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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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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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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21:27:35 |只看該作者
二四九章 狐狸規矩
        

    洪吉點了點頭,對方不肯細說,他追問也沒用,反正非得抓住蘇景不可!

    蛇心虐戾,洪吉甚至把奪舍之事都放到一旁,必抓蘇景,至少是為自己報仇。

    哨探四處,追查蘇景下落,另外再抽調人手趕來增援,皇帝與伏圖耐心等待著,各自行功繼續歸整元氣

    衝出重圍後七天,蘇景與三屍終於來到剝皮國的邊緣。

    與北方敵對齊鳳、囤押重兵不同,剝皮南境衛戍算不上森嚴,有太多的空子可鑽。向前再無國度,連妖蠻的粗陋秩序也蕩然無存,只剩重重凶山惡水。

    蘇景落足於一處山丘,向南方眺望了一陣,對身旁三屍點了點頭,三枚小棺材振翅,載動四人衝天而起,就此離開剝皮國,衝入南荒深處!

    四天過後,蘇景曾立足過的那座山丘,突兀震顫起來,淺土浮著石簌簌散落,跟著轟轟大響不停,一道道黑色身影自土下衝出來:百頭黑色大蜥,體型皆在三丈開外。

    蜥蜴顯身,時伏地、時抬頭,鼻端抽搐不停,口中舌心吞吐,嘶嘶地細響不停,仔細分辨著蘇景等人留下的‘氣息’。而後大蜥首領抬起頭,對著天上一片悠閑白雲吼叫了一聲,隨即身形一竄,又復入土向著蘇景等人離開方向猛追下去。

    其他蜥蜴都隨首領而動。天上那朵浮雲轟然崩散,化作無數純白雲雀,向前四散飛馳,鳥群覆蓋寬廣,但它們前進的大方向與蘇景一致。

    又過三天,仍是那座山丘上,一道人影閃出,身材佝僂的紫衣老漢落足,十指結扣翻轉幾下,捏印施法。片刻之後雙手分開,左手自右向左抹過雙目、右手則從上而下拂過鼻、嘴。

    老漢雙目玄光一綻,就此變了顏色,山林、池沼、雄峰湖波諸般景像飛快掠過眼眸;他的鼻子則迅速抽搐起來,口中嘶嘶有聲,分明是之前來過的那群大蜥的低鳴。

    空氣中再掀漣漪,又是兩道人影飛掠至山丘,伏圖與洪吉趕到,站在老漢身前靜靜等待。

    讓皇帝等了有半柱香的功夫,紫衣老漢身體抖了幾抖,妖法撤散人從入定中醒來。

    皇帝全無往時驕狂,語氣恭敬:“敢問陰老,可能發現小妖蹤跡?”

    老漢聲音如鐘,異常響亮:“本座的‘地攝’‘天追’齊動,小妖無所遁形!已然追查到身跡,逃不掉了!”言罷污風卷揚,裹起老漢向南方急掠而去。

    既請動此人出手幫忙追蹤,皇帝等人只消追隨便是,兩個妖獸也不多問,催動雲駕跟在老漢身後。

    皇帝過後,又有數百道黑色妖光遁起,緊隨於洪吉與伏圖,自剝皮邊界投入南荒深處!

    先於追兵七日離開剝皮國的蘇景、三屍,正自空中疾飛,雷動手指前方出現的一條紅色的大河:“是這條河吧?”

    顏色如此醒目,想認錯都難,蘇景說道:“降下去吧。”

    此時他們已轉入袁朝年的南游舊路,前輩手札記載,跨過這條紅色大河便不能再飛,否則會惹來天**煩!

    不用想也知道身後追兵來得正急,可蘇景現在也實在惹不起新的麻煩了,權衡利弊,蘇景最後還是決定按照前輩指點行事

    小棺材沉降,載著蘇景貼地而飛,三屍徒步相護於左右。

    邊走,雷動邊說道:“若真像袁朝年說的那樣,倒是輕松了。”

    拈花也點頭:“就是趕路慢了些,不過無妨,蛇妖他們來到這裡,也得向咱們一樣靠兩條腿走路,大家一樣慢行。”

    赤目這次只說了兩個字:“刺蝟。”

    腳踩落葉,沙沙輕響中,一只小刺蝟搖搖擺擺地走入眾人視線,背上還串著兩片樹葉。

    或許是南荒少有人來,刺蝟傻乎乎,全不曉得面前幾人危險,不改方向、就那麼笨拙著,直接向幾個人走來。

    不是妖孽,更不是什麼前輩高人,蘇景卻發癲似的,從小棺材上跳落地面,抱拳做禮,表情微笑聲音和藹:“在下蘇景,一行兄弟四人要向南方去,故此途徑寶地,心中絕無冒犯之意,還請大仙行個方便。”

    三屍跟在蘇景身後,也一起抱拳:“冒昧之處還請大仙恕罪。”

    刺蝟全無反應,蹣跚著來到眾人腳邊,小小繞了半個圈子,走過去了

    蘇景等人也繼續前進,走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前方又有動靜,一頭野山羊迎面而來。和上次一樣,蘇景落地抱拳報名報去處。

    野山羊比刺蝟也聰明不了多少,傻愣愣地看了蘇景一眼,從他們身邊溜溜達達地走過。

    接下來幾個時辰的趕路,松鼠、小鹿、山雞甚至一只癩蛤蟆只要迎面相遇,不管是什麼畜生,蘇景帶著三屍都問安施禮,對方則無一例外、全無反應擦身而過。

    拈花終於忍不住了:“蘇鏘鏘,我覺得咱像傻子。”

    哪用他老人家提醒,從第一開始‘拜刺蝟’蘇景覺得自己不是聰明人了,可袁朝年手札上寫得明白,紅河之後連綿山嶺,只要見到動物迎面來就得行禮,如此可保一路平安。

    所幸前輩還特意交代,飛蚊蠅蟻之類蟲豸無需理會,否則蘇景一路得鞠著躬向前走了。

    雷動皺眉:“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明明都是些普通畜生”

    赤目有辦法:“老大,你繞個路去走,見動物不行禮,看看它們是不是真有報復手段?反正死了也無妨,還能回來。”

    雷動舉一反三:“不如這樣,讓拈花直接飛上天去轉一圈,說不定根本沒有天**煩呢?”

    拈花:“我肚子疼,想屙屎。”

    蘇景失笑,正想開口前方密林中突然轉出了一只紅皮狐狸。這是真正狡猾之物,其他畜生見到‘不認識的人’或許不知害怕,而狐狸見到陌生之物則會特別警惕。

    但這只狐狸對蘇景一行顯然全無懼怕,甩著蓬松尾巴向他們走來。

    它迎上前便是十足反常。

    拈花小聲問:“還行禮不?”

    拈花語氣含糊:“或者試試不理它?”

    雷動輕聲:“與其不理,不如更干脆些”不等他把‘吃了它’三字說出口,蘇景就再度跳下棺材,抱拳、施禮,還是剛才那一套話。

    正在做的事情的確是傻得可笑,但另一件事蘇景看得清楚:半日路程,平安無事!

    自從離開剝皮,無論天上、地下,南行之中從沒有過半個時辰的安穩,妖蠻野怪、毒雲惡瘴,諸般危機層出不窮,從未有過今天這樣的平安。

    憑此一項便足以斷定前輩指點意殷言切。

    與其他畜生不同的,紅皮狐狸在蘇景面前丈余處止步了,似是能解人言,聽他說完後,狐狸雙眼抬起,先打量了蘇景一番,又去看他代步的小棺材,隨後再轉目回來望他。

    蘇景解釋道:“在下有傷於身,這才動用了一件法器代步,事非得已,還請大仙通融”

    狐狸會聽不會說,沒太多反應,但站在面前不肯讓路,顯然,它的規矩比其他畜生都要大得多:只許徒步穿行,連貼地飛掠都不可以!

    既入鄉,要麼隨俗徹底、要麼耍渾到底。蘇景回頭對赤目道:“收了童棺吧。”

    赤目依言收了自己的小棺材,狐狸眼中露出一絲滿意神色,再無其他要求,且它居然懂得禮數,人立而起,前爪一抱,竟也對蘇景做了個抱拳之禮。跟著放低身體、又回復常態,邁步前行與蘇景擦身而過。

    本已無事,不料紅皮狐狸在路過蘇景身邊時,仿佛察覺到了什麼,身體微微一震,又轉回頭望向蘇景。

    蘇景不解其意,問了幾句,見對方全無反應,干脆不再廢話,對三屍用了個眼色示意大家小心,把赤目拉過來當拐杖,邁步向前走去。

    那狐狸則掉轉身形,十余丈外,不緊不慢地跟在了四人身後,只是跟著,全無異動。

    再往前走,不到五裡路程,猛地一陣腥風襲來,一條頭頂毒瘤的斑斕大蟒竄出密林,身體搖擺凶威凜凜!

    並非妖孽,只是南荒深處的異種凶獸,不過它顯身的氣勢比起六靈階大成的妖目也毫不遜色!

    這是過紅河後遇到的第一頭惡獸,三屍各自戒備,蘇景則依著前輩指點抱拳行禮,這時終於看出袁朝年記載非虛了,蘇景態度尊敬,凶蟒就收斂敵意,閃身讓開了道路。

    蘇景過後,大蟒對上他們身後的狐狸,身體立刻乖乖盤結,磨盤大小的頭顱盡陷於身內,仿佛奴僕見到了主人。

    紅皮狐狸對它視而不見,完全不予理會。

    隨後路程,蘇景等人又遇到各種凶獸,他守禮、對方就不傷人。此外,無論是小丘般巨大的蠻荒怪獅還是天生不知畏懼的石魈野人,對蘇景身後綴著的那頭狐狸,全都如之前巨蟒一般,瑟縮一旁,盡顯恭謙。

    情形明白得很了,這裡是狐狸的地盤,‘不得飛天、只可步行、見畜問禮、報名來意’的規矩也是狐狸定下的。

    袁朝年或許沒發現是‘狐狸主事’,但他解了這裡的規矩,蘇景按照手札所言,一路行走都平安無事,只是前輩的記載裡沒提過狐狸會跟來。

    黃昏時分,蘇景身後早就不在是一頭狐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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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21:28: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五零章 狐地
        

    紅、棕、褐、黃、灰,各種毛色、大小不一,百余頭狐狸跟隨蘇景。

    沒有一頭上前滋擾,但也沒有哪只離開。

    待天色沉黯,越來越多的狐狸自密林中鑽出、彙聚、跟隨,而狐狸越多,它們的步伐聲就越輕,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狐群的行動變得寂靜無聲了。

    消彌的不止聲音,還有氣息。即便以蘇景的五感,若不回頭直接去看,都無法察覺身後的龐大狐群。

    蘇景由三屍撐著,加快腳步甚至全力猛奔跑。腳力是由身力來的,沒有棺材三屍不會飛,可發了性子奔跑,比著等閑修家的雲駕風座還要更快得多。

    腳力發動,身後狐狸立刻被甩掉,三屍頻頻回顧,身後空空如也可不知什麼時候再一回頭,他們又出現身後。

    幾次發動身法,幾次都如此。

    到了此時,與其說它們是狐,倒不如說是‘魂’!

    任誰被這樣一群怪物無聲無息地綴著,心裡也不會輕松。再這麼走下去,怕是這疆域內所有的狐狸都會被蘇景引出來。

    三屍低聲商議著,要不要催動棺材,干脆不管什麼‘規矩’了,直接飛到天上去。

    蘇景心中躊躇,事情明顯不對勁了,只憑它們的追攝便曉得這群狐狸不好惹,可至少到現在為止他們還沒露出真正敵意正猶豫時,前面一棵樹上突然掉下來一條小蛇。

    尺余長,頸下對稱生著一雙肉瘤,通體烏黑唯獨雙目雪白。蘇景目力了得,一眼就看的清楚小蛇根本未生眼睛,‘白目’只是眼睛位置的白色鱗片罷了。

    蘇景認得此物,陰褫。

    中土的神鬼志異說作惡的毒龍遭遇天罰,才會轉生成陰褫。詭怪故事不可考,但是在渡過紅河之前,蘇景曾遭遇過另一頭陰褫,力大、奇速、狡詐且劇毒無比,三屍與之相鬥,死了兩個赤目一個拈花,才將其擊退。

    只是擊退、不是擊殺,那條陰褫五尺長。

    怪蛇獨特,它們越長、越修煉身子便越小。

    一尺陰褫,真正要命的東西,即便蘇景全盛時也未必應付得來,現在那蛇只要一竄,蘇景連躲避的機會都不存小蛇昂立在前,擋住了去路。是該全神戒備嚴陣以待、還是繼續抱拳問禮?

    蘇景等人站住,身後狐群也告停步,一如以往全無半點聲息。

    與其他蛇子不同的,陰褫從不會正面對敵,小蛇緩緩轉頭,額上、左側白鱗對住了蘇景,沒有眼睛,但它擺出了看的姿勢,一只眼看。

    三屍身子微躬,不是要行禮,蘇景明白這是他們准備拔劍的姿勢。

    須臾,蘇景踏上半步,對陰褫抱拳,聲音不算響亮但字字清晰,報名做過境之辭。

    可是這一次,小小陰褫沒有讓路,身子慢慢轉動,畫了半個圈子,又拿‘右眼’來看蘇景。

    赤目是三兄弟中脾氣最大的,最近連番惡戰更讓他打出了旺盛火起,見狀沉聲冷笑:“問禮不好使了,殷天子開路吧!”

    拈花的火起永遠只對大屁股小妞,實在不喜歡打架,小手去拽蘇景袖子:“你再說一次,沒准它沒聽清,再說一次試試。”

    蘇景咳嗽了一聲,不是身體不適,而是准備動手的暗訊,之後他又抱拳,原話照辦再說一邊。並非蘇景禮數周到——說說閑話、或者笑談閑聊時突然動手,是他的拿手好戲。

    不料還不等三屍發難,小陰褫就拍了拍尾巴尖,嗖地一聲劃起竄回樹枝上去,讓出了去路。

    這等靈物不可能耳音不好,沒聽清楚。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了:這小陰褫簡直無聊透了,非得聽兩遍問禮才開心。

    小陰褫不比這莽山中的其他畜生,對蘇景身後的狐群不用跪身叩禮,口中呼呼叫了兩聲,聲音快樂,像小娃娃遇到好朋友時的招呼。

    狐群之中有半數狐狸都對它點了點頭。

    虛驚一場,蘇景和三屍對望一眼,也不知該說點什麼,邁步再向前行,可是連二十丈都未走過,於毫無征兆中,前方忽又出現了一頭狐狸。

    青色皮毛,春草嫩芽的顏色。體型比著同類也要大得多,堪比俊馬。

    個子雖大,但模樣全無凶猛可言,或許是那身無風自動的絨毛太柔軟、太蓬松,讓人看上去只覺溫暖。

    自從第一只紅皮狐狸之後,就再沒有狐狸直接出現於蘇景面前過,其他狐狸都是從身後四方彙聚而來。

    沒什麼可猶豫的,蘇景數不清第幾次抱起了雙拳

    話講完,青狐不退。

    現成的例子擺在眼前,蘇景全當它也無聊,第二次開始行禮,但才剛說了三四個字,青狐突然揚起一直前爪,怒拍地面!

    蘇景傷得重,但也能察覺青狐一爪飽蘊巨力,就是一座山丘怕也承受不來,可它的前爪落地,地面不存絲毫顫抖,甚至樹上都沒有一片葉子落下。

    ‘嘭’地一聲悶響。

    一個呼吸的功夫,轟隆隆地巨響突起,附近地面土崩石裂、樹林搖顫灌木栽倒,一頭頭巨大蜥蜴搖頭擺尾從地下衝起!

    不驚地面,巨力直灌土地深處,深深匿藏的一群巨蜥被青狐一爪盡數震出!

    百頭黑色巨蜥,每一頭都在三丈開外。

    這是片有規矩的地方。

    講究禮數,一路太平;自以為是,身死道消!

    蘇景身後狐群蜂擁而上,惡戰巨蜥,轉眼廝殺滾滾!這些黑蜥巨力驚人,身法奇快,且又凶狠的本命妖術護身;反觀狐群全無妖元波動,若非跟隨蘇景時顯現過神奇,它們就與普通畜生無異。

    可就是這些‘普通畜生’,在它們面前,巨蜥完全變成了花貓爪下的老鼠,逃脫無路更反抗無門。

    樹上的小陰褫忽忽歡呼著,尾巴一擺加入戰團,張口就咬住了一頭蜥蜴的尾巴尖,奇毒發作頃刻就要了黑蜥的命不過陰褫就只殺了這一頭,然後它長大嘴巴翻開肚皮躺在地上:除了沒有四肢,它擺的姿勢和那頭死蜥一模一樣。

    小蛇應該是覺得裝死比打仗更有趣。時不時它還抬起頭,興致勃勃地呼哨激鬥中路過的‘狐狸熟人’:來看我裝死。

    青狐並未參戰,在震出巨蜥後,它又舉目望天:夜空中,一朵浮雲毫不醒目。

    但狐眼看得一清二楚,開口一聲短促怒嗥,一道道狐影快若浮光,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大群飛狐,自莽莽山林間一飛衝天,直奔浮雲而去!

    雲驚散,無數白色雲雀驚飛潰逃在不許飛掠之地飛翔,現在想逃實在太晚了點。

    相比雲雀,飛狐的數量遠遜,但飛狐翔天的身法勝出、速度高出了何止百倍!

    同個時候,南荒深處正施目於‘天追’雀,落嗅於‘地攝’蜥的紫衣老漢虎吼一聲,從入定中醒來,怒道:“妖狐傷我靈寵,罪該萬死!”

    洪吉皺起眉頭:“陰老把天追地攝遣去狐地了?嘿何必去觸這個霉頭。”

    紫衣老漢冷哼了一聲,不答話,卷動污風向南方急急行進,洪吉和伏圖對望了一眼,伏圖明白皇帝想說什麼,微笑回答:“陛下又不是不曉得,陰老和狐狸一向不睦其實那些狐狸也邪門得緊,早就該死了,不如助陰老一臂之力。陛下放心,你只做壁上觀便是,我來出手。”

    天上地下,兩處凶獸惡戰,蘇景並未參與,又三屍護著躲到一旁。

    此時雷動恍然大悟:“有別家畜生侵入狐狸地盤狐群追的不是咱們,是地下的蜥蜴。”

    拈花如釋重負,笑嘻嘻:“沒咱事,後面接著抱拳施禮過境去。”

    蘇景卻若有所思,很快就苦笑了下:“出劍、幫忙吧,這根本就是咱們自己的事!”

    狐狸跟了自己半天加半夜,就算它們是在追蹤地下的蜥蜴,又怎會那麼巧,蘇景一直和地下蜥蜴走一條路?

    何況天上怪鳥、地下怪蜥早不來晚不來,就在蘇景到時它們入侵?

    以蘇景的心思,稍加琢磨便能想到:鳥、蜥都是被自己帶進來,這麻煩是他惹的。

    三屍聽話,亮出殷天子就幫忙殺蜥蜴,相比之下,地上的惡戰比著天空裡要簡單得多,沒一會功夫百頭黑蜥伏誅,拈花攥著劍跑來問:“蘇鏘鏘,天上還幫忙不?這不讓飛,咱上去會不會被打下來?”

    這倒真是個問題,蘇景邁步走到青狐面前,神情誠摯:“天上鳥、地下蜥都是被我引來的,抱歉得很。”

    狐狸的關注根本不在於此,規矩就是規矩,烏龜進來守規矩,就是普通過路人;兔子為追烏龜不守規矩,便是死罪!

    是以青狐搖搖頭,身子微側讓開道路。

    蘇景心中一喜,又對著青狐抱拳:“多謝。”帶著三屍繼續向前走去。

    可青狐讓路只是讓路,並沒有離開蘇景,而是和狐群一樣,轉身跟在了他們身後。

    而天上的飛狐將‘天追雀’捕殺一空後,降低了飛行,貼著莽林灌頂,也跟隨而來。

    蘇景、三屍在前,身後五丈是巨大青狐,再後五丈是越聚越龐大的狐群,還有半空中的飛狐,如沉甸妖雲。

    蘇景行,它們隨;蘇景站,它們聽。

    蘇景回頭問,它們全無反應

    小陰褫在地上裝死一炷香,見狐狸們都走得老遠了也沒人來理會它,灰溜溜地翻回身來,尾巴尖甩甩,又飛回到樹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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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一章 追兵
        

    繼續前行,蘇景腳步不停,轉回頭對青狐道:“我身後有追兵,其中還有個高深莫測的人物。用不了多久就會追到你的地方。”

    狐狸誅殺‘天追地攝’是因為它們自己的規矩,但蘇景的的確確從此事中得了實惠、領受了人家的好處,是以這句話不能不說。

    不出意外的,青狐全無反應。拈花忽然省起一件事:“蘇鏘鏘,你手下不是有個狐狸精麼?”

    對人言,狐狸們應該是能解不能說,要是有個通譯或許大家能聊上幾句。一言驚醒夢中人,入擂妖蠻中就有個狐狸精怪,只是蘇景和她不算太熟絡,把這事忘記了。

    蘇景揮手,一個村姑模樣的中年女子被他請到外面,女狐前陣惡戰負傷,最近都在施法療傷,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形。

    不過環境改變,女狐立生感應,張目望向蘇景:“大聖喚我何事?”

    大聖玦收妖在前、蘇景冒充蝕海在後,令牌內不少妖蠻現在都直接喚他‘大聖’,是個玩笑綽號。

    蘇景伸手一指身後,對女狐道:“想請胡大姑幫忙做個通譯,看看能不能和它們說上幾句。”

    胡大姑語氣納悶:“通譯”說著,她的目光循著蘇景手指望向身後青狐、狐群,眨了下眼睛,似是一愣,隨即雙目一翻、悶哼半聲,居然直挺挺地就暈過去了。

    這變化來得未免太無端了,這是驚的?駭的?還是歡喜的?胡大姑好歹是個六靈階大成的精怪,怎麼還能說暈就暈了。

    蘇景趕忙伸手扶住她,三屍齊齊愕然。這個時候前面樹枝微震,吧嗒一聲,又一條小蛇從樹上掉落地面:一尺長,通體烏黑、目位兩點白鱗還是剛才那頭陰褫。這東西跑來攔路不為其他,就是想再聽蘇景抱拳念叨一遍禮辭。

    前面都不知道敘禮多少次,也不在乎對一條頑皮小蛇多說幾遍,不過蘇景身後的青狐忽然開口叫了一聲。

    聲音很低,且輕,談不上威嚴或凶猛,但真正詭異的是,蘇景竟聽懂了。那青狐一叫,蘇景便明白它的意思:不必理會!

    自己能解狐語?這可比‘胡大姑’突然昏厥更讓蘇景吃驚,雙目睜大回頭望向青狐,大有‘敢不敢再說一句’之意,青狐卻不理會,沒有再開口的意思。蘇景發愣,陰褫小蛇還在前路上側著身子等著呢,尾巴尖敲打地面,顯得不耐煩。

    蘇景猶豫片刻,還是決定聽狐狸的,畢竟這裡是人家的地盤,沒再‘多禮’小心翼翼地從陰褫面前走過去了,小蛇昂頭、‘眼巴巴’地等著、又‘眼巴巴’地看著蘇景走掉,沒人陪它玩耍

    再之後良久,狐狸都未再吭聲,悄然無聲地跟在蘇景身後,蘇景問不出什麼,心中糊塗不已,但腳下不曾耽擱,由三屍撐著縱躍急行。

    一路向南,轉眼兩夜一天過去,又到清晨時分,

    此時蘇景身後跟下了足足數千頭狐狸,青狐身邊,也多出了一純透紫色、一黃若熟銅兩頭大狐,它們地位於青狐相同,顯然都是首領。而他面前的景色也有了變化:一團白色濃霧,目光難透靈識不穿,山中有風但濃霧全不為所動,自地面一直彌漫到九霄。

    這團霧在手札記載之內,內中目力難越三尺,不過腳下還算平坦,只消以修家本識把持住方向既可貫穿而過,當初袁朝年走了整整三天三夜。

    前輩記載詳實准確,按他的指點可保平安,只是身後的巨大狐群實在讓蘇景心裡發慌正待走入霧中,身後遠處突兀響起飛狐啼鳴,一聲接著一聲,由遠及近傳遞而至,聲音尖銳且高亢,即便三屍都能聽出其中的示警之意。

    赤目眼珠通紅,冷笑:“剝皮的人打進來?”蘇景轉回身,只見群狐目露凶光,紛紛掉轉身形向著北方眺望,青、紫、黃三個首領口中嗚嗚,正做低聲商議。蘇景留意聽了聽,現在又全然聽不懂狐狸們再說什麼。

    蘇景心思轉得快,稍一琢磨就大概明白,不是自己能通曉狐語,之前青狐那聲‘不必理會’是因它能‘傳神’!蘊神於聲,不用解語便能會意。

    三頭狐狸首領商議時間稍長,都想隨蘇景進入濃霧,又不能容敵人隨便侵入,分兵兩路又怕分散了實力,著實有些為難的樣子。就在此時狐群中忽然又傳出了一聲低鳴。

    三大狐王似是領下軍令一般,再沒有廢話商量,口中各自發出一聲厲嘯,騰展身形向著示警方向奔去,群狐齊動,追隨首領而去,它們行動的速度何其驚人,眨眨眼便告消失。

    就只有一頭狐狸,依舊留在了蘇景身後。

    蘇景認識它,渡過紅河後遇到的第一頭狐,那只會抱拳、懂還禮的紅皮狐狸。

    之前發號施令命三狐王去迎敵的也是它。免不了又是一次意外,沒想到它才是真正的狐狸老大,游走於邊界、混跡於狐群,這算是微服私訪麼。

    另外還剩了條小黑蛇,那陰褫也跟來了,正躊躇得不行,想去追狐群去幫忙打架,但它仿佛又知道蘇景這邊會有大熱鬧,一顆小腦袋轉來轉去,可把它忙壞了。

    蘇景再次開口,對紅皮狐狸:“追兵是衝著我來的”

    不等他說完,紅皮狐狸前爪一拍地面,不見如何用力,掀起的聲壓卻恰到好處,把蘇景後面的話截斷口中。

    蘇景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轉身走入濃濃大霧

    正如所料,來自剝皮的駐兵殺到!

    一團巫風裹著紫衣老漢,高懸在紅河上空。

    ‘陰老’身後大片白雲遮天蔽日;身下則聚攏了數不清的黑色巨蜥,靜靜懸浮於紅河激流,哪還有什麼紅色河流,視線之內,只剩沉沉烏黑的蜥背連綿。

    洪吉與隨行手下反倒躲到了後面,‘陰老’是他重金請來追人的幫手沒錯,但陰老與妖狐一脈早有宿怨,現下陰老要借機了解私怨,洪蛇才不會去攙和這個是非。

    伏圖則於紫衣老漢並肩而立,矮了常人半截,臉上的微笑依依舊和藹柔善:“陰老,真要打進去麼?”

    “妖狐傷我靈獸,若不給個說法本座決不罷休。”陰老面色陰沉,可終歸還是沒把‘打進去’三個字坐實。

    伏圖聲音輕松:“陰老,您給我一句實話,到底是想打還是不想打?”

    陰老冷哼:“不想打我又何必喚起這等陣仗!”說著,他又把話鋒一轉:“不過事出突兀,兒郎們一時間征調不起,怕是不好打。”

    伏圖又哪能聽不出老頭子色厲內荏。陰老也是這南荒深處的一方豪強,但實力遠不如狐地,單打獨鬥三大狐王那一頭都強過他,調兵遣將的話陰老手下又不是狐群的對手,若非狐狸守著祖訓不肯離開狐地,陰老早就被人家滅掉幾千年了。

    現在老頭子拉起陣勢,不過是耍耍威風罷了,真要衝殺進狐地,他沒那個本事也沒那個膽子!

    伏圖笑了笑:“若陰老有意,我可代為效勞一二。”

    陰老曉得此人深不可測,聞言眼中現出喜色:“你肯幫忙?”

    伏圖點頭:“狐王都交給我,陰老只消與兒郎們對付狐群就是了。”

    喜色一閃而沒,換而懷疑,陰老望向伏圖:“你真要出手?為何?”

    伏圖應道:“幫你,也是幫我自己,這些狐狸邪門,讓我覺得不舒服特別不舒服!”他說的實話,此地的靈狐讓他說不出的厭煩,可為何會厭惡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仿佛是前世有血海深仇一般。

    說話功夫,紅河對岸妖風乍起,青、紫、黃三大狐王統帥狐群顯身。妖勢乍起,群狐逞威,河面上的黑蜥埋頭入水、天上的白雀之雲更顯散亂兩伙南荒凶物一碰面,高下立辨。

    狐境之內不容飛天遁地,不容縱法逞凶,見畜問禮可保平安,但只要遵從了這些規矩任何人都能隨便出入,同樣也是狐地先祖定下的規矩。

    至於來者的追兵身份,至少狐狸們現在不會管。

    是以狐狸們並不叱喝,只是等著對方的動靜。

    陰老森森冷笑:“傷我七千天追、一百地攝,你們賠出七千一百條狐狸性命,再把逃入狐地的四個妖孽小妖綁出來,今日本座便不大開殺戒!”

    青狐抬頭,低吼‘傳神’,一個字:滾。

    青狐吼聲落下,伏圖自空中邁步,就此跨過紅河進入狐地,但他人在半空,緩緩飛遁!伏圖臉上的笑意不減,低頭問青狐:“我進來、我飛了,就憑你們,能奈我何?”

    話剛說完,伏圖突兀神色一變,口中猛然爆發凄厲慘嚎,同時雙手抱頭面色慘白,人如箭直衝半空!

    高空上翻了幾個跟頭,身體扭曲著,伏圖又重重摔落地面,轟隆大響土石迸濺,堅硬山地硬是被他砸出了一座深坑。

    才眨眼功夫,伏圖又翻身跳起,不再抱頭改作手捂心口,一邊嚎一邊以頭搶地;跟著又將雙手按在小腹上,來回打滾不停,口中嚎叫凄慘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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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二章 七彩
        

    變故突兀,從洪吉到陰老再到手下大小妖孽,全都大驚失色。

    伏圖挨了三張八祖劍符,身體小了一半,但他的玄法依舊深不可測,除非親眼所見否則任誰也不敢相信,他才一壞了狐地的規矩,就遭到如此嚴懲!

    甚至洪吉等人都沒能看出來,狐狸們是何時施展的法術。

    南荒深處的土著都知道此地靈狐凶猛,可沒人曉得它們竟凶猛到這等程度!

    此時伏圖雙手又復抱頭,像一條被摔在石板上的魚,扭曲抽搐,翻滾著亂蹦亂撞!

    不止痛苦不堪,還有層層黑氣自他身上飄散開來,伏圖的身體正緩緩變小。

    亂扭之中,伏圖摔入紅河,他的本事大、掙扎時掀動的巨力驚人,狐狸沒傷到一只,浮在紅河中的大蜥卻被他撞碎了幾頭,附近蜥蜴大亂,為了躲避他,有的沉水、有的登岸,其他都好說,但是有幾只慌亂中竄上了狐地。

    偏偏蜥蜴無腦、驚恐時本能就發動遁地法術,這下子又壞了人家的規矩,被幾只小狐狸直接抓出來撕碎。

    狐地以河岸為界,伏圖墜河就算是狐狸的控制範圍了,但法術懲戒毫無停歇之意,凄厲哀號幾乎都將這寬闊大河煮沸!

    一行妖孽中最頂尖之人,被對方毫不費力地懲治,洪吉、陰老哪還敢造次,慌慌忙忙把伏圖撈起,一聲令下大隊後撤,有多快就走多快。

    陰老之前的雄心壯志都被伏圖的慘叫給喊碎了,狐狸太棘手,千萬不能再惹了。

    伏圖疼得撕心裂肺,半個字也講不出來,身體變小得很慢、但勢無可改,明眼人一看就曉得,一時半會這禁法威力不會結束。

    不知是驚恐還是憤怒,妖皇洪吉面色鐵青、眼角直跳好端端的跑來惹狐地,簡直是無妄之災!

    就算伏圖死了,奪舍大聖之事再無希望,洪吉仍是非得拿下蘇景不可,但狐地是打死也不敢往裡闖了,與陰老商量幾句,干脆大大地兜上一個圈子,繞路而行。蘇景總不可能待在裡面不出來,以洪吉猜測,小賊多半還要繼續向南,他們便繞過去追!

    待‘追兵’被嚇得魂飛魄散、撤到不見,青狐眨了下眼睛,一下子威嚴不見,眸中只剩濃濃的納悶,轉回身去望另兩個狐王。

    紫、黃二狐也和它一樣的神情。

    光頭矮子如此狂妄,狐狸自然不會放過他,可問題是狐狸還沒動手,他自己就嗚哇怪叫著、突然抽風似的從天上摔下來了。開始的時候狐王還道他在故弄玄虛,但很快發現,那疼痛模樣不是裝出來的,再說也沒人會自廢修為來演戲。

    三個狐王都沒動手正相視納悶的時候,嗚嗚低鳴響起,大群靈狐向三王俯首。小狐狸們不明就裡,還以為是自己狐王施展了厲害法術,統統心悅誠服、無比敬仰,一起來俯首示禮。三個狐王又對望一眼,一個一個昂起頭顱,雄赳赳氣昂昂,厚著臉皮領了這樁沒主的功勞。

    正要帶隊回去,突然忽忽的怪叫聲響起,小陰褫跑得比光還快比電更疾,趕來看熱鬧了

    不久前,在伏圖‘病發’前曾面色突變,同個時候正身處大霧中的蘇景,輕輕地‘啊’了一聲,隨即目露凶光!

    迷霧容得三尺辨物,三屍見他有異,立刻拔劍、異口同聲:“怎了?”

    目中凶光散去,蘇景搖搖頭,示意三屍把殷天子還鞘,這才應道:“剛剛領受到屠晚的一線氣機,凶猛得很!”

    屠晚寄魂與蘇景體內,冥冥之中自有靈機聯系,前一刻劍魂凶威暴發,以至蘇景的心性都被侵染。

    就在此時,極遠處伏圖驚天動地的慘叫聲傳來,蘇景的神情有些納悶了,他也分不清伏圖是被狐狸痛打,還是遭了屠晚的猛襲。前者自不必說,如果是後者的話蘇景察覺得到屠晚不再附近,便是說屠晚在另個地方,也能殺傷伏圖?

    最終還是跟著蘇景一起進迷霧的陰褫聞聲,小小的身子立刻人立而起,轉頭望向慘呼方向,再也耐不住性子,掉轉身形就向外跑,舍了蘇景趕去河邊。

    雷動看著小陰褫閃入迷霧,吞下一口口水:“陰尺的味道不知道怎麼樣。”褫、尺同音,小蛇又只有一尺長,雷動直接喚他陰尺,不過內中差別誰都聽不出來。

    赤目更關心寶貝好劍,追著蘇景的話問道:“屠晚在哪裡?還回來不了?”

    靜心以待,認真感受了一陣,可惜,只能感到它在發怒,但劍具體在何處察覺不來,想來距離遙遠,蘇景搖了搖頭,又復邁步、牢牢把握方向向南走去

    從霧地趕到河邊,小陰褫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還是晚到一步,敵人都逃了,大大懊惱,忽忽怪叫幾聲又忙不迭往回趕,蘇景倒是跑不了,可他們在大霧中,那迷霧藏蘊了玄妙妖法,小陰褫也一樣只能看穿三尺,等它再回去也找不到蘇景了。

    裝死沒人理在前,攔路被無視在後,現在又兩頭忙兩頭都丟了,剎那間小蛇只覺天道不公、只恨造化弄人,心中委屈無限,盤起身子伏地腦袋,再也不動了

    蘇景人在霧中。

    大霧阻隔目力,但不會擋住天光,大世界日升月落都可清晰察覺。

    走了大概兩天之後,被蘇景重新收入大聖玦的狐妖‘胡大姑’悠悠轉醒。阿嫣小母湊到近前,關切問道:“可還好?”

    胡大姑搖了搖頭,又不是被人打倒的,她只是突然昏厥,於身體全然無礙。

    烈烈兒傷得比別人都重,此刻還不忘奚落別人,笑道:“胡大姑,我記得你平日裡總說自己見過數不清的大場面,怎麼一出去就嚇暈了?”話不好聽,不過猴子還是摸出一瓶熔漿烈酒,給她拋了過去:“壓壓驚!”

    回憶昏厥時的情形,胡大姑面色又是一變,驚異常、但沒什麼懼色,接過好酒小小地抿了一口,這才開口道:“暈了沒錯,但不是嚇的,只是吃驚太甚。”

    “被本地狐狸驚的?”阿嫣小母好奇追問:“除了法力高深,也看不出還有什麼稀奇之處。”

    胡大姑又灌了一口酒,長長吁氣,總算把心中的驚慌平復,搖頭道:“你不曉得沒法說,你不是狐狸,沒辦法明白的。”

    心思再如何精明、修持再怎麼高深,到底也是蠻荒地方的精怪,言辭匱乏心中有話說不出:野和尚忽然見到佛祖駕前羅漢,流浪道人忽然遇上老君座下的青牛胡大姑乍見此地靈狐時,便是這樣的感覺!

    可她講不明白,阿嫣小母和烈烈兒愈發迷糊了,正想再發問,不遠處正閉目療傷的老石頭‘咦’了一聲,張目四下張望,眼光內濃濃詫異。

    下一刻,從他身前、洞天的地面上泥土松動,一枚嫩芽破土,肉眼可見,小芽伸梗、吐葉、結苞,花兒盛放形質、大小都和茉莉差不多,但白色花朵打開、卻綻起了七彩光芒。

    花兒小、光芒淺淺,不過這份旖旎瑰麗,洞天內眾多妖蠻生平僅見。

    出身使然,阿嫣小母最愛花花草草,見了這朵七色花兒就錯不開目光了,正想要開口問一句‘這是什麼花’,她的腳旁,悄悄然也鑽出了一枚嫩芽。

    還有烈烈兒身旁、胡大姐眼前、山胎兄弟附近、三手孩兒周圍,一枚又一枚嫩芽破土而出。隨即近處、遠處、直至天邊,大聖點將玦洞天內,每一處角落嫩芽覆蓋,視線之內盡做青青春綠。

    所有芽兒生長,嬌弱卻快樂,甚至連結梗吐蕊時散起的沙沙細響,聽上去都飽蘊生機,讓人心情開敞明亮!短短兩個呼吸功夫,所有芽兒都綻放做鮮花,大聖留下的洞天,花兒鋪遍,七彩繽紛!

    一朵花兒綻起的光芒算不得什麼,但萬萬奇花齊綻,瑰麗之色流轉、彙聚,如聚沙成塔、如彙溪做海,七彩玄光層層彌漫,仿佛只是一眨眼,玄光充斥整座天地,把大聖玦洞天侵染的好像仙域、好像神疆、更好像一個燦燦夢幻之境。

    而玄光的彙聚、增長之勢不停

    大聖玦有異,蘇景立時察覺。從青燈境雕山少女為他將此寶祭煉認主,到現在快兩百年光景,蘇景從未見過令牌有此一變,驚疑之中站住腳步,心念急轉想要將洞天內同伴全都放出來。

    洞天內的變化美麗,可是誰能保證這玄光不會傷害內中妖蠻?只是蘇景很快便大吃一驚,大聖玦竟不奉主人之命,不肯‘交人’!

    心念再轉,令牌自掌心浮現,這一次倒是‘聽話’,可還不等蘇景再動心思,大聖玦上,忽然氤氳起七彩光芒。

    洞天內玄光外溢、瀉出

    迷霧另一處、距離蘇景遙遠的陰褫小蛇還沒能緩回心情,正委屈趴伏悶悶不樂,忽然它捕捉到一絲‘異樣’,猛抬頭、人立而起,小小的腦袋左右轉動,隨即身子一僵,正正對向蘇景所在方向。

    小蛇一下子來了精神,口中‘忽忽’大叫,滿滿興奮之意,尾巴尖甩開,身形化作一道小小的黑色閃電,拼出小命向著‘異樣’之處追去,急死了,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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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三章  子孫
          
  
  玄光溢,前一剎還飄揚輕快,下一瞬突兀暴起,旖旎顏色、是光也是線,千條萬線,長!
  
  如一道彩虹爆碎,於蘇景手中,傾瀉入滿天迷霧。
  
  耳中一聲冥冥長嘯,手中令牌猛地一沉,心中卻踏實下來。沒道理可講的,蘇景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令牌中玄光猛散之際,他就是知道此事於己無害、無令牌內同伴無害。
  
  七彩流轉!
  
  十丈、百丈,層層擴散,玄光滲透不停,蘇景、三屍只覺眼前明亮異常,大霧也化作七彩顏色迷離了、光彩明耀了,不過霧未散,依舊容目三尺,看不穿遠處。
  
  蘇景停步不再前行,靜觀其變,身後的紅皮狐狸也端坐於地,昂首看著眼前景像,被染得綺靡的雙眸,藏了幾分興奮、幾許緊張。
  
  一等就是整整半個時辰。人在迷霧中,所以蘇景看不到,這半個時辰中,玄光丈丈延展從未停頓片刻,直至此時,偌大一片迷霧,盡被祥光穿透於內,七彩光芒完全滲透,霧中人滿眼絢麗;於外,玄光卻不曾泄露出半分,霧外人望去大霧依舊蒼白而濃重。
  
  而下一刻,散出大聖玦的光芒忽做收斂!
  
  玄光急返令牌,但回來的不止光七彩光華散於濃霧,便好似一張大網似的,牽扯著絲絲縷縷地霧氣,帶著它們一起進入大聖玦。
  
  好似大網?
  
  真的是網,七彩之網,無形卻有質,將迷霧一網打盡!
  
  一個呼吸,兩個呼吸,三個呼吸。散投玄光用去半個時辰,網盡迷霧卻只用了三個呼吸!蘇景、三屍、紅皮狐狸只覺眼前猛地一清,霧清靜,天地顯。
  
  狐地深處的千萬年不曾散去的大霧,被大聖玦收攏一空!
  
  這時蘇景才發現,自己一行居然置身一座大山前,在向前十丈便是陡直而上的山崖,若非及時收攏大霧,怕是就要撞山了。
  
  突然一陣劈裡啪啦的怪聲傳來,伴而忽忽亂叫,只見蘇景身前三丈處,一條烏黑小蛇,正亂跳亂甩,乍看好像是被人斬了尾巴尖、細瞧才明白它是高興的,終於逮到了一場漂亮熱鬧,小蛇大樂,真心覺得老天待我不薄
  
  另一方世界。血天、白地、黑日月。
  
  陸崖九正閉目端坐,時間全無意義,老祖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突然遠處傳來一聲長嘯,旋即轟轟巨響傳來。
  
  老祖張目,凝神遠眺,只見雕山少女拖起她的巨刻,正飛快向著腌臜道人跑去,不知為了什麼,少女的臉上笑容正濃,口中長嘯盡是歡快意味。
  
  陸崖九在外修行數千年,閱人無數,卻從未見過如此單純的笑意。就是開心,好像小老鼠找到了一粒花生米,好像小囝囝被大人在唇邊抹了一滴蜜
  
  拖著她的山雕,少女一直跑到老道面前,然後停步、不說話,繼續笑、一個勁地笑!
  
  老道暫停了吃面,猶豫片刻,把裝面的聚寶盆送到少女面前。少女不是來吃面的,但老道不知該怎麼慶祝她的開心,身無長物,只有面碗相奉。
  
  少女接過面碗,挑起其中一根,吸溜一聲吸入嘴巴。
  
  把面碗遞過去後,老道的手就沒收回來,等著少女還回來,可少女卻眨了眨眼睛,似乎又想起什麼,一手拿著碗筷、單手拖住大山,轉身又向著陸崖九跑來。
  
  因為太歡樂,所以要所有人都參來到她的慶祝,少女居然把老道的面碗遞到了老祖手中。
  
  陸崖九當然明白這碗中的面條到底是什麼,剎那發愣後,沒有丁點客氣,接過面碗呼呼吃面!
  
  少女看著陸崖九吃面,攔著腌臜老道搶碗,還是在笑啊,天曉得她為何如此快樂!
  
  靈元化作的面條入腹,感覺真元流轉漸漸飽脹,陸老祖居然有了種吞吃天地的錯覺,忍不住笑問少女:「何事如此開心?」
  
  說話時也沒耽誤老祖吞面,一邊吃東西一邊說話,大修家和雷動天尊都有這個本事。
  
  少女不答,老祖和她共處青燈境無數年頭,也只聽她說過『阿哥』兩個字,是以老祖不以為意,不過想到『阿哥』,他又福臨心智,問一句:「可是蘇鏘鏘在外面做了什麼事情?」
  
  少女眸子轉動,口唇嗡動著,拖山而行來去無風的強大女子,為說出幾個字竟無比吃力:「蘇鏘鏘」她又笑了,好像覺得這個名字很有意思。
  
  她到底還是沒能說出什麼,腌臜老道已經急眼了,死乞白賴地伸手、來搶老祖的面碗。
  
  青燈不曾認主,內中情形蘇景一無所知,他正望著眼前的大山發愣。山雄闊,橫亙斷路,但它不存於前輩手札,是以蘇景疑惑:當年袁朝年穿越迷霧時不曾撞山麼?
  
  忽然一個人說道:「山像隱於霧,但霧中無山像。」
  
  說話落於腦海,耳中只是一聲輕輕狐鳴,紅皮狐狸開口『傳神』。
  
  狐狸的說法玄虛,對精修之人卻不難解:山在霧中沒錯,可霧中卻沒有大山,除非有天大霧散去,山才會真正結質、落形。
  
  蘇景修行快兩百年了,機緣使然,他的眼界遠比同輩修家更開闊,別的不說,鬼袍裡就收服著大聖一個;錦繡囊中存放著龍屍兩段。
  
  他見識過無數浩**術,自己也祭煉成多樣神奇本領,不過今日之前,最讓他震駭的,還是少年時在大漠深處見到的那座城——來自陸崖九,十萬心念十萬人,幾許精氣化繁城!
  
  平心而論,並非以後沒見過更玄奇的法術,比如南荒老蛤的哈欠、比如蝕海大聖的夢境、比如江山劍域的天無常丹,但蘇景遇到沙漠繁城時,尚未開始修行,所以那震撼來得也就特別的強烈。
  
  直到此刻,『最』冠易主!
  
  與以前正相反的,就是因為蘇景現在是修行中人,有著不錯的基礎和見識,所以他能明白這狐地的山、霧是什麼樣的法術『有』存於『無』則無,『無』中生『有』而有!
  
  一有,一無,兩般變化,看上去平平無奇,可是要知道,這自然、造化、天地甚至浩蕩宇宙,所有一切的根本,皆來自這『有存於無則無,無中生有而有』!
  
  因為蘇景懂,所以蘇景震駭,真正震駭。
  
  心生敬畏,臉色變!狐狸暫時不說話,由得他去驚好半晌蘇景終於回過神來,重新琢磨一下狐狸的話,轉頭問道:「山像?」
  
  紅色妖風自狐狸腳下展開,載上了蘇景與三屍升空。小蛇忙不迭一跳,也登上了妖風,紅皮狐狸轉頭去看它,它往風駕上一躺,肚皮朝上耍無賴,不肯下去。
  
  狐狸沒再理小蛇。
  
  風駕衝騰,扶搖直上,片刻間就升至九霄,蘇景鳥瞰下方,輕輕一聲驚呼!
  
  人在山中時看不出異樣,待到高遠處便發覺:那山是山,但更是一座宏峰巨刻。
  
  而真正讓蘇景驚訝的是,那巨像他記得、讓見過、他認識!青燈境內,少女手執刻刀,雕刻無數年頭的那中年男子!
  
  蝕海認出蘇景的令牌來自天真大神、令牌來自青燈少女、少女不停不休雕刻著一個人蘇景脫口:「天真大聖!」
  
  紅皮狐狸穩穩點頭。
  
  姿勢不同,這是一座臥像,頭枕於雙手、雙目半張凝望天空,二郎腿翹翹,正臥得舒服。不變的則是神情,似笑非笑的模樣,不凶、不狂,但也不慈悲不謙和,他真正的神氣僅在於三個字:無所謂。
  
  天無所謂,地無所謂,他目光望著天,眼中卻沒有天!
  
  他眼中受納萬物,卻又目空一切!
  
  蘇景追問紅皮狐狸:「你們是天真大聖什麼人?」
  
  「子孫。」兩字應答,紅皮狐狸忽然仰天長嘯,隨即這狐地之內重重山林、千萬靈狐悉數長嘯呼應,霎時間群山微顫、莽林伏首!
  
  蘇景站於高空,清晰可辨一道道狐影,正從四面八方向著大聖雕像彙聚而來,狐地中的靈狐規模,遠勝蘇景之前所見!
  
  天真大聖原來是靈狐修天,又難怪青燈少女當年一個輕輕擁抱,送給蘇景一尊九尾白狐法相護身。
  
  長嘯聲中,萬狐朝拜先祖,風駕緩緩沉降,紅皮狐狸又復『傳神』:「霧中大像落形,乃天真大聖回歸之兆,我輩弟子從此閉關,借巨像靈氣修煉,等候大聖差遣。」
  
  狐性狡猾、狼性凶殘、犬性忠烈,這三族精怪性情各有不同,但這三族不同宗卻同屬,心底生著一道相同的根性:祖為天、親為地!它們最最重視血脈傳承。
  
  此間靈狐千秋萬載、代代守候,等得就是有朝一日,天真大聖歸來,再追隨先祖上天入地,風裡火中,哪怕直搗黃泉也無所畏懼!
  
  大霧散,巨像顯就是大聖回歸之兆,群狐自然歡喜雀躍。而這巨像內蘊靈光,還能助本族弟子修持猛進。
  
  尋常人進入狐地,只要遵守規矩,狐狸根本不予理會,但紅皮狐狸從見面後就跟住了蘇景現在想來再簡單不過的道理,蘇景的『穴竅』開放,狐狸察覺到本族大聖玦的氣機,由此緊隨其後。
  
  聽了紅皮狐狸的蘇景又顯驚詫:「大聖還會再歸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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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21:48: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五四章 麾下猛將
        

    紅皮狐狸搖搖頭,並未回答,而是傳神反問:“你有先祖神玦,卻非靈狐之身,究竟何人?”

    對狐狸發問,蘇景並未隱瞞,把事情經過大概交代清楚,最後手托令牌說道:“我只是無意中經過此地,大聖玦自行行轉收攏大霧。

    蘇景的語氣有些猶豫,狐狸似是能明白他想說什麼,一搖頭,應道:“冥冥自有天意,收攏迷霧雖非你故意而為,但先祖傳言絕不會錯。”

    一人一狐在說話,都沒注意身邊的小蛇:

    身子人立,靠尾巴尖急點,在蘇景身前從左轉到右、又自右轉回左,或左‘眼’或右‘眼’、反正總有一只‘眼睛’牢牢盯在大聖玦上。之前奇景重重,小蛇沒注意這塊令牌,直到剛才,無意中瞥見蘇景手中令牌,小蛇又來了精神。

    端詳了好半晌,小小陰褫突然竄起,一頭撞向大聖玦。

    它的動作何其迅捷,蘇景重傷之下根本躲不開,三屍未防備更來不及出手,紅皮狐狸應該是能阻攔但他全無出手之意

    想像之中‘梆’地撞頭聲並未傳來,小蛇消失不見!

    蘇景嚇得差點把令牌扔掉。

    三屍或皺眉、或瞪目,同時左顧右盼尋找小蛇,拈花還口中喃喃:“跑哪去了?”

    “莫找了”蘇景臉上滿滿驚駭:“它鑽進洞天了。”

    三屍異口同聲:“不可能!”

    又何止三屍不信,蘇景自己都不肯置信大聖玦收服精怪妖蠻不假,但不是說把令牌隨便往人家頭上一拍就能將此人拿下的。

    非得對方心甘情願認主,令牌才能抽其一律魂魄,那妖怪才能進入令牌洞天。

    妖奴不是蘇景想收就能收,令牌的洞天更不是妖孽想進就能進。

    大聖玦的規矩再清楚不過,可眼前發生的事情也再明白不過:小蛇一頭撞進了大聖玦。

    它沒認主,卻進去了。

    狐地大霧被大聖玦收攏,此刻化作一朵白雲,混於洞天滿天紅霞中分外惹眼;七彩奇花在盛放後便告凋謝,但梗葉猶存,從眼前鋪到天邊,化為絨茸芳草地。

    進入洞天後,小蛇很快就內中大群妖蠻。

    山胎兄弟高大威猛、六目沙包模樣駭人、紅色的猴子雙目圓睜論打,小蛇做著夢就能掃平洞天裡這群老弱殘兵,可它平時都和狐狸混在一起,從未單獨見過見過那麼多‘妖魔鬼怪’,愣片刻,身上的鱗片猛地乍起,口中‘忽’地一聲驚叫,嚇得轉頭就跑。

    眾多妖蠻一頭霧水,全不明白怎麼回事,當然也沒人活膩了趕去追這個小祖宗。

    蘇景心念一轉,把正驚惶逃命的小蛇扔了出來。

    小蛇驚魂未定,轉了兩個圈子才明白自己離開了‘魔窟’,見到紅皮狐狸仿佛看到親人似的,身體直立口中呼呼,似是在說剛剛經歷如何可怕。

    紅皮狐狸都不稀得理它,徑自望向蘇景:“我家大聖於十六先祖有厚恩,十六先祖對天誓。世上誓言無數,唯獨十六先祖修得真誓之命,誓出法隨,後世子孫生來便是大聖玦麾下猛將,不用再行拜奉。不過它也不是沒得好處,大聖玦不再身邊,它照樣能領受大聖玦內妖力,這才修成了現在的一尺身。”

    麾下猛將驚魂稍定,又開始轉起身體,端詳蘇景手中大聖玦。

    蘇景追問:“它是十六先祖之後?哪十六位先祖?”

    紅皮狐狸側著頭看了蘇景一眼:“這小陰褫叫做十六!”

    ‘十六’這個名字是跟著‘一尺身’來的,狐地奉的是另一長制,一尺納十六寸,小陰褫的全名應該叫十六寸,當年它兩尺的時候叫‘三十二’來著。

    蘇景低頭看著又復躍躍欲試的十六,對紅皮狐狸道:“它自己不知道?”

    “它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知道自己一出生就拜奉在我族大聖令牌下,但是它不認得你手裡的東西就是大聖玦。”

    說起渾渾噩噩的小蛇,紅皮狐狸目現無奈,跟著又把話鋒一轉:“不過天真大聖做事,從來只看自己,不問旁人的,他施恩於十六先祖,是他自己想幫忙,由此於大聖而言,這就不算施恩。當初他收十六先祖入令牌不假,但那是為了救人”

    狐狸忽然說這些事情,不外是要他和小蛇之間能‘你情我願’,大聖玦威力了得,若蘇景強迫‘十六’為奴,小蛇根本沒有反抗余地。

    蘇景古裡古怪地笑了。沒忍住,回頭看了眼三屍。赤目翻著紅眼珠子瞪了回來:“干啥?”

    “沒事。”蘇景隨口應了句,赤目不依不饒:“沒事看我們做啥?”

    拈花摸著肚皮笑嘻嘻:“我知道蘇景心裡想的啥。”

    這下連蘇景都好奇了:“我想得什麼?”

    “你在想‘我身邊猛將如雲,高手如林,不缺這麼條不著調的小蛇兒’,對不?”拈花說完,反問。

    蘇景臉上的笑意更濃:“別說,還真差不多。”只是差不多蘇景心裡真正想的是:我身邊不著調的人太多,不缺這條小蛇。

    不料這個時候小蛇似是重新鼓足勇氣,又是一躍、鑽入大聖玦內。

    這次小蛇提前准備充分,一入洞天立刻甩著尾巴疾飛如電,大大地兜了個圈子,躲開那伙子‘凶神惡煞’,跑到洞天深處去玩了。

    蘇景由得它玩耍,又向紅皮狐狸問起天真大聖往事、青燈境雕山少女來歷等等。

    沒想到狐狸天性最最多疑,蘇景有大聖玦、卻非我族類,所以狐狸只把他當做半個‘自己人’。

    於多疑之人心中,半個自己人和不是自己人,也不見得有太大區別。

    之前紅皮狐狸得見大聖歸回征兆,心中著實激動,這才給蘇景多說了些事情,現在它心情平復,對蘇景所問一概搖頭,只說:“將來有機會,所有事情你自會知曉。”

    蘇景皺了皺眉頭,但很快便告釋然,沒再多問其他:“我需得過境,再去南方。”

    紅皮狐狸點了點頭,昂頭發出一聲短促吼叫

    不久之後疾風撲面,四頭白鳥趕來,應紅皮狐狸之命,馱起蘇景與三屍疾飛而起。

    人在半空,赤目一臉的不痛快:“照我看狐狸也不是什麼孝順之族!”

    雷動點頭:“我們有大聖玦在手,助他們收大霧、示先兆,無論怎麼說也算得它們的貴人,若是禍鬥早都拜服滿地,把咱們奉若神靈了。狐狸卻冷冰冰的,連頓飯都沒請也沒說送給咱們幾個狐狸小妞。”

    拈花本來樂呵呵地無所謂的樣子,不過聽了雷動最後一句,立刻顯出憤怒神色:“不錯!這一窩狐狸不是好人。”

    莫說吃飯、送小妞了,甚至都沒有一頭狐狸相送,就只派出四頭白鳥載他們過境。狐狸的待客之道的確不像樣子。

    三屍憤憤不平,蘇景卻一笑了之,他看得通透:“大聖玦是青燈境少女送給我的,這次收大霧是令牌自行反應人家根本不欠咱們什麼,能借白鳥給咱已經是人情了。何況我已經得了大好處了。”

    赤目不解:“什麼好處?”

    雷動追問:“你說那條小蛇?”

    小蛇跟不跟他走尚未可知,蘇景沒去想他,搖頭道:“是法術上的好處。不止一樁。”

    對此三屍毫無興趣,不再追問半個字,蘇景自也沒去浪費唇舌解釋。

    白鳥飛掠,但不肯直接從臥像身上跨過去,兜起大大一個圈子做繞行。疾飛四天後,蘇景眼前顯出一條湍急大河,這是狐地南方邊緣。白鳥只把他們送到這裡,落於內岸。

    蘇景跳下白鳥,由三屍扶著正准備躍過大河,忽然身旁空氣一掀,青、紫、黃三頭狐王顯身,青狐張口吐出一張符撰:“靈符‘迢迢歸’,無論你天下何處,一動此符立刻能回到狐地。”

    黃皮狐狸眼中流露傲意,接口:“大聖歸來前,我們不會離開此地,但也沒誰能來此間撒野,遇到凶險你隨時回來。”

    紫皮狐狸應該是個‘女子’,勸道:“外有追兵,你又有傷在身,何不多留一陣傷好後再走?”

    蘇景剩下的壽元可等不得他養好傷後再走,是以蘇景正色搖頭:“此去南方是為修行。修行之事,爭分奪秒,我輩當”

    “他是人,命不夠了。”青皮狐狸插口,對紫皮解釋道,打斷了蘇景的慷慨之詞。

    蘇景呵呵笑,牛皮戳穿也不當回事,雙手抱拳正向告辭,忽然目光一轉,向著自己左手背望去,只見一道黑色紋跡緩緩浮現,不久後顯出模樣:一條黑體、白目的小蛇。

    小陰褫化作紋身。

    但下一刻,‘紋跡’消失於左手,片刻後又出現的蘇景頸下。

    沒待上一個呼吸功夫,‘紋跡’再次轉移、一次次轉移,從右臂到左腿,從胸口到屁股,從肩膀到腳踝甚至在足心上還待了會顯然十六對找到的地方都不滿意。

    最後小蛇‘紋跡’出現在了蘇景臉上,盤成一團。

    雷動天尊看了蘇景一眼,說:“好像屎。”

    拈花樂不可支:“沒說還不覺得,說了仔細看,越看越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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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五章 巨靈
        

    寧可不要小蛇,蘇景也不能讓自己臉上頂著這麼一坨‘紋跡’,伸手拍臉笑道:“換個地方。“

    十六心不甘情不願,慢吞吞地換地方。曾經滄海難為水,上過臉後就再找不到滿意的地方了

    因先祖以誓立法,十六生來與大聖玦冥冥相連,算起來,它就是令牌洞天的‘天命妖’。

    而蘇景煉玦為竅,合於一身,十六自然而然也成了蘇景的‘天命妖’,由此它能在蘇景身上以痕印身。

    十六願意留下,著實是意外之喜,但內中緣由除非它自己開口,否則蘇景也不曉得。至於狐狸們,對此全無異議,全憑小蛇自己做主。

    此地靈狐講究規矩、看上去不近人情,但從它們趕來送上‘迢迢歸’中不難看出,狐狸的面冷之下也藏著一份熱心。

    這些事情心裡有數就好了,實在不用多說什麼,狐地事了蘇景告辭,與三屍跨過大河、坐乘童棺繼續向南。

    按照前輩手札,蘇景距離那道離火地脈只剩十天路程,雷動一提童棺直竄高空,左右眺望一陣,正要對下面的同伴喊話,頭頂不遠處一片白雲中突兀傳來連串悶雷般得怒吼。

    南荒深處危機重重,不止地面上各有妖蠻盤踞,天空也被分成了幾層,雷動不知闖入了什麼凶獸把持的天空。雷動嚇了一跳,降回低空,估計是看他太瘦沒什麼嚼頭,雲上猛獸倒也沒追來。

    回到蘇景身邊,雷動長吁一口氣,這才說道:“左右看過不見追兵,應該沒那麼快。”不止蘇景,連三屍兄弟都料到洪吉必不肯罷休,多半要繞過狐地再做追殺。

    蘇景點點頭,並沒說什麼,敵人沒追上來他當然也犯不著停下來等。

    飛了一陣,拈花就無聊起來,沒話找話問蘇景:“小蛇呢?哪去了?”

    臉上、手上,肌膚裸露之處皆不見陰褫紋跡,蘇景笑道:“回大聖玦內,發瘋呢。”

    洞天之內,小蛇全身鱗片乍開,身形快若流光,或於前進中突兀陡轉飛縱高空,或於後退中迅猛回頭、張口發出連串怪叫:不遠處,被它視作神魔惡鬼的那群妖蠻該行功行功,該療傷療傷,各忙各的。

    普通切磋無妨,但若危及性命之事,洞天內自有禁法阻止,妖蠻沒人理會小十六

    穿行於野蠻之地,根本沒有平安的時候,所幸三屍今非昔比,一路危險不斷,但三人聯手再加不滅之身,總算還能應付。

    有過一次,他們遭遇一頭赤背飛虎,蘇景試著把十六放出。

    飛虎識貨,一見尺身陰褫,怪叫一聲轉頭便跑;十六連眼睛都沒有又怎麼可能識貨,乍‘見’這麼大的老虎,也怪叫一聲,風似的逃回大聖玦。

    三屍哈哈大笑,指摘十六膽小如鼠,身為天命大妖非但不為主人分憂,竟還要靠主人庇護。蘇景也笑了,問三屍:“見了十六的樣子你們真不覺得眼熟麼?”

    三屍一起搖頭,實在想不起蘇景說的是誰。

    一晃七天過去,隨他們接近火行煞地,周遭天像也漸漸變化空氣中並無太多炎熱之意,但九霄高空,經年不散的赤紅霞雲越來越濃,情形與大聖玦洞天頗有幾分相似。

    地面有林、有水,似乎不見什麼烈火威力,但若閉合雙目只以靈識相探,便能‘看到’這一片天地都在輕輕‘顫抖’、微微‘氤氳’,仿佛地下端坐了一方巨大火爐,將所有景色烘烤其上。

    還沒到地方,蘇景就已覺周身舒泰,不需動念行功,一千四百余道氣路自然有序開闔,采納空氣中彌漫的火靈入體。正想把樊翹也叫出來收采火靈,蘇景卻突兀一抬頭望向西南方向,同時伸手一指,沉聲道:“轉向,去西南!”

    雷動一聲吆喝,帶隊轉向蘇景所指方向,這才問道:“怎了?”

    “屠晚將亡。”

    ‘啊!’三屍齊聲驚呼!

    蘇景心中又何嘗不驚!就在剛才,他由此領受到屠晚的‘氣機’。

    所謂氣機,只是維系人、劍之間的靈犀一點,不是通言傳訊,蘇景並非聽到了屠晚的求救,而是最最單純的感受:劍魂垂垂,將死!

    且與上次不同的,屠晚應該相距不遠,蘇景能感知它所在之處

    白狗澗廿一魔頭脫獄;殷天子激怒劍塚藏劍,屠晚救過蘇景兩次性命。若再計較,劍魂藏於解牛刀,蘇景修行的所有機緣皆因他而來。

    而更要緊的、也只有蘇景能明白的,‘屠晚’是活的。平時都在睡覺,只要一醒來必定蠻干,都不會提前和蘇景打個招呼,似乎混蛋得很。可這‘混蛋’是蘇景的朋友,是他的自己人!

    見到普通人落難蘇景都會施援,此刻屠晚危機,蘇景豈能坐視不理。

    “再遇凶獸攔路不必啰嗦不做繞行,直接衝殺過去。”

    三屍應是,殷天子三劍出鞘,口中不時低聲叱喝、催促童棺飛得更快些。

    兩天之後,身邊景色突變正是上午時分,陽光正蓬勃,毫無征兆之中蘇景一行居然一頭扎進了‘濃濃夜色’!

    ‘入夜’之前,前方光堂明亮,目中、靈覺下一切都正常;‘入夜’之後,抬頭望天,隱約可見天空上金輪高懸,可是九成九的陽光,皆被阻擋在外。

    所以這片地方永墜黑夜,與陽光無關。

    三屍吃驚不小,不約而同減緩疾飛之勢,蘇景低聲道:“不可慢,就快到了。”屠晚的氣機愈發飄杳,堪堪便要消散了,它等不得,蘇景便等不得。

    ‘夜’之中,山林豐茂小獸穿梭,但無論草木或蟲鳥,皆為烏黑體色。越向前行夜色便越濃,再飛半個時辰,沉沉黑暗充斥所有縫隙,目力幾近無用,全靠蘇景不停出聲指點才能繼續前行。

    又過一炷香的功夫,蘇景突然道:“止行,到了!”

    濃重夜色,連殷天子的劍芒都已悄然隱沒,三屍茫然四顧,眼睛如何用力也看不穿十丈外的情形,雷動皺眉道:“在哪裡?”

    話音剛落,突兀一蓬金紅光芒爆起。沉寂無盡歲月的夜色中,一盞旭日初生。

    蘇景動法,金輪明澈!雖小、遠遠比不得高懸蒼穹的驕陽,但它是由純粹陽火煉化而來,誰能說它不是真正的太陽。

    至少,照亮著片陰晦夜色綽綽有余!

    屠晚,不止是劍,還有蘇景。

    金輪突兀、煌煌猛綻,‘夜色’猝不及防,猛地暴發一聲慘嚎,就此轟碎!

    真實入耳的凄厲慘叫,這夜是活的。

    旋即風聲凌亂四面八方,那‘黑暗’被陽光刺碎,竟化作是千萬頭黑色怪鳥,鷹隼大小、鬼蝙身形。這些惡心東西在驕陽光芒下無法存活,劈裡啪啦地向地面摔去,距離稍遠些的則四散潰逃。

    蘇景心念轉動,白骨金烏如電而起,遁入金輪,陽光威勢由此暴漲,暗夜崩碎更快!

    這地方雖詭怪,但並無凶猛怪物守護,蘇景只憑一輪驕陽,便足以掃滅一方視線迅速清晰,三屍看清勉強真正的景色,異口同聲又是‘啊’地一聲驚呼。

    不止三屍。

    此刻大聖玦內妖蠻,黑石洞天內樊翹,全都暫停行功向外張望,無一例外、整整齊齊地一聲驚呼:

    前方不遠處,高山巍峨。山中有人。

    真正的‘山中人’,箕坐於地,雙臂半垂、背靠大山,早已氣絕。

    頭生雙角、身著殘胄,此人頭顱、頸背、手臂皆嵌於大山。

    蘇景同伴個個都是鬥戰好手,一眼便能看出,這個人是遭受重擊,被別人硬生生夯進大山的。只如此遠不足以讓眾人詫異,真正惹人驚駭是:此人體型巨大。

    南荒天地光怪陸離,什麼樣的怪物都有,‘巨人’也算不得有多稀奇,大聖玦中就有一對山胎兄弟,身形三丈開外,更大的話,沙包記得聽前輩說過,還見過十五丈的巨大山鬼。

    而眼前之人坐在地面,嵌入大山的頭顱比起山巔,還要高出十余丈!

    歪斜坐斃之軀就真正的山還高,這哪是什麼巨人,分明是巨靈神!

    巨靈雙目緊閉,當年斃命時七竅沁出的鮮血化作黑紫印記殘留臉上,但屍身不腐不蠹,甚至黝黑皮膚上還有層層玄光流轉。

    一見屍體,眾人便明白這片天地的‘夜色’是由他而來。

    乾坤宇內,任你修為如何精深也逃不過‘一死百了’四字,哪怕妖家大聖修家劍仙,身死道消倒斃路旁的屍體,也不會再比一頭死老鼠更強大。

    但這巨怪,死了不知多少年頭,只憑‘屍氣’又侵染出一方黑暗天到底什麼來頭的怪物!

    蘇景心中也十足驚詫,見了這怪物自然就想到離山時紅長老講過的,有關墨靈童出身邪教至黑天、邪教拜奉墨巨靈之事。但蘇景無暇多想,他看到了醜劍。

    巨靈屍身幾近散碎了,靠著大山桎梏才勉強維持形狀。雖是古屍,但道道猙獰創傷皆為新痕,皮肉被撕裂、筋骨被斬斷,眉心、胸口、小腹得要害處更是被鑿穿巨洞此刻醜劍就斜插於巨靈的眉心!——

    感謝‘衝關鋼釘’同學的飄紅、盟主鼓勵,寫書這麼久了,每次見到飄紅都是受寵若驚的感覺,無以為報,認真碼字。

    會有加更容我兩天,稍等稍等、表急哈^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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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六章 十一魂,三寸丁
        

    心念動,醜劍微微一顫,卻未能拔出。

    蘇景暗罵自己一句‘糊塗’,招呼三屍催動童棺上前,伸手握住劍柄,微一用力拔劍而出。之後三屍低喝一聲,三架童棺衝天而起,此地詭怪不可久留,就算想做細查那也是等蘇景傷愈後的事情。

    蘇景端坐於正中的棺上,一道氣機注入醜劍,想引動劍魂歸身,不料屠晚不奉召喚不是不能動,而是不肯動,蘇景甚至能夠察覺到它在相抗自己。

    劍魂不肯歸來,蘇景便幫不到它。以蘇景的心思當然察覺此事蹊蹺,但實在顧不上多想,深吸一口氣,閉目、遮耳、枯心隨即只見他空著的左手心殷紅一點,顏色越來越重,光澤越來越鮮亮,最後一滴紅到剔透、藏蘊精光的血珠,無端從手心中冒了出來。

    大聖玦洞天內,一心想采蘇景元陽的阿嫣小母和幾個修持血屬妖法的妖怪,不約而同吞了口口水,蘇景逼出的是自己的一滴至純精血。

    蘇景開口,左手輕輕一甩,精血化作一道小小的虹,直接遁入醜劍,擴散做道道細血絲,結布一道血網,兜住屠晚。

    人有三魂七魄。

    三魂七魄主掌各異,而修行到高深處,或因人身與天命相衝、或是心魔膨脹動蕩心神,常常會有魂魄不穩、甚至某一魂某一魄飛離之事,這是修行中看不到的凶險。

    不過這種事情在發生前都會有心兆,上乘修家及時動用網魂之術,趕在魂魄離體前就將其收歸原竅,可保無礙。

    看上去邪佞非常,但是以自己的本命精血去網捉自己的驚魂,其實再光明正大不過。

    蘇景動用的就是這道法門,屠晚劍魂既然寄於蘇景體內,便能算作他三魂七魄外的第十一魂,此法可行。而屠晚垂垂無力,抗拒不了這道硬搶一般的霸道法術,被帶了回來。

    而後蘇景無法自已,三聲低啞咳嗽。跟著緊閉嘴巴,把湧上來的一口鮮血重新吞回肚子最後一次動用八祖劍符,讓蘇景傷勢稍緩,但也僅只是‘稍緩’而已,這時候他敢動用本命精血,無異自插胸肺一劍!

    隨手抹掉唇邊溢出的一縷鮮血,蘇景開心眼做內視,屠晚劍身光芒全無,一道道裂痕滿布,隨時都會崩碎開來。忽然,一道裂痕展擴了些,十足讓蘇景心中一抖,生怕名劍神魂就此散裂掉。

    幸好,屠晚強作堅持,撐住了。

    而驚駭過後蘇景也察覺異常,剛剛那裂痕擴大,並非金屬崩裂那樣如脈絡延伸。倒更像墨汁滴在紙上,是沁染、浸滲。兩種截然不同的‘方式’。

    靜下心思再做細看,蘇景恍然大悟,滿布劍身的哪是什麼‘裂痕’,分明是絲絲縷縷的晦黑氣息!

    屠晚不會斷碎,但若棄之不理用不了多久它就會變成一柄墨劍!

    催起一道陽火靈元,助屠晚‘驅墨’。

    從剛才金輪崩碎‘夜色’就能看出,蘇景的金烏正火與那巨靈古屍之力相克。可是蘇景未料到,劍上墨沁遠比夜色來得更頑固,非但不曾被陽火驅散,反而仿佛被激怒的惡蟲一般,立刻反撲過來!

    只在這個剎那,蘇景便明白了屠晚為何不肯回來。劍魂明白,回來會害了蘇景。

    靈氣中所謂‘相克’,並非貓捉老鼠生殺予奪,而是‘水強則破堤、土盛則鎮水’的道理,彼此都能直指對方要害,只看那一方更強。

    蘇景悶哼一聲,竭盡所能催動陽火抵御墨色怪力,同時還有一聲劍鳴,未經耳鼓直接落入心底:何其熟悉,但遠不若以往那麼清冽嘹亮,甚至還帶了些勉強與嘶啞.屠晚奮起余力,綻起的寒光犀利卻散碎,與蘇景合力纏鬥那墨沁!

    蘇景聲音低啞,吩咐三屍:“速歸火行地煞之處。”

    一人一劍都重傷,即便合力也難以降服墨沁,想要打贏這一仗,非得引烈火靈元相助不可!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猛地傳來一聲咆哮:“小妖孽,看你今日還往哪裡逃!”

    蘇景與三屍回頭,身後遠處一道道妖風湧動,為首兩個人,他們從未見過的紫衣老漢,另個再熟悉不過,剝皮國妖皇洪吉!

    突然,一個尖細的嗓音,幾近聲嘶力竭地怪叫:“殺了、殺了!拿下那把劍與我,還等什麼,把他們碎屍萬段!”

    喊聲自洪吉、紫衣老漢身畔傳來,可他倆什麼明明再沒別人,赤目吃驚不小,凝聚目力再做仔細觀瞧,這才看到說話之人:三寸高矮、站於洪吉腳旁。他的個子實在太小,如非尖叫出聲,任誰都會把他忽略過去。

    光頭、干瘦,臉上筋肉扭曲、眼中凶光畢現,皇帝的身後人,伏圖。只是他的臉上哪還有半分從容、丁點和藹!

    堂堂七尺大漢,身形一縮再縮,如今已經很正變成了‘三寸丁’。

    穹頂白雲滾動,天追鳥;地面巨蜥奔騰,地攝蜴;半空裡則是兩個凶猛大妖、一個暴怒成狂的三寸丁、和追隨皇帝進入南荒深處的妖國精銳!

    敵陣動,蘇景卻不退,體內催動陽火與墨沁苦鬥不休,由此臉上硬擠出來的笑容凶惡莫名,狠罵一聲:“陰魂不散,死不足惜!”

    左手高揚,食指、中指間,一道黃色符撰醒目赫赫!

    隨怒罵,手腕振,靈符衝天起!

    洪吉恨極了蘇景,可是一見這道靈符,只覺腦中嗡地一聲怪響!大妖靈覺敏銳,蘇景靈符將放未放之際,洪吉、陰老和周圍妖孽盡能查出此符蘊藏純烈陽火、行布淬厲劍意,與他以前用過的凶符別無兩樣!

    陰老不是傻瓜,接下妖皇重金禮聘後很快便調查清楚,‘小妖孽’曾綻放威力極大的符撰;

    追殺路上洪吉曾反復思量,蘇景若是還有靈符,被困當天應該會一並放出,直接要了皇帝的性命可這是常理揣度,第一次皇帝也篤定蘇景無符,結果直接被打散了命中壽元。

    這小妖孽就喜歡一張一張的單扔劍符害人,又有誰能管得了他?

    洪吉、陰老咆哮怪叫,一邊施法護著己身急退,一邊招呼手下暫避鋒芒。剛剛如怒洪決堤似的展開的攻勢此刻又如退潮一般四散後撤。唯獨三寸丁伏圖,小小身軀又蹦又跳、氣急敗壞:“不可能再有劍符,不許退、不許”

    就在他的怪叫之中,九霄雷動,靈符展威!

    烈烈強光橫掃四方,陽火之怒裹挾於劍,化作徐徐清風!

    真的是清風。

    比著阿嫣小母頑皮時向著蘇景耳朵呵氣並不更重,一陣清風拂面之後,完了。

    風寥寥,天光正好,蘇景的符撰發動完了。

    三張八祖神符在剝皮妖國境內就用完了,蘇景哪來的第四張。被扔到天上去的那道符,還是他在天鬥山修行時煉化的符撰。

    莫小看了這張符,煉化它時蘇景修為雖低,但靈符暗中扣合本尊與三大分身的冥冥牽連,蘇景符撰之威,與三屍昂首吐口水有異曲同工之妙:蘊勢可怖、威力全無,嚇人比打人厲害多了

    要是沒有八祖神符在前,誰也不會被他的符撰蠱惑;可以前有過八祖神符不是麼。且蘇景修為與八祖同出一脈,陽火、劍氣皆相符.洪吉等人哪能不上當、哪敢不急退!

    唯一一個不怕劍符的三寸丁正咆哮怒罵,口中突做長聲慘叫!蘇景動符、群妖退避,三屍可沒閑著看熱鬧。

    劍陣行轉,天星之力入劍來!三屍正不知道該打誰才好,正巧前方有個不跑不逃、嗷嗷怪叫的伏圖

    伏圖的身形便是修持,最近連遭重創,如今連初時的一成都剩不到,哪裡躲得開星劍,慘嚎之中小小身被打飛上天,一路翻滾著、體內又有黑氣散出,身形更小了些。

    這時大膽賊蘇景才心滿意足,坐下童棺一轉飛遁而去!

    眨眼功夫,洪吉就發覺上當,怒火中燒,翻身再率手下急追。陰老追隨在洪吉身邊,重新催動天追地攝追殺敵人,心中憤怒之余,也多出了些許詫異。

    紫衣老妖和蘇景沒什麼接觸,是以不明白,這小妖乍遇強敵,非但不肯立刻逃遁,反而還要撲回來嚇人,很好玩麼?

    童棺疾飛。但洪吉此行特意挑選擅長追蹤、遁法奇速的幫手,急追之勢更勝童棺。

    眼看甩不掉敵人,雷動對自己的童棺疾聲吩咐幾句,著它帶著蘇景繼續逃向火行地脈,跟著雷動又對兩個兄弟呼哨一聲。

    三屍分立兩座童棺,停頓於半空。

    劍輕鳴、寒光綻,殷天子一劍指天、一劍指地、一劍指向急追而至的大群妖孽!

    “斬!”一概平時嬉笑廢話之態,對鋪天蓋地的追兵,三屍異口同聲,做一字暴喝!旋即劍陣催轉開來,隨劍意接引,蒼穹上一盞又一盞星光接連綻放!

    自歸竅大陣開始,連番惡鬥不停逃亡,數不清多少次衝殺與突圍,蘇景真正的依靠,只剩三屍。

    三個渾人永遠都那麼渾,但誰說渾人不能殺人。

    今日三屍並劍,無異陰曹判官於生死簿上的朱砂一筆!

    星力即劍鋒,天追雲散碎、地攝蜥斃命,敢越雷池一步,便只有一個下場: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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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七章 棕褐土,烈火煞
        

    三屍斷後。

    身後劍氣鳴嘯雷霆轟動,激鬥與大妖法術施展的諸般聲音入耳卻不入心,疾馳中的蘇景心神專注、調運陽火死守關竅,抵御墨沁的凶猛攻勢。

    墨色怪力堅韌且凶猛,但它的可怕之處遠不止於力量本身,墨沁之中是藏了‘氣韻’的。

    仿佛面對古剎中的巨佛,明知它只是泥胎、除非地動把它晃倒砸下,否則它不可能傷人,可人佇立龕前還是忍不住會心生敬畏甚至頂禮膜拜因它曾受千年香火、萬人拜奉,泥胎有了‘氣韻’。

    氣韻不傷人,只攝人。攝人心神。

    墨沁便是如此。而它的‘氣韻’並非想像中的邪惡、陰晦。正相反,黑暗中裹蘊著清明剔透;凶力中透出中正平和,似乎它真的是‘本明、本善’。

    在相鬥之中,墨沁氣韻無時無刻不再困擾蘇景心神,怪力與陽火的糾纏越激烈,蘇景便愈能感到,墨沁為‘正’。

    沒道理可講的,這種感覺被直接種入了心底,它是對的、它是正的,那與之相抗者便是錯的,是邪的。

    抵抗墨沁,是一件天大錯事,不如迷途知返,不如從善如流。與墨為伍從此便能拔身苦海,極樂逍遙

    有萬丈雄心、有赴死慷慨,可正在打的這一仗,心中漸漸覺得自己是錯的,由此雄心變成了疑惑、慷慨變成了懊惱,這又怎麼可能會贏!

    陽火相抗減弱,屠晚奮力振鳴卻也喚不起蘇景重振攻勢,正做堅守的一枚穴竅淪陷墨沁靈性十足,陽火勢微時它也緩緩收力,更顯‘中正平和’之風,以博蘇景信任,只以一絲墨色延伸、去接收那枚穴竅。

    但那一縷黑暗怪力才入穴竅,四下裡陽火真元突兀湧起!

    這便是心花綻放、智慧開竅帶來的好處!對或錯,只由本心做主,哪管‘旁人’說三道四!蘇景不受墨沁‘氣韻’影響,陽火示弱也不過是為了狠咬敵人一口。

    墨沁‘中伏’瞬間,蘇景敢用性命打賭,他真就聽到了一聲怪叫!巨靈已死,可他留下來的力量卻是活的,有靈智,有情緒,狡詐且凶猛。

    小小勝利,於大局無關緊要,被打疼後的墨沁,反撲和報復也來得更加凶猛!

    陽火、劍魂,與墨沁苦戰,蘇景卻猛地張開了眼睛

    高空中,空氣掀蕩,紫衣老漢突兀跨出,出現在正乘童棺急遁的蘇景身旁!

    ‘穿雲遁’,一跨千丈七步破空,能在南荒深處稱王稱尊之人,哪一個不是身懷絕技的可怕妖蠻!三屍催動劍陣狙擊群妖之時,陰老已經發動遁法,追到蘇景身旁,旋即老妖手印一扣,四道烏光如電打向蘇景。

    事發突兀,蘇景完全來不及反應,甚至連敵人的面目都未能看清,便被烏光分別擊中四肢!

    奇襲得手,陰老大喜,可那笑容才剛一綻放便告僵硬:不見血肉暴散、不問嘶聲哀號,面前的小妖孽中了法術,居然像個氣泡似的、‘啵’地一聲碎裂開來,然後坐著童棺飛遁的人,變成了一塊紅色的石頭,翻滾著向地面墜去。

    蘇景端坐童棺貼地急掠,手微揚,尺身陰褫被他握在手中!

    前方大群凶猿攔路,它們並非追兵,而是附近密林中的土著,乍見陰褫,凶猿首領立刻低低吼叫一聲,提醒同族小心。

    如果真到性命相搏時,凶猿不怕陰褫,但若只為了吃上一口肉,就和尺身陰褫為敵無疑不值,凶猿陣勢稍稍松動,童棺及時穿陣而過。

    蘇景沒有絲毫松弛,另只手急招,北冥出鞘遁化怒鯤向前放一片密林撲出!

    兩頭地攝黑蜥破土而出,它們才一顯身,便迎上一柄神劍的誅殺!腥臭血肉散碎,兩頭怪蜥被一劍斬殺,不過其中一頭死時瞬間,也送出了一道妖識

    人在天上、剛剛發覺上當的陰老,目中凶光閃過,心咒起遁法動,下一刻便出現在兩頭地攝蜥喪生之處,遙遙可見蘇景正乘棺急遁。

    老妖面上冷笑森然、手上妖印再動,四道烏光自蘇景身後迸現!

    金光閃爍、叮當亂響,九九劍羽散起護身,四道烏光前進之勢一滯:竟是四頭七寸長的黑金蜈蚣。不用想也知道它們絕非凡品,庚金劍羽都難傷其分毫。

    突然之間蘇景身後人影閃爍,正狙擊洪吉三屍趕來相救,顯身同時星陣成形,怒斬老妖!

    同個瞬間蘇景悶哼,左手松,放陰褫返回大聖玦,跟著又一拍錦繡囊

    三屍星劍襲來、將滅頂的剎那,老妖身形突兀消失不見,劍落空,擊穿地面落洞深不可測。

    消失同時,老妖又告顯身四條黑金蜈蚣只剩其三,另一頭蜈蚣突然變成了老妖!

    ‘陰老’本就是南荒深處陰沼潭邊的一條蜈蚣精怪,天生異種、機緣造化、再加之無數年頭的精修苦練,終成這殺疆血域中的一方霸主,那四只黑金蜈蚣是它捕捉的同族、再配以自己的四肢須足祭煉千年而成,既是他的法寶、也是他的手下、身體、甚至身外分身,毒性和威力自不必說,關鍵時候還能容他‘侵身化形’。

    是犀利攻勢,更是巔妙妖術,一頭蜈蚣突然變成了老妖,頃刻局勢逆轉。

    三屍猝不及防,錯過阻敵良機;老妖一現身便衝破劍羽阻攔,但是不等他再施展什麼遁法或妖術,一道熱浪迎面撲來、金燦燦的屋子、金燦燦的劍!

    蟲豸蟻蝗,本就是烏鴉的零食,蜈蚣的變化再如何精妙,又怎麼可能逃得過金烏洞察?三屍沒想到陰老之變,蘇景卻探知得一清二楚,還不等陰老以黑金蜈蚣化形,他的黃金屋就已經出手!

    再沒有投機取巧的余地,蜈蚣老怪唯有鼓蕩妖元,硬抗黃金屋一擊。

    蘇景卻都不再多看一眼,急掠而走。

    轟隆巨響驚天動地,對撞惡力席卷四方。黃金屋倒卷斜飛,老妖則被打出原形,三丈身展的黑金蜈蚣,重重摔落在地偌大一片密林木碎土崩!

    黃金屋火燙劍氣侵入身體,老妖只覺氣血翻湧五內如焚,蟲軀蜷曲百足顫抖,頭頂上的兩根刺須也被燒得焦糊。

    三屍星劍怒起,但老妖疼得滿地打滾之際,仍能分出一道心思,催馭黑金飛蜈護身擋劍。

    沒片刻,大群‘天追地攝’衝來,天空中雷霆鼓蕩,洪吉也率領手下殺來

    百足之蟲斷不蹶、死不僵,陰老這等妖孽,性命最是頑強不過。何況他的修持不再洪吉之下,莫說是鼓足妖元與黃金屋硬撼,就是全無防備下被擊中他也不會喪命。

    蘇景就是明白現在無法將其誅殺,所以才未再出手。

    真正逃亡中,哪怕早走半步,都能趕出一份生機;內外交困時,每節省一份力氣,等若保住一份生機。

    救下自己的和屠晚的希望、逆襲強敵了斷一切的希望,就在這一趕、一省之中緩緩擴大,蘇景敢拼命,但不逞強。

    遙遙望見蘇景背影,可面前有三屍攔路一時間又無法突破,俯身於洪吉肩膀的伏圖憋悶得心肺欲炸!

    連遭重創,毀去的不止是玄法修持,他的心神也隨之淪喪,稍遇挫折就狂躁難耐,而他此刻心中關注的,甚至都已經不再是蘇景,尖聲怪叫道:“小妖,那是什麼劍,那到底是把什麼劍!”

    蘇景哪會理會這個半瘋的怪物,頭也不回向著火行地煞急行。

    “那劍名喚”雷動忽然開口,沉聲接下了伏圖之問:“伏圖的親爹!你喊他一聲爹,他一定應你。”

    雷動回答的一本正經,星劍之陣行運到風生水起,惡戰。

    一路追逃,不死不休

    死也不休!三屍數不清自己死過多少次。有時是被敵人斬殺,也有幾次是為馳援被妖孽追到的本尊。

    蘇景血流披面,一道妖法擦頂而過,連頭發帶頭皮被戧掉一片;

    左臂骨折無法稍動,洪吉施展的一串雷霆,若非鬼袍相護莫說胳膊,只怕半邊身子都會變成焦炭;

    背後血肉模糊,傷口和鮮血均為黑金顏色,傷且毒,蜈蚣老妖緩過氣來,一記妖爪連鬼袍都抓爛了

    新傷引舊疾,連遭重創之下,之前辛苦壓制住的內傷盡數暴發,而真正要命的是,隨蘇景力衰氣弱,體內的墨沁怪力愈發猙獰,已經漸漸攻近心脈。

    黃金屋丟了,醜劍丟了,連北冥都丟了。

    第四天深夜,三屍瘋狂,如惡鬼;蘇景臉色蒼白,呼吸粗重。

    追兵中最最蠢笨的地攝蜥也能看出,蘇景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但蘇景也不想、不用去看明天的太陽:

    就在前方,松軟的棕褐土地,大概十余裡方圓,灌木傾蓋林葉遮天蘇景舍棄童棺,鼓足余力奮力撲躍向前,人還在空中氣力便已衰竭,直挺挺地摔向地面。

    三屍齊聲暴喝,不再理會敵人,動劍蕩起凶狠一擊——於蘇景落地的同時,身旁地面被劍力破開一洞、如深井。

    蘇景挪動身體、直墜‘丼’中。

    蘇景摔落之處,前輩手札記述之地。

    棕褐土,烈火煞。

    下一刻,密林之中颶風卷揚,風聲嘯叫如凶獸長嗥,整整三百裡山巒,突兀變了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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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21:49: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五八章打你個糊塗東西

沒了,什麼都沒有了!山林消失不見,同伴不知去向,敵人更不知所蹤!

九霄‘天追’、土下‘地攝’,半空中正急追蘇景的妖蠻,只要置身‘棕褐土’周圍三百裡之內者,就那麼突兀地置身於一片‘空空如也’。

目光之內不存一物,空曠天地,只剩自己孤零零一個人!

三屍也不例外,連自己兄弟都找不到了,左顧、右盼、拔劍、自刎

手札主人袁朝年的修持如何早已無可考證,但只憑他孤身一人深入南荒、從容來去,足見他的本領了。蘇景揣度,境界姑且不論,這位前輩的鬥戰本領,至少不會差於塵霄生師兄,甚至還要更強些。

但是以袁朝年的本領,曾因這片棕褐土地,被困了整整百年。

他老人家是來游玩、探秘的,來到附近見到火靈彌漫,自然進來看看端倪,可是這方圓數百裡地方,火靈分布並無薄厚之分,他明知會有‘火源’可就是找不到,足足耽擱幾個月功夫才探索到這片‘棕褐土地’。

其實直到他踏足其上,都沒想到這裡與其他地方有何不同,但是一個呼吸功夫過後,天地微微一顫,袁朝年被困於‘空空如也’。

前輩準備充分,他是帶著沙漏來的。一困五十年,不是他闖出了‘空空如也’,而是古怪法術發動一次只維持半百光景,時候到了法術撤銷,袁朝年自然脫困。

這一來袁朝年也明白棕褐地暗藏玄機,不敢再踏足其上,站在‘圈外’小心翼翼地施法,引了內中一把土到手,不料還是引動了古怪法術。

下一個五十年,在‘空地’中,前輩倒是把這把土研究清楚了:原土,真正的原土。

五行有生克,一行到了極致便會衍生下一行,至火生原土。這小小一片土地是火行極致的表現,那便再明白不過了:其下藏了一道火行極煞。

又是五十年熬過,袁大仙拔腿便跑而這百年光景,落在手札上不過寥寥幾句話罷了,還不如他記述一座大湖中的三鰭怪魚味道如何鮮美落墨更多。

沖煞是修行,蘇景敢引追兵前來、不怕他們會打擾自己,依仗的就是此間古怪禁制:棕褐地一旦被驚擾,呼吸功夫過後會有奇怪法術困住周圍,他自己則已落入地下深處。

一個呼吸功夫,足夠了;

五十年,足夠了!

洪吉、伏圖、陰老皆為南荒土著,但他們也不可能熟知每寸地方。且此地本就‘默默無聞’,妖孽們根本不曉得藏有古怪法術,被困住一點不冤枉。

原土並不厚,充其量十余丈,被星劍徹底打穿,其下則是一道大地裂隙,過隙之後周圍陡然開闊,一片漏地巖腹。

不等蘇景落地,三屍便出現身邊,然後跟著一起翻滾著往下摔總算這地方足夠深邃,容出他們放飛小棺材的時間。

濃濃火元撲面而來,無需蘇景刻意動念,周身千多條氣路便盡告開放,受納真元入體。

蘇景落地、勉力端坐,金烏真策第五境修法‘煉裂崩元’行運。氣行周天,將入體真元煉化做陽火精氣,隨即心分兩用,一道心識引導兩成精氣施展‘金烏大焠真’,行功療傷、修補經絡與身體;另一道心識驅馭八成真元猛撲墨沁!

外擾暫清,內困卻更重。想保住自己、保住屠晚,就得先結果了這墨沁的‘性命’。

初到異境,三屍各自警惕,結陣把蘇景護在中央

能夠生出原土的火靈元,純烈之處比起‘烈火靈妙地’毫不遜色,但與之不同的是這裡並無奔騰烈焰。

烈焰是火靈元的表像,而並非火靈存在的唯一方式,這道火行煞是‘氣脈’。是火還是氣蘇景無所謂,可對三位矮神君來說就大大不同了,這次不用再被翻來覆去地燒死。

守護一陣,四下裡都安靜平穩,赤目眼光閃爍,轉回頭對兩位兄弟說道:“似是有寶,你們在這守著,我去轉一轉。”說完也不等回答,跳上自己的小棺材飛跑了。

又過一陣,雷動提著鼻子用力陣聞嗅,對拈花道:“我也去看看,地下深處,應該有些好吃的,對了,你數著點日子。”言罷天尊大人也告離開。

外面有古怪法術,地煞中卻全不受影響,以三屍現在的目力,還能勉強看到頭頂高遠處的地隙有星月光芒撒入。

這個時候就拈花最老實,拿著寶劍一會指東、一會又猛轉身指向西,偶爾抬頭見到星光變成了陽光,又趕忙在地上劃一道,自己哄著自己玩得挺快活

外間天地,洪吉被攝入‘空空如也’時心中吃驚,妖風卷揚護住身體,同時妖識散出探查四周、妖念傳遞聯絡同伴。

沒有用。空洞世界沒有邊際,散出的妖識泥牛入海;只剩妖皇自己,妖念傳去得不到任何回應。

洪吉又一揮臂放出幾只紫蟬,不料紫蟬才離開袖子,一下子就消失不見。

妖皇臉色再變,遁起身法沖天而起!

沒有用。東南西北、四面八方,所有方向都試過了,根本找不到邊緣又何談出去。

洪吉手掐妖印猛一翻,催起法術砸向地面。他現在用到的法子,當年袁朝年前輩不知試過了多少次,又哪有一樣管用!

洪吉當然不肯死心,心念急急轉動,一道道狠辣法術擊入‘空空’,開始的時候還是為突圍、做試探,但亂打一陣後,心間愈發煩躁起來:一路追殺、傷亡慘重,明明那小妖再也堅持不住了,哪想到情形突變,小妖不知去向,自己被困在一個見鬼的法術中!

南荒妖蠻心性暴虐,躁念越動就越濃,心中越想越恨

他奪了朕的命中壽元!

他傷了朕無數心腹手下!

他毀了朕的奪舍大計!

他殺了朕的龍!

他搶了朕的天無常丹!

他還斬了朕的皇后啊!

不知不覺,皇帝暴怒成狂,雙目赤紅嗷嗷嘶吼,澎湃妖力化作隆隆神通,洪吉手舞足蹈,一個人發瘋亂打!

另一個‘空空如也’中,伏圖也在發瘋。與皇帝不同的,他根本都沒想過脫困。眼看就要拿下蘇景時,忽然被法術所攝,以伏圖現在的心性,根本不能接受這樣的事情,直接怪叫一聲,開始狂躁亂沖亂闖,偏偏周圍空無一物,讓他想要撞頭搶地都沒有機會!

“劍,那是什麼劍!”

“什麼劍!”

“小妖的劍啊!!”

嘶啞呼號,亂打猛沖,瘋狂地仿佛被斬斷尾巴的野牛,身形不及三寸的怪物,腦中最最想不通的事情,就是蘇景的劍,屠晚。

一口長氣呼出,蘇景開目,旁邊的雷動立刻問道:“還好?”

他和赤目四下亂轉一無所獲,早都回來本尊身邊了。

蘇景點點頭:“無妨了。”如今蘇景得了外力新助,猛攻之下墨沁終告支持不住,被陽火徹底煉化,消散一空!

最要命的東西已經祛除,剩下的就是療傷、煉劍、修行、破境...都是好事!

見本尊沒事,赤目又迫不及待說起自己的事情:“這地方古怪得很,我明明覺得有寶貝,可就是找不到。”

蘇景笑了笑:“等我事了,幫你一起找寶貝。過了多久了?”

“正數著呢,得等會!”拈花聲音傳來,他正趴在地上數自己劃過的道。

好兄弟講義氣,另兩位矮神君都趴過去幫他一起數,半晌過去三人才爬起來:“二百來道,大概六七個月吧。”

沾染在屠晚劍身上的墨沁,一共又能有多少?煉化它竟用去半年多的時間...但蘇景並沒太多意外,沒再說什麼又復閉目。

片刻後他又睜眼,望向赤目:“別劃道,直接記數,這樣方便。”

赤目眨眨眼睛,恍然大悟。

蘇景重新凝神,內視屠晚。

劍魂這次傷得極重。劍身清亮不再,內蘊玄光散亂,靜靜躺於經絡中一動不動。

兩個‘屠晚’之間靈犀相連,蘇景曉得墨沁雖祛除,但劍魂也到崩潰境地,若不施救它遲早魂飛魄散!

陽火一分為二不變,兩成給自己療傷,另外八成都送過去,以金烏小煉世相助屠晚。劍魂卻微微一掙,不受金烏妙法的淬煉。心咒變換,小煉世換做大焠真,甚至再改作兩法合一的‘劍剎天烏’,但劍魂都不受祭煉。

幾經努力全無效果。

修行中人,本應看淡悲歡離合,人世間一場生離死別,不見得比著草木一季榮枯來得更有感悟,可蘇景不行,他的修行不是忘情而是至性。就這樣看著屠晚煙消雲散,自己卻束手無策,心中晦暗無以言喻

三屍看得出本尊的神情,面面相覷,這時候誰也不敢亂說話。

不料過不多久,蘇景忽然‘嘿’了一聲,甚至還抬手敲了自己腦門一擊,那句‘打你個糊塗東西’未出口,但意思卻再明白不過!

體內劍魂從何而來?離山最擅煉器的公冶長老將哪一門‘打鐵法’奉若至寶?

蘇景剛剛光想著金烏萬像中的法術,居然忘了自己與屠晚結緣的那門詭怪功法那個懵懂少年一頭栽進修行世界、修煉的第一道功法,邪法。

三聖三冥君三仙三大士百劫屠晚洗劍轉生無上心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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