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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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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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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1:23: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零九章 命相親,劍既魚

    性、命相依,命火穩固後精神便開始開始複蘇,早在幾個月前,扶乩腦中那一點清明緩緩亮起。只是她不能稍動,張不開眼、更無法吐氣出聲。

    以扶乩的五感,不開目也能探知周圍的情形,只是她太虛弱,感覺恍惚著、很像做了一場夢:青年男子端坐於自己身前,一隻右手在她身上翻來覆去的‘摸著”能碰的、不能碰的地方全都碰了個遍。

    剛剛他和另一人說話......他已摸了十年?

    五官清秀、但凜凜的妖邪氣意攝人心魄。再就是...這個人沒穿衣服。身上之物不過腰間一只挎囊、髮鬢間一朵黃花。

    魔徒卿眉的境界高,能以真元幻化衣衫,經脈重塑後他就‘穿戴整齊了。蘇景沒這個本事,他要煉的寶、修的法太多,且又內藏鬼袍,這種沒什麼實際用處的法術哪顧得上去學。

    扶乩知道他在救自己,更要緊的是,從蘇景手上送入她身體的那一道道暖意,讓她覺得無以言喻地愜意和親近,是以就算蘇景的神采妖邪凜凜,她仍是覺得踏實、安全。

    只是初開目、對望時的臉紅,還是忍不住的。

    蘇景的手在扶乩的心口上穩穩按著......扶乩醒來前,蘇景都不太確定自己一定施救成功,得護住她的心脈。

    蘇景手一劃,從軟綿綿的地方挪開、拿住了扶乩的脈門,她與卿眉的狀況一樣,性命無礙了但修為損喪嚴重,還得靠蘇景的陽火來抵禦周遭烈焰。

    “多謝你。”扶乩笑了。讓人意外的,劍仙子的聲音很柔軟,糯糯的江南口音:“你是誰?”

    蘇景微笑:“離山真傳蘇景,我囊中有命牌,待騰出手時拿給你看。”

    可蘇景沒想到的,言及‘離山”扶乩竟沒絲毫反應,倒是她見了蘇景的詫異神情,反問道:“怎了?”

    說完,她搖著頭、盈盈一笑:“對不住得很,以前的事情,我一時記不起來了。”

    扶乩的聲音平靜,沒有無奈更沒不存狂躁,因她不是今天才醒來的......意識復甦的這幾個月,數不清多少次試圖回憶過往,可惜腦中閃起的盡是淩亂『碎片』全無頭緒可循。

    仍是『性、命』相依的道理,命火難繼時精神也會隨之消彌。

    扶乩仙子在被蘇景救下前,唯一生機僅在舌尖一點,這樣的情形維持了千多年,這其間她的精神不會有絲毫活動,連夢都不會做一個。

    要知道這不是修持入定,她長時間處在瀕死邊緣,元識沒有命火滋養受損極大,如今醒來後記不起以前的事情,算不得如何異常。

    不過也不需太擔心,假以時日待扶乩修為恢複、精神真正健旺起來,再返回離山去多多接觸以前熟悉的景、物、人、事,過往一切都能再重新想起。

    蘇景放緩了聲音,對扶乩道:“你也是離山劍宗弟子,掌門真人沈河是你師弟。”

    扶乩輕輕一眨眼,目光忽然閃出一抹狡黠,小女孩才會有的天真趣味:“掌門人的師姐,輩分很高吧,你剛說你也是離山弟子......”

    “他輩分更高!”卿眉隨口插了一句。

    蘇景從來不把自己當棄徒,但也實在沒臉皮去和扶乩比輩分,就此岔開話題:“你那塊黑色石頭,我要借用一下。”

    雖然對方想不起過往,但畢竟醒來了,於情於理此事蘇景都應和她打聲招呼。跟著蘇景簡明扼要,說起他所知的、黑石與扶乩的關係。

    還不等蘇景說完,扶乩就笑了:“不用借,送給你。”說完,稍加停頓,她又道:“我能不能再看下石頭?”有關黑石,她還殘存了一點點印象,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這又有何不可,蘇景心意一轉,黑色石頭顯出於手背,扶乩將其拿在手中,看了看,嗅了嗅,甚至又遲疑著、放進口中吮了吮......蘇景忍不住笑道:“你別把它咽了。”

    檀口一張,黑黑的石頭落於白皙的手心,相映成趣。扶乩的眸子清亮,仔仔細細地打量石頭。

    看她的樣子片刻功夫不會完事,蘇景由得她去琢磨,自己轉目望向卿眉:“有個事很有趣,差點忘了告訴你。”

    十年不輟,淬煉火元,剛開始時候沒覺得什麼,但後來蘇景漸漸察覺:伴隨著烈烈火靈,被自己不停收斂進來的,還有一股純烈妖氣。

    卿眉喜揚眉:“蝕海大聖的?”十年功夫,他的眉毛早就長出來了。

    “除了它還能誰的。”二合為一的世界,大聖識海中的妖氣與靈妙地的火靈混在一起,如鹽溶於水、彼此間並無衝突。

    卿眉一邊笑一邊咬牙:“收它的!”

    蘇景也笑了:“那還有客氣的?”

    兩個人正說笑著,蘇景握著扶乩的右手突然一空,驚愕中抬頭去看,扶乩竟然消失不見了!

    那塊黑色石頭失了依托,正向下摔落。

    蘇景的右手空了,本能揮手去抄黑石,更沒想到的......他抓住了一隻手,溫暖、滑膩、白皙的一隻柔荑:扶乩仙子消失得突兀,但下一刻她又憑空‘冒了出來”一隻手握住了蘇景右手,另隻手則輕輕拿住摔落的黑色石頭。

    蘇景心思轉得奇快,微一愣後麵露喜色:“你還記得如何開啟石中洞天?”

    蘇景所言不差,剛剛一隱、一現,就是扶乩打開了石中洞天一進、一出。

    記憶不再,可法術與見識都烙印於心不會丟失,扶乩甚至都沒有去刻意回憶,拿到這塊石頭擺弄一會,自然而然就知道了開洞天的咒法。

    扶乩模樣開心,笑容柔柔:“裡面是個修煉的好地方。”

    旁邊的卿眉一下子來了精神:“能把我送進去麼?”

    卿眉在現在的世界中,一來周遭只有火靈元、沒有其他行屬靈氣可供采補,他行功也無用;二來要靠蘇景遞送陽火抵擋烈焰、他也無法運功,所以這麼長時間卿眉雖然經絡得以重塑,修為功力卻始終無法回復,此刻聽說有個洞天福地可去,他當然在意。

    扶乩沒回答,而是望向了蘇景,征詢之意不言而喻。

    蘇景咳了一聲:“你自己做主就是了,不用問我。”

    扶乩搖頭,聲音輕卻堅決:“你的石頭你的洞天,你說了算。”

    蘇景不矯情,幹脆點頭。扶乩立刻催動無聲咒、黑石中烏光一閃罩於卿眉,將其攝入洞天。蘇景正在境界曆練之中,他進不去洞天。

    施法過後,扶乩把石頭遞還給蘇景,後者意外問她:“你不進去修煉?”

    扶乩顯出些微遲疑:“過一陣再進去行麼?想...和你在外面待些時候。”

    得金烏大焠真相救,扶乩的命火本元就是蘇景的金烏真火,扶乩也會對蘇景添出一份親近。這是骨血本命的親近,就算她以後恢復記憶恢復修為,也再都改變不了的。而她現在失了記憶,就算再如何鎮靜,心底總也免不了茫然與惶惶。兩事合一,現在扶乩不想離開蘇景。

    似乎是怕蘇景會回絕,扶乩嘴唇又動了動,想要再說什麼,可有不知該如何懇請,目光也隨之垂下,不敢去看他。

    蘇景由得她,一笑點頭:“成,不過我沒空陪你說話,後面還有的忙了。”

    清清透透地笑容,從扶乩面上綻放開來,她用力點頭,未講話......他剛說過的“沒空說話”

    若非機緣巧合、在這樣的情形下接觸,又有誰能想得到,最近這千多年,離山門下飛劍最鋒利的弟子,竟是如此柔軟的本心、本性。

    黑色石頭重新沉入體內,蘇景正待繼續祭煉此寶,心思忽然又是一動:少了一個需要救護之人、多空出了一隻手?

    空著也是空著。

    蘇景伸手入囊,取出了同修金烏正法的前輩之劍,一方死牢黑獄!

    陽火真元注入其間,小心試探著,而後蘇景若有所思。如此良久,待他回過神來時,扶乩已經睡著了,身子軟軟地靠在蘇景身上、螓首搭於他的右肩,扶乩睡得安慰、踏實。

    蘇景不去打擾,心意調動,陽火流轉,開始入定行功。

    ......

    黑色石頭的洞天之內,萬碧空如洗,青藍湛湛、純透得仿佛要滴出水來,大好天光賞心悅目,一眼望上去便不忍再挪開目光。

    晴空之下,大海無邊,透著清亮的蔚藍顏色,海深邃浪卻淺

    o,蕩起悅耳的浪濤聲。此間沒有大塊陸地,但小島如星羅棋布,卿眉就置身一方巨大白色礁石,獨臂魔徒抬頭望望天、低頭看看海,不屑冷笑一聲:“正道!”

    如此壯美開闊的景色,一看就是正道人物開拓出來的洞天,若是魔家弟子的福地,那可是另外一番顏色。

    不過冷笑之餘,卿眉也舒舒愜愜地長吸了一口氣,扶乩仙子說的沒錯,這是靈秀乾坤,極適合人間修家修煉。

    一口長氣洗完,卿眉忽又‘咦,了一聲,他置身的島礁前,一尾‘魚兒,遊過。

    普通的魚引不來元神大修的詫異,那條正歡快遊弋的魚兒樣子著實有些古怪,卿眉蘊足目力再去觀瞧......哪是什麼魚,分明是一把劍!

    一柄長劍,在大海遊動?

    又何止一柄劍啊!卿眉目力調起,由此也看得清清楚楚......遠處不敢說,至少這方圓十數的海域內,一柄柄長劍,或三兩為伴、或成群結隊,正歡快暢遊於大海。

    劍如魚?

    劍既魚!

    這海中無魚,只有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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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1:23: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二一零章  怒海撐天
          
  
  卿眉本就是個大膽狂徒,否則之前他也不敢鑽進大聖識海來殺蛇,見海中長劍游弋,想都不想立刻調運所剩無幾的真元,揮手甩出一道血線長絲,想要『釣』上一柄來瞧瞧。
  
  不料他的長絲入海,一碰之下長劍竟『消散』了,好像個水中影似的,過了片刻,劍又重新凝結成形,再復游弋開來。
  
  卿眉接連換過其他長劍,接連幾次試探皆如此。
  
  片刻驚詫後,再聯想蘇景之前所言,卿眉大概明白了:那海中游弋的,並非真正靈劍,它們是一道一道的『劍意』!
  
  有形卻無質、被養於汪洋靈水的劍意。
  
  它們應該牽連著一樁浩**術,不過內情暫時無從追究,此事跟卿眉不存半個大錢的關系,他也不再去瞎操心,盤膝坐地開始行功洞天小乾坤,靈秀且靜謐,但它與外面的烈焰世界一樣,全不存時間概念。
  
  一場精修,不知過了多久,散於體外的靈識輕輕一震,卿眉立刻從入定中醒來,張目一看,原來是扶乩現在也進入了洞天,站在遠處另一塊島礁上。
  
  卿眉向她打了聲招呼,而後揚聲問道:「外面如何?」
  
  「比我醒來時,烈焰世界縮小了不到三成。」扶乩應道,她的元力虛弱,不過又是十余年過去了,卿眉恢復許多,她聲音小也照樣能聽得清楚。
  
  卿眉點點頭,又問道:「蘇景有說什麼嗎?」
  
  扶乩搖頭,長發隨海風輕揚,她笑:「一直沒說話。他沒空理我。」說完,對卿眉揮揮手,扶乩雙手結印置於前額,靜心入定開始了她的修行。
  
  仙子修行時並不坐,她站得筆直,如劍。
  
  大聖玦中五十六位妖蠻,黑色石頭內正道仙子、邪魔弟子,還有置身火海戴黃花、捧黑獄的妖邪蘇景,所有人都在精修,時間無用、不去理會!
  
  日月輕賤,時光忽忽,距離上次溺春大祭已經過去整整四十年,皇後與金瓜仍守在鐵灰色的群山中,只是兩人身旁多出了大群的侍衛與僕佣
  
  國師洪靈靈的肉身直挺挺地躺在一旁,還是他元神出竅時的姿勢,不過金瓜大將幫他把褲子穿上了。
  
  皇後置身於鸞座內,臉色青晦,手撐額頭默然不語。
  
  皇後頭疼,持續很長時間了,開始的時候還是斷續、偶爾,最近開始頻繁起來,且有愈演愈烈之勢,甚至眼前、耳中還會有模模糊糊的幻像幻聽。
  
  不止皇後一個人,洪蛇一脈所有血統純正的在世子孫,皆如是。
  
  只是旁人都不明白這莫名其妙的頭痛到底是怎麼回事,但皇後最近才主持過一場春祭,又距大聖法身極近,所以她的感覺更明顯些:那幻像中先祖怒鱗賁張;那幻聽中先祖怒吼如雷!
  
  再看看一旁國師直挺挺的身子,聯想他脫殼去探識海的原因,皇後沒辦法不驚疑——大聖爺出事了?
  
  大聖玦中,所有妖蠻都暫止修煉,一言不發仰望天際,四十年不知不覺,大聖玦的天空幾近被烈火靈雲鋪滿,仿佛隨時會用燃燒起來的天空!
  
  就只差西北角落,還剩一線藍天,所有妖蠻都明白,那線藍天一滅,這座『穴竅』便被注滿了,蘇景非得再開心竅、否則不能活。
  
  雲霞流轉,絲絲縷縷、一點一點、吞噬著此間最後的藍天
  
  大聖識海、烈火世界。
  
  看上去仍一望無際,不過蘇景感應得明白,這世界縮小得不足初時兩成,那火行靈妙地的八成真元皆被自己煉化!
  
  『天烏劍獄』早已被收起,蘇景雙目閉合,臉上不存絲毫表情,全神貫注著體內靈元行運,大聖玦將滿,最關鍵的時候終於到了。
  
  就在不久之前,黑色石頭已經被徹底煉化,真正認主了。
  
  終於,妖域的天空徹底被火雲湮滅,久違的脹裂巨痛猛地暴散開來,氣海、識海、心竅、『妖巢大竅』與正奇二十道通脈同時劇顫!
  
  猛然間,玄功變,暴躁火元為正法所引,就此掉轉方向,浩浩巨潮向著黑色石頭轟湧而去。
  
  扶乩雙手緊握,目光緊張;卿眉單臂負後,神情關切,兩人站在平時修煉的礁石上,同時抬頭望天。
  
  並沒讓兩人等太久,黑石洞天的穹頂忽然一震,火靈大潮衝到,就在此刻,洞天內的大海陡掀狂瀾!
  
  沒有風,所以不是浪,而是那無邊汪洋,於剎那間倒卷而起、逆衝天穹!下一刻,大海鋪盡長空——海在天上!
  
  半聲悶哼,蘇景身體猛顫一下,黑石洞天未能打通!
  
  可是這塊石頭煉化的明明白白,就是認主了,又怎麼可能突然『變卦』、不受火靈元入內?
  
  不可能的事情就擺在『眼前』,黑石內怒海撐天,不許火靈灌注。
  
  「怎會如此?!」異口同聲,黑石洞天中的卿眉與扶乩驚呼。接下來兩人反應各不相同:
  
  卿眉縱法,大咒中血雲升空,轟向撐天水幕,以求破開禁制接火靈入內,可又哪有什麼效果。元神境界雖強,但是在這黑石洞天內,實在不值一提!他之所為,蚍蜉撼樹。
  
  扶乩則面色蒼白,手捧螓首低低一聲哀呼,仿佛一下子被人抽干了力量似的,嬌軀撲倒在地。似是蘇景之苦她能感同身受,此刻劍仙子頭痛欲炸!
  
  但只倒地片刻,扶乩又復躍起,顫抖之中勉力施法,她要出去找蘇景。貝齒咬破朱唇,一抹鮮血嫣嫣,扶乩動咒離開洞天
  
  蘇景想不通,可是眼下的情形裡,又還有什麼可琢磨的,唯一能做的僅僅是集中所有精力,調運靈元再次轟擊黑色石頭。
  
  第一次衝擊剛剛失敗,蘇景明白只憑此刻湧入身體的火靈元力道遠遠不夠。他需得『加力』,哪怕經絡自己受不了,也得把力道加上去。
  
  若破不開黑石洞天、便會身死道消。
  
  大聖玦內,滿積於空中的赤霞遽然流轉開來,眨眼後流散一空、藍天畢現!所有火元盡受蘇景之命,調運於經脈、彙聚於洪流,去猛攻黑石!
  
  眾多妖脈齊齊大吃一驚:一下子抽空大聖玦的火靈元他的經脈受得住麼?!
  
  能不能受得住蘇景也不曉得,他只知道,若破不開黑石,他便會死。不止自己,三屍、烈烈兒、阿嫣小母、老石頭、烈火鴉小禍鬥、六兩黑鷹裘平安大批性命都會隨自己一起,身死道消!
  
  蘇景搏命,以自己能做到的,最最激烈的方式,去搶那一線生機。
  
  冥冥之中,一聲淬厲大響,第二次衝擊。
  
  火靈浩浩,彙聚一起,蘇景以前做夢都想像不到的浩蕩怒潮,分從各道經絡瘋狂奔湧。正十二經、奇八脈皆現裂璺,無以復加之痛,如無數生了鏽的殘劍斷刃狠戳腦海!
  
  怒潮至,齊轟黑石。
  
  腦海之中那一聲賁烈巨響。
  
  黑石洞天轟然猛震,天上的海陡顯裂紋,一道道瀑布傾瀉,但天仍是天。
  
  黑色的神奇石頭,屹立於怒潮,巋然不動!
  
  潮崩碎,猛攻敗。
  
  下個瞬間,自大聖玦中調運而來的厚重火靈歸於原位,只是在妖蠻眼中,那天空再不是靈動火紅,而是濃如血、晦入霾的昏暗蒼穹:紅的天,搖搖將墜。
  
  一口鮮血猛噴!皆盡全力仍未成功。蘇景雙目血紅,又一次緊緊咬住牙,第二次未能破關,便再來第三次吧。即便明知自己再承受不住了,卻非如此不可,他無路可退。
  
  就在此刻,血色淋淋的視線內忽然閃出一個人,英氣勃勃卻溫婉俏麗的女子,離山扶乩。
  
  扶乩的臉色不比蘇景好看半分,全不顧及什麼,她直接坐入他的懷中,雙手同時抬起。
  
  左手的小指對自己的眉心輕輕一戳,指甲戳破了皮膚,一道小小的傷口,一滴血流了下來。跟著扶乩把五指古怪一捻,好像是個『收網』的動作,而傷口內、鮮血後,湧出了一滴清水。
  
  晶瑩剔透、閃爍清亮的一滴水,湛湛於眉心,卻不曾淌下。
  
  同時扶乩的右手、同樣的小指、同樣的位置、劃破了蘇景的眉心。
  
  跟著扶乩把額頭貼了上去。
  
  眉頭對眉頭,傷口對傷口。冰涼卻柔軟的雙手,輕輕按於蘇景的太陽雙穴,檀口輕輕嗡動著,催念起輕靈咒唱那滴清露,自扶乩的祖竅進入蘇景靈台,輕輕一顫、溶於他的骨血。
  
  下一刻。
  
  天上的大海四崩五裂,萬萬鈞的海水從遙遙高空砸下,卿眉嚇得魂飛魄散,奮起所有修為護住己身,這才沒被天水拍散了骨頭。而海落下,這方世界再無禁防,眨眼間紅霞流轉:黑石洞天開,蘇景又添新竅。
  
  大聖訣的微微一蕩,天空迅速明亮起來,紅雲不變,但那份死氣不見,靈動重現。
  
  可怕的痛楚,隨著膨脹感覺的迅速消失而散去,蘇景逃過了這一劫,以黑石洞天之廣博、足以把現在的烈焰世界收斂一空!
  
  扶乩仙子把額頭挪開,望著蘇景笑了笑,似是沒了力氣,干脆都不動了,就坐在蘇景懷中、靠著他的肩膀,閉目養神或事睡著了?
  
  兩個人眉心的傷口,都肉眼可見迅速愈合,修家的體質本就如此,小小外創不比普通人掉一個頭發更嚴重。只是蘇景的眉心愈合後全無痕跡;扶乩的傷口不見、卻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疤痕,抹不掉了,一輩子抹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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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劍出離山  第二一一章  莫大喜悅
  
  
  又是人影一閃,卿眉離開黑石洞天來到蘇景身前:「怎麼回事?」
  
  卿眉在洞天中精修三十年,修為盡複,以他現在的本事,不用蘇景幫忙也能抵禦烈火許久。
  
  蘇景一時間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這時伏在他懷中的扶乩輕聲開口:「黑色石頭曾是我的寶物,就算他祭煉徹底,內中到底還是藏了我的一道精魄,這是秘法施為,外人不可查。他要運用洞天無妨,但將其化為自己的穴竅卻是不行。」
  
  「我的記憶一直模糊著,未能想到這一重,直到蘇景的真元攻來,引得我識海巨震,這才憶起此事。祖竅中的靈精一點,便是我與黑色石頭勾連關鍵,將其度給蘇景,黑色石頭才算真正歸他所有。」說到這裡,扶乩笑了:「幸虧想起來了。」
  
  說話時,她始終閉著眼睛,臉色蒼白虛弱,神情卻是愜意的。
  
  蘇景問扶乩:「你怎樣?」
  
  扶乩微笑:「無妨,歇歇便好。你如何?」
  
  吐血只因真元逆沖、五臟不調,算不得什麼大事,可衝擊黑石時導致經絡受損,這一重傷勢著實不輕,所幸蘇景自己就是淬煉經脈的大行家,性命無礙,就是後面得忙碌一番了。
  
  蘇景解釋過自己的狀況,卿眉介面:「或者,你先專心去煉火、療傷,我幫你撐一陣畢方?」
  
  幾十年下來,蘇景等人早都看明白了,這畢方凶鳥是因火而生,只要這烈焰世界不滅,它們就永遠殺不完。
  
  蘇景聞言瞪起了眼睛:「那怎麼行?」
  
  卿眉獨手一擺:「不用客套什麼,我幫你撐不了太久,但十天半月還沒什麼問題……」
  
  撲哧一聲,那個閉著眼睛的女子笑了,插口:「他不是跟你客氣,練功練劍,這是他的修行,他是不許你奪了他的修行。」
  
  卿眉怪眼翻翻:「當真?」
  
  蘇景點頭同時,納悶問扶乩:「你怎知道?」
  
  「離山弟子,好多都是這一副德行,再熟悉不過!」扶乩回答輕鬆,蘇景則面色一喜:「你記起往事了?」
  
  扶乩搖搖頭,秀髮輕飄飄地掃過蘇靜臉頰:「很模糊,誰是誰都記不起來,但離山許多人都把修行當性命,這個印象是有的,不會錯。」
  
  短短三千年,離山崛起於修行正道,列位天宗之首,不僅僅是九位師祖之故。
  
  緩緩吸一口氣,扶乩終於睜開了眼睛,退後幾步,打量著蘇景、繼而對卿眉笑道:「你看他,是不是又多出一份仙氣?」
  
  以論洞天之廣博、氣運之靈動而論,黑色石頭比起神秘少女送給蘇景的大聖玦也只遜色一籌而已。莫說扶乩,就是陸崖九也休想煉成這樣的寶物。猜都不用猜,石頭是前輩劍仙的遺存。
  
  至於扶乩如何把原來的禁制抹掉、又將其煉化成自己之物,她自己記不起來,旁人自也無從探知。
  
  現在蘇景把這仙家寶物煉成了自己的穴竅,神采中當然也添出了一道仙家氣度……不過,之前因大聖玦而來的妖氣依舊濃郁,此刻兩股氣度混合到一起,那便真真是個『邪』字了!
  
  邪佞蘇景,笑意正濃。
  
  修家笑、高人笑,從來不失歡暢,會揚眉開目、會笑聲中正、從皮相肉相到骨相皆露喜色,但有一重:心境喜卻不妄,根髓歡卻不驕,所以高人笑時也自會有一份大器軒昂!
  
  可是現在再看看蘇景,那個在離山時輩分高高在上、天天逼著一群長老給他下跪的小師叔,笑得……妄喜中藏著驕歡,驕歡裡溢出浮誇,浮誇裡還帶了份沒抓沒撓、唯『跳腳』兩字否則不足以形容的小人得意,真真可惜了大聖玦贈他的凜凜妖意、更辱沒了黑色石頭給他的浩浩仙威。
  
  笑得小器無比,只因為他是打從心眼裡笑,從人到魂、眼角眉梢到骨頭縫都在歡喜,沒法子不歡喜:
  
  別的修家第五境只破氣海,他卻連破上下中三關,外帶妖玦、黑石;
  
  別的修家就算破道飛仙,也不過三個納氣大竅;他卻有五個大竅,尤其那大聖玦、黑色石頭,一妖一仙兩大洞天……簡直太大了!
  
  其實在四十年前蘇景就開了大聖玦、並動法煉化黑色石頭,今日之果早有前因,不算意外之喜,可剛剛經歷了一場大兇險,此刻再看著結果,便真的無比珍貴!
  
  莫大兇險之後,自有莫大喜悅!
  
  蘇景笑,扶乩也笑,卿眉不覺得有什麼好笑,咒法一動、回黑石洞天去了。
  
  扶乩也沒逗留多久,歡笑之後,手指軟軟、摸了摸蘇景的眉心,也開心而去……
  
  金烏焠真鍛煉經脈、煉裂崩元吸斂火元,歡喜過後蘇景收攏心思,也開始了自己的修煉。
  
  而伴隨經絡傷勢痊癒,蘇景的真元行轉也不再是單純的收斂火元、淬煉、注入黑石竅。
  
  他的體內真元徹底流轉開來,以二十經絡為路,浩蕩真元在氣海、識海、心竅、妖玦、黑石以及千零八十阿是穴、三六一正穴之間來回交換、彼此迴圈。一次大周天真元行轉,要以月相計,時間比以前長出數十倍,可這樣一個大周天走完,蘇景的體會也真就是那四個字:脫胎換骨!
  
  一次大周天,便若一次脫胎換骨。
  
  不斷深入的修行,越來越奇妙的體會。時間又複沉寂,沒日沒夜,最後一個十年……
  
  海礁上的扶乩靈覺微振,立刻張開眼睛,跟著她愣了愣,眉頭微皺。
  
  蘇景來了,正站在她面前。見了扶乩的樣子,蘇景稍顯納悶,笑問:「怎了,不認識了?」
  
  扶乩嘴唇動了動,沒出聲,臉蛋卻又紅了。這個時候一陣笑聲由遠及近,另座小島上修行的卿眉見蘇景來了,縱法飛了過來,落地便開口:「她是看你穿戴整齊,不習慣了。別說她,我也有點看不習慣。」
  
  離山劍袍、齊雲布靴,一直披散的頭髮也挽簪整齊,乾淨俐落的一個青年修士。
  
  進來的並非真正蘇景,而是他的一道神識投影,洞天被煉化為穴竅之後,蘇景可以法相來去。
  
  蘇景心中所想便是法相所顯,當然不能再赤裸著身體,他自己都沒注意的,若解開袍子領扣,裡面還掛著塊如見寶玉。
  
  也不等蘇景有什麼反應,卿眉就追問:「進來有事?」
  
  蘇景正尷尬著,聞言趕緊開口:「外面就快完事了,我來看看小蛇。」
  
  鬼袍一直穿在扶乩身上,那袍子下擺角落,還封著一位剝皮大國師了。聽聞烈焰將滅,扶乩和卿眉齊齊精神一振,不約而同道:「出去說。」
  
  被烈火世界生生困了五十年,如今能親眼看著它煙消雲散,算得一大樂事!
  
  重返烈火世界,才一落足卿眉便暢快而笑,無遠弗屆之地,今時今日只剩下五裡不足!它完了!
  
  蘇景心念一動,鬼袍下擺一飄,洪靈靈的魂魄被甩了出來,小蛇一點也沒長大,落地後它一時間還不知道怎麼回事,身子盤環頭顱昂起,本能擺出一副戒備樣子。但隨即認出了蘇景,忙不迭解了敵對的勢子,灰煙氤氳變回人形,一個頭扣在地上,顫聲道:「洪靈靈拜見老祖宗。」
  
  如今蘇景對兩個新穴竅早都控運熟練了,黑石洞天仙氣收斂、大聖玦妖氣綻放,落在洪玲玲眼中,蘇景妖焰熏天,非大聖否則絕不會有的氣意。
  
  蘇景笑了笑:「洪靈靈,你還認得自己的祖宗麼?」
  
  「認得,玄孫兒認得,就是您老人家。」一見蘇景笑,洪靈靈非但不敢放鬆,反而驚慌失措,磕頭如搗蒜。
  
  第一次見面時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五十年沉睡渾渾噩噩,做夢時的頭等大事都是『祖宗饒命』,腦中念頭越想便越深刻,今天再見面時,他心中真把蘇景當做先祖。
  
  蘇景一哂:「你再抬頭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你家先祖!」
  
  蘇景的話是分作兩邊來聽的,落於洪靈靈耳中,這分明是大聖爺罵他不認先祖,免不了的,國師大人又是拼命磕頭:「玄孫兒侍奉大聖不周,罪該萬死,只求老祖宗開恩,留下我的賤命,日日侍奉您老身邊,赴湯蹈火……」
  
  蘇景不出聲的笑,欠了欠身子,把手伸到洪靈靈面前。
  
  洪靈靈不知所措,稍抬頭,不敢直視、只敢用一線眼光去望蘇景,不過還不等他發問,眼前那只手上,緩緩升起一枚權杖:大聖點將玦。
  
  蘇景把大聖玦煉化成穴竅,但這寶貝的效用不曾稍減,隨時都可移出體外來收服妖物。
  
  洪靈靈是識貨之人,一見這權杖,心裡就更把蘇景當祖宗了,除非真正大聖,否則誰能讓點將訣在身體中鑽來鑽去!當即又要磕頭,他不煩蘇景都煩了:「少再廢話,拜奉點將訣。」
  
  蒙掉國師固然有趣,可蘇景哪敢保證自己以後不露破綻,最穩妥的法子莫過於收了此獠。
  
  大聖玦是千萬年不曾出現過的寶貝了,但是精怪間一代代相傳下來,幾乎難見同族間動用權杖的先例,洪靈靈很有些猶豫……咬了咬牙,終於把心中藏了五十年的疑問問出了口:「玄孫兒鬥膽,請問大聖爺,我…我究竟做錯何事,惹得您老如此惱怒。」
  
  洪蛇不是禍鬥那種義氣妖族,同族相殘的禍事屢見不鮮,不過至少都會有個緣由的。
  
  先前大聖爺任由洪靈靈在熾燁龍旋中被燒到快死,之後漫長年頭也只給他活命不給他滋養,洪靈靈自忖,定是什麼事情惹得大聖發怒了。
  
  「糊塗東西啊,你送進來的祭品,會把你家老祖害死!」蘇景實話實說,心裡全無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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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1:23:4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劍出離山  第二一二章  嚇死他們
  
  
  洪靈靈大吃一驚,蘇景卻不容他說什麼,繼續道:「你們想要謀害先祖?或是無意而為?我懶得分辨,拜奉大聖玦便可活命,你賺到了。」
  
  哪還有什麼可說的,洪靈靈納額於點將訣,被抽走一絲魂魄後,他咕咚一聲摔倒在地,本就虛弱不堪,如今又要支援不住了。
  
  蘇景先追問自己最關心的事情:「祭品說,我那玄孫兒皇帝手中,有一枚天無常丹,此事當真?」
  
  「啟稟大聖,此事千真萬確。」英雄擂是假的,可擺出的獎品真實存在,否則何以騙人。
  
  蘇景面露喜色,跟著又問了幾句其他事情,洪靈靈勉強作答,句句屬實。
  
  眼看著這蛇妖又快魂飛魄散了,蘇景不再多問,未將其送入大聖玦,而是重新封回鬼袍內。
  
  順便蘇景把鬼袍自扶乩處討回,就快出去了,總不能再光著身子跑來跑去。
  
  如今扶乩恢復如初,早已用不到鬼袍護魂,只是之前蘇景一直在吸斂烈火,就算鬼袍加身也得將其收入體內,照樣是個赤身果體,所以袍子還一直穿在仙子身上。
  
  跟著蘇景又分神一線,進入大聖玦洞天。
  
  妖家福地中一修五十年,大聖玦中的妖蠻個個精神飽滿,待聽說外面烈火將熄,立刻就掀起了一片歡呼。
  
  火猴子烈烈兒來到蘇景面前,問道:「山溪烏,你到底是什麼人?」
  
  「東土漢家,離山劍宗門下弟子,我本名蘇景。」到了現在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且蘇景本就有話要說,正好借題引出:「來南荒為求境界突破,趕上剝皮國狼子野心,要先滅齊鳳再興兵中土,就管了這樁閒事。」
  
  火猴子目光閃爍,很有些驚疑:「中土修家,個個都像你這麼厲害?」
  
  從頭到尾,蘇景顯示出多少神奇手段?烈烈兒算術不好,數不過來。
  
  蘇景笑了:「這個不好說,不過中土世上,真正有高人的。」
  
  火猴子揮了揮手爪子,沒再追求此事,又把話題拉了回去:「你要助齊鳳、護中土,這便是說待出去後,還會接著和姓洪的打個你死我活?」
  
  「這是一定,此事非得見一個生死,否則不能甘休。」蘇景點頭,臉上笑容沒什麼變化,不過語氣重了許多:「待重返天地,諸位若想返鄉歸家我絕不阻攔,但有一件事非得先說明不可……」
  
  不等他說完,蠍怪沙包就笑道:「不可再投靠洪蛇一脈?蘇大王不必多說,此間五十六人,除我之外,已有四十九人投入我齊鳳國!大家早都商量好了,待出去後追隨您老,給剝皮國一個大大的好看,然後一起歸回齊鳳,封官受賞!」
  
  蘇景是禦弟,但從未受封官銜爵位,沙包不敢直呼其名又不知該叫他啥,乾脆以山野妖王相稱。
  
  洪蛇把入擂妖蠻當成祭品,倖存之人之恨報仇無門,齊鳳國派來的奸細正好借機招攬…沙包可是齊鳳三品大將,且他職位特殊,有封官攬將之權。
  
  大聖玦中一共五十六個妖蠻,老石頭和山胎兄弟,前者只求自家大聖戒訓不被打破;後者憨憨只看蘇景不理招攬,剩下五十三人皆為入擂妖蠻,幾乎全都被沙包給拉過去了,蘇景聞言一喜,同時又納悶道:「另三個不跟你走之人是誰?」
  
  沙包伸手一指烈烈兒、阿嫣小母和小蠻妖:「這三個人。不是不投齊鳳,而是不肯走我的路子,兩個妖怪要走你的路子,說是將來能做官更大!小蠻妖說她還有更好的路子!」
  
  烈烈兒翻著眼睛看蘇景:「夢上仙鄉那麼多熔岩好酒!」
  
  蘇景大笑:「不用提醒,我記得牢!出去之後再把三手找回來,看他想不想跟咱們一起。」
  
  阿嫣小母早都走到蘇景身邊了,現在都快貼到他身上,笑容嫣嫣看樣子是想說什麼,可是還不等開口,只見她眉心處突然現出一道黑線,嬌軀顫抖如篩糠、左眼、右耳各有一道黑血淌下!
  
  肉眼可辨,阿嫣小母目中玄光正迅速暗淡下去,身體中的力量仿佛被突兀抽幹,直挺挺地摔倒下去。蘇景忙攔腰將其抱住,另只手去探她脈門,皺眉問道:「你怎了?」
  
  雖是法相顯身,但這裡是他的穴竅,所以與真人無異,蘇景連施法都沒問題,何況攬住一個人。
  
  臉色蒼白、喘息急促,阿嫣小母檀口微張、可一個字都說不出!
  
  事出突兀。
  
  眾多妖蠻也告驚詫,只有小蠻妖不驚,但她神情悲苦:「在識海時,阿嫂妖基命元受創,這是無治之傷,到大聖玦後有次她嘔血被我撞破。。但她不許我說與旁人知。」
  
  烈烈兒立刻大怒,瞪向小蠻妖:「她不讓你說你便不說?」跟著又望向阿嫣小母:「還有你,為何不說!」便說猴子邊頓足,砰砰跺地聲響,一腳便是一蓬烈焰。
  
  這個時候阿嫣小母已然緩過一口氣來,聲音虛弱到輕輕發顫,目光楚楚望向蘇景:「等不到出去了…本以為可以的,也睡不到你了。我只求你能嘗、嘗一嘗我的唇兒…真的甜的。」說話間,她閉上了雙眼,左眼黑血,右眼卻是一行清清淚水。
  
  在蘇景懷中,阿嫣小母下頜輕揚,等待著。人之將死,命火漸熄,她的元陰真香也隨之淺淡,幾乎聞不到了……
  
  『啊』,一聲驚呼,阿嫣小母又直挺挺向下摔去——蘇景鬆手了。
  
  妖精後腦勺都快砸地上了,不知怎地一用力她又站得穩穩當當了,愕然望向蘇景:「你怎麼撒手了?」
  
  蠍怪沙包嘿嘿笑:「還用問,被蘇大王識破了唄。」
  
  阿嫣小母秀眉緊蹙,搖頭:「不應該。」說著,眯起眼睛望向小蠻妖:「定是你露出了破綻!」
  
  小蠻妖哪肯服氣:「不可能,我言辭真切,哪有破綻。」旋即她手指烈烈兒:「是你了,跺腳那麼用力,太過誇張,這才被山溪烏看破。」
  
  烈烈兒怪眼一翻:「她要真死了,我也是這般跺腳!」
  
  蘇景又笑又無奈,妖精們!
  
  烈烈兒乾脆直接問蘇景:「你說,哪不對勁?」
  
  「不怪兩個幫忙的,一探阿嫣小母的經絡便明白了。」蘇景做裁官,笑:「論裝死,我師母比她裝得像多了。」
  
  阿嫣小母又香噴噴地湊過來,好像剛才啥都發生似的:「出去以後你打算怎麼對付洪蛇?」
  
  蘇景搖了搖頭:「一直沒能太想好,還得看出去後的狀況。」正說話見,他的臉色陡然變得凶戾,目光也隨之警惕。
  
  但很快,目中凶光就變成驚詫,抬頭向著天空望去。
  
  片刻之後,大聖玦天空陡然現出一道鐵灰長雲,伴以雷鳴般昂昂震吼。
  
  在場五十多個妖蠻無一弱者,可在這怪吼之下,個個面色慘白目光驚慌,一身妖修竟皆為吼聲所攝,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雲相越來越明顯,很快就有人看出端倪,修為最高的老石頭第一個驚呼出聲:「蛇…是、是…是蝕海大聖麼?!」
  
  若非大聖,誰能在進入大聖玦時還帶動雲相;若非大聖,誰能只憑幾聲喊吼就震懾此間大妖!只是它突然現身……是來攻打大聖玦、求個魚死網破麼?
  
  眨眨眼的功夫,空中雲相真正清晰起來,赫赫然一條鐵灰色扁頸大蛇,與祭祀時所見蝕海法身一般無二!
  
  再一眨眼,雲相轟然崩散,大聖玦中的蘇景伸手一抓,一條尺餘長的扁頸小蛇被他攥在手中,蛇身軟綿綿的倒垂,若非尾巴尖偶爾顫動下,當真分不出它是生是死。
  
  蛇鱗參差不齊、皮色黑灰斑駁,又醜陋又狼狽。
  
  蘇景看了看它,攤開了手掌,小蛇在他手心勉強結成一盤,再不稍動了。
  
  阿嫣小母若有所思:「這個…它是…」
  
  蘇景笑著點頭:「不錯!」
  
  『啊!』又是一聲尖叫,雖然自己已經猜到結果,可是在得到肯定之後,阿嫣小母還是忍不住要尖叫。
  
  妖精瞪大了眼睛:「真的是蝕海大聖?」
  
  不是那位大聖又還能是誰?只不過不是真身,元神罷了。
  
  ……
  
  大蛇將火行靈妙地引入識海,並不是說在一個盆裡擺入一隻碗,而是真正的二合為一,蘇景用五十年去煉化的,既是靈妙火行地,也是大蛇的識海。
  
  蘇景吸斂了全部火焰,便等若他毀掉了大蛇的識海,不等什麼『九絲連環、十方世界』的法術反噬,蝕海大聖就先魂飛魄散了。
  
  這大蛇的元神沉睡了無數年頭,之前蘇景等人遭遇兇險都是它的夢。若它醒來無非兩種情形,一是在滋養下回復魂力、能夠重新入主真身,從此復活;另則是死前片刻、迴光返照。
  
  瀕死之際,大蛇元神驚醒,根本就走投無路了,唯一活命的指望僅在於拜入蘇景的大聖玦,永生為奴也總比死了強。
  
  只是烈焰世界亦幻亦真,那『幻』的一面就是元神做的夢,做夢的又如何能夠走進夢中?蝕海大聖硬是把已經脆弱不堪的元神一分為二,留下一半繼續維持夢境,另一半則鑽了進來,求一條生路。
  
  而它太虛弱,根本受不得烈焰灼烤,不等見到蘇景,『入夢』的元神就會被煉化成煙。
  
  不得不說,大聖手段非常,先是以魂化虛,融於火靈一起被蘇景收攏入體,又複凝虛成魂。
  
  這是蘇景的皮囊,蝕海進來的魂力還不等凝聚便被發現,蝕海趕忙凝聚成魂遞上投降之意。這才有了蘇景先凶後驚訝的神情變化。
  
  大聖,果然與眾不同,其他妖怪都是在外面拜奉權杖,它是跑到蘇景體內直接向『妖玦竅』投降……
  
  這個奴僕蘇景還真稀罕,且不說它能在對付剝皮之事幫上忙,單就帶著它回到天鬥山、或又有朝一日返回離山,對著自己那夥子朋友、同門說:看,我收了個大聖……
  
  嚇死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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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1:24:0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劍出離山  第二零一三章  氣焰滔天
  
  
  與洪靈靈一樣,蝕海大聖也被封印於鬼袍,只是它倆一個在袍子左下擺、一個在右袖口,互不見面、更不知對方的存在。
  
  連蝕海大聖都被收服,這二合為一的世界又能再堅持多久?幾個時辰之後,最後一頭畢方伏誅、最後一道火焰變成黑石洞天的一絲雲霞!便在此刻,蘇景只覺一道黑暗籠罩,五感皆告沉寂,仿若墜入虛空一般,但只刹那光景,身體猛然輕鬆、五感齊複,一陣清涼襲來!
  
  天空浩渺,大地無盡,不用刻意探查,蘇景心中自有感應:真正的大乾坤,被困大聖識海五十年,終於重返人間。
  
  扶乩與卿眉就伴在身旁。大聖玦成為穴竅之後,可隨蘇景心意開啟或閉合,這等大好時刻蘇景自然將其開放、妖蠻在內中均可看到外面情景,瞬間、一片歡呼聲響亮!
  
  三屍悄然出現於蘇景身旁,全不理會旁人,連蘇景都不理,三兄弟面面相對,一會抱頭大哭捶胸頓足,一會又仰天大笑跳腳甩頭…五十年的生生死死啊,此刻總算逃回這花花世界了!
  
  出來的地方是一片鐵灰色的大山。天上滾滾烏雲壓頂,大雨下得正歡……
  
  同一場大雨中、同一做山脈中,蛇妖皇後也在。
  
  古時,此間本是開闊平原,後來被洪蛇一脈選為墳場,早在蝕海大聖之前歷代洪蛇大妖皆葬身於此,無數年頭積累,化作這一片綿延大山。
  
  洪蛇祖上早有高人算計過,有朝一日大聖能醒來、或者顯聖的話,現身之處多半就是這片『祖墳』。
  
  國師洪靈靈也算計得清楚,上次溺春大祭過後,老祖宗至少能顯聖一次,蛇妖皇後一行在山中逗留數十年,就是為了等候大聖現形顯聖。
  
  雙方相距遙遠,彼此不可見,但蘇景等人一入世,蛇妖皇後立生感應,美目中驚喜流轉,雙手一撐猛推開正在她身上馳騁的金瓜大將,道:「有人降世,就在山中!」
  
  金瓜大將突然被掀翻下馬,聞言便是一驚,顧不得發怒,追問:「可是他老人家?」
  
  「不是什麼外來人物飛入山中,而是破界靈降,除了他老人家還有誰!」一邊說著皇後起身向外走去,從軟榻走到帳篷門口,赤條條的身體,腰肢搖擺肥臀顫顫的欲婦模樣;揚手挑開帳簾時,她已霓裳加身、華貴雍容。
  
  而帳中的金瓜大將,不知怎地又出現在外面,一身金鱗鎧甲威武勇猛,見皇後出帳他快步迎上、躬身待命。
  
  幾句吩咐,三聲號角,大雨中安安靜靜的營地突然活躍起來……
  
  蘇景已自洪靈靈口中得知皇後帶了人等在山中,一入世便調運靈識遠哨四方,營地那邊動靜一起他立時察覺,和身邊的扶乩、卿眉、三屍商量了幾句,他們幾個人暫回黑石洞天。
  
  而後蘇景不退、不迎,就留在原地,抬頭看了看天空傾降的大雨,輕輕一伸手、點中了一滴正落於身前的雨水……
  
  蛇妖皇後行動奇快,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金色雲駕沖碎雨簾來到近前,皇後也舍了平時的鳳輦,在一眾手下的簇擁下佇立雲頭。
  
  遠遠見到入世之人,皇後微微一愣——皂衣白襯交領右襟、擴袖束腰下擺納大折,胸背肩領袖皆彩織海浪江涯、流雲飛魚!一個青年穿著樣式古怪、卻肅穆威嚴的長袍,正站在一處山谷中。
  
  還有長袍當胸,鬥大一個古怪字,皇後不認得。
  
  這就是自家老祖,蝕海大聖?皇後與金瓜大將對望了一眼,兩人眼中都是一般的疑問:會不會太年輕了些?
  
  還有,他在做什麼?
  
  對金色雲駕的到來,黑袍青年無動於衷,他在伸手、去點雨水……動作輕飄飄的,好像頑童在玩『戳泡泡』的遊戲,但是每一滴雨水被他一點,陡然就停了下墜的勢子、片刻後,那水珠微微一震,就此化作一團小小火焰!
  
  火焰不落、飄於青年身邊;青年指點不停,在他身周,數百道火花靜靜懸浮。
  
  皇後對金瓜大將微一點頭,後者踏上一步,揚聲道:「洪蛇一脈主母在此,請問閣下……」
  
  話未問完,黑袍青年忽然打斷:「我是誰?你說呢?」
  
  說話間,青年抬起頭,望了金瓜大將一眼。
  
  與蘇景對望,金瓜大將真就覺得心中猛打了個突!那目光裡,怎樣的一道妖邪凜冽!
  
  大聖穴竅煉化整整五十載,因其添出的那份妖邪氣意蘇景早已運用純熟,收斂無形、綻放無度、又或是只納於目一眼驚煞,皆由蘇景心思。
  
  氣勢相逼,與修為沒有直接關聯,金瓜大將雖是兇猛大妖,但在大聖玦面前也不過是個玄玄玄孫兒,何況蘇景煉化烈火世界時,火靈元歸自己、蝕海的妖氣則全部拿去滋養大聖玦,他這驚煞一眼,既有權杖本主之威,也蘊蝕海大聖之怒!
  
  金瓜大將心頭震,目光亂,一時之間都忘了自己該再說些什麼。
  
  皇後尚不明白金瓜大將為何突然啞口了,秀眉微微一簇,乾脆自己開口:「此地乃我洪蛇一脈先祖安寢重地,不容外人踏入半步,還請閣下道明身份。」
  
  有可能是先祖大聖,但也不能就此確定,皇後的話中留了餘地,有什麼事情都得先確定了身份再說。
  
  蘇景不答反問:「你等在此,不是等人麼?」
  
  皇後守在『祖墳」此事機密不為外人所知,聽蘇景這般說,皇後目光亮了些:「妾身留守在此,確是為了等候族中一位重要前輩……」
  
  她的話未說完,蘇景忽然笑了笑,揚起手、曲中指、對著自己身前一朵火花輕輕一彈。
  
  火花受力,向旁邊飛去,撞上了另一朵火花;跟著兩朵火花又撞到另外兩朵…一碰二、二碰四…黑袍青年結布在身周的層層火花皆盡震盪、飄散開來。
  
  而火花亂飛、所過之處,每一滴碰觸到它們的雨水也立刻被點燃!
  
  連雨都能燒的火。
  
  便如此,『火花』驟增,一兩個呼吸功夫,終於轟地一聲大響,千千萬萬火花彙聚成一蓬熊熊大火!雨水非但不能將其澆熄,反倒成了它的滋養,肉眼可見這大火越竄越高、越鋪越元,頃刻間便已成燎原之勢!
  
  人影一閃,黑袍青年自火中走了出來,左腳先邁出,落地之時,大火瘋長之勢猛頓、維持現狀不變、不再繼續燒下去;
  
  而黑袍青年在此顯身於皇後等人眼前時,隱藏於內的烈烈妖威,也驟然綻放開來!
  
  火焰、氣焰、燎原、滔天!蘇景揚眉,微笑,卻笑得那金色雲駕上所有妖精都心驚膽戰!
  
  皇後是這世上血脈最最純正的幾條洪蛇之一,按理說只要一見到自家的先祖大聖,她心中會有所感應。可是這只是『道理上』的說法。她若有所感覺、對方必是我家大聖;但未生感覺,卻不能說眼前這個黑袍青年就肯定不是。
  
  皇後心中將信將疑,初見蘇景時,見他境界普通,至多兩成相信,但此刻見他綻露妖邪氣意,心中對他的身份又多信了兩成。
  
  「要我一直仰頭和你們講話麼?」蘇景聲音不大,語氣平平淡淡。
  
  皇後的臉被金紅烈焰映得忽明忽暗,看不出什麼表情,但她還是打出一個手勢,扯去雲駕落足地面。
  
  蘇景似是還算滿意,對皇後點點頭:「讓他和你說吧。」說著,飛魚袍下擺一兜,掉出了一個人來。
  
  蛇妖眾人皆識得他,進入大聖識海五十年未歸的國師洪靈靈。
  
  這一次被收入鬼袍後,蘇景刻意給了他些滋養,短短幾個時辰不會有什麼真正提高,但精神健旺了不好,洪靈靈一現身,根本都不看周圍,立刻跪地大喊:「效命吾祖、侍奉吾祖!」
  
  蘇景擺手:「站起來說話。」
  
  洪靈靈起身時才看到皇後等人,微一愣,咕咚一聲他又複跪倒在地,語氣裡那滿滿的喜悅,幾乎都快撐裂喉嚨了:「吾祖重返乾坤,當為齊天大喜,不肖子孫涕零相慶,恭喜吾祖,恭喜大聖啊!」
  
  用力磕頭,好一陣恭喜過後,洪靈靈才重新起身,對皇後等人說道:「這便是我洪族大聖,蝕海老祖,還不快快上前施禮!」
  
  看到皇後面露遲疑,洪靈靈怒而頓足:「你們糊塗啊!先祖大聖何等威風,他老人家的神采氣度豈是旁人能冒充的!再告訴你等,我已拜奉於先祖點將訣之下,生生世世永奉他老人家。當今天下,除了我蝕海老祖,還有誰能調運大聖點將玦?」
  
  邊說著,洪靈靈邊回頭,目光懇盼望了蘇景一眼。
  
  蘇景明白他的意思,緩緩揚起一隻手,大聖玦自他手心緩緩浮現。
  
  心中本已信了四成,聽洪靈靈言之鑿鑿、驚見蘇景手中聖牌,一下子又多出三成信任,蛇妖皇後對眼前這位大聖爺,已然信了七成。
  
  妖怪、仙子和魔徒都在各自洞天裡看著外面的戲碼,蠍怪沙包雙手抱胸,道:「我看蛇子皇後信了大半了,只看蘇大王能不能再敲一下,讓她信個十足!」
  
  烈烈兒站在他身邊,介面笑道:「放一百二十個心,山溪烏一眨眼就是一個心眼,妥妥蒙了皇後,不信你我打個賭,最多一炷香功夫,皇後就會下拜磕頭、然後歡天喜地地把自家大聖爺接回皇宮去享福。」
  
  沙包毫不猶豫:「好,我賭你說的沒錯!」
  
  烈烈兒愣了愣,呸地一聲,一口火燙的唾沫啐到地上,燒起一道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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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1:24:2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劍出離山  第二一四章  大聖癲,現世報
  
  
  『七成相信』,聽上去似是不少了,可拜奉大聖是何等大事,對蛇妖皇後來說,除非十足把握否則不敢相認。但她的言辭愈發恭敬了,對蘇景道:「敢問閣下……」
  
  『蝕海大聖』哪有耐心等她問完,直接搖頭打斷:「連祖宗都不認識的糊塗東西。」言罷右手大袖一甩。
  
  『啊』地一聲輕輕驚呼,蛇妖皇後似是探到了真正可以信賴之事,目光殘存疑慮盡散,換而濃濃歡喜,俯身便叩拜,嬌聲呼道:「不肖晚輩洪纏兒拜見蝕海大聖,我給老祖宗磕頭了。」
  
  說話間俯身大拜,而行禮之中她身上的衣裙盡數褪入體內,赤身果體跪拜在地……不止皇後,身後大隊中所有女妖皆褪去衣衫,露出光溜溜的身子,但男妖穿戴不動,不知是這是什麼禮儀。
  
  另有心腹臣下,不用皇後吩咐就放飛信蟬兒,把天大喜訊傳出。
  
  蘇景甩袖之際,將鬼袍封印綻開一線,真大聖的氣機流露出來,洪纏兒皇後心中立生感應。
  
  鬼袍是認主的寶貝,元神的氣機經由這件袍子,就變成了蘇景的氣機。但皇後又怎想到這其中的關竅,只道蘇景真的就是自家大聖,當即拜伏在地。
  
  蘇景說話沒語氣,仍是剛才那一句:「連祖宗都不認識的糊塗東西。」
  
  面前皇後等人哪聽得出話裡的花樣,全道這是大聖的訓斥,口中連連懇恕,用力再拜。
  
  大聖玦內烈烈兒笑得開心:「這山溪烏,明明能一下子就讓他們磕頭,還非得一步一步來,他玩得開心啊……看,皇後的那對饅頭還不小,直晃蕩。」
  
  烈烈兒看見的,三屍在黑石洞天內一樣看得清楚,五十年如一日死去活來的拈花,一見皇後白花花的身子立時便發狂了,甩腿就要向外沖,如今他有蘇景之力,猛一動就連扶乩都沒反應過來,所幸雷動早有準備,忙不迭拉住了他,好兄弟口中一個勁地安慰『那是蛇,那是蛇,冰涼冰涼的。』
  
  赤目沒過來幫忙,他也正忙著在寶貝堆裡打滾:識海覆滅之際,內中收藏的無數寶物都被蘇景扔進了黑石洞天,生生把十餘座小島都堆滿了,赤目快瘋了。
  
  洪靈靈側身站在蘇景身前,對皇後等人橫眉立目:「上次獻於大聖的祭品出了岔子?你等已犯下重罪卻尚不自知!快快乞求大聖爺憐恕,否則當心蝕海老祖震怒雷霆,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難免狐假虎威之嫌,不過洪靈靈的確是眷顧皇後,先出聲給她們把路指明白…。。他把話說完,還不等面前同族有所反應,身後蘇景就笑著對他說道:「好,洪靈靈,便依著你。」
  
  洪靈靈有些糊塗,『依著我?依著我什麼?』正納悶間,忽然一陣天旋地轉,他被蘇景重新封回了鬼袍。
  
  與此同時,蘇景身後烈焰暴漲開來,赤炎如駭浪惡潮,上一刹高聳如山逆起向天、下一瞬海嘯山崩一般向著皇後眾人狠狠夯砸下去!
  
  天地間,鐵灰山,驟然化作烈焰火海!皇後等人猝不及防,但這一行人中不乏強者,金瓜大將與幾位得力猛將立刻催動妖法衝開烈焰,護了皇後一飛沖天;其他大小精怪也各自施法想要逃離火海。
  
  可蘇景之火,是這世上最最純粹的陽火,比起靈妙地的烈火跟強得多,不是所有妖怪都能逃脫,不少低淺之輩被火海湮滅,嘶聲慘叫之中被烈焰煉化!
  
  皇後等人飛身高空,尚未松一口氣,耳中遽然傳來一聲烈烈長嘯,只見黑袍青年從火中猛撲而出,狠狠紮進他們的大隊人馬。黑色身影快若流光,但他蕩起的勢子卻比著一座大山更猛烈,所過之處只有一團團血漿暴散。
  
  隊伍中有大妖眼力精強,是以看得明明白白,大聖爺未動咒、不施法,他只憑蠻力橫衝直撞,擋在他身前的妖蠻無一例外,一撞即碎!
  
  金烏蠻,蘇景沖蕩群妖。
  
  蘇景封了洪靈靈,但還把袍子開一線外識,讓他能夠看到外面情形,由此洪靈靈也恍然大悟:便依你……依著那一句『讓你等死無葬身之地』!
  
  事出突兀,黑石洞天與大聖玦同時沉寂,從天資絕頂的仙子到兇狠霸道的妖蠻,誰都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明明已經成功冒充大聖,接下來再接再厲、大有希望把這群蛇妖耍得團團轉,為何蘇景突然又化身蠻神大開殺戒?
  
  片刻,大聖玦中的阿嫣小母開口,興奮快樂的兩個字:「漂亮!」
  
  又是片刻,大聖玦中突然歡聲雷動!
  
  蘇景所為的確不合道理,但是很難理解麼?
  
  五十年前,蘇景一行被蛇妖騙了,之後接連吃了幾個大苦頭,被強蠻怪猿衝殺得狼狽不堪、被烈火燒得死去活來……
  
  蘇景是個什麼性子?心地善良不假,但自小到大都不肯平白吃虧更是真的!只要能報的仇,他從來都是當場報。蘇景不修來生,現世報再好不過。
  
  大蛇識海一進一出,被洪蛇皇後等人坑了五十年,如今出來大家又見面,尤其妙的是,今天也有一場雷雨。總得讓他們嘗嘗被騙的滋味,嘗嘗被火海吞滅的滋味,嘗嘗被蠻子撞翻撞碎的滋味!
  
  至於其他……這天底下還有比著『現世報』更要緊的事情?
  
  烈焰成狂,大聖瘋癲!
  
  洪蛇一脈可不是東土的迂腐夫子,眼看大聖發狂,又哪肯引頸就戮,何況皇後、金瓜等人心中並無恐懼,就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罷了,眼前之人就算真的是大聖元神,也不過是個五階的怪物,境界擺在那裡,再強又能強到哪去?
  
  皇後怒聲開口:「大聖為何無端傷人?」
  
  蘇景人在遠處,聲震如雷:「不認識祖宗的東西,死不足惜。」
  
  皇後目露凶光,懶得再辯,脆聲傳令:「給我拿……」
  
  『下』字還未及出口,突然罡風拍面而來,皇後忙拔身更高處,再低頭看去,之前就貼護於身旁的兩個心腹侍衛,被突然沖過來的蘇景徹底撞碎!
  
  皇後驚卻不懼,口中淒厲怒嘯,隨行大小妖怪齊齊動法,轉眼間腥風猛作妖光大起鑠,數不清多少道妖法,從四面八方向著蘇景打去。
  
  金光震鑠,只有驕陽才有的燦燦金輝,頓時把妖孽法術的光芒映襯失色,金烏蠻消隱、離山五境一小修,背後撐開火燙雙翅,身形陡轉急沖高空,除了三五道大妖打出的法寶能緊緊綴在他身後,其他妖怪的法術皆盡落空。
  
  天頂有烏雲,蘇景身後帶著幾件妖怪法寶直飛而入,身形隱沒再不可見
  
  金瓜大將一聲令下,眾多精怪速速集結,圍護於皇後身邊,昂首望向蘇景消失之處。
  
  群妖寂靜、三個呼吸功夫。
  
  金瓜大將一晃手中兵刃,正向再傳下什麼命令,突然隊伍中幾聲怒吼響起,無一例外,都是擲出法寶追殺蘇景之人:寶貝被毀,他們也遭反噬負傷。
  
  下一刻,雨雲之中一串閃電劃起,隨著紫弧斬落,黑衣青年又複顯身,雙翅收斂急落中裹挾風雷,手中多出一柄如水色般清冽長劍,身後追隨著一輪燦燦驕陽!
  
  蘇景之劍,與金輪共墜。
  
  那驕陽何等耀目!
  
  金瓜大將怒叱:「殺!」
  
  皇後異口同聲:「殺!」
  
  皇後身邊護衛沖天而起,
  
  蘇景背後雙翅震顫,九九劍羽飄零!再不是以往的三五丈,劍羽擴散開來,方圓十裡之地,皆隨蘇景心意:生、殺、予、奪!五十年死中求活,五十年縱劍不停……於煉劍兩字,這世上再沒有比鬥戰更好的辦法。
  
  無論妖怪還是妖法,陷入劍羽結布之域,或者身法散亂、或是妖氣碎裂,還不等他們弄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不知何處便閃出一道劍羽,破法誅妖!
  
  九十九道劍羽,便如一張大網,所有迎上蘇景的妖邪皆被困於其間,無論他們是否被誅殺、又或者很快便能掙脫,於雙方交錯之時,終歸是被耽擱住了,沒人能擋蘇景分毫。
  
  執劍挎日,蘇景飛墜,劍鋒一點正指向蛇妖皇後!
  
  又是一串咆哮,三個始終不曾出手的大妖身形一擺,化作三條巨蟒、騰駕滾滾妖風飛起迎敵,遙遙只見蘇景猛揮手,將一塊巴掌大小的石頭砸下…。。迎風而張、前後兩進大庭、青磚灰瓦連片四四方方的房子。
  
  妖怪們從不曾見過,但中土百姓人人識得:衙門治下,鐵牢大獄!
  
  天烏劍獄暴漲,三頭盡陷其中,旋即黑獄驟縮,劇顫不休。
  
  蘇景不理劍獄與三蟒之爭,劍前、人中、金輪後,從天而來、生生將夜幕剖了兩斷!
  
  皇後身邊只剩金瓜大將一人,將軍彪悍、兩字如雷:「受死!」金瓜錘脫手而去、遁化金光狠擊蘇景!
  
  他吼喝同時,蘇景也揚眉、叱吒,一個字:「滾!」
  
  身後金輪碎!
  
  金光光芒崩裂四方,無邊夜幕刹那慘白。
  
  瞬瞬,剛擊出的金瓜錘失了力道,翻滾著墜落;金瓜大將篩糠般的顫抖著,勉力低下頭去看自己的胸口。
  
  沒有胸口了,只剩一隻血淋淋的大洞,從這邊廂,能望穿那邊廂。
  
  一頭白骨金烏,正抖落身上的血漿與碎肉。
  
  包含大聖玦與蝕海妖威的一字吼喝,震懾金瓜大將心神、金輪爆碎強奪大妖五感,還有骨金烏瞬滅一劍!金瓜大將與蘇景同時吼喝、出手,換過了一擊……骨金烏洞穿胸口時,金瓜才剛飛起三丈。
  
  將軍死,金瓜落。
  
  蘇景手中北冥,鋒銳直指蛇妖皇後。
  
  決絕賁烈,必殺妖后。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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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1:24: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劍出離山  第二一五章  彼時曼妙身
  
  
  皇后裸身,昂頭、仰望蘇景。
  
  瞳孔如線,縱穿雙目,皇后人形、蛇目。
  
  狹長瞳線,倒映蘇景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劍如電,蘇景殺到!皇后突然將身體一轉。
  
  白花花的身體,臀搖乳蕩,蘇景迎上了一片春海肉林:一個又一個『皇后』,自母蛇大妖身中飛起,把蘇景團團圍住。
  
  七十七個女子。
  
  一個皇后,一個轉身,竟晃出了七十七個『分身』?
  
  有繈褓中的女嬰,有三四歲的小囡,有七八歲的女童,有十二三歲的少女,有二八年華的佳人……皆赤裸,每個女子無論五官長相或是妖氣媚態,都與蛇妖皇后一模一樣,即便那還不會說話的嬰兒,眼角眉梢竟也飽蘊春意。
  
  從出生到現在,各個年紀的蛇妖皇后。
  
  不是什麼『分身』,而是蛇蛻!
  
  洪蛇一脈,血統越純正、蛻皮便越頻繁,妖后每隔一個甲子便要被剝皮一次,其他洪蛇事後都將蛻下來的蛇皮吞吃掉,蛇蛻中蘊含它們的本命妖力,最是滋補不過。
  
  皇后卻有機緣,修得詭異秘法,能夠將所有蛇蛻都煉化成『彼時曼妙身』,戰時的威力和修行時的作用遠遠比不得真正分身,但勝在數量眾多!
  
  每一道『彼時曼妙身』,都有當時身體的半成力道,單此一項,七十七隻加在一起便不得了了。而所有『彼時身』皆為同體所出,又合修成一道陰法『癡纏絕盡』,最是污穢不過的采補邪術,無論男女只要被它纏住,要麼元陽竭、要麼元陰盡,便是一頭龍也難逃枯萎而亡的下場。
  
  癡纏絕盡,春欲無邊,這是強大法術,因欲而成卻又與欲望無關,被困之人可以不動心不動欲,可他的元陽會被法術勾引,沒辦法不動!蘇景陷入其間,只覺體內烈火熊熊、躁動難抑。
  
  七十七具妖身圍住蘇景團團打轉,頃刻化作一道粉紅旋風,曼妙身體若隱若現,蘇景或沉或浮。
  
  蛇妖皇后的雙腿又一次並緊了,面潮紅、目桃花,吃吃地笑:「莫撐了,元陽給我,我會讓你死得舒服。」身體一陣輕顫,又複勉強開口:「你笑的樣子…真好看。」
  
  這是欲壑邪術,被困之人死前大都會笑會叫,蘇景也不例外,他笑得開心……還真是現世報,想要元陽就拿去!
  
  笑容綻,烈焰崩!
  
  妖識之中,惡炎噴發自蘇景體內噴湧而出,整整一座世界盡數被他的怒焰吞滅!
  
  可肉眼之中,蘇景只是一彈指、打出了一道與燭火相仿的小小金炎……
  
  真的火,只是那小小的一團。但它的影子、它的氣焰,卻是蘇景所有的修為所在,曾經的那一座烈火世界!
  
  蘇景的元陽是什麼?便是他的火,金烏正法、太陽之火。
  
  瘋狂吸斂五十年煉化入體的那個靈妙地、火世界,既可以是氣海、識海、心竅、大聖玦、黑石洞天內的無邊火靈;也可以是蘇景手上至真至純的元陽一點!
  
  忍不住的,蘇景又要笑!眼前這情形何其熟悉?烈火世界中沖煞,火靈瘋狂灌注,想不要都不行;此刻蛇妖以妖術要奪他元陽……給!想不要都不行!
  
  就算皇后修為再高十倍、百倍,她也吞不下那座烈火世界、更吞不下蘇景的元陽一點。
  
  冥冥之中一片淒厲慘叫,七七彼時曼妙身頓時焚化成灰!
  
  皇后一聲哀嚎,頃刻從巔妙絕頂墜入淒冷地獄:層層泛起紅潮的肌膚登時慘白,豐腴細嫩的身體刹那皺著橫生,那一頭烏黑秀髮也化作灰白。
  
  窮盡三千年,辛苦祭煉的本命法術被突兀撲掉,那反噬來得何其淩厲!
  
  七竅沁血、五內如焚,皇后起身便逃,但還不等她飛出百丈,眼前突兀劍光一閃:蘇景追到,北冥輕鳴、輕震……
  
  皇后的身勢頓止,又複輕輕顫抖,如之前金瓜大將一樣低頭,看自己的胸口。
  
  與金瓜大將不同的,她的胸口完好無損,堅挺而飽滿。
  
  看了自己一眼,皇后抬頭望向面前的黑袍青年。
  
  蘇景收劍,剛剛身上綻放的妖、火氣焰盡數收斂,平平凡凡的青年樣子,對她點點頭:「你死的樣子…也不錯。」
  
  雷驚震,轟鳴四方。
  
  閃電在前、雷鳴在後。紫弧綻爍時蘇景從天而降;誅滅大妖時雷動乾坤!
  
  飽滿挺翹的左胸上,一道紅線突顯,血狂湧,皇后向抬手去掩,但只抬到一半時身子便僵硬了。
  
  利劍穿心,死。
  
  劍光又起,少有的、蘇景催劍取下了敵人的首級。
  
  皇后的人頭留下,腔子墜落地面火海。
  
  跟著蘇景一揮手,諸般妖威綻放,大聖玦內眾多妖蠻顯身,烈烈兒顯身便罵:「黃皮蠻子,只顧自己爽快麼?」大聖玦內的妖蠻全都恨極了洪蛇一脈,眼看著蘇景揚威、殺敵,他們被困在洞天裡不能出手,著實憋悶到了。
  
  蘇景解釋:「主要想掂量掂量自己,就先打頭陣了。」說著,他伸手向著半空一指:「拜託諸位,事關重大,不留活口。」
  
  皇后與隨行大妖或劍下伏誅或被困黑獄,但半空裡大群妖侍衛妖,剛剛被九九劍羽結域拖住,現在大都掙脫出來,正四散逃命。
  
  哪還再顧得上罵人,烈烈兒一飛沖天,其餘妖蠻都隨他而去,對逃散的妖怪做瘋狂追殺。
  
  這個時候蘇景只覺腳面一沉,低頭一看拈花出來了,正站在他的腳面上,抬著頭對他說道:「蘇鏘鏘,下不為例!」

  蘇景納悶:「什麼下不為例?」
  
  「剛才那種,一大堆不穿衣服的女妖怪,吸取元陽的陣法,」拈花一邊說,一邊揮手:「下次若不讓我來打,我、我就……」
  
  就怎樣,拈花一時沒想好。
  
  雷動在旁邊拈花幫腔:「咱們哥們好個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讓老三來打個不穿衣服的妖精,這事難麼?哎,蘇鏘鏘,不是我說你……」天尊搖著頭,又伸手拍拈花的肩膀,安慰兄弟:「這次就算了,以後還有機會,有的是機會。沒看女蛇妖都不喜歡穿衣服麼。」
  
  「他太欺負人了,這都不讓我打,太欺負人了。」拈花神君委屈壞了。
  
  蘇景賠笑:「下次,下次你上!」
  
  三屍中出來了兩個,赤目猶自在寶貝堆裡打滾,莫說只是追殺小妖,現在就是蘇景有難他都不一定捨得趕來。
  
  黑石洞天中另兩人也出來了,扶乩聽話得很,縱上天空誅妖去了。卿眉則留在了原地,雙法實力相差懸殊,他出不出手都不影響什麼。
  
  「蘇景,我且問你,你現在到底是什麼境界?」卿眉問出心中疑惑。
  
  蘇景應道:「我的境界沒變,還是第五境,沖煞中。」
  
  「吸斂了整整一座烈火世界,第五境仍未滿麼?你的修法怎麼如此古怪?」卿眉更疑惑了,但又隨即想起什麼,補充道:「這些功法事情我本不該問,你若不願作答無妨。」
  
  根本不涉及具體修法,蘇景無需隱瞞,搖頭道:「沖煞境的金烏修法分作兩重。」
  
  普通修法,開了氣海就算過關;但金烏正法不止要開氣竅,還要煉氣竅。
  
  這就仿佛人家蓋房子,蓋完就完了,大功告成;金烏弟子蓋房子,蓋好之後還得再放火燒一遍。
  
  別人家的房子被火燒就毀了;金烏家的房子被燒則是熔煆、焠煉!因為兩家蓋房子用的材料根本不一樣,前者是磚木土石,後者則是銅鐵五金烈煉成鋼!
  
  蘇景沖煞,連破三關不算,另外還煉成了兩大新竅,以機緣、造化、成就而論,算是曠爍古今了,但他現在只是開竅納元,尚未完成煉竅。『煉裂崩元』的修煉還沒有完全完成,自然還是第五境的修家。
  
  解釋到這裡,不遠處的『天烏劍獄』猛震幾下,三條巨蟒屍身被甩了出來,劍獄重複硯臺大小,旋轉著飛回蘇景手中。
  
  不由自主的,卿眉的眼角跳了跳,第五境……一戰狙殺數名大妖的第五境!
  
  「我命好。」蘇景似是猜到了卿眉的心思,說道。
  
  卿眉『嘿』了一聲:「何止是『好』,簡直是好極了!想不出怎麼才能更好了!」
  
  蘇景搖頭道:「我說得不是修煉事情,是指蛇妖皇后,她若用其他妖術不一定就會輸,至少逃命不難。偏偏她要奪我元陽,這就等若她自己一頭紮進了那個烈火世界,想不死都難。」
  
  對結束的惡戰,卿眉並沒太多興趣,又把話題轉回到修煉事情上:「便是說,你再把新穴竅煉化一番,就能破『沖煞』,跨入第六境了?」
  
  這個時候雷動翻起怪眼望向卿眉:「蘇鏘鏘破關晉境的事情,你這麼關心作甚,可是有所企圖?」
  
  「我想看。」卿眉笑了起來:「聽都沒聽說過的神奇玩意就擺在眼前,我得看看他第六境、第七境…後面再突破境界,會是個什麼樣子,會不會沒等修完三劫十二境,老天就容不下他了。」
  
  蘇景也笑了:「煉化氣竅的法門不難,至多五年功夫就能完成,不過現在不成……納元尚未圓滿,煉竅得先放一放。」
  
  卿眉愣了愣,蘇景笑著:「我有個同門還需火行沖煞,當初是我帶著他出來的,是以無論如何,我都要帶他去尋南荒深處的火行地煞,助他完成第五境。」
  
  說到這裡,蘇景笑得更開心了:「以他的修為,肯定煉不掉整整一條地煞。正好,我的黑石洞天還空著大半。」
  
  卿眉這才明白蘇景的野心:
  
  在第五境『沖煞』上,他是想求一個真正的圓滿,待五竅皆滿再煉竅破境……沒有野心,又何必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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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1:25: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一六章  洪蛇
          
  
  兩個人說話的功夫裡,遠處的追殺也告結束,蛇妖皇後一行盡遭屠戮,妖蠻們意猶未盡地返回大聖玦。臨走之前,阿嫣小母不忘輕聲囑咐蘇景:「待你我和合之日,你可不能像對蛇妖那樣對我。須記得,我是你的小母狗。」
  
  這妖精已經把調戲蘇景當成自己的修煉了,蘇景實在不知道怎麼應她的話,乾脆就當沒聽見。
  
  妖蠻歸巢,扶乩等人回黑石洞天,蘇景又一揮手,神龍吸水一般、地面上的浩浩火海片刻被他收斂一空。
  
  此刻天上的大雨式微,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落於滾燙的地面、嗤嗤作響。
  
  鬼袍微擺,洪靈靈滾落地面。
  
  剛剛的誅妖惡戰,蘇景只讓他看了個開頭,在衝入烏雲後就徹底封了袍子,現下洪靈靈重歸大天地,左右看看,目光之內一片焦糊,被斬殺或燒死的妖怪屍身散落、觸目驚心。
  
  洪靈靈跪拜在地,口中顫聲說著『侍奉吾祖』,眼角餘光還在來回巡梭著。
  
  「你在找她?」隨著蘇景說話,咕咚一聲,皇後的首級滾至洪靈靈面前。
  
  洪靈靈身子一抖,坐倒在地。
  
  蘇景繞過洪靈靈,腳步輕快向前走去。他是玩火的行家,地上火海無邊時,有兩樣東西蘇景加了留意、沒去燒毀蘇景坐在皇後的鑾椅上,掂了掂屁股、按了按軟墊,還不錯、但也沒有想像中那麼舒服。
  
  洪靈靈回過神來,捧了皇後的首級,彎著腰一路小跑來到蘇景面前,意殷殷言切切:「多謝老祖饒命,多謝老祖饒命!」言罷咚咚叩頭
  
  蘇景五十年煉化的,不止是烈火世界,還有大聖識海。
  
  遊散於夢境中、蝕海絲絲縷縷的念頭不是記憶,不是什麼具體事情,只是這洪蛇大聖的心根本念,煉化過程中蘇景對洪蛇的性子瞭解得再透徹不過:
  
  若今日自鐵灰群山中顯身的是真正的蝕海大聖,皇後這一行妖怪照樣會被殺滅,甚至死得更慘。
  
  因為最近一次祭品出了毛病;更因為大聖要立威,
  
  先祖對子孫沒有憐憫之心,同樣的血脈傳承下來,子孫對蝕海大聖又會是什麼樣的心思非得立威不可!
  
  冷血蛇族,就是這樣的本性。
  
  蝕海不是焚窮,洪蛇也不是禍鬥。
  
  若是和睦之族的妖怪,見大聖把皇後宰殺了,就算不敢問出口至少心裡也得有個疑問:為什麼殺她?
  
  洪靈靈卻只驚駭片刻,便來向大聖致謝致敬,他理所當然就明白大聖為何誅滅皇後一行,這又何嘗不是洪蛇的本性顯現。
  
  蘇景伸手向後指了指:「那是你的皮囊吧?這就穿回去吧。」
  
  留於火海、第二件沒燒的東西,就是洪靈靈直挺挺的法身。
  
  洪靈靈大喜,跑到自己的身體前溜溜一轉,化作一道灰煙鑽入眉心,過片刻,手腳抽抽、身體抖抖,眼睛睜了開來。
  
  身魂分離五十年,元魂又脆弱不堪,一時之間還指揮不好身體,洪靈靈就像個壞掉了的提線木偶似的,左一瘸右一拐、左臂胳膊肘頂住肋下拿不出、右臂從脖子後面繞著放不下來地來到蘇景跟前,想鞠躬卻高高的腆起了肚子,就這樣口中還不忘諂媚大聖。
  
  這個時候鬼袍右袖微動,蘇景心生感應,真正的蝕海蘇醒,要找他相談。
  
  心念一轉,蘇景將其放了出來,蝕海的元魂居然是個十二三歲的毛頭小子,不過年紀雖輕,模樣卻著實兇猛,上身人形齊腰下仍是蛇身,青灰色的皮膚,全身赤裸眉發精光,從頭頂到腳趾處處紋刻古怪符文,連臉上都不例外,除了雙眼幾乎找不出一塊空地。
  
  眸子幽黃,蝕海的蛇目直視蘇景。
  
  洪靈靈也被他的野蠻樣子嚇了一跳,但隨即察覺此子和自己是同族,想來應該是個皇後的侍從、剛剛一戰時被蘇景收服了。
  
  洪靈靈也是個好妖奴的料子,咳嗽一聲,對毛頭小子說道:「大聖問你什麼,你便說什麼,否則有你好看!還不快快跪下叩頭!祖宗都不認了麼!」
  
  蛇目都轉,兇狠瞪向洪靈靈。
  
  洪靈靈貴為『大聖蘇醒後第一妖奴』,豈受這小子的怒目,張口便罵:「以前沒人教你規矩麼?」後面他正想再說什麼,蘇景就擺手道:「洪纏兒死前曾把我回來的消息傳了出去,這大半晌過去,接我的人也快到了,你捧了那顆腦袋去迎一迎吧。」
  
  洪靈靈斜著身子歪著頭,恭恭敬敬應了聲『是』,抱起皇後的首級,繞著大大小小的圈子飛走了。
  
  盯住洪靈靈的雲駕,蝕海道:「我得吃了他。」
  
  蝕海的聲音很尖,偏有帶了些嘶啞,聽上去讓人耳根發酸。
  
  蘇景一哂:「我呢,你吃不吃。」
  
  蝕海搖頭:「我不會動你。」
  
  蘇景失笑:「你這話太假了。堂堂大聖、就算時運不濟,也不至就此丟了氣勢吧?」
  
  蝕海大聖並未著惱:「你是天真傳人,就算沒有桎梏、我情形時也不會動你。」
  
  蘇景愣了愣:「天真是個人?」
  
  「你有天真的點將訣,尤其會不知他是誰!」蝕海大聖蛇眼微微一縮,凶光畢現:「降了便是降了,我認命服輸,但你若戲弄本聖,窮盡此生,我再不會對你講半個字。」
  
  「我這塊權杖,是一位少女幫我煉化認主,具體情由我不瞭解。」對方已經拜奉了大聖玦,蘇景便無需隱瞞什麼,實話實說。
  
  蛇身一盤,蝕海坐在了自己的尾巴上,目光放鬆了下來:「少女能煉化權杖,必是天真的傳人無疑,她讓你接令,便也把你當成了傳人,我還是不會動你。」
  
  蘇景總覺得『天真』這兩個字感覺古怪,忍不住試探問道:「天真大聖?」
  
  「不錯,天真大聖!」蝕海點了點頭。
  
  所謂『聖人法天貴真,不拘於俗』,『天真』的古語本意指的是『不羈俗禮不受約束』,到後來才漸漸引申出單純、幼稚的其他意思。
  
  蘇景還想追問,蝕海卻變得不耐煩了,搖頭道:「我精力有限,廢話都留待以後再說,三件事情,你聽清楚。」說著,他揚起了一隻拳頭:「第一件事:這件鬼袍子,無論什麼時候也不能脫!」
  
  蘇景稍意外,沒想到蝕海竟給自己提了一句中肯良言,應道:「不勞提醒,此事我曉得。」
  
  蘇景是人,當個黃皮蠻子去打擂還勉強說得過去,可是他想冒充大聖元魂洪蛇一脈的大妖,又怎麼可能分辨不出他的本身是什麼?
  
  此事的關鍵就落在『鬼袍』上了。喪家寶物,稍加催動便能浮現魂魄氣意,穿著袍子蘇景才能裝鬼,脫了袍子就算他修為再高,人家照樣一眼看穿他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而蘇景想得又更進了一步,適才那場惡戰,動手前他還要先裝足了大聖,除了出氣報仇之外,還存了份『試探』之意:試試看,能蒙過去不?
  
  要是連皇後都騙不了,那就別癡心妄想、去人家皇帝面前裝爺爺了。
  
  「第二件事,」蝕海大聖揚起了另一隻拳頭:「洪蛇一脈,只會用祖宗,不會認祖宗。在我之前,萬載千秋皆如是;自我之後,性子也不會變。祖祖代代相傳要將我喚醒,必有所圖,你當小心。」
  
  蘇景乾脆直接問:「我有兩件事要落在洪蛇身上:一是討一枚靈丹;另則,我要皇帝收兵。」
  
  蝕海大聖根本不問具體緣由,兩字回應:「做夢!」
  
  『祖宗』兩個字,在洪蛇眼中根本不值錢,陰性之族,男人隨處播種、女人隨性做愛,倫常禮法皆不在眼中,誕下的孩兒連爹是誰都不曉得,又怎麼會真的在意祖宗?
  
  蝕海大聖現在與蘇景性命相依,提醒前兩件事,其實是為了保自己的性命。
  
  蘇景點了點頭:「你接著說。」
  
  蝕海身子一晃,竟從肋下又長出一隻手臂,第三只手的拳頭揚起:「第三件事,給我留下三百子嗣。」
  
  蘇景痛快點頭,能不能讓洪蛇滅族他不關心,求靈丹、敗妖兵,才是目的所在。
  
  不過蝕海這最後一件事又讓蘇景稍稍好奇:「兒孫不顧祖宗,祖先也不眷顧後輩,為何還要留下三百子嗣?」
  
  「二百七十條於我進補,剩下三十條留個根脈。我不喜歡兒孫,但也不喜歡斷子絕孫。」蝕海大聖言罷,不管蘇景還有沒有話說,身子一擺遁化青煙,又鑽回了鬼袍袖口,繼續休養去了。
  
  蘇景坐在鸞座上若有所思,前前後後想了好一陣子,忽然縱起身形飛越半空,催動雲駕急行而去
  
  洪靈靈東搖西晃、向著皇城方向飛馳,突然面前一聲斷喝:「前方何人,速速通名,否則刺客論處!」
  
  隨著斷喝,一隊妖兵閃出,攔住了去路。
  
  洪靈靈止住雲駕,開口便罵:「瞎了爾等的狗眼,連本座都不識得了麼?」喝罵中,他抬頭看了看對方的旗號,口氣略略放鬆了些:「常瑞王擺駕至此,可是來迎接蝕海大聖麼?速速通報,本座要見王爺,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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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七章  驕橫大聖
          
  
  「大聖把皇后斬了?」雲駕之上,剝皮妖國常瑞王失聲驚呼。
  
  常瑞王是皇帝的親兄弟,奉命來迎接大聖法駕。看著皇后的首級,妖國王爺意外十足,另有一點點遺憾:本還想著等她做完正事,再來和她消遣幾次,沒想到美人居然香消玉損,還真有些可惜了。
  
  先放出一只紫蟬,將皇后死訊告知萬歲,常瑞王又問:「他為何要殺人?」
  
  「皇后和國舅這次准備的祭品不妥當,在大聖識海中著實鬧騰了一番,險險害死他老人家」洪靈靈應道:「所以大聖爺這次出來,脾氣壞得很。」
  
  常瑞王瞪起了眼睛:「他發脾氣,我去迎他,豈不是要找倒霉?」
  
  洪靈靈壓低了聲音:「你去迎他,的確有些不妥當。就算大聖消了氣,一見來迎駕的居然不是皇帝,說不定又會再發怒。」
  
  常瑞王點點頭:「我這就回去,還是請皇兄親自來迎他吧。」說完,他又遲疑起來,面現苦笑:「可我沒能迎到大聖,差事辦得不好,皇兄說不定會把我吃了。」
  
  王爺身畔護衛大妖進言:「大聖只是元神蘇醒,他能殺得了皇后,卻未必是咱們的對手。」
  
  去或返,都有可能死,皇帝是萬萬打不過的,蝕海大聖麼……倒未必會輸。
  
  不等常瑞王開口,洪靈靈便冷笑:「莫說我未提醒王爺,即便只是元魂,大聖爺也當得『法力無邊』之詞。」
  
  剛剛亮起的眼光又暗淡下去,常瑞王實在不是個英武之才,正不知該進還是該退的時候,突兀警號大作,前方哨探傳報,一道火燒雲駕來勢洶洶,上前阻攔的妖兵蠻將連話都未能搭上便被烈焰煉化、魂飛魄散!
  
  畏首畏尾,那是對皇兄和大聖,其他任何時候常瑞王都是凶猛大妖,聞言目中凶光閃爍,立刻傳令迎敵,身旁的洪靈靈忽然開口:「還請王爺再做細探,大聖的雲駕就飽含火行熾烈……」
  
  常瑞王聞言免不了又吃驚一次:「來得是大聖?怎麼不等迎接便來了?」
  
  洪靈靈又哪知道為什麼?常瑞王也不過是隨口一問,不等答案便再次傳令。
  
  常瑞王麾下兒郎陣勢一變,自衝鋒殺伐的攻型改作盤身探首的蛇守大陣,層層拱衛於王爺的雲駕,向著火燒雲衝來的方向迎去。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前方天空突然綻爍金紅光芒,一團烈焰般的雲駕疾馳如風、迎面而來。
  
  洪靈靈的魂魄與大聖玦相連,心中立生感應,急忙對常瑞王道:「是大聖沒錯……」
  
  國師感受令牌,常瑞王則直接感受大聖氣機,又何用他的提醒,不等洪靈靈說完,王爺便綻放本族氣息,放聲喊道:「不肖子孫洪瑞特來迎候大聖法駕……」
  
  也不等他把話說話,火燒中中的蘇景便如雷大喝:「滾,擋路者死!」
  
  火雲烈烈,全無避讓之意,向著常瑞王偌大行伍直衝過來!
  
  看火燒雲的方向,是朝著皇城去的,雖然還有點想不通大聖這是發什麼瘋癲,可大聖如此,倒真是解了常瑞王的難題,妖王急忙傳令,自家雲駕沉落、為火燒雲讓路。
  
  燁燁赤炎自頭頂劃過,從常瑞王到麾下小妖,都覺得烘烤難耐,洪瑞仰望大聖雲駕,眸子都被映得通紅,口中問洪靈靈:「大聖這是做什麼?」
  
  洪靈靈顧不得理會他,奮起聲音喊道:「大聖明鑒,前面乃是我剝皮皇城,衛戍重地,您這般闖蕩…不、不妥的。」
  
  回答洪靈靈的,火燒雲中衝起的一陣嘹亮大笑!
  
  若沒有這笑聲,妖怪們的確想不通;但聽出了這大笑中的癲狂,洪瑞之前那一問隨之開解:大聖這是做什麼?
  
  大聖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隨心所欲,驕狂混橫,他懶得等那就不再等。
  
  與其說是扮大聖,不如說是做大聖。出得識海即誅殺妖后,做得算是不錯,但還不夠,因為蝕海大聖之威不止於此,凶殘之外、還有驕橫!
  
  今時此刻,蘇景便是驕橫大聖。
  
  火色雲駕疾飛,方向直指無足城,大聖玦妖威盡數綻放,所過之處妖蠻辟易草木低頭!
  
  皇城天空豈容旁人輕易踏足,蘇景越靠近,遇到的阻攔就越多,但洪靈靈忠心耿耿,拼著全副力氣大吼不停,為大聖唱路開道,妖兵蠻將聽說竟是蝕海大聖歸來哪敢不讓路,有個別稍作猶豫的,蘇景全無廢話,催動烈焰滾蕩過去……
  
  一路猛進,直到距離皇城百裡開外,前方突兀傳來一聲斷喝:「來者止步,敢再踏前誅殺無赦!」
  
  斷喝同時,一座汪洋突兀顯於天空。
  
  蘇景距離無足城不過百裡,可面前這大海浩渺無界!
  
  於微毫境地嵌入廣博天地,咫尺天涯、上上妖法。
  
  赤雲卻哪有半分停留,直接衝入妖法,自海面上疾馳而過。
  
  大海頃刻震怒,轟轟巨響之中,一道道大浪轟湧翻滾,顯是在蓄勢以作凌厲一擊,常瑞王可不會去觸這個霉頭,急忙按住了自己的雲駕,停在了大海邊緣。
  
  洪靈靈可不敢停,他的性命就攥在大聖手中,想也不想就隨在紅雲之後衝入海疆,同時疾聲大喊:「佑洪大將聽了,此乃蝕海大聖雲駕,你不可放肆!快快收了法術讓開道路,否則萬歲必治你謀反大罪,滅你螺螄全族!」
  
  佑洪大將的聲音自大海中隆隆響起:「本將衛戍皇城有責,管你是哪個,敢不做通報擅闖進來,必殺無赦!」
  
  這螺螄大妖修為了得、忠心耿耿,腦中更是生了一根執拗筋,做事一絲不苟最是難纏,也正因如此,他才會被賜下城守重任。
  
  「好個忠心將軍,拜我大聖玦,可饒你不死。」不用洪靈靈再開口,大聖爺便從雲駕中笑道。
  
  佑洪大將只認令牌與皇帝,根本不為所動:「待你能衝出本將的無邊之海再說吧!」
  
  紅雲之中猛地一道劍光淬厲,清晰可見那湛藍天空被一劍劃開了個口子,紅雲疾馳不停,從缺口中衝出去。
  
  這圈地生海的本領確實了得,但想要困住現在的蘇景差了些,一劍破法,蘇景輕松脫困。
  
  若是別家將軍,自己施法攔也攔了,算不得有虧職守,這便作罷了,可佑洪大將不是一般的固執,非得要攔下蘇景不可,見自己法術被破不驚反怒,一聲暴喝法術陡變,剛剛衝回天地的蘇景忽覺水華滔天,自己又重陷於萬頃汪洋。
  
  但與剛剛不同的是,這次的雲駕並非海上,而是大海之內,轟轟碧水從四面八方湧來,死死壓住雲駕。
  
  頭生惡角、手提鋼叉的夜叉層層打轉,催動怒海不停猛攻,意思再明白不過:先毀雲駕、再拿人!
  
  佑洪大將翁聲道:「陷於本將的空空之海,天地無路,還不束手就擒麼?即便你是大聖,本將面前也不能無法無天!」
  
  話音才落,大海陡生怒漩!似是打破了底子的水缸,肉眼可見偌大汪洋層層沉降,不知傾瀉到何處去了。
  
  意外突顯,佑洪大將呆立當堂,而大聖笑聲朗朗:「空空之海?名字還不錯,給我空了吧!」
  
  短短十四個字後,一座汪洋就此消失不見。
  
  想以汪洋困住大聖?
  
  蘇景便收了你的海!
  
  黑石洞天中,汪洋一陣躁動,再平復時海面稍稍上漲了些,不多,了不起兩三寸的樣子……
  
  大海清空,法術自然告破。
  
  汪洋兩變、大聖兩破,從頭到尾也不過幾個呼吸功夫,常瑞王在後面看的清清楚楚,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氣,與身邊心腹面面相覷。
  
  現在蘇醒回來的只是大聖的元神,未合身歸竅之前,他的實力會大打折扣,再如何強盛終歸也有個限度,常瑞王又怎會料到他竟凶猛如斯!
  
  那些夜叉翻滾著摔落地面,皆盡顯出原形,無一例外全都是螺螄。佑洪大將也藏身其中。
  
  不理小妖,蘇景揚手天烏劍獄打出,不是妖將本領不濟,但他的剛剛被迫,妖筋巨震妖元逆走,氣血翻湧痛苦難當,又哪還有閃避的力氣,直接被劍域收入其中。
  
  就在這個時候,皇城方向傳來一個尖細聲音,疾呼道:「老祖手下留情,只因前方戰事吃緊,洪吉軍務、國務相纏未能及時脫身,這才迎接來遲,萬乞恕罪。」
  
  一道金色雲駕急急趕來,身形瘦弱、臉色蒼白的中年人佇立雲頭,蟒袍玉帶,只看穿戴便知他是皇帝。
  
  飛到近前,雲駕散開,皇帝率同大批隨從落足地面,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跪倒對高高在上的大聖雲駕大禮參拜。
  
  起身之後皇帝言辭懇切:「那佑洪大將是我朝功勛之臣,最是忠心不過,冒犯大聖之威的過錯,終歸還是要落在孩兒身上,與他並無太多關系,還請老祖宗開恩,饒了他的死罪。」
  
  下一刻火雲崩散,蘇景顯身,笑得輕松:「你說晚了,螺螄死了。」
  
  仍在半空懸浮的天烏劍獄輕輕一顫,嘩啦啦的響聲中,一片螺螄殼碎片散落下來。
  
  天烏劍獄旋轉了兩圈,又變回硯台大小,輕輕巧巧地飛回蘇景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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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1:25:4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劍出離山 第二一八章 龜甲誓


洪吉看了看散落地面的螺螄碎殼,淺淺歎了口氣,吩咐身邊侍從:“以國禮葬之,佑洪大將是代朕而死。”

侍從小步上前,小心去收集碎裂殼子。

天上的大聖爺挑了下眉毛:“什麼時候開始,洪家的子孫變得如此婆媽了?”

皇帝身後的侍從護衛看上去低眉順眼、恭謙十足,但哪個不是玄光內斂,妖氣盈目?陣勢看上去沒什麼,實力卻端的驚人,強到蘇景看不出他們具體有多強!

大聖立威,到逼出皇帝便足矣了,再打下去大聖就該讓兒孫們滅了。

洪吉無奈搖頭:“自從建了這剝皮國開始。老祖一夢千萬年頭,睡得安穩踏實,孩兒們從此沒了庇佑,論實力,自保有餘、想過富貴日子卻難,沒別的辦法,只好四處邀買人心、網羅手下,建了這一座萬妖之國,日子是過得好了些,但拉攏人心就不能不婆婆媽媽啊。”

這是個巧言的妖怪。論辭令,就是東土的窮書生也能把南荒最善言的妖怪說得啞口無言,不過蘇景沒那份閒心,追著洪吉之前的話鋒問道:“螺螄是代你而死,那洪纏兒呢?”

洪吉面露怒色:“她是值守有虧。這個女人,其他事情全不用管,就只負責溺春大祭這一件事,現於您老的祭品竟還出了岔子,死得不冤,您老不割她的腦袋,我也得剜她的心。歸根究底,若真心孝順、便不會粗心大意。死有餘辜,大聖懲治的好!”

蘇景天上,低下頭、重新打量了洪吉一陣:“若是真心孝順,也不會把祭祖大事推給婆姨去做吧!你和洪纏兒,到底是誰的洪家血脈更純粹些?”

洪吉想了片刻,肅容、跪拜:“是我錯了,洪纏兒也是替我而死。求乞大聖降罰。”

這個時候洪靈靈匆匆飛來,手中居然拖著一隻山水雕背、鷹首扶柄的鎏金大座。洪靈靈幾近燈枯油盡,頗為吃力地催起一盞小小雲駕,把椅子擺在蘇景身後,恭恭敬敬道:“大聖請坐。”

天生的好奴才,見大聖爺講話時還站著,他轉頭跑回常瑞王的雲駕,把王爺的座椅給蘇景搬來了。

蘇景落座,笑贊洪靈靈一聲:“好孩子。”

洪靈靈喜不自勝、受寵若驚。蘇景又把目光投向地上的皇帝洪吉,拉回原題:“請我降罰?殺你?”

洪吉搖頭:“我還要留著性命侍奉老祖,殺了我實在不妥當。”

蘇景降了降條件:“打你鞭子?”

洪吉苦著臉繼續搖頭:“孩兒是一國之君,能殺不能辱,挨打這種事萬萬不可行,會影響民心鬆動社稷。”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自己說該怎麼辦?”蘇景饒有興趣的樣子。

皇帝似也是苦惱得很:“孩兒也不知該怎麼辦,要不就先欠下責罰,留待日後將功補過吧。”

短短幾句話,皇帝言辭恭敬,但也僅僅是言辭上恭敬罷了,‘大聖爺’大概明白了他是個什麼樣的角色,手一擺,笑道:“玄孫兒,你我都說些實在的吧!”

皇帝站了起來,顏色仍恭敬無比,口中則再沒了虛偽應酬,直言:“求請大聖爺先立下一誓,孩兒這就為您準備歸竅靈陣,用不了多少時日便能助大聖爺歸竅還巢,真正復活!之後再請您老降下蝕滅神擊,崩毀齊鳳國三座城池和中土世界兩個地方。”

蝕海大聖當年受創極重,元神沉睡無數年頭,與身體幾乎沒了聯繫。

如今就算身體、元神皆痊癒,想要順利歸竅,還得需蛇子蛇孫施展一座歸靈大陣相助。

這對蝕海大聖是拒絕不了的事情。復活之後助子孫打幾仗自不必說,蘇景最關心的倒是洪吉的第一句話:“立什麼誓?”

洪吉恭謹應道:“孩兒已經擬好了誓言,請您老過目。”身後侍從取出一枚龜甲,小跑著步步登天,洪靈靈接下龜甲轉呈大聖。

大聖看都不看,看了也不沒用,妖國彎彎曲曲的怪字他一個不識得,直接對洪吉笑道:“果然孝順,連毒誓都替我寫好了,我懶得看,你說來聽!”

“大聖明鑒,孩兒一片孝心,想請您老重歸瓊瑤、再登仙境,也只有那永生逍遙之地,才配得上您老的身份啊,這凡俗乾坤實在醃臢不堪,沒的擾了您的清靜。再就是孩兒還另藏一點點私心,實在是怕極了您老雷霆一怒,會殺傷了我等,螻蟻尚且偷生”

洪吉的話說得稍有些模糊,好在洪靈靈乖巧,手捧龜殼,把上面羅列的大聖毒誓輕聲念給蘇景聽,大概的意思就是蝕海大聖不可再傷害子嗣,真正復活、助剝皮國毀掉那幾處地方後,立刻飛走天外再不回來。

皇帝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只要大聖幫忙打仗,完事後就讓他離開。

這也算不得過河拆橋,畢竟蝕海大聖是他們辛苦獻祭無數代才得以復活的。

至於要摧毀的三座齊鳳城池,蘇景沒太多認識,想來都是堅固要塞,妖怪壽命漫長,一場大戰打下來,有個三五百年的糾纏毫不稀奇,蘇景在識海中耽擱五十年,放在東土人間可能帝王都換了幾朝,南荒中兩座妖國卻才是剛開打不久。

但是請大聖出手去滅掉的兩處中土靈地,蘇景就再熟悉不過了:一是當年的江山劍域,雖已變作劍塚,但此地曾是遠古時守護中土的高人故園;另則是離山劍塚,今日中土修行正道最最強大的門宗

對真正的蝕海大聖而言,前一部分誓約看上去中規中矩,但後一半誓罰可著實狠毒了,什麼永墜輪回世世豬狗相替、每一世都開先天靈智知自己曾是大聖轉生但永無重修翻身之日之類。

皇帝耐心等了一會,待洪靈靈說完,他又繼續道:“蝕海大聖一諾千金,天地難撼,這亙古傳下的美名絕不會錯,只要您立誓,孩兒立刻就去準備您老的歸靈大陣。”

洪吉所言不差,蝕海大聖性情暴虐,冷血妖物全無憐憫之心,就連子孫他都照吃不誤,又怎聽得進別人的哀號哭喊,但唯獨一樣:大聖重誓。只要立下誓言,便寧死不悔。

說起來,他不傷‘天真’後人,也是因為當年一誓。

子孫提的要求還真是又合理又孝順。是以蘇景也沒有回絕理由,略作思索後點頭道:“立誓無妨,但還得再依我兩件事。”

蛇妖皇帝都不去問什麼事情,直接愁眉苦臉地應道:“大聖明鑒,我能做的都已做了,再添兩件事實在難煞孩兒了。”

蘇景笑而搖頭:“好歹你先聽一聽,說不定都是舉手之勞呢?”

洪吉仍苦著臉色:“您老的差遣,豈有輕鬆之事,唉,您先說來聽吧,能做的孩兒一定做,萬一做不來,還請大聖垂憐、請大聖體諒。”

蘇景開門見山:“第一件事,洪靈靈,在龜殼最後、誓罰之末再添一句:若背誓,讓我蝕海斷子絕孫!”說完想來蝕海和自己說話的樣子,蘇景舉起了一隻拳頭。

洪靈靈愣了愣,回過神來後忙不迭應了個‘是’,哢哢地開始刻龜殼填字。

地面上,自皇帝洪吉之下所有洪蛇子孫全都面露無奈,是真無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蘇景挺開心的,低下頭去洪吉:“這第一件事,你可依得?”

洪吉點頭,表情古怪:“依得,依得,大聖不會背誓,洪蛇一脈必能萬代繁衍。”

“好!”蘇景笑得愈發開心了,另只手舉拳:“第二件事,我聽說你手上有一枚天無常丹”說到這裡,大聖爺身形一震,從高高在上的寶座直落地面,就站在洪吉面前,與之目光相對,兩個字聲音輕、語氣卻極重:“給、我。”

洪吉皺起了眉頭。

蘇景再不多說半字,更沒有綻放妖威催動氣焰,就那麼平平淡淡的站著,目光清透、盯住了對方的眼睛。

沉默片刻,洪吉問:“此事大聖從何而知?”

蘇景不答反問:“那你有還是沒有?”

又是片刻沉默,洪吉忽然笑了,退後兩步,長身一揖:“兒孫的性命都是您老給的,我們有什麼,大聖爺予取予奪!孩兒手上正有一枚天無常,這便獻於您老。”

私心而論,對這枚靈丹,蘇景的關注尚在兩國戰事之上,他突然提出此事意在試探,皇帝有可能說出的幾種托詞都在他的盤算之內,唯獨沒想到,洪吉竟會如此痛快地應下了此事,要將天無常丹送上!

蘇景並無歡喜之色,反而將臉色一沉。

有些話不用說出口,洪吉明白他的意思,微笑說道:“大聖放心,我得有多膽大才敢不,我得有多傻,才會弄一枚假靈丹來矇騙您老,丹是真的,只是”

說道這裡,他又把話鋒一轉,笑道:“這就請您老隨我去取丹。”

言罷,洪吉轉身傳諭,大聖被請上萬歲雲駕,大隊人馬向著西方急掠而去。

上古仙丹,不是隨身攜帶,更沒有藏於衛戍重重的皇城重地,居然放在了外面某處?事情反常,但蘇景並不多問,等到了地方自有分曉。

路途不算近,蘇景端坐雲駕正中,洪吉坐在下首相陪:“此去三天路程,請您老耐心等待。”說完,他把話鋒一轉,隨口扯起了閒話:“大聖爺的這件袍子著實了不起。”

“是我那九采乾坤線為我引來的寶物,應該是中土人物的,我喜歡這樣式。”蘇景應道。

洪吉點頭笑道:“若我所料不差,應是隨心而相的寶物?”

蘇景暗生警惕,扮大聖元魂的關鍵所在就是這件袍子,若是被對方看破,他就得逃命了。不過大聖爺臉上神情不變:“你的眼力倒是不錯!”

“哪裡,孩兒一共認識二十七個中土漢字,由此看出袍像所顯應該是大聖爺爺心中所想”洪吉呵呵呵地笑:“那‘女、子’兩字如此醒目,剛好我還認得這兩字大聖爺放心,待取了靈丹,孩兒就為您安排一場好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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