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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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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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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1:26: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劍出離山 第二一九章 雲結瑞,黃金屋


洪吉皇帝笑得‘盡在不言中’,蘇景也沒打算再教他認第二十八個中土漢字,就此換過話題,問起了兩國間的戰事。
  
  齊鳳國是塵霄生來到南荒之後才建起的,一共能有多少年頭?論根基、論底蘊、論實力,哪一樣都比不過由洪蛇一脈經營多年的剝皮國。雙方相差懸殊,勝負本來毫無懸念,但雙方真正開戰到現在,剝皮非但沒能占到一點便宜,反而不大不小的、一直在吃虧,五十年裡,剝皮國妖靈神修為的大妖猛將,被齊鳳國斬了好幾個。
  
  會有這樣的局面,蘇景全不意外。
  
  塵霄生師兄本就不是為了自己的妖國才要打這一仗的。離山弟子,正道本色,自然要匡護中土,他的齊鳳國乾脆可以看做是中土世界的屏障,當戰事開啟,塵霄生身後自然會有中土修家的支援,說不定離山也遣來了高手相助。
  
  或許是離開中土的時間不短了,一想到離山,蘇景竟覺得心中微微一熱,這感覺來得頗有些意外,但也讓他愜意莫名。
  
  大概瞭解戰事,知道師兄沒吃虧,蘇景放心不少,有心再瞭解下‘侍劍童子’的狀況,不過這事哪能問皇帝,生怕人家不知道是奸細麼?就此收聲再不廢話了。
  
  言多有失、他又不是真正大聖,還是少開口的好。
  
  一路寂靜,萬歲雲駕向西疾馳,三天路程全無異常,蘇景靈識遠播,發現沿途全無衛戍痕跡。
  
  堪稱仙丹的靈藥,剝皮皇帝竟如此托大?
  
  另外,對身邊的這位洪蛇皇帝,蘇景心中也升起一份驚訝:初見面時,他能感受對方氣勢,巔頂大妖、修為不俗,可是相處的久了,洪吉又常常會讓蘇景升起一道‘此人不過是普通人’錯覺。
  
  並非‘忽上忽下’,洪吉身上的氣韻渾然天成,截然不同的氣勢與他身上毫無衝突,若非蘇景有烈火世界為基、有金烏法眼為覺,根本都休想探知洪吉這份氣韻。
  
  若探不到,不覺什麼;探到了,心中想到的便只有四個字:高深莫測。
  
  十二靈階、上品妖靈神,是妖修飛升前最高成就,可境界相同不表示修為相同、更不說明戰力相同。
  
  同個境界,也有雲泥之差。
  
  蘇景忽然覺得有些興奮
  
  直到第三天傍晚,皇帝雲駕停在一片蔥蔥郁郁的山嶺前。
  
  蘇景舉目遠眺,大概五百里方圓層巒疊翠,大小山峰連綿起伏。
  
  洪吉對身邊侍衛一擺手:“鳴鑼吧!”
  
  一個大妖取出一面紫紅大鑼,躍身高空,口中妖咒朗朗,大唱聲中揮動槌兒,對著紫紅打鑼狠狠敲了三下。
  
  一面鑼,三聲響,卻各不相同,第一聲猶如龍吟般清澈嘹亮,驚顫天空;第二聲卻如悶鼓似的低沉壓抑,悶得大地都是一震;第三聲奮力砸出的,卻是一串清脆悅耳、仿若風鈴的叮咚碎響。
  
  碎響過後,五百里山巒突兀晃動起來,嘎啦啦的怪聲中土崩石裂山殼轟塌,山中奇襲的鳥群驚飛,遮天蔽日。足足半個時辰的巨震,當碎石落進、塵埃揚散,五百里青秀山巒不見,只剩百個青黑巨漢!
  
  大山,搖身一變,化作巨漢!饒是蘇景見多識廣,乍見這奇觀,仍忍不住大吃一驚!
  
  剝皮皇帝雲駕氣勢不俗,千人站上去綽綽有餘,卻還覆不住一個巨人的頭頂.......
  
  空中鳥瞰,百名巨人站成一圈,結了一個巨大的圓陣,每人手中都攥著一根粗大鎖鏈,鎖鏈另一段深埋地下,不知牽引著什麼東西。
  
  山魈石怪,千形百態,既有山胎兄弟那樣的憨厚巨人,也有老石頭、烈烈兒那種頑皮妖精,眼前這些石怪則另屬一支,喚作大石蠻,身形百丈開外、他們本身就是大山!
  
  巨力無邊卻靈智混沌,動作更是緩慢如龜,勉強算作妖怪,實際與大塊的石頭也沒有太大區別。
  
  力量蠻橫絕不會錯,但在打鬥中卻無比脆弱,一個五靈階的法術打在頭上、胸口或小腹要害便必死無疑,是以大石蠻雖罕見,卻沒有什麼實際‘用處’。
  
  百名山一般的大石蠻被宏鑼驚醒,愣愣站在原地、昂首望向天空裡的妖官。
  
  妖官則望向皇帝,後者擺著手笑道:“不用看我,快請力士們幹活吧,請出天無常丹!”
  
  妖官收了銅鑼,左手一面大旗搖擺、右手則是一隻烏黑的號角,吹響的聲音猶如兩塊頑石摩擦,聽得人心浮氣躁,大石蠻得了號令,緩緩轉身、把手中粗鎖鏈負傷肩膀,如拉纖一般,欠身弓步、一起向外用力猛拉。
  
  一步、兩步......大石蠻步伐整齊。
  
  十步之後,金屬交擊的刺耳脆聲突兀炸響,百根長索陡然繃緊,顯然吃上了力氣,旋即大地開始隆隆顫抖。

與此同時,藍天之上流雲飛轉,層層雲相變化不停,最終凝化白鶴之形,昂首亮翅、遙對九霄。雲結瑞,異寶出世之象!

  大石蠻動作吃力、緩慢,但一步一步踏出的結實無比,大地震顫得越來越劇烈,轟轟悶響漸漸連成一片,仿佛下面正有戰鼓擂動。

  隨他們‘越走越遠’,靈瑞出世的顯像也愈發明顯了,空氣之中七彩靈光迸現不停,微風之內飽蘊香甜沁人心脾,九霄之上甚至還隱隱傳出了靈鳥歡暢。

  這方圓千多裡的氣氛,也漸漸躁動起來,清晰可辨,或強或若的妖氣自四面八方湧出,靈寶出世的異象如此明顯,附近的精怪、異獸皆受驚嚇,趕來查探。

  不用皇帝吩咐什麼,身後一位魁偉大將便一飛沖天,如雷吼喝:“呔,爾等山修野怪聽好,蝕海大聖與吾皇萬歲在此開啟丹藏,五百里疆域列禁,擅入者死!”言罷他把腰間綁縛的一隻口袋打開、迎風一抖,一隊隊盔明甲亮的妖兵駕雲而出,分赴四方巡邏衛戍。

  排出口袋兵後大將軍還不甘休,又揚手向天空拋出一面令旗。

  小小令旗直飛千丈高空,迎風展開、飄擺幾下便告無形,換而一道青灰穹幕倒扣下來,把這方圓五百里的地方穩穩罩住......

  催促大石蠻勞作的號角聲,自從響起之刻,整整持續了十七天,巨人拉纖步步不停,這樣的陣勢又哪是取丹,看他們的架勢,似是要把陰曹地府從幽冥中拉出來一般!

  蘇景端坐雲端,靜靜等待著。

  直到第十八天黎明時份,大地深處猛地炸響一聲轟鳴,一百根巨鎖牽連之物終於被巨人拖出地面:一座小房子。

  的確是房子,卻非磚木壘砌,更不存屋頂窗櫺,四四方方、只看開了一個門洞的房子。

  通體金煌,小房子卻並不耀眼,更沒有金光閃爍,正正相反的,它一出土,周遭天地迅速黯淡,仿佛所有光芒都被它吸斂!屋子還有聲音,不是內中傳來什麼響動,而是這小房子的牆壁自鳴,一聲聲劍鳴般得輕唱、飄渺悠揚......

  蘇景好歹在離山修行了五十年,見識不俗,一眼望去心中微微一驚:這哪是房子,分明是一塊成形、純透、飽蘊靈性的太乙金精!

  煉化飛劍、法寶的至上神金,比起那九天玄鐵心、絕地紫玉髓還要更珍貴,據說離山公冶長老手上有巴掌大的一小塊太乙金,被他視若珍寶,卻一直不肯祭煉,公冶長老說得明白,一是自己的修持還不夠,現在開爐沒准會暴殄天物;另則他的太乙金尚未熟透、需得好生滋養才能變作太乙金精。

  小房子渾然一體,並非搭建而成——這麼巨大的一塊太乙金精,被人挖空、做了一間屋子。

  就在黃金屋出土刹那,蘇景直覺一股熱浪催面,烤得他一時間呼吸都難以為繼!

  初入南荒時、剛剛被天火席捲過的天鬥山,和地上那小小房子一比,簡直就是‘冰天雪地’!

  要知道此刻雲駕尚在高空懸浮,而蘇景自己就是玩火的小祖宗,連他都覺難耐的熱意,其他妖怪便更難忍受了,嘭嘭的悶響連串,大小妖怪幾乎盡數撐起護身妖術抵禦熱浪。

  那些拉纖的巨人則盡數沉入地面去躲避這熾烈灼烤。

  片刻功夫,就連皇帝的雲駕也承受不住那小屋子沖起的熱意,竟有了漸漸融化之意,不等陛下吩咐,妖官忙不迭催動雲駕避開熱意直沖之處,遠遠地遁去一旁。

  不過那黃金屋似是另又法術設禁,不會傷及所在大地,否則憑著它的熾熱,假以時日這方圓千百里都會被烤化成熔漿!

  洪吉伸手遙指小屋:“啟稟老祖,靈丹就在那屋子裡,要不要下去看看?”

  蛇妖皇帝神情一派自然,對金精中蒸騰起的熱浪全無反應。

  哪有什麼可猶豫的,蘇景緩緩落向地面。

  大隊人馬留在半空,蛇妖皇帝居然對蘇景毫無戒心,與他一起降了下來,身邊只帶了一老、一少兩個護衛。

  兩個護衛均為人形,幻形中全無破綻,看不出是什麼妖怪。

  不過五感清明、探查的明白,雲駕上至少還有七道氣機牢牢鎖在自己身上,不用問,全都是浩大妖法,只要自己稍有異動,滅頂之災立刻降下。對此蘇景只道不知,倒是在下落途中、距離漸近,蘇景對黃金屋散出的熱意感受得更加清晰了:灼熱沒錯,但這份幾近熔燼萬物的炙熱並非來自於火,而是來自於劍。

  烈烈滾燙,劍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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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二二零章 巔頂大願
        

    落足於小屋正面,蘇景忽又是一愣:屋子裡一對童子,正對坐著一座六尺丹爐,眼睛一眨不眨地監查‘火候’

    深藏地下、熱意衝天的黃金屋中有人,讓蘇景意外十足,而待他看清那兩個童子的裝束,心中陡掀驚濤駭浪。

    樣式古拙的青色長袍,今日中土難尋,但蘇景卻見過:明明白白,就是江山劍域弟子的裝束!

    江山劍域還有傳人麼?

    心旌動搖,一瞬即止,下一刻蘇景凝神在看,人影詭怪的消失了黃金屋中只有一座丹爐陳列正中,根本沒有什麼童子。

    今日蘇景早已不再是那個無知小子,稍一琢磨便恍然大悟。老僧修持、面壁百年後山石壁上會留下他的影子、亙古不散;那兩個童子的幻像也是同樣的道理,他們守候丹爐不止多少年,這黃金屋又是靈性之物,童子們早已離開,但兩人的身相留了下來。

    蘇景幾人落足於黃金屋百丈外,洪吉笑了聲:“仙丹就在屋中,只是這裡太熱了,孩兒修持不夠,再靠近怕是力有未逮,您老”

    對這等假惺惺的說辭,蘇景沒有半字回應,邁步向著黃金屋走去。

    越向前走便越炙熱,蘇景修的是‘光熱始祖’,全不怕熱浪侵襲,可是這座黃金屋的熱是因劍而立,蘇景不怕熱卻沒辦法不怕劍,三十步後,前進的勢子便漸漸阻滯。

    屋中透出的劍勢,連鬼袍都已無法抵御,隨他前進、緩緩切入肌理,若再恃強冒進無異把身體撞向刀鋒。

    皇帝身後的老少護衛對望了一眼,目中盡是譏誚之意。

    洪吉則是一副關心神情,聲音更是體貼:“大聖,不可逞強啊。”

    話音剛落,一串劍鳴輕響,劍羽散出,飄零四周結域相護,層層絞斷黃金屋透出的劍勢、助主人前進。

    雲駕上注目蘇景的眾多妖孽大都面現驚詫:金色劍羽飄飄,大聖裹身其間。不提其他只說那道華麗,連阿嫣小母那麼有眼光的精怪都愛死了紅袍綠褲滾金絲留守雲駕的妖怪見了蘇景的‘氣度’,眼中哪能沒有艷羨。

    另外也有些精怪,乍見劍羽時眼角微微一跳,這些人都是修為精深之輩,看出了劍羽行布的氣韻。

    但地面上的三個妖怪神情不變,皇帝‘關心’,老少護衛‘不屑’。

    蘇景的腳步重新穩定。

    不久之後,又是三十丈走完,黃金屋的烈火劍意愈發浩蕩。旁人或難以察覺,但蘇景自己怎能不明白,劍羽之勢漸漸散亂、就要護不住他了。

    老少侍衛臉上的笑意愈發明顯了,皇帝又欲開口,但尚未出聲眼前突兀一道金光閃爍,蘇景頭頂懸起一輪燦燦驕陽!

    骨金烏藏於金輪之中。

    劍剎天烏,陽火正法煉化的巔絕劍法,若劍羽煉取了陽火之柔,此劍便焠得了驕陽之烈,單以劍勢而論,骨金烏遠勝劍羽,劍出而戾烈生!

    不是刺出瞬滅一劍,而是以天烏劍勢對抗黃金屋的劍勢、斬棘開路!

    老侍衛的眼睛亮了一瞬、小侍衛眉頭稍稍一皺,洪吉則笑著喝彩:“大聖得金火之威,孩兒與有榮焉。”

    蘇景頭也不回,擺了擺手算是應酬了這句客氣話,繼續向前走去。腳步穩定從容,但越向那黃金屋前進、心緒便越發復雜起來

    驚訝有之,自己什麼斤兩自己最清楚。論修,體內藏了整整一座烈火世界;論劍,無論劍羽還是古天烏都是上上好劍,劍域和瞬滅均為絕妙劍法,自己更是從見過小師娘那天起就開始練劍,可所有這些加在一起,也不過是勉強夠上走進這丹房的資格!

    僥幸有之,若非識海五十年死中求活的機緣,就算他找到了地方,也只有望洋興嘆的份。

    興奮有之,金精之屋、劍域童子,應該真有仙丹吧。

    佩服有之,丹術由來已久,傳承至今繁衍無數,可不管誰家法門,煉丹都要用火,只是真火、冥炎、赤煉之間的區別罷了,唯獨這裡,竟用劍勢來煉丹!難怪這天無常丹就只有江山劍域能煉。

    忐忑更甚,若真有仙丹,為何洪蛇不取?蘇景不信他們沒辦法靠近丹房妖怪們看不見的,蘇景忽然又笑了,從小到大他可都不是這種‘百味雜陳’的性情,這麼多年心緒橫生,還是古怪了。

    其實不古怪,蘇景踏入修行、所有所有機緣,都起於離山陸老祖。

    有朝一日,攥著拳頭去到老頭子面前,猛一攤開手掌,把得意洋洋藏在目光中、另只手渾不在乎地擺著:“天無常丹,我弄來了,沒費勁。”語氣不能太得意,但該賣的乖還得賣到時候看老頭兒啥表情?

    助老祖離開青燈境,助他完成飛仙,這是蘇景的巔頂大願!

    便因如此,當希望突顯,蘇景心微亂。

    就在這胡思亂想中,蘇景飄著劍羽、帶著金輪走入丹房。

    空空蕩蕩,除了正中丹爐,屋中再無旁物。

    看得稍稍仔細些,蘇景便發覺,丹爐並不是擺在屋中的,而是真真正正的‘渾然一體’:偌大一塊太乙金精,在被挖成屋子同時,還掏鑄了這丹爐。

    而這一路走來,蘇景也大概能確定,這煉丹的烈烈劍勢,就源自這塊巨大金精本身,說穿了,這黃金屋是丹房、是丹爐,同時也和前輩的天烏劍獄一樣它也是劍!

    越是想得多,心中就越是驚駭,驚於前輩手段、駭於前輩神通!

    丹爐的頂蓋牢扣,不受靈識探索,即便走進了屋子,蘇景也不確定爐中到底有沒有靈丹。

    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綺念,陽火真元行布全身,蘇景緩緩伸手、按向爐蓋。

    根本不等他按牢,手指才堪堪觸及爐頂,便覺一道淬厲劍氣,陡然自丹爐綻放,沿著自己手指逆行入體!

    逆襲劍氣算不得如何厚重磅礡,但那份鋒銳完全超出蘇景意料、甚至超出了他的理解!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如此鋒利的‘東西’!陽火不是不能將之煉化,可是還不等火力湧起它便已劃破阻障,深入進來。

    這便仿佛蘇景站在城牆之後,對方一劍,破不開城轟不塌牆,但卻能輕松割破刺穿磚石、繼而扎進他的身體。蘇景空有厚重城牆,卻擋不下那銳絕一劍!

    逆襲劍氣不會致命、但受創必然,蘇景全無辦法,不料就在此刻沉睡良久的屠晚劍魂一驚而醒,玄光一綻,也是一道輕輕劍氣刺出蘇景耳中幾乎聽到了‘叮’的一聲輕響,入體劍氣被擋下、消彌。

    蘇景甩著手,驚出了一聲冷汗。

    百丈外,老少護衛的笑容已經顯於形,就連洪吉都在笑,從發現這丹房之日起,摸過丹鼎爐蓋之人,就沒有一個能不被劍氣受傷的,洪吉不例外,老少侍衛亦如是。

    大小洪蛇明知道丹爐的厲害,卻沒有提醒半個字,等得還不是這一下子。

    可隨即發現大聖爺口中喃喃似是罵了句髒話,跟著又甩了甩手,又全然沒事了,三個人的笑容同時變作了愕然。

    蘇景開始圍著爐子轉圈,想找出開爐的機竅,好半晌,非但沒能找到機關,反倒察覺這爐中暗藏禁制法術,可蘇景臉上的喜色更濃了自己找不到開爐的辦法,別人也一樣找不到,這便是說,爐中若真的有丹,別人便拿不走!

    這個時候洪吉咳嗽了一聲,語氣一如既往的恭謹:“啟稟大聖,天無常丹就在爐中,可那蓋子孩兒們揭不開啊。爐子還藏了禁制,出土之後就不能再挪動、更不能以蠻力破爐,否則丹毀爐炸不算,說不定還會有可怕反噬。”

    之前洪吉那麼痛快就答應獻上仙丹,如今看來也再明白不過了:我有仙丹,你想要便給你,只是你拿得走麼?!

    蘇景從黃金屋中探頭:“你確定爐中有丹?”

    “這絕不會錯,每隔三千年,丹爐都會吐納丹氣半個時辰,若無丹自不會如此。”

    蘇景‘哦’了一聲,笑道:“有丹就好,我再試試,你們得多等會。”

    洪吉應道:“大聖爺盡管去試,孩兒等得,等上十天半個月都無妨!”說話時,身後老護衛袍袖一抖,取出了一張寶座擺放皇帝身後。

    洪吉落座,臉上的笑容更濃了些,他倒真想看看大聖爺准備怎麼對付這個爐子更想看看大聖最後取丹不成、無功而返時臉上會是什麼神情。

    七千年前,洪蛇弟子無意中發現此間群山皆為大石蠻力士所化,驚詫之下再做追查,進而發現地下竟還埋藏著一座太古時的丹房、丹爐,且爐中有丹!

    一面在附近尋訪追查這丹爐的來歷,一面深挖地下想要掘出丹爐。

    前一件事進行的還算順利,精怪壽命漫長、古老傳說輕易也不會失傳斷代,有土著精怪聽前輩說過,以前曾有一群中土人士在此開爐煉‘天無常丹’。

    可後一件事做起來就大大的麻煩了,爐藏地心、有凌厲禁制守護,根本無法挖掘。想要丹房出土,只能用當初煉丹者留念的辦法:喚醒沉睡周圍的大石蠻,將其拖拽出來。洪蛇一脈也當真了得,用去兩千年的時間,硬是破解了大石蠻的驅役之術,終於把這丹房弄了出來。

    再之後就真正沒辦法了。整整五千年,洪蛇費勁心機,竟沒辦法把這爐子打開來,更毋論取丹。

    若蝕海大聖歸竅還身,回復全盛時的法力,或許還能對付得了這座爐子;可是現在、就憑元神之力?洪吉就算死上十次,也不信他能開爐、得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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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19:02: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二二一章 丹爐劍氣,游刃尋隙
        

    坐在椅上,洪吉笑容愜意、遠遠地透過門洞去看蘇景如何擺弄丹爐,可皇帝陛下突然眯起了眼睛,笑容斂去、目光專注起來:

    丹房之內,與第一次一模一樣的,蘇景又伸手,按向爐蓋。

    就算是傻子,剛剛被蛇咬過一口,也不會馬上又去摸蛇頭。可大聖的手法不曾稍變,那便不用問了,一樣的手法、內中藏了不一樣的玄機!洪吉蘊足目力,仔細觀瞧,身後一老一少兩個護衛也和萬歲同樣的神情,看得仔仔細細

    下一刻,蘇景又被燙到了,一跳二尺、呲牙咧嘴地向後躍開,頭頂險險就撞到了屋頂。

    皇帝錯愕、跟著啼笑皆非、最後干脆笑出了聲音,還道他真有什麼辦法,原來是逞強。

    蘇景的確吃苦頭了,丹爐劍氣第二次侵襲又被屠晚擋下了,可銳意切身的巨痛是免不了的,疼得他直咬牙。

    不過蘇景真就好像不知死似的,第三次伸手、第三次跳腳呼痛;跟著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若非今天屠晚突然來了精神,蘇景的經絡早都被打成篩子了。

    皇帝等人在外面看得又驚又笑,敢情大聖爺以前強橫慣了,今天偏就不信邪了麼?那就吃苦頭吧。

    在妖怪們想來,充其量、大聖試過幾次也就該放棄了,可萬萬沒想到的,蘇景一次一次的摸爐子自討苦吃,這一討就是二十天!

    開始的時候皇帝還算耐心,現在實在有些不耐煩了,咳嗽了一聲,遠遠地勸道:“這丹爐著實古怪,不過一時打不開也無妨,待大聖歸竅法力歸真,再來取丹還不是舉手之”

    話沒說完,丹房中的大聖變化了手段,身邊金輪微微一震消失於無形,換做一塊‘硯台’飛旋而出,懸浮頭頂一尺之處。

    皇帝精神一振,住口不再相勸,回頭對身後兩個護衛笑道:“來了,要動真法了!”

    蘇景以‘硯台’擒殺佑洪大將,這是眾人親眼得見的事情,他這件寶貝威力非凡,如今亮了出來,自然是要發力猛攻。

    丹房有禁制,不受蠻力強攻,這並不是說外力一碰它便會炸裂,非得到外力強大得超過丹爐承受極限時護禁才會發動,可是反過來想一想,放眼整座乾坤,又有幾個人能轟得動太乙金精?至少眼前這位大聖元神不行、還差得遠呢。

    是以皇帝全不擔心,他開開心心地看猴戲,大聖爺扮猴的戲碼,可不是什麼時候都能看到的,何況苦等二十天,現在換了新折。

    不料,蘇景喚出‘硯台’沒錯,卻並未馭之攻爐,這黑袍小子居然又一次、伸手去爐蓋子了

    皇帝滿臉無奈,干脆不出聲了,大聖自己願意挨‘燙’,旁人犯不著勸

    外面的人能看到蘇景的動作,但因他始終背側著身,見不到他的眼睛。

    蘇景的目光越來越亮!

    喚出天烏劍獄,根本不是要攻爐,只是為了替換骨金烏抵擋丹房內的熾烈劍勢。

    一切都沒變,手指搭上丹爐、鋒銳劍氣侵襲。

    相比於丹爐劍氣,自己的力量大多了,整整一座烈火世界的煉化,何其磅礡的精元!可是力量大沒有用。蘇景現在還未受傷全賴屠晚之功。

    因為是‘體內之爭’,蘇景辨查得也異常清晰,連續試探多次,他已經明白了,丹爐劍氣鋒銳之極,但絕不僅僅是鋒銳,它是‘游刃’,這是以無厚入有間的法門。甚至可以說,丹爐劍氣之銳,倒有大半是因它的‘游’。

    渾厚真元凝結,化作巨力轟出去,這力量看似渾然一體牢不可破。可實際裡,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是不存縫隙的。西天靈台的不壞金剛又如何?金身照樣縫隙無數,只是太細微、無以察罷了。

    丹爐劍氣,能找到蘇景真元之隙,所以它能輕松劃過來,直擊要害。

    所有上乘劍術都以‘意’為先,想學劍就要先‘會意’,丹爐劍氣是一道殺招,又何嘗不是一道巔妙劍術,它的劍意便是‘尋隙’,它的殺法便是‘游刃’。

    要破‘游刃’,不外兩個辦法。一是修為遠勝、己身己力之隙比著游刃之無厚更無厚,發絲細的刀鋒肯定劃不進蠶絲細的縫隙;另個辦法則是游刃破游刃!

    前者比的是修為,後者比的則是劍術了,以‘游刃’劍意,世上萬物皆有縫隙,那游刃自己也不例外。屠晚破丹爐劍氣便是如此。

    屠晚綻出的劍氣亦為游刃,但更精妙,它能尋到丹爐劍氣之隙,繼而破之將其化於無形。

    愛劍之人突然體會到一重自己從未想到過的精妙劍術蘇景沒辦法不激動,眼睛沒辦法不亮!

    妖怪們見他一次次地去摸爐子,只道不願在晚輩眼前丟臉,所以試個不停,又哪會想到他是在揣摩劍意。

    此刻劍意體會得差不多了,他收骨金烏入體,卻是為了練劍。

    煉這尋隙、游刃的劍術。

    蘇景自己想修這門劍術,且他想開爐,也非得修成這一劍不可。

    蘇景懂劍,反復試探中漸漸領悟,這丹爐就是以劍為鎖,想取丹便得以劍開鎖!擋下丹爐游刃,不過是摸到鎖頭的資格,再以自己的游刃入爐鼎,才是開鎖的鑰匙。

    屠晚能幫助自己擋劍,卻不肯‘反刺’,想奪丹,蘇景就得自己修煉。

    自收回骨金烏開始,骨金烏便追隨於屠晚之後,屠晚一動,它也隨之一動。

    屠晚一劍,清晰且精准,不會多費一份力氣,輕輕巧巧地迎上丹爐劍意,破。

    骨金烏一劍,激烈勇猛,卻盲目而散亂,輕輕巧巧地被丹爐劍意破掉不過沒關系,隨試煉、心思入靜而腦中那一點清明卻漸漸開闊了。

    金烏辨真,陽火正法本就煉目,有辨塵入微奇效,單以‘尋隙’而論,金烏弟子得天獨厚;

    背景莫名的劍魂屠晚,一年到頭都在沉睡不醒,偶爾一怒必驚天地,他帶給蘇景的絕非一道他自己都無法控制的必殺之術,屠晚真正的好處是讓蘇景開了劍術的竅。

    短短百多年的修行,就把瞬滅、封疆兩道巔頂劍術煉出一個初步模樣,這天分哪裡來的?究其根底,屠晚的劍意熏染。

    修法支持、劍意開悟,蘇景不怕學劍,只怕無劍可學。

    而這游刃最最精奇之處,既是獨乘劍術,也是輔乘妙法!

    以骨金烏的瞬滅迅疾、再輔以游刃之術;或以劍羽的細膩無端再配上尋隙之法,那有會是什麼樣的威力?!

    先是屠晚在前,骨金烏在後,揣摩之中,模仿、學習;

    後來金烏搶先動氣,試探著去對方丹爐劍意,可惜一觸即潰,還是要靠屠晚;

    漸漸,金烏劍氣堅持的時候能稍長一些了,對方在尋隙,蘇景控制自己的劍意變隙;

    再之後,金烏劍氣也嘗試著開始尋隙、尋丹爐劍氣之隙

    蘇景心無旁騖,站在丹爐前,摸、摸、摸他已真正沉迷其中,可是在外人看來,此事何其無聊。

    時間一晃,整整七個月!

    皇帝陛下已經數不清多少次出聲勸阻了,但大聖爺混不理會,只好陪等。

    “陛下,這麼長時間了,他要摸一甲子,難不成您等他六十年?”整整七個月未發一言的年老侍衛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但他說話竟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不知情者聽了必會大吃一驚。

    少年侍衛也隨之開口:“萬歲國事繁忙,總耽擱在此實在有些不妥。”他的聲音倒是正常得很。

    剝皮立國多年,禮法教統這些事情看上去亂七八糟,但國治自成體統,還真不需要皇帝太多操心,最簡單的,若皇帝閉關修煉、動輒就是幾百年時間,國家照樣平穩有序。而且皇帝現在只是不再皇宮,有什麼大事就轉呈到此,不會耽誤什麼,少年侍衛只是等得不耐煩了,隨口找個理由罷了。

    皇帝張口,大大的打了個哈欠,這是修成人形之後添的毛病,之後皇帝起身,看來是打算聽從屬下勸告、不想再等了。

    可是對大聖告辭之言才剛到喉嚨、尚未出口,皇帝就猛地倒抽一口冷氣,把那些話盡數壓回肚內!

    不止皇帝,老少護衛的眼中也同時閃過一抹精光:三個大妖看得清楚,大聖按上了丹爐!

    右手、食指。

    雖然只是一根手指,但明明白白的,大聖一指按在了丹爐頂蓋上,再沒有被彈開。

    蘇景臉上卻不見喜色,骨金烏的‘游刃’已經有了雛形,不靠屠晚幫忙、憑它自己之力,也能勉強擋下丹爐劍氣,可說到底,也才一根手指,還差得遠了。

    看得見的,是他的右手按在丹爐上不動;看不見的,卻是丹爐幾乎毫不停頓的綻出劍氣、猛攻這‘加身一指’,短短一個呼吸的功夫,這丹爐刺出了十劍還是百劍?蘇景分不清楚,他只曉得,全力催動骨金烏劍氣相抗。

    從顫抖不休、隨時可能被‘彈開’到越來越穩定;從整只右手乃至右臂都緊繃用力,到緩緩放松,到最後蘇景食指搭在丹爐、與按在一塊木頭上再不見什麼區別,又是一個月的功夫!

    蘇景凝神,一直翹起的右手中指緩緩放落,搭於丹爐頂蓋。

    第二根手指。

    不出所料的,丹爐內一道劍氣急起,直刺中指!

    攻襲食指的劍氣並未停歇,更沒有稍稍減弱,丹爐同時刺出兩劍。

    心意急轉,骨金烏也分出一道劍氣迎敵。蘇景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骨金烏雖成功‘兵分兩路’,但劍氣也由此失了穩重,隨即巨痛傳來,兩根手指同時失守。

    劍魂屠晚玄光輕閃,刺出兩道劍氣,為蘇景擋下了丹爐之襲,輕松灑然,游刃有余。

    蘇景閉目,長呼、長吸,再開目時非但不見頹然,反而目光更亮、也更清澈了,再度伸手,仍是兩根手指,他得打贏這爐子,非贏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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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19:03: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二二二章 祥光綻,自己人
        

    以前蘇景從未想到過,有朝一日,自己會和一個爐子比劍。

    是比劍,更是習劍。

    按住第二根手指,用去了一年。

    第三根手指用去時間更加漫長了,整整兩年的時間,蘇景才按穩了第三根手指。

    早就打算離開的洪吉卻沒走,眼看著大聖一根根手指的加上去,就算他看不懂這是劍術,至少也能明白,大聖找到了突破的法門。

    洪吉要等。五千年沒能破開的仙丹煉爐,再等上個幾年又算什麼?他身後又多出了四個侍衛,都是中年人模樣,從身形到長相全無分別,一看便知是同胞所出的四兄弟。

    不過,‘三根手指’之後,蘇景的進境又復加快,第四根、尾指用了一年便穩住,到右手最後的拇指時,才只用半年光景這不奇怪,劍之一道,越運用也就越純熟,骨金烏同綻三道‘游刃’劍氣時便突破瓶頸,第四、第五道游刃成形的速度陡然提高。

    不知不覺,五年流過,至此,蘇景右手穩扣於丹爐頂蓋。

    一聲劍鳴,北冥出鞘;金光寂滅,九九劍羽被主人收回體內。

    蘇景以北冥替換了劍羽,骨金烏一劍化出五道游刃已經是極限了,所以蘇景要再煉新劍,他的左手還空著。

    他要把左手也放上去。

    開丹爐頂蓋,單手力有未逮,更要緊的是,他覺得只骨金烏游刃還不夠。

    劍羽入體,左手食指按向丹爐五指,七年。

    劍分出幾道游刃,御劍之人也要分出幾段心神,當骨金烏、劍羽一共綻起七道劍氣時,蘇景的心神便不穩了,這是一層修行阻障。

    破這一障整整三年,再之後又復闊步猛進,前後十二年,蘇景以雙手抓住丹爐頂蓋!

    但蘇景全無放松之意,仿佛一棵樹似的,十指扣著丹爐,一動不動。

    蘇景在鬥劍,自己的十道游刃,隨心所向,於十指之間來回變換移轉,只有他才能聽到的‘叮叮當當’劍鳴聲,蘇景與丹爐鬥個不停,此刻屠晚又復沉睡了,這鬼劍有靈,似是明白用不到自己出手了

    又是一年過去。洪吉轉頭,問身後的老、少兩個侍衛:“你們說,他開得了丹爐麼?”

    年老侍衛冷笑:“雙手都搭上去的不少,能掀開蓋子的一個沒有,他不錯,但不行。”

    洪吉不置可否,又望向少年侍衛,後者開口:“能開他也不敢開!”

    皇帝哈哈一笑:“這句話有些意思,算是說到點子上了!”

    放眼望去,周遭盡是皇帝的心腹,這樣的情形下開爐取丹?這得是多傻的大聖爺啊。

    皇帝心裡篤定再篤定,就算萬一、大聖爺有開爐的本事,他也沒取丹的膽子!

    話說完,短短三天之後,已經僵立太久了的蘇景,忽然轉過頭,向著蛇妖皇帝點點頭,旋即十根手指微振,骨金烏、劍羽暴發全力,前十道游刃抵下了丹爐猛攻,後十道游刃接踵而起,逆襲攻入丹爐!

    蘇景開爐!

    剝皮妖族窮盡全力、耗費五千年未能打開的丹爐,於蘇景十指之下開啟!

    會如此,妖蠻不諳劍法,自然領悟不到江山劍域的丹爐開啟之法。至於蘇景,他劍術資質了得固然是重要緣由,而另一重關鍵,他與江山劍域有著說不清的淵源,當年中土時劍塚神劍任他采擷;今日這丹爐也沒為難他、真的沒為難,這才讓他只用了十三年就開爐。

    真正的一聲劍鳴,清越而悠揚,自丹房之中響起,傳遍四方!

    那丹爐的蓋子揭開來,一道七彩祥光衝躍而起,連太乙金精鑄就的屋頂都無法阻擋,爐中祥光透了屋頂,直奔九天。

    湛藍天空如無邊大幕,仙光投射其上,映出的:花紅柳綠、水秀山青,大湖中有錦鯉縱躍、山坡上有白羊閑逛,農田裡幾只烏鴉偷嘴、村落裡兩個小兒摔跤好一片漂亮世界!

    還有芬芳香氣,不是丹藥香,而是花草清新:隨丹爐打開,視線之內鮮花遍布,不是幻像,真的花、真的草,肉眼可見從土石中鑽出、茁壯、孕株、盛放!鮮花世界,旖旎無邊,有因它出現的太無端而平添迷離。

    沒人想到蘇景竟真的敢開爐,更沒人想到靈丹顯世竟會綻起如此美景。

    丹爐內,一枚龍眼大小的丹丸正溜溜飛轉,不帶一絲浮誇瑰色,只有無暇潔白。

    沒有吼喝,只有隨身形疾撲而綻放的烈烈妖威,洪吉身後一老一少四中年,六大侍衛快若流光、猛撲丹房。

    他們快、蘇景更快,金光綻爍劍羽結域;右手一探挽起浮於身畔的北冥、鋒銳遙指強敵;頭頂一尺處天烏劍獄急急飛旋,劍意凜冽;還有那頭白骨金烏,悄然出現在主人的肩頭,空洞的眼窩牢牢盯住衝在最前面的那個老侍衛

    ‘要不要開爐’,蘇景和丹爐習劍、練劍十三年,這五個字也琢磨整整十三年。

    環境不好,甚至可以說極厄,皇帝身邊的力量和皇後的陣仗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一旦仙丹出世,誰能不眼紅?祖宗在洪蛇眼中又算個屁。

    眼下絕不是開爐的好時機。

    可是再糟糕的時機,也好過‘沒機會’。

    只要自己一離開,丹爐就會沉入地下,大石蠻重新入眠,喚醒他們的辦法就只有皇帝和心腹曉得,自己能不能把辦法偷出來是未可知事;

    更要緊的,蘇景在剝皮國待不久了,洪吉要讓蝕海歸竅,就算那個陣法再神奇萬倍,也不可能讓自己這個假元神去入主大蛇,自己的身份立時就會被戳穿。那陣法准備妥當之日,就是自己逃跑之時了。

    這次不開爐、下次機會什麼時候會再來?

    丹房一站十三年,精修劍法不輟,是為了開爐取丹,更為了應付妖怪搶丹大打一場做好准備。

    黑石洞天,卿眉老祖身旁,一道血環緩緩旋轉,每轉上一周、血環的顏色就更殷紅一份;扶乩仙子肅容而立、左手食指在右手掌心輕輕摩挲著,越摩挲,她身上透出的劍意越凜冽;三屍各取殷天子在手,劍斂寒芒殺勢飽蘊。大聖玦內亦如是,五十六個妖蠻都催轉妖元蓄勢以待所有人都得了蘇景的招呼,隨時准備衝出去放手狠鬥一場!

    “放肆!”突兀一聲斷喝,皇帝洪吉吐氣開聲!

    是皇帝欽命,更是大妖言法,六個飛撲侍衛的身勢被他兩字擊破,同時落足地面,六人中動作最快的老侍衛已經衝到丹房七丈處,只差毫釐便會迎上劍羽了。

    “爾等想要做甚?!”洪吉站起身來,聲色俱厲:“何故衝向丹房,欲做亂臣賊子、對先祖大聖不利麼?”

    少年侍衛心思轉得快,立刻順著皇帝的話說下去:“仙丹現於世,神髓動人心,臣等上前只因修為淺薄定力不足,不由自主被勾了魂陛下明鑒,大聖明鑒,我們絕無冒犯之心。”

    話是這樣說,六個護衛也暫告落地,但圍攻之勢不變,身上隨法而動的妖威更不曾減滅半分!

    懸於高空的妖精雲駕,也趁著這個時候漂浮過來,沉沉地壓在了黃金屋之上

    黑石洞天開放,扶乩等人都能看到外間的情形。拈花替本尊著急,又皺眉又咬牙:“蘇鏘鏘怎麼變傻了?好歹先把靈丹收起來再說啊!”

    蘇景舉劍與一群強敵對峙,就任由靈丹在爐溜溜轉個不休,竟沒伸手去取。

    “上上靈丹,不能開爐即取,”輕輕撫摸自己手心的扶乩開口:“靈丹初降於世,須得與天地交融,做一次吐納。”

    仙子的聲音清恬,不過短短兩句話,卻讓一旁的卿眉心生佩服。佩服的不是扶乩的見識,她說的是丹家常識,算不得高深道理,只是拈花無知罷了。

    卿眉敬佩的,是大敵當前,死戰在即時扶乩語氣中那份從容!

    行功蓄勢、真元飽蘊時,普通修家貿然開口講話會卸掉氣勢,大修家不存此患,但也得行氣馭聲以保鬥勢不衰,由此語氣會略顯僵硬,卿眉自忖,現在若是他開口講話,絕做不到扶乩這般‘輕描淡寫、不著痕跡’。

    只憑一句話,修為高下、正法深淺便不言而喻了。

    想一想當年八祖那‘立例’一劍;想一想好兄弟塵霄生的固執處世;想一想外面那個蘇景的花樣百出;再看看眼前扶乩仙子的氣度,卿眉心中不由自主的一聲苦笑:離山,離山!

    扶乩仙子為拈花解惑,本來是個一片好心,不料惹了雷動天宗,癆病鬼哼了一聲:“我的兄弟,不勞仙子教導。”

    赤目搭口,幫老大:“不錯,咱們給你又不熟!”

    拈花空著的那只小胖手擺了擺手,幫扶乩解圍:“她不算外人,早晚要嫁給蘇鏘鏘,算是咱們哥們的小嫂子!”

    赤目一愕,隨即咧嘴笑了:“那是咱自己人,一家人。”

    雷動立刻歡喜了:“仙子教導的是,以後多教導,我們愛聽。”

    扶乩懵了,身上凝起的淬厲劍勢都有些撒亂了,趕忙又使勁劃手心重聚氣勢,一個字也不敢再多說。

    雷動咳嗽一聲,又把話題拉回來,繼續教導拈花:“你看外面,天上的祥光投影、遍野山花綻放,就是靈丹的‘吐納’、就是丹與大世界的交融,等到異像盡消才盡全功,之前決不能動它,否則仙丹立化頑石,前功盡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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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19:03: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二二三章 天無常
        

    洪吉訓斥侍衛,聲色俱厲!

    蛇妖放棄奪丹的打算了?又或是另有所圖?蘇景分不清,所以只對那衝上前的六個侍衛說兩字:“跪下!”

    六個侍衛毫不猶豫,立刻跪倒在地,蘇景心中不敢絲毫放松,但還是笑了,想起以前在離山作威作福的快活日子了。

    一邊笑著,抬眼望向洪吉。

    這個時候洪吉罵得夠了,迎上蘇景目光:“孩兒定會嚴懲這幾個不懂事的畜生,您老千萬別見怪還有,再請您老跟貴寵說說,讓它別老盯著我了。”說到這裡,洪吉笑了:“被它看的渾身不自在。”

    骨金烏。

    只是一副遺骸,本不應目光,但洪吉真就覺得,這頭鬼鳥的眼窩中寒光閃爍、正隨著大聖一起,冷森森地望向了自己。

    蘇景沒理他的話茬,反問:“仙丹已出,你不動心?”

    從呵斥侍衛開始,洪吉就毫不掩飾自己眼中貪婪,聞言直接點頭:“動心!”

    “動心卻不搶,我洪蛇子孫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出息了。”大聖爺目光炯炯,頗有些‘你來搶個試試吧’的意思,雖只是‘元神’,但眼中那份驕橫比起古時真正的凶猛蝕海又差得了幾分?

    “不是不敢搶,是不能搶。非得有大造化,否則不能得仙丹,”洪吉的說辭飄忽:“若是別人的造化,我搶了就搶了,可老祖宗的造化,就是咱們洪蛇一脈的造化,我要去搶,怕是會遭天譴啊。”

    說到這裡,洪吉又笑了起來:“再說,您老一怒,何異天譴?開爐取丹本就是意外之事,不再孩兒算計中,就當當初沒找到這爐子就是了,只要您老肯立那龜殼誓,孩兒便心滿意足了。”

    “先立誓,再取丹?”蘇景問。丹在爐內,仍做‘吐納’尚不能取,洪吉這個時候提到‘立誓’,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洪吉躬身,仍是笑著:“求老祖垂憐。”

    這個時候天光突兀一黯,眾人不自禁抬頭,之間爐中祥光投於天幕的那片‘美麗世界’劇變:大湖中水位暴漲,決堤化洪,頃刻湮滅農田;山坡劇震開裂、地火噴湧而出,山腳村落轉眼覆滅,剛剛還安寧恬靜的美麗世界,呼吸功夫不到便化作水火地獄!

    而地面上隨丹爐開放一起長出、綻放的野花,花朵猛地一扣,把游玩其間的蝴蝶、蜜蜂狠狠裹住,旋即‘咀嚼’聲大作,下一刻,所有花朵都沁出濃濃黑血,無數山花肉眼可見開始腐爛,沙沙怪響中,清甜的香氣變成了熏人欲嘔的惡臭

    毫無征兆中,‘丹像’驟變。

    果然是‘天無常’!

    給你個漂亮世界,再於順瞬間,毀了它給你看!爐中的靈丹飛旋不停,潔白依舊,可是現在再看它,聖潔之中,似是有透出了一份邪氣。

    蘇景收回了目光,莫說靈丹只是透出份邪氣,就算真是魔丸屍髓,若能幫到陸崖九他也非弄到手不可,喊一聲:“洪靈靈,送龜殼來,孩兒孝順,依了我那兩件事,本聖這便立誓!”

    丹爐開啟,黃金屋接連於大石蠻手中的道道巨鎖自斷,火烈劍勢就此消彌,洪靈靈捧了龜殼一溜煙地從雲駕上跑下來,蘇景開聲:“天地共鑒,本聖蝕海於此立誓”

    後面洪靈靈小聲一句一句的念,大聖爺朗聲一句一句地跟,直到最後諸般誓罰一股腦說完,主僕兩人都沒忘了後添的那句‘若背誓讓我斷子絕孫’。

    立誓的功夫裡,天上的丹景散去、地面野花腐爛殆盡,一切重歸原樣,‘天無常’丹依舊轉個不休,但吐納完畢。

    蘇景望向洪吉:“老祖宗要取丹了。”

    蛇妖皇帝似是真的沒有覬覦之心,一聲令下,雲駕高起、大小妖孽四散退避,清空百裡方圓,皇帝的諭令嚴格:“老祖取丹之時,敢踏入百裡之禁者,罪同謀反,九族株連!”

    這枚丹太重要,寧可小題大做、也容不得半分閃失,金輪綻放天烏巢日,來自蘇景的太陽懸掛半空;冥冥之中,殺威棒頓地‘咄咄’聲與‘威武’喊喝震懾人心,天烏劍獄展開、籠罩黃金屋;劍羽飄飄蕩蕩、黑獄之外再封疆十裡;最後則是烈焰翻滾,劍域外方圓百裡金烏陽火滿鋪!

    即便剝皮眾妖孽知道大聖爺本領了得,此刻見了他擺出的層層護禁,仍是忍不住驚得倒吸涼氣。

    重重手段,蘇景只求安穩取丹。

    丹已煉成,即便爐火熄滅也不能放太久。從丹理來說,上上靈丹與胎兒無異,到了離開娘胎的時候就一定要離開,蘇景再沒有片刻耽擱,玄功催轉行運,於三尺之外、右手向著靈丹一引。

    以蘇景現在的力氣,這般隔空一引,就是做巨廈也會被他拔起,可不成想靈丹全不為所動

    又豈止是‘靈丹不為所動’!

    不敢直接伸手去拿,怕靈丹初成、立刻沾染人氣會受污損,所以蘇景隔空取物,不過探出去的真力凝結有質、與他的手臂無異,怎成想自己的真力與天無常丹才一接觸,立刻就被靈丹牢牢黏住。

    靈丹並未搶奪蘇景內元,只是‘黏住’了,且丹力古怪異常,蘇景竟無法撤力,另就是:那靈丹還在溜溜飛轉蘇景只覺浩然巨力傳來,自己全無抗拒余地,‘嗖’地一下子便被靈丹甩了起來。

    松不開‘手’,力氣不如靈丹大,那天無常轉得歡快,蘇景會怎樣?還能怎樣?哇呀一聲怪叫裡,離山小師叔就好像綁在陀螺上的彩穗兒,立刻飛旋起來。

    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這天無常丹是不是太太頑皮了?

    修行百年,蘇景上天入海,什麼事情沒做過?卻從想今天這樣‘轉’,一輩子沒這麼轉過。

    金烏正法急急催轉,蘇景想要穩住勢子,可靈丹的‘力氣’大不算,飛旋之中似乎還暗藏了古怪氣韻。丹力強拗著蘇景和它一起轉,丹中氣韻則直接影響、牽制了蘇景的真元,讓他難以相抗。

    真正見鬼了!

    蘇景徹徹底底的發懵,既不知這是怎麼回事啊,更不知該怎麼辦,要是招呼骨金烏給‘天無常’來上一劍估計應該能解圍,可毀了靈丹,他哪裡舍得!

    大聖玦和黑石洞天也一片寂靜,蘇景只是轉,兩處洞天的穩定不受影響,不過大伙見了蘇景的狀況,人人目瞪口呆是免不了的。

    身內洞天不受影響,可身外的劍、法術皆隨蘇景而動,金輪轉了、劍獄轉了,九九劍羽轉了,百裡陽火也跟著一起瘋狂打轉,火之本性、越動便越疾,旋轉之中火勢層層暴漲,不過片刻的功夫就化作百裡怒漩!

    百裡的熾狂大火,明耀千裡世界!

    剝皮一脈的妖孽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一跳,皇帝還道是蘇景故意示威,放開聲音笑道:“大聖只管放心,孩兒絕不覬覦您的靈丹。”

    勸慰不管用,火勢愈發猛烈了,皇帝滿面無奈:“大聖您怎麼不信孩兒呢。”一邊說著一邊催動雲駕升高再升高,以避開烈焰

    蘇景快瘋了,暫時脫不了身算不得什麼,但他隱隱約約地能感到靈丹中透出的氣韻,似是要永遠這般旋轉下去,不會停歇!

    還有,不知是不是心理使然,靈丹‘抓’了個人之後似乎興奮起來,轉得更快了。此刻已經看不到蘇景的人影了,干脆就是一道黑風,圍住靈丹團團打轉。

    等了一陣子,三屍覺得不妥當了,把手中寶劍倒拖在地上,湊到一起商量要不要出去幫忙拖住蘇景,拈花和赤目拿不定主意,兄弟倆一起望向老大,雷動老成持重:“再等兩天看看?”

    “天尊妙計!”兩個渾人附和,然後沒事了。

    轉眼就是三天飛旋,拈花看了看外面,回頭對兩位哥哥說:“蘇景的鞋甩飛了。”

    赤目不知道想到了啥,紅眼睛猛地一亮:“天真傳人,無鞋大聖!”

    言罷三個渾人跳腳捧腹,哈哈大笑。連扶乩都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三屍正興高采烈之際,外面突兀炸起一聲轟隆大響,百裡陽火竟禁受不住飛旋巨力,就此崩碎開來,一團團赤炎煌煌烈烈飛襲四方!

    真正無妄之災,外圍的剝皮妖兵也由此倒足了倒霉,哭爹喊娘抱頭逃竄,千裡妖壤轟然大亂。

    劍羽、劍域和天烏還能堅持,畢竟都是與蘇景骨血相連的寶物,輕易不會散去。

    蛇妖皇帝的雲駕上有大妖守護,自然不受烈火衝擊,但這樣的情形委實異常,洪吉開口問了一聲:“大聖您無妨吧?”說話同時,與身邊大妖同時遞出妖識,查探蘇景。

    片刻,一群大妖面面相覷,他們看得清蘇景正在飛旋,可又哪會想到這是靈丹之力,還道是大聖爺故意為之,自己圍住丹爐瘋狂打轉。

    洪吉眼中疑惑閃爍,問手下:“怎麼看?”

    年老侍衛心中應了句‘他轉得真快,我做不來’,口中則應道:“以臣愚見,應該是大聖爺正在施展什麼法術吧。”

    洪吉也是這麼想的,聞言點頭:“連護禁烈焰都為之崩碎,足見此術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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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19:03: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二二四章 丹世界
        

    不過這個時候,蘇景臉上的神情變了,早已不再是氣急敗壞,更非茫然無措。。。。。。發簪甩飛了,長發亂舞;面皮因急旋抽搐不停、整張臉都扭曲了,但他的眼睛是亮的,緊緊盯住了那顆‘天無常’丹。

    丹飛轉、蘇景急旋,同樣的速度,正因如此,靈丹在他眼中也‘靜止’下來,金烏之目辨塵入微,蘇景把這靈丹看得清清楚楚:

    瑩白之下,灰蒙蒙的混沌。丹才龍眼大小,‘混沌’又能有多深邃?可蘇景真就覺得它牢牢吸去了自己的目光,拔不出。

    突然,一道強光綻放!僅只是丹內的變化,若是旁人來看,甚至都不會察覺這瑩瑩丹丸有什麼閃爍,但蘇景因為目光深陷,被那道光閃得眼睛巨痛,甚至他還聽到隨這閃電而來一聲奔雷巨響!

    蘇景分不清,那聲音究竟響於丹內,還是響在自己腦海。

    丹中灰氣迅速收斂、收斂、收斂!而灰幕褪去同時,丹中顯出片片湛藍,蘇景不自禁皺了皺眉,不是單純的顏色,它在‘蕩漾’,有波、有浪、有漩渦。。。竟是一片海!

    ‘海’得激蕩忽然猛烈起來,水潮兩分,正中添出一片黑褐,沒一會功夫,青綠蔓延,黑褐不見了,那是郁郁蔥蔥的一片陸地。

    風雲流轉,眨眨眼,鳥兒啾啾百獸穿梭,還有人影閃動。

    林地被開辟成農田、平原上拔起城池。山石被開鑿、刻成巨大的神佛像,無數人頂禮膜拜。瘟疫襲來死亡無數,幸存人推翻了舊神像、重塑了另一尊神,繼續膜拜。烽火連天,鏖戰不休,戰敗了、亡國了,神像又一次被放倒砸碎,換成了入侵者崇拜的神明。。。。。。

    蘇景的一次眨眼,一個王朝從興盛到衰敗;蘇景的一個剎那,石頭神像換過了幾輪;蘇景的一個呼吸。丹世界中‘他們’的三生五世!

    須臾過,丹中偶爾劃過幾道光芒,丹世界有了修行之人、御劍飛行;天劫現,修行者破道渡劫飛仙宇外,只是‘他’並未進入蘇景的大天地。不知飛去哪裡了。。。。。。美景不常在。忽然大地巨震烈焰湧出,大海暴躁到沸騰,火山的黑煙與蒸騰的水汽混成灰蒙蒙的顏色,漸漸擴大。直到彌漫了整座靈丹世界,那乾坤滅了。

    拔出目光,再看‘天無常’,潔瑩如玉,純白無暇。

    蘇景心中震撼無以復加。天無常,這靈丹,這是丹麼?江山劍域煉出來的是什麼東西?分明是一個小小乾坤!破混沌、分陰陽、開造化衍萬物,哪一樣不是神仙事情?

    北冥劍的主人斬殺大聖、天無常丹煉化小小世界,那江山劍域又是個什麼地方。。。。。。至少於‘丹世界’而言,煉丹之人就是仙佛,於中土乾坤來說,他們是什麼?!

    還有。。。。。。這枚丹,真的能吃麼?

    沒有答案的事情。至少現在蘇景找不到答案。

    不久過後,靈丹內強光再閃、灰色混沌又告收斂,海重現、陸地升,似是重演、卻處處不同。。。。。。一次次的鴻蒙初開、造化世界、又一次次的無量滅世,蘇景就守在丹前。看盡一個世界的無數輪回!

    看得稍久,他入神了。

    修行人修的是什麼?小般說,是性、是命;大般說,則是乾、是坤。是這世界源,是這天地根。是這生生不息的圓起和圓末!得以洞察一方真正世界,這是何等的機緣。

    可是歸於蘇景、現在,他入神得甚至都沒去想自己為什麼入神。。。。。。一顆丹,一個世界,全情投入其中,單純且自然。

    不知過了多久,數不清丹中世界第多少次的輪回,蘇景忽然目力一漲,注目於一個襁褓中的嬰孩。

    或許是看得久了,所以就看得透了,不知不覺裡,蘇景已經能夠洞察這世界的氣韻與造化。他看得出這個正哭得響亮的娃娃,會有大福緣。。。。。。

    果然,那個娃娃根骨清奇,小小年紀就被引入修行;娃娃修為進境奇快、娃娃得了機緣吞下仙果;娃娃變成少年、仗劍擊敗強敵名滿天下;少年變成了青年,閉關悟道;青年變成了中年,領悟玄機破關而出開宗立派;中年。。。。。。突遭噩運,竟然夭折!

    蘇景愣。

    他看得出‘氣運’看不出命,這個人會做什麼、會遇到什麼他不知道,此人突遇橫禍死掉也算不得太奇怪。。。。。。可是蘇景一早就看出他是有福緣之人,有了福緣還會夭折麼?

    稍一琢磨,便恍然大悟:天無常!

    這靈丹的名字,早就點破了題目!有福緣又怎樣?得造化又怎樣?天無常,天下之命也無常,今日之花,未必就有明日之果。

    目光一轉,蘇景又選了個‘至衰極霉’之人,毫無意外的,一輩子厄運不斷,少有喜事也是大禍引序,比如走在路上撿了個錢袋,還不來得及跑到賣燒雞的攤子就被差役抓了、被當做盜賊下獄等等,到最後也未能翻身,死於非命。

    好運會夭折,噩運就不變?未免荒唐了些。心中轉了這個念頭,蘇景又去關注第三人、第四人、第五人。。。。。。只挑選‘極致之人’,要麼洪福齊天、要麼霉運壓頂,而看得多了,似是漸漸明白了:

    有變,也有不變。

    變數不是無常,不變更不是無常。

    變和不變加在一起,才是無常!

    大不變中,永遠藏著小變數?反過來看看,又何嘗不是大變數中,始終有著小不變。。。。。。

    蘇景是在開悟?好像如此,可是這題目實在太大,所以他的‘悟’也似是而非,仿佛是在不斷想通一些道理,但心中始終無法通透豁然,正正相反的,越以為自己明白了,心中就越窒悶、腦筋就越糾纏。

    眼前一座世界生生滅滅,蘇景的心神是專注的,心思卻是迷亂的。

    而這丹世界從無到有一回。於‘外面’的蘇景而言,一共才多長功夫,那他關注的那些人,還活不過蘇景一次眨眼。

    可蘇景的心神皆系於他們,看他生看他長又看他亡。對蘇景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生一世?

    是一個片刻。也是一個千年,時間的短與長交彙於心,是奇妙經歷,更是可怕夢魘!一座深不見底、卻無法察覺的漩渦正瘋狂旋轉。吞沒蘇景。

    蘇景幾乎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丹內還是丹外,偏偏心思又被那生生息息變與不變攪得亂七八糟。。。。。。蘇景不知道的,黑石洞天與大聖玦,正天搖地動、劇震不休!

    心基動搖,所以元基不穩;元基不穩。便會真氣岔走,正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巨痛升、腦海中!蘇景目緊閉、眉緊蹙,頭疼欲裂!被憋在一個難題上,想不通,所以覺得整個人都憋悶無比,偏偏他有根本不知該怎麼去想、甚至他連讓自己迷惑的問題是什麼都弄不清,這又怎麼可能破題。

    一重迷糊便是一重障,一重障便是一道生殺劫!與天無關,不是天道降下什麼懲罰。這是無中生有的心魔大劫。

    真的快要炸開了,心基搖搖欲墜,一旦崩塌便萬事皆休!兩處洞天人人大驚失色,扶乩與卿眉同時動欲趕赴身外相救蘇景,便是這個剎那。蘇景耳中突然振起一聲清越劍鳴!

    屠晚動唱。

    是劍鳴,更是斷喝,算不得如何響亮,但卻飽蘊清靈。像極了盛夏酷暑中,酸梅湯中的冰塊撞青瓷碗的碎響;像極了深山苦寒中。篝火燃起時火花迸濺的細聲;像極了少年迷茫時,那手中的解牛刀摩上條石的那聲:鏘!

    天地陡然沉寂,只有那一聲磨刀的輕響。。。。。。縱穿萬裡,劃越百年,從白馬鎮蘇記熟食鋪的院落裡、迷糊少年手中解牛刀與條石之間,直直灌入黃金屋中蘇景耳內。

    輕鳴入耳、入腦,頓化一線清明,蘇景奮力開目,雙眼血紅。

    而屠晚劍鳴不停,不是以往它唱過的古怪調子,明明白白的,就是蘇景從小到大,磨刀時的一聲聲‘鏘。。。鏘。。。鏘。。。’。

    一聲又一聲的輕鳴,越來越展闊的清明,自腦入心、自心入身,清涼游走身體各個角落,眼中血色迅速消退,蘇景心境層層沉澱。。。。。。。當心境真正歸於平靜,再看那丹世界:一座座神像被土著們鐫刻而成,分明就是蘇景的模樣!

    也是這個時候,蘇景突然發現天無常丹已經到了自己的手心上,猶自轉得歡快,但再不‘頑皮’、不抓著自己一起轉了。

    心境沉定,與情緒並不存本質關聯,蘇景心中震駭依舊,手中捧著一個世界,又怎麼可能完全平靜!深吸一口氣,心意微微一轉,轟轟巨響不停,之前崩散出去的陽火依舊被蘇景的氣機牽引,千團萬簇從散落之處重回丹房之外百裡疆域。

    烈焰阻斷、大妖們再不能以妖識洞察此間,下一刻,黑石洞天中幾個人都躍了出來,赤目貪寶、一現身就趴在黃金屋地面爬來爬去;雷動愛丹,跳著腳去蘇景手上搶天無常;拈花沒事情做,撒腿跑到屋角去,片刻就轉回來:“蘇鏘鏘,你的鞋!”

    拈花神君雙手高舉,拎著蘇景的靴子,他給本尊撿鞋去了。

    扶乩站在蘇景身前,急切開口:“你無妨吧。。。。。。咦?”

    話還沒說完,仙子的眼睛就亮了,仔細打量著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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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19:03: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劍出離山  第二二五章  心花
  
  
  卿眉也面帶驚詫,對扶乩笑道:「看他的樣子,何止無妨,簡直好得不能再好!」隨即又望向蘇景:「快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蘇景自己不曉得,此刻他目中玄光隱隱,周身上下神氣行布,還是那個黑袍青年沒錯,但氣度卻清透明澈,平添出一份脂玉般光潤氣韻。
  
  打發了雷動、謝過拈花,靴子先放到一邊不急著穿,蘇景簡明扼要把事情說了一遍,江山劍域煉成的靈丹竟是一座小世界,扶乩與卿眉哪能不驚詫。
  
  卿眉試探著:「我看一看,成不?」
  
  修行之人有機會『鳥瞰』乾坤,誰能不動心。蘇景直接伸手將靈丹遞到他面前。
  
  三屍同時怒哼,顯是不滿卿眉要看自家的寶貝。
  
  卿眉默運玄功,獨手探向天無常丹,心裡準備得妥當、準備和這丹丸一起轉起來,沒想到根本不等他摸到靈丹……或者說,靈丹感覺到他會來拿,丹上驟然綻放一道銳意,直沖卿眉掌心。
  
  卿眉一聲悶哼,立足不穩直接摔坐在地,臉色一片慘白,這下苦頭吃得大了。這還是蘇景及時撤手挪丹、影響了丹氣一擊,否則卿眉的獨手廢定了!
  
  蘇景錯愕、魔徒驚駭。扶乩秀眉微揚:「我試一試。」
  
  三屍態度立刻就變了,一個接一個地關心提醒:「這丹邪門,你可千萬小心些……」
  
  離山第二代弟子中的第一人,修持遠比魔徒精湛,可她取丹的下場不比卿眉好半分。天無常丹根本不認他們兩人。
  
  一正一魔,兩個大修家,連碰都碰不得這『藥丸』。
  
  碰不得、便無從『跟著轉」更毋論洞察丹世界。扶乩和卿眉對望了一眼,目中都還有痛色殘留不敢再試了,剛才的接觸無大礙但兩人能都覺得出:這丹,真的會殺人!
  
  卿眉坐定,轉開了話題,問蘇景:「你說丹世界的神像,後來變成你了?」待蘇景點過頭,卿眉微笑浮現:「所以你才會走火入魔吧。」
  
  元神境界大修家的見識了得,話中藏了玄機,而蘇景本就生了一副通透心思、這百多年的修行也不是白來了的,一經提點就恍然大悟:
  
  自己在外飛旋、丹中土著不可能看到他的樣子,為何那世界會有自己的神級,蘇景看丹太過全神貫注,以至不知不覺中,神識『侵入』丹世界。
  
  由此,土著見到了真正的『神魔」為他塑像、向他膜拜;
  
  可那座世界雖小,蘊含的力量卻浩瀚無邊、真正是有造化的,蘇景神識『入侵」立時遭了它的反噬。
  
  五境修家如何能承受一座造化世界反侵立時心神大亂,若非屠晚出手相助,他就算不死也從此瘋癲。
  
  這次走火入魔險到了極致,不過對蘇景的心境,又何嘗不是一次破立之鑄!
  
  有關造化、有關天無常的疑惑仍在、謎題未解,但是全無妨。
  
  就『惑』而言,能見惑,總比連『惑』是什麼都不曉得要強得多。這次走火入魔,本就是蘇景的一次『明心見性」一次對『領悟』的突破。不是說他一定要領悟到什麼而是『領悟』這個動作本身,就是心智、神慧促生。
  
  死裡逃生,智慧竅洞開!現在蘇景身上添出的神氣,也和修為沒什麼關係,完全源於心神的脫變。修家把這種神采喚作『心花』。
  
  與『阿是穴』相似的「心花』不是修行的必須,但對修行之人有莫大好處。
  
  最最基本的,蘇景想要飛仙還有『破無量』和『逍遙問』兩大領悟境,開綻心花之人,破領悟與普通修家絕不可同日而語。
  
  而拋開境界、單說修持,今日蘇景開一層心智,於他解悟劍意、運用法術更有無窮妙用!
  
  聊過幾句,扶乩等人回黑石洞天,蘇景看了看手中靈丹,嘴巴一張,吞了!
  
  吞丹不是服丹,只是把它藏進肚子裡,一道真元升起、穩穩妥妥地護住了天無常丹。
  
  下一刻,烈火熄、諸劍收,蘇景收斂了心花神氣,邁步走出黃金屋,笑呵呵地對九天雲上眾多大妖揮了揮手。
  
  洪吉立刻帶人迎上前,對著蘇景好一番道賀,恭喜大聖爺采得絕世好丹,蘇景問過才曉得,自己圍著天無常整整轉了十三個月!
  
  跟著皇帝笑道:「早在您老開爐的時候,我已經傳令,著孩兒們準備您老的歸竅大陣,現在還差最後一道法術,用不多久便可成陣了。」
  
  這道大陣非同一般,十幾年的準備功夫不算漫長,待蘇景點頭後,洪吉邀他一起去京城暫住,蘇景把手一擺:「不去!」
  
  無足城有大陣守護,萬一有事他逃跑都沒機會。
  
  這理由當然不能說,不過蘇景一時又想不起旁的藉口,想不到便不想了,只憑『大聖不想去』這五個字還不夠麼?
  
  洪靈靈機敏,說道:「那就請聖駕暫住紫桐仙宮,京師人多嘈雜,本就不適您老清修,再說也只有天桐仙宮才配得上您老的身份。」
  
  國師說的地方與無足城相去不遠,只要不在京師境內就好,大聖爺笑道:「紫桐仙宮?這個名字好聽,便住於此了,引路吧。」
  
  說這話,蘇景縱上雲頭,但馬上又轉身跳下來了……
  
  皇帝麾下幾個大妖乒圍著黃金屋打轉,既是丹房丹爐,更是奇形好劍,第一流的神奇寶物,洪吉當然不會放過。
  
  蘇景之前差點給忘了,急忙忙跳下來搶寶貝,猛拍錦繡囊搶先一步把黃金屋收了。
  
  然後蘇景抬頭,望著正愣愣看著自己的皇帝:「我鞋在裡面。」
  
  皇帝咳了一聲,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雲駕擺動,眾人啟程,一路之上蘇景隨口說笑,心中卻不敢放鬆半點,仙丹在身,便是天大兇險!
  
  元神再強,也不能煉化上上仙丹,在一眾大妖看來,大聖須得等到歸竅後才能真正用丹。
  
  不過這一路都平安無事,皇帝似是對那枚天無常丹真的沒什麼貪心……
  
  三天之後雲駕落下,一座紫金宮殿赫赫矗立,氣勢恢宏且飽蘊靈氣,像蘇景這種修行人,靠得稍近便會覺得心神舒爽。
  
  蘇景略顯詫異:「這是樹?」
  
  「老祖聖明!」洪靈靈應聲:「這本是一棵成精妖桐,也不知活了多少年頭了,但它始終未開靈智。」
  
  世上本就有這樣一種妖怪,於生長之中得了機緣、自然而然就學吞吐日精吸納月華,可是沒有開通靈智,它的修煉只是『本能』之舉。它們有修為卻沒智慧,也是妖,但只能算是妖物,不是妖精。
  
  這棵妖桐便是如此,得了漫長的壽命、積攢了渾厚妖元,可它還是一棵樹,只會長、不會想,更不會有什麼法術。
  
  不過這一類妖物,都又護元本能,同屬的修家或者精怪想要從它們身上奪真靈為己用難比登天。
  
  洪靈錄一邊引著大聖向內走,一邊笑道:「這是棵好樹,但一來它成不了妖精、不能為國效力;二來它的護元本領又強得驚人,任誰也別想從它身上討便宜,白白浪費了。所以太祖皇帝與其他幾位老祖合力降下法術,乾脆改了它的形質,讓它做一處行宮。」
  
  說到這裡蘇景就明白了,樹還是樹,根本未變,只是形狀被妖法改變了,變成了這座雄偉宮殿!
  
  從地面到穹頂,大殿的一磚一瓦皆為妖木所化,偏偏不見一點破丸本來也不會有破綻,妖桐經煉化、如今的它的本形就是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
  
  蘇景隨口問洪靈靈:「它還在長?」
  
  「老祖宗法眼如炬,妖桐還活著、自然在長,差不多每三百年,它能擴出一裡。」
  
  蘇景大概轉了轉,南荒的妖怪居所,無論大小總脫不開一份古拙氣氛,與天鬥山內重天相似的,這大殿中也隨處可見恢弘壁畫……
  
  暫時算是安頓下來,皇帝洪吉寒暄一陣說『國事繁忙」就此告辭返回皇宮』臨行前指著半空裡一片黑沉沉的烏雲,對蘇景笑道:「這是一隊孩兒的親衛,暫時駐紮於此,隨時聽候老祖宗調遣。」
  
  是聽差還是看押,蘇景無意計較,點頭笑了笑,沒說話。
  
  送走皇帝,遣退侍從,蘇果只留洪靈靈在身邊,靈識散開洞察四周,確定沒有妖識監視後仍不放心,心念轉動落下一道護禁真焰,蘇景這才落座,開口:「洪靈靈啊,我覺得你離死不遠了。」
  
  洪靈靈大吃一驚,忙不迭跪倒在地:「老祖何出此言,可是孩兒服侍不周惹您生氣,請老祖降罰,只求能留孩兒一條小命,永侍大聖左右。」
  
  蘇景笑了,伸手把他扶了起來:「不是你做錯了什麼,是我覺得我快死了。」洪靈靈拜奉了大聖塊,大聖爺若有三長兩短,他必魂飛魄散。
  
  洪靈靈愈發詫異了:「您怎會有事」……
  
  不等他說完,蘇景就搖頭:「我是洪蛇,你是洪蛇,皇帝也是洪蛇,大家都是一樣的血脈、一樣的根性,別人想些什麼,咱們未必不能猜出來。」
  
  洪靈靈聽出蘇景話中意味:「您是說,萬歲他、他另有打算?」
  
  蘇景端起桌上一杯不知什麼東西釀成的飲汁,輕抿一口,味道很是香甜:「別裝糊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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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19:03: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劍出離山  第二二六章  第五位仙女
  
  
  一縷魂魄被大聖玦所攝,外加蝕海大聖氣韻,蘇景在洪靈靈眼中自有無上威嚴,蘇景一聲輕喝,他心驚不能自已,立刻說出自己的想法:「皇、皇帝未奪丹,這件事透著蹊蹺,孩兒很是想不通。」
  
  只憑靈丹出爐的『麻煩勁』和天上地下顯出的異象,足見靈丹神奇,若非大聖玦所制,洪靈靈都恨不得去搶,皇帝竟不要?
  
  「皇帝所求,是您老歸竅後施展聖法神通,可是孩兒覺得,您老的神通再強,到底還是您的本事,」指摘皇帝時,洪靈靈情不自禁壓低了聲音:「不過若吞煉了天無常丹,說不定真就能一步登天……這才是自己的造化啊!至少,他求您做的事情,他吞了丹後自己也能做成。」
  
  蘇景不置可否,喝古怪飲汁,一口一口地把一杯都喝光了,才問道:「就這些?」
  
  洪靈靈略顯迷惘,點頭:「孩兒愚鈍,想到的就是這些,其他還請大聖爺指點。」
  
  「洪靈靈啊,你是忠心孩兒,一心只想我能重返天地,所以有個大破綻你始終看不見,」蘇景似笑非笑的,稍頓片刻語氣一整:「洪吉要打齊鳳、進中土才是多少年的事情?小輩們開始獻祭、要復活我蝕海,又是多少年前開始的?!」
  
  剝皮洪蛇受黑蠻蠱惑,想要染指中土,不過是最近百來年才長出的野心;
  
  溺春大祭,獻補大聖卻是從遠古時便開始了!
  
  洪蛇做了皇族,看上去似是有了那麼點倫常,可骨子裡冷血大蛇『父不養子不孝』,完全以實力為尊,這樣的妖族,後世子孫辛辛苦苦地復活先祖做什麼?給自己找彆扭麼?
  
  連蝕海本尊都對蘇景說過:他們必有所圖。
  
  洪靈靈目光閃爍得厲害:「您老的意思……洪吉另有所圖?他請您歸竅、滅五地不過是個托詞藉口?」有關圖謀他的確不曉得,洪靈靈只是靈脈覺醒,能辨通些蝕海大聖做夢時的流露的氣機,這才被認作國師,專門負責祭祀事情。
  
  說著,洪靈靈愈發迷惑了:「可是您老歸竅後,一張口連天都能吞掉,那洪、那逆賊又怎麼可能還有機會?」
  
  「就是想不明白,所以你才得查!查清楚了,我能活,你永生富貴;查不出,我被逆子害了,你也一命嗚呼。」
  
  洪靈靈眨眼睛,沒聽過『嗚呼』這個詞。
  
  「神言仙話,嗚呼就是壞了,完了。」蘇景看出洪靈靈的納悶,笑著給他解釋,隨即又把話鋒一轉:「現在你明白了,為何我不許你再將拜奉大聖玦之事說與旁人聽。」
  
  離開識海、狙殺皇後那一行妖孽後,蘇景傳下嚴令,不許洪靈靈再提拜奉大聖玦之事。
  
  洪靈靈恍然大悟:「我沒拜權杖,還能做他們的人,查案方便些;我拜了權杖,他們便視我為陌路,真要對您有什麼圖謀,定定不會讓我知道!」
  
  說著,洪靈靈自然而然想到大聖爺剛『回來』時,自己曾向皇後等人說起『我已拜奉權杖』,忽然間,他的臉色又是一變。
  
  蘇景知道他在想什麼,笑顏開,隨口捉弄:「我殺她,還不是為了滅口,歸根結底,皇后是死在你的手裡啊。」
  
  洪靈靈一直都以為皇后死於『祭品不好』,不料今日勘破真相,醍醐灌頂啊,原來皇后是死在了自己的一句話上。
  
  他正冷汗淋淋時,蘇景忽然又問道:「洪靈靈,想當皇帝麼?」
  
  洪靈靈愣神,以前從未想到過的事情,但若有大聖的話……這件事似乎就可以想一想了。
  
  也不等洪靈靈點頭或應聲,蘇景又拉回正題:「先說正事吧,你覺得,關鍵在何處?」
  
  問題有些模糊,不過洪靈靈心思還算機靈:「孩兒以為,是那個歸竅大陣。您開爐時洪吉逆子都未發難,可見他暫時沒有動手打算;等您還身後,他就更沒機會了,唯獨那個大陣……可他圖什麼?」
  
  「你問我?」
  
  洪吉圖什麼,蘇景一點也不關心,他就是想找找看,這件事裡有沒有什麼可供自己『發揮』的破綻。
  
  洪靈靈趕忙搖頭,不敢再問:「孩兒一定仔細查。無論那些忤逆賊有什麼圖謀,孩兒管定給他們嗚呼了。」
  
  蘇景手微一晃,一個六目妖怪憑空而現,把洪靈靈駭了一跳。
  
  蘇景擺手道:「莫驚慌,以前的祭品,個別有聰明伶俐的,我也會收入麾下,他喚作沙包,也要幫我辦事,以後還要靠你多給些方便。」
  
  洪靈靈知道大聖爺有話要對沙包交代,一邊忙不迭點頭一邊知情識趣得退到護禁外。
  
  蘇景請沙包做兩件事:一是打聽自己那個侍劍童子的消息,上次分別時還是在夢上仙鄉,樊翹做剝皮國六品校尉去了;另就是把自己現在的情形傳知塵霄生師兄。
  
  沙包本就是『奸細』,探查消息、往來傳訊是他的拿手好戲,至於如何應付國師,讓他既幫忙又不曉得蠍怪真正身份,沙包也全能應付得來。
  
  由國師引領著,離開紫桐仙宮。
  
  而蘇景內元一動,吐出了天無常丹。靈丹被托於手心,溜溜地轉個不休,不知內中世界現在到了第幾次輪回。
  
  蘇景看著天無常丹,雙眉微皺、片刻之後身邊人影一晃,扶乩仙子被他請了出來。蘇景對扶乩說道:「請你幫我個忙,我傳你一道咒法,你送我進去。」說著,自錦繡囊中取出了那盞無撚青燈。
  
  就是九霄神雷、仙佛大法都未必能毀掉的青燈,蘇景取它時小心翼翼,仿佛它比琉璃還脆。
  
  陸崖九嚴令,青燈之事不許與任何人提及,想再見老祖,除非他自己修到十境,可動咒破禁、再入青燈世界。一直以來蘇景都忍得住,直到他取得了天無常丹!
  
  真的沒辦法再忍了,恨不得立刻把靈丹送進去,明知這個地方不合適,他仍是忍不住。
  
  青燈內藏化境,黑石和大聖玦也都有洞天,不過大洞天不能於小洞天內開啟,想進青燈只能在外面施法。
  
  扶乩看了看靈燈,又看了看蘇景,沒多問直接點點頭:「傳咒於我吧。」
  
  咒言不算簡單,但對扶乩來說並非難事,沒用多少工夫便演練純熟,可是扶乩催得動咒法、卻打不開青燈!
  
  最最簡單不過得道理了,那大門太厚重,扶乩能把門上的鎖打開,不夠力氣推開門也是白搭。
  
  這算不得意外,無撚青燈是不得了的寶物,以陸崖九的修為,也只是勉強破開一線……
  
  道理不難解,只是此事老祖從未和蘇景提起,蘇景也沒往這個方向去仔細想過,或許陸崖九也不覺得蘇景有一天,會真的尋到那靈丹吧。
  
  連續試了幾次,扶乩最後還是放棄了。
  
  蘇景眼中濃濃失望。
  
  並非沒有希望了,以蘇景現在的造化,只要將來能修入第十境,多半能進入青燈,只是……還是那三個字:忍不住。
  
  去看老頭兒的心思被勾起來了,便忍不住地失望了。
  
  扶乩當然看得出蘇景的失望,由此她有些意外。
  
  對蘇景以前她不瞭解,但他在烈火世界咬牙攥拳、浴火重生時張揚驕狂、開爐取丹時專注投入、對大妖強敵連哄帶騙……這些事情她全都看在眼裡,又怎會不瞭解他的性子。
  
  這樣一個隨心隨性的兇猛小子,也會失望麼?
  
  扶乩的聲音帶了些歉意:「沒能幫到你。」
  
  忽的,那小子又笑了,神情一振、失望掃滅,仍是小心翼翼地,把青燈收回囊中,手一翻又取出了一隻髒兮兮的乾坤囊,對扶乩笑道:「開出來寶貝,分你一半!」
  
  扶乩看這個兜子破破爛爛的,搖頭莞爾:「它不像裝了好寶貝的樣子。」
  
  失望過後,總得找點開心的事情,眼下能想到的,莫過於『沙漠蜥蜴』的乾坤囊了,比起上次開它的時候,雖然境界沒提升,可蘇景的修為暴漲!
  
  金烏摧禁咒運起,澎湃火元直沖禁制……還是沒有能打開!
  
  整整一座烈火世界啊,連蛇妖皇后都承受不住的元陽勁力,竟還打不開這個袋子!而且和上次一模一樣的,這袋子禁制是『混帳』的,陽火之力稍稍一沖它就瀕臨崩潰了,直到蘇景都快把自己沖進去了,它還是就要崩潰,偏偏不崩也不潰。
  
  蘇鏘鏘目瞪口呆……
  
  聽蘇景說過袋子禁制的奇妙,扶乩也饒有興趣的樣子,笑道:「恁地可惡?我來試試。」
  
  不料蘇景大搖其頭,又把袋子收起來了,不給她開……
  
  有些錯愕、又有些納悶,扶乩返回黑石洞天,蘇景的兩大洞天最近都在開放著,內中人能看到外面的情形,卿眉失笑搖頭:「他…小氣?不像是這樣的人啊!」
  
  「錯!」雷動天尊坐在小棺材上飛過來:「他是怕扶乩真把袋子給開了。」
  
  赤目的棺材緊隨雷動,介面:「但不是怕扶乩會拿走裡面的寶貝,蘇鏘鏘是個敗家東西,總亂大方。」
  
  拈花在最後,他是躺在棺材裡的,聲音透過棺蓋、悶聲悶氣的:「他是把那袋子的禁制當成自己的好玩意了,怕別人玩壞了,自己就再沒得玩。」
  
  ……
  
  他們說話的功夫,蘇景正背負雙手,在大殿中溜達著。
  
  他置身的大殿,是整座仙宮的核心之處,牆上頂上濃墨重彩、滿滿壁畫。蘇景隨意流覽,忽然蘇景的眼睛亮了下,站在一副『仙女飛天』的壁畫前,仔仔細細地端詳著。
  
  蘇景笑著看花,眼光卻越來越冷!
  
  霓裳披身祥光繚繞,五位仙女或提籃或橫笛,背襯著燦燦旭日、靈獸瑞鳥簇擁著,正飛臨九天,畫工不值一提,但勝在神髓一點,由此幾位仙女栩栩如生。
  
  五個仙女,曼妙身姿各有不同,有正面也有側身,但第五位仙女是背身。
  
  蘇景就在端詳這個背著身子的。
  
  看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蘇景忽然伸手,向著壁畫摸了過去。在那位背身仙子頭上一捏……手縮回來時,蘇景的手上多出了一根發釵。
  
  畫中人,背身仙子的發釵,真的被蘇景摘了下來!
  
  再看畫中,仙子的頭髮竟也由此散落,柔柔順順、飄飄滑滑的垂下來,黑瀑似的。
  
  下一刻,一根紫藤長鞭自壁畫中擊向蘇景,靈動如蛇、急刺如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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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19:04: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二七章  一條命
  
  
  劍輕鳴!
  
  蘇景未拔劍,手中卻響起一聲劍鳴……那支釵,如今蘇景拈花取葉皆可做劍。
  
  玉釵劍芒吞吐,穩穩刺向偷襲的紫藤,不料就在交擊刹那,蘇景手中釵突然變做了一隻蜘蛛。
  
  銀背、紫毛、燦金足的蜘蛛,張口狠咬蘇景手指,同時肚囊一縮,一張巴掌大的腥臭網子猛罩向蘇景面門;還有那紫藤鞭子,呼嘯銳響中狠抽他的雙腿。
  
  別人的釵子,果然不如自己的劍好用。
  
  火光現!
  
  玉釵變化出人意料,蘇景應變奇快,護身赤炎立時綻放「吱』地一聲慘叫,怪蛛被煉化成灰,蛛網也於火中化為青煙。但紫藤長鞭陡然綻動風雷,破開赤炎繼續襲來!
  
  蘇景目光驚詫,右手急揚、兩指間已然拈起一枚劍羽,卻不去抵擋藤鞭,居然抬手護住了面門。
  
  『叮』的一聲輕響,一根射向他眉心金針被劍羽擋下。
  
  那根紫藤長鞭狠狠掃中蘇景的雙腿,其勢烈烈、真打中人的時候,卻毫無感覺,連陣風都沒有:只是幻影吧!
  
  蜘蛛是真的,蛛網也是真的,被焚毀前蛛網又射出一根金針,細若纖毫、絕難察覺,而聲勢浩大的紫藤長鞭,自始至終都是虛張聲勢、意在掩護。
  
  紫藤靈鞭的惟妙惟肖,瞞過蘇景靈覺洞察,直到赤炎燃起時、真火一煉蘇景才明白它是假的;
  
  但真正讓蘇景驚訝的是發釵……是他自己伸手去摘的,釵的位置、形質,暗含攝心妙法,這本就是個『陷阱』:若有人察覺到畫中仙女的玄機,本能便會去摘她的釵,蘇景便是如此,他自己還覺得是戲弄對方一下,沒想到是被對方算計了!
  
  從大漠到離山、從中土到南荒,什麼時候不是蘇景『花招多』打遍天,不成想這次稍一疏忽就被落進人家的花招裡。
  
  下一刻「忽』地一聲輕響,仙女飛天的壁畫起火。
  
  不是烈火焚燒壁畫,而是真炎燒入畫中!
  
  蘇景流覽壁畫時意外發現,有人隱遁於畫中,便是那個背身的仙女。剛剛與洪靈靈、沙包密談時,絕音護禁籠罩大殿外,便是說他們的話全被這畫中人聽去了,對方的心機手段又足夠驚人,哪還有什麼可說的!火起同時,一聲真正的清亮劍鳴,北冥出鞘,直刺畫中!
  
  劍亦入畫,並非執劍斬牆,而是壁畫中多出了一條兇猛大鯤、猛撲背身仙女。
  
  蘇景催力,畫中人隨之而動!冥冥之中一串交擊聲響亮,畫中另外四個仙女齊動,三人仗劍抵擋北冥,一人倒扣手中籃兒,另一副海牙圖中的浩浩大水盡數被引入她們所在的畫中,滅火。
  
  旋即,整座絢麗殿堂、這大屋中的每一幅壁畫盡皆活了過來!無論是仙童還是神佛,盡化妖身本相、諸般神通盡起;靈鳥瑞獸也搖身一變,仙光化作腥風,張牙舞爪狠撲蘇景!
  
  四面八方,無數攻勢,也如之前長藤、蜘蛛的配合一般,有真亦有幻,蘇景哈的一聲大笑,九九劍羽飄散,管他真的假的,頓時困住所有攻勢,腳下則催動烈焰、猛地席捲開來,刹那,這大殿中所有壁畫皆陷火海!
  
  何止畫中火?還有真正烈焰,蘇景要燒屋。
  
  敵人能隱身牆畫、藏得如此巧妙以至『金烏辨真』都險被欺瞞過去,究其根由,必是得了妖樹庇護,氣韻相融,藉以逃避探查。
  
  她能融身於樹便能借樹逃遁,蘇景又豈會再給這個機會,乾脆連這樹妖一併除了!
  
  整整一座烈火世界都在身體中,還有什麼蘇景燒不得的東西!
  
  果然,內外兩重惡炎起,那畫中的背身仙女就再也坐不穩了,身形顫抖著、片刻後她竟忽然『哇』的一聲,好像個小孩子似的大哭出來:「小奴兒知錯了,以後再不敢了,上仙饒命啊。」
  
  肩膀抽動,一邊哭著,她自畫中轉回身,杏眼瓊鼻、眉嫵目秀,正哭得梨花帶雨,迷迷離離的淚眼望向蘇景,檀口微張似是正要討饒、忽然『咦』了一聲,哀求變成了尖叫:「蘇鏘鏘,我招你惹你了!」
  
  蘇景也『啊』地一聲怪叫,十足意外,居然是熟人……『齊喜山中一小修』,這世上除了大師娘藍祈外,唯一那個莫耶少女。
  
  竟在南疆的妖怪行宮裡遇到她,未免太巧了些!
  
  見蘇景發愣,少女坐在畫中咬牙怒叱:「還不速速收了你的火!」
  
  蘇景『誒』了一聲,口中答應著,但火未收、只是燒得不那麼急了。
  
  少女皺起了眉頭:「你怎麼了?我沒再得罪過你……」
  
  不等她說完蘇景就打斷:「你先把手上的法術收了。」
  
  一下子,少女笑了,陽光明媚、沒道理講的、笑得就是那麼惹人開心,可她臉上還掛著剛剛留下的淚珠兒:「哦,我忘了,真忘了。」素手翻翻,一道精光微閃,隨即泯滅不見。求饒時偷襲,這丫頭的拿手好戲。
  
  蘇景收了火、但劍羽仍行布、飄蕩著,語氣略顯無奈:「還有嘴巴裡的寶貝,咱別我說一樣你收一樣成不?」
  
  莫耶少女眨了眨眼睛,仍笑著,一點點的得意:「看走眼了吧,嘴巴裡什麼都沒有,不信你看!」說著,她還真的長大了嘴巴。
  
  畫裡的漂亮少女,對著蘇景呲牙咧嘴,古怪到詭異。
  
  蘇景看著小妖女,頭也不抬的伸手向上指、指住了穹頂畫中一個身形肥壯的妖怪:「我釘他了啊。」
  
  「別!」小妖女急忙出聲,只見穹頂上那個肥壯妖怪脖子一抻,好像咽下了什麼東西,跟著緩緩地轉動了脖子,從俯視蘇景變成眺望遠方,這才是它的本態。
  
  游神之術,莫耶少女能融於畫,那這畫中每一個人、每一景都能為她分神而控。
  
  少女笑眯眯地:「防人之心嘛,總應該是有的,你莫在意,我就是防一防……」
  
  這時有護衛和妖僕趕來查探,被大聖爺兩句話打發了,莫耶少女繼續問道:「你怎麼到這裡來了?你可知,你壞了我的大事。」說是『壞了我的大事』,用得卻是『成了我的好事』的語氣。
  
  蘇景不應、反問:「沖煞還是奪罡?」
  
  莫耶少女大吃一驚:「你怎知道我的修法?」
  
  三劫十二境,從第一境到第七境,莫耶地的修持與中土完全相同,他們也得『沖煞』、『奪罡』,有關這兩境的修行,莫耶人有一種特殊方法:奪元。
  
  修法使然,莫耶之人完成第四境小真一后,會開得一道天識,自然感應到那裡有最適合自己『奪元』的妖物。
  
  小妖女是木行修,她的天識指引,就是這座『紫桐仙宮』了。
  
  小妖女一路尋來南荒,遭遇無數兇險,不過她的手段花樣直逼蘇鏘鏘,心思又足夠機靈,成功找到了地方。這『紫桐仙宮』是重要地方沒錯,可也只是皇帝、妖怪貴族來住時才有嚴密衛戍。最近這百多年都沒重要人物來過,只有些奴僕看守,哪裡難得住小妖女。
  
  靠『奪元』來沖煞、奪罡,在莫耶地是早就『成熟』的辦法了,莫耶少女自有秘法能『騙過』妖樹。她遁身於畫中,其實就是與妖樹融於一身,奪元無妨,只要她沒離開,樹就不會枯萎,不存絲毫破綻。
  
  平時誰也都沒去在意這幅畫裡到底有幾個仙女,多一個背著身的,根本沒人發現,直到蘇景賞畫時、看破了邪修深藏的氣機。
  
  這些事情當然是聽師母藍祈說的,不過蘇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對少女驚呼全不理會,小妖女見他不出聲,聳了聳肩膀:「都不是,寶瓶了!」
  
  這次輪到蘇景吃一驚,齊喜山喪修大戰妖女的時候,兩人還是一樣的境界,現在她比著自己足足高出了兩境,當然,蘇景修得是慢,可人家修得也真夠快。
  
  這棵老樹活了無數年頭,吞吐日精月華,積攢下的木元基渾厚無比、更精純誘人,莫耶少女遁身壁畫幾十年,連沖煞、奪罡兩境,最近這幾年裡,正打算連心竅一起開了,靠著妖樹煉就寶瓶再離開。
  
  不過她的修法,在衝擊寶瓶時非得入定不可,遮耳枯心,不聞外事更不能稍動,莫說蘇景之前說話,就是大殿中來人了她都不曉得;
  
  可蘇景哪知道這些,上次見她差不多是百年前的事情了,自然也認不出她背影,還道她是『奸細』,打過這一場,莫耶少女三年的修為都白費了。
  
  前因後果講得差不多了,莫耶少女說道:「大家好朋友,你壞我三年修行,商量商量怎麼賠吧。」
  
  蘇景笑了笑,畢竟是自己動手在先:「回頭選一件木行法器給你,大家各不牽扯,你繼續修行奪元,我還有事情做。」
  
  莫耶少女卻搖了搖頭:「我不要寶貝,三年修行,你就賠我……」說著,她翻起眼睛望向屋頂,想,然後笑:「一條命?」
  
  笑言中,風雷滾蕩!
  
  三十三根藤鞭卷揚而起,再不是什麼幻術,真正裹挾了莫耶妖女十成修為,霸道一擊自壁畫中起襲殺蘇景。
  
  蘇景的面色也陡然猙獰,翻手亮劍,天烏劍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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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19:04:2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劍出離山  第二二八章  宗師氣度
  
  
  前一刻談笑正歡,一眨眼又各逞奇術天烏劍獄翻起,但並未罩向妖女,而是直接向著大殿穹頂而去!
  
  那三十三道藤鞭攻到蘇景身邊時,開山斷嶽般的力量突兀凝滯,與蘇景咫尺距離、並未攻殺下去。
  
  壁畫中的少女單手掐訣控制著藤鞭,抬頭望向在穹頂處的劍獄,口中問蘇景:「怎樣?」
  
  蘇景點點頭:「拿下了。」
  
  小妖女松一口氣:「是兇猛妖怪,沖著你來的?」
  
  之前兩人說話之際,有妖孽自屋頂悄然潛入,以莫耶少女的修為根本發覺不了,但是莫忘了,她現在與妖桐融身一處。換言之,她就是這妖木宮的『魂』,只要她未人定,此間有什麼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她。
  
  此事蘇景也有所察覺,何況莫耶少女說『賠命』前,一個勁翻著眼睛望向屋頂能把壞水滴進一個油壺的喪修、妖女,不用言語商量,一個眼神交匯便一起動手坑人。
  
  少女的藤鞭是掩護、蘇景的劍獄才是真正要命的殺招。
  
  潛人屋頂的大妖端的兇猛,以他的本領,就算蘇景突然發難,他也有逃遁或躲避的機會。至於小妖女的藤鞭,根本就就傷不到人家。
  
  可是任誰都以為下面兩人各懷鬼胎、為滅口自相殘殺,大妖見狀還挺高興來著,哪想到那劍獄竟是向著自己撲過來的,再想躲已然晚了,都沒來得及怒駡一聲。
  
  對少女之問蘇景不置可否,搖頭道:「與你無關的,不用多問。」
  
  莫耶少女果然不多問,話鋒一轉:「蘇鏘鏘,我怎麼覺得比起原來,你變得老實了。」
  
  蘇景的劍獄打向妖怪,現正急急旋轉,和潛入大妖鬥得正激烈,妖女的藤子可還在蘇景身邊懸著,好像蛇子似的,慢慢蜿蜒爬動,繞於蘇景身周,雖然沒有碰上身體,可也完全沒有收手的意思。
  
  當年那個打架不要臉、報仇不要命、還懂得自刺一劍仗勢欺人的小小喪修,今天卻只防大妖不防妖女,這可不是變老實了麼。
  
  蘇景正氣道:「如今蘇景早已不是那浮躁少年了,中正平和,才是我輩本色。你我皆身在險地,理應同舟共濟,我不防你,只為你能信我。」
  
  說話時,蘇景直視莫耶少女,全不看身邊長藤。
  
  撲哧一聲,小妖女笑了,同時解下了督目之術,由此明媚笑容中添出邪氣,美麗依舊,只是單純少了些許、妖冶多了幾分:「這話你敢不敢再說一遍?」
  
  「再說一遍也還是這話。」蘇景的語氣清淡,一派坦蕩。
  
  他一人修行道,就和最頂尖的陸老祖相處幾年,之後進離山天宗,高高在上幾十年,就算不綻放大聖玦、黑石洞天、智慧心花等等氣焰神采,他身上也早都養成了一份大家風範,肅容淡漠之際、淵渟嶽峙、隱隱的宗師氣度。
  
  莫耶少女詫異模樣:「你的意思是,你在離山時是混小子,被逐出離山之後就變成正人君子了?離山一直是正道天宗對吧?」
  
  蘇景不與她辯:「少扯上離山,收了你的法術,自顧去修行吧。」
  
  等了片刻,見莫耶少女還不肯收回鞭子,蘇景皺起了眉頭:「怎麼?當真想和我分一場高下麼?」
  
  莫耶少女又笑了,不過這次像是被氣笑了,不再拐彎抹角,直接道:「你不把劍羽收了,休想我收鞭子!」
  
  頃刻間,宗師氣度『一哄而散』,小賊蘇景咳了兩聲:「忘了,我把它們忘了。」說著、手指勾勾,壁畫中突然現出一道道金紅光芒,少女身邊劍羽顯形,被蘇景盡數收回。
  
  收好劍羽,蘇景也反應過來了,無奈道:「你這人,明知我行布劍羽自保,還說我老實勾搭我話,很有趣麼?」
  
  「有趣!」小妖女咯咯地笑,又甜又脆:「剛我的話還沒說完呢,你收了劍羽,也休想我收鞭子,有什麼事情,都等你還了債再說。」
  
  蘇景眨眨眼睛:「什麼債?」
  
  莫耶少女怡然自得:「想!」
  
  蘇景實在想不起自己欠過她什麼。
  
  莫耶少女也看出他是真在納悶,少女不笑了,至少眼睛裡沒了笑意,嘴唇動了動、似是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的樣子,不過片刻後還是一咬牙,用力開口:「小妖賊,你忘性倒大!」
  
  話音落處,藤鞭齊動!其實蘇景要是還記得『算賬』,笑嘻嘻地說一句『對不住』,小妖女多半也就算了。
  
  可蘇景是真沒放在心上,這便著實可惡,莫耶少女就非得要債不可了:倒沒想著把蘇景打死打傷,但袍子非得卷碎不可,看回來!
  
  當初在那齊喜山山谷中,少女穿著褻衣和小賊拼死拼活,那份尷尬可只有她自己知道, 莫耶女子可不像中土少女那般含蓄溫婉,有一報還一報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鞭子一動,蘇景的臉色也突兀一變,喝一聲:「鎮不住了!」言罷身形急起,搶在藤鞭襲來前抽身躍起,竟一頭鑽進高懸穹頂的劍獄中去了。
  
  而蘇景一動,壁畫中、飛仙少女背襯的朝陽內,也突兀鑽出一頭白骨金烏,隨著主人一起投奔劍獄!
  
  背後忽然飛出只凶鳥,莫耶少女驚呼一聲,這才明白正人君子蘇鏘鏘除了劍羽,還佈置了別的手段,自己竟一無所查。
  
  見蘇景沖向劍獄,莫耶少女第一個念頭是『休想逃』,骨金烏顯形追隨主人而去,她的心中反應則是『太可恨』,可再看那劍獄也的確在急急顫抖,小妖女不自禁又想到『他無妨吧』,只是這一念閃得奇快,她自己都沒留意。
  
  思索了下眼前的情形,她站起來蘇景一到大妖接踵而至,此處變作是非之地,還是離開為善,大不了就不靠著樹妖來開心竅沖寶瓶,總比無端端搭上小命要強。
  
  但是素手已動、掐訣正待施法遁離壁畫時,莫耶少女的面色忽然變了,蹙眉思索片刻,喃喃一句『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又重新坐回了遠處。
  
  片刻之前,剛一被攝人劍獄,大妖隱匿法術隨之被告破,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目光銳利,仔細打量著周遭情形,忽然,頭頂高處一聲『啪』地一聲驚堂木響亮!
  
  旋即怪聲四起,咄咄的殺威棒頓地之聲、被拖長的沉聲低吼『威武』,聲音不人耳,而是自冥冥直接灌人心底。
  
  『堂威』,東土漢家傳衍無數年頭,氣韻大成、震懾人心。前輩金烏弟子修劍有道,把這『堂威』也煉人黑獄,熔以金烏之威。
  
  音,亦為劍,攝魂奪魄,強敵一俟被扣人劍獄,先要接這一劍!
  
  沒上過東土的官家大堂,不識得這堂堂正正的喝斷聲音,但妖孽老者仍逃不得擾魂之劍,只覺心浮氣躁。
  
  不等他沉心定氣,大獄之中劍勢行布、劍意流轉!或明或暗、一道道劍氣,自蓮池、自石坊、自行廊、自牢房等等各處驚起,襲殺妖孽!
  
  劍獄之內,從房屋到木門、從磚頭到瓦塊無一不為劍。
  
  妖孽老者被無處不在的犀利劍氣殺得連連怒吼,身上的長袍被道道割裂、鮮血沁出。可即便身處下風、狼狽不堪,老者的目光始終不變,不見驚懼更沒有頹然,而是四下尋梭,不停打量著這座黑獄。
  
  沒多久,老妖冷笑了一聲,向前一竄陡然化作真身,赫赫一條粗大洪蛇,數百紫鱗葉憑空而現,浮於身周護佑抵擋劍氣,一時間叮叮噹當的交擊之聲響成一片。
  
  而大蛇不停留原地,巨大的身形搖擺開來,於劍獄之內四處亂撞,看似胡亂發怒,實則暗藏玄虛,它撞得每一處,皆為劍獄『關竅、要害』所在。
  
  每一次猛撞、劍獄便會鬆動一份,洪蛇狂性大發,狠撞不休,無盡劍氣皆被紫鱗葉擋下傷不到妖蛇、冥冥中的堂威喊喝漸呈散亂之勢,劍獄則搖搖欲墜,就快困不住他了。
  
  便在此時,劍獄之中突降熊熊大火!劍獄本就是陽火煉化成形的好劍,此刻又得陽火滋潤,立刻穩固下來,綻起的劍意也愈發犀利。
  
  旋即,『吱呀』一聲門響黑獄大門看上去普普通通,但妖孽老者曉得,整件法寶之中,這扇門是最最結實、也是劍氣最強之所在,所以他沖獄破法、卻始終不去碰它。
  
  此刻,大門自己開了,一個黑袍青年邁步走了進來。熊熊烈焰分作兩旁,為他閃出一條道路。蘇景走人後,黑獄大門又複緊閉。
  
  蘇景甚至無意去問對方是誰,只是對他一點頭:「來得好。」
  
  大蛇身形一震,又變回人形,紫鱗葉未消,仍上下翻飛為主人抵擋劍氣,老者身周又添出一道水藍胄,辟火護身。
  
  老者盯住蘇景,沉聲道:「天無常丹奉上,可得好死!」
  
  蘇景不理,直接道:「我已入主劍獄,殺不掉我,你便再出不去。我在刑房等你。」言罷竟不再看對方一眼,邁步走過老者身旁,向著大牢最深處的刑房走去。
  
  老者豈能讓他如此從容,正要暴起傷人,耳中突然傳來嘭嘭大響,只見一座座死牢的大門碎裂,十七個重枷沉鎖、罪無可恕的死囚向他猛撲過來。
  
  人在半空,枷鎖褪、桎梏消,十七罪人尖聲大笑老妖瞳孔猛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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