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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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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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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0 17:41: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三一六章  無用之物
  
  
  蘇景笑笑:「待典儀過後我會再為六翅仙王梳脈理,然後你們爺倆分了這葫蘆藥,應該無大礙了。」
  
  何止無礙,簡直因禍得福!之後蘇景又取出一枚瓷瓶,仍是道家大白閣出品靈藥,不若『一線天玄』那麼神奇但也天下難求,一瓶玉露來為六翅皇池門下弟子提升修為強健元神足足富裕了。
  
  不等對方說什麼,蘇景就轉開了話題,將目光望向台上說話的那位仙家:「他是誰?太愛說了吧。」
  
  有典儀就會有人講話,三千世界、處處仙庭都一樣,可典儀致辭不是講經解道,仙家性命漫長修行良久大都能看透言辭虛妄,即便場合需要非得說些場面話的時候,大都也會提上幾句就適可而止,能簡則簡、皆大歡喜。
  
  但台上那位高冠羽袍一派肅穆的仙長已經說了好半晌,從結盟大義到仙家大統,從舊日醜惡到未來劫數,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話實在太多卻沒有幾個字是實實在在的,假大虛空毫無味道。
  
  「分星真法座掌門真人,也是這次結盟諸宗共選的第一任盟主,名喚珠天上人。這人最喜歡滿嘴空話。」長公主心情大好,笑容於面,聲音低低給蘇景解釋道。
  
  洞天中的烈小二也及時出聲:「分星真法座在盟下諸宗裡算是勢力最大的,這個掌門人的人品麼……一般吧,談不到什麼德行但也沒什麼惡行。對了,蘇老爺,不見屠刀法天裡究竟有什麼寶貝?」
  
  烈小二一直惦記著寶貝,心裡癢癢的。蘇景挺開心,就不肯說到底什麼寶貝:「到時候分你一份。」
  
  ……
  
  台上長篇大論,又足足說了一個多時辰。珠天上人終於收聲,台上台下四面八方掌聲雷動,以蘇景想來。大家應該不是覺得他說得多好,而是慶祝他總算說完了。
  
  珠天上人面帶微笑。目中隱現陶然,顯然很享受這如雷掌聲。但他只是停頓了片刻,又拿起了一塊玉簡再次開講……
  
  好在這回他再說的事情不那麼枯燥了:原來這片仙天中有不少富饒靈州,或靈氣充足或藏蘊好曠或有適合靈草生長的土壤,本來都是『不見屠刀法天』產業,以前別家仙壇休想染指,如今邪魔喪沒,那些富饒地方都成了無主的『園子』。
  
  當然。所謂『富饒』也要分怎麼看了,在十萬山、東天道這些大戶人家眼中,那些靈州根本不值一提,但在本地仙壇看來就是妥妥的肥肉了。
  
  不見屠刀法天覆滅後,附近仙壇為了那些無主靈州的歸屬著實有過一番爭鬥,所幸他們忌憚高高在上的道家,曉得東天高人不喜太難看的吃相,他們才沒鬧得太出格。如今眾壇結盟,在結盟之前總算對那些好地方商量出個瓜分辦法,雖不能算皆大歡喜。但也算是都能交代得過去了。
  
  此刻珠天上人公佈的就是分配辦法了,一片片無主的靈秀天州,或三家共有或五宗瓜分。家家不落空,蘇景支著耳朵聽著,他想看看『不見屠刀法天』歸誰。
  
  這還真是巧得很了,珠天上人說到最後終於提到了不見屠刀法天,不共享不瓜分,那片靈州獨歸六翅皇池。
  
  其他靈州都沒六翅皇池的份,但他們獨擁不見屠刀法天。
  
  別家都是瓜分妖僧屬地,長公主一脈獨占妖僧本壇……聽上去是佔了大便宜,可所有六翅皇池弟子都皺起眉頭。失望且有些憤怒;其他仙壇在望向六翅皇池弟子的目光中,有同情也有嘲笑。不見羨慕。
  
  本地仙家皆知,當年妖家大軍屠滅妖僧本壇後。十萬山的上仙刮地皮似的將那片靈州洗劫一空,甚至還挖開地核,將靈州的鎮法寶塔都搬走了。若只是妖仙搜索也還罷了,當時拔舌王也參與其中。
  
  被大能為者搜刮過的地方,哪還會剩下絲毫好處。事實上事後本地仙家也有數不清的高人去過『不見屠刀法天』搜索,初時尚偶爾會有一點收穫,不過能被大能為者遺漏的東西全不值錢,聊勝於無。再到後來乾脆就什麼都沒有了。
  
  那片法州曾經好大的名頭,如今只是一塊寸草不生、貧瘠到沒法再貧瘠的星石,和宇宙間飄蕩的普通石頭全無兩樣。
  
  珠天上人輕輕咳嗽了一聲,微笑道:「終山盟下同道皆知,曾經六翅皇池何等鼎盛繁榮,卻因戰火遭受重傷,實在讓我心疼、讓我惋惜啊!所以老朽鬥膽,做了個這個主,將『不見屠刀法天』贈與六翅仙門。仙門因神道天軍與妖僧征戰而損,如今以妖僧法壇來補,再合適不過了。」
  
  六翅皇池弟子心中怒氣更中,別宗仙家則轟然相應,附和著珠天上人之言……
  
  六翅皇池強盛時候不比分星真法座遜色,六翅仙王也從不會買珠天上人的帳,兩人早有齟齬,如今一方落難一方得意,珠天上人把嘲笑當著好話來說,六翅皇池也只有聽著的份。
  
  蘇景卻對長公主、天晴太子拱手笑道:「恭喜恭喜,占得不見屠刀法天。」
  
  烈小二在洞天中早把事情給蘇老爺分解明白,長公主卻只道蘇景不明白狀況,搖頭苦笑:「沒什麼可恭喜的,成了笑話倒是真的。」
  
  這時候台上珠天上人另起話題,大意是結盟後東天道仙長當會再有厚賜,現在賞賜未到不好說什麼但請大家放心,到時候他這個盟主一定秉公分配,哪一宗都不會吃虧雲雲。
  
  長公主等人心中冷笑,說的是好聽極了,若十四王今天未至,到真正分配的時候會是怎樣情形,大家心裡有數……不過小閻羅既然來了,以後的情形倒是不必擔心。
  
  至於已經定議的事情,長公主也不想再提、再爭。
  
  可蘇景還沒心沒肺似的,繼續恭喜著六翅皇池獨占『不見屠刀法天』,一個勁地說那裡是個好地方。
  
  長公主心中苦笑,但口中並未解釋。一來本就是個丟人事情,還有什麼好說;二來此刻要解釋的話,就好像在攛掇小閻羅為自家出頭。還是算了吧,他能來她就知情了。不想再添其他麻煩。
  
  到了這個時候,珠天上人的講話總算結束了,接下來就是入盟諸宗所有首領共祭天、再宣誓了,此乃正禮、算得結盟大典上最重要的儀式了。但誰都不曾想到的是,就在台上各宗首領起身離座、走向祭天神壇時候,突然天外一聲雷霆轟鳴,銀色閃電劃破天穹,一群紫袍黃冠的仙家顯現身形。
  
  相比湖面群仙。外來者人數不算多,三百人上下,但個個眼睛明亮、氣韻十足,顯然修為不差,其中隨便哪個人氣勢都不在終山盟主珠天上人之下。
  
  「真古潭的仙家,」烈小二就是百曉生轉世,一見來人便給蘇景介紹道:「不算這一片的,但也相去不遠,和本地仙壇比起來真古潭是個龐然大物了,以前也沒什麼顯著惡行。不過……以前大仙壇對小仙宗的態度,蘇老爺是知曉的。真要仔細計較下實力啊,整座終山盟加在一起怕仍是比不得真古潭。蘇老爺請看。為首那個沒戴帽子的,就是真古潭的掌門人,叫……什麼來著,嘿,小人給忘了,您老想叫他啥就叫他啥吧。」
  
  真古潭不在這一片,但毗鄰而居,此宗勢力挺大,以前沒有過大衝突。小小的欺負人總是有的,終山盟下諸宗不少都受過這座真古潭的氣。
  
  大家從來都不是朋友。本地諸宗決定結盟的時候,數不清多少仙家都明里暗裡的說『結盟之後看真古潭還能對咱們耀武揚威麼』。
  
  禮節緣故。終山盟今日大典也給真古潭送去了請柬,但使者怎麼去的又怎麼回來了,人家根本都不收請柬。
  
  直接駁了本地仙家的面子,真古潭擺明了不會來,現在卻突然現身且還是掌門帶隊,那肯定就沒好事了。終山盟下諸宗弟子大都面色不善,
  
  真古潭掌門光清冷,根本都不看湖面上眾多仙家,直接望向高台:「本座有事需與此地仙家商量,該找誰來說話。」
  
  珠天上人好歹是盟主,這時候不能不開口:「玉犀真人何事,就和我說吧。」
  
  「對了對了,真古潭掌門叫玉犀。」烈小二得了提醒,一點不嫌囉嗦地再給蘇景重複了遍。
  
  「小事,」玉犀開門見山,沒一點客套寒暄,倒是挺痛快的:「來取一件無用之物,想來諸位仙家不會在意。」
  
  珠天上人不置可否:「究竟何物,先請真人示下。」
  
  「不見屠刀法天。」玉犀真人語氣漠然:「這片荒敗靈州我要帶走,我法門寒潭下缺一方鎮水石,不見屠刀法天形狀正好。」
  
  這樣的理由連小孩子都騙不了,終山盟群仙哪會相信,可是玉犀真人說得也沒錯,那片靈州確實是無用之物。
  
  堂堂大宗,掌門帶隊,就為了來要一塊沒用的石頭?再說以真古潭一向的霸道,想要破敗的不見屠刀法天,直接施法把它拉走就是了,又何必帶上人專門來說一聲……
  
  其實玉犀真人也挺納悶的,他沒想過打招呼,帶了弟子來直接將靈州拉回去就是了,可他哪知道『不見屠刀法天』藏有道家布下的穿遁陣法,豈容隨便移動;另外蘇景還剛剛加料過,真古潭那點手段更不夠看了。
  
  挪不動搬不走,玉犀真人以為是本地仙家佈置的怪法,這才直接登門來要。
  
  法術事情,各家都有各家的秘法,有人能佈置『不許拖動星石正法』,玉犀破不了只能說明這一項法術的出色,不代表施法之人戰力會強過玉犀,這片仙天的實力玉犀真人很清楚……
  
  在珠天上人看來此事頗多蹊蹺,不過他不打算追究了,真古潭惹不起,做盟主是為了氣派為了享福,不是為了做那隻出頭鳥。
  
  珠天上人正待點頭答應,心中卻又一轉念,對玉犀真人笑道:「真人有所不知,那片破敗法州雖無用卻非無主,如今它已是六翅皇池的屬星了,真人想要此石與我等說不著。直接去問六翅仙帝就是了。」
  
  大惡不敢為,但本心並不善良,珠天上人就是這樣一個人了。
  
  (未完待續)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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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0 17:41: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三一七章  撒嬌
  
  
  珠天真沒想太多,他讓六翅仙王去做主,只是最最單純的:看他丟個人。
  
  六翅仙王抬頭,仔仔細細地看了珠天上人一眼,隨即目光轉開望向真古潭掌門玉犀。
  
  湖面上蘇景也吸了口氣,準備顯身開口了,可還未等他蘇景或者六翅仙王出聲,高台上另一個渾厚聲音響了起來:「玉犀小兒,你先說說看,不見屠刀法天究竟藏了什麼奧妙。」
  
  言辭無理、語氣輕蔑,玉犀真人聞言微微皺眉,循著聲音望了過去……高台貴賓首席,金色鬚眉、獅子般的精壯大漢。
  
  玉犀身後真古潭弟子個個面露驚怒,當即斥罵出聲。他們是這附近的名門大宗,以前還有個『不見屠刀法州』壓著,如今妖僧早都死個乾淨,再沒誰能直接壓制,真古潭弟子驕狂無人敢問。
  
  玉犀微一擺手,壓下了弟子們的呵斥聲音後問道:「閣下又是何方高人?玉犀孤陋寡聞,不知東南仙天又出了精彩人物。」
  
  金發壯漢為雄獅妖仙,蘇景一眼便看出了他的真身,玉犀卻只道此人是別宗仙人,這便是差距了。金發大漢張口吐出了一枚黑色大印,揚手將其拋向玉犀:「你家老祖自西南來。看過令鑑,記得掌嘴,剛你對我說的那句話有幾個字,就自掌幾次耳光吧。」
  
  言出,真古潭弟子嘩然,可玉犀真人抬手將那方黑色大印接下後,突然驚呼了一聲,之後不存絲毫猶抬起空著的一隻手,劈裡啪啦很抽自己耳光!
  
  真古潭弟子頃刻寂靜,全都張大嘴巴瞪大了眼睛,臉上盡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玉犀真人一絲不苟地照著金發大漢的吩咐做了。又將大印用雙手捧了高舉過頂,人跪在原地不敢起身,語氣畢恭畢敬:「下屆小仙有眼無珠。不識金威大聖法駕,萬望王駕恕罪。」
  
  十萬山是妖家勢力的老巢。但妖家勢力不止十萬山。
  
  西南仙天廣漠,十萬山總壇外中還有數不清的妖州、妖壇都依附於十萬山天聖。金威天原就是這些外圍勢力之一。
  
  金威天原有金威大聖為尊,就是這頭雄獅妖仙了,修為還不錯,在蘇景自己分出的檔次中,算得第五檔中佼佼者,但到底還是個小人物,以前十一天聖主持十萬山時都不會多看他一眼。
  
  不過在三赤尻掌權之初。運氣使然讓這頭獅子立下了一件好大功勞,十萬山中聖旨傳下,封了金毛獅妖一個王公頭銜。
  
  草頭王而已,沒什麼了真正實力更談不到實力,這種王駕在十萬山內外一共有六百多個,真正不值錢……放在妖家重地不值錢,拿到小地方來就不得了了,再怎麼說金毛妖獅也是十萬山來的王駕。
  
  若十萬山為插天絕嶺,真古潭、終山盟就只能路邊的小石子,如今那座插天絕嶺上跑下來一隻小小狗。想要踢翻這幾塊小石頭不在話下。
  
  而妖家行事兇殘血腥,對小勢力來說,他們比著道家更難纏難惹。玉犀真人本就不是什麼有骨氣的仙家,他識相,不敢有絲毫倔強立刻掌嘴謝罪,同時心中明白……那片靈州妖家要插手,再沒自己什麼事了。
  
  玉犀手上一輕,黑色印信已被金威大聖收了回去。玉犀真人暗嘆了一聲,又從袖中取出一枚佛珠,捧在手心相奉大聖:「這枚邪器來自不見屠刀法天,內中記載了一些事情。王駕看過便知。」
  
  佛珠不是邪氣,珠子上也沒有邪法。不過它來自不見屠刀法天,本為妖僧所有。邪魔的佛珠。自然就是邪器了……當年不見屠刀法天毀滅後,有真古潭弟子第一時間趕去那裡搜索,沒什麼特別發現但找到了這麼佛珠。
  
  佛珠開裂,內中藏了些靈氣,不會傷人但似是有些古怪法術藏匿。此物被弟子呈獻掌門人,玉犀真人也是有幾分本事的,仔仔細細地研究一陣後確定佛珠內封存的是一段靈訊。
  
  具體靈訊內容就不得而知了,憑玉犀真人的實力還破解不開。
  
  不過那佛珠是開裂的,外皮上的封鎮法術隨時間流逝漸漸失去了效力,不久前徹底失效,由此內中封印的靈訊再無遮攔,隨便那位仙家都能輕易解讀。
  
  珠子內的訊息殘缺不全,但還是透露出一件重大消息:不見屠刀法天為極樂偽佛藏養重器之地,州內有寶。
  
  珠子本為一串,依著玉犀真人想來,這串珠子本為封陣和開寶的信物,在法天妖僧間世代傳承,其中會有寶為何物、鎮藏何處、怎樣開陣、如何養寶和取寶等等全套的信息和有關法術,奈何其他珠子都不見了,只剩下這一顆。
  
  玉犀是貪心的,這一重沒得說,不過他也不是沒有自知之明,得知了佛珠中記載的秘密後,他曾仔細盤算過,就算『法天』內真有寶物,憑他們真古潭的實力怕也發掘不出,就算發掘出來也不可能保不住。
  
  是以玉犀的主意很現實:如果『法天』內真有寶物存在的痕跡,就立刻將此州獻於東天道,妥妥的大功一件,以東天道的處世之道,必有重大賞賜和大力提拔,從此他玉犀、他的真古潭就算平步青雲了。
  
  只是獻寶之前,總得確定真的有寶才好,萬一佛珠記載有誤,獻寶就變成了消遣。消遣東天道?大大不妙。
  
  玉犀真人的決定挺明智的,奈何命中無緣強求不來,一時狂妄、耀武揚威提到鐵板,如今他再說『我想把寶貝獻給道家,只是提前先為上仙們做個鑑定』又有誰肯信。
  
  金威大聖手指一勾,開裂的佛珠飛入手中,妖識一掃就大概明白了怎麼回事,神情先是微微一變,旋即目中精光閃爍,動起了心思……
  
  玉犀真人獻上佛珠後不敢多做停留,再次告罪後出聲辭行,金威大聖擺擺手。玉犀如釋重負。立刻帶著人飛走了。
  
  過了片刻,金威大聖笑了起來,對終山盟主珠天上人笑道:「不知是真是假。本座先說一聲恭喜總不會錯,恭喜盟主了。不見屠刀法天可能藏了寶物啊。」說著手指一彈。佛珠轉轉飛去天珠上人手中去。
  
  金威大聖是珠天上人請來的貴賓,但那是上一輩的交情,自從珠天的師尊死在與別宗的爭鬥,金威大聖就不怎麼與分水真法座來往了,這次事有湊巧,獅子來東南探望一位妖門老友,順路被珠天請來做貴賓。
  
  獅子大妖一時興起,管了這檔子事倒不難理解。玉犀好端端的要拉走一座無用靈州,獅子要查一查究竟為什麼很正常。
  
  只是珠天不明白金威現在做的事情:有寶貝?他自己偷偷摸摸去查看去挖掘便好了,又何必大張旗鼓地公佈出來。
  
  猜不透金威大聖的用意,可珠天至少能明白兩件事:
  
  後面怎麼做都要先問過金威大聖的意思。
  
  『後面』之前是『前面』,先得把前面的事情做好了才能提得到後面事情,前面的事情又是什麼?把那座荒敗法天要回來唄。今天早上還沒有主的地方現在有主人了……不久前才宣布的,不見屠刀法天歸六翅皇池所有。
  
  其實珠天也明白,不用非得當著眾人面前向六翅皇池收回『法天』,那片地方又沒被六翅弟子裝進口袋裡,此事大可放一放。等會後他想要就能要回來。
  
  不過珠天心性實在不太好,法天可以稍後再要,奚落六翅仙王、落他的面子就非得當著眾人面前才夠快活。事情已經明擺在眼前了。一頭凶悍妖王虎視眈眈,六翅皇池哪還敢再把持放下屠刀法天。所以珠天決定當面問,他很想看看六翅仙王垂頭喪氣地又把靈州獻出來的模樣。
  
  將佛珠接在手中,珠天以靈識掃過,跟著咳嗽了一聲,面上又浮起笑容,望向了六翅仙王:「仙王啊……」
  
  仙王居然也笑了,擺擺手:「我老啦,被你們拉來走個過場無所謂的。但你要追著我問主意,我還真做不了這個主了。如今我六翅皇池真正的主事人是蒹葭和天晴,盟主有事就和他們商量吧。」
  
  都是活了千萬年的老妖精。人人頭上都能頂出一塊『老奸巨猾』的金匾,六翅仙王早都看到『小閻羅』來了,但貴人的心思他無從揣度,那就乾脆不講話了,怎麼做怎麼說都交給妹妹和兒子。
  
  長公主與天晴太子就站在蘇景身邊,他們怎麼說自然都有『小閻羅』指點,他們怎麼做自然都是『小閻羅』的意思。
  
  「寶刀已老,急流勇退,我以前就常說仙王是識時務者。」珠天不咸不淡地打了個哈哈,不再理會六翅仙王,轉頭望向湖面六翅皇池弟子聚集之處:「二位怎麼說?」
  
  天晴太子開口回應:「什麼怎麼說,您讓我說什麼?」
  
  珠天瞇著眼睛,笑容不變:「剛還說老六翅識時務,沒成想小六翅就犯了糊塗,嘿,罷了,那本座就明明白白給你說一說吧,不見屠刀法天或有異變,之前的分封需得有個小小改動了,那座靈州不能再歸你六翅皇池所有,本盟收回。待今日典儀過後我會再仔細想一想,為你們找個其他地方做補償……放心,不會虧待你們的。」
  
  天晴是光頭太子,大凡光頭都有個習慣,喜歡揚手摩挲自己的頭頂,天晴就在摩挲光頭:「上人說,終山盟手足齊心同氣連枝,這話冒著熱氣的時候,真古潭來了,伸手就要我家『不見屠刀法天』,上人不敢管也不敢問;萬幸,不平事總有人管,這位獅家大聖站出來說了句話,替我們保住了那座靈州。」
  
  說到這裡,天晴對著金威大聖合掌施一禮,之後繼續道:「靈州保住了,至少此刻沒有外人敢再覬覦了,上人也曉得靈州內可能有寶……外人不搶自己人搶,您老親自來搶,上人啊,您這終山盟主做得可當真好得很。剛你問我們該怎麼說,我還能怎麼說,除了贊你一句『上人高義、字字如金』外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可說的了。」
  
  天晴也是個有些意思的仙家,講話時先將獅子摘出去,對十萬山給足尊敬,話中的槍棒只向珠天上人一個人打。
  
  太子話說完。長公主開口。長公主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隻小小的紅布包裹,不理珠天只看金威大聖,斂衽中聲音清甜:「大聖或不知六翅皇池之名。但一句公道話確確實實為敝宗解困,六翅弟子有恩必報。小小一件禮物、小小一份心意,奉與大聖萬望笑納。」
  
  一邊說著,長公主身形晃晃長到常人模樣,驚豔之美,窈窕身形,長公主步步祥雲,直接來到天威大聖面前,雙手將紅布包奉與大聖。
  
  金威大聖對『靈州可能有寶』之事另有打算。當然不會因為六翅皇池中兩個小仙的言辭擠兌就改變念頭,而他又是信奉『吃到嘴裡就是肉』的妖怪,有美貌人兒送禮豈有不收的道理。
  
  不過六翅長公主和太子的那些話、對他的恭敬還是讓獅子很受用的,心裡琢磨著『不見屠刀法天肯定沒你們的份了,但可讓珠天小兒給出實在補償』,獅子微笑於面,伸手從長公主手裡接過紅布包裹。
  
  很明顯的,包袱入手時,金威大聖那寬大手掌猛一沉,猝不及防下險些沒拿住。獅子笑道:「好傢伙。有把子分量啊。」
  
  長公主的笑容輕飄飄的:「嗯,七萬斤沉重的寶物。」
  
  金威大聖好奇,暫時不再多問直接打開了包裹……一雙銀筷子。
  
  獅子愣住了。
  
  珠天等人都關注著『公主獻寶』。見居然是雙筷子後吃驚同時又覺好笑,悄悄將靈識掃過去,除了材料有些古怪難以捉摸外,全不見其他神奇,更不存什麼深厚法力……筷子、就是筷子。六翅皇池這是嫌自己活得太長無聊了,故意來拿大聖開玩笑麼?
  
  獅子仍在發楞,珠天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一旦大聖回過神來必定勃然大怒!獅子愣著,珠天卻懶得再等了。之前六翅弟子言辭不善,此刻盟主大人連微笑都免去了。直接冷聲問道:「廢話不必多說了,那些無聊伎倆也只能貽笑大方。六翅皇池之人,本座只再問你一遍:不見屠刀法天,你們交還是不交?」
  
  「交!」
  
  讓珠天上人出乎意料的,長公主回答的痛快無比,連絲毫猶豫都不存。
  
  一字後,稍停頓,長公主又補充道:「你敢要麼?」
  
  這又是什麼怪話,珠天有些糊塗,今天六翅皇池弟子說話做事實在有些反常呢,他們都修行了會傷腦子的功法麼?
  
  不管六翅弟子都怎麼了,長公主那句話都挑釁濃濃,眾目睽睽下剛上任的終山盟主豈能示弱,法元關注氣息內,大笑聲滾滾如雷:「有何不敢。長公主啊,你也一把年紀了,這是再對本座耍小孩子脾氣、再撒嬌麼?」
  
  大笑之中,突然一個渾厚聲音從珠天上人背後響起:「我看哪個敢要。」
  
  笑聲戛然而止,珠天聽得出金威大聖的聲音,哪裡還敢再笑。
  
  情形有些古怪,不過珠天上人的心思轉得可快,眼珠轉轉就明白了大聖為何不悅:長公主問你敢要麼,自己回答敢,大聖肯定是誤會、以為自己要獨吞不見屠刀法天了。
  
  咳!珠天心中搖頭,暗道你這獅子糊塗啊,有你在此我又怎麼可能會去想獨吞法天,我把法天討回來也是要獻給你的嘛……這是鬧誤會了,不過這個誤會不是開玩笑的,需得解釋清楚,趕快平息大聖的怒火。
  
  心中嘆著獅子是蠢貨,珠天上人轉身、躬身:「王駕明鑑,無論法天中有無寶物,終山盟都絕不敢私藏,除卻六翅皇池不知所謂,終山盟上下一百六十九宗皆願將此州獻於王駕……王駕、王駕,您這是作甚,小仙萬萬不敢,不可如此啊……」
  
  珠天上人正解釋道著,忽見金威大聖突然從座位上起身,躬雄軀掀戰裙,竟然做出了大拜施禮的勢子。
  
  珠天這個人,在同輩同門中相比,修為是很不錯的,鬥戰時法術應變也奇快,但在處事時候他少了一份急智,眼見獅子要給自己行大禮,他徹底懵了,心底躍出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他這是……要謝我把不見屠刀法天送給他?
  
  腦筋僵硬,心神大亂,做事也就全沒體統了,如果換做其他仙家,現在立刻就逃開了,珠天卻身上著了火似的,驚呼著、跳著、忙不迭地去阻攔大聖施禮。
  
  「滾滾滾!」大聖一聲怒吼再加一隻手掌,掄圓了的手掌。
  
  啪。
  
  那是怎樣清脆怎樣響亮的一聲耳光!
  
  站在珠天上人身後的長公主直覺眼前人影一閃,上人翻著跟頭地飛去了。長公主笑容嫣然,快步上前雙手伸出:「大聖不必如此。」
  
  「仙子若是垂憐老臣,就請受下我這一拜……否則老臣只能自裁謝罪了。」金威大聖跪著,筷子被他高舉過頂。
  
  全場寂靜,所有仙家都覺得腦子不夠用了,想不通、想不通和想不通。因為他們不曉得:筷子一舉,莫敢不從。
  
  換成中土戲文裡的說法就是『見得筷子,如朕親臨』。長公主拿了筷子,在獅子面前她就是赤尻天聖。
  
  之前那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獅子沒按好心並非真心相助六翅皇池,仙子舉了筷子,剛剛獅子所為就是欺君,非得快快謝罪不可。長公主從蘇景那裡借來虎皮扯起大旗,在她心裡本也不想對付獅子,畢竟她的身份是單薄的,不過對珠天上人……仙子實在看他不順眼,即便他已經被抽歪了臉。
  
  所以長公主全無風度,待獅子起身後說道:「大聖聽到了,剛剛晚輩問誰敢要法天,珠天上人說他敢。」
  
  「老臣也聽到了,他竟敢說仙子撒嬌?」獅子一字一頓,聲音低沉,用他自從學會人言後最最認真的語氣回答:「臣、活撕了他。」
  
  「那倒不必,晚輩想看上人撒嬌,若撒得好就留他性命吧。」長公主笑得好看極了。
  
  撒嬌?
  
  撒嬌。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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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0 17:41: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三一八章攔路之人
  
  
  玉犀率門中高手耀武揚威,金威大聖揮手退敵,不見屠刀法天藏有珍寶,珠天上人收回靈州,長公主當場翻臉……妖家藩王對長公主大禮參拜?!
  
  故事不算太曲折,就是最後一個彎子兜得實在太急了,把終山盟下群仙都給兜暈了,他們不認識那雙筷子,是以完全想不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但事情沒完,珠天上人還沒撒嬌。
  
  珠天上人也不明白長公主怎麼一下子就變成了十萬山中的尊貴人物,不過他至少能看得出金威大聖眼中的殺氣、好不猶豫毫無憐憫的殺氣。
  
  想活命就得撒嬌,但珠天上人實在不會撒嬌啊,忙不迭翻身大拜,搗蒜般磕頭、哀聲乞求,不住口地痛罵自己有眼無珠,罵自己小人得志冒犯貴人,只磕頭求饒還遠不夠心誠,求饒中珠天上人不忘掌嘴,對自己下手極狠,掌落則鮮血飛濺。
  
  這般當眾出醜,事後莫說盟主大位,就是自家掌門的位置也別想再保住,只是為了保命,珠天哪裡顧得上其他。他得罪的可是妖家貴人啊,十萬山中十萬殺,那些畜生有十萬個辦法讓人生不如死!
  
  長公主沒想真要了珠天的性命,大家彼此看不順眼沒錯,但還談不到生死相見那麼嚴重,至於撒嬌……氣話罷了,珠天是個老頭子,他要真會撒嬌真敢撒嬌,長公主還真不敢看。
  
  眼看珠天滿身血污涕淚橫流的落魄樣子,長公主心裡痛快了,先請金威大聖停下腳步,長公主問珠天:「不見屠刀法天是誰的?」
  
  「六翅皇池的!」不存絲毫猶豫,珠天上人立刻回答。
  
  長公主笑笑,不再理會珠天。轉目望向金威大聖想要道謝。
  
  長公主也和場中群仙一樣,不曉得筷子的神奇之處,筷子是不久前蘇景給她。密語告之『拿著筷子給獅子看,後面你怎麼開心就怎麼鬧』。
  
  『大旗』是從蘇景手中藉來的。所以長公主雖已高高在上,她對金威大聖依舊不敢怠慢,道一聲謝才妥當。但還不等她開口,天外遽然雷霆響亮,伴隨閃電強光劃過,不久前倉皇退去的真古潭玉犀上人又回來了。
  
  這次真古潭的陣仗規模小了不少,三百多人只剩兩成不到,以玉犀為首。六十餘名真古潭弟子個個面色肅穆,且還全都閉著眼睛,不知搞什麼玄虛。
  
  金威大聖見狀一聲冷笑:「去而復返,裝神弄鬼,真把本座的慈悲當好欺麼?真以為本座不敢殺……」
  
  話未說完時,一群真古潭弟子突然張開眼睛,齊齊轉頭、望向金威大聖,他們的目光空洞……真的空洞,空洞得都沒有了目光:沒有眼睛自也就沒有目光,他們的眼窩中就是個空空的洞。
  
  一片『眼洞』望過來。金威大聖猛覺心頭巨痛,彷彿一隻神皇之鎚狠狠砸在自己胸口,身內原本順暢遊走的妖力法元轟然崩碎。後面的話就被一口鮮血湮滅,再也說不下去了。
  
  金威大聖口噴鮮血摔飛去!
  
  去而復返,但不是裝神弄鬼,一群真古潭仙人似乎真的變成了鬼神,他們的眼睛沒有了,只憑空洞眼眶的一瞥,便讓雄獅大妖重傷敗退!
  
  金威大聖不止身份尊貴。能在十萬山外圍盤踞一座妖域,本就是實力的證明,至少在今日這小場面中。他要想殺誰,手都不用揮動第二次。無論在終山盟還是原來真古潭仙家眼中。金威大聖都是足金足兩的大能為者,此刻他卻難敵『一瞥』。
  
  終山盟群仙大吃一驚。而驚怒之餘,有些眼力特別好的仙家已經看出了不對勁:那些真古潭仙家不止眼窩空空……輪廓雖然沒有太大的變化,但他們好像都飽滿了一點點,很難形容的差別,就是來人全都『氣鼓鼓』的感覺;再就是他們的皮膚,細膩卻沒了神韻,有光澤可那不是容光煥發,而是蒼白透明的感覺……
  
  另外,這些真古潭弟子在『一瞥』擊傷金威大聖後,身形稍稍委頓了些,不是神采,是身形,癟了一點、矮了一點、小了一點,很細微的差別,不易察覺。
  
  長公主和六翅仙王忽覺腰間一緊,受怪力牽引,身不由己地倒飛去——飛回本宗陣中,被蘇景『抓』回來了。與他倆一起回來的還有獅子,重傷昏迷化歸本形,讓人意外的這傢伙並不大,二尺多些、是個小個子。
  
  跟著長公主等人就聽到了蘇景的密語:「只剩人皮了。」
  
  「人皮法燈……是人皮法燈!」突然,高台上一個大馬猴似的老者嘶聲驚呼!
  
  人皮法燈,曇花一現的玩意。
  
  以前從未在仙天中出現過,直到道佛宣戰,群仙攻入西天時,有妖僧祭出了這種『寶物』,整張仙家人皮,向其中灌入邪法元靈,人皮鼓起來後會變成傀儡,身俱法力不知疼痛恐懼。
  
  真正的邪魔手段,不過這種東西用處並不大,煉化起來非常容易,可貫注到『法燈』中的元靈非得是主人自身的修為,想要製造出身俱八千斤力量的人皮法燈,施法者就得損失自己的八千斤力氣,左手換右手而已,沒意思。
  
  想來這是偽佛門下祭煉失敗的邪術吧,所以修持此法的妖僧並不多,當西天撥亂反正後這門法術也就失傳了,宇宙中再無『人皮法燈』這種邪惡東西。
  
  誰能想到,邪祟之物今日再現終山盟!
  
  大驚之後便是大亂,剛剛成立的聯盟實在脆弱,突顯危機下沒誰去想『手足同心』,又得六翅皇池的仙王和公主『啟發』,頃刻間高台上再沒人停留,各宗首領全都飛身返回本陣,與自家弟子匯合。
  
  倒是沒有哪家直接逃出這方靈州,人人都會算的賬目:法燈可怕,但更可怕的是製作法燈的妖人,真古潭那麼多厲害人物,飛走後不久就被人做成法燈扔回來……妖人在天外。現在逃出去只會死得更快。
  
  「這些仙家修水行法術,皮膚真的很好,一時技癢做了些燈籠……師門不在了。偶爾擺弄些舊法術,算是個小小寄託吧。」平平靜靜聲音從天外傳來。十餘道人影顯現蒼穹。
  
  為首之人是個和尚……看打扮是個和尚,但他本來的樣子已經難以分辨了:左半邊身體曾遭烈焰焚噬,皮肉焦糊處處膿瘡,潰爛的皮膚與紫紅色的肉筋盤結交錯;右半邊身軀則是創傷遍布,腦殼上開出一個娃娃拳頭大的窟窿,從臉頰到身軀盡是撕裂傷口,不再流血了但皮肉無法癒合,或大或小咧開的嘴巴一般。醜陋且可怖。
  
  宇宙無邊,怪物多不勝數,什麼樣的怪東西大家都見過,但像妖僧這麼觸目驚心的前所未見。
  
  僧人身上披著袈裟,大紅色,普通仙家看不出什麼,但金烏目力能夠清晰看到……隨便將袈裟上一寸紅布放大放大再放大,放至一片乾坤巨大:火海翻騰赤熔轟盪,火海之內密密麻麻無數冤魂正在嚎啕、掙扎,卻永無出頭之日。
  
  一寸如此。寸寸如此。蘇景甚至從中找到了一位真古潭弟子。
  
  一件袈裟,無盡孽火萬億冤魂,披在和尚身上。
  
  和尚身後跟了十個人。
  
  是人。卻好像虎豹牛羊那樣四肢著地,不會直立行走,身披金色甲胄、肋下生出一雙黑色羽翼……古仙。
  
  強大古仙,遠勝蘇景以前見到過的。
  
  是妖僧,但非後身法天金童,與古仙混在一起,由此蘇景對來人的身份也就再清楚不過了:昔日西方極樂中,偽佛座下第一高僧,蓋世尊者。
  
  蓋世尊者曾經珠圓玉潤、曾經寶相莊嚴。但道尊入極樂,斷龍雀引北鬥轟碎大雷音寺。蓋世尊者受毀滅之力波及,重傷後就變成了這副樣子。
  
  那一戰過去幾十個甲子了。傷勢早已痊癒,可是毀滅力量侵蝕入骨,他的身體再無法復原,永遠都只能是這副模樣了。
  
  蓋世尊者的笑容醜陋、可怕卻又難言的真誠:「不見屠刀法天,是誰的?」
  
  沒人回答,倒不是場中所有仙家都心怀大義不與邪魔妥協,而是突然入場的邪魔氣勢太強大,沒人敢在這個時候出聲。
  
  不過還是有些晚輩小仙,聞言後不自覺地將目光望向了六翅皇池眾人。
  
  下一刻,蓋世尊者的目光掃過了一群六翅弟子,最後他望住了長公主,他的語氣任誰聽來都會覺得由衷羨慕、由衷讚歎:「你的皮膚真好。」
  
  贊一句,話歸原題:「不見屠刀法天是你們的?」
  
  蘇景就在身邊,長公主有那麼一點點心慌,但還不算太害怕:「他是盟主,他給我們的,剛給的。」伸手一指湖面另一邊的盟主珠天上人。
  
  珠天上人恨不得一頭跳進湖里去。
  
  蓋世尊者轉了過來,望住了珠天上人:「麻煩你,給我講一講,法天被殺滅後又發生過什麼事情,誰在那里布陣了?」
  
  ……
  
  最近這千多年,後身法天金童都挺煩的,兩個原因。
  
  一是封凍古仙的那些玄冰開始自行融化了,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些冰都是真正意義上的天材地寶,除非專門秘法否則把它們扔進太陽里都會融化。
  
  但不可能的事情就是發生了。
  
  『金童』是這宇宙中的驕子,大風雲大機緣才催生出的聖仙,什麼樣的天才在他面前都會變成笑話,他不止有個『流亡佛子』的身份,也有真正的本領,追查天機、揣度因果,對玄冰莫名融化的事情,他大概找出了一個解釋:
  
  一座大冰塊,當年被一分為二,冰是寶貝,雖然別剖開了,這些用來封印古仙的碎冰依舊與流失宇宙間另外半塊大冰坨有著冥冥聯繫,如今不知什麼原因,那不知去向的半塊大冰開始消融了,冥冥聯繫產生了冥冥影響、讓封印古仙的碎冰也一起融化。
  
  半塊大冰坨也不會自己融化啊,必是有人找到了他、且開始著手煉化了。金童覺得這可是件不得了的事情,要是誰把半塊大冰坨煉盡數煉化,將來仙天裡必會憑空跳出來個絕頂人物。
  
  未來的絕頂人物和今天的金童沒關係,金童也就是驚奇一下,其他不會多想。讓他煩惱的是自己這些『碎冰』都受到連累啦。
  
  那些冰山漸漸融化,封印古仙的法術也漸漸失效,古仙們脫困後用不了多久又會發瘋。
  
  現在遠非金童報仇的好時機。仙天大統群仙歸心,真佛回歸閻羅重新過問世事道家兵強馬壯。仇人的實力和勢力實在太強大了,哪怕古仙數量再多出一百倍也沒有丁點取勝機會。在金童心裡,能夠成功報仇的契機僅在於:墨色反撲時!
  
  這是早都篤定的念頭了,世界毀滅又如何,宇宙崩碎又怎樣,金童只求報仇。
  
  可是墨色還沒殺來不是麼,契機未到古仙就封藏不住了,金童挺煩的。但也沒有好辦法,只能『結凍』一批就讓這一批先去搗亂,稍稍有點價值吧,僅次而已了。
  
  另一件讓金童煩心的事情……挺玄的,挺長一段時間裡他都在心悸。
  
  沒來由的、哪怕集中全副精神也無法追究來源更沒辦法壓制的心悸,他總會莫名其妙地覺得害怕和沮喪。這是冥冥之感,是至高強大的神佛與宇宙的呼應,可再強大的神佛比起宇宙來也是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金童想盡辦法也找不出自己心悸的原因,這樣更煩躁了。
  
  因為煩。所以需要散心。
  
  後身法天金童在散心,承和世界白天的時候,金童就在這座世界的月亮上。溜溜達達地走著,每遇到一座隕石坑他都會施展法術:把那座巨坑改造成一座大腳印。
  
  比如,把這座隕石坑當成小腳趾的印子,再從這個小腳趾的印子畫出另外四個坑和一個腳印;又或者把那座隕石坑當成後腳跟『踩踏』痕跡,再依此去畫腳印。
  
  承和世界快天黑的時候,金童趕忙從月亮上飛去凡間……這世界的月亮很大,正逢十五月圓夜,月亮升起的時候舉世皆驚,大大小小一月亮的腳印子。
  
  金童化身做一個七八歲的小光頭。看著月亮、看著自己的傑作咯咯笑。
  
  不止是化身成一個孩子,他又何嘗不是一個孩子呢。
  
  正開心笑著。金童的面色驟然改變:危險!
  
  不是他有危險,而是蓋世尊者。
  
  金童曾將自己的一顆眉心骨煉入了蓋世尊者的心口。本意是想提升尊者的戰力,奈何神軀聖骨尊者無法徹底煉化,並未產生太大的作用。
  
  不過眉心骨與原來主人的靈犀始終不斷,此刻就是通過這份靈犀,金童察覺蓋世尊者正被危險的氣息籠罩,或者說尊者被極道高手給盯上了。
  
  不知是可笑還是可悲,金童已經察覺到的危險,蓋世尊者自己還懵懂不知。
  
  不存絲毫猶豫,金童立刻身化金光疾飛天外,向著蓋世尊者所在地方趕去,同時一道靈訊打出,通知尊者千萬小心。
  
  兩人相距不算太遙遠,尊者去辦一件正事,憑他本領與十尊至力古仙綽綽有餘、可輕鬆辦好的正事,金童覺得不用自己幫忙了,就在附近一座凡間玩。
  
  以金童的速度,只需半個時辰就能與尊者會合,可他才飛出不久突然止住身形:有人攔路。
  
  竟然有人捕捉到了他的行踪,在半途攔住了去路!
  
  兩個人。
  
  靠前站著的是個老者,個子很矮,四尺都不到,勉強不算是侏儒,老者的身體佝僂著,神情疲憊目光渙散。
  
  老人身後,金色衣甲的中年人,不高、挺瘦的,但無需神佛慧眼或者仙家目力,隨便哪個人一見此人心中都會跳出兩字:殺將!
  
  中年人身上沒有血腥、眉目間難尋殺氣,可是沒道理的,他給人的感覺就是'殺將',曾誅殺八百神佛,曾屠滅無數仙魔,曾讓血海淹沒無數世界的殺將。
  
  中年人手中捏著一隻小小的金蟬,正是金童傳去蓋世尊者的靈訊真形,靈訊被他截下了。
  
  「就算對上閻羅、道尊,這個人怕也有一戰之力吧。」
  
  腦海中閃過的念頭,金童對金色衣甲的中年人的評價,至於那個身份明顯還要更尊貴些的老者,金童根本就不知該怎麼評價……他看不懂那個人。
  
  救人很重要,但自己活下去更重要,後身法天金童緩緩提息,凝神戒備著,面前兩個人加在一起,比著他日夜'惦念'的那幾個仇人毫不遜色。
  
  「我叫陽破。」老者開口了,他的聲音難聽,沒有老人家應該有的慈祥,倒和烏鴉叫嚷聲有幾分相似:「他叫陽吞棗。」
  
  金童的見識很不錯,腦筋很不錯:「金烏?知、殺?」他沒見過這兩人,但片刻凝神、慧眼辨真,已經看出他們身周隱隱流轉的陽火神髓。再聽說他們都姓『陽』,大概就猜出了他們的金烏身份。
  
  金烏是強大聖獸,與龍鳳齊尊甚至還在風頭上略略壓過了龍鳳,但就算善戰之族,能強大到面前兩人這樣,也算得鳳毛麟角了,必是族中最最頂尖的存在。
  
  老者沒否認,那就是默認了,他不在身份上糾纏,緩緩開口:「莫再趕路了,收屍匠在那邊,我們肯定會幫他。」
  
  金童目光一黯,他知道自己闖不過神鴉知、殺這一關,蓋世尊者這次能不能活命,只能看他自己了。
  
  失望一閃而過,金童的神情重歸平靜:「便是說……這是個局?」
  
  神鴉殺陽吞棗卻搖了搖頭,出乎意料的,他有金烏族中最最好聽的嗓音,低沉且純淨:「巧合。我們也是剛剛才知道收屍匠和你的人對上了。」
  
  金童再問:「殺我?」
  
  神鴉知金破從不理會無聊問題,直接問道:「最近你常會心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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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0 17:41: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三一九章  心鼓
  
  
  珠天上人臉色蒼白。
  
  如今西天空空,空曠荒涼得不像樣子,佛祖並未恢復實力,但極樂已經撥亂反正,所有偽佛勢力全被清剿一空,這是仙天中人盡皆知的事情,今日終山盟竟然又現邪佛妖法。
  
  普通仙家自不會像蘇景那麼耳目靈通,不知後身法天金童與蓋世尊者尚在宇宙者大有人在,珠天上人就不曉得,此刻臉色蒼白,巨大的恐懼壓在心底讓他念頭空空,他又哪裡知曉『不見屠刀法天』曾發生過什麼事情,又哪裡知道誰又在那座靈州上布陣了。
  
  答不出對方的問題,可有不敢不說話,倉皇搖頭中珠天上人聲音乾澀:「你……尊駕究竟是哪位。」
  
  蓋世尊者看了珠天一眼,目光平靜。隨即他雙手合十,一隻已經被燒成焦炭的殘掌,一隻斷了三個手指、掌心處破出大小好幾隻窟窿的殘掌,雙手合併……驟然佛光暴散去!
  
  一雙這世上最最殘損手,一道仙天中最最聖潔光!
  
  佛光、聖光、璀璨且純淨、強烈卻柔和的光芒,隨尊者合十之禮自他手上綻放開去,橫掃整座靈州!
  
  無需尊者開口,但一群仙家沐浴在他的聖光中,自然就曉得了他是神,自然就曉得了這尊真神的稱呼:蓋世。
  
  「蓋世妖僧!」珠天上人脫口驚呼。
  
  驚呼過後,珠天恨不得揮手給自己一道神通,直接把自己打死得了……宇宙中的仙家在稱呼上有個習慣,一般來說,所在大道或者修行法門與道宗有關的,大都自稱真人,與佛門有關的就自稱上人。不一定就是道家或者佛門中人,只是因修煉而來的一層關係在稱呼上的體現。
  
  珠天不是和尚,他這一脈的修行法門有不少道理都是自佛家教義衍生而來的,所以他有個『上人』之名,也是因為與佛家沾了那麼一點點關係,當東天道與偽佛決裂、仙天大戰正式開打後,珠天上人為了表示自己與極樂全無關聯,再提起偽佛一脈強者的時候,一律冠以『妖僧』稱呼。
  
  比如長明妖僧,比如紅花妖僧,比如……蓋世妖僧。
  
  時間挺長了,幾十個甲子呢,早都說順口了,今天居然見到一個活的,然後珠天上人說溜了嘴。
  
  蓋世尊者稍稍有些意外,跟著他笑了,半邊焦炭僵硬半邊傷痕猙獰拼出臉上,露出的居然是一個很……很陽光、讓人看過後會有溫暖快樂感覺的笑容:「不錯,是我。」
  
  珠天本就沒有應變急才,為人又貪生怕死,此刻完全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了,傻子似的站在原地,嘴唇嗡動似是想解釋幾句,可還不等他找到合適措辭,突然雙手抱頭慘叫了一聲。
  
  腦漿沸騰了,劇痛!
  
  彷彿有一把燙紅了的刀子插入腦中攪動,劇痛!
  
  突如其來的劇烈疼痛自珠天上人頭顱中乍起,無以形容更無以復加的痛苦,讓珠天上人根本沒有抵抗的餘地,只有哀聲慘嚎、打滾翻騰……蓋世尊者直接動用了搜魂之法。
  
  搜魂一類法術,與蓋世尊者的修行並不契合,所以搜魂之術對妖僧來說是一把雙刃劍,固然能迅速得知自己想要尋找的秘密,但也會對他的元神有一定反噬,不過蓋世尊者顧不得了,他的時間不多。
  
  「妖僧顯身,終山盟下誰能活命!殺!」突然一個聲音從湖面上響起,一個赤須紅髮的中年人揮手飛出一雙離和鉤,法寶凌空飛戰蓋世!
  
  中年人為一宗首領,他一動門下弟子齊動,行重法動珍寶,向著妖僧凌空猛擊……
  
  即便結盟後的終山盟也不過是個小門戶,莫說放眼宇宙,就算只在這東南仙天,相比那些有名號的大勢力,終山盟也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計。不過規模再怎麼差勁,畢竟也是一群仙家的結盟,這些人或許資質有限或許修法差勁,或許私心很重或許眼界淺薄,但其中也是有明白人的。
  
  隱藏許久的妖魔顯身,又怎麼可能不滅口?真古潭群仙已經覆滅,終山盟下又有誰還能活?
  
  一聲叱喝驚醒百多宗門。
  
  即便高高在上的神佛面對死亡時候也會變得那麼無力,可哪怕最最卑微的螻蟻,面對死亡時候也會做出瘋狂的反撲!
  
  諾大湖面,千萬仙家盡數出手,施展平生最犀利的手段,打出苦苦祭煉多年的寶物,道道長虹滾滾風雷,盡向蓋世尊者攻殺去!
  
  蓋世尊者全無反應,那些看上去彩色繽紛花里胡哨的神通挺好看的……只是好看罷了,它們有什麼用啊!不躲不避,直接被這些只能用『好看』來形容的力量打中又何妨?何況誰能打中他呢,蓋世尊者不是自己來的,跟在他身邊的十位古仙不是來看熱鬧的。
  
  古仙傳神,一道神念顯現於蓋世靈臺:這就是今時仙家?可笑。
  
  蓋世傳神,一道神念顯現於古仙靈臺:那我呢?也可笑麼?
  
  古仙神情微一變,他們都很強大,可是比不得蓋世尊者。緊跟著蓋世第二道傳神又閃過古仙靈臺:今日仙天,遠勝我者大有人在,笑話今時的仙人,赤霓或許可以,你們還沒資格。
  
  金童、蓋世與古仙是朋友。
  
  朋友歸朋友,古仙鄙夷今時仙家,蓋世還是聽不過耳的,至於蓋世親手格殺同代仙人,那又是另一回事情。
  
  傳神只在剎那間,古仙照舊出手,只一個人,一頭『金甲墨翅人』前肢探後腿躬身體拉抻繃直,一個懶腰、他打了個哈欠。
  
  哈欠,先是張大口飽飽吸氣。
  
  白色的牙齒血色的長舌展露的的一清二楚,就在他一口吸氣中,萬千殺劫萬千法寶,無盡虹光無盡罡風全都比他吞入口中,於此瞬瞬,結盟所在靈州天地為之一清,一切法術皆不見!
  
  被他吞了。
  
  哈欠,飽飽吸氣後會有一道吐氣。一『哈』。
  
  巨響轟動、雷光交錯!所有仙家攻勢都在須臾間被那頭古仙煉化成雷,如數奉還!
  
  強大百倍後的奉還,躲無可躲,只有等死。
  
  所有仙家都被籠罩在雷光下,除了六翅皇池……古仙的殺法是『還施彼身』,剛剛終山盟群仙都動法攻敵,唯獨六翅皇池未動。長公主面色焦急,心中暗道『你等壞事啊』。
  
  有蘇景在,蓋世也未見得就能作祟,眾仙貿然動手只會混亂戰局,蓋世殺人毫無忌諱,蘇景要不要幫忙救人?
  
  純粹添亂。
  
  這事還真怪不得場中群仙,他們哪知道『小閻羅』法駕在此,要是知道誰還會動手拼命,早都跑到『小閻羅』身後躲著去了。
  
  要怪就怪蘇鏘鏘太裝,一隻藏頭不露尾的……蘇景似也挺懊惱的,他跺腳。
  
  懊惱到頓足?
  
  蘇景倒不會這麼小家子氣,跺腳是施法吧。
  
  右足頓,『咚』大響,彷彿悶鼓沉沉。
  
  不會錯的,就是鼓聲,只是這一聲鼓從蘇景腳下敲起,卻直直落入在場所有終山盟仙家心底:穿透了身體、最終落入心田的鼓。心鼓。
  
  不是耳朵聽見,是心底最最直接的感受,是靈魂深處的那有輕飄飄地幾乎不存痕蹟的一絲悸動。輕靈但也恐怖。
  
  五感、真識,一切感覺都被這聲『心鼓』所奪,所有人都在用心『傾聽』,以至這短暫到無以計較的剎那裡,終山盟的仙家全都忘記了滅頂神雷已盡在咫尺,忘記了自己正身處生死邊緣……
  
  鼓聲落,雷霆落。
  
  之前曾向蓋世尊者發難的仙家無一例外,統統被雷霆擊中;但同樣無一例外的,群仙毫髮無傷。
  
  他們愣愣站在原地,愣愣看著那道足以將自己毀滅十次百次的神雷打中了自己;然後他們繼續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可思議地看著……什麼都沒變啊,蓋世尊者仍在,十頭古仙依舊,湖面平靜如鏡,天是天地是地,平靜得簡直不像話。
  
  天是天地是地。但蘇景與蓋世、古仙的天地,早已不再是群仙的天地!
  
  大家仍可彼此相望,若開口、聲音清晰可聞,彷彿所有人都還在同一片空間內,但真的不在『一起』了,隨蘇景輕輕頓足,法靈轉道域撐,一片只屬於蘇景的真法境就此鋪展,自成乾坤!
  
  將所有終山盟仙家隔絕在外,只將蘇景自己、蓋世尊者和十頭古仙裹挾在內的真法境。
  
  兩座空間了,只是普通仙家無一能夠分辨罷了,包括長公主在內。她還在蘇景身邊,近在咫尺,可如果蘇景不撤去法境,窮盡蒹葭一生也飛越不過這『咫尺』。
  
  蓋世尊者終於變了臉色,眼中異色一凜,轉目望向了蘇景。
  
  此刻蘇景仍是個拇指大小的白袍書生,蓋世和他並不熟悉,所以認不出來,蓋世尊者並不掩飾目中的疑惑。
  
  蘇景『長大了』,白袍褪去了,阿骨王袍現出重新籠罩於身,由此文文弱弱的小仙家不見了,並不顯如何蕭殺也不見多少威嚴,就那麼平平靜靜地站著卻讓人莫名想要跪拜叩首的小閻羅顯現真身!
  
  哄一聲,驚呼四起,終山盟群仙個個大驚失色!
  
  蟒袍在身,煞韻流轉,誰還認不出他是哪個。
  
  曾經名動仙天,後來又名動仙天的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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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0 17:42: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三二零章  破廟盟
  
  
  驚呼過後就是歡呼,這是閻王爺保佑麼,必死境地之中,獨立斬殺十大天聖的阿骨王竟然出現了。
  
  而歡呼同時,終山盟群仙心底又是一驚……小閻羅人在六翅皇池陣中,他還化作手指大小?尚有不少仙家記得那個『小書生』是跟著六翅長公主一起入場的,說說笑笑很熟稔的樣子。
  
  小閻羅,長公主,好朋友?
  
  真法境一開,不阻聲色但殺劫法術一律隔絕,由此正被搜魂的珠天上人也得以解脫,臉色比死灰還死灰,顧不得腦中殘留的劇痛,珠天上人努力又努力地在目光中顯出友善乃至巴結的眼色,望向長公主。
  
  可惜長公主不看他,六翅皇池的弟子每一個人看他。
  
  蓋世尊者與蘇景靜靜凝視,片刻,微笑浮現在尊者面上:「蘇景,你好。」
  
  「尊者,你好。」蘇景點點頭:「和朋友說幾句話,等我片刻好麼。」
  
  尊者的笑容古怪地平靜著,好像一尊雕像,就那麼一下子沒了絲毫的生機:「本就沒有我說什麼的資格了,你請便。」
  
  不是示弱,不是氣餒,正相反的,生機全無精神內斂的狀態正是蓋世尊者準備最強大攻擊的前兆,他絕不會放棄抵抗,而那句『沒我說什麼的資格』,僅只是一句實在話。因為真法境。
  
  蘇景的真法境一開,蓋世尊者就知道彼此間的差距了。
  
  蓋世是妖邪,卻也有他的尊嚴,有他的實在。
  
  蘇景的神情並不威嚴,很平凡的表情,普通人對不太熟悉的朋友的說話時應該有的表情:「尊者言重了,請稍等。」說完轉目望向乾坤相隔卻也近在咫尺的長公主:「結盟吧。」
  
  很明顯,李大順一驚:「劉二垮,你別嚇我。」
  
  何止長公主,整片靈州都驚了……劉二垮?這是什麼法號?!
  
  目如古井無波的尊者聞言,居然流露出一個淺淺笑意,很有趣的話題,不捨得不插口,蓋世問蘇景:「不是蘇景麼?怎麼又叫劉二垮了?」
  
  「以前開玩笑時候亂叫的。」蘇景對尊者笑笑。
  
  靈州上的群仙沒來由的心慌,尤其六翅皇池落難後曾對他們流露鄙夷的仙家們……已經熟悉到可以亂起外號、還敢給小閻羅起這麼難聽的外號的程度了?
  
  蘇景重新望向長公主:「你現在這個盟沒什麼意思,手足同心什麼的沒點誠意,不如和我小光明頂結個盟吧,保證同氣連枝。一座破廟中跑出來的,咱們就叫破廟盟?」
  
  長公主已經驚訝到說不出話了,李大順劉二垮那些玩笑稱呼的確存在過,可今日地位相差何其遙遠……六翅皇池與閻羅一脈?高攀得起麼?
  
  驚訝之外,美目中另有隱隱感動,長公主也不笨,如何不知蘇景這是給自己做面子,那他自己的面子來撐六翅皇池的門面。
  
  「不用想太多,神君待我甚是寬厚,我自己交朋友拉同盟他老人家不管的。」說完、稍頓,蘇景又笑了下:「或者……老仙王已經答應入盟終山,六翅皇池也不用退出了,你我兩家另外結盟,大家各論各的就好了。」
  
  那邊不退盟,這邊再結盟;終山盟內六翅皇池地位淺薄,破廟盟中論一論、從破爛囊論起,蘇景還要管長公主喊一聲師姐!
  
  破廟盟中六翅皇池,在終山盟內……欺負不死其他門宗!
  
  長公主也笑了,她能明白蘇景的意思。
  
  見她笑了,蘇景就當她答應了,轉頭重新望回蓋世尊者:尊者邪佞如我所料,但……感覺又不太一樣。「第一次真正見面,很意外,我對尊者印像很好。」
  
  不是第一次見面,當年奪寶大戰時,蓋世尊者曾隨偽佛一起顯身幽藍薔薇州前,大家照過面了,不過那次那次並非真正面對,甚至那時候蘇景都還沒資格發覺蓋世的兇猛。
  
  這次不同,真正對上了。
  
  蓋世尊者講話真的很實在:「喪家之犬罷了,不值得阿骨王重視…」
  
  「不因盟友強大、唯一便胡亂附和,他嘲笑今時仙家,尊者還能直言駁斥,不是誰都能做得來的。」說話時蘇景曾挪轉片刻,看了一眼之前嘲笑過群仙羸弱的那頭古仙。
  
  眼中的生機全無並不妨礙臉上的笑容苦澀,蓋世苦笑……即便不曾刻意防範『偷聽』,傳神也不是隨便誰都能截取的。
  
  真法境不算,蘇景再顯強大。
  
  對敵人的稱讚,蓋世尊者並未回應,開口時轉開了話題:「追隨金童流浪仙天後我就想過,將來會死在誰手中,若是道家一脈,我希望能對上太白或者太乙;若是閻羅勢力,我最想遇到閉獄王……沒想到會是十四王。」
  
  很短暫的沉默,蓋世再開口時彷彿喃喃自語:「不算最好,但已經很好了。」是自語,自己說給自己的聽的話,所以別人不懂,只有他自己能明白:不是蘇景的對手,但並非全無還手之力,這便是說臨死前他能還能輝煌一戰。
  
  已經很好了。
  
  「是我的榮幸才對。」蘇景的回答讓終山盟群仙有些迷糊。
  
  蓋世尊者輕輕呼出一口悶氣,如有實質的呼吸,淡淡的青色氣息,清晰可見他吐出的氣息曾有那麼極其短暫的一瞬,凝結成了一座湛清碧綠的佛像,隨即散去無形:「待會若我僥倖得勝,今天就不會再殺人了,算是答謝你對我的態度。」
  
  蘇景對蓋世的態度怎樣?
  
  尊重。
  
  突然一聲刺耳冷笑傳來:「阿骨王金身法駕在此,妖僧還敢妄談取勝,不嫌可笑麼?!我輩何須你的假慈悲,只待阿骨王手指一伸,便是你魂飛魄散之時!」
  
  叫囂仙家,珠天上人。
  
  撿了條命、緩了口氣,珠天上人開始想辦法挽回之前得罪六翅皇池的錯誤了,六翅皇池大後台就是小閻羅了,替小閻羅鳴鑼喝威肯定不會錯吧,珠天上人及時開口。
  
  蘇景轉頭望向了他,似笑非笑。
  
  其他仙家見了蘇景的神情,除了覺得有些古怪之外並沒其他感覺,只有正對蘇景目光的珠天上人……那是怎樣的陰冷,自蘇景目中直直侵入珠天上人的靈臺上、心竅中,讓他無法自己地開始顫抖起來。
  
  而這場顫抖中,珠天上人明明白白地感覺自己的力量飛快流逝了。流逝流逝再流逝,沉重的疲憊與巨大的困倦籠罩了他的四肢百骸……正散功!
  
  只憑一望,修為盡散!
  
  小閻羅之威,早已不是普通仙家能夠理解的。
  
  小閻羅的喜怒,同樣也不是珠天能夠理解的。
  
  驚惶、恐懼、絕望同時浮現在珠天上人的臉上,但未等他求饒一切都已結束……本元仍在,從此沉睡;修為仍在,從此蟄伏經絡再無法催轉。
  
  嚴格來說蘇景並非廢去他,只是『封』了他,珠天上人的身魄魂魄都完好無損,他照樣可以享受永生、可以飛翔游弋去追尋無邊宇宙中的無邊奧妙、無邊逍遙,但再沒辦法動法鬥戰了。
  
  能活但再不能打,一切權力都隨風去了,還有,以後一定要夾著尾巴做人了。
  
  「一百年吧。」蘇景對珠天上人道:「一百年後,你找長公主,告訴她你剛才究竟錯在何處,若答對了我會為你解去封禁。」
  
  蘇景的責罰並不重,但還是罰了。
  
  珠天是個小人。凡間三千世界,宇宙無數仙壇,這種人哪裡都有,實在太多了,甚至可以說『珠天性子』就是許多人與生俱來的本性,蘇景不想理會的,最多嚇唬一下子,為長公主順順氣就好了,直到剛才珠天狂妄叫喊……助威不算錯,貿然插口也無需計較,只是對上了蓋世尊者,蘇景並沒必勝把握。
  
  萬里有個一。
  
  兩人有不小的差距,但蓋世絕非沒有反擊餘地。蘇景勝算很大,但絕非十成十的篤定把握。
  
  機會雖小,蓋世仍存在勝出的可能,若非如此他不會去說那句『僥倖得勝,我今天就不再殺人』,珠天恭維蘇景有情可原,但他一句話堵住了所有人的活路……珠天的錯就在於此了。
  
  倒是蓋世尊者搖搖頭:「放心,他的話我不會計較,我說過的話也一定算數。」
  
  蘇景笑了笑,承了蓋世尊者的情:「若我勝了,無論擊殺還是生擒你都再無自由可言,或者……除了保那個金童之外,你還有什麼心願?」
  
  到了此刻,莫說一群終山盟仙家,就是這些年裡始終追隨在蘇景身邊的烈小二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了,有些看不懂他的二東家了。
  
  以前蘇景對敵,能坑就坑能騙就騙,斬殺敵人最大樂趣抹過讓他死不瞑目,可這種『情懷』並不絕對,至少今天對上蓋世尊者,蘇景沒有這樣的想法。
  
  蘇景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
  
  可能是因為蓋世尊者從未做出過直接傷害蘇景的事情,只是大家分處對立兩端;
  
  可能是因為蓋世尊者剛剛駁斥了古仙;可能是因為此人哪怕是真正妖邪但他也有自己的赤膽忠心;
  
  也可能……突然崛起的強大後輩,在對上遲暮落魄卻也曾有過輝煌萬丈的前輩時候,應該有的態度吧。
  
  不久前斬殺十天聖後,蘇景為了撐面子明明重傷還要嘴硬說是誘敵,表現得挺硬朗可心裡也曾真的有過一點唏噓的。蘇景的性情永遠不會變,但一階有一階的風景,而一階一階的風景,又一次一次撐開了他的眼界。
  
  蓋世尊者稍稍猶豫了下,微笑:「真的有一件事情,你能幫忙。」
  
  「請講,只要我力所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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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0 17:42: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三二一章  今時仙家
  
  
  「請講,只要我力所能及。」
  
  「說起來很簡單,但也挺麻煩的,你真有這個耐心?」蓋世並未直接說出願望,先做反問。
  
  蘇景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蓋世:「都是永生不死的老妖怪了,誰會缺時間啊。」
  
  蓋世尊者笑了,和以前不一樣的,這次的笑容很『會心』,會心一笑。
  
  隨他笑容綻放,尊者眼中重新顯現了生機,只有對他特別熟悉的人才會明白,『死目』為殺劫醞釀時,『活目』則是……他暫撤咒法、暫時散去了殺機了。
  
  忽然,蘇景的真法境中下雪了,雪花很大但雪很小,一場雪只有一片鵝毛般雪花。
  
  雪花飄落同時,蓋世尊者也消失不見了,但他的聲音依舊:「來,我請你喝杯茶。」
  
  外面終山盟的仙家只聞其聲難辯蓋世人在何處,蘇景卻能清晰看到:和尚在那片雪花上。不止和尚,雪花中還有藏了重重天宇、浩蕩神廟!
  
  一片雪,一座聖地,只屬於蓋世尊者的修行聖地,這是他的須彌宮。
  
  蘇景並未猶豫,他不擔心蓋世尊者會在須彌宮內發難,因須彌宮也在真法境中,此境之內無論哪裡都是蘇景的地盤。
  
  身形一閃,蘇景遁化一抹七色奇光,飛入雪花中。
  
  瑩白世界,清寧天地,蘇景由衷讚歎,這是一片好地方。
  
  蓋世尊者根本沒有發難的意思,他在須彌宮最頂層一座亭中落座,大袖拂過空空石桌後茶便備好了。帶蘇景落座後蓋世做了個『請用』的手勢,再不兜圈子了,說出心底所願:「為我佛正名。」
  
  他的願望說起來很簡單,就這五個字;但解釋起來很麻煩。他能想到蘇景肯定會問,蓋世自己也挺想和蘇景聊一聊的,這個年輕人全不是他以前以為的樣子。
  
  果然。蘇景端著茶杯的手凝在了半空:「為偽佛正名?」說話時蘇景皺起了眉頭,並非不悅而是不解。他能確定對方不是沒事找事來消遣自己,但蓋世提出的這個願望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讓真佛的同盟、晚輩,去給偽佛正名?
  
  對『偽佛』這個說法,蓋世尊者也沒有表現出反感或抵觸,他早知真相,自己家的佛祖本來就是篡位奪權。蓋世指了指蘇景手中茶杯,示意請他喝茶,他口中卻暫時轉開了話題:「我追隨金童身邊。是因為我佛之命,這一重是不會錯的,他讓我做什麼我就會做什麼,但我和金童想做的事情不太一樣。」
  
  「金童只想報仇,斬道尊斬佛祖最好能再斬了閻羅神君,我卻沒想過那麼多,我更盼能為我佛正名,哪怕不報仇,哪怕我身魂盡喪……」蓋世尊者喝了一杯茶,舒一口氣。語氣卻愈發感慨了:「金童天賦異禀,修持上精進無雙,可即便他修成神佛大力、於鬥戰中能與那些仇人分庭抗禮又能怎樣呢。說到底他只是個孩子,腦筋簡單心思單純,怎麼和道尊、神君鬥。」
  
  說著,蓋世尊者察覺自己跑了題,自嘲一笑轉回話鋒:「你可能會誤會,我說為我佛正名,不是要強說他是好人、他是對的,我想正的不是他的佛名,而是他的大道。」
  
  「偽佛的道?」蘇景搖搖頭:「若我說錯了你別介意。我不懂他的道,但我以為……是偽善。」
  
  偽佛究竟把佛家真經篡改成什麼樣子蘇景從未研究過。但他見過偽佛駕前那些菩薩大士,那些活佛羅漢。個個把慈悲掛在嘴邊、個個把悲憫塗在眼內,做的事情卻淫邪歹毒,殘暴惡性。
  
  袈裟下的罪噁心,羊皮下的狼爪牙,不是偽善是什麼。
  
  蓋世尊者痛快點頭:「是偽善。」
  
  蘇景的神情顯出些無奈:「你讓我為『偽善道』正名?尊者這個願望,是在和我開玩笑了。」
  
  蓋世尊者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先有誰、再有誰?天道是開出來的,不是造出來的。」
  
  這話說得莫名其妙,蘇景卻以為值得玩味:「還請尊者指點。」
  
  「天道是開出來的,不是造出來的。」蓋世尊者先重複了半句話,才繼續道:「我佛立下偽善之道,但『偽善』不是他憑空造出的。偽善早都在啊,凡間三千世界,自然處處角落,代代耕作的農夫,錙銖計較的商人,勾心鬥角的朝臣,山河隱居的修家,地獄苦熬的怨魂,吐納日月的妖精……只要有智慧的地方,何處不見偽善。」
  
  「偽善就在那裡,大道就在那裡,我佛只是找到了它、只是踢開了走上這大道的攔路石。不是我佛創造了它,它一直就擺在那裡啊!」少見的,蓋世尊者略略有了些激動:「我佛不過領路之人,路……早就在!」
  
  蘇景沉默。
  
  宇宙本無道,聖人立道;大道本就在,聖人不過引路人。哪個說法是對的?都對也都錯,無論哪個書法,若『絕對』則錯反之則對吧。
  
  蓋世說話不停,語氣重歸平靜:「道不分高下,天不問正邪,天下仙家都可以說我佛是錯的,是邪的,但無論誰也不能否定道本就在,也不能否定我佛曾經在,小閻羅以為呢。」
  
  蘇景無言,點了點頭。
  
  可以說他是錯的,但不能否認他的存在。
  
  「我的心願,為我佛正名,為我佛大道正名,」蓋世尊者的聲音沉沉:「不是要強說他是對的,只是盼能有他的牌有他的位,能有一尊佛祖、道尊等人認可的,證明我師尊曾立道的天星碑。而不是想現在這樣,努力抹去所有他曾存在過的痕跡。」
  
  蓋世尊者的話說完了,半身焦炭半身潰爛,根本看不出本來面貌的人,但蘇景能覺出話說完時他似乎蒼老了許多。
  
  蓋世的願望很……理想化,全無實際用處。可又有誰敢說這不是他家佛主死前的執念所在?我可以錯可以敗,但我也曾真正存在。
  
  蘇景喝乾了杯中的茶水。皺眉、半晌不動。
  
  足足盞茶有餘,蘇景將手中茶杯放回桌上,眉頭舒展開了可神情裡不存開心之意。到底他還是搖了搖頭:「剛剛我吹牛了,尊者的心願我完成不來。」
  
  立天星碑。以證偽佛曾立一重偽善大道。
  
  真正佛祖會怎沒想?險險喪生西天的道尊又會怎麼想?或許絕世高人不會生氣,可是以蘇景的身份,根本都沒資格提出這個請求。這件事根本就不是修為本領來決定的。
  
  但是讓蘇景意外十足的,當他搖頭拒絕後蓋世尊者居然笑了,依舊『會心』,很『理解』,且還帶了些開心的笑容:「意料中事,本也沒奢望你敢點頭……你要真點頭大包大攬此事我也不會信。只是這個心願、這番話在我心裡憋了太久,生死一戰前能一吐為快,還是要謝謝你的。」
  
  說著,他取出一枚玉簡遞給了蘇景:「送你了。」
  
  玉簡中記載事情,有關『不見屠刀法天』。
  
  挺簡單的一件事,偽佛把持極樂時候,曾得一尊天淵鐵月。
  
  天淵差不多就可以看做宇宙中的『大海漩渦』,是至強至猛的星天風暴漩出來的巨大深淵;鐵月顧名思義,就是一枚月亮,但非土石結成。而是整整一塊玄鐵。
  
  天淵內狂風無盡,鐵月陷落其中萬萬年受罡風洗煉,雜質盡去飽斂風靈。這是一場來自大自然的精純煉化。
  
  終有一日天淵崩碎,鐵月重歸星天,被那時的西天極樂撿去了,這枚鐵月就是煉器的好材料,偽佛想都不用想立刻傳旨,徵兆極樂中擅煉群仙,就此開爐鑄煉寶刃。
  
  鐵月難得,但也得分和誰比,與普通仙家手上的金精銅芯相比遠遠勝出。但是和道尊的雙刀雙劍材質相比又差得遠了。所以鐵月鑄出的兵刃當得寶刃之名,卻還到不了神器的程度。
  
  一批寶刃鑄成。但還不能立刻使用,大好殺器不是打造出來就完事的。還需得『養』,當然這種情況並不絕對,是跟著鑄造手法來的。
  
  這批寶刃就被養在『不見屠刀法天』,由偽佛親自布下法陣,相助兵刃汲取天靈精華,同時陣法也將這批寶貝遮藏了。
  
  偽佛的實力是蘇景自己劃分的『第一檔』,或許他不如道尊或者神君,但大家見面絕對有一戰之力,所以死得那麼痛快,很大程度上是龍雀神刀的威力,那可是佛祖與道尊一起鑄就、要集結東天道所有弟子合力施陣才能催動的北鬥狂殺。
  
  由偽佛親自布下的陣法,無論是在不見屠刀法天刮地皮的妖仙、拔舌王,還是後來到此靈州布陣的道家弟子、又一棧小夜叉,全都無以察覺。
  
  西天主力覆滅時,不見屠刀法天的寶刃尚未到出世的時候,這個秘密就被隱藏了下來,只有金童和蓋世尊者兩人知道。如今寶刃差不多『藏養』圓滿了,古仙又大都沒有趁手兵刃,所以蓋世來開啟寶藏,想要取用這批兵刃。
  
  事情本來沒什麼複雜的,以蓋世尊者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覺就能做好,可他沒想到的,『不見屠刀法天』被又一棧選做了『兵站要衝』,又煉化了一座傳遁陣法。
  
  傳遁陣法與藏養寶刃的陣法彼此影響,衍生了些小小變化,如此一來舊陣就再也打不開了,蓋世尊者取不走寶刃。蓋世沒把事情想得太複雜,因為秘密洩露的可能性太小了。
  
  正巧附近終山盟正召開結盟大典,他就飛過來問問,想看看本地仙家知不知道是誰在『不見屠刀法天』布陣,若知道是誰,尊者找上門去逼迫對方撤去後來陣法,寶刃便可照去不誤。
  
  蓋世尊者萬萬不曾想到,自己竟一頭撞上了小閻羅。
  
  對於蓋世來說,這樣的結果實在倒霉透頂,他卻沒太多沮喪……早有覺悟了,他與整座仙天為敵,遲早有折戟沉沙的一天。這一天來得很突兀,但他依舊能坦然面對。
  
  再說蘇景這邊,不見屠刀法天中藏匿的兵刃已經到了出世的時候,稍稍有些銳氣透露出來,不過這氣意非常淺薄,莫說普通仙家。就是他家那十三位冥王兄長到此,除卻十三王貪樂,餘者皆無從察覺。
  
  十三王貪樂能察覺。因為他本來就是一把刀。
  
  十三王是一把刀,十四王又何嘗不是一把劍呢。屠晚、墨劍、到最後連道家聖器甘霖神劍都與他『諸法歸一』了,所以他一到『不見屠刀法天』就察覺到州內藏了寶刃……
  
  事情經過,之前蘇景就大概猜到了,如今這塊玉簡中記載的內容只是個印證。
  
  但是讓蘇景有些意外的,蓋世尊者遞給他的玉簡中,最後又記載了開啟偽佛法陣、取用寶刃的辦法。
  
  迎著蘇景的詫異目光,蓋世尊者微微笑:「寶刃的秘密已經藏不住了,憑道尊、神君的手段。只要耐心些遲早能夠破去陣法,不如我先做個人情,謝謝你聽我嘮叨。」
  
  對上蘇景,他不是全無勝算,可至多也就是找個機會重創蘇景、把他打跑,想要殺小冥王幾乎不可能;
  
  就算運氣好到翻了天,蓋世能將蘇景擊斃,也絕不可能攔住蘇景死前傳訊同門。
  
  所以不見屠刀法天的秘密絕不可能保住了……蓋世尊者是妥妥的奸邪之人,但做事也有自己的氣魄。
  
  蘇景收起了玉簡,似乎有些不忍心:「除了護著金童、為你家佛主正名。你就沒其他心願了?你再想想?」
  
  蓋世尊者直接笑出了聲音:「你這娃娃真夠囉嗦了。」說著輕輕一彈指,那片飄舞在真法境中的雪花迅速消融,須彌宮散去了。兩人重回眾仙視線。
  
  蘇景還有好奇之事:「那些兵刃,究竟什麼成色?」
  
  「你應該是看不上的……這麼說吧,十萬山今日三頭赤尻小天聖,若取得這批寶刃中最出色的那幾柄,不會替換手中原有寶棍,但很可能會被他們列做備用法刃。」蓋世尊者的說法很清晰了。
  
  外面群仙等了好半晌,在眾人的猜測裡,要麼兩人中只走出來一個,要麼兩人與激戰中破去『雪花』。哪成想一老一小兩個絕世強者竟然有說有笑的並肩而出。
  
  「對了,差點忘了問你。」蓋世尊者笑著:「你沒喝出來茶水的特殊之處麼……殺。」
  
  蓋世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人,哪怕他有氣魄。他仍是奸佞邪魔。
  
  一聲號令,始終懸浮真法境內,面上沒有丁點神情的十頭古仙齊齊出手!同個時候蓋世身形微一模糊,消失不見了。
  
  蓄勢已久,賁烈一殺,來自荒古太上、來自那個早已隕落不見的仙聖時代的密法殺劫。
  
  十頭古仙飛撲蘇景,他們的動作何其迅捷,身影如光電一閃……但他們並未衝到蘇景面前,人在半空的飛撲中就消失了。
  
  人不見了,卻多出了一座山,今時今日再沒人認識的洪荒古山,壓天巨岩!
  
  赤霄曾說,這宇宙本來是『反著』的,天在下地在上,因為有一塊大石頭逆壓反鎮、牢牢壓住了天。但天上地下為永恆大勢,一塊石頭終歸敵不過無盡宇宙,巨力的傾軋與較量中,石頭崩碎了,宇宙從此'正'了過來。
  
  古仙分不清赤霄是在講故事還是真有其事,但至少,那時宇宙中真的遊散著一些小小的碎石,若能取其一塊扔進凡間,頓時就會逆反了天地、倒扣了乾坤,據說這些小石子就是壓天巨岩的碎屑。
  
  所以古仙中有些得機緣的仙家,他們得到『壓天碎岩』,借石修法,煉就絕技。便如蘇景面前這十頭古仙,便如他們此刻以身入法化作的壓天巨岩。
  
  兩個時代啊,即便全無摩擦,今古兩重文明也是彼此看不過眼的,十古仙出手必殺,他們看不出蘇景有多強大,他們不信壓天石下他還能翻身。
  
  不用翻身,蘇景也不見了,迎向那座狠狠砸來的蒼涼巨岩的,是一輪金燦燦的太陽。
  
  古仙不見了,化巨石;蘇景不見了,變驕陽。
  
  驕陽不分正反上下,驕陽只是最最單純的一團天火神焰……驕陽崩,巨岩崩!並沒有碰撞。
  
  巨岩堪堪砸中、但尚未真正接觸的一瞬,燦爛金輪驟然崩碎去,所有的火都不見了,只有光,萬萬光。是陽光也是劍光,是驕陽熾熱更是長劍淬烈,萬萬光就是萬萬劍氣,而劍氣呼嘯縱橫,殺千刀、崩岩碎。
  
  驕陽粉碎,蘇景重新顯身;巨岩崩碎,十頭古仙也告顯身,不同之處僅在於蘇景好整以暇目光如炬,十頭古仙踉蹌而退面色驚懼。
  
  蘇景沒有縱身追擊,追擊又何須縱身呢,他攤開了自己的雙手,向古仙。
  
  每個古仙都從他手心中看到……太陽。
  
  藏在手心裡的太陽,飛出去了、追上去了,一如方才那樣自行炸碎了,隨驕陽崩裂,萬萬光萬萬劍。十頭強大古仙死亦瞑目。
  
  挺強大的十頭古仙,但落在蘇景與蓋世的戰局中,他們唯一的一點用處僅在於『滋擾』。
  
  臨死前,他們如願以償見過了什麼才是:今時仙家。
  
  古仙被剿殺,蘇景突然閉上了眼睛……閉目則天地不再,獨獨之我,抽身世界去!
  
  真法境內強光暴散劍氣咆哮,是以外面間觀戰群仙沒人留意到,蘇景消失前那一瞬,一片細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雪花無聲無息地劃向蘇景後頸。
  
  蘇景消失了,雪花的飛劃也就落空了,但它還是截下了蘇景兩根頭髮。
  
  蓋世不見,蘇景不見,群仙理解不了他們在何處爭鬥,不過『不理解』並不妨礙群仙想到此刻戰場中的凶險。
  
  兩個看不見的人……一道金紅的光就那麼莫名其妙地閃過空空戰場,旋即一道飽蘊禪香的鮮血,一樣毫無來由地從半空裡潑濺,還有來自蓋世尊者的一聲悶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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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0 17:42: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三二二章  茉莉花,翡翠僧
  
  
  兩個看不見的人……一道金紅的光就那麼莫名其妙地閃過空空戰場,旋即一道飽蘊禪香的鮮血,一樣毫無來由地從半空裡潑濺,還有來自蓋世尊者的一聲悶哼。
  
  隨即,真法境再度沉寂,看不見的追逐、互狙,只有蘇景與蓋世兩人能知的詭譎與危機。
  
  偶爾會有小小雪花與金紅光芒飄忽閃爍……追逐不顯,但每一動劍、動殺,雪色與劍氣會有氣意洩露。
  
  半盞茶的靜寂,境外觀戰群仙的明明看不見人、感受不到絲毫殺氣,卻都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終於,又是一枚小小驕陽跳出虛空,直擊去真法境西北角落、炸碎!
  
  悶哼聲再次響起了,比著上一次濃重許多的痛苦意味,蓋世尊者踉蹌著跌出虛空,胸口一片血肉模糊。可明明白白的,他在笑!
  
  很有些興奮,很有些過癮的笑意。
  
  蓋世對面百丈外,蘇景也告顯身,他不笑但神情認真:「佩服。」
  
  「不如你。」蓋世尊者依舊笑著,隨手抹去了唇角溢出的鮮血,繼而雙手合十,垂首、後退……退一步,無盡天,原先兩人之間的百丈距離,被蓋世尊者一步退開、變作千里遙遠!
  
  而這千里之中,彷彿一把星輝瀰漫似的,憑空裡多出星星點點的螢火光芒,多不勝數、禪聖祥光。
  
  無數星火,但與蘇景無關,它們是蓋世的法、是偽傳佛家的龕上聖火。
  
  火急長火飄搖,三息過後火焰又消失不見——每一團火光都變成了一尊正襟危坐的佛。
  
  三千佛還是三萬佛?數不清。蓋世不動,眾佛皆不動,好像木雕泥塑似的;蘇景居然也不動,不去強攻也不見他結印施法。外間仙家看不懂兩個人再搞什麼玄虛,仍只是戰場中的兩人才能明白,從眾佛顯身開始新一輪的爭殺就已經開始了。
  
  兩人之間的每一尊佛都真正存在,或在凡間金頂大寺供奉,或在諸部淨土受仙僧叩拜,且無一例外的,它們都是『古佛』,不是偽佛造就,而是真正佛祖入漏前就已經存在了。
  
  曾經象徵著善良虔誠,後來又代表了偽善邪惡……何為真正惡?不是屠刀在手,不是毀人視聽,而是讓良善之人立地成魔。所有佛像皆已化作邪器,從善寶脫變而來的邪器。
  
  大凶大邪,受蓋世法度催促,看到的是座座金身,看不到的卻是它們的本道真力,轟轟大力正擴撒、暴漲,攻向四面八方……這一戰,蓋世尊者要藉諸多邪器相助,破去蘇景的真法境!
  
  真法境因蘇景而生,甚至可以把這重道法乾坤看做蘇景身體和修持的一部分,法境受重壓即為蘇景受重壓,若法境被破去,主人畢生重傷。
  
  戰場雙方都站著,不見有誰在動,可噼劈啪啪地碎響再清晰不過,這聲音越來越細密也越來越響亮,再過片刻外間群仙已能清楚得見,空氣中莫名閃爍的諸般光彩和串串漣漪,這些異像都說明,真法境正受到急攻,已然不能維持『空空邊際』的本相了。
  
  終山盟群仙修為不成,但也有見識不錯之人,辨出雙方鬥法較力的真相之後忙不迭開始後退,一人退人人退,生怕妖僧攻破了法境,他們也會被殃及。
  
  蘇景的目光裡有驚訝也有玩味,真法境無形無色,放可萬里浩瀚收則芥子細微,這境界是介乎於玄虛與真實之間的,本來是不受敵人法術攻擊,不成想蓋世尊者居然能穩穩地打、準確地打!
  
  修元滾滾,自蘇景身內不斷流轉開去,支援自己的法境,現在還不落下風,但他身上的壓力也絕不輕鬆了……突然,蘇景向前邁上一步。
  
  蘇景一動,他與蓋世尊者之間的無數尊邪佛都微微一顫。
  
  一步上前,並非就此反擊,蘇景又一步退了回來,無數邪佛又是猛地一振。
  
  蓋世尊者的目光全無生機,沒人能從他面上看出戰局怎樣;蘇景卻彷彿得了焦躁症似的,一次進退之後,他又復前進,這回直接向前走了三步,跟著再退三步回到原地。
  
  無論進退,只要蘇景一動,眾多邪佛便會顫抖劇烈。
  
  腳步不停,第三次,蘇景連跨九步再連退九步,還是站到原地,但這一次他前進時,群『佛』顫抖得異常劇烈,幾乎搖搖欲墜,而他後退開始,那些邪佛大像就此安靜下來,個個都如蓋世尊者一般巋然不動,由得蘇景怎麼溜達。
  
  外間觀戰群仙看不懂蘇景的法術,不過他們至少能明白,這進進退退之間,是蘇景在想辦法破去無數邪佛給真法境的壓力。由此,群仙全都皺起了眉頭:
  
  三個進退來回中,無數邪佛顫抖激烈,顯然受到極大衝擊;可最後一次蘇景退步時,一尊尊邪佛大像全都安靜下來,再不受蘇景的干擾。明擺著的,蘇景的『進退法度』對邪佛沒用處了。
  
  蘇景卻笑了,第三次退回原地後,他笑了。
  
  這一笑讓終山盟的仙家們莫名其妙,戰事不利,還要笑麼?但隨即群仙就發現,笑的不止蘇景一人。
  
  還有一大群邪佛大像。
  
  蓋世尊者依舊沉冷得好像一塊石頭,而他散出的無數邪佛大像彷彿轉活了一般,當蘇景面上笑意浮生時候,所有邪佛像齊齊展露歡顏、對蘇景。
  
  還了他一個笑容。
  
  長公主忽然揉了揉眼睛,那些邪佛……笑容過後似乎有了些變化。
  
  蘇景又眨了眨眼睛。
  
  有些像照鏡子,更像一個大頑童在哄著一群小頑童玩,蘇景眨眼睛、那些邪佛像也眨眼睛。
  
  眨眼之後蘇景變!
  
  沒再召喚風火或者強攻動殺,他喚出了自己的歡喜羅漢法像。年輕和尚雙掌併攏與胸前、躬身,做合十問禮,隱隱約約的,歡喜羅漢身上似有聖光流轉。
  
  還是老樣子,蘇景做什麼邪佛大像做什麼,那無以計數的包涵靈韻的神佛像盡數雙手合十,躬身向蘇景、還禮。
  
  真法境外,一片長長舒氣之聲,群仙們總算放下心了,之前大家想錯了,原來小閻羅已經收服了這些邪像。另外有個別見識精深心思機敏的仙家猜到了真相:小閻羅第三次退還九步的時候群佛不動,並非它們破了蘇景的法持,正相反的,它們都已經被降服了,不再反抗自然也就不用再瘋狂顫抖了。
  
  而那些長長短短的『一口濁氣』呼出的聲音尚未落盡,觀戰群仙突然喧嘩起來!群仙陣中無數驚呼!因為眾多佛像禮畢、重新站直身體也重新抬起了頭……群佛變!
  
  佛像仍在,每一尊都在,但每一尊都不再是佛像,全都變了,大耳不再垂肩、滿頭肉髻不見,剛剛還是或大或小的一尊尊的佛,此刻卻變成了蘇景。
  
  佛像盡數變成了蘇景模樣。
  
  一個蘇景,對著無數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大像。
  
  蘇景也長長鬆一口氣,他的笑容由衷愜意。
  
  老樣子,無數大像有樣學樣,全都長出一口氣,然後笑了,全都笑得開懷歡愉,就在這無盡愉快的笑容中,大像紛紛從蘇景模樣便會本來面目,隨即……就那麼一層層地飛灰消散,頃刻間化歸塵煙。
  
  本是慈悲象徵,後來淪入魔道,變作邪器入戰真法境;
  
  被蘇景擒拿收服在先,被歡喜羅漢集合法境真力洗去骯髒在後,消散飛灰前重歸慈悲,終得解脫。
  
  外面安靜了。
  
  群仙看得懂結果,卻根本沒辦法理解蘇景究竟如何做到這些事情的,他怎麼能!
  
  蘇景的確能,這是他的真法境,他想還那些大像一個清白,雖然很有些吃力但他還是做到了,群仙只看到他笑得從容,看不到他身內元靈真罡曾行轉得何等瘋狂。他是從虛空混沌中走出的強者,他的境界已經遠遠不是普通仙家能夠揣度、能夠理解的了。
  
  真法境內也清靜了許多,只剩蘇景與蓋世兩人。幾條血線從蓋世的雙目、雙目中流淌落下。他又敗了。
  
  接連兩陣蘇景都贏了,也終於有了個說話的空子,蘇景回答了蓋世尊者之前的問題:「茶水的特殊之處,很新鮮的茉莉花香。」
  
  蓋世尊者又次笑了:「我知道夠嗆蒙得住你,只是試試看,果然沒用。」
  
  相鬥前,蓋世曾問蘇景『你沒喝出茶水的特殊之處麼』,攻心而已,任誰聽了這一問心中都會反應『妖僧給我下毒了麼』。
  
  修為到了蘇景這個程度也一樣會中毒,不過他會中毒和他會被神不知鬼不覺地下毒是兩回事,他在須彌宮內喝得茶水沒有毒,蘇景很清楚,蓋世唬不住他。
  
  「真正好茶,不該加茉莉花的,可是沒辦法,我就喜歡茉莉花香,」蓋世尊者轉開了話題,說起了茉莉花:「所以每次經過凡間世界,我都會下去採集一些,你走運了,來時路上我剛剛採集了茉莉花香,融入茶中,的確很新鮮啊。」
  
  平平靜靜地語氣,暗暗藏了些笑意。但他說話時身體中也暴起了細密清脆的響聲,肉眼可辨,被烈火燒成焦炭的左半身,那層焦糊體膚層層龜裂,先開裂,繼而『碳皮』掉落紛紛,左半身的皮膚碎去,直接露出筋肉,艷艷火紅的筋肉!
  
  蓋世右半身,原本滿佈傷疤,盡是潰爛傷口,此刻那些早都沒有生機的腐肉,同樣肉眼可見的,迅速腐爛、消弭,轉眼皮肉血脈統統爛得精光,只剩半身骨頭,湛湛碧青的翠玉佛骨!
  
  左半筋肉右半骨骼的怪物,左半翡紅由半翠綠艷麗詭異。
  
  金皮玉目,翡肉翠骨,本是蓋世尊者修持大圓滿後才會得來的無上金身,但大雷音寺毀滅時他遭受重創,再沒機會真正煉成了,此刻身骨不見神聖只有詭異,就是他最最強大的面目了。
  
  「有鏡子麼?」蓋世尊者居然提了這樣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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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0 17:43: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三二三章  玉石俱焚,七彩寶石
  
  
  蘇景沒說什麼,揚手在身邊一揮,至純陽火凝結,化作一面大鏡。
  
  蓋世尊者照了照,苦笑:「真醜,醜得我都不想活了……」話說半截,妖僧便已動法,驟然沖天去!
  
  身遁快如流光,畢生修持急急流轉中,屬於上位強者的威勢綻放開來,蓋世尊者氣勢所指即為蘇景,所有法術契機也隨同妖僧威勢一起,穩穩指向蘇景。
  
  當是蓋世尊者的最後一擊、賁烈一擊了,蘇景不敢有絲毫大意,元靈暗湧凝神以待……可是第一次、讓蘇景真正意外的,蓋世尊者並沒從空中再反撲下來,而是直直沖向真法境的邊緣,口中響起一聲叱吒:「賁!」
  
  隨怒吼,蓋世尊者的翡身翠骨轟然炸碎!
  
  那是他畢生修為,是他所有的力量,真身崩碎轟於真法境邊緣……
  
  就連蘇景也大吃一驚!完全沒有道理的。蓋世明明還有大戰之力,還有絕學尚未出手,這一仗他很難勝出可並非全無機會的,至少比他現在這樣與真法境『同歸於盡』要划算得多。
  
  真的是同歸於盡,蓋世尊者施展的是並非『斷妖身』之類法術,遠不是用重傷換法力那麼簡單,他是純純粹粹地自爆,玉石俱焚的狠辣打發。
  
  就算他真不想活了,打算同歸於盡也應該對著蘇景來才對,和真法境玩命……犯得著麼。
  
  偽善西天、偽善佛祖座下第一人修持何等精深,自爆一擊的力量何其磅礴,他的捨命打法又遠超蘇景意料,一時未防真法境頓時被破開巨大裂隙。
  
  真法境與主人的元修相連,蘇景也遭反噬,悶哼一聲連退幾步。臉色陡然蒼白。傷了,雖不太重但也絕不算輕。而人在踉蹌倒退中,蘇景眼中又閃過一抹異色。顯然發現了什麼,開口笑了聲:「好蓋世。有你的!」
  
  蘇景看得清楚,蓋世的一道殘魂從真法境被轟開的裂隙中逃了出去,一閃不見。由此真相大白……自爆就是自殺,元修爆碎身體爆碎神魂也會隨之一起爆碎,不過外人不曉得,偽佛在世時候曾將本命禪魂的一隻翅膀剝下、煉入了蓋世的神魂。
  
  這是一重重法加持,即便蓋世自爆,也能保得他一線殘魂猶存。不會徹底毀滅。
  
  偽佛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人,正相反的,此獠篡奪極樂倒行逆施,將一座大好沙門徹底帶入魔道,其罪萬死難贖,但偽佛對他真正看重的晚輩弟子也是極好的。
  
  在蘇景等人眼中,偽佛為邪魔;在蓋世心裡,他的佛主就是真正神祇。
  
  憑著偽佛的恩賜加持,蓋世逃走了。當機立斷,不存絲毫猶豫。不去求半點僥倖,用最直接也最決絕的辦法逃出升天!不是不能炸蘇景,但蓋世直接來炸蘇景的話。可能會讓蘇景傷勢更重些,他自己卻無法破開真法境,他逃不掉。
  
  不過蓋世也廢了,蘇景看得明白,蓋世的殘魂虛弱異常法根盡碎,若尋不到合適的溫養辦法絕活不過三年,就算得了溫養,因法根已碎這一縷殘魂也沒了修行的資格,再沒機會復原了。
  
  說穿了。如今的蓋世尊者,和凡間裡游蕩的、最最普通的孤魂野鬼沒了絲毫區別。
  
  以殘魂的虛弱。就算逃出了真法境也沒機會逃出這片靈州,但殘魂身上顯然還有妙法加持。一出真法境他就消失不見了。
  
  蘇景深吸一口氣,並沒太多沮喪,如果他成功狙殺了蓋世不會如何開心,對方逃走了一縷殘魂蘇景也不會太失望,事情就是這個樣子了。
  
  真正讓蘇景有些意外的是,在他的真法境中,一枚紫色的菩提鈴鐺掉落地面……蓋世自爆逃去了,卻給他留了一件傳訊法器。可能妖僧還想以後能夠聯絡到蘇景吧。
  
  撿起鈴鐺,收起真法境,蘇景又把此間發生事情傳訊又一棧、道尊和大冥王,忙完以後望向終山盟群仙。
  
  群仙一時間有些徬徨,雖然明知小閻羅不是仇敵,可面對他時還是沒來由的恐懼,無人出聲。還是蘇景咳嗽了一聲:「恭喜你們結盟啊,我來觀禮的。」
  
  「拜見阿骨王。」
  
  「拜見小冥王。」
  
  「拜見離山蘇景上仙。」
  
  「拜見小光明頂仙主。」
  
  亂糟糟的稱呼裡,大群仙家轟隆隆地對蘇景行禮,湖面大亂。
  
  用不了多久,小閻羅今日之戰就會傳遍仙天,擊潰蓋世妖僧、逼著敵人自爆逃逸……會再次坐實他的威名,也再次坐實最近仙天中傳得沸沸揚揚的一件事:東天道尊、西方佛祖、冥家神君之後,今日宇宙中又有一輪旭日正升起,一位絕頂仙家正茁長。
  
  ……
  
  後身法天金童已經沉默很久了。
  
  自從天知陽破問出那句『你最近是不是總在心慌』後,金童就沉默了。
  
  金童心中掙扎得厲害,他知道蓋世尊者遇險,他想去救那位既是師長也是手下的尊者,可他有自知之明,憑自己的修為去沖神鴉知、殺兩大強者,根本就是送死。
  
  更讓他心地掙扎的……他是金童,應氣運而生奪造化而長的奇葩,這些年裡沒來由的心慌……的確沒來由,可金童聰明絕頂,他隱隱猜到了一點端倪,只是不願去想、不願面對罷了,如今神鴉知來到面前,話題直指要害,不由得他不去面對,他忽然覺得很害怕。
  
  金童不知自己該搖頭還是該點頭,所以他選擇了沉默和對峙。
  
  忽然,金童的臉色一變,左手急急伸出,同個時候虛空中漣漪擴散,蓋世尊者的殘魂摔了出來,正好被金童扶住。
  
  殘魂逃出,魂中自有妙法加持,會將蓋世直接送到金童身邊。
  
  上次蓋世尊者『完好』顯身的時候,還是幽藍薔薇州奪寶之戰,那時的蓋世尊者身材魁梧體透神光,看上去三十出頭的年紀,五官俊秀、面上線條如刀削斧鑿一般硬朗,真正有'蓋世'風範。再後來他受傷了,本來面目再不可見……直到今天,身軀崩碎去,殘魂只是靈息,不會顯出傷痕和狼狽,只會顯出他的真面目:
  
  不見蓋世之風,他已經是個老人了,垂垂、無力、隨時都會隨風而散的老人。
  
  也因殘魂為靈息的緣故,他太虛弱所以很渺小,只有一尺高矮。
  
  金童的目光沉痛,嘴唇嗡動想說什麼。
  
  但不等他開口,蓋世就微笑著:「沒事,很好。」被金童扶著,殘魂也沐浴在金童的佛光中,很暖和很舒服。跟著蓋世又覺身體一輕,被金童小心翼翼地捧護著、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金童請蓋世來坐自己的肩膀,以後他的肩膀永遠都有蓋世尊者的位置,不容拒絕。
  
  蓋世的神情有些複雜,但沒顧上推辭,他正打量著對面的兩個強者,輕聲問金童:「誰?」
  
  「神鴉知、神鴉殺。」金童回答。
  
  蓋世尊者的神情愈發複雜了,但他沒說話。
  
  有些異常的,最最關心金童安危的蓋世,並沒有因為聖獸族中兩大絕世高手近在咫尺而現出焦急或者憤怒。他只是無聲地嘆了口氣。
  
  神鴉知不看蓋世尊者,他的目光有些渾濁,靜靜望著金童:「你知我的本事,你也知你那位偽佛父親的修為,我在領悟天機時找到了這些『念頭』,收錄玉簡中。」說著,他取出一枚玉簡遞給金童。
  
  偽佛早已死了,但他生前有大力、大修持,即便魂飛魄散,死後仍會有些『零散念頭』存在,這些『念頭』不存智慧不是生命,甚至連執念都算不上,只是絲絲縷縷的『思慧』,最單純的念頭而已。
  
  不知是偶然還是故意,神鴉知探到了這些虛無縹緲、無形無智的偽佛思慧,並收集起來,送來給小金童。
  
  「等你回去再看吧。」沒人能分出神鴉知是單純的體諒還是另有深意,跟著他又把話題一轉:「你只是個娃娃,和我們沒得鬥。今日你我對峙另有真相……」
  
  這時候蓋世尊者忽然開口:「能不說麼?」
  
  「說會傷了他,不說就害了他。」神鴉知並不慈祥,他只說事實。
  
  蓋世尊者的目光黯了:「那……由我來說吧。」
  
  神鴉知一笑,再不說什麼,帶上殺將轉頭走了,三步後兩位神鴉身上金光一震,消失不見。
  
  最後的對話莫名其妙,即便金童也弄不清他們的意思,當金烏族中兩位強者離去後,他問蓋世:「尊者,什麼真相?」
  
  蓋世猶豫了下,還是選擇了實言相告:「兩道影身而已,他們根本攔不住你。」
  
  「不可能!」金童的臉色變了:「我有慧眼,有佛識,有破一切虛妄大念,我反覆探過,他們是真的,絕非影身或者……」
  
  金童的聲音響亮,像極了孩子被冤枉後的辯白。
  
  蓋世沒再說話。連串『辯白』後金童也告沉默。
  
  過了一陣,金童又再開口,遲疑、懷疑、不甘和猶豫:「不是真的……只是影身?」
  
  「嗯。」蓋世尊者的聲音平靜。
  
  就那麼一下子,眼淚從金童的眼中湧出了,淚水劃過臉頰,再滴落中變作七彩寶石,閃爍著盈盈光華、落入深邃宇宙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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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0 17:43: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三二四章  任性之人,擋我一劍
  
  
  天知陽破曾讓神鴉生給蘇景帶過一句話:未來那場浩劫大戰他心裡有數,他會做些事情。
  
  天知要做的事情,其中一件就是對付金童了。
  
  金烏這一族,從來不理會別族仙家的征戰殺伐,鬼打和尚還是道士鎮妖與他們沒有半點關系,自古以來仙天中的征伐亂戰,都幾乎見不到金烏的身影。
  
  但是不理會不表示不知情,神鴉中有『風』將,專門就是打探消息的,金烏又是怎樣的獸族?他們是烏鴉的老祖宗啊,神鴉風聽來無數消息,怎麼可能把它們都爛在肚子裡,一定、一定、一定會講出來。
  
  所以天知陽破對今日仙天的情形瞭若指掌。
  
  今時仙天已算是大統了,幾大巨頭積極備戰,宇內大小勢力或許有人會怠慢,或許有人會覺得道尊佛祖危言聳聽,但他們最多是自己備戰不出力,不可能去阻撓別人……除了後身法天金童。
  
  金童不止要阻撓,他還盤算著趁火打劫,可以說這個金童是未來那場大戰中唯一來自仙家內部的『毒瘤』了。
  
  所以天知陽破要鏟除他,他收集的那些偽佛『思慧』都是真的,足以影響到金童,甚至讓他改變報仇之念。
  
  鏟除有很多種方式,比如瓦解金童的信念,又比文學如直接斬殺金童,後者顯然更符合金烏的作風。
  
  神鴉知、殺兩人聯手,以金童現在的修為,完全沒有活命的可能。但兩頭神鴉強者放過了金童:不是不想殺,而是殺不了……
  
  神鴉知有天賜秘法,能夠通過天玄搜神大術來尋到金童的所在,只是這道大術施展後,法術氣機鎖定稍久就會被金童察覺,一旦金童發現有人在以秘法找他,又哪會傻傻等在原地,早都一走了之了。
  
  而神鴉知另有封身傳神之術,可分出有自己半成修為的影身,隨時現身到這宇宙中的任何地方。此法也能加持於同族。
  
  所以神鴉知找到了金童。立刻與神鴉殺一起封身傳神,以影身來見金童。
  
  不是不想殺金童,是影身力氣淺薄殺不了他。天知陽破就只好用『瓦解信念』的辦法了,將他收集的偽佛思慧交給金童去看。
  
  封身傳神之法是神鴉知的天賜奇能。惟妙惟肖。影身真到全無破綻。莫說金童,就是偽佛憑眼慧、心慧、識慧也看不出他倆是影身。
  
  可偽佛不用看就能想到面前兩頭神鴉是『假』的。道理很簡單,因為如果真身正主到此。兩頭金烏不會多說什麼廢話,他們會直接殺人。
  
  蓋世尊者也是憑著這個緣由斷定神鴉知、殺都是假的。
  
  但金童沒想到……便如蓋世尊者的評價,他還只是個孩子。
  
  在修持修煉上,金童天賦絕頂;在法術運用上,金童奇思妙想。可他只是從一塊神奇靈石中脫胎而來、不曾真正見識過人心險惡的孩子,或者換個說法,金童很聰明,但出身使然所以他很單純。
  
  立志報仇,有時會擺出一副冷酷模樣有時候會故意顯得自己很狡詐,只是那顆天生的心改不來。
  
  這些年裡他的確給又一棧、道家找了不少麻煩,因為藏得好一直沒被敵人找到,可是每次他真正面對敵人的時候都是一敗塗地。
  
  金童仔細想了想自從靈山崩碎以來,自己有限的幾次顯身……見蘇景,被那只貓算計了;又一棧誘敵,自己傻乎乎地上當了;找到施蕭曉,以為他和自己同仇敵愾,又被算計了;還有這次,徹徹底底地被騙了,直接害死了蓋世尊者。
  
  傻傻的小孩子罷了,他的眼淚是七彩寶石。
  
  蓋世尊者不知該說什麼,他不怕死,本心本願中他也很想和蘇景一拼生死,可到底還是放棄了,拼卻金身只為能最最穩妥的返回金童身邊,小孩子,需要大人看護的。
  
  沉默了片刻,蓋世尊者輕聲道:「看看佛主遺留思慧吧,我也想知道他老人家離去前在想什麼。」
  
  金童很聽蓋世的話,擦去眼淚真識一轉,侵入玉簡中。下一刻,寶石淚水再次湧了出來,金童的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宏偉輝煌的太陽金宮中,神鴉知緩緩呼出一口氣,站了起來,邁步向外走去,神鴉知要做事了,最近一段時間他會很忙。
  
  端坐在他對面的神鴉殺將也張開了眼睛,目光裡帶了訊問之意:「您去哪裡?」
  
  「看看老朋友去,你要不要一起?」神鴉知走到大殿外,左手翻翻掐起一道法音法印,隨手印落下,殿外傳遁陣法綻放出璀璨光華。
  
  「龍、鳳?」殺將知道那道穿通法陣通往何處,笑道:「一起一起。」
  
  邊說,神鴉殺將跳起來,哪還有一點兇意殺氣,真就好像一隻快樂的烏鴉似的,蹦蹦跳跳地跟在了神鴉知身後。
  
  這個時候天外突然傳來了一聲金烏長啼,外人不解其意,本族自能明白這聲烏啼的意思,神鴉殺將笑道:「生將來看舅舅了。」
  
  話說完時,太陽金宮內人影一閃,神鴉生將金亮亮到了,很漂亮的女孩子,但她的臉色很不好看。
  
  西南仙天,荒涼角落中是,白蛇盤成一團,即便團身時也有八千里浩瀚,身軀巨大的蛇。白蛇鱗片上的花紋很好看:淺淺粉色的梅花栩栩如生,仿佛隨時會飄出來。
  
  很大很漂亮的蛇,但它現在的狀況很糟糕,身體篩糠般的顫抖著,雙目緊緊閉合,眼角有黑色的血淚流淌。若有上位金仙在此還能察覺,這條蛇的元息混亂異常,在蛇身內亂成亂撞,甚至能夠稱作風暴。會如此不外兩個原因,一是心魔滋生走火入魔。另則修煉邪法遭受反噬。
  
  突然,大蛇似是察覺到危險逼近,巨大的身軀陡然開解,旋即猛一振,化作人形本相……和尚嫵媚依舊,但面色慘白到幾近透明。
  
  和尚雙目如血,死死盯住了前方。做人和做蛇的時候一樣,身體都在痛苦地顫抖。
  
  一道身形從前方顯現,霸王般威風大漢。
  
  威風大漢是過路人。
  
  施蕭曉的狀況很差,神魂不穩元氣瘋亂。混亂且狂躁的可怕氣勢根本不受他的控制。向著四下裡滾滾播散。莫說普通仙家了,即便又一棧大管事羅剎凸這等強大仙家,如果不認識施蕭曉的話,在經過此處時也會選擇繞道而行。絕不敢主動招惹。
  
  霸王般的大漢卻面色如常。全然看不出施蕭曉有多可怕似的。輕輕松松地飛近,打量了和尚一眼,隨口聊天:「反噬啊。吃的乾坤太多了。你這人腦筋不好麼?」
  
  施蕭曉面色驟變。
  
  嫵媚和尚殘魂重生,他的修為全部來自活色世界所化的那條乾坤蛇,當乾坤蛇祭煉圓滿後他的戰力也就到頂了,再沒有上升的餘地,可是以這樣的力量去報仇,遠遠沒有指望的。所以施蕭曉才選擇了『以乾坤養乾坤』的邪魔辦法。
  
  這些年裡他吞噬乾坤無數,完全是生硬抽奪強搶天地,將其他靈秀乾坤的元氣來滋養自己的蛇,一次次突破極限強提修為。
  
  可他的修持本來就是『乾坤』,他用自己的『乾坤』去捕殺別家世界,這等乾坤相殘是何等逆天禁忌,必會遭受反噬。
  
  反噬來得一次比一次嚴重,施蕭曉想要鎮壓反噬就非得再次強提修為、再次去吞噬天地不可,墨巨靈還沒殺來,他還沒能報仇,他得活下去……但壓下了這次反噬,下次反噬又會因他吞了新天地而暴發的愈發猛烈。
  
  飲鴆止渴,越來越糟糕,如今已經到了徹底崩潰的邊緣。
  
  這門邪法修煉,這道殘酷反噬,都是施蕭曉的秘密,陌生大漢只憑一瞥就道破天機,這讓施蕭曉如何能不驚訝。
  
  不過……不重要了,施蕭曉知道自己完了,將死之人,什麼事情都沒了意義。
  
  臉色蒼白依舊,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隨後變成了無奈笑容,施蕭曉搖搖頭:「為報仇沒辦法,賭一場而已,輸了就輸了吧。」
  
  反噬而亡的下場早在和尚意料之中,他本來就是在賭博:賭自己在反噬前,能趕上墨巨靈卷土重來。
  
  施蕭曉輸了。
  
  大漢本也沒想著他能回答,都已經從他身邊飛過去了,聞言又站住腳步:「為了報仇?哈哈,那就有些意思了。」
  
  說話間他轉回身,突然飛縱揚手,蒲扇般巨掌向著施蕭曉的印堂猛拍下來!
  
  說打就打,全無徵兆。
  
  施蕭曉反噬劇烈,可他還沒死,一身渾厚修為都還在,迎上大漢並不算太快的偷襲他卻全無躲閃之力,於此一刻施蕭曉真就覺得,大漢這一掌籠罩了整座仙天!又該怎麼逃啊。
  
  沒得逃,同樣也沒得擋,當巨掌劈面打下,施蕭曉所有的力量都消失不見了,抬不起手也昂不起頭……就這樣死了?有些莫名其妙,有些出乎意料,但似乎也不錯,死了就解脫了。
  
  『報仇』的念頭像極了一根燒紅的針,日日夜夜刺在他的腦中,讓他永遠地頭疼;還有乾坤相噬,除了反噬痛苦之外,還會有劇烈的心痛,心會痛不是因為和尚心軟,而是『物傷其類、本修使然』,他才不心疼其他乾坤的死活,可是吞掉了其他世界後他就會心痛。
  
  反噬是間斷而至的,心痛卻是無時無刻的,無以言喻且無以復加的折磨……死了就解脫了,哪怕死前做的事情都成了徒勞,哪怕死得這麼不明不白。
  
  『啪』地脆響,大漢的手掌擊中了施蕭曉的額頭,還有大漢掌心一抹金光,直直打入施蕭曉的祖竅中。應該是看出了施蕭曉的『解脫』神情,大漢笑了:「想解脫?不是件容易事,慢慢熬吧。」
  
  轟隆隆地巨響驚悚一方星天,恐怖氣浪與震耳的空氣暴鳴聲中,施蕭曉化做巨蛇!
  
  盤身時尚且八千里開外。此刻身體開解,那是一條何其磅礴的巨蛇!與蛇相比,威風茁壯的大漢渺小得仿佛沉黯,可就是這尊『渺小塵埃』,貼在對方額頭的手穩若磐石,又得那條巨蛇如何身體翻騰如何甩頭擺尾,就是掙不脫的他的手。
  
  如此,整整七天,大蛇終於安靜下來,軟塌塌的懸浮在半空裡。
  
  大漢緩緩收回了手掌。低頭看了看。掌心潰爛了。
  
  銅錢大小的一團灰黑色劇毒,就是施蕭曉體內反噬的毒根所在了,被大漢直接從蛇身內抽奪、吸入了自己的掌心。
  
  劇毒非凡,仍在肆虐。不過換了個『場地』。一點一點腐蝕著大漢的掌心。大漢卻無所謂的。只笑了聲『好傢伙』,之後甚至都不去看白蛇一眼,邁步就向遠處走去。他本來就是個過路人。
  
  「為何救我?」突然,大蛇口吐人言,聲音虛弱異常,但它體內氣息已經平順,再沒了亂像。
  
  如果是為了追求境界、追求力量,這只『和尚白蛇』死就死了,大漢才不會多看他一眼;可他是為了報仇,那就不太一樣了,大漢挺佩服這種為了報仇不惜飲鴆止渴、自尋慘死的傢伙。
  
  管他是為了誰報仇,管他想去向誰報仇,只是看在他為報仇不惜毀身殘魂的份上,能幫就幫一把。不過大漢顯然沒太多閒聊的興致,沒去解釋自己的想法,隨口應了聲:「我樂意。」
  
  這個回答其實也不能算敷衍,事實如此,他樂意……他若願意,與仙天為敵又如何;他若不願,萬仙叩拜痛苦懇求,他也不會伸一根手指頭。這個人從來都是很任性的。
  
  白蛇再次開口:「你叫什麼?」
  
  措辭不算客氣,也沒必要太客氣,和尚想知道對方的名字,並且會永記在心。
  
  「卸甲兒。」大漢聲音傳來時候,人已消失不見。
  
  可惜蘇景不在,否則非得大喊一聲『你別走、你別走,聊幾句……大魔君別走啊』。
  
  九龍地飛升上來的兩位最最頂尖的仙家,逍遙仙天神龍無蹤,大小魔君中的大魔君,卸甲兒。
  
  白蛇化作人形,對著卸甲兒消失方向長身一拜,起身後嫵媚和尚長吸了一口氣,也告飛身遠去。
  
  身內反噬盡去,但還需靜靜休養一陣,待徹底復原後……他還要再去吞噬乾坤。那時又會有新的反噬,剛剛驅散的夢魘又會卷土重來,施蕭曉無所謂的,自己還沒死,這場賭博就沒完。
  
  是他先死在反噬中,還是墨巨靈先殺入宇宙?
  
  施蕭曉等著最後的結果。
  
  這些年裡施蕭曉殺滅了許多乾坤,他的惡行並非無人知曉,屠晚、蘇晴就追查到線索,並且一路追蹤……早都追丟、找不到人了。
  
  兩個小子倒是不氣餒,丟了就找唄,瞎找。
  
  遇到適合修行的機緣時他倆就會閉關,修行過後出關接著找『大白蛇』。再沒準確線索了,瞎貓去碰死耗子那樣亂闖,反正他們出來是為了修行歷練,這個事本來就是『亂跑亂看』嘛。
  
  差不多施蕭曉被大魔君救下的時候,金頭發屠晚和紅頭發蘇晴不再亂跑了,他們只看,兩個小子嘴巴長得大大,呆呆看著前方遠處……
  
  一棵直插天宇、高無極的五彩天晶梧桐;
  
  一座瘋狂旋轉、深無量的七色真水渦淵。
  
  梧桐樹很高大,具體高大到什麼程度呢?屠晚是修月的,所以他心裡有個計較:普通凡間世界的月亮,拿到這梧桐樹上來,只能做一片葉子吧。
  
  世人皆知,鳳凰只在梧桐樹上落足。這個傳說是真的,但鳳凰並非隨便什麼梧桐都會落足的,只有三萬年孕種、三萬年發芽、三萬年紮根、三萬年起桿、三萬年開枝再三萬年散葉的成年仙種梧桐,才有資格請鳳凰落足。
  
  而十八萬長成的仙種梧桐只是最最普通的貨色罷了。
  
  其後還有梧桐樹自己的『修煉』,十八個十八萬年後,仙種梧桐會由木入火,做五行第一生,經天劫得脫變化做真火梧桐;隨後是五行第二生,再經天劫自火入土化玉梧桐;跟著從土生金做金銀梧桐;再至金生水化雲海梧桐;最後由水生木返璞歸真,當五行盡生循轉一道大輪回,神樹才算真正生長圓滿了,變作五彩天晶梧桐。
  
  每一『生』都會遭遇天劫,尤其最後的返璞蛻變,劫數之兇猛普通仙家完全無法理解,至於這尊梧桐神木的壽數,長得乾脆就沒法計算了。
  
  梧桐樹上有巢,鳳凰巢。每隔三五枝椏就會有一座鳳凰巢。
  
  越往高處,鳳凰巢的規模就越大,這倒不難理解,住得越高的鳳凰,肯定在族中地位也越高。
  
  說是『巢』,其實是一座又一座巨大的繽紛世界,真正乾坤,花花草草鳥鳥獸獸,山海雲潮樣樣不缺,但人不多,都很漂亮卻不像有太多智慧的樣子。不過能看出,這些『屬族』都很快樂,他們只是凡人、卻生在神仙世界中。
  
  「鳳、鳳、鳳凰天宮啊。」神劍出身,一向好勇鬥狠的屠晚都有些結巴了。仙天中,像金烏那樣散居的聖獸不多,大多數族類都是群居的,比如鳳凰,比如神龍。
  
  仙界中,把鳳凰的老巢喚作鳳凰天宮,也叫鳳宮,真實存在但少有人知曉它究竟坐落何處。
  
  「聽說鳳凰和神龍恨恨愛愛、分分合合……若趕上兩族相親的時候,鳳宮會和龍淵在一起。」紅頭發蘇晴的聲音也有點發幹:「那個,就是龍淵吧?」
  
  話音剛落,冥冥中一聲冷笑傳來,兩個娃娃頭頂上的天空開出一裂,三頭紅色神鳳顯現身形,為首神鳳吐人言:「哪裡來得小醜八怪,探頭探腦,好像偷蛋的賊!」
  
  偷蛋賊?
  
  放在人間就是人販子了,這可是不得了的罪名,必死無疑。
  
  一般來說,聖獸都不怎麼搭理妖、鬼、人等諸族仙家,從不歡迎仙家們上門來做客。誤入了它們的領地,輕則一頓暴打重則直接殺滅,都看鳳衛龍將的心情了。顯然今天鳳凰大仙的心情不太好。
  
  兩個娃娃,一個是神劍轉生,一個是離山巔化靈,無論人間仙界從來都是作威作福的傢伙,人雖小脾氣卻火爆,聽了紅鳳之言蘇晴就沉了面色:「又不是雞蛋,當我很稀罕麼。」
  
  屠晚的嘴巴不如蘇晴那麼毒,但他的氣勢更盛,身周道道劍意已然流轉開來:「要打麼?放馬過來。」
  
  蘇晴一拍屠晚肩膀:「還輪不到你。」跟著轉目望向三頭紅鳳:「撕扯扭打,太難看也沒意思,不如這樣……」
  
  說著,蘇晴拔出了自己劍,和他頭發一樣顏色,血紅色的劍:「你們三個聯手吧,我只出一劍,只要你們擋下我這一劍就算我贏了。我若輸了隨你們處置。」
  
  兩個小娃娃如此狂妄,為首紅鳳被氣笑了:「好!」
  
  「不對啊。」還是有明白鳳凰的,『副將』琢磨著蘇晴的話,覺得有些別扭,再稍稍回味便恍然大悟,可還不等她再說什麼,蘇晴已經一聲叱吒『看劍!』
  
  吼喝如雷,不見出劍,紅頭發小子拉著金頭發小子轉頭就跑。
  
  跑得奇快。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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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0 19:54: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三二五章  不可能,糖葫蘆
  
  
  打的話能不能贏?屠晚蘇晴不知道,可他們能明白事情哪裡是只和三頭鳳凰交手那麼簡單,馬上就會引出龍淵、鳳宮無數強者,到時候哪有活路,趁能跑,快跑!
  
  龍淵鳳宮附近人跡罕至,紅鳳衛值守這麼許多年也沒碰上過這樣不要臉的兩個小混蛋,難免有些疏神,才眨眨眼的功夫兩個小賊已經逃出很遠了。
  
  逃跑上佔了先機,可還是逃不掉,人家是鳳凰啊,這仙天中除了金烏之外沒人比她們更擅飛馳,回過味來三頭紅鳳又氣又笑,身形一晃就追上去了,短短三兩呼吸中就追到兩個娃娃身後十丈地方。
  
  蘇晴、屠晚的不止跑不過人家,運氣還糟糕很,眼看被追上的時候他們身前的虛空裡突然閃出一道陣法,陣中金紅光芒流轉,一老一中兩個人現身,正好攔住了屠晚、蘇晴的去路……
  
  天知陽破和殺將陽吞棗因為生將的到訪耽誤了幾天,再經穿遁法陣來到龍淵、鳳宮附近,正看到兩個小娃娃跑得飛快,三頭鳳凰振翅急追。
  
  蘇晴、屠晚各有來歷,但無論前生如何,這一世他們都是從蘇景身內奪造化、開性命的,打從根子上說,他倆都脫不開『為蘇景元魂』的本質。這重聯繫很淺淡,普通仙家肯定是察覺不來,可哪會瞞過兩頭大金烏的洞察。
  
  天知陽破『咦』了一聲,伸手扶住了兩個『急得跳牆』的娃娃,笑:「金烏淵源……收屍匠啊!收屍匠家的小娃,莫怕。」
  
  殺將陽吞棗則踏上一步攔住了三頭紅鳳:「我家的娃娃你們也追打?」
  
  兩尊大金烏來得太突然,事先也沒傳訊,急追之中紅鳳沒太看清來得是誰,都沒去細想只憑本能脫口道:「你讓開……誒。棗子哥來啦!」
  
  紅鳳反應不算慢,脫口三個字後認出了來人,趕忙停下了身形。身形晃晃化作美貌少女,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很有些意外。
  
  意外這兩個小醜八怪是金烏家的娃娃?沒看出來啊;更意外外面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讓天破、殺將兩大神鴉聯袂到訪!
  
  「我讓開,你打。打吧。」陽破可沒表情,背負雙手讓開了半步,伸手一指已經被天知陽破扶住的兩個小娃,目光炯炯望著紅鳳。
  
  金烏護短,而且金烏很橫,這麼多年一貫這副德行。
  
  鳳凰不怕金烏。但害怕和金烏打架會弄掉自己一身羽毛……何況鳳宮門前小衛,哪裡有資格對兩頭金烏神將叫板,三頭紅鳳變作的美貌少女不生氣,對陽破和陽吞棗行禮,起身後笑嘻嘻地簇擁上前,伸手去給兩頭大金烏撓後背。
  
  金烏就吃這一套,撓後背後陽破和陽吞棗都滿面享受。
  
  蘇晴、屠晚多聰明,聽明白來人身份後忙不迭對兩頭大金烏行禮,管陽吞棗叫大阿伯,對陽破叫大阿爺。
  
  金烏瞎迷信。對收屍匠忌諱得很,不過對兩個『元神小娃』倒無所謂,陽破對屠晚、蘇晴笑道:「怎樣。想不想見識見識龍淵鳳宮?」
  
  兩個娃娃霍然大喜,一個勁地點頭。
  
  陽破示意兩個娃娃跟在自己身後,對紅鳳道:「走吧,先去見凰主。」
  
  一道靈訊傳去鳳宮,隨後三頭鳳凰簇擁起神鴉二將向著五彩梧桐飛去,屠晚蘇晴跟在身後,一人對一頭金烏,伸手給前輩撓後背。
  
  ……
  
  凰主聽說知、殺二將來訪,立刻起身出迎。同時一聲令下,五彩梧桐神樹發動迎賓妙法。霎時間神樹光彩沖天,燦爛生輝。
  
  同一瞬間。
  
  梧桐神木燁燁生輝時。小聖僧果先『沉黯』了。
  
  很長一段時間裡,果先都光輝燦爛,因他身上烈焰滾滾,佛祖傳下的禪家聖火。
  
  裹著這無邊明亮無邊燦爛的聖火,果先走入了以前絕難想像、如今也難以理解的『地方』,他一直在行走,可是在這片地方他完全感覺不到自己在前進,正相反的,果先感覺並非自己在走路,而是路在走他。
  
  難以形容的感覺。
  
  這『地方』的景色有三個主題:空寂、生、死。
  
  風景不落眼中,而是直直印入腦海,無數色彩無數光線亂晃亂轉,燦爛十足但絕談不到美麗,這些顏色……空蕩蕩的,寂靜得讓果先幾乎忘記了自己還活著。偶爾會有一道天雷轟鳴,醍醐灌頂,讓他精神一振,當雷霆過後,風雨聲、潮湧聲、跟著葉樹葉卷、鳥語蟲鳴直至人聲熙攘,隨著生命之聲的嘈雜湧動,那些亂飛亂晃的光華似乎也融化開去,慢慢變得有規律了,有實在線條了,有平穩顏色了……無形的手在暗中操控,漸漸勾勒出一幅美麗畫卷,城池、田野、山水,好漂亮的人間。
  
  但好景永遠不會長遠,似乎只是一晃,熙攘聲音就變了,變成了天雷暴雨、變成了烈焰轟鳴,戰場廝殺、哀號慘叫、嚎咷痛哭,萬獸悲鳴、山崩、海嘯、巨木攔腰折斷……生命之聲變作塗炭哀鳴,最終變成了風聲,風過去了,復歸沉寂。
  
  那副畫也迅速混亂,好漂亮的人間又變作亂晃的光、亂轉的顏色,讓果先頭暈、噁心。
  
  如此往復,寂靜、生、死,果先始終不能確定他看到的究竟是什麼,但他的心逐漸沉淪:總有生機,可死與寂靜才是不變的永遠啊!
  
  生機讓人欣喜盎然,可生機不過是個『巧合』,一次次的巧合,再一次次被摧毀……
  
  當一顆慈悲心變得煩躁、當果先面上的平靜徹底被猙獰取代,他身上的佛光聖火就熄滅了。
  
  果先人在『漏』中……
  
  沉沉地一聲嘆息,來自極樂之心,靈山之巔。
  
  靈山已經被轟塌了,但崩碎的無數石塊與土岩,又堆起了一座廢墟之山,所以靈山其實還在,只是變了個樣子。
  
  靈山之巔有一座小小涼棚。涼棚這種東西到處都有,但佛祖只有一個,他坐在涼棚下,這座涼棚就有了個威風名字:大雷音寺。
  
  佛在靈山大雷音寺中嘆了口氣:「果先的火斂了,他已迷失。」
  
  優和尚也坐在涼棚中,聞言一愣,搖頭脫口:「不可能!」
  
  佛的神情平靜:「怎麼不可能呢,你又哪來這樣的把握說『不可能』啊。」
  
  優和尚是個什麼樣的人物?虎背熊腰肩寬身厚,滿臉橫肉好兇猛的大和尚,聽了佛祖之言後,這樣一個凶僧的眼中居然顯露出一絲……委屈,就是委屈了:「當初佛祖說讓果先入漏去,我說他別再迷失了吧,佛說不可能……是你說過不可能啊,我是照搬你以前的金口玉言。」
  
  「哦。別著急嘛。」尷尬從佛目中一閃而過,修行中捏起的手印解開,搓了搓手心:「本來是讓他去找人的,結果人沒找到,又弄丟了一個,這事鬧得,你說……小優啊,你……」
  
  「我不去!」優和尚堅決搖頭。
  
  入漏去尋果先、去尋那群失踪的西天元老,這件事本來不容拒絕、以優和尚的為人也不會拒絕,他是『不是佛的佛』,他的忠貞與虔誠無需多言。
  
  不過優和尚有自知之明,如漏去需得一顆『不動心』,這顆『不動心』不是後天能夠修持得來的,非得先天奇賦不可,果先可以,但優和尚不行,他沒有不動心,進入漏中必會淪陷。明知有去無回,他寧可留下有用之身,待將來與墨色拼命。
  
  這不是貪生怕死。而是死當得其所哉。
  
  「你怎麼這麼急性子呢,不是讓你去,你要去我也不答應。我是讓你把你徒兒找來。」佛說,很古怪的,語氣裡隱隱帶了些討好之意。
  
  「小悠?」優佛爺瞪起了眼睛:「她……」
  
  「她有不動心天賦。」佛的聲音篤定。
  
  「果先也有!還不丟了。」
  
  「小悠的不動心比小果先更精純。再說果先的火只是暫時收斂了,並未熄滅,一時迷失難免,只要再得指引,他便能心智回歸,重燃聖火。」
  
  「小悠入漏的話,不會也丟了吧?」
  
  「不、可、能。」佛的三字輕輕,也一字一頓。
  
  「上次『不可能』值錢,這次『不可能』不值錢。」
  
  佛笑了,嘿嘿嘿地笑:「總之你先把小悠找回來,我再仔細看一看,總之不會害她。」
  
  ……
  
  小悠正在一座凡間,猛地打了個噴嚏,然後繼續念經。她都念經半柱香了,不在寺廟中,不在名山內,她在一處小城集市追著個賣冰糖葫蘆的小販念經。
  
  悠小菩薩就不信了,堂堂仙佛,化緣不到一串冰糖葫蘆!
  
  小販的臉特別冷,憑著那麼小不點的一個小尼姑念經,就是不理會。
  
  倒不是小販狠心,主要還是這世界佛名不好,以前此界僧侶奉偽佛經傳,惡行就不必說了。如今妖僧都裡沒了,但真正的和尚也少得可憐,佛名尚未扭轉回來。悠小菩薩就是為了重興禪家才來這凡間的。
  
  重興禪宗、扭轉佛名,從這個賣冰糖葫蘆的小販開始,悠小菩薩的第一步,絕不退縮。
  
  他不給串糖葫蘆小菩薩能跟他回家念經去!
  
  總算這個小販還有幾分向佛之心,在僵持了大半個時辰之後總算體會了小師傅的純純慈悲,給了她一串冰糖葫蘆。
  
  小菩薩大獲全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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