有著天壤之別。
  
  帽子在大戰中陣亡,多半與鏡子有直接關聯,這是一段冥冥聯系,但只憑這點聯系還不夠……這時候赤目真人發話了:「養寶之道啊,千奇百怪,你們不懂,說了你們也不懂。」
  
  若真覺得大夥一定不懂他又何必廢話,小妖女多乖巧,趕緊捧場:「就是不懂,才要請真人指點迷津啊,你稍微點撥兩句,我們好歹能有點長進不是。」
  
  赤目心中大樂,臉上繃著:「不是我不肯指點,是你等資質……」
  
  「快說!」不聽呲牙。
  
  「哦哦。寶物滋養,不一定就要靠日精月華,戾氣也是大好肥料,少奶奶你問問小賊,她選田上化形出來幫忙打架,除了田上本領最高強之外,是不是還有個『先入先起』的緣由在其中?」赤目跟小不聽的交情沒得說。
  
  何為『先入先起』,就是小賊收服帽子過程中,發現自己能用帽子力量『發動』一枚鈴鐺,在未經思索一刻她第一個想到的是哪枚鈴鐺。
  
  小賊直接想到的就是田上。
  
  第一個想法就是田上,隨後才想到田上的力量最大、打架最兇。順理成章放了田上出來幫忙。
  
  念頭只在轉瞬間,一前一後兩個想法接踵而至,奇快、幾乎難辯時間差別,小賊先前也沒覺得有何異常,此刻不聽動用心識來問此事,小賊仔細回想當時情形才發現,果然是赤目說的樣子:先想到了田上,然後才想到用田上的理由。
  
  「田上是個怎樣的惡魔,大家都是清楚的,當年玄天大道攻襲離山。若非『千江水月萬裡雲天』大陣發動。就非得我們三兄弟出手不可了,否則不足以降服此妖。」赤目說著說著就跑題,旁人都是無奈眼色,唯獨雷動拈花兩個矮子大點其頭深以為然。
  
  好在赤目還記得他真正要說的是什麼。很快又話歸原題:「為何小賊第一個反應是喚醒田上鈴鐺?再簡單不過。因為田上與帽子有『同宗』淵源。田上是天地初開戾氣脫形的兇物;這頂帽子則是靠著戾氣滋養才又修行圓滿、重開靈智的兇寶。」
  
  說到這裡。赤目加重語氣:「那場大戰凝聚的戾氣。」
  
  道理說了個大概,赤目說出了自己的推測:時間變了,但地點未變。百萬拿人與無盡仙魔的大戰戰場就在這附近,只是時光漫漫抹殺了曾經的痕跡。
  
  帽子就是靠著戰場戾氣再聚靈慧重做修行的,開始的時候可能只是『呼吸吐納』,到了後來應該會是把所有戾氣都收入帽內做慢慢煉化了。
  
  帽與鏡為前世殺身之仇,本有宿命聯系;帽修煉要靠著戰場中無盡戾氣,鏡子本也在戰場中,二者相去不遠;戾氣其實也是靈氣的一種,很偏門但內中確實存在巨大力量,只看人憑心底一口戾氣就能化身惡鬼便知這份力量的可怕。
  
  聯系有了,相距不遠,力量有了,那就放開膽子去瞎蒙吧:第二漏。
  
  淩亂風與鏡子為第一漏;鏡子與帽子為第二漏。
  
  不聽幫小賊掛鈴鐺,異變突生陷入了小賊的腦袋裡、也是帽子內蘊的空空境內。異寶出世前,這個空空境與外隔絕,不聽思念蘇景、心緒動蕩,化作靈犀卻無法傳遞出去;
  
  可帽子的空空境與遠古時、大戰三天後的鏡子蜃境穿漏相連,鏡子蜃境又和今時宇宙有另一道穿漏相連,由此來自不聽的靈犀先入鏡再自鏡入前一穿漏,透過淩亂風重回今日宇宙,桃大將軍等一品山探得了這重靈犀,山躁動又被甲添發現,這才有了蘇景前面二十多年的經歷。
  
  經歷風中淩亂,蘇景一群人抽風,他們把風抽乾淨了、落入古時鏡子的同時,那一道『漏』其實也被摧毀了;
  
  靈寶出世,且不論小賊的搶奪,單單以帽子出世而論,是重生更是新生,無異輪回過往斬斷,帽子再不是從前的帽子,它和以前再沒有絲毫干係,所以它與鏡子的冥冥聯系就此斷滅,第二漏也告摧毀。
  
  再說鏡子,此寶存在於古時身通兩漏,過去與今日相連是『時空』之變,當這份聯系被斬斷時候,不也同樣是時空之變。
  
  第一漏破滅鏡子尚能安穩,第二漏轟塌時候,鏡子那邊的世界、或者說是鏡子所處的『宇』、『宙』必有波瀾閒蕩,由此鏡子掉進了現在。
  
  可能會掉過來,也可能不會。這是個算率情況,無論掉或不掉都不值奇怪。
  
  蘇景、同伴你一句我一句,努力把事情經過理順,沒太多真正站得住腳的理由,還是那個字:猜。
  
  全都是猜的,可到底還是猜出來了,猜得……看起來還挺順溜。
  
  戚弘丁過來這陣子已經大概知曉蘇景先前經歷,這半晌他都在一旁聽著沒說話,此刻真相猜白、水落石猜,無雙城主長長呼出一口氣,望向蘇景:「怎麼說?」
  
  蘇景:「我草。」
  
  「不錯,不錯,我也想這麼說」臟話大王哈哈大笑:「我草!」
  
  前後顛簸、曲折離奇,無論真相是否如他們的猜測,都足足當得大家長呼一口濁氣、重重一聲唏噓:我草!這麼回事。
  
  拈花手摸肚皮,翻著眼皮又想了想,忽然咧嘴笑道:「帽子寶物出世。鏡子就掉進小賊腦袋,如此算來,蘇鏘鏘你何須請我們哥們出馬,再多等幾天自然就能和不聽見面,白挨了那一劍。」…
  
  蘇景笑了下,沒說話,白挨了一劍麼?他只後悔那一劍刺晚了,晚來了七年……
  
  小賊還在掛鈴鐺,外間戰況依舊,並無強勁對手入場。蘇景對赤目招了招手:「真人。我這有些寶物,你看看還順眼不?」
  
  赤目滿臉警惕:「你想幹啥?」
  
  「鏡子……」
  
  「做夢!不給!」赤目牢牢攥住鏡子。
  
  攥著鏡子也就罷了,赤目還是半蹲了下來,這個古怪姿勢讓戚弘丁等人看得納悶。蘇景卻曉得。二宗師這是隨時準備往地上躺去撒潑打滾了。
  
  餘光之中。雷動、拈花兩人也微微下蹲了,蓄勢以待。
  
  中土修行正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正道修宗同氣連枝,可比起三屍義氣。兒戲罷了,且看戚弘丁、蒹葭先生這些『同氣連枝』之人,哪個敢陪離山弟子一起撒潑打滾。
  
  不過說到底三屍都是蘇景的三屍,自己人,蘇景好好相勸,赤目還是把鏡子給蘇景了,他沒撒潑,很講義氣。
  
  要鏡子因為:蘇景答應過甲添。
  
  鏡子是因尋找不聽而得的寶物,唯一一件。不談什麼買賣交易,這一趟離奇經歷中甲添都出了大力氣,連辛苦煉化的身外身都毀去了,蘇景承他的人情,鏡子歸他。
  
  不過鏡子入手之後,蘇景先後以金烏本目、眉心望死眼、冥王袍探真密法族做查,未能在這面鏡子上找出絲毫奇特地方,連絲毫靈元震蕩都不存。
  
  大概查過,蘇景不再浪費心思,哪怕這面鏡子已經廢掉再無用處,至少也是一件珍惜古物,是自己感謝甲添的心意所在,至於內中有沒有什麼特別強大力量,將來給甲添去發掘吧。
  
  一手拿著鏡子,再從袖中取出一枚圍棋子大小的白玉籽料,捏碎。
  
  這是來時路上甲添給蘇景的聯絡法器,一起抽過風的情分,以後有空可以多些聯系。
  
  甲添本領非凡,他的聯絡法器也很有意思,並非單純消息往來,籽玉發動後一道甲添人影直接出現在蘇景面前。
  
  身著龍袍五官端正的中年皇帝,甲添常披畫皮,輕易不會以本相『碎臉』示人。
  
  「怎麼,完事了?」甲添微笑問道。
  
  蘇景搖頭:「還早,但得閒一陣,可還記得『三天大戰』中的羽毛怪物,他那面鏡子落入我手,送你了。喚陛下相見就是為了告之此事。」
  
  身外身的經歷,本尊感同身受,甲添當然記得那面鏡子,聞言微微揚眉顯出了些驚詫:「鏡子……就是這面?舉起我看。」
  
  大好寶物,誰不稀罕!蘇景是有些得意的,把鏡子舉起給甲添仔細觀看。
  
  沒想到甲添看了一陣,之前眼中興奮消退、面上漸漸顯出了無聊神情,居然搖頭道:「不要,你留著吧。」
  
  籽玉法器能傳音透影但維持時間短暫,這麼一會已經耗盡元靈,甲添的身影散去。
  
  蘇景站在原地發愣,簡直匪夷所思,一路走來甲添總在矯情『價錢』,說他市儈不算過分,如今這麼好的寶貝蘇景說送他,他竟然不要?
  
  不止蘇景,邪廟中人全部一頭霧水……忽然,不聽似是想到了什麼,輕輕一聲笑了出來。
  
  外面血腥爭殺、廟中邪氣凜然,小妖女的笑容卻永遠那麼明媚,落入眼中時會讓人不自禁隨她一起笑的笑容。
  
  見她若有所悟,蘇景問道:「想到什麼?甲添為何不要鏡子?」…
  
  「我就隨便說說啊,你不用認真聽,聽了更不必當真。」不聽笑彎了眼睛:「我是想……鏡子是碎的,陛下的臉也是碎的……所以他不喜歡?」
  
  這是怎樣稀奇古怪的解釋,可甲添又是個何等稀奇古怪的人,把兩個『稀奇古怪』串起來,似乎真有那麼一點點道理。蘇景越想越忍不住,忍不住就不忍了,也笑,而且笑得一點不厚道。
  
  發噱同時蘇景也沒忘記一件要緊事,引著戚弘丁、蒹葭先生等一眾仗義馳援者一步跨入邪廟內院,指著那些被切得整整齊齊地西瓜誠懇道:「大家請。」
  
  象徵重逢之喜的西瓜,甜且多汁。
  
  仙天世界,說煩人就煩人,可要說簡單也特別簡單:
  
  仇敵相見,直接拔劍以對;朋友相見,自有西瓜款待。蘇景不言謝,所有心意僅在紅瓤黑籽的大西瓜中。
  
  就在大家吃西瓜的時候,蘇景轉頭望向了廟外,果然,只是『偷閒』,不可能太平太久的,遠方強大氣勢鋪展而至,又有勁敵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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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9:10: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九一章有貓自背後來
  
  
  正北方向,滿臉皺紋的老太婆靜靜站立,望向邪廟方向。
  
  老得眼光都渾濁了,老得仿佛一陣風都能把她吹散去。風燭殘年的老太婆,可她顯身一瞬起,那份只能用『狂野』形容的氣勢便直直鋪展開來,直擊邪廟!
  
  外人沒什麼感覺,可廟中除了蘇景之外的十七位大邪神都面色一變:十七惡人化邪尊座神龕主持邪廟法度,即使神龕便有香火供奉,就在剛剛,十七邪神龕前長明供燈齊齊熄滅。
  
  老太婆未動法,只憑本身氣意就洞穿邪廟、撲滅了十七邪神的供火明燈。
  
  與普通老人不同,老太婆沒有右手,肘下生得是一柄好像螳螂的鋸齒折刀。
  
  蘇景望著老太婆的右臂,口中輕聲問身邊烈小二:「星滿天?」
  
  大凡星滿天的怪物,身上多多少少有些蟲豸特徵。果然,烈小二點點頭:「此人名喚依漆太歲,星滿天中頂頂凶獠,上紫薇宮宮主。就這麼跟您說吧,單打獨鬥本領以論,星滿天內除了九位大星君就要數到她。」
  
  紫薇宮,蘇景以前聽說過。分作上、中、下三宮,北方星滿天專門豢養高人的地方。
  
  「相傳,此人最喜兩件事,一是殺戮,星滿天征戰四方,別人出征或還會招降俘虜,唯她出征絕不會留活口。第二件事就是……青年男子,夜夜承歡縱欲無度。」
  
  說話時候蘇景等人走到邪廟北門,顯身與老太婆遙遙相對。
  
  老太婆也開始邁步。她有強大氣勢,但她的氣勢只對邪廟綻放,是以她到場時候外面觀戰群仙根本都沒發現她,即便就在她周圍的仙家也沒發覺自己身邊多了個人。
  
  直到老太婆邁步向前走去,群仙才知又有上仙入戰。而依漆太歲凶名卓著、她的右手為螳刀又如此醒目,眾仙頓時就認出了她的身份,一陣微微喧嘩之中觀戰仙家的『包圍圈子』忽又向後退散許多!
  
  尤其她身周千里內的仙家,退得奇快,這個人近不得身……但還是晚了。
  
  未見老太婆施法,她身周百里範圍內所有仙家都化作一團膿血。
  
  老太婆卻變得年輕了。
  
  一個呼吸之間。周圍群仙盡化膿血。她則從風助殘年之人經歷『花甲老婦』、『中年婦人』、『嫵媚少婦』,最後變成了豆蔻少女,右臂螳刀也從枯葉鏽黃變作了青青碧綠。
  
  也就在老太婆成了少女時候,邪廟北方圍牆突然爆起『錚』地一聲怪響。一道深丈餘的猙獰刀痕自上至下、劃過邪法高牆。
  
  仍未施法。只是她凝聚了下氣勢、化勢為刃。就擊傷了邪廟法牆。
  
  北方天九大星君之下第一人。
  
  雷動忽然問蘇景:「你還有絕招吧?」
  
  三屍的問題總是沒頭沒腦的,這回蘇景也不明白他們何來此問,點點頭:「有。」
  
  「多不多?」
  
  「還成。」
  
  雷動『哦』了一聲。不再追問了,開始和赤目、拈花眉來眼去。
  
  依漆太歲腳步不停,走得並不快。一步一步從容穩當。
  
  邪廟外三千里方圓並非空曠太平地方,無數被鑼鼓迷惑的瘋仙彼此廝殺、衝擊上前,諾大戰場血腥無邊混亂無邊。
  
  依漆太歲混不在意,她所行所過,百里域內瘋仙盡化膿血。
  
  變作豆蔻年華後她就不再繼續『年輕』下去,但隨著身周仙家不斷化作膿血,她的容貌越發嬌豔,眼波越發柔媚。行走之中依漆太歲開口了:「蘇景啊,你有沒想過,這麼打下去何時是個盡頭?」
  
  等小賊成功掛上鈴鐺大家就可以離開了,可『離開』就是盡頭了麼?正正相反,就算今天最終能沖出去,也之才是個開始而已。
  
  無盡追殺永無寧日。
  
  無需蘇景回應,依漆太歲就自顧自向下說去:「不如隨我歸入星滿天,憑你的本領,諸位星君必會歡喜,我可保薦你入上紫薇宮,星君當會應允的……上紫薇宮在北方天地位崇高,我應你:入得宮內你僅在我之下。」
  
  說到這裡依漆太歲忽然笑了,眼中春色流轉,笑容裡欲望燃燒:「你想在我上面也是可以的。上面、下面、前面、後面皆無妨。」
  
  赤目偷眼去看不聽,本以為她會面色鐵青憤怒畢現,不料小妖女笑盈盈的,不見絲毫生氣模樣。何必生氣,就算依漆太歲真有通天本領,也不過是個有通天本領的小丑罷了。
  
  小丑永遠是被人拿來尋開心的。
  
  赤目又去看拈花。
  
  拈花正在撇嘴巴。本為色欲靈怪,一般遇到放蕩妖精、嫵媚女怪他都會手摸肚皮調笑幾句,對面依漆太歲的賣相還是不錯的,可一想到片刻前她老得牙齒都不見嘴巴乾癟的醜陋模樣,拈花什麼心思都沒了,只想做個正人君子。
  
  「你身邊同伴不少,」依漆太歲繼續說著:「不過你不必擔心,所有人我都收,你們這些人啊,無論修為高低看上去都有幾分神采,我都喜歡,除了她。」
  
  螳刀舉起,刀尖鋒銳,遙遙向這不聽一點,依漆太歲笑了起來:「上紫薇宮不收女人。」
  
  「男人收,女人不收?」雷動忽然應聲,不止開口,且還邁步走出了邪廟,踏上童棺向著依漆太歲迎了上去。赤目拈花二人緊隨大哥身後。
  
  腳步緊緊跟隨,嘴巴也緊緊跟隨,赤目接口:「不男不女的收不收?」
  
  拈花似是惆悵:「我想騷戚東來了。」
  
  一向畏戰的三屍這次回來後居然轉了性子,主動出站了。不過三屍走得不如依漆太歲從容,他們的行進是靠『鑽空子』的。一邊前進一邊躲避著瘋仙,顯得有些狼狽。
  
  雷動天尊聞聽過拈花之言眉頭大皺:「拈花吾弟,做人要憑良心……你連騷人都敢想,良心何在。」
  
  赤目真人這次沒搭腔,他打了個激靈,想起騷戚東來的落落大方,有這樣的反應不算過分。
  
  拈花笑嘻嘻的:「雷動吾兄,其實我想的不是戚東來這個人,我是想看騷戚東來親這個老妖婆。」
  
  那可是騷人的經典之役,拈花提起此事。果然雷動、赤目都面露歡喜。他倆也想戚東來了,但很快雷動歎了聲:「茫茫宇宙……」
  
  「雙龍出海!」
  
  前一刻還在嘻嘻哈哈地聊天,毫無徵兆中三屍驟然發難,說打就打。打得又快又狠。每人袖中兩條星索。真就仿佛神龍出海,洞穿戰場強襲依漆。
  
  可惜戰場相見,依漆太歲早都仔細防備著了。右手螳刀不動左手五指輕輕跳動幾下,遽然厲風呼嘯,風中兩個瘦弱漢子顯現。
  
  漢子瘦弱,可兩人一個左臂一個右臂,齊肩各自生了一隻黑紫色強壯蠍尾。
  
  蠍尾九丈,飽蘊劇毒且強壯鋒銳,兩個漢子尖聲怪叫著擺動蠍尾迎向六道星索,暴烈響聲炸碎於戰場,三屍合力猛襲被當下,兩個怪模樣的漢子仿佛喝醉了似的,身形踉蹌原地轉了個圈子,但毫髮無傷、一個圈子轉完就恢復過來……
  
  烈小二急忙呈秉:「左右蠍臂星使,上紫薇宮有名號的,除了依漆太歲外另有四十三人,皆以星使為稱,個個都有非凡本領。蘇老爺小心,老太婆是自己顯身,但不是自己來的。」
  
  這個提醒來得晚了些,其實無所謂的,來多少人、來什麼人蘇景都得扛著。
  
  「騷人何在……雙龍出海!」
  
  「親老太婆……雙龍出海!」
  
  「再難重見……雙龍出海!」
  
  三屍再無停歇強攻猛打,雙龍出海看似單調實際也真單調,可這一招勝在三屍練的嫺熟異常,一擊不中後只消瞬瞬就能再來第二擊、第三擊、第四擊,反正星索有的是,要沒人管他們,三屍這麼打上三天三夜都沒問題。
  
  三屍六索,五人之力,一擊一擊仿佛天斧神鞭,兩個星使開始還擋得住,但短短十余擊連打之後漸漸吃不住勁了。三屍見狀大樂,喊得比打得更凶,可就在此刻,依漆太歲身邊怪風再起,風中一道紫光閃爍。
  
  紫光為翅膀光芒,一個七寸身形的小小人兒身背一雙紫色蟲翅,向著三屍直撲而來。
  
  「又來一個……雙龍出海!」
  
  「還有一個……雙龍出海!」
  
  「越來越多……雙龍出海!」
  
  依漆太歲始終沒真正出手,步履從容向著邪廟走去,但她身邊怪風陣陣,接連派遣九尊星使入戰。
  
  正如烈小二所說,星使各有絕學在身,或是力大無窮或是道法精湛或是身法奇快,三屍立刻就撐不住了,雙龍出海雖強但只能打一個地方,敵人四面八方圍攻過來,合擊的大好招式立刻用不了了,每人兩根星索輪起來開始亂打。
  
  如果沒有星索就是王八拳,星索在手可喚作王八輪。三屍節節敗退,但三人都有本尊之力也非玩笑,力氣大就什麼都好,打得狠飛得快,雖然打得狼狽不堪且亂七八糟,不過那幾位星使也無法立刻斬殺他們。
  
  這麼多年裡三屍一次都沒死回蘇景身邊,不是沒有道理的。
  
  依漆太歲左手指了指天空戰團,遙對蘇景道:「三個矮人本領不錯,但斬殺他們三個,於我來說舉手之勞……」
  
  依漆太歲步伐穩當,邊說邊笑,步步向著邪廟靠近。只是她自己看不到、觀戰群仙卻個個都能清晰望見的一副詭怪景象,正發生:
  
  一隻毛皮光亮、很漂亮的小花貓,口中叼著一個毛毛球,腳步顛顛地跑進戰場。
  
  貓從依漆太歲身後入場,向著邪廟跑去;
  
  貓跑得比著依漆太歲快上不少,對貓來說,前面那個走路一扭一扭的女人攔了它的路。
  
  依漆太歲卻渾然不覺,根本不曉得身後有貓,繼續笑著:「到現在三個矮子還沒死,足見我的誠意了。可不殺人你總不會臣服的,不如這樣,你選一個……啊!」
  
  上位金仙,哪個不是靈息護身洞察八方,一隻貓從背後跑過來依漆太歲全無反應,觀戰群仙本都驚詫非凡了,可更讓他們駭然的事情隨之發生。
  
  貓跑到身後,貓踩翻了太歲。
  
  貓才多大,不見它跳,到背後也是那麼輕輕快快地小跑著,就那麼全無異常的、把正笑著說話的依漆太歲踩翻腳下,然後繼續向前跑著,一路來到邪廟前。
  
  吐掉口中毛毛球,小貓口吐人言:「蘇景,那件寶貝能給我不?」
  
  蘇景搖搖頭:「真不能給你。」
  
  貓又問:「如果我要跟你搶,你會如何?」
  
  蘇景苦笑:「估計得死。死在你手裡我不痛快,但雖死不能讓,我有苦衷。」
  
  貓第三問:「那我不跟你搶,你是不是就欠了我一個人情?」
  
  這次蘇景沒猶豫,直接點頭:「好大人情。」
  
  貓點點頭:「那成,到底跟不跟你搶我得再想想,正好有個明白人要來,我問問他去。先走了,回頭見……這是你媳婦?長得真好看啊,守著這麼漂亮的媳婦你就別貪心了,別再喜歡我了。」
  
  話說完,由得蘇景目瞪口呆,貓叼起球原路返回。
  
  片刻前,依漆太歲連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曉得就覺巨力壓頂身骨欲碎,全無反抗機會便告摔倒。
  
  除了摔倒還有重傷,氣息散碎五感盡破,一時間頭痛欲裂天旋地轉,腦中一片空白茫然著爬起來。
  
  不過她是暈的,連上下都不分了哪還分得清方向,她是面向邪廟被踩翻的,然後背向著邪廟站了起來。
  
  她站起來的時候,原路返回的上上狸又到了她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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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9:10: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九二章  三十賦,稍稍鹹
  
  
  眼睜睜地,無數仙家看著依漆太歲第二次被踩翻。
  
  星滿天上紫薇宮宮主,北方仙界九大星君之下第一強者,率齊宮內四十三位上仙高人、本以為自己穩穩吃定全場……在小花貓腳下算什麼。
  
  爛泥巴?貓踩過了泥巴還得甩一甩腳,上上狸踩過依漆太歲不甩腳,顛顛向前繼續跑去,忽然它又想起什麼,暫停前進、轉回身來到依漆太歲面前。
  
  依漆太歲連挨兩腳,如今不止身魄重傷,連神魂都告殘損,傷得奇重,從頭到腳處處劇痛,眼前只有濃濃鮮血顏色、耳中轟轟全是雜音。
  
  真氣散亂,太歲又變回老太婆模樣,七竅中黑紫鮮血塗了滿臉,顯得骯髒異常。
  
  貓把毛毛球放下,向著爛泥似的老太婆吹了口氣。
  
  依漆太歲只覺一道清風自頭頂灌入、直沁心脾,傷勢全無變化但精神振作了不少,眼睛還睜不開但耳朵能聽見些聲音了。
  
  貓對剛剛變做妖官的球使了個眼色,球妖官明白天聖奶奶的意思,把聲音壓得極低問道:「老太婆,你可知今日你毀在誰的手裡?!」
  
  老太婆完了,接連兩腳已經毀去了她的元基,將來就算傷勢痊癒也是個沒用的廢人了,不過依漆本性凶戾,落得如此田地依舊倔強,粗重喘息著、嘶聲道:「究竟何方神聖,留下個名字,老婆子縱是無望報仇,今後千秋萬世也會時刻念著閣下名號!或者你直接將我打散,且看老婆子會不會皺一下眉頭。」
  
  「啟稟二鬼主,老太婆不知道。」球妖官望向上上狸。
  
  「太好了,咱快走。」上上狸重新叼起球妖官轉頭就跑。
  
  蘇景搖頭而笑。眼前一幕固然驚人,但更讓他啼笑皆非的是上上狸走前那句『你別再喜歡我了』,他轉頭去看不聽,小妖女也在笑,全沒放在心裡……不過是只貓啊。
  
  忽然。不聽的眸子一亮,旋即面露錯愕——遙遠處,就要跑出戰場的小花貓驀地變成了人。
  
  那是個好漂亮的姑娘,雍容且妖冶、富貴並明浩。上上狸轉回身,使勁地對蘇景揮揮手。
  
  一下子,不聽的感覺變了:聽一隻『你別再喜歡我了』,和一個如此漂亮的美人來說同樣的話,感覺簡直雲泥之別!
  
  蘇景除了無奈還是無奈,對上上狸揮揮手,再去看身邊不聽,小不聽仍是笑著,不過現在看上去好像要咬人,蘇景仔細看看。都能看到她的虎牙尖尖了。
  
  趕忙伸手,握住了不聽的手。
  
  不聽為人是豁達的,對蘇景是信任的,否則中土時候,劍尖兒劍穗兒和小師叔打成一片。扶蘇啟巧與蘇景相交莫逆,再加上個後來對蘇景越來越拘謹的顧小君和隨時準備睡他一覺的阿嫣小母,不聽早都被自己的醋淹死了。
  
  這次會有異樣感覺並非上上狸如何驚豔美麗,而是她與蘇景分別太久了,千多年時刻惦念終於重逢,心裡格外珍惜。
  
  還好,被蘇景握住手。不聽就踏實了。這麼容易就踏實了啊……不聽以前就覺得過,自己可真給莫耶巾幗丟臉。
  
  依漆太歲不是自己來的,上紫薇宮四十三位精銳仙家與之隨行,除了放出去鬥戰三屍的九個外,餘者都在她的袖子裡,這些人可沒有宮主那麼深厚的修為。盡數慘死袖中。
  
  剩下九個人哪還有心戀戰,慌忙退出戰團,救起自家的殘廢宮主匆匆逃走。
  
  三屍大呼小叫,駕棺就追,若未見前面情形只看三個矮子的神氣、聽他們的喝罵聲聲。任誰都會以為依漆太歲是被他們打廢的。
  
  追出八百里,三屍才大勝歸陣。童棺靈活之極、遊鬥中穿梭輾轉變化多端,但論起拉直線賽跑的本領就差了許多,三屍未能追殺到一個敵人,不過全不妨礙他們『全殲殘敵、片甲不留』才會有的那份興高采烈。
  
  差不多就在三屍歸陣的時候,被蘇景收入黑石洞天的方先子蘇醒了。
  
  被救下後,方先子的神智始終在混沌和清晰之間游走,時睡時醒。張開了眼睛,茫然四顧。
  
  方頭青年的面色木然,目中沒有絲毫光芒……目為心窗,心中不存光亮眼睛裡又怎麼可能會有光芒。
  
  天空高遠、大地匡闊,可惜只是茫茫戈壁,不見生機、只有無盡荒涼。身邊似是占了個年輕人,方先子才剛剛蘇醒,目光渙散得很,一時間還認不出人影是誰。
  
  忽然,熟悉的聲音傳來:「醒來了?還好?」
  
  這是……師叔祖?聽出蘇景聲音的同時,方先子的目光也慢慢凝聚、看清了,身前之人不是蘇景又是哪個。
  
  蘇景微微笑著。方先子卻愣住了。他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在夢魘與現實之間搖擺,那界限於他來說越來越模糊了。
  
  定一定神,方先子終於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真的是和師叔祖匯合了!
  
  下一刻方先子笑了,任誰都能看出他笑容中透出的歡樂,可他的目光依舊是沉黯的。得遇故人的喜悅,與心底積攢下的厚重陰霾,兩者之間並沒什麼關係。
  
  「弟子方先子拜見蘇師叔祖。」聲音有些乾澀,方先子掙扎著想要起身行禮。
  
  「快免了吧。」蘇景搖手,示意他繼續躺著:「我和蒹葭先生談過了,知道你飛仙後吃了許多苦。」
  
  只在一瞬間,方先子的神情變化複雜,他本在笑,可是笑容裡的歡愉突然就被痛苦取代,而刹那過後,笑容散去、笑紋中藏蘊的一切神情都隨之消失,他的目光沉沉,面色平靜地好像一塊冷冰冰的石頭。方先子搖頭:「弟子不怕吃苦,只是沒想到仙界居然是這樣的……這是?」
  
  他說話時候,蘇景開放了洞天,十裡碎石外的景色盡收眼底,四面八方、數不清地封仙彼此殘殺,先是捨身忘死地爭奪再捨身忘死地沖向邪廟,最後被護篆或者葉非等人無情斬殺。
  
  三言兩語,蘇景把外面的情形、現在的處境給方先子講了講。
  
  道佛妖鬼星五方勢力爭奪、中土群仙彙聚並肩、萬千仙家或發瘋入戰或退後觀望……少年人只要想一想就會熱血沸騰的景色。真正的大場面了。
  
  若是以前,以方先子的性子必是又激動又忐忑,握劍的手說不定都會有些微微顫抖。可現在方先子全無反應,只是漠然應道:「就是這樣子了。」
  
  仙天。就是這樣子了。
  
  看似無所謂,其實是深深的迷惑,四方頭想不通,仙天怎麼可能會是這個樣子,凡間時候多少美好嚮往,多少迷人憧憬啊……若仙天是這個樣子,哪又何必修行,我修得大道於心於身,這才有了飛仙的資格,可飛上來、成了仙才發現我之道根本就是個笑話!
  
  這樣的迷惑。中土修行正道上來的弟子人人都會有,但大家的性情不同經歷不同,方先子的『惑』最重,已到了『亂道』的程度。
  
  「你怎麼不問呢?」蘇景問方先子:「我還等你說『請師叔祖解惑,為何……』我想給你說說都不知道怎麼開始。」
  
  方先子心道亂了。但老實人永遠是老實人,眨眼睛,不知道該怎麼應。
  
  「可惜賀余師兄不在,我不太會講道理,隨便聊聊,對對錯錯的不要緊,你姑且一聽。」蘇景笑。現在外面戰事穩當,乾脆把方先子帶到了外面。
  
  外面方先子熟人不少,見面後少不得笑著招呼一聲,蘇景扶著方先子,說道:「蒹葭先生學問大不大?對著一屜包子條做三首『十八褶賦』應該沒問題。」
  
  蒹葭先生從一旁搭腔:「小看我了,三十首都不在話下。差不多每首都入典籍,傳唱幾代人應該問題不大。」
  
  蘇景笑道:「大好學問,大好才情,才有了大好詩詞,若蒹葭先生不是修行之人。憑他才學在人間博個美名不難,博個功名不難。」
  
  蒹葭老頭又來笑著搭話:「不瞞你們,我在凡間有功名也有美名,遊歷時候化名為之,還在幾座大書院開課講學……我那幾個名字,在凡間可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隱世大儒。」
  
  蘇景引回話題,繼續對方先子笑道:「蒹葭先生很大的學問,可若把他丟入莽林,只有野獸為伴,且看是烏鴉聽他吟詩還是刺蝟陪他作對……明白了?」
  
  「不明白。不是,是弟子愚鈍,未能解得師叔祖真意。」方先子目光沉黯,但面上神情變得迷惑了。
  
  雷動天尊眼皮下垂,及時遮住了目中納悶,做一聲輕笑:「你這孩子資質愚鈍,這麼簡單的事情都聽不懂。」
  
  赤目真人閒得有些無聊,把小棺材一下子變成意馬又一下子變回童棺:「道理如此淺顯,方先子你卻聽不懂,還得在接著修行啊。」
  
  「蘇景,也別為難這孩子了,」拈花接口,擺一擺手:「內中道理直接講給他聽吧。」
  
  說著拈花忽然想起了什麼,跑到雷動身邊竊竊私語,後者眼睛一亮,轉回頭深深看了蒹葭先生一眼,跟著跳進自己的棺材開始尋找,不知道他到底要找什麼……
  
  開課、講道,在凡間時候蘇景做的還不錯,講課時候他常常會揉以自己經歷偶爾添油加醋,挺好聽的,離山弟子都很喜歡。可專門為老實人做解惑,蘇景真有些力不從心。不是嘴巴笨,而是太多道理只好意會難以言傳,諸多道理到了深妙處,強要用言語表達出來,就變得淺薄了,根本打不到要害。
  
  蘇景自己都覺得吃力,可該說的一定要說:「環境變了,認知不同。莫說到了老先生到了莽林中,就是他去了另個凡間盛世,但與中土言語迥異,他那些詩詞佳句也變得一文不名……此間不是中土,方先子啊,飛升以後,變天了。」
  
  「中土之人進了宇宙之林,如此而已。你或會問為何仙天如此骯髒,可是又哪來那麼多『為何』,仙天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你我以為仙天美妙,和仙天是不是真的美妙,兩回事。不能怪仙天長得不夠圓,你我想得太滿了。如此而已。」
  
  老實人的回答很老實:「師叔祖說的道理。蒹葭前輩已經給弟子講過了。」
  
  以前沒覺得老學究這麼愛接話,這次蘇景領教了,蒹葭先生仍笑著:「連舉得例子都差不多,我是用秦淮金玉嗓音紅倌人掉進野豬巢來說事的。」
  
  一樣的道理。蒹葭先生早都說過了,且說得肯定比蘇景更好聽。幫不了方先子。
  
  這倒不算意外,論起幫教晚輩的辦法、道理,蒹葭先生總比蘇景強得多。
  
  「我升仙時間還不如你長,還是那句話,對或不對我也吃不准,你若有異議隨時可開口,不用顧忌什麼禮數。」蘇景也不灰心,繼續對方先子說道:「如我所見,仙天如林。林中萬獸你爭我奪,奪什麼?寶貝、修元、洞府、法器……大家都講『奪』,奪就奪,無所謂的事情,或者我們再乾脆些。直接把它當做:爭來奪去,爭奪的是命。」
  
  「林中萬獸,個個性命一條,我也只有一條命,命在林中……不奪別人就會被人人奪去時候,」蘇景雙手攤攤:「奪他命,又何妨。」
  
  說著。蘇景轉頭望向蒹葭先生,後者摸鬍子:「這個道理啊,我也給他說了,說法仍差不多,入豺狼之地,當為虎豹!」
  
  「先生說的對啊。」蘇景附和蒹葭。又對方先子道:「既然進了山林,何妨做頭老虎,最好是比豺更狡猾比狼更兇殘,且肋生雙翅的老虎。」
  
  方先子先點點頭又搖搖頭,點頭是因為道理他明白。搖頭卻是因為自己另有疑問:「得蒹葭前輩相救前,弟子經歷過幾次兇險,也殺了不少人。人我能殺,死我不怕,但我想不明白的……且不論我這點本領做不做得老虎,就算我想做老虎、我入鄉隨俗……我若入鄉隨俗,我心道何在?」
  
  方先子嘴笨,覺得說不明白自己的想法,眉頭皺起還在還想解釋什麼,蘇景卻搖頭,直接說道:「做老虎就是入鄉隨俗?若你本就是虎呢。」
  
  「只想著做老虎會隨波逐流,」蘇景望著方先子:「卻沒想過,你本來就是只虎。」
  
  這一回方先子又愣住了,他還是不懂。不能說完全不懂,可他也想不明白自己懂在哪裡,迷糊,真正迷糊。
  
  蘇景卻耐心不多似的,不解釋,直接前輩大棒打壓,給定論:「你啊,就是頭虎。哪條豺狼要傷你,咬死它就是了。」
  
  「我也是虎,」蘇景似笑非笑,話鋒卻突轉:「若有一天你我相爭,我死你才能活,你會殺我麼?」
  
  方先子徹底懵了,正要搖頭不料蘇景忽然笑了起來:「放心,不會有這麼為難的時候,若真有那樣一天,我捨命救你。」
  
  笑著說,但絕非說笑。賀余師兄說過,哪個弟子都不能丟棄。長輩的擔當就在這句話中。離山的擔當就在這句話中。
  
  莽林殘酷,爭奪不休,有鼠靠打洞過活,有狼靠集群擴張掠食,有鳥兒靠雙翅高飛避難,也有猛虎傲嘯山林稱霸一方。
  
  兇猛之虎,誰傷我我吃誰,多快活;
  
  慷慨之虎,相爭於豺狼無比兇殘無比貪婪,卻能將性命輕易捨棄只要救得兒郎……它的守護。
  
  所有擔當都在這兩個字裡吧:守護。
  
  當事情無關於『守護』,環境如此,誰惹我我咬誰,照著死裡咬,咬不過就跑,有機會再咬回來實在沒機會就算了,與豺狼無異,或者說這時的虎就是個頭大些的豺狼,無所謂。
  
  當事情關乎『守護』,死戰不退!這就是離山之虎了,多簡單。
  
  虎隨時能做瘋豺惡狼,吃相難看滿臉貪婪;覺得自己的肚皮蒙了天,再找不到一件大比著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事情的獸,永遠做不得虎。
  
  這仙天中不是只有豺狼沒有猛虎,甚至可以說墨巨靈也是蘇景口中的『虎』,而當狹路相逢時候、非得摧毀他的守護才能成全我的守護時,摧毀它!
  
  大義其實是小義,宇宙才是真正的大、大、大,大到在宇宙中一切都是『小』。
  
  每頭虎都在守著自己的『小義』。
  
  於蘇景自己來說,不是什麼時候都那麼『正義』的,不是什麼事情都會與『護道』相關的,當鬥戰無涉『小義』,他就只是最最簡單的、守護心愛之人,守護身邊之人。
  
  只要有這份守護便足夠讓蘇景理直氣壯了,高高在上的那尊佛,不如小賊和他來得熟。
  
  再就是那件寶貝,人人爭得,我不爭是我願意,但誰要說我不能爭……啐他一臉:憑什麼!
  
  這番道理一點也不大,蘇景望向方先子,後者眉頭皺成了一個疙瘩。蘇景笑笑:「不用急,慢慢想。」說著將他收入洞天,遠遠散出的靈識正急急顫抖著,遠天裡一陣陣陰冷氣意正欺壓過來,又有勁敵入場了。
  
  就在這時候,被雷動放大到三裡有餘的童棺中突然傳出一聲怪笑:「我不信!」
  
  怪笑聲中,雷動跳出自己的童棺,帶著自己的兄弟跑到蒹葭身前:「看個包子你能做出三十首『十八褶賦』?做!」雷動伸出手,赫赫然,一枚包子,給蒹葭先生看。
  
  蒹葭先生左手撚須髯,右手拿起了包子,看了看,微笑著吸一口氣,然後把包子吃了,說好的三十賦變作三個字:「稍稍鹹。」
  
  老先生吃包子的時候,人頭也飛了過來,從遠處飛來,向邪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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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9:11: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九三章  她真我假,分身一箭
  
  
  人頭落地,整十顆,個個眼熟。
  
  拈花神君一眼就認出了那些人頭,低低一聲驚呼:「啊?是他們。」
  
  赤目真人眉頭緊皺:「依漆太歲和她九個手下,都被人切了腦袋!」
  
  雷動天尊暴跳如雷:「讓你作詩沒讓你吃,老秀才還我包子!」人人注目剛飛入場的十顆星怪人頭,只有雷動天尊在心疼他的包子。
  
  大餡十八褶!若非蘇景攔著,貪吃鬼就要挑起來去抓蒹葭先生的臉了。
  
  人頭就被扔在邪廟前百丈地方……星滿天、上紫薇宮那十個人敗退逃走,最終卻沒能倖免。
  
  很快,蒼老聲音從西北方向傳來:「西北天還有無漏淵在,輪不到別家什麼人來指手畫腳,星滿天的依漆老怪如此,離山的蘇景小妖如是。」
  
  隨說話,一頂轎子飄然入場,轎杠轎梁皆為黑色石骨,轎呢轎簾卻是艷艷紅紗。紅紗輕薄,依稀可見轎中端坐一頭面色青黑的老鬼,身著金仙滾邊的黑色長袍,袍上無漏淵標志醒目。
  
  蝕海大聖微揚眉:「紅紗帳?」
  
  烈小二點頭,補充:「泰骨。」
  
  即便蘇景孤陋寡聞,也能明白來人的身份了,西北天無漏淵,泰骨紅紗帳。
  
  紅紗帳,在無漏淵中地位與紫薇宮相若,都是用來豢養兇仙猛獸的地方,無漏淵『紅紗帳』分作泰骨、劍脈、水血、火筋、草煞五帳,其中泰骨紅紗帳實力為尊。
  
  在北方星滿天中,上紫薇宮宮主是僅次於諸位大星君的高手,泰骨紅紗帳相似、但猶有過之。泰骨紅紗帳下只有四個人。無漏淵內除去幾位鬼主不算,以單打獨鬥做個排名的話,泰骨帳下四頭猛鬼,分別能排入第一、第三、第四、第七。
  
  「泰骨紅紗帳啊。聽說四鬼中的『泰骨柔』是西北鬼窟裡的第一美人,不知比不比得仙子你更美貌,依我看肯定還是仙子更勝一籌。」身在外圍、遠處觀戰的金衣漢子口水翻飛,和身旁千仞仙子聒噪著。但話說到此金衣漢子眼中忽有異光閃過,他轉頭望向另個方向。
  
  下一刻,金衣漢子就不再理會千仞了,他看到不遠處有個更漂亮的小仙子。
  
  十六七的年紀,淺色茶花長裙,衣著並不出眾的小仙子。其實小仙子的模樣乍看上去也只是美麗而已,還談不到驚艷或者妖嬈,可若將目光停留片刻便會發覺:越看越好看,小仙子之美要第二眼、第三眼、然後就是沉陷,讓目光沉陷讓心神沉陷……
  
  恬靜女子,可眼波柔媚難言。
  
  「難得難得,小仙子天生媚相!敢問怎生稱呼?」金衣漢子不理千仞了,飛去了小仙子身旁。
  
  小仙子並無普通仙女那般拒人千里的冷漠,笑笑回答:「中土涅羅,蜂僑。」
  
  「中土?」金衣漢子終於被人搭理了,來了精神:「跟邪廟那些英雄是老鄉啊,那小仙子也是英雄了,英雄為何不去和老鄉相見?不熟?其實不熟無妨,聊聊就熟了,這都好說……」
  
  蜂僑仍是微笑著,仿佛毫無城府,坦言道:「不少人是熟悉的,但還是不去了,我是假的,她是真的,真要見面說話會傷我道心,可能也會讓他們不快樂。」
  
  她的話外人聽不懂,金衣漢子眨眨眼睛,換話題:「英雄的弓很不錯啊!」
  
  這次蜂僑面上驚詫顯露,遇造化、得神弓是她前陣子的奇遇。此刻神弓已被她拿在手中,但此弓無形跡不可辯,本來除了蜂僑自己,別人是看不見的,金衣漢子卻能看見?
  
  金衣漢子看得見。他湊到蜂僑身邊來不是因為她如何美貌,而是看出了她取得神弓在手,隨時準備參戰模樣:「英雄準備要趟這鍋渾湯麼?這一戰可不存善了,你請三思。而且我沒看錯的話,小仙子還未能完全駕馭此弓,貿然動射多多少少會有些反噬吧。」
  
  初相見,蜂僑對金衣漢子全無信任可言,但中土仙子落落大方,既被高人看出形跡她也無需隱瞞,搖頭應道:「既然來了,就見不得他們孤軍奮戰了。」
  
  不上前敘話,不歸入大隊,但也不肯置身事外,中土人間七大天宗之中,涅羅塢弟子在此。
  
  邪廟前,烈小二盡職盡責,聲音不停:「轎中老鬼名喚『泰骨老』,泰骨帳四鬼中本領最差的一個。」
  
  小二哥的話尚未說完,身旁忽然咆哮聲起。
  
  「還我包子……雙龍出海!」挾丟飯之怒,雷動已經帶上自家兩個兄弟,跨童棺登長空,六道星索直直打向猛鬼的紅轎。
  
  轎中老鬼可不像依漆太歲那麼裝模作樣,口中厲嘯『找死!』人已離轎沖天,他竟以血肉之軀硬擋六道星索猛襲,中,金鐵交擊聲音暴散!
  
  看似普普通通的老鬼,身體居然比著純粹太乙精金還要堅硬得多,六道星索同時打在身上,也不過給他添出六道白痕。老鬼中擊後只是微微一晃,身形再起繼續向著三屍撲去。
  
  「恁地結實……雙龍出海!」
  
  「只要功夫……雙龍出海!」
  
  「深鐵杵磨……雙龍出海!」
  
  「成繡花小娘子……雙龍出海!」這一句是赤目喊的,也不是非得每次咆哮都一定四個字,修行之道不拘一格,當隨勢而變隨心而變,這麼淺顯的道理大宗師都是明白的。
  
  星索猛擊連連,霎時間三屍叫嚷與叮叮當當地打鐵巨響轟動四方,老鬼面目猙獰,就在一次次的星索強襲中向著三屍迅速靠近。
  
  『泰骨老』離開了轎子去應戰三屍,可轎子並未空蕩下來,在他離開後,轎中仍有一人端坐。
  
  轎子並不大,只能乘一個人,泰骨老在時轎子裡只有老鬼,但他離開後,本來老鬼端坐的位置,變成了一個中年男子,衣袍打扮與剛剛離開的泰骨老一樣,中年人的五官倒也俊朗,國字臉懸膽鼻,可他臉上陰氣滿布,明顯也是個鬼物。
  
  轎子沒人抬,轎子自己飛,飄飄蕩蕩的紅紗轎鬼氣十足,短短一會功夫已從遠天處飄入混亂戰場千餘裡,相距邪廟不過兩千里。
  
  「蘇老爺小心,泰骨紅紗帳看來也不是一個人來……此獠名喚泰骨夫,帳中排名第三,身手猶勝泰骨老,諾大無漏淵、猛鬼無窮盡,但在鬼主之下,此人本領穩穩坐落第四位。」烈小二趕忙又出聲提醒。
  
  仍是話音剛落,邪廟門前那個紅衣男子就笑道:「草,裝神弄鬼什麼東西,我去揪他出來!」
  
  戚弘丁拔足、沖!
  
  不見仙家飄逸,不見高人瀟灑,永遠特立獨行的無雙城中,此刻入戰便如凡間征戰的陣前一卒,他沖,模樣笨拙可姿態勇猛,身法平淡卻勇往直前!除非敵人死絕,否則不歸回的沖鋒。
  
  「你一個人夠嗆。」蒹葭先生笑著、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本書,翻開……書翻看,紫金氣意沖天而起,蒹葭先生人影不見,他已融身紫金光華中,相伴戚弘丁共赴戰場。
  
  「你們兩個人夠嗆。」
  
  「你們三個人夠嗆。」
  
  紫霄國前任國丈,大巫紫圭開聲在前;彌天臺飛升聖僧晉光出聲在後。大巫揮動黑風滾滾,聖僧化身縹緲禪香,追隨戚弘丁、蒹葭先生身旁。
  
  蘇景覺得他們四個也夠嗆。九合真人、芙蓉須彌天歡喜羅漢、長生大佛陀、小猙獰王、大毀滅王再到佛祖道尊統統都喚作『仙』,可仙與仙之間差異何其巨大。
  
  尤其道佛妖鬼星五大勢力,幾乎可以說隨便拿出來一個人物都能在仙天中橫掃一大片,何況五大勢力精銳中的精銳。
  
  泰骨紅紗帳,無漏淵內除了鬼王就要數到此帳,兇名成就萬萬年的上位猛鬼。中土同族雖不弱,但對付泰骨之鬼怕還力有未逮。蘇景欲動,但尚未飛天忽然耳中傳入師兄葉非的聲音:「你好歹也算主將了,別總那麼毛躁,我去。」
  
  說話時劍光起,葉非遁化劍光,與幾位天宗仙家同行。
  
  書生總有意氣在,蒹葭先生人遁光華中,目光掃過身邊同伴,笑聲傳出:「七宗到其五,並肩殺敵,不錯不錯。」
  
  笑聲開心,但也有遺憾,到底還是差了兩宗……非天宗修家不能體會的情懷,『正道七宗同氣連枝』始終與他們的凡間歲月相伴,這八個字早在不知不覺裡從口號變成了驕傲。
  
  戚弘丁的沖鋒快、蒹葭先生的紫金鴻氣快,大巫的風快聖僧的聲快葉非的劍快,他們的攻勢皆快、撲向紅紗轎,但另有一個聲音比著他們更快:
  
  嘣、弓弦震顫之聲。
  
  來自外圍觀戰群仙中的一箭,來自涅羅弟子的一箭!
  
  既然同氣連枝既然聯手殺敵,便少不了這一箭、這個人。
  
  是箭射,但是箭也是人……剎那前,蜂僑身邊人影晃晃,又多出了一個蜂僑。
  
  本尊持弓、分身登弦,蜂僑以分身為箭!而登弦時候蜂僑分身滿頭烏發寸寸變白,長發欺雪;弓身開弓弦顫,那『嘣』地一聲勁響中,一箭暴射開去。
  
  勁射如電,蜂僑擊轎。
  
  搶在戚弘丁等人之前的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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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9:11: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九四章  中土仙,泰骨鬼
  
  
  泰骨夫是符家修。有關符篆鬼法,就連鬼主也會常常向他請教的,手上這張『冥親篆』在他囊中也算上品了,當初整整用去七十年才最終畫成此篆。
  
  只消符篆貼上『蜂僑』額頭,這尊小美人的分身就算被他收走了。雖只是個分身,但也身俱媚骨,泰骨夫很喜歡……
  
  泰骨夫速度快過此箭、力量大過此箭,他有十成把握將符篆按在『蜂僑』額頭,一切盡在掌握,不料就在靈符堪堪觸碰到那細膩額頭時候,『箭中蜂僑』的白髮遽然化作血紅顏色,旋即整個人轟然炸碎。
  
  蜂僑一箭,以分身為射,以分身毀為攻。
  
  根本就是自毀分身以求殺敵!分身崩碎,箭中神力這才真正暴發開來,泰骨夫不是沒有防備,但箭中炸起力量更在他的『防備』之上,巨力直沖蕩起轟動巨響!
  
  短短一瞬間泰骨夫接連打出四張真符。
  
  『盾海符』以求硬擋、『移花符』以求挪轉大力、『迷走符』以求亂去箭向、『脫天符』以求抽身去,他的反應奇快、他的符篆皆具大威力,可仍是不夠,巨響隆隆之中泰骨夫向後飛射退開,一條黑色血線自他左目起、直直劃過臉頰,到底還是受傷了。
  
  就在分身爆碎、泰骨夫接箭同時,遠處蜂僑吐出一口豔豔鮮血。身體一軟摔落星天……
  
  宇宙仙天,族類無窮大道無數修法更是品類繁多數不勝數,不同種族不同道法之下,修家、仙家的修行之路千差萬別。單就中土人間的修者而言,『一氣化三清』是重中之重。
  
  化三清,得三尊本命分身。修家成仙之後,若有機遇還可繼續祭煉分身,但『後來的分身』只能算作本法分身了,與前者有巨大區別。
  
  本法分身不會自己修行,除非專門祭煉否則不會與本尊齊飛共長。這種分身更像是人形法寶。即便被摧毀,對本尊的反噬傷害也不嚴重。
  
  本命分身則不然,『本命』二字絕非虛妄,無論從修行上。從命數上還是擴而大之去從自然角度去看。他們其實就是本尊身體的一部分、力量的一部分、性命的一部分!
  
  本命分身喪則本尊受重創。當初蘇景將劍身煉入墨色長劍後足足『大病』一甲子,足見損傷嚴重程度了。
  
  蜂僑沒有『法分身』,她只有三尊本命分身。將分身入箭……只因如此才能真正發揮長弓威力,可反過來看,她這一擊又和『斷妖身』有什麼區別,燃燒命火、雖死無悔的一箭。
  
  不止分身喪滅帶來的重創,神弓本身還有反噬。
  
  蜂僑摔落。
  
  金衣漢子『嘿』了一聲,手中一道金光流轉,籠罩住正摔落的小仙子,將她收入自己袖中。
  
  從不安州之戰的時候,金衣漢子就在看熱鬧,但他自己心裏明白:他要看的不是熱鬧、他也不會永遠這麼看下去,只是還沒到出手的時候。在這之前救護下收屍匠的同伴總不錯的。
  
  金衣漢子施法奇快,快到周圍仙家根本沒能察覺:他們看到蜂僑動擊、看到她重傷摔落,然後金光一閃人就消失了,不知去向何處。
  
  「仙子,你看誰能勝,我覺得小妖怪蘇景這次凶多吉少,非得有貴人相助才能……」金衣漢子將蜂僑收入袖中,又重新跑回到千仞仙子身邊去了,但新的聊天才剛起了個頭,金衣漢子忽然轉頭,向著背後望去。
  
  身後百裏外,一個看上去十四五歲的少年正望著他。
  
  少年長得眉清目秀,做仙僮打扮,衣著全不起眼,不知是哪處仙壇的侍奉童子。可仙僮、金衣對望中,兩人眼中都閃過一絲異色。
  
  金衣漢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重新轉回頭,口中換了話題,無端端問身邊千仞仙子:「仙子覺得仙鶴好看不?切,人人都說仙鶴好看,我可就不明白了,小細脖小腦袋大肚子的玩意,好看在哪里?莫說普通鶴子,就是青羽朱喙墨頂鶴,也醜得讓我看一眼就想哭。」
  
  千仞仙子不想惹事,反正金衣漢子也就是廢話叨叨,不見有什麼惡意。可其他廢話給他個耳朵聽聽就算了,此刻他連『青羽朱喙墨頂鶴』都敢妄加評論,仙子沒法不吃驚,急忙搖頭:「你莫亂講!」
  
  誰人不知,宇宙雖無盡,但真正的青羽朱喙墨頂鶴只有一頭,誕生於星辰神光之中,皈依於東方道尊門下,是道尊的貼身仙僮。
  
  這等高貴上仙,其實普通人敢妄加評論的。
  
  金衣漢子撇嘴巴,還矯情:「就是小細脖大肚子嘛,它敢長成這樣就別怕別人說!」
  
  金衣人胡言亂語,妄自評判神物寶鶴時候,戰場中戚弘丁等幾位天宗高人已經與泰骨夫打成一團。
  
  觀戰片刻蘇景放心、蘇景驚喜!
  
  大家剛見面時正值萬仙狂躁、花羅夾攻,戰場上亂成一團、那時蘇景又在專注尋找猛鬼青吃,是以沒太留意同伴的本領,他以為他知道個大概……可現在才明白、大錯特錯。蜂僑一箭在前,戚弘丁、蒹葭、大巫、聖僧與葉非夾攻在後,穩穩吃定了泰骨夫。
  
  蜂僑那一箭,遠勝普通仙家能夠理解的威力,泰骨夫受傷不重可不等調息回復就迎來了中土天宗的聯手猛攻:蒹葭先生攻勢飄灑寫意、變幻莫測;大巫紫圭法的法術鬼怪刁鑽、輕易不出手但一動則直逼要害去;晉光神僧的攻勢中規中矩但也算得恢弘大氣。
  
  他們的本領,遠勝蘇景猜測。
  
  可是他們三個人加在一起。攻殺威力不及戚弘丁、不及戚弘丁兩成。無雙城主引『勇猛無雙』之法入身、鬥戰中大開大闔,瘋魔般圍住敵人強攻猛打。
  
  戚弘丁主導,另外三人策應,穩穩壓住泰骨夫。葉非在一旁都不怎麼出手。當然不是葉非高傲不屑合擊,像泰骨夫這種惡鬼多半修得『玉石俱焚』的重術,葉非不敢逼得太緊,同時也在尋找『抽冷子』一劍奪命的機會。
  
  另外,葉非心中也是驚訝的,入戰來的幾位中土高人,他們的本領遠超自己預料。看來都在飛仙後有過自己的奇遇吧……尤其無雙城主。
  
  而蘇景、葉非心中驚詫。又怎比得上週邊觀戰群仙。
  
  泰骨紅紗帳、上紫薇宮。這樣的名字在普通仙家看來根本就是高不可攀的,不過上紫薇宮被滅得莫名其妙,不提也罷。此刻泰骨老、泰骨夫接連出戰,對上那群自稱『中土來人』的仙家。卻占不到絲毫上風。
  
  一邊是一個打三個。一邊是一個打五個。都是人多欺負人少,但人少的那方可是泰骨帳下猛鬼!泰骨鬼,哪個不是揮揮手就能抹去一方仙庭的兇猛怪物。中土上來的。只才三五人就能擋下泰骨鬼了?
  
  無名中土無名仙,才一真正亮相便驚煞八方。
  
  泰骨老,泰骨夫身陷惡戰,紅紗圍成的轎子卻不見停頓,飄飄搖搖繼續前行,此時轎子相距邪廟不過千里,轎中人又變成了周身赤裸、豐乳肥臀的年輕女子。
  
  不著寸縷,但容貌聖潔,縱是端坐神殿的聖天娘娘,也不如她來得更端莊雍容;聖潔女子,卻在目光中閃出絲絲媚色,無以形容的眼波,只一閃就讓人血脈賁張心頭燥熱。
  
  「尤那老鬼……雙龍出海!」
  
  「能換人不……雙龍出海!」
  
  「換小娘子……雙龍出海!」
  
  始終吵鬧的三屍更加吵鬧了,早知有不穿衣服的小嬌娘坐在轎中,他們哪會和泰骨老來打。老鬼混不理會,他已逼近三屍千丈範圍,但距離越近『雙龍出海』打下的威力也就越強大、三屍合擊的速度也就越快,泰骨老承擔壓力不小,一時還拿不下對方。
  
  「邪魔田上……雙龍出海!」
  
  「咱們換換……雙龍出海!」
  
  田上沖出去了。無論不聽還是小賊,都不喜歡光溜溜的女人,田上領奉主人心思急撲向前,直奔紅紗小轎。
  
  泰骨柔,泰骨四鬼之二。當田上動時,女鬼全不等待,一閃身迎著田上逆沖而去!
  
  一自廟中來,一自轎中來,兩人身法皆快如光電,相遇、相撞於半途……不見巨力轟蕩、不聞大響鳴放,兩頭兇猛鬼物相撞一刻全無聲息:泰骨柔散了。
  
  第一刹,泰骨柔化作了一團紅煙、煙被田上撞得四分五裂,濃濃紅煙崩做千絲萬道,散、但不亂。
  
  第二刹,崩碎、四散的紅煙停滯了散飛之勢、盡數化形。無數道煙化作千萬個泰骨柔,但所有泰骨柔都只有形跡並無實質,它們是赤身豔鬼,也是虛無煙影。
  
  第三刹,千萬泰骨柔驟撲向前,四面八方無窮無盡,撲入田上身體。
  
  第四刹,時間在田上身上變得詭異了,只在短暫到無以計較的暫態裏,田上卻慢慢慢慢地變化著:亂蓬蓬的灰髮變得豐潤烏黑、光禿禿的眉毛變得修長、乾癟烏青的身體變得豐潤飽滿、醜陋猙獰的五官變得精緻且聖潔……
  
  第五刹,四面八方泰骨柔消失去,只剩下一個,田上也不在了。或者說,田上變成了泰骨柔……
  
  幾乎同個時候,嗚嗚號角聲突然響徹天地,一道接著一道鬼煞黑煙凝聚成的暴烈颶風自遠天向著邪廟撲來!
  
  風中藏大軍,到底是西北仙天,他們的軍馬調動更加迅捷……無漏淵麾下,風羅鬼部。仍算不得最最精銳的鬼軍,但遠比之前的潰敗的花羅更優秀。
  
  其實單兵以論,花羅風羅差不多,但數量上的差距就太遠了,若把風羅軍勢當做一方大湖的話,花羅不過一眼老井。
  
  除卻風羅大軍,另還有兩頭猛鬼駕雲而至。一頭大如山嶽身高萬仞,一個矮小得……他的雲駕不過才茉莉花的一片花瓣大小。
  
  大小雙鬼皆著王袍,大個子鬼是小猙獰王,小個子鬼為大毀滅王,只憑氣意相探蘇景就敢用自己的左手打賭,這兩頭鬼王絕非『凡品』,絕非其他那些無漏鬼王可比!
  
  還有,轎子中最後一頭泰骨鬼顯現真形了,三兩歲的小娃娃,滿面懵懂滿目天真,但他是西北天諸鬼主座下第一凶獠:泰骨已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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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9:11: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九五章  皮外傷,不太妙
  
  
  「隨軍而來兩王尊,王中尊。」烈小二的語速奇快:「大毀滅王尊奉位無複歡喜,小毀滅王尊奉位孝感動天。」
  
  無漏淵中大小王駕百多人,大毀滅王地位大都遠勝小猙獰王,唯獨小猙獰王尊『孝感動天』尊貴異常,身份以論,他只排在大王尊之下,其他所有大毀滅王見了這位小王尊都要認真行禮的。
  
  滾滾陰風天颶沖入戰場,已化形浩蕩鬼兵,向著邪廟急撲而來。
  
  無漏淵王尊皆有王號,無複歡喜王尊沒什麼可說,但小猙獰王尊的稱號讓裘平安有些好奇,大戰在即抓緊時間,裘平安問:「孝感動天?這頭鬼很孝順麼?」
  
  「大鬼主是他義父,很得寵愛。」烈小二有問必應,跟著又對蘇景說道:「戰力相排的話,大小兩王尊,大的第二,是第六。」
  
  廝殺將至,烈話也那麼仔細了,不過意思盡能明白,猛鬼一脈幾位鬼主之下,泰骨紅紗帳四頭鬼分別能排入第一、三、四、七。
  
  大小兩位王尊就是第二和第六了。
  
  邪廟四周鼓聲隆隆,白骨槌重擊仙皮巨鼓,湘大先生親自擂鼓,為自己帶來的瀟瀟天兒郎助威!
  
  邪神之廟,一面離山大旗高挑,旗下本來聚集了眾多高人,之前與泰骨三鬼相鬥之下,蘇景身旁還有兩大屍仙與諸位大聖。看似本錢雄厚,在強敵到來後立刻就顯得單薄了……大小兩位王尊無意單打獨鬥,當有雄兵在手。誰會去打擂臺似的比武決勝。
  
  兩位王尊會同大軍,直接擺出攻城大陣來取邪廟。
  
  湘大先生帶了大軍過來,數量上倒是不遜色,可軍陣法度和單兵本領都比不得人家,甫一接戰便落盡下風,茅大先生、諸位大聖盡數入戰,但即便如此也無法將敵人拒之門外,邪神大寺猛做拓展,『張開大口』,鬼軍帶周圍瘋仙一口吞下!
  
  『吞下』並非結束。正相反的。真正的廝殺決戰剛剛開始,瀟瀟天屍鬼兵馬、中土一眾屍仙大聖與蘇景邪廟聯手,這才勉強穩住了陣腳,惡戰雙鬼王尊與風羅大軍。
  
  無漏淵大小王尊直接帶兵入戰。他們根本未理會蘇景……也無需他們去理會。另有一道陰森氣意。將蘇景牢牢鎖定。
  
  泰骨紅紗第一將,泰骨不死。
  
  小小的轎子一路飄搖直奔蘇景而來,轎內鬼娃娃雙目死死盯住蘇景。
  
  蘇景不能動。除非直面、迎戰泰骨不死,否則去往任何方向都會留下無可彌補的破綻,會被強敵直接把握先手。
  
  泰骨帳中人不擅軍法也不喜歡打仗,早在來時路上大家就商定了,大小王尊負責破邪廟,泰骨帳專心拿匪首。
  
  不聽依舊乏力,這場大戰她幫不上忙,亂戰起時被收入洞天。在黑石洞天內,她對蘇景說道:「田上那邊還沒事,你安心入戰去。」
  
  從大小王尊殺來到現在,也不過短短幾句話的功夫,田上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可他是在不停變化的,一時從屍煞老魔變成裸露女人,一時又從裸露女子變回凶屍本相。
  
  奪身侵魂,這是泰骨柔的戰法,而田上這具至淳戾氣凝結的屍身對她更是大好滋補,她看上了這具屍體。
  
  可若把事情反來看,泰骨柔的渾厚修為、純陰鬼魄對田上來說又何嘗不是一頓可口大餐。兩頭凶物以身體為戰場,彼此剿殺做生死之戰,外人卻感受不到絲毫力量,可怕戰鬥唯一的表像僅是:一會老頭一會女人,以及大多數時候的半老頭半裸女。
  
  拍了拍不聽的肩膀,黑石洞天內的蘇景散去了。至兇險一戰,全神投入。
  
  也就在神識撤出洞天歸入本心一刻,蘇景亮劍、蘇景入戰!江山萬劍法篆,喚起銳利劍龍直搗紅紗轎。
  
  轎中鬼娃怪模怪樣地笑了起來。當長劍鋪滿視線,自蘇景手中綻放、衝殺到小轎近前時,泰骨不死遽然動了,飛出轎、迎劍龍。
  
  千萬長劍彙聚而成的鋼鐵洪流,飽蘊殺機與力量,但不是真的龍。既是萬劍彙聚,那劍與劍之間總會有些『縫隙』,鬼娃娃泰骨不死就在『縫隙』間。
  
  ……
  
  每到秋季,中土北方中都會有漁汛,無以計數的鮭魚彙聚一起,從汪洋中回游淡水。漁汛到得最最豐饒那十幾天,江溪深寬處還不顯什麼,可在河道窄淺地方,肉眼可見魚群鱗光,大群鮭魚幾乎要阻塞河道,足見其勢。
  
  就在漁汛時,無數大鮭魚逆流而上,一條小泥鰍卻順流而下:遭遇、穿插、滑溜溜的小泥鰍遊得又快又靈活,穿梭於密密麻麻的魚群,看似狼狽實卻從容地繼續著自己的前進。
  
  小泥鰍如何,泰骨不死就如何了……可又哪有那麼簡單,長劍之龍、寒刃洪流瞬息萬變,劍沖劍絞劍急轉,無數長劍每時每刻都在變化。但無論劍龍急旋還是猛衝,無論其中劍勢如何刁鑽遊走,泰骨不死永遠在『劍隙』之中。
  
  他的身法太靈活也太迅捷,任誰也不敢小瞧的劍龍在他眼中破綻千萬;若這道劍龍打向週邊觀戰那些仙家,恐怕早已橫屍片片,可對泰骨不死而言,只是玩耍。三個呼吸功夫的玩耍。
  
  穿行於『劍隙』,小鬼手舞足蹈,輕輕鬆松地去敲打身邊長劍,僅在三息中他就『敲』過了所有長劍,三息落盡時候,小鬼雙手輕輕一拍……無數長劍盡數爆碎,諾大劍龍就此飛煙!
  
  劍龍自靈符中來,飛升前吃麵老道以精血做篆、送給蘇景的劍符。雖不如真正的江山劍龍,可那也是難得的殺招。進入仙天以來,蘇景不斷遭遇強敵。劍龍有被敵人擋下的時候、有被對手避開的時候,卻從未有過今日情形:短短三息,舉手投足,劍龍摧毀。
  
  攻勢盡毀,泰骨不死不做絲毫停留,繼續前行沖向蘇景。
  
  蘇景眉目猙獰,足底灼熱傳來,符中封印的劍氣被破,這道大好靈符也廢了,蘇景心疼這道符!
  
  蘇景即金烏。怒則熾焰焚天!
  
  熊熊火焰橫掃開去。烈焰火海之中一聲接一聲的劍鳴高亢嘹亮,來自小光明頂的九劍、來自百里驕陽的一劍,離山十劍出!
  
  劍舞神火,神火成潮。殺敵去。
  
  泰骨依舊笑得怪模怪樣。飛身火海前雙手向前猛地一探、抓火。
  
  他真的抓了火。不是手心兩團,是抓起了整整這一片火海。
  
  本是熾烈火焰彙聚成的汪洋,被泰骨不死抓在手中以後就變成了一塊『布』。火紅色的布。烈焰還是烈焰,陽火仍是陽火,卻再沒了搖擺的空間、再沒了前進的餘地,火海仍在只是再不流淌再無生機!便如被凍住的大海。
  
  海被『凍住』了,離山十劍也被凍在海中,一聲聲驚急長鳴淒厲,可又有什麼用。
  
  就在此刻,冰海破!當攻勢受阻蘇景不存絲毫猶豫、再拔劍。
  
  從心口拔出的黑色長劍,第十一劍,蘇景最最強大的一劍。手舞墨劍,裂開火海『堅冰』,去斬小鬼頭顱。
  
  直到蘇景以墨色長劍殺來,泰骨不死才終於有了一聲像樣的笑聲,『哈』的一笑中,小鬼居然猛仰頭,嘴巴張開、以他森森獠牙咬住了墨劍之鋒。
  
  如柴刀嵌入磐石。
  
  小鬼獠牙交錯,穩穩扣住墨劍,蘇景接連三次催力,劍鋒進不了絲毫也抽不回半分,被他咬住了,墨劍竟再拿不回來。就在第三次催力的時候,蘇景眉心中一道血痕直入髮髻,第三目、望死眼開,神目中一道血芒激射,打向泰骨不死的頂蓋天靈。
  
  泰骨不死是個光頭娃娃。
  
  神目赤芒尚未打到時,鬼娃娃的光頭忽然裂開,一條三寸長的青色怪蛇探出頭來,嘴巴一張吐出一縷青煙,將蘇景打來的赤芒穩穩抵住。
  
  連番攻勢全無效果,蘇景脫口一字劍咒:「崩。」
  
  一劍崩,自從飛仙後就再沒用過的劍法了,全身勁力所有修為於一瞬暴發、於被小鬼咬住的墨色劍鋒上暴發,蘇景不信崩不爛他的那張腥臭嘴巴!
  
  這一劍無跡可尋,不在泰骨不死的意料中,小鬼眼中閃過一絲意外。
  
  惡鬼終於鬆口了,下巴都被炸碎,又怎麼可能不鬆口;蘇景也受一劍崩巨力反震,身體向後遠遠摔飛開去,但墨劍仍在手中。
  
  被凍住火海就此崩碎開去,『離山十劍』也告脫困,追著蘇景一起急退……
  
  當蘇景穩住身形、重新站定,小鬼的下巴已經長好了……嘴巴被徹底炸爛時,泰骨不死眼中不見痛苦不見驚怒,只有那淺淺淡淡的一絲意外,跟著他揚起手抹過血肉模糊的嘴巴,手離開時一切復原。
  
  『噠、噠、噠』,泰骨不死張嘴、閉嘴、磕自己的牙齒,新下巴、新嘴巴,並沒什麼不適應,和原來的一樣好用。
  
  蘇景吸一口氣,力氣迅速回復,隨著體魄變強、隨著修為精進,一劍崩後力氣歸複速度遠勝當初,短短片刻就恢復如初。
  
  小鬼摸了摸下巴,蘇景全力一擊,對他來說也不過是個皮外傷。
  
  手掌一抹就痊癒了,幾可忽略不計的皮外傷。
  
  而蘇景揮劍,小鬼咬劍,看上去不分伯仲的較量,其實已經分判高下。
  
  西北天鬼主之下第一強者,泰骨不死。
  
  「星索將盡……雙龍出海!」
  
  「如何是好……雙龍出海!」
  
  「誓死一戰……雙龍出海!」
  
  即便戰場中法音如雷、殺聲震天,也遮掩不住三屍的大呼小叫,蘇景這邊對上前所未遇的強敵時候,三屍的戰況似乎也不太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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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9:11: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九六章  不妄動,最謹慎
  
  
  很抱歉,寫錯了猛鬼的名字,前文泰骨已死,後文成了泰骨不死,是一個人,我搞錯了。
  
  ……………………………………………………
  
  泰骨不死再動,一飛沖天,揮手間煞氣凝化萬箭,萬箭齊發激射蘇景;
  
  趕在箭雨落下前小鬼就沖到蘇景身後,彈彈手指將一道厲符打向蘇景後腦;
  
  不等符篆貼中蘇景後腦,森森鬼影一閃,泰骨不死又繞到他面前,小鬼蹲著、一拳砸向蘇景腳面;
  
  蘇景腳急錯、小鬼已收拳猛跳起嘴巴大張咬去蘇景咽喉,差不多這個時候箭雨呼嘯射來、厲符堪堪碰到蘇景頭髮。
  
  十一劍急舞成風,元吉天都火翼全力扇動,蘇景才勉強避過這一輪急攻。可小鬼不知何時又繞轉到他身後去了,雙手搭上了金燦燦地火翼,準備撕。
  
  蘇景轉念、火翼不收反漲,藏於雙翼內的九九庚金劍羽暴散去,擊殺強敵。
  
  小鬼退去了。
  
  小鬼突兀出現面前,口中咬著一枚劍羽,『噗』,口中劍羽射來,同個時候一雙鬼爪猛張、對蘇景虛按。
  
  蘇景只覺重重陰氣如枷如鎖,牢牢桎梏住了他的身體,難做後退,但迎面射來的劍羽快如流光,正打向額頭。
  
  仍是靠著墨劍神力,蘇景破陰枷冥鎖,逃過了第二輪急攻……
  
  但小鬼哪有片刻停歇,一輪又一輪猛襲急攻不休。泰骨不死,力量勝過蘇景。速度勝過蘇景,戰法鬥術也勝過蘇景!
  
  蘇景樣樣不如人,唯一的依仗僅在離山十劍鋒銳異常、墨色長劍巨力浩瀚,十一劍並力會讓泰骨不死稍稍有些忌憚,全賴如此才能吃力再吃力的支撐下去,幾乎就是只能挨打無法還手的局面。
  
  相鬥短短一盞茶的功夫,已經數不清多少次遇險,有兩次墨劍都險險被搶走,蘇景頭髮被扯去了幾縷,背後挨了一記抓撓鮮血淋漓。左手小指指骨也被折斷。
  
  被牢牢壓制。這般相鬥蘇景心裡說不出的憋屈,可又能有什麼辦法!
  
  蘇景被小鬼窮追猛打、疲於招架之際,三屍那邊也越來越不堪,雙龍不再出海。三個矮子大呼小叫著『星索告罄』。每人拿住最後兩根星索又開始胡掄。
  
  可泰骨老專修陰身橫練。連凝聚五人之力的雙龍出海都傷不到他,何況現在三屍全無章法的揮索亂抽。
  
  泰骨老已然逼近身邊,三屍全仗身法遊鬥。掄著星索逃來逃去……他們的情形與蘇景完全一樣:隨時。
  
  隨時都可能被打死,但也沒准再能堅持好一陣,看運氣。
  
  蘇景的運氣很糟糕。泰骨不死揮手打出一片屍血煞,血煞籠罩三千丈方圓化蝕骨法域,小鬼自己也入身法域不斷強襲。蘇景只能逃,仍是靠著墨劍威力劈開血煞逃到外面。
  
  但這個退身辦法使用過幾次了,這回小鬼早有準備,蘇景逃時小鬼身形一閃就急追到背後,鬼爪上一根指甲暴漲、化刺,紮向蘇景後腦……
  
  三屍的運氣比蘇景更糟糕:蘇景被鬼甲追刺後腦,命懸一線,三個矮子卻已經死了。他們的星索亂掄被泰骨老衝破,隨即老鬼狠狠撞來,三位大宗師都被撞爆了,血如噴泉竄得很高。
  
  誰先死誰的運氣就更糟糕,這個道理是不會錯的,三屍的運氣不如蘇景。
  
  而三屍神隕落一瞬即為重生一瞬,重生於蘇景背後!
  
  「雙龍出海!」
  
  這次不嘮叨前面那四個字了,三位大宗師只喊重點,他們口中『告罄』的星索又自袖中奔襲而出!
  
  小鬼泰骨不死正追在蘇景身後,他一直都在防備敵人會出奇招保命,可他無論再怎麼提防,防的也是蘇景,又哪裡想到三屍會突然鑽出來。
  
  雙龍出海了,六道星索劈面打來,近在咫尺的狠擊!幾乎可以看成是泰骨不死主動用臉去追、去接的狠擊!
  
  同個時候蘇景亡命奔逃的勢子陡轉,庇護主人飛逃的離山十劍陡轉、始終被他握在手中的墨劍陡轉。
  
  人轉劍轉,人殺人劍殺人。等這個機會半晌了,十一劍挾全力劈斬泰骨不死,蘇景口中暴喝如雷:「殺!」
  
  星索中、離山十劍中,墨色長劍中!
  
  這一擊來得太快太突兀也太狠辣霸道,即便泰骨不死身法卓絕也躲避不開。只是他還來得及做一件事:抱臂、聳肩、縮頭。
  
  以一雙小臂護住頭顱要害。
  
  來自蘇景與三屍的反擊落下!轟隆大響綻放半空,浩瀚力量湧動,蘇景與三屍遭巨力反挫個個向後摔退!
  
  小鬼也向後摔出,他的身體打著鏇子、翻著跟頭,好像個被從高處扔下的破爛娃娃。
  
  氣浪轟湧,四下散開,蘇景把持群劍穩住身形,但是不等他帶上三屍再飛上前去,氣浪中忽然傳來咯咯笑聲……兩三歲孩子的笑容,滿是稚嫩。
  
  笑聲之中,氣浪退散開去泰骨不死又複顯身。
  
  小鬼兩條胳膊上的皮肉都被打爛了,左臂明顯扭曲,右臂卻依舊平順,因他抱臂護頭的時候是左憊右臂。
  
  胳膊上的血肉稀爛,卻只能算是皮肉傷,不傷根本。就是左臂斷了有些麻煩……偷襲在先、合力猛擊,蘇景與三屍只打斷了對方一條胳膊!且並非斬落,只是骨折。
  
  泰骨老怒聲咆哮,飛縱到泰骨不死身邊,老鬼面色狂怒,小鬼卻輕輕鬆松,揮手攔住了欲做撲擊的泰骨老,交戰以來第一次真正開口說話,笑呵呵:「好傢夥,還有這等詭變。」
  
  蘇景神情陰冷,雖然準備鬥戰的架勢沒什麼新鮮,可他擺出的氣勢已經一目了然:準備赴死一搏了!
  
  這個時候忽然一個陰測測的聲音傳來:「泰骨,去拔旗取寶吧,這頭小妖你不用管了。」
  
  蘇景循聲望去……聲音是從那頂紅紗小轎中傳出的,轎子裡竟還藏了人。
  
  泰骨不死、泰骨老聞聲面色,一個平復笑容一個收斂怒意,整肅神情恭敬應道:「謹遵我主法諭。」言罷微微躬身行禮,小鬼帶上老鬼,再不理會蘇景向著邪廟深處沖去。
  
  三屍的臉色變了,面面相覷;蘇景的臉色變了,瞳孔微縮。泰骨不死是什麼人,無漏淵鬼主駕前第一猛鬼!能被他如此尊敬、被他喚作主上的,還能是什麼人。
  
  無漏淵鬼主駕到。
  
  原本空蕩蕩的紅紗小轎中多出了一頭鬼物,看上去花甲年紀,著皇袍戴皇冠,身形瘦高。
  
  一掀軟簾猛鬼離轎,不見如何兇惡也不見太多威嚴,鬼主還算和氣,微微笑:「我名廿一心漏,你可曾聽說過?」
  
  聽說過,他的名字不如道尊佛祖響亮,但也不遑多讓!無漏淵第三主,廿一心漏。蘇景早都聽說過他的大名。
  
  ……
  
  從靈寶出世開始,烏劊喧笑等諸王,輕紗白骨老尊,九相大菩薩,青吃,猛鬼花羅部,上紫薇宮……來多少蘇景殺滅多少,縱觀戰事,蘇景等人的打法算得個個擊破。
  
  對奪寶眾人而言,會被個個擊破,一來自視太高、以為自己能勝過離山邪魔;二來趕到地方就急急進攻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邪魔蘇景只是『小患』,別家大勢力遣來奪寶高人隨時會到,這才是棘手的事情,非得要搶在別家敵人到來前奪寶才會勝算更大。
  
  可青吃死後,六位鬼主中相距『出寶地』最近的三鬼主就傳下號令,命快要趕到地方的屬下不可再貿然進擊,先在場外等候,什麼事情都等他到了再說。
  
  無漏淵列位鬼主之中,廿一心竅是最最謹慎的,有件事他不太想得明白:寶物已經出世,蘇景卻為何一直不走。
  
  其實群仙有此疑問的不在少數。蘇景正在收煉寶物應該是最簡單也是最好的解釋了,不過這也是最荒謬的解釋,怎麼可能!得傻到什麼樣的人,當重寶出世後不會先搶了重寶逃走,而是留在原地、當著無數虎狼眼前收煉寶貝。
  
  這個事情真的說不通,三鬼主想不通。是以他傳令手下莫再一個一個地上前去湊數,先等他去看看情形再說。
  
  在上紫薇宮之前,泰骨紅紗帳四鬼就趕到了,奉主公諭令,隱形匿蹤等候在外面。
  
  不多時大毀滅王尊無複歡喜趕到,又過片刻三鬼主抵達。
  
  三鬼主來的時候,正遇到小貓第二次踩翻依漆太歲。
  
  上上狸讓球妖官問太歲『可知我是誰』純粹是貓兒頑皮,打悶棍總比著明火執仗更有趣,老太婆若不知道她是上上狸,這記悶棍就算打成了。
  
  依漆太歲真不知道自己倒楣在誰腳下,可觀戰群仙在最初震駭之後,又哪會聯想不到那只『仙天第一貓』,連普通仙家都能想到,三鬼主又怎麼可能不知上上狸真正身份。
  
  這又讓三鬼主驚疑了好一陣子,當然他不曉得上上狸真正本領是以他不覺得自己會輸給那只貓,一腳踩翻依漆太歲,他也辦得到。座下第一,座下第一而已,這個第一和『座上』之人有雲泥差距。
  
  三鬼主很是納悶,上上狸為何會幫蘇景?這裡面了怕是有事。
  
  在三鬼主眼中,事情好像越來越複雜,即使自己到了也不敢妄動,他接著等,再等等看,會不會又有其他動靜……他等,他是廿一心漏,誰不知廿一心漏最最謹慎。
  
  等了好半晌,確定上上狸真的離開了、遠去了,三鬼主始終沒等到什麼動靜,倒是等來了另一部自己人小毀滅王尊孝感動天以藏天袖帶了風羅部趕來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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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七章  他若動,旗中人
  
          
  等了好半晌,確定上上狸真的離開了、遠去了,三鬼主始終沒等到什麼動靜,倒是等來了另一部自己人:小毀滅王尊孝感動天以藏天袖帶了風羅部趕來支援。
  
  再怎麼謹慎,該去搶奪的寶貝也是一定要搶到手的。身邊有兵有將有精銳屬下,讓人驚疑不定的上上狸遠去了短時間回不來,三鬼主不再浪費時間,一聲令下群鬼突進。
  
  這次算得謀定後動,大小兩王尊率領風羅大軍,劍指邪廟;泰骨紅紗帳吃定廟中核心高手;三鬼主藏身轎內主持大局。
  
  廿一心漏從不妄自菲薄,他曉得自己有多麼兇猛,能在無漏淵做到第三位鬼主,靠得可不是運氣。就憑邪廟中那群妖魔小醜,如果三鬼主出手,無需片刻便可輕鬆掃滅。
  
  不過三鬼主不會輕易現身,他還想不通蘇景為何留在原地不肯走,他以為事情有詐。
  
  他懷疑蘇景還有厲害殺招或者背後還藏了什麼兇猛人物……無論是私藏殺招絕技還是強大援兵,直接去面對蘇景無疑都是件危險事情。
  
  三鬼主不會把自己當做試金石,這麼危險的事情讓手下去做就好了,泰骨不死正好,這個小鬼身法快本領強腦筋也還說得過去。
  
  直到片刻前,三鬼主果然見到了小妖蘇景的保命絕招,原來那三頭矮子靈怪有不死之身、隕身後可直接返回蘇景身後重生再做奇襲!好傢夥,真是狠辣手段了。還好泰骨不死的本領的確大,硬是拼下了這一殺。
  
  逼出了對方的絕招,無論這絕招不是真的強大,都讓三鬼主松了口氣。他能感覺蘇景已經黔驢技窮,畢竟,蘇景在鬥戰泰骨不死時候險象環生、幾次都險些喪命。還有,小妖在最後一殺未能奏效後,身上散去了同歸於盡之勢,困獸頑抗、再無退路時候才會有的氣意。
  
  三鬼主這才顯身,制止泰骨不死繼續出手。命他去拔旗取寶……這麼做的原因也不是沒原因的:
  
  上一重。這場奪寶之戰中,最最危險的關鍵莫過兩個,一是邪廟妖魔的首領蘇景,他可能藏有後招。對付他是危險的;另則是取寶。寶貝周圍沒准會另有埋伏。此刻試出了蘇景後招。第一個『危險』不那麼危險了,第二個危險仍不可知,誰去探?仍要辛苦泰骨卿家。
  
  下一重。三鬼主人在戰場,漸漸察覺到邪廟中透著一份幽冥真意,不同於無漏淵的鬼氣,邪廟中的冥意並不濃重,可那份氣意的純透、本真,即便三鬼主也不敢小覷!
  
  廿一心漏聯想不到閻羅神君那邊去,冥王只有十三位,個個名動仙天,若真是他們,三鬼主必能認出。總不可能是多年不見人影的閻羅神君又收了第十四個冥王吧,是以三鬼主以為,這個小妖蘇景應該修行了非常厲害的喪家法門,是法門厲害,但蘇景修得稀鬆可笑。
  
  畢竟邪廟中透出的陰冥氣意太純正了。
  
  十斤黃金,與百萬裡的純銅,哪個更值錢?自然是後者。邪廟的冥氣可以看做前者,三鬼主的修為可看做百萬裡純銅。三鬼主看中的也不是區區十斤金子,他在意的是煉金之法。若得了此法,安知不能將自己的百萬裡純銅煉做同樣大小的真金!到那時他又將是怎樣強大。
  
  邪廟是蘇景的。三鬼主打算抓個活的。
  
  但是從之前鬥戰他也看出來了,泰骨不死勝過蘇景不少,殺敵取勝不算太難,可小鬼想要生擒蘇景就不那麼容易了,弄不好小妖就會死掉。
  
  取寶可能有危險,蘇景沒什麼危險了,蘇景要留活口,小鬼抓不了他的活口。所以三鬼主現身親自擒拿蘇景,命泰骨不死去取寶。
  
  三鬼主調度有方。
  
  ……
  
  泰骨紅紗帳現身!
  
  大小王尊現身!
  
  三鬼主現身!
  
  圍攏在遠處觀戰的仙家群情聳動。接連變化、接連現身的無漏強者,足夠讓人激動了。蘇景一夥表現出的戰力著實不俗,可三鬼主金駕已到、塵埃落定!
  
  果然還是西北天啊,最先展現出強大實力的就是地主。群仙都是一樣的心思,花落無漏淵,這場爭奪就快結束了,現在就只剩下最後一點熱鬧可看:看小妖蘇景如何負隅頑抗、再看他如何被三鬼主輕易抹殺。
  
  群仙大都激動,奪取寶物的機會始終沒有出現固然遺憾,不過能見到三鬼主親自出手也不枉此行了。
  
  除了激動,也有小小一部分仙家略感失落:說句心裡話,小妖蘇景一夥表現的太狂妄,不討喜。可先是不安州再是薔薇州,他可真敢幹、脫光了膀子地幹!打了佛打星,打了星打鬼,一次次地打一次次地贏。星天之中已經多少年沒出現過這樣的狂徒、凶徒了?星天之內五大勢力高高在上,已經多少年沒人敢向他們挑戰了。
  
  小妖蘇景邪性得很,他挑戰了,且還挑翻了眾多高人、戰勝了不少上仙。拋開什麼正邪善惡對錯,只用最最單純的目光來看……看著不可動搖的被動搖了,看著不可戰勝的被戰勝了,這本就是件讓人興奮的事情。所以蘇景小妖是讓人興奮的。
  
  可惜,到此為止了。雖然早就知道離山蘇景註定敗亡,可是看到他敗亡的時候,還是會讓小小一部分仙家覺得失落。
  
  千仞仙子就是小小一部分仙家中的一個。仙子平時沒什麼表情,但心思是細膩的,心中淺淺歎了口氣,然後她忽然發現,耳邊似乎安靜了、安靜了一會了。
  
  簡直不可能啊,金衣漢子不聒噪了?下巴脫環了麼?下意識的,千仞仙子側頭去看身旁的金衣漢子。
  
  金衣漢還在,真就不說話了。人還是那個人,卻和之前既然不同了。他的目光專注,遙遙盯住戰場深處;他的神情肅穆,安靜得像一汪古井,但水面下正有烈焰瘋狂燃燒的井;他的身形微弓,看上去好像有些駝背,可是沒道理的,千仞仙子就是覺得,他將動,隨時會沖出前去。仍是沒道理的。千仞仙子就是覺得:
  
  他若動、戰場顛覆。他若動、天轟地動,他若動、星沉月碎,他若動,生殺逆轉!
  
  千仞仙子的修為還是差了些。修為差目力就差。是以她看不出。其實金衣漢子一直在動,前、後、左、右,他的身形在極小的幅度內迅速搖擺……蓄勢、足力、沖則穿空、只要那戰場真的需要他時。他一定能趕到!只是他搖擺的幅度太小他又動得太快,所以看上去依舊『完整』、依舊『安寧』。
  
  ……
  
  戰場之中,泰骨不死帶著泰骨老,向著邪廟深處急行去。中土屍仙、大聖等人正率兵與無漏鬼軍做殊死之戰,無人能去阻攔他,邪廟法度瘋狂旋轉,分出重重殺劫狙擊二鬼,可泰骨不死的修為太強,邪廟打來的殺劫在他眼中與清風無異,全不受阻攔。
  
  「諸位,待會我會離去片刻。」另處戰團中,正策應同伴圍攻泰骨夫的葉非傳音入密,與身邊的天宗同伴招呼道。
  
  戚弘丁道:「但去無妨,爭取在你回來前我打死這個……」前面的話是密語,只入同伴耳中,說到這裡的時候無雙城主撤散了傳音法術,改作大聲吆喝、目光瞪向正把符篆撒得仿佛下雪似的泰骨夫:「大傻逼!」
  
  另一邊,泰骨不死突進奇快,他不知道寶物藏在哪裡,但無妨,邪廟中那面離山大旗醒目非常,他向著旗子奔去。
  
  之前不安走一戰,蘇景迎抗無數強敵只為豎起這面離山大旗,足見此旗在他心中位置了,旗子即為要害地,說不定寶物就和旗子在一起;即便不在也沒關係,拔旗也是大功一件,先拔旗再尋寶。
  
  果然,越靠近大旗邪廟的狙擊就越狂猛,但是有什麼用,此刻來沖陣的可是泰骨不死!隨手打碎殺劫重重,很短時間泰骨二鬼就沖到大旗聳立之地!
  
  大旗,還有旗杆下那個頭戴金砂鍋、呆呆躺在地上的木頭娃娃。
  
  先前木娃娃不顯絲毫靈氣,全無起眼,可今時不同往日,靈寶已出世,帽子顯形也顯靈異,泰骨不死只消一撇就知:靈寶在此!
  
  霎時間,鬼血沸騰;霎時間,鬼心狂喜!居然真的在一起,寶物在此,離山大旗在此。
  
  三主有令,取寶、拔旗!
  
  也就在泰骨二鬼將動未動一刻,高高在上的那盞離山大旗猛做招展,一個人從旗中走出。
  
  青衣人,手中無劍、面上有疤。
  
  從額角劃過臉頰直沒領口的傷疤。
  
  葉非在旗中。
  
  也可以說,旗子就是葉非……
  
  前陣子,蘇景一行在尋找不聽途中,曾遭遇漏中來的風暴,風中淩亂風中無向,唯獨葉非敢沖出邪廟去風中煉劍,去去回回從容往返。這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方向混亂的風域中,他怎能找回邪廟。
  
  因為邪廟中有旗,仙天宇宙中第一面離山之旗;因為葉非已經煉身、煉魂、煉魄入大旗。
  
  不安州惡戰之後,他把自己與旗子融為一體。從那以後,人在旗在、旗滅人亡!
  
  這倒不是說以後葉非就只能是旗子、只能掛在天上飄。若他願意的話隨時可以離開大旗,去做自己任何想做的事情。可是他的命根魂基留在了旗子中,好處是只消一個心念他就能回到旗中;壞處則是:累贅。大累贅,旗子若被毀了,他有再大本領也會就此喪命。
  
  不過,隨時回到旗中算什麼好處;旗子會影響性命卻是個大大的壞處。
  
  蘇景本是不同意師兄這麼做的,旗子是象徵,當奮力守護沒錯;旗子也只是旗子,它重逾萬鈞可它也輕若鴻毛,一重虛名,以離山之道,不值得一個離山弟子、哪怕只是最最普通的記名弟子為它殉葬。
  
  蘇景勸不住,葉非執意要煉身入旗。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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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9:12: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九八章  天黑了,起風了
  
          
  蘇景勸不住,葉非執意要煉身入旗。
  
  原因他不說,可又有誰能不明白啊,他是離山弟子,卻從未真正地、發自本心地為離山做過什麼。在人間時本有大把機會,但是葉非都錯過了。
  
  『那一劍你刺錯了。但也不用再怕了,商照沒怪你』,這是葉非苦苦逃避也苦苦追逐了幾千年的真相,上一次八祖與葉非交談的最後一句話。
  
  聽過了這一句話,得知了事情真相,明白了逆師一劍的對錯,之後葉非很快他就飛升了。
  
  可離山仍在人間!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子欲養而親不待』。
  
  離山從不需要弟子報效,自九位仙祖開始,離山長輩從不覺得晚輩虧欠自己什麼,但同樣的心思翻轉過來的角度,葉非覺得自己虧欠離山,虧欠師尊。能守護的時候他在恨,他不恨時候已人在天外無可守護。恨早散去悔卻長存……直到小傢夥胡鬧又在仙天中豎起了一面離山大旗,又在宇宙中喊出了那句他再熟悉不過的『劍出離山』。
  
  的確是胡鬧,可這面大旗是在千萬仙家眼前豎起來的,豎起這面大旗的是離山門下最最重要的弟子,所以這面旗子了也就真正象徵了離山。
  
  葉非是彆扭的也是執拗的,他看這面旗,就是離山!
  
  凡間世界座座崩碎又如何,滿天神佛尊尊隕落又如何,無盡星月個個熄滅又如何,只要離山安好便是葉非心中的安寧所在。
  
  葉非是個戾氣很重的人。他不在乎離山的『承天護道』,他也不喜歡做好事行善人間,那是傻瓜蛋才喜歡做的事情。葉非不是傻瓜蛋,他喜歡的事情……那個傻瓜蛋門宗安安穩穩、名震八方。
  
  中土第一天宗不錯,宇宙第一天宗更好!
  
  仙天之中,第一面離山的旗,葉非煉命入旗,以命護旗。
  
  從蘇景亮出這面旗子的時候,葉非就決定了,這面子要亙古長存。
  
  ……
  
  靈寶旁會有高人守護。這是常識。怎會意外,泰骨不死一點也不意外,只是他沒想到護旗護寶的根本不是高人。疤面劍仙啊,小鬼早都注意過他。比起普通仙家此人本領算是了不起了。可在『西北天鬼主之下第一高人』面前還遠遠不夠看。
  
  泰骨不死懶得廢話。飛天動法!殺人奪寶、殺人奪寶,得先殺人!
  
  葉非比泰骨不死更懶更沒廢話可說,縱身拔劍。
  
  還在人間的時候。葉非就將自己煉成了劍,普通鬥戰中他最強大的戰法就是以身化劍。但這一次不是,他沒變成劍,他真的拔劍……從自己的臉上、從臉上的那道傷疤拔劍!
  
  而當長劍在手,他左頰上那道深深長長的傷疤就不見了。
  
  離山第一代弟子,離山中戾氣最最深重、犯下過頂頂大罪的葉非,他將自己的那條疤煉成了劍!
  
  那曾是刻骨蝕心一劍、讓葉非就此沉淪但也讓他終得涅槃的一劍留下的疤。凝聚了他所有修行、所有經歷、所有或苦痛或彷徨的疤,被他煉成了劍。
  
  面無疤、劍在手的葉非!
  
  殺。
  
  ……
  
  「拜奉吾主、侍奉吾主!微臣柳葉兒參見主公!」
  
  片刻前,當泰骨不死帶上泰骨老向著邪廟深處突進的時候,白白胖胖的笑面鬼撒腿如風,一路大呼小叫著跑進戰場。
  
  之前從幽藍薔薇州逃走的隨風富貴王不知從何處又鑽回來了,三鬼主根本不理會,最小的小猙獰王,再怎麼巴結也巴結不到三鬼主的。
  
  三鬼主不看隨風富貴王,他望向蘇景:「受我禁法束手就擒,可以免去諸多痛苦,且我只取主凶與寶物,你降,你那些手下同伴皆可活;你頑抗,所有人盡化飛煙。」
  
  蘇景是冷的。自從鬼主顯身,蘇景身上就緩緩散出一份陰冷氣意,仿佛頑固的冰。全無意外,蘇景搖頭:「你不知我真正身份,不可能歸降無漏淵。區區鬼主,沒資格受我的降。」
  
  再普通不過的嘴硬罷了,但蘇景身周忽有靈光閃爍開來……真元變幻、他更袍換服。
  
  修為淺薄者無以察覺,三鬼主卻能清晰辨認,就在因『更袍』而起的靈光中,藏得龍吟虎嘯,藏得鳳舞凰飛,藏得瓊花萬傾藏得曼妙真威!小妖不是說笑的,他正顯露一重不為外人所知的強大身份!
  
  三鬼主對今日奪寶之戰早都存了重重疑惑,見蘇景要顯現真正身份,三鬼主微微眯了下眼睛,未動:「真正身份啊,我等著看。」
  
  「要跪拜的。」蘇景周身玄光流轉越來越快,原先穿著在身的離山劍袍已經變成一團青色光芒,將他完全包裹起來。
  
  聞言,三鬼主笑。
  
  就在笑容完全綻放於鬼面時,玄光崩散去,蘇景更袍已罷!
  
  之前,他身著離山劍袍,此刻,他身著離山劍袍。
  
  之前那身衣袍乾乾淨淨,但並非嶄新;此刻再幻出的袍子顏色簇新衣型板正,袍子換了,樣式沒變。離山弟子當然要穿著離山的袍子。
  
  玄光散去新袍加身同時,蘇景肅容道:「真正身份,我是你的……」
  
  「離山爸爸……雙龍出海!」本尊與三屍心意互通,三屍怪叫著喊出蘇景的『真正身份』躍到蘇景身前,三個矮子、六條短短胳膊齊揚,六道星索急打向前、直擊三鬼主面目!
  
  星索動,長劍動,十一劍盡起。
  
  只是這種偷襲,對上泰骨不死都差得遠,何況三鬼主廿一心漏。
  
  不是偷襲,是笑話。
  
  五人之力,六道星索擊到面前,三鬼主嘬唇吹了口氣,差不都就是凡間人吹滅蠟燭的樣子……就只輕輕一吹。潑天罡風!六根星索性寸寸崩碎,三個矮人飛灰湮滅,而『一口氣』餘力未消繼續撲向蘇景,蘇景不得不收回正攻出去的十一劍,及時結劍成域這才勉強擋下罡風。
  
  堪、堪擋下,風盡時劍結之域也告破碎。
  
  一氣吞吐,殺滅無邊!這就是鬼主的實力了。
  
  三屍前邊損喪,同時後邊復活。轉活一瞬又告躍起:「好大口氣……雙龍出海!」
  
  六臂齊揚,星索再出。
  
  毋庸置疑,雙龍出海是好打法。只是要看對是誰。在三鬼主眼中,六道星索的威力其實不比一隻螞蟻……在三鬼主眼中,天黑了。
  
  就那麼毫無徵兆的,天黑了。有東西遮擋了天也遮蔽了天光:星索。千萬條粗大星索遮天蔽日。瘋狂打落。三屍絕學,雙龍出海!但這一次再不是一人兩根星索,三屍揮打出的。九千七百四十三根星索!
  
  其中六百道索暗蘊玄機,藏得合擊戰法之妙。另外九千多根只是被三屍全力拋出,不止掩人耳目掩護攻擊主力,那些『普通星索』也都含蘊大力!
  
  雙龍出海,雙龍出海,從三個矮子現身開始逢戰便是雙龍出海,來回來去就這麼一招,他們沒打煩別人也早都看膩了。
  
  也不是沒人想到三個矮子可能會有其他妙招,但之前『身死偷襲』、『營救蘇景』這等危機時候他們還是那一招,大家也就覺得他們三個不見得有什麼新鮮本事了。然後、此刻,三屍口中大喊著『雙龍出海』,甩出了的星索遮住了一方天空。
  
  就算三鬼主連吹十口氣也吹不散的星索,三屍絕殺出手。
  
  三鬼主心底是憤怒的,頭皮是發麻的,怒叱聲中滿頭鬼法迎天而長!鬼法淩風,烈烈飄搖,逆沖正傾瀉的星索大陣。
  
  未等星索鬼法交擊,蘇景也動了,大好時機豈能錯過!不過三鬼主應變奇快,一道本元陰息自丹田中急急提起,又是一口氣向著蘇景吹去。
  
  前後兩口氣,第一次只是隨便吹吹,這回卻是本陰聚法本煞凝罡!
  
  滿天星索轟落,威力勝過普通『雙龍出海』無數,三鬼主倒是大概能判斷出這道法術還是打不死自己,可被打得頭破血流是難免的。眾目睽睽,堂堂鬼主豈能如此狼狽,他得小心應付星索,不能敗也不能傷,由此絕不容蘇景小妖再搗亂分心,一道厲罡打去,以小妖蘇景那點修為,對上『這口氣』就算不死也得變成廢人。
  
  未料,蘇景居然瘋了,應著厲罡飛來,他不躲不避,他也嘬唇、呼地一聲吹了口氣。
  
  旋即,風暴。
  
  一口氣,萬萬激流萬萬風!無以計數的狂風、厲風、凶風就此暴發開去,無以計數的亂流疾風沖蕩開去,直撲三鬼主。
  
  『轟』地一聲,遠天處觀戰群仙驚呼暴發,只因蘇景一口氣吹出的風!只因他這『一口氣』就足以讓他『晉升』到天聖、鬼主、大星君那樣的身份,甚至更強。
  
  三鬼主的厲罡頃刻就被風暴擊碎,而無盡亂風激流不停,繼續撲殺、必殺三鬼主!
  
  觀戰群仙真就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無形大手攥了一把。小妖蘇景究竟有多深厚的修為,他呼出的那是怎樣一場狂猛風暴!
  
  曾經,宇宙中有一場大風暴,因漏而來、風中淩亂。陷入其中永遠迷失是最好的下場,仙天之下仙家無數,但有資格迷失的沒多少,絕大多數仙家陷落風暴就會被立刻撕碎……蘇景此刻『吹出來』的就是這樣的風暴了,而且、原汁原味。
  
  抽風十五年,不是白抽的。
  
  此刻『吹』出去的就是當年的『抽風』了。
  
  但不同於當年那場『漏中來風暴』的地方有兩處,其一,沒了風中淩亂,畢竟亂流互撞錯亂時空,暗藏了天地玄機,蘇景可沒那麼深的道行能領悟這重玄機;
  
  其二,千萬激流盡指一人。當初那團自然風暴中,激流亂撞,人在其中、於一瞬間面對的激流了不得百十道,其他激流都在自相殘殺。可現在蘇景打出的風目標一致、力量統一……
  
  三鬼主與蘇景的鬥戰挺滑稽的,兩個人對著吹了一口氣。前者是貨真價實、憑著本命真修『鼓風』;蘇景是貨真價實、吹氣就是吹氣,不存法度不存力量,順便放出了封印在大聖玦裡的風。
  
  起風了。
  
  星索從天上來,風從迎面來。
  
  氣瘋了。
  
  三鬼主謹慎但不膽小,生死大難時候他不覺害怕只是生氣,矮子有這樣的『雙龍出海』,小妖有這樣的『一口大氣』,輕輕鬆松就能殺滅泰骨鬼,他們卻煞有介事、又拼命又耍詐用盡手段地跟泰骨鬼打得熱熱鬧鬧。
  
  同個時候,邪廟深處、離山大旗所在地方,有一道劍光沖天而起,只看一眼就讓觀戰仙家覺得心膽具寒的劍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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