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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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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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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21:53:5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六九章 青衣
        

    陰老深吸了一口氣,似是想說話,身形卻突然一震飛天而去。

    他弄了個‘指東打西’,蘇景卻全無反應。真的不追,站在原地昂首仰望。

    陰老置身於安全處,這才冷聲笑道:“我本有意化敵為友,可你相逼太甚!談無可談”

    蘇景忽然揚手然後擺了擺手:“那就無需談了,總有相見之日。”

    陰老後面的話被憋在肚子裡,一聲悶哼轉頭就走。

    三屍圍攏到蘇景身前:“真的不追了?嚇他幾句就算了?”

    “不會。”蘇景搖頭。

    拈花更納悶了:“那你放他走?”

    “大師娘的傷勢應該早已痊愈,那麼多年住在光明頂山腹,又再天鬥山療傷許久,怕是很悶了我是這麼想的,一來,今天是穩勝之局但傷亡難免,不如在這裡留下點事情,等咱回去之後,請上大師娘、裘婆婆、霍老大兩口子,再帶上小裘老黑大小烏鴉他們,風風光光地再回南荒轉一圈。”說話時蘇景的眼睛簡直在放光。

    回想前陣惶惶逃命,再想一想不久之後大張旗鼓地回來,蘇景沒法說的那麼高興。

    說完,想了片刻,蘇景又補充:“最好再請上塵霄生師兄,還有齊鳳國不是也有離山長老麼,咱全都叫上”說到這裡,臉上已經笑得開了花。

    這時候烈烈兒開口,問蘇景:“皇帝呢?為何也不追?”

    “追啊,當然要追!就是為了追才先放他逃一陣的。他追了咱們千萬裡,也該咱們追一追他了!”蘇景如實回答,總也得讓洪吉嘗一嘗惶惶奔命、逃生無路的滋味。

    你給我什麼,我便還你什麼。蘇景從來不怕麻煩。

    破境之後五感明銳暴增,蘇景信心滿滿,憑妖皇現在的狀況,斷逃不過他的追蹤!

    “他會逃回國,但是他進不得狐地,得兜個大大的圈子,咱們就近便多了不是想回剝皮國麼?就在他看得見自己疆土的時候斬殺他。”蘇景說得興高采烈,三屍、樊翹、眾妖蠻則面面相覷。

    人人都知道蘇景心機多變,見他不問洪吉逃竄在前、任由陰老離去在後,大家還道他又准備圖謀什麼、所以轉動心思,哪成想他是為了玩?

    這‘蘇小妖’真是為了玩!

    連雷動都不知道該說他什麼是好,眨眨眼睛、咳嗽一聲,轉開了話題:“那現在咱干啥?”

    “毀屍。”蘇景早有打算,屠晚如此憤恨那巨靈屍首,蘇景要遂神劍心願。

    不管怎麼說,剛剛拿下一場痛快大勝總是不會錯的,除了小蛇回大聖玦繼續‘馴龍’,其他人都不回洞天,騰起雲駕綻起妖威,大搖大擺向著巨靈屍身之處飛去。

    正飛縱時,拈花忽然想起一件事:“蘇鏘鏘,你怎麼知道妖皇挨了最後一張劍符後只剩一甲子性命?”

    蘇景搖頭:“我不知道啊。”

    拈花納悶:“你不知道?”

    “不知道,他自己不說,我又怎麼可能提前曉得。”

    拈花把眼睛瞪得老大:“那你說你知道?”

    “妖皇說他只有十年命時,再被困一次就再出不來時,可把我氣壞了。”蘇景瞪眼,旋即又笑了起來:“可他說這事,不就是為了氣我麼,咱生氣也不能讓他看出來我說我知道是蒙他。話說回來,要不是因為他氣我,我就讓他死個痛快了。”

    這次三屍、樊翹等人都笑了,這才是蘇景,果然是蘇景!

    兩地相去不遠,兩天之後蘇景趕到地方,此處黑暗已破,遠遠就看到那巨大的黑色屍體坐嵌於山峰。

    幾近散碎、靠著背後大山支持才勉強維持形狀,絕無法再重新復活,且屍身中藏蘊的靈性也因屠晚上一次狂斬猛刺而消散殆盡,如今它只是一坨腐爛不了的死肉罷了,可眾人再次見它,依舊覺得觸目驚心。

    又向前疾飛一陣,堪堪接近巨靈屍身時,不料一個聲音突然想起於眾人耳中:“你們是什麼人?”

    聲音清晰、東土漢家江南口音。

    隨著問話聲響起,眾人才發覺,巨山腳下還有一個青衣人,背向蘇景一行,正負著雙手、抬頭打量山岳中的巨靈屍體,問話時頭也不回。

    蘇景一驚非同小可!金烏錘煉的目光、五感何其敏銳,但對方就在百丈之外,若非主動開口,自己都未能察覺他的存在!

    青衣人的氣機、氣勢,完完全全與天地、自然相融。站在山岩上,他便是石頭;坐在樹椏間,他便是綠葉。哪怕**於大漠,他也是一粒沙子他不是沙,但任誰都會把他當成沙,就是那麼‘理所當然’。

    不是什麼幻形法術,青衣人就那麼輕松站於原地,你能看得到他,卻不會以為他在。

    非神通隱遁,而是玄機所致。

    眾人立刻止住雲駕,心中暗生戒備。蘇景開口反問:“閣下又是何人?”

    神識掃過,青衣人身上全無墨靈信徒那份惹人生厭的氣息,但這也做不得准,高深修家能將‘墨修持’完好遮掩,離山任奪便是一例,以劍魂之明銳,都不曾對任奪發難。

    至於白狗澗的墨靈童、妖國中的國師、伏圖等人,他們根本都不曾遮蔽自己修持,屠晚自然見一個斬一個。

    青衣人轉回身,三十出頭的年紀,面白無須、五官平凡,一道暗紅傷疤自左眼角起一路向下蔓延,過頰、過腮、過頸、一直隱沒衣領之內,不知長幾許。

    青衣人打量著來人,蘇景和妖蠻他一掃而過,倒是三屍讓他目光停留許久。三屍的不凡之處,不是誰都能一眼就看出的。

    過一陣,他回答蘇景:“我的名字,聽過後會死,還要問麼?”

    不等蘇景回答,他身後三個最不怕死之人,就同時冷哂、跨上一步,雷動道:“你是何人、姓甚名誰、為何會在此,說明白吧。”

    赤目接口:“我們兄弟倒真想看一看,知道你的名字,會死幾次。”

    話都被兩位哥哥說了,拈花只好沒話找話,埋怨青衣:“就是幽冥地府的猛鬼王爺沒你這霸道規矩。”

    “你們三個難殺,他卻易死。”青衣人轉目望向蘇景,說完,他對蘇景笑了笑,全無敵意,面貫傷痕也不顯猙獰。

    ‘忽’地一聲輕響,蘇景身周赤炎暴漲、劍獄躍頂急旋轉、九九劍羽飄零結域!

    身邊眾人吃一驚,都道青衣人暗施偷襲了,齊齊叱吒一聲,三屍拔劍結陣妖蠻縱法凝勢,只等蘇景一聲令下便蜂擁攻上。

    蘇景自己更吃驚!青衣人根本未動法、又何談偷襲他只是笑了一下。

    護身火、防身劍,皆因青衣那一笑中暗藏的殺意被激發!不經思索、本能而為。

    青衣本欲報名、殺人了,但一見蘇景的赤炎,眉峰一挑、口中換了言辭:“陽火?陸角八門下,他還有弟子傳承麼?”

    “正是。閣下識得先師?”

    “退下!”青衣人突兀開口冷喝,聲色俱厲!與此同時蘇景也察覺,西北遠方,幾道凜冽威勢綻放,欲向蘇景撲來!

    不是妖家威嚴,而是修家,邪修魔徒的氣焰。

    只因蘇景應了與陸角的師徒身份,他們便欲動手。但隨青衣一聲叱吒,那些人又收斂了威風。

    不過他們不再隱藏身形,七道青色雲駕顯於西北,雲駕中人冷冷盯住蘇景,目光陰冷、敵意彰顯。

    而後青衣人伸手,按在了自己的左眼角,跟著手指下劃,緩緩摸過自己的傷痕,忽然大笑起來,轉身欲走。

    “閣下與先師恩怨、與這巨靈的干系,還請說清楚。”蘇景開口。

    “我和這巨靈?看一看罷了,沒有半點干系。”青衣人說著,向前邁出一步,腳落地,身形竟變得‘透明’了,正午時分艷陽高照,灑落在他身上的陽光,至少有三成都穿過他的身體:“倒是你們離山弟子”幾個字,青衣第二步跨出,愈發透明,蘇景眾人甚至能透過他的身體看到花草、山石。

    “有人從這些怪物身上得了好處啊!”最後一句話說完,青衣第三步踏出,整個人也消失不見。

    他只答蘇景第二問,不曾理會第一問。

    青衣消失,西北方向的雲駕也緩緩向後退去,不久後加快速度飛掠離開,轉眼消失不見。

    莫說蘇景,就連三屍和妖蠻都能看出青衣與陸角有深仇大恨,但他並未立刻誅殺蘇景,行止著實古怪。

    蘇景也想不出其中的玄機,想不通便不想了,傳承了師父的衣缽,同時也接下了他老人家生前的恩怨,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可說的,將來青衣人要報仇,蘇景接著便是,至於其他又何須理會!

    跟著劍魂出‘鞘’,蘇景也催動陽火,兩個‘屠晚’合力,將那墨色巨靈斬碎、煉化,直到其化作青煙、隨風飄散再無痕跡,眾人這才離開。

    一邊追查著洪吉逃亡時留下的痕跡,蘇景一路向北,五天之後,不成想又遇到了陰老。

    當然不是偶遇,已經離開的陰老,特意返回來找他們。

    見面之下,陰老開門見山:“除了拜入大聖玦,可還有其他辦法化解你我恩怨?”

    蘇景就算自信,也不覺得只憑之前幾句恫嚇,陰老就會去而復返。事情有些莫名其妙,不過蘇景不急著多問,應道:“只要做好一件事,你我便能化敵為友。但不入大聖玦,那件事我不放心交給你去做。”

    陰老神情一振:“不妨說說看,就算千難萬難,我未必做不到。”

    “事情不難。”蘇景只答了四個字,該說的都已經說過了,無需多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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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21:54: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七零章 追
        

    陰老雙眉緊皺,好一陣子沉吟不語。

    這個時候阿嫣小母開口:“陰老可知,山溪烏剛到無足城、去打招賢擂的時候,是什麼樣的修為麼?那時我綁起雙手、只憑兩條腿就能贏他。”說著,妖精回眸對蘇景一笑,媚眼如絲。

    陰老不明所以:“什麼山溪烏、打擂台?”

    阿嫣小母言簡意賅、幾句話把以前的事情講了講,最後說道:“山溪烏本領低微,都敢去給洪吉為難,足見這個黃皮蠻子,他想要做的事情,就一定會去做。如今他本領高了,就更不用說。”

    烈烈兒接口笑道:“等他殺了洪吉,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你家裡拆匾除碑了。”

    “話再說回來,”妖蠻中的狐狸精怪‘胡大姑’適時開口:“打擂時,連我在內,不少人對山溪烏從來沒點好臉色,但入了大聖玦,他可從不曾為難過咱們。”

    “豈止不為難,還善待有加,對咱們好得很。”阿嫣小母又接回話題:“自吹自擂你不信也罷,不過大家打了這麼久,您老自己心裡沒個數麼?”

    妖精這句話說到了點子上了,不想或不會覺得,但若仔細想一想逃亡之中命懸一線,可曾見過蘇景派出妖蠻為自己斷後?剛剛雙方決戰,最危險凶狠的敵人,還不是蘇景和三屍來對付!

    陰老看了蘇景一眼,似是想要再敲定什麼,但話沒說出口,換而長長一個呼吸,沉聲道:“罷了!老夫拜奉大聖玦,從此大家生死與共、親若一家!”

    其實老妖心裡真想再問蘇景一句:真的只是要我做一件‘不難的事情’麼。

    可轉念一想,拜奉大聖玦後生殺予奪都由人家做主,現在對方說的再好、答應下再多條件又有什麼用處,還不如‘光棍’些來得更好。

    這頭老蜈蚣回來的莫名其妙,不過蘇景又哪會和他客氣,亮出大聖玦收了他一絲魂魄雖然不如請上一大群凶猛幫手,直接去拆老妖洞府那麼痛快來勁,但是想一想,五十年前追得自己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可恨妖怪,如今變成了自己的奴僕、爪牙,心中也另有一份快活。

    大聖玦一亮一收,什麼仇都報了!

    陰老則關切問道:“你尊主何事差遣於我?”

    ‘尊主’兩個字,把蘇景心裡最後一點失落喊了個煙消雲散,尊主舒舒服服地呼一口濁氣:“守陵。那片棕褐土地是一位前輩洞府,如今前輩埋骨其中,我不想再有人會驚動他老人家。”

    陰老面色奇怪,忍不住看了蘇景身後、背著千目幡的樊翹一眼,暗道:他不就是?

    那肯定就不是了

    蘇景繼續道:“那洞府內外兩層護禁法術都不算周全,雖有氣機相連,但我回中土之後路途太遠,頃刻間趕不過來,須得在這南荒深處立一座‘崗’,你正好。”

    “就這個事情?”陰老扔開心裡疑惑,即便蘇景剛剛說過‘此事不難’,可這個差事未免太輕松了,老頭子忍不住又多問一句。

    “就是這個事情,就算我踐那‘三年之約’,也不會要你性命,仍是收入大聖玦、再讓你替我去看護前輩法蛻。”

    千目蠍子死前最關心的兩件事之一,蘇景得了他的恩惠,一定要還了他的心願。

    陰老明顯松了口氣,早知如此,又何須前後計較。

    蘇景則反問:“你為何去而復返?”

    陰老全無隱瞞,如實應道:“你和狐地連在一起,我實在惹不起!”

    上次去狐地尋釁,陰老看出狐狸對蘇景有庇護之意。更要緊的,狐地中的小陰褫比著首領紅皮狐狸可有名得多,陰老親眼得見十六現在跟了蘇景不用問了,雙方必是好友、同盟。

    陰老苦笑:“你說在三年之內,將我這一脈連根拔起是在等狐狸們出關吧?你們兩家聯手,南荒確是再沒我的容身之地了。”

    老頭子左一句右一句,蘇景越聽越糊塗。當下你問、我答,兩個人好半晌的啰嗦,蘇景總算把事情弄明白了:

    幾天之前,陰老向北急撤,他當然不會穿越狐地,不過他在南荒耳目眾多,途中聽到了一個消息:近些年狐地發動妖陣,閉關自守,任誰都明白它們這樣做不是要孤老家中,正相反的,這是靈狐打破祖訓、即將離開狐地的征兆。

    聞訊之後,再聯想蘇小妖和狐地的關系、和他的‘三年之約’,陰老稍加思索、便恍然大悟:蘇小妖這是再等狐狸們出關,然後和妖狐一起來對付自己啊!

    若真如此,老妖琢磨著自己的確沒有活路了

    陰老胸有成竹:“若我所料不差,妖狐必會於三年之內破關。”

    蘇景想了想,覺得還是別給他解釋了。陰老帶著身邊的天追地攝去千目蠍洞府再設哨崗,蘇景和同伴繼續向北

    與陰老分別後不久,正和同伴說笑的蘇景不知為何,忽然‘啊’地一聲驚呼,瞪大眼睛凝勢於原地,暫時停止前行了。

    身邊不知都少人,都異口同聲問道:“怎了?”

    “剛想到的,陰老說靈狐催動陣法,閉關自守。”蘇景一邊說著,眼睛裡精光閃動。

    拈花點頭:“是啊,怎了?”

    “便是說,狐地無法穿行了?”蘇景目光閃爍得更厲害了。

    靜了片刻,妖怪蠻子三屍童子齊齊爆起‘啊’地一聲怪叫,雲駕速度陡然加快數倍,由蘇景帶領著,一窩蜂似的向著北方飛掠而去,惶惶且急急,仿佛背後有一萬頭墨巨靈在追趕

    三天後趕到狐地邊緣一看,正如陰老所言,七彩妖光籠罩、整座狐地都被法術封禁,再不容外人出入了,想去給內中大小畜生行個禮都沒機會。

    氣急敗壞啊!

    自蘇景以下,所有人都氣急敗壞:洪吉傷得重,逃回國途中留下痕跡無數,莫說金烏嫡傳,就是樊翹也能輕易追查到他的蹤跡但查到蹤跡和抓到人根本是兩回事,妖皇傷得重,逃得卻絕不慢,至少不比蘇景等人追得慢。

    原本以為自己能穿越狐地、抄上大大一段近路,輕輕松松就能兜上洪吉,哪成想狐地封禁、洪吉要繞的路他們一樣也得繞。

    哪還有什麼可說的,妖蠻、童子一股腦收回洞天,蘇景與三屍全力縱出身法,瘋狗一般急追下去。

    開始還好,跑得久了赤目就開始數落蘇鏘鏘‘當初不該放跑洪吉’,拈花嘟嘟囔囔地小聲給赤目幫腔,雷動天尊搖頭嘆息,雖未說話但‘怒本尊太不爭氣、嘆三屍未遇明主’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蘇景掐了個手訣,把三個矮神尊請入黑石洞天去了。

    又過幾天,正在礁石上圍住樊翹、指摘他坐勢欠妥手印不圓的三屍,面前忽然人影一閃,蘇景投影而來。

    數落歸數落,說到底還是自家親戚,赤目跳起來:“咋樣了?”

    “妖皇已入剝皮國,咱們馬上要過境了,”追了這麼多天,一直沒能追上人,蘇景反倒不著急了,精神還不錯:“大家警醒一些,隨時會有打殺了。”

    拈花當然聽得懂蘇景的意思,抽了一口涼氣:“還要繼續追?”

    蘇景點頭笑道:“離山律裡又沒寫不許在剝皮國境內追妖皇。”雖只是神識投映,但他的眸子一樣亮的厲害。

    誰說不能在妖國之內、追殺妖國皇帝!

    前面的事情錯了、敗了,再提還有什麼用處,如今要做的——追殺就是了。

    另一道神識投到了大聖玦,說的話幾乎不差,蘇景只是提醒同伴一聲,不過提醒歸提醒,隨後整整四十天,蘇景未動一兵一卒。

    於蘇景而言,當他進入剝皮國境,這場追逐也真正變成了‘追殺’。

    跨境時,他距離妖皇只差百裡了;入境千裡後,他向妖皇遞出一劍;入境三千裡,他衝入被一小隊軍馬結護的妖皇隊伍;入境五千裡時他斬斷了洪吉一只腳、右腳。

    洪吉沒時間集結大軍,也始終未沒有巔頂大妖再來護駕,可這裡畢竟是他的地盤,處處皆可喚起接應,本以為暫時無憂了,不成想身後那小妖如瘋狗、如狂魔瘋狗般的狂魔!來自他的追殺有時凶猛如海嘯,驅蕩起無邊火海,飛撲席卷,數不清的妖兵被焚化成煙;有時又陰冷如蛇,一道劍光如天外驚鴻,劍途上大小妖孽屍首分離!

    四十天後,蘇景再入黑石洞天,對三屍、樊翹道:“洪吉已入皇城範圍,咱們也就快到無足城了。”

    洞天開放,外面情形大家都看得清楚,雷動道:“皇城裡有妖家大陣守護,還要追殺進去?”

    蘇景在笑,神情清透,可這個時候還在笑的只有傻瓜。

    三屍各自從兄弟身上抽出了自己的劍,皇城大陣的凶險,比起一個完好無損的伏圖或許還猶有過之,可蘇景的心意已決,三屍便不多廢話了。

    不料蘇景搖了搖頭:“也許不用打,現在還說不好,須得等一等。”

    神識投映於大聖玦時,飛遁中的蘇景把方向一轉,沒有直撲京城,而是去了曾駐幾年、距離京師不遠處的一座妖國行宮:紫桐仙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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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一章 鞋
        

    相隔五十余年,重返紫桐仙宮,看門的侍衛、妖宮的管事幾乎沒變,都還認得蘇景,這些人消息閉塞、根本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情,一見大聖去而復返,立刻跪地相迎,口中‘恭迎大聖法駕歸來’之喝響亮異常。

    蘇景哈哈一笑,擺手說了聲:“免禮。”邁步就向妖宮內走去。

    不過片刻功夫,又一道雲駕從皇城方向急急飛來,落地之後一人快步上前,不敢進殿,跪在大門口恭聲喊道:“老奴洪靈靈,求見主上。”

    蘇景追趕洪吉到皇城附近,忽然得了洪靈靈求見之訊,便約到此處來相見。

    蘇景應了一聲,宮門大開洪靈靈弓著身子、一路小跑來到蘇景面前。

    國師大人神情,喜悅中藏了激動、激動內透出想念、想念裡還摻了些悲涼三屍在黑石洞天裡看著,赤目點評:“到底還是荒蠻地方的妖怪,掌握火候的本領差了些,戲過了啊。”

    拈花點頭、同意:“若是六兩在此,當能為洪靈靈指點一二。”

    妖宮之中,蘇景直接搖頭道:“廢話不許說,直接講正經事。”

    衝到嘴邊的無數溢美之詞被吞了回去,洪靈靈道:“當年歸竅惡戰之後,主上讓老奴離開,看看能幫您做些什麼洪靈靈牢記主上命令,五十年間辛苦奔走、披肝瀝膽,終不負您所托:我把洪吉那忤逆惡賊掀下了龍座!如今他已成喪家之犬,敢與我家尊主為敵,就只能是這樣的下場!”

    黑石洞天三屍吃驚、大聖玦內妖蠻意外,但蘇景的神情並沒太多變化從南疆深處重返妖國後,這一路追殺腥風血雨惡戰不斷,不過也還是太容易了些。

    從始至終,蘇景都牢牢掌握主動,妖皇身邊不斷有人接應,可也只是接應洪吉逃走,並非反擊、狙殺,更沒有逆襲和圍剿。

    和當初蘇景被追殺時的情形天差地別,如今給蘇景的感覺是:妖皇只是‘人面熟’、但他似是沒辦法調運起妖國南疆真正的實力。

    甚至許多時候,洪吉都會主動避開雄關重鎮、妖兵實力雄厚之處。

    現在聽洪靈靈一說,事情也就‘順理成章’了,剝皮妖國大權旁落,洪吉被人篡位了。

    不是洪吉昏庸,想不到國家可能會易主,而是他在追殺蘇景時又哪裡想得到,自己會被困住整整五十年!

    去去就回,皇位無礙;但一下子耽擱幾十年,他的骨干、心腹,大都喪於歸竅之戰,再回來時,妖國已經不是他的了。

    蘇景問:“現在的皇帝是誰?你麼?”

    洪靈靈搖頭:“老奴只求追隨尊主,絕不會貪戀其他,更沒那閑工夫去做皇帝。如今剝皮妖國皇帝是當年的常瑞王。”

    剛離開大聖識海時蘇景曾和‘常瑞王’有過一面之緣,洪吉的親兄弟,洪瑞。

    洪靈靈不是不想當皇帝,只是憑著他的勢力、威望,就算剝皮國裂成十八塊,也沒有一塊能輪到他做主,但常瑞王就不同了細節事情蘇景無意追究,直接問道:“洪吉去了皇城,被拿下了麼?還有新皇帝對齊鳳、中土又有什麼新的想法?”

    “瑞皇帝大權初握,但國內仍有不少洪吉的忠心舊部,若非如此,在南疆就滅掉他了,那容他能逃到這裡。那洪吉也著實狡猾,他向京城來不是為了奪回王位,憑他現在又怎麼可能奪得回,只是他要去北方,就非得經過無足城不可”

    蘇景皺起眉頭,他只想知道結果,實在沒耐心聽他啰嗦,洪靈靈察言觀色,趕忙撇去了沒用的廢話,言簡意賅:“瑞皇帝這次未能抓住他,京師附近有洪吉早就藏下的暗樁,接應著他繼續向北逃去。”

    北方,與齊鳳國交戰的大軍,是由洪吉心腹把持的,這支力量是洪吉最後的依仗了。

    這個時候外面傳報,剝皮國的新皇帝洪瑞到訪紫桐仙宮,親自來見蘇景了。

    這些年裡洪靈靈都在輔佐洪瑞,和蘇景的關系洪靈靈也並未隱瞞。

    雖不如洪吉那麼老辣凶狠,但洪瑞也是修行幾千年的大妖,見面後並沒太多客套,直入主題:“我願與齊鳳國結永世之好,更不會覬覦靈秀中土,先生盡可放心。”

    說到這裡稍加猶豫,洪瑞繼續道:“先生是明眼人,我也無需隱瞞,洪蛇一脈經此動蕩、剝皮一國皇位易主,又哪還有能力再去琢磨那些非分之想。”

    蘇景一笑點頭,示意洪瑞接著說。

    “洪吉派出的北侵大軍不容小覷,那是他舉全國之力,苦心經營多年的精銳之師,洪吉生,他們誓死效命;洪吉死,他們必為惡賊報仇。他們不奉詔、更不認我這個皇帝,已經是叛軍了。”

    “而剝皮北域不比南疆,藏有洪吉的精心布置,如今被他從京城逃脫,身邊有叛軍奸細照應著,想要在他真正彙合叛軍之前截殺他不是容易事情。”

    “以叛軍的實力,在加上惡賊的威望,兩下彙合之後,更添禍患。”

    “不怕先生笑話,朕初掌社稷,這些年花了大力氣、為平叛整軍備戰,如今已經備下了一支雄壯之師,只是單憑這支軍馬,想要一舉掃蕩叛軍,力有未逮。”

    一條一條,洪瑞把道理擺得清清楚楚,蘇景笑道:“陛下還是直說吧。”

    密談時間不長,充其量半個時辰,大家就說完了正事,洪瑞站起、長身一揖:“有勞先生了。”

    蘇景沒再說什麼應酬話,而是笑道:“另外,我想討一樁賞賜,還請陛下成全。”

    “賞賜兩字萬不敢當,先生看上什麼但說無妨。”洪瑞心中稍有緊張,蘇景開口討要的東西必定不凡。

    蘇景伸手指了指置身的華麗宮殿:“就是這座紫桐仙宮。”

    洪瑞神情一松,笑了起來:“朕這便傳旨,紫桐仙宮從今日起就是先生的行宮了,旁人絕禁出入,您什麼時候想來住就來住!”

    蘇景搖頭:“不是用來住,是帶走。”

    話音落處,紫桐仙宮輕輕一震,偌大一座宮殿徹底消失不見,蘇景、新皇、洪靈靈和一眾侍從護衛,全都站在了曠野中。

    再看蘇景面前,多出了一個俏生生的少女,笑容正明媚,小妖女‘不聽’。

    妖皇及時傳下一道妖識,何止住手下那些就要做法拿人的侍衛。

    ‘不聽’不理會其他人,眼睛明亮望著蘇景:“破了衝煞,跨入奪罡,第六境了,恭喜。”

    “降服了紫銅妖木,連跨兩境,結成寶瓶身,更要恭喜你。”蘇景笑道,不忘轉回頭對洪瑞介紹:“我朋友,這宮殿就是為她討的。”

    洪瑞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歹客套了兩句。

    蘇景又問不聽:“什麼時候完成的?”

    “六個月之前,徹底拿下妖木、完成修行。”

    “為何沒走?”

    不聽聳了聳肩膀,語氣輕飄飄的:“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去哪裡,就先留下來了。”說到此、一眨眼,聲音又復歡快起來:“沒想到,才半年便把你等來了。”

    跟著也不等蘇景說什麼,不聽就徑自道:“這次你幫了我大忙,我們莫之人有恩必報,本來說過要為你報仇的,現在看估計是不用了。幸好,我也覺得你不是那麼容易死,這半年裡另外為你准備了一份重禮,以作報恩之用。”

    蘇景興致勃勃:“什麼重禮?”

    “鞋。”

    “啥?”

    “鞋。”

    真的是一雙鞋,薄底布靴。

    針腳清晰,從裡到面從底到幫皆為手納,小妖女居然給蘇景做了雙鞋,來還蘇景為她祭煉竹葉寶貝之恩。

    “傳上試試,看看合適不,不合適我也不會改了。”不聽笑意殷殷。

    蘇景愣了愣,也不矯情什麼,換鞋。

    大了半寸,不過也能穿,總比小了強。

    “新鞋上腳,兩不相欠。”不聽歡歡喜喜地宣布,跟著話鋒一轉:“以前你答應過我的,幫我問那位莫同鄉前輩,能不能見一面。”

    蘇景應道:“她人在北方,要先問過她,不過她多半會答應。”

    不聽的笑容愈發明媚了:“你現在去北方麼,若是,我與你同行。”

    待蘇景點頭之後,不聽又想起一事:“路上凶險麼?”

    蘇景再次點頭,這回小妖女改主意了趨吉避凶,本就是她的看家本領。

    蘇景無所謂,和她約了個時間,又換過傳訊用的木鈴鐺,不再理會小妖女,揮手放出洞天中的樊翹和沙包,交代幾句後兩人領命離開,蘇景則背後火翼展開衝天而起!洪吉不好追了,可於蘇景而言,又哪管什麼好追難追,只要洪吉活著,他便永做追殺!

    進入北境,洪吉的蹤跡明顯變得‘飄忽’起來,常做長途迂回,有時甚至還會走上‘回頭路’,一個個圈子兜轉下來,也妙避開新皇的堵截與追殺,可他避得開普通妖孽的追蹤,又哪裡躲得過金烏弟子的洞察。

    蘇景一人追殺帶給洪吉的凶險,堪比洪瑞的千軍萬馬!隨後三個月裡,蘇景幾次追到洪吉所在十裡範圍內,從叛軍中來接應洪吉的大妖被蘇景斬殺了一個又一個。

    可惜,或許是陽壽只剩不到十年之故,洪吉的運氣變得不是普通得好,幾次身陷絕境、卻都被他僥幸脫逃,最後還是被他跑進了叛軍的大營。

    此地已經算是齊鳳國的疆域了,但被洪吉麾下精兵控制。

    敵營遙遙在望,蘇景止住身形,神念轉動,劍獄高懸劍羽飄零,同時兩座洞天內精銳盡數被他喚出。

    三屍神情駭然,只看蘇景的架勢就明白,他這是准備衝營

    這和之前進敵國追殺妖皇大不一樣,前面可是一望無際的大軍營盤,人家真正精銳力量所在,且大軍早有准備,凶兵或陳列地面、或懸於天空,領兵將軍懷抱法寶、無數妖師喃喃做咒

    還不等三屍相勸,身後遠處就傳來個干巴巴的聲音:“山溪烏,你想直衝他們大營?膽子未免太大了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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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二章 相柳自在

    轉回頭望,一道雲駕正急急趕來,三手蠻站在最前,還是一貫的那副冷冰冰樣子,但是當初他從蘇景身邊帶走的三個人,如今一個不差,都被他帶了回來。

    扶乩的眸子明亮,卿眉麵帶微笑,還有那個小小相柳,雙臂抱胸眉頭微皺。

    蘇景前一陣子就傳訊三手,告知自己回來的消息,但是他在面前猛趕洪吉,沒空子停下來等人;三手等人就一路猛追蘇景不停,直到此刻終於趕了上來。

    不用致謝,也無需問候,三手來到蘇景跟前,問:「是必死無疑麼?」

    蘇景知道他指什麼,搖頭道:「應該不是。」

    三手抽劍,冷冰冰:「那我跟你一起衝營。」

    扶乩對蘇景點了點頭,她不想多言,同生共死的交誼,也實在不用多說什麼,可莫名其妙的,她就看到了蘇景的靴子,微笑道:「鞋很好看。」

    即便誇讚出口,扶乩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注意他的鞋,為何還要評論上一句。這感覺實在古怪。

    一句話說完,扶乩不再多言,收斂心思伸手輕輕摩挲自己的掌心,英氣颯爽的女子,身周劍意衝騰!

    卿眉真正沒有半字廢話,獨臂揮舞著,血霧緩緩瀰漫。

    三屍看得直皺眉,雷動天尊歎道:「這不知死活的人身邊,肯定得又一群不知死的幫手。」

    赤目的紅眼睛盯住了小相柳:「你還跟來作甚?」

    小小相柳正想說話,拈花便接口詰問:「你可是想與蘇鏘鏘再一比高下?蘇鏘鏘可不怕你!」

    相柳一聽。眼光明顯一亮,欣然點頭:「好啊!」

    拈花森森冷笑,心中暗想:我是不是給蘇鏘鏘找事了?

    小小相柳又把目光一轉,望向蘇景,點點頭:「境界又有突破,神通與身法想來更強了,幾時有暇,你我再比一場。」話音剛落,只見蘇景臉頰上烏光一閃!

    扶乩、卿眉和三手都吃驚不小,不知蘇景是什麼時候練就了這門用臉皮發動神通的功法。相柳則表情驟變,口中嘶嘶連串蛇鳴,搖身歸為本相,九根頸子六個頭的怪蛇顯身,一頭高仰在上,另外五頭分護左右搖擺不休......

    從蘇景臉皮上竄出來的,烏身白目的小蛇,正圍著小相柳不停打轉,尾巴尖甩來甩去啪啪鞭風。口中忽忽叫聲又是興奮又是歡喜。

    十六見了別家異蛇歡喜雀躍,相柳可不像它那麼渾渾噩噩。見了尺身陰褫這種怪物警惕異常。

    但十六高興歸高興,倒是還能明白小相柳也不是輕易就可以招惹的東西,也不敢就這麼撲上前和對方碰碰腦門,搓搓頭頂......

    蘇景將滿心不甘的十六召回大聖玦,對相柳笑了笑:「它沒惡意。至於你說的比試,沒空奉陪。」

    和小相柳這等兇猛妖孽『切磋』,一旦展開全力雙方誰也控製不了生死,彼此又沒深仇大恨,這種『比試』蘇景全無興趣。

    「無妨。」小小相柳搖身變回少年人。直接說出來意:「我有九頭九命,歸竅惡戰中,你斬滅我三個頭顱,但你又從妖人手中救回我六頭之身,我欠你三條命。或是救你三回、或是為你再賠上三顆頭顱,再無相欠後我即離開。」

    聲音平靜,語氣無瀾。相柳再說一件他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情。

    相柳族中,流傳有四字祖訓:相柳自在。

    九頭蛇追求『自在』,但這兩字不隻是說無拘無束。更要緊的是:心無愧才能心無羈。不欠天地、不欠萬物,才是真正的自有心。才是真正的大自在!

    他平靜,別人可平靜不了,能得小相柳『三命相助』這時何等造化,不料一個聲音忽然仄仄響起:「我說你這蛇,心眼本來就不多,偏偏還要耍心眼,無聊得很。」

    開口之人,雷動天尊。

    三屍心思相通,赤目瞇著紅眼睛接口:「歸竅戰中,我們斬了你三頭不假,但是你那三條性命已然賣給了洪吉,就算蘇景欠下三條命,也是欠洪吉的,與你何干?」

    小相柳似是想了下,片刻後竟一點頭:「不錯,我算得不對,是六條命。」

    「你隻剩下六個頭,欠了蘇鏘鏘六條命,全是他的了,沒啥可說的,直接拜大聖玦吧。」拈花把最要緊的事情給說出來了。

    「欠的命,能用救命相抵的,相柳自在,不拜大聖玦。」相柳拒絕。

    雷動皺眉:「你不拜大聖玦,哪個敢信你,誰知你是不是洪吉的奸細?」

    小相柳一哂:「用得著『奸細』?歸竅大陣時剩下的六顆頭,不夠拿下蘇景麼?」

    「不拜大聖玦,換身衣服總行吧,你倆穿的一樣,身形也相差不多,晃人。」雷動退而求其次。

    小相柳給自己幻化的衣袍,還是蘇景那件捕快袍,連『好』字都一模一樣。

    少年仍是搖頭拒絕,相柳自在,想怎樣就怎樣,他喜歡這件袍子的樣式,不換衣衫。

    不知是不是前世恩怨,三屍一見小相柳就糾纏不休,蘇景等人也暫時未動。可他們或取劍、或擎寶或催起法術,擺出的架勢再醒目不過。

    此刻洪吉入大營才幾個時辰,剛吞服靈丹,略行功勉強壓了壓傷勢,隨即聽到屬下來報......洪吉『啊』地一聲怒吼,蘇景小妖竟然衝營?!

    鐵血大營,不止妖甲無數,更有浩蕩妖陣,這樣的陣勢根本不是憑個人之力能夠對付的得了的,就算蘇景一夥本領再高幾倍進來也是送死。

    依著軍中將領所想,完全不用理會。他們若真要進來送死,成全了便是。

    不過洪吉不這麼想。堂堂一國之君,竟被一個連元神都未鑄成的小妖追殺了千萬;上上巔頂大妖,竟被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小小修家打成了瘸腿殘狗!

    如今朕已匯合大軍,他還擺出衝營架勢!眼看著噬骨燒心的仇人如此狂妄,洪吉怎能不怒火中燒。

    五臟六腑,都被怒火燒得巨痛不已......不久,大營正中一道金色雲駕衝天而起!

    遙見敵營中有了動靜,三屍顧不得再和小相柳糾纏,目光轉動齊齊望向金色雲駕。

    雲駕正中洪吉端坐。四周長戈如林,百戰大軍的鐵甲護衛,比起當年皇帝身邊四海兄弟、老少侍衛以及一群大妖追隨的陣勢,少了些靈動與威風,但多出一份凜冽殺氣!

    雙方距離遙遠,洪吉怒,但沒瘋,並沒有靠近的意思,目光盯住蘇景、聲音嘶啞:「小妖。你真打算攻進來?」

    蘇景點點頭,他不生氣。相反,笑得挺開心:「是有這麼想。」

    洪吉雙目圓整:「哪還站在原地作甚,衝進來吧,一死百了豈不痛快!」

    蘇景擺了擺手:「再等等,我都不著急,陛下又急什麼。」

    洪吉笑了起來,怒極而笑。忽然大營之中一聲妖雷響亮!『點兵』之令,正是洪吉『襲殺小妖』的軍令傳下,要軍馬整束、準備出征的雷聲。

    皇帝等不得小妖進來送死。他要倒衝逆襲,徹底碾碎蘇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妖兵將領飛身皇駕前,沉聲道:「啟稟吾皇,有重大軍情。」

    「講!」洪吉口中應話,目光卻死死盯在蘇景身上......

    蘇景這邊,眼看著敵營已動、大軍將出。三屍忍不住了。

    總得有個人把那句最沒出息的話問出口:「不跑麼?」雷動問道。

    「別打了,跑吧。」拈花跟著相勸。

    赤目正準備再幫腔,不料身後遽然傳來連串號角聲。

    是號角,更是妖家法器。聲音嘹亮急衝雲霄!眾人回頭眺望,過不多時隻見南方天角升騰起重重雲駕,規模浩蕩,堪以『鋪天蓋地』而喻。

    洪靈靈肩扛大旗,從當頭一座巨大雲駕上急急衝來,直到蘇景麵前,將那盞剝皮國的新軍巨旗穩穩插好,躬身道:「啟稟尊主,剝皮國瑞皇帝麾下鎮國大將軍,奉旨統禦大軍討逆,大軍已到三千外,老奴惦念尊主安危,請調一隊先鋒先行趕來,有關調度還請尊主示下......」

    洪靈靈身後,還跟著一位將領,看他甲冑精美,在妖軍中應該頗有些地位。

    蘇景笑道:「我有什麼可示下的,打仗的事情我不懂,就請元帥將軍們做主吧,你要不通戰事也別亂出主意。」

    剝皮的大軍本來也不可能交給蘇景指揮,洪靈靈領著一位將軍過來隻是禮數應酬罷了。

    跟隨洪靈靈而來的妖將不善言辭,向著蘇景一抱拳算是打過了招呼,跟著此人面向洪吉大營,舌綻春雷:「奉旨討逆,投降可活!」

    哪有什麼可囉嗦的,八字足矣!

    洪瑞與蘇景在紫桐仙宮密談過後,新皇帝的大軍便做整備、出發。大軍速度遠不如蘇景,但他們走直線,蘇景則追著妖皇不斷兜圈子,此消彼長,前後抵達差不了多少時候。

    南方,來自瑞皇帝的討逆先鋒以號角調度,運兵雲駕層層幢幢,催馳中看似雜亂實則錯落,嚴格壓住急行軍的陣法,緩緩匯聚而來。

    蘇景昂立陣前,洪靈靈把持大旗侍立尊主身後!

    風捲大旗,嘩啦啦作響。

    北方,洪吉陣中以妖雷為令,無邊大營彷彿被突兀驚醒的巨蟒,一下子動了起來,剝皮精銳非同凡響,調度迅速行動有序,洪吉麾下大軍擺出了攻擊之施,不過他們的目標已不再只是蘇景,還有他身後、瑞皇帝的討逆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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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三章 安敢不為主公效死

  洪吉仍在雲駕中,隻憑區區一支『討逆先鋒』,還不足以讓他退回中軍大帳莫說是先鋒,就是瑞皇大軍主力全部來到又有何妨?

    對自己弟弟的斤兩,洪吉一清二楚:

    不論新皇舊帝,放眼整座剝皮妖國,最最精銳、最最強大的一支軍隊,就是朕身下的無邊大營,百戰精銳、千萬妖勇都在朕麾下聽命!

    洪瑞要『討逆』?笑話吧,朕要平叛才是真!

    洪吉身邊、妖軍驍將神色依舊從容,低聲道:「萬歲無需擔心,叛軍不值一提。」

    洪吉一擺手,這種廢話他沒興趣聽,逕自望向蘇景:「這就是你的依仗麼?」

    蘇景搖搖頭:「還有。」

    「還有什麼?」洪吉追問,但還不等蘇景說完,洪吉營中又一位妖將飛上雲駕:「啟稟萬歲,有重大軍情!」

    不長時間,洪吉軍陣中,妖雷突兀急促,軍馬調度也越發頻繁。

    蘇景等人遙遙望著,難得的是小相柳居然還懂些軍馬調度之道,開口:「皇帝變陣了,北方有敵人來了?」

    以前少年一直管洪吉叫皇帝,現在也未改口。

    拈花好奇,望向相柳:「你曉得兵法?」

    「老七曾專修兵法。」相柳應道。

    拈花更納悶了:「老七是誰?」

    九頭蛇沒再回答,三屍則煞有介事地好一番議論:九個腦袋,莫非是九條蛇?平時不會打架麼?這世上可不是隨便什麼兄弟都如三屍這般相敬相親的

    三屍正胡亂猜測之際。突然一個清清朗朗的聲音,從北方極遠處傳來,跨越洪吉的無邊大營,直直落到蘇景一行『面前』:「蘇景,可還安好?」

    塵霄生的聲音。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是精妙之術,束音於法、再歸法於風,一路飛來時不洩半點聲機、直到蘇景面前才告散開。

    蘇景沒修過這千傳音的法術,再說師兄人在何處他都探不到,能傳也不知該往哪傳。幹脆以洪厚修元入聲,開聲振喝:「多謝師兄,蘇景安好、有勞掛念!」

    過一陣,塵霄生的聲音又復傳來,笑的:「好傢伙,我還動著『天聽』之法,震得我耳鼓發麻。再賀師弟,修得一身浩蕩元力!」

    而這一次,師兄聲音落下。一道赤紅雲霞自北方緩緩升騰、同時流轉不休,當紅雲升至天頂。幻化做一道巨大紅鳳,正做展翅、引頸、昂首!

    南荒皆知,這鳳雲正是齊鳳皇帝的標誌,雲在則皇帝在,皇帝來到兩軍陣前做什麼?自然是禦駕親征!

    須臾,北方遠處突然振起了隆隆戰鼓。

    戰鼓聲如悶雷滾蕩,揮蕩衝霄煞氣,威懾四方。

    時至此刻,又有誰還能不明白。北方齊鳳重兵集結!

    果然,北方一個又尖又細的聲音響起,刺雲穿霄傳遍天地:「齊鳳仙國聖皇帝陛下禦駕親征,妖首洪吉必死,餘者降可活,戰則滅,自己想清楚了吧!」

    三屍認得這個是聲音。赤目哈的一聲笑,亮開嗓門大吼:「苟日的!大叔是你不?」

    那個不男不女的聲音笑嘻嘻回應:「正是老奴,『苟日的』向蘇景少爺問禮,再向三位矮仙家問禮。當年一別,老奴日夜惦念、寢食難安,總算老天爺待我不薄,讓老奴還能再見到」

    不等他囉嗦完,塵霄生的聲音又複響起:「洪吉,散了軍卒吧,自己赴死便是,何必再拖累小的。」

    洪吉雲駕猶在半空,不退。他不理塵霄生,只望蘇景:「小妖,原來還搬了齊鳳軍馬來」

    塵霄生的笑聲傳來:「陛下之言差矣,不是『搬』。蘇景吾弟,齊鳳是我的,也是他的!他是在調運自家人馬。離山弟子,不分彼此。」

    「離山!」洪吉一聲咆哮!他當然知道離山,原先侵吞天下的大計中,『離山劍宗』是中土上必要毀滅的兩大重地之一。

    不知是不是心智失守,咆哮過後洪吉忽又古古怪地笑了起來,依舊瞪著蘇景,目光中又哪有丁點笑意:「小妖,南北夾擊,以為朕料不到麼?」

    或許沒能想到蘇景能促成此次夾攻,但洪吉大軍北侵之時皇位被篡奪,大勢明白在那,洪吉也好、麾下將軍也罷,又怎麼可能想不到將來有天,這支大軍會陷入南北夾擊的境地中。

    從駐紮地方的選擇到軍陣佈置再到進路、退路,早都有了準備,就算瑞皇帝與齊鳳國兩方大軍同時殺到,洪吉仍有一戰之力,至少不會立刻就土崩瓦解。而大戰開啟,局勢瞬息萬變,誰敢說洪吉就一定會輸?

    洪吉的笑容愈發猙獰了些,正向再說什麼,蘇景就先搖頭笑道:「還有。」

    這次不等妖將再來稟報『重大軍情』,西北方向,仍是極天遠處,突兀傳來怪叫之聲:

    呱!呱!呱!

    烏鴉啼鳴!千萬火鴉整齊開口,三聲大叫,天搖地動。

    烏鴉叫聲就算再如何整齊,尋常人聽了都會覺得噪耳難過,唯獨蘇景聽來,打從心底深處覺得親切舒服,哈哈大笑。

    呱聽到主人笑聲,每隻烏鴉都來了精神,哪還顧得上什麼節奏、整齊,全都拍著翅膀引頸亂喊。

    之前那三聲大喊若是『天搖地動』,此刻的無邊聒噪就是『天崩地裂』了。

    就在這無以複加的吵鬧之中,西北天邊火光熊熊衝騰,蘇景自離山帶出來的無數烏鴉結陣而來!

    蘇景離開天鬥山時,這些劍鴉就有些修成了妖丁,如今一百多年過去。它們又有扶桑靈木相助,早已盡數化妖,得四十九對比翼雙鴉調教,精修『金烏九劫兵策』,至今已經頗有成就,修得第二劫。

    從境界來說或算不得太高,但烏鴉數量何其之多!且『金烏九劫』本就是給火烏鴉修煉道兵所用,上上妙法加上無盡鴉兵,那道火燒雲上騰起的烈焰妖威,幾乎燒紅了半座蒼穹。

    相距太遠。以蘇景的目力也只能看到鴉雲蕩起的火色,而他見不到的,火雲之下地面上,同樣烈焰衝騰:兩頭巨大火犬在前,數百體型稍小的兒郎緊隨其後,霍老大夫婦帶全族助戰,攝足無聲,卻一樣『驚天動地』!

    天、地兩道烈焰之間,半空更是滾滾蕩蕩妖雲瀰漫。托浮著浩浩大軍逼近戰場。

    妖雲陣前為首一員大將,頂銀盔罩銀甲。胯下一頭三睛赤耳魚尾采雲妖鹿,手中一柄明晃晃地梟獸鬼頭刀,端的威風凜凜!

    而威風之外,小將軍左膀高右膀低、歪著腦袋斜吊著眼不是裝的,而是真真正正、與生俱來的混橫模樣。

    洪吉的臉色終於變了,轉頭瞪向身邊大將,聲音壓低、卻掩飾不住的嘶啞:「這是哪來的人馬,從哪來的軍兵!」

    領兵大將認得新來妖兵的旗號,立刻開聲質問:「霍老大。你我之間無冤無仇,今日你率兵前來,是何用意。」

    巨大禍鬥根本不予理會,繼續前行。

    洪吉麾下妖將再開口:「裘大都督,你又怎麼說?!」

    齊鳳國西陲,一條不知從何而來的泥鰍精怪,百多年中橫掃西方數千。麾下聚集了大批妖兵、自封天鬥威勇大都督。

    對這等風頭正勁的人物,洪吉麾下將軍自有耳聞,隻是雙方不接壤,以前從未打過交道。

    裘大都督可不像禍鬥那麼悶。聞言仰起頭、哈哈哈三聲大笑端足了架勢:「既有天鬥威勇大都督,自然有天鬥威勇大王!吾家王上,正是離山天鬥劍廬主人、東土離山劍宗八祖嫡傳、天真大聖之後、金烏門下弟子,蘇景是也!」

    樊翹就跟在裘平安身邊。齊鳳國禦駕親征是蠍怪沙包代為聯絡,天鬥山的凶兵猛將則是侍劍童子請來的,蘇景這些年的經曆樊翹已盡做轉述,裘平安自然知道『天真傳人』的典故。

    一長串報過王駕名號,裘大都督的聲音陡然淩厲:「想瞎了爾等的心思,看瞎了爾等的狗眼,敢於我家王上為敵,個個碎屍萬段、死無葬身之地!」

    最後裘大都督又深深吸了一口氣,猛做吼喝:「安敢不為主公效死!」

    這是黑風煞的詞,大黑鷹正與小泥鰍並肩而行,聞言想也不想就開口重複:「安敢不為主公效死!」

    兩位首領一喝,身後雲中無數小妖立刻整齊大吼:安敢不為主公效死!

    連跟在裘平安的小金蟾和參蓮子也一起開口,前者是裘平安的婆姨,夫君主上便也是她的主上,後者是蘇景的大弟子,師父和主上也不用分得那麼清楚。

    而地上喊喝一落,空中火鴉大陣中,四十九對比翼雙鴉也領帶所有能吐人言的手下,奮聲怪叫:安敢不為主公效死!

    天上、地下,妖嗥鴉噪,雖亂,但其中那份雄壯到凜冽的威風直衝蒼穹。

    不等吼喝聲落下,一個陰森森的老嫗聲音,並不如何響亮,卻穩穩滲入敵營每一個妖孽耳中:「個個碎屍萬段,死無葬生之地。」

    天鬥山皆動,當然少不了裘婆婆與大師娘藍祈,兩人就跟在裘平安身後。

    老太婆的話音未落,她身旁的莫耶藍祈輕輕笑了一聲在敵陣妖兵聽來,笑聲輕蔑;在洪吉聽來,笑聲森冷;而是落在蘇景耳中,這笑聲親切和藹。

    莫耶女魔恢複如初,她的輕笑,各聲入各耳。

    不知不覺間蛇目血絲蔓延,洪吉依舊盯住蘇景:「小妖,全部手段都在這了麼?找些山賊草寇來,以為他們會有用處麼?」

    色厲內荏之言。腹背受敵本已不利,就算天鬥山的兵馬不夠精銳,但多出這一面夾攻,洪吉妖軍增出的壓力不言而喻。

    不料蘇景竟又搖頭:「還有!」

    又聽到兩字,洪吉心猛地打了個突,自他以下所有將領臉上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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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四章 一死百了,一筆勾銷

  三屍也詫異非常,他們沒問過蘇景的佈置,但至少瞭解本尊的『家底』,瑞皇帝、齊鳳國和天鬥山三處大軍已到,蘇景能請來的兵馬都在此了,哪還會再有其他勢力。

    「狐地?不能夠,交情沒到那個份上。」拈花猜、自己否定。

    「陰老?他在南荒深處,來不了這麼快。」赤目猜,又馬上搖頭。

    「莫不是離山?」雷動的揣度還算『靠譜』,另兩個矮子同時點頭,不成想蘇景突然又笑了,對洪吉道:「莫慌,逗你的,沒人再來了,也不用在請人來,足夠了殺滅你了。」

    逗你的。

    從頭到尾不過『還有』兩字,說到第三遍,便把所有人都『逗到了』。

    蘇景總是笑的。

    洪吉奮力壓住心中翻湧的戾氣,不想也不用再廢話了,接下來就是連天廝殺、這片天地都交由血火做主吧。洪吉擺了擺手,正想要返回王帳時,忽然又從大營東方傳來一個聲音:「妖孽,與我家少主為敵,死不足惜。」

    全無語氣,不存情緒,死氣沉沉的聲音還有,這個聲音是從地下傳來的。

    聲音傳來,蘇景微微皺眉,聯軍的安排已止於此,再有人來就該是敵人的援軍了;可洪吉的神情,比著蘇景卻要更不堪得多,明顯也罷來人當成了敵人。

    三屍更是驚疑不定,雷動皺眉:「是誰的人?」

    「為『少主』而來,蘇鏘鏘比洪吉年輕多了,應該是咱家援軍吧?」拈花也覺得自己的道理不太穩當。

    「一大把白鬍子的人都能做侍劍童子,洪吉當個少主又有什麼新鮮。」赤目邊說,瞇起眼睛使勁望向說話人聲音傳來之處

    洪吉大營東側,是一座巍峨大山,隨著死氣沉沉的聲音,大山忽然煞氣升騰、自山皮下不斷滲出、氤氳,很快遮掩住整片山脈。

    過不多時,無端一陣慘白陰風襲來,轉眼將煞氣掃清:青翠大山已化作幽冥慘綠!

    陰兵鋪滿連綿山脈,多到無以計數,卻不存一絲聲音。

    全無徵兆中,一道陰兵大軍侵入人間!

    山峰最高處,一個屍將環目四望

    金色雲駕上,洪吉的喉嚨間忽然湧出了一聲怪響——不是沒有了麼,最後一個『還有』不是胡說麼?

    怎麼可能還有!

    還有陰兵。蘇姓小妖怎麼可能請來陰兵?他又怎麼敢去請陰兵啊!

    奪舍大聖失敗、心腹愛將損喪大半;追殺小妖遭遇劍符反噬只剩命外一甲子;南荒深處一困五十年,剩下不到十年性命;拖著殘破之身被一路追殺,終於回到自己的大軍中,不成想才剛剛安穩了幾個時辰,又被四面圍困!

    哪還有勝算,哪還有生機,真正死到臨頭!皇帝隻覺胸口憋悶欲炸,咽喉中腥甜味道用來,一口血逆衝入口。

    洪吉狠佞,硬生生閉住嘴,把那口血重新吞回腹中,只是血能吞嚥回去,血腥氣卻充斥口鼻揮之不散……

    置身位置之故,蘇景看不到北方、西北方來的同伴,但東面山上的陰兵鬼軍被他盡收於眼底。蘇景心中納悶,自己根本未請陰兵來幫手,而『少主』稱呼更無從談起。

    「是老么?」赤目瞇著眼睛望向帶隊屍將。

    「是老么!」拈花也看得清楚了,點頭篤定,面色驚喜。

    「是不是老么?」雷動天尊幹脆揚聲大喊,直接去問山嶺上的屍將。

    屍將頷首:「正是。」

    昔年凝翠泊小島上,小師娘淺尋煉化了十二道『七重塔』屍煞,蘇景和他這些屍煞見面不多,但三屍被小師娘強留幾十年習劍,對十二個七重塔再熟悉不過了,如今一眼便認了出來。

    小師娘手下的屍煞親衛,自然要管蘇景喚作少主。

    乍見故人,而且是領了大軍來幫忙打仗的,三屍歡喜雀躍,拈花摸著肚皮笑道:「老么,能開口講話了,下去幽冥百年,又得了造化!」小師娘的七重塔本來不會講話的,更毋論獨自帶兵為主人辦事。

    赤目則問道:「你們怎麼來了?」

    雷動追問:「小師娘最近怎樣?」

    幽冥有凸鼻鬼猴兒,喚作『完嗅』,這種小鬼能提前嗅到人間的大災巨禍。

    冥間諸王專門飼養它們,平日放到各出任由它們去聞,一旦它們有所發現,陰差鬼判便提前集結『人手』,做好大量收魂的準備。

    蘇景不曉得的,掌管戰場附近一片地方的冥家勢力不久前剛剛易主,原來的鬼王魂飛魄散,小師娘入主其間。

    淺尋下幽冥惹出無數禍事,但她不會輕易幹涉地府與陽間的魂魄輪迴,打仗歸打仗,『下面』諸般活計她不幹擾,不久前就有『完嗅』來報,說聞到了大戰的味道,妖國大軍會添出無數新魂。

    淺尋曉得這是洪吉的軍馬,也曾聽笑面小鬼說過蘇景與剝皮妖皇正鬥得激烈,哪還有什麼琢磨的,她另有要事纏身,就命老么統帶一隊陰冥入陽間助戰,不管這場大戰是誰和洪吉打,陰兵都幫忙!

    老么是為了少主來參戰,但也沒想到這一戰本就是自己少主支持。

    陰兵入戰的原因便是如此,不過『老么』可沒那麼多唇舌去解釋,對三屍所問一概不答……

    「鬼將,你怎敢觸犯天條!」洪吉目光如血,恨聲詰問。

    陰陽兩界涇渭分明,幽冥大軍不得進入人間,這是天條地律,誰敢輕易違背。

    可洪吉又怎會知道,小師娘以陽身入幽冥,又把冥間攪了個大亂,早就已經犯下天條無數了,哪還會在乎多著一條罪責。

    洪吉幾乎是僵硬轉身,重新瞪向蘇景:「小妖,你敢請來陰兵,也一樣觸犯天條,必遭天譴、不得好死……不得……」

    蘇景趕緊擺手,不受他的詛咒,笑道:「不是我請來的,長輩垂憐、朋友幫忙,我事先不知道。剛才我也以為不會再有人來了,沒騙你。」

    洪吉狠狠吸了一口氣,聲綻如雷,不對蘇景而是振奮全軍:「我家剝皮忠勇兒郎聽了……」

    才剛起了個頭,蘇景身邊突兀掀起了一陣怪聲,有些像龍吟,可又比龍吟悶得多、啞得多,少了清冽豪邁,又多了陰森死意。

    洪吉想不看卻來不及閉眼:蘇景身邊真的多出了一條龍,朱紅大龍!

    蘇景還是笑的:「陛下,這是你的龍。」

    洪吉愣了一愣。隨即口中『哇』地一聲大響,胸肺間血逆氣反,這口血洪吉在也無法吞下去了。

    妖皇吐血,還如何振奮士氣?

    西北方向裘平安見狀大笑,罵聲又起:「我家王上揮手一令,南妖北仙、西怪東鬼皆來效命!瞎了眼睛的蠢妖怪,敢惹我家王上,今日可知厲害了麼?」

    蘇景則面容一整,吐氣開聲:「南有瑞皇帝討逆大軍,北有齊鳳國驅賊士勇,西有天鬥山無邊烈焰,東則是幽冥不死之師,洪吉,降了只死你一個,不降便斬盡殺絕!你若真心體恤兒郎,還不自裁等甚!」

    蘇景吼喝一落,北齊鳳、南剝皮、西北天鬥山所有妖孽,只要能口吐人言的,皆縱聲大吼:降!降!降!

    號角衝天、戰鼓衝天、鴉噪衝天,兵刃自擊聲衝天,萬萬妖兵的『降』字吼喝更是衝碎九霄!

    只有東山上陰兵默不作聲,『老么』等待片刻,見敵人只是軍心鬆動,卻並沒有投降之意,揚手將旗幟一揮,不死之師隨令而動,沒有吼喝、沒有鼓號、甚至連腳步聲都沒有,就那麼悄無聲息的殺入敵陣!

    「誒…誒?」蘇景詫異,瞪大了眼睛,後麵還有一堆話沒來得及喊呢,老么就開打了?屍煞的性子都是這麼急麼?

    拈花摩挲著肚皮:「屍煞最是忠心,但腦子不怎麼靈光。」

    雷動若有所思:「你說的,不投降,就斬盡殺絕……洪吉不降,老就下去斬盡殺絕了。」

    赤目瞪起紅眼珠:「殺……」

    一動皆動,大戰開啟,殺!

    接下來便是曠日連天的廝殺,洪吉麾下鐵血大軍著實硬朗,於四方夾攻之下,硬是撐了三個月有餘!

    蘇景對戰事一竅不通,心甘情願做一個凶狠霸道的陣頭卒,來回衝殺不停,而以前不曉得、這次殺孽驚人他才發現,損喪在自己手上的性命越多,鬼袍也就『越神氣』,不知不覺間,袍子的衣領、束帶與下擺滾邊漸漸變成了亮銀顏色,十足醒目威風。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洪吉麾下大軍,還有不少血脈純正的洪蛇,只要這些蛇子被斬,蘇景的鬼袍必然掀起躁動,蘇景也不阻攔,放出蝕海元神,任由他用邪惡法子去搶奪死蛇元力來修補自身……

    百日苦戰,洪吉軍陣告破,撐無可撐,大勢已去了。

    妖皇百多年前奪舍先祖、一統天下的美夢化作現世之報!洪吉不肯被俘,拖殘身領奮力死戰,直到最後引動僅剩妖元化作焚身赤煉。

    喪身之前,仍在烈焰中怒罵蘇景!

    蘇景只需一揮手就能滅了他的自殘之炎,繼而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過蘇景沒再施展辣手,正相反的,彈指打出一道陽火擊碎妖怪祖竅,給了洪吉一個痛快。

    該他受的,他都已經受了,蘇景無意在多加責罰。

    一死百了,陰曹判官硃砂一筆,人間恩怨就此勾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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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21:55: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七五章 不回山

    剩下的殘兵敗將,逃走的自有軍馬追殺;投降的也有將領帶隊來押走,這種事情全不用蘇景操心。他倒是有心問一問『老么』小師娘的狀況,可『老么』是個真正的木訥屍煞,打完仗連個招呼都沒有,直接帶兵返回幽冥去了。

    此役過後,剝皮元氣大傷,南荒北疆有齊鳳、天鬥互為掎角,牢牢扼住了通往中土之徑,就算剝皮國還有野心未滅,沒有幾千年的休養也是白搭......

    瑞皇帝還算識趣,戰局初定時他就傳來聖旨,曆數洪靈靈扳倒奸王、平叛賊兵的重重功勞,擢升國師大人做了剝皮妖國當朝宰相。洪靈靈是蘇景的妖奴,瑞皇帝此舉自然是向蘇景示好。

    洪靈靈聽過聖旨,努力藏好滿心歡喜,對主上做掏心挖肺之言:不願貪戀富貴,不理人間寵辱,只求能伴隨主人身邊......沒說兩句就被蘇景打發走了,宰相大人興高采烈地回皇城走馬上任去了。

    不止洪靈靈自己,大聖玦中的妖蠻大部分也都隨著宰相大人一起離開,當初大家來打招賢擂,本就是為了求一個富貴功名,如今與宰相成了『同門』,此去做官最是簡單不過,兜了個大大的圈子,經曆過無數凶險搏殺,但也總算得償所願。

    老石頭無意做官,給蘇景留了一枚木鈴鐺後,騎著自己的小黃馬興高采烈地回家去了,卿眉老祖在兩個月前就和好友塵霄生匯合。

    在南荒深處衝來衝去、那熱熱鬧鬧的一大群人。最後也沒剩下幾個了...扶乩跟在蘇景身邊,三手蠻要跟蘇景去中土『尋劍溯源』。

    烈烈兒和阿嫣小母猶豫了一陣子,蘇景盛情相邀,兩個妖怪暫時也留了下來,先去東土世界玩一圈再說。此外小陰褫永隨大聖玦,六頭相柳則仍在蘇景身邊,自覺自願地做護衛......

    這個時候蘇景和駐紮在天鬥山的妖奴也早都匯合了,打過仗他後好一番忙碌:大群劍鴉成妖,自然要拜奉大聖玦。令牌一進一出,不少本已修成三靈階的劍鴉得了人形。能夠口吐人言了,無一例外,見蘇景就磕頭:「爺爺!」

    較真算,劍鴉都是被比翼雙鴉以大易扶靈氣魄收服的,它們和蘇景是『隔輩人』。

    這一別百多年,天鬥山群妖早都變了個樣子!四十九對比翼雙鴉在離山時就破入第四階,這些年得扶桑靈木相助,修行進境神速,又連破兩階。現在都已經是六靈階的火鴉妖目了。

    另外,它們修煉的金烏九劫。既是修法也是鬥戰法,相輔相成、鬥戰於修行有極大補益,經過百日廝殺,烈火烏鴉目中隱投神光,已經露出破境之兆,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晉位七靈階、下品妖師了。

    黑風煞是所有妖奴中修行最刻苦的,而陸老祖傳下的修法就越顯神奇,百多年的精修也是連破兩階,此時已逼近七靈階大成。化作本相時頸下已經添出了一圈金絲翎。此乃『鵬祖』之兆,不止是威風好看,且還為大黑鷹添出了一道『萬長擊』的本命神通!

    大弟子參蓮子得天獨厚,他不用去採納靈元、只消煉化了與生俱來的妖力,修煉上比著其他精怪要順利得多,再加上大師娘的悉心教導,如今也是七靈階的妖師了。不過修為漲得快,個子長得卻慢,現在也不過七八歲的樣子......

    被蘇景收做弟子的那一百頭小禍鬥,妖筋重煆後就是烈火本行的精怪。有大好天賦又得正法修煉,成就自不必說。

    小金蟾青雲修行上沒進境,但是她的肚皮爭氣,給老裘家添丁進口,生了十三個兒子十七個姑娘。唯獨裘平安,還是原來的境界,還是原來的模樣。蘇景打量了他幾眼,笑道:「怎麼就你沒什麼成就?」

    裘平安翻起怪眼:「你當那三十個兒女,是青雲自己生出來的?」

    性子也沒變,還是原來的混橫二愣子。

    蘇景大笑中換過了話題,有些無端地對小泥鰍道:「多謝你。」

    「謝我啥?」裘平安腦子有彎彎,但能不轉的時候他從來不轉,直接問。

    「沾你這位大都督的光,我也做了回王上,自然要謝你。」是玩笑話,但藏了真意,裘平安一統西疆數千,是他在玩耍沒錯,不過這何嚐不是一份大成就,其他不說,之前那一場惡戰,小泥鰍就當得一份大功勞!

    裘平安嘿嘿笑,擺手,手勢的意思是『不值一提』,可他面上的神情卻『有空得和你好好提一提』,那份得意都快從臉上流淌下來了。

    蘇景又問道:「還有,你鬥戰本領是怎麼回事?」

    大家並肩惡戰百天,蘇景看得一清二楚,裘平安雖還會是六靈階,真正本事遠超境界,等閑的八靈界老怪在他手上都得吃虧......這跨境而勝,也不是蘇景專美,兩個多甲子的時間,裘平安除了生孩子就打架,沒完沒了的打,而他身中濟水龍王的血脈,打得越凶狠覺醒來的也就越充分!

    天鬥山上的妖怪,大都是跳脫之輩,而烈烈兒、阿嫣小母也都是熱情性子,打仗時就已經混熟了,如今打完仗湊到一起,更是無邊的熱鬧。

    三手坐在一旁,皺眉:「太吵鬧。」

    黑風煞沉沉點頭:「煩人得很。」

    有關蘇景離開天鬥山後的種種經曆,樊翹已經講過一次,但有頗多不祥之處,上至藍祈下到小禍鬥、小烏鴉,太多喜歡聽故事的人了,把蘇景團團圍住,非得要他仔細講來。

    蘇景自然不會推卻,挑揀著驚險事、奇異事講給同伴,待聽到莫耶少女想求見本族前輩時。藍祈痛快點頭:「喚她來吧,正好我這邊有些有意思的事情...回頭在講,你先說。」

    蘇景講到老蠍『後園』,蠍子與怪物的遠古戰場時,藍祈若有所思......等蘇景都已經說完此事、另起下文的時候,藍祈忽現恍悟神情:「六耳三目、鐵齒銅頭,這種怪物莫耶的古誌中也有記載,喚作『桑人』,說是凶殘狡猾,遠古時曾掀起巨禍。險險就滅掉了人、妖諸族。」

    『桑人』是早已消失的凶族,蘇景不甚在意,但另有一事,他關心得很:毀滅巨靈屍身時遇到的那個疤面青衣。

    仔仔細細地將此人模樣描述一遍,甚至都畫了出來,藍祈搖了搖頭,八祖在時,她從未聽他提及過這樣一個仇家。

    「總之你多小心,當曉得。這世上有資格和陸角結仇之人沒有幾個。」是在囑咐徒弟,也是在為心上人自豪。藍祈笑盈盈的。

    這個時候不遠處一道雲駕飛來,目如星膚欺雪、五官比著漂亮女子仍要多出幾分顏色的塵霄生來了。身邊未帶侍衛,身邊只跟了那個不男不女的老奴。

    「戰場事情差不多弄完了,過來看看你。你很好。」說話間,師兄微笑看著蘇景,目光之中儘是嘉許之意。憑一人之力,把一座剝皮妖國攪得天翻地覆,放眼天下有幾人能行?其中少不得運氣和機緣,但那運氣、機緣何嚐不是蘇景用性命拚來的!

    蘇景笑而搖頭:「多虧師兄賜下的三道劍符。否則我已死了幾十年了。」

    「那是八師叔的劍符,本就應該傳給你。」塵霄生不領這個功勞。師兄弟聊天,本也沒有太關鍵的主題,想到哪就說到哪:「他老人家的劍符威力驚人,什麼時候能修得那樣的本事啊......劍符用了幾張?」

    之前在打仗,細節事情蘇景沒多說,是以塵霄生不知道。

    「三張。全用了。」

    「啥?」饒是塵霄生一貫從容,此刻也嚇了一跳,漂亮眼睛掩飾不住的心疼......他又哪領教過蘇少爺的敗家手筆。

    師兄一時間不知該說點啥了,身邊老奴適時接口。從袖中取出一本賬簿:「啟稟蘇少爺,戰利大概請點出來了,沒有剝皮國什麼事情,咱們齊鳳、天鬥山兩家平分。」

    蘇景哪會關心這種事情,擺手示意無需報賬,倒是塵霄生又解釋了句:「本來全給師弟也無妨,但是我的手下打生打死這麼多年,我這個皇帝總要有些表示......」

    蘇景笑道:「師兄給多少我就拿多少,沒什麼可說。」

    塵霄生點點頭,轉開了話題:「後面師弟如何打算?」

    「先回天鬥山,還有兩件事情須得料理下,事畢後我回離山去。」說到這蘇景稍加停頓,問:「師兄呢?你我一起回去?」

    「回離山......」塵霄生的語氣很怪,而提及離山,他的目光也變得古怪了,有憧憬、有嚮往,也遲疑,也有些莫名其妙的擔憂,他的蓮藕身實在太漂亮,眼中泛起異色,漾得整個人都變得綺靡了。

    片刻後,塵霄生還是搖了搖頭:「不回去了。」

    這個答案讓蘇景十足詫異:「師兄是怕離山不收......」

    不等說完,塵霄生就搖頭道:「平息剝皮之禍,這功勞足夠我們重返了離山了,我擔心不在於此。」

    塵霄生擔心的不是離山。

    妖怪世界,從不乏野心之輩。

    洪吉離開五十年便被人篡位,若塵霄生離開了,齊鳳妖國又能安穩多久?

    塵霄生麾下的能臣猛將,無一例外皆為大妖,又怎麼可能指望他們會有一份守護中土的心思。

    塵霄生沒辦法保證他不在後,齊鳳不會變成下一個剝皮。齊鳳幾乎與中土世界接壤,若為禍更遠勝剝皮。

    這妖怪之國何異一頭猛獸,塵霄生在,它便是中土世界的看門雄師;塵霄生不在,它隨時會化作侵吞漢家血肉的惡蛟。

    就是因為心係離山,就是因為還把自己當做離山弟子,塵霄生不回去了。

    修行正道,天宗之首,離山門下,七祖真傳......棄徒塵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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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21:55: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七六章 指為劍,箸亦為劍

    師兄決意留守南荒,蘇景給他留下了兩枚鈴鐺,師兄弟之間自有聯繫辦法,蘇景的兩顆鈴鐺是聯絡別人的:

    一枚牽動天鬥山,無論霍老大還是『大都督』麾下勢力,隨時聽奉塵霄生調遣;

    另一枚則牽動著南荒深處一個老魔頭,陰老。

    塵霄生自然聽說過『陰老』的名號,接過鈴鐺時著實有些詫異,可轉念一想,師弟袖子藏了個真大聖,令牌盤著一條朱紅大龍相比之下,收服一頭飛天蜈蚣,實在算不得意外了。

    蘇景提起巨靈屍身前遇到的疤面青衣,塵霄生同樣不識得此人。

    沉吟一陣,搜遍記憶,塵霄生想不到八祖或者離山有過這樣一個仇家:「後面我會查一查,有了消息會隨時傳與你知。」

    蘇景點點頭,正要再說什麼,忽然鬼袍袖口一陣躁動。蘇景神念轉動,把蝕海放了出來:「怎了?」

    大戰中吸了不少洪蛇精元,蝕海精神好了許多,樣子沒什麼變化,但目光淩厲如有實質:「我想留在南荒修煉,有什麼條件你儘管提。」

    蘇景不答反問:「還有望歸竅麼?」

    「不容易,但也不是沒可能。」

    以前不覺得什麼,如今蝕海精神振作一些,蘇景才發現他說話一字一字都異常用力,幾乎全都會落上重音,聽上去讓人都替他累得慌。

    蝕海稍稍停頓片刻,又繼續道:「狼能咬死狼,蛇能吞了蛇,凡人的棍子能打死凡人,大聖玦也是一樣的道理,何況天真的修為勝於我,有他的令牌鎮壓,你盡可放心!另外我應你,你的、你朋友的、還有中土的地方,我不會主動踏足半步,蝕海一諾,天地不改。」

    蘇景沒太多猶豫,點頭道:「這就成了,去吧。」說完,他又想起一件事,趕忙喊住這樣離開的蝕海:「你飛昇過,天仙境界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旁邊的塵霄生眼睛也告一亮,蘇景這一問,那個修行之人會不在意?

    「天機不可洩露。」蝕海頭也不回:「想知道啥樣子,自己長本事上去看!」

    蛇魂走後,塵霄生笑道:「沾你的光,見了回活的大聖。」

    『苟日的』大叔在身後捂著嘴,笑得扭扭捏捏:「也不怎麼好看,比萬歲爺差遠了。」

    塵霄生咳了一聲,沒理自己的好奴才,又問蘇景:「就這麼放他走了,不怕他真要歸竅還身,大聖玦可能鎮不住它?」

    「不是鎮不住鎮得住它的事情,是他不欠我什麼。」蘇景應道。

    塵霄生笑了笑,沒再追究下去,又閑聊幾句師兄弟就此道別,塵霄生帶人返回皇都;蘇景則帶上大群同伴飛往天鬥山……

    妖怪們各有精進,天鬥山也煥然一新,掀開璃璃水墨的護禁,才進山蘇景就嚇了一跳,從山腰再向上一半算起,直到山巔,建起了連片浩大宮殿,巔頂殿庭正中,重重樓閣圍攏住那棵巨大的扶桑靈木。

    小泥鰍笑道:「離山天鬥劍廬威震南荒,咱家老巢總不能太寒酸。」

    「南荒妖怪還有這樣的手藝?」蘇景目光詫異,小泥鰍蓋宮殿算不得意外,但山巔大殿氣象驚人,巍峨凝重,且不失靈動秀眉,內中還透出了幾分熾烈火意,與扶桑巨木呼應相稱。

    比起中土大宗的氣象還多有不如,不過要知道,這是南荒。

    洪蛇經營了無數年頭的皇都無足城都好像個難民窟似的,就憑小泥鰍的指揮、南荒西方妖怪的本事,能蓋成這樣的大殿?

    裘婆婆從一旁應聲:「不是平安如何,是媳婦兒的本事。」說話時老太婆笑起了一臉的皺紋。是小金蟾傳訊回家,三阿公派來了大批能人巧匠,耗時八十年,才算把這大殿建出了個模樣。

    一番浩大工程,連禍鬥也跟著沾光了,中土來的能人不止建了外一重,順帶把天鬥山內一重也修葺一新。

    大殿確實不錯,不過進殿之後一見內中的僕從、婢女,蘇景忍不住又倒吸了一口涼氣,傳音入密小泥鰍:「你費心了……能找來這麼多醜陋妖怪,當真不是件容易事。」

    或獰眉瞪目、或駝背彎頸,一個兩個單看上去還無所謂,可他們成群連片的在眼前晃,就是見慣醜鬼的閻王老爺都受不了,更要命的是它們都還穿著中土內侍、或宮娥的綵衣。

    裘平安一臉無奈:「地靈人不傑,西面就只有這等貨色,這我還挑好久了,不信趕明我帶你去看看刷下去的那些。」

    留下來的都不忍看了,蘇景還能有心去看刷下來的?就連沉默寡言的大黑鷹都淡淡勸了一句:「主公莫去看。」

    不過蘇景倒是想起來另件事情,神念一轉,揮手間一片香氣瀰漫,大群美麗妖姬顯身面前,蓮純桃豔草柔花俏,諸般顏色樣樣上品。

    「哈!」

    乍見數百美人,有一人驚喜之餘,沒忍住笑出了聲音。

    不是飛揚浮躁的小泥鰍,不是古靈精怪的大師娘,更不是廢話連篇的烏鴉衛,見大群美色脫口而笑的:沉默寡言黑風煞。

    蘇景轉頭、裘平安轉頭、藍祈裘婆婆小金蟾參蓮子大小禍鬥比翼雙鴉全都轉頭,望向黑風煞。

    大黑鷹也沒想到自己竟笑出了聲音,一時愕然……

    蘇景真想笑,忍著忍著總算忍住了。

    「奴兒拜見尊主。」漂亮妖姬們齊齊開口,算是替黑風煞解了圍。

    當年在紫桐仙宮冒充大聖時,有一陣子洪吉天天給祖宗送『好春光』,蘇景在令牌攢下了幾百個絕色妖姬,後來其中有些與大聖玦中的妖蠻情投意合,戰後跟著夫君離去了,但大部分都留了下來。

    本來蘇景還不知該如何處置她們,如今正好,把她們充入這大殿做宮娥侍女。

    天鬥山的妖怪們見了這群絕色妖姬詫異非常,而妖姬們置身於這座出自中土設計的華麗大殿,又何嚐不是驚羨萬分!

    南荒土著,何曾見識過中土之秀!

    先對妖精們交代了幾句,蘇景轉目望向小金蟾:「妖姬初到,該如何做事還請青雲費心指點。」話是這麼說,但蘇景還對她瞇了下眼睛。

    小金蟾的心思不差,當即會意,搖頭:「我正有一項要緊法術要修煉,沒空子理會這些事情。」

    「是雙修,我得一起,別找我!」裘平安接口,笑嘻嘻。

    蘇景又去問旁人,從裘婆婆、大師娘一直問到烏下四十九,沒有一個有空的,到最後『調教妖姬』的差事落到了大黑鷹身上。

    黑風煞咳嗽了一聲:「這個我也須得修煉」

    「沒人了,非你不可!」蘇景瞪眼睛。

    「安敢不為主公效死!」黑風煞鏗鏘回答,還好這次沒再不小心笑出來。

    跟著蘇景邁步走到遼闊地方,再一動念,繼無邊春色之後,又放出一片衝天寶氣!大聖識海中繳來的寶物堆成了山,任由大夥去挑選。

    真正實惠之上,更是一場真正熱鬧!

    待喧囂落定,一切重歸於安穩,蘇景又去找藍祈:「有一件事想請師母幫忙。」

    「青燈?」藍祈反問。她的心思何其剔透,既知蘇景得了天無常丹,早就猜到他會請自己來開青燈。

    蘇景點點頭。

    藍祈直接了斷:「開境咒訣和燈都拿來吧。」

    ……

    陸崖九閉目、皺眉、頭微垂,不知再想什麼,如此良久突兀開目,揚手一指向前點去。

    與他相對而坐的,腌臢老道正吃麵。

    老道見了老祖一指,永遠半睜半閉的眼中似是一亮,口中吸吮著麵條,吃不停,手中雙箸揚起、迎上了陸崖九那一指。

    手指、筷子,相隔三寸時,陸老祖就收手了,又復皺眉垂首,半晌過去又是一指……如此彷彿不休,直到第七指時,老祖終於未在收手,直直迎上了老道的筷子。

    指為劍,箸亦為劍。

    不涉真元,不涉法術,最最純粹的劍術的相較。

    兩『劍』相逢那,老祖的手與老道的筷子突兀模糊,看不清他們的動作了。下一刻,啪的一聲輕響,老道的筷子折了一根。

    老祖的手指則又紅又腫,好像一根胡蘿蔔。

    陸崖九哈哈大笑,笑眼亮的、笑聲亮的、連笑紋都是亮的,又哪像個老人。

    老道一貫沒表情,看看手的筷子,斷掉的那根仍掉,完好無損的那根放入碗中,離手之後,一根筷子就變成了兩根。腌臢道士手快得很,不等二變四就把筷子抓了出來。跟著連碗帶麵帶筷子,一併遞於陸崖九……

    和老道較劍藝,是老祖前陣子找到的新『玩意』,對此老道非但不拒絕,反倒隱隱透出些興趣,若是陸崖九能贏上一劍,他就請老祖吃麵。

    不過兩人數不清比過了多少次,這次卻只是陸老祖第三次吃麵。

    越比,陸崖九就越佩服老道;而越佩服,老祖也就越要比個不停……

    陸崖九哪會有半點客氣,接過碗筷大口吃麵!

    蘇景踏入青燈境的時候,一眼就看見,老祖正歡歡喜喜地吃麵。

    蘇景見到陸崖九同時,陸崖九也見到了蘇景,一愣,堂堂離山八祖,修行道上的絕頂高手、千萬晚輩心中神仙一般的人物,兩字出口:「我.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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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21:55: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七七章 天做海,劍中龍
        

    老祖罵街。

    當然不是罵蘇景或者其他,純粹心中震驚、或者說被一個大意外撞到心裡時的脫口之言。

    跟著,腌臜老道把面前和筷子拿走了。

    老祖笑了。蘇景也笑了,快步上前想要叩頭施禮,不料巨響轟鳴、天地巨震!

    那少女拖著山,歡呼著、歡笑著,從天邊遠處一路跑向蘇景。

    以前見識過、到今天再看依舊覺得不可思議的一幕又復重演。

    那時見,被嚇得幾乎魂飛魄散;今次再見,還是免不了的心驚肉跳:未修行時,眼界所限,總有些見識不到的東西,可現在蘇景堪稱年輕修家中的翹楚,對上這個拖著山跑來的少女竟躲不開。

    他距離陸崖九不過幾十丈,少女則遠在天邊。

    趕在蘇景去到老祖面前時,她就到了、就攔住了她,無論蘇景是想躲、想繞還是想飛躍,結果還是落在了她的懷裡。

    柔柔暖暖地一個擁抱,一如當年,蘇景覺得一下子就被她融化了。被她抱著很舒服。

    沒見過拖著山還能跑得那麼快的人,更沒見過這麼快樂的人,她怎麼就能笑得那麼開心啊!

    沒躲開就算了,蘇景放松身體,甚至還拍了拍少女的背,輕輕就拍出了一連串歡笑,少女開心得沒辦法了,她竟跳,抱著蘇景跳。

    而陸崖九看著蘇景,在稍加打量過後,他的神情恍惚了一瞬

    修持、境界、元基等等,有關蘇景修行的一切都逃不過老祖法眼一撇,如今不過剛入第六境,但玄光內斂於雙目,氣意收納於骨血、陽火般璀璨的精神陸崖九記得清清楚楚,少年時的陸角也是一樣的神氣!

    而恍惚過後,老祖的眼睛似是明亮了一點,面上的皺紋似是舒展了些,呼吸似是悠長了些全都是似是而非的細小變化,但拼湊一起、明明白白的,老祖來了精神,也不急著說什麼,在原地等著蘇景‘對付’那個擁抱。

    總算放開了手臂,少女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蘇景。

    蘇景對她笑著:“我再外面見過天真大聖之像,也去過了狐地咳。”

    少女對他說的什麼根本都不在意,只是一個勁地看著他、最喜歡看他眼睛,還有一個勁地笑,最後又歡呼一聲,又把他抱住了。

    好一會,她終於開心的夠了,放開了蘇景。

    就在這個時候,重新開始吃面的老道口中忽然‘唔’了一聲,居然把面碗放在了地上,對著蘇景伸手一招。

    歡愉劍鳴響徹四方,醜劍直接從錦繡囊中飛出、落入老道手中。

    而醜劍被老道握住後變了。醜劍未變,老道未變,變得是青燈境!

    永遠不變的血紅天空中,忽然雲霞滿鋪,不見天更不見黑色日月星辰。蘇景探得清晰,哪是什麼雲,天上那層層流轉的煙霞皆為靈氣,凝結化形、至純至臻的靈氣。

    老道的聚寶盆空了,面歸於靈、靈展於天!

    煙霞流轉瘋狂,呼吸功夫再抬頭看,‘雲’便化作一柄劍,靈氣之劍、磅礡之劍、亙天之劍!那巨劍才一成形,又是猛地一震,就此崩裂開來,碎卻不散,一柄巨劍化作千千萬萬柄長劍。

    劍如魚群天做海,四散游弋,正歡快。

    無數長劍,但每柄都有差別,除了幾對‘雌雄劍’外,絕不存完全一樣的兩柄劍。

    即便蘇景明知它們都是靈元化形,是‘假’的,但還是分辨不出它們與真的劍有何區別另外,蘇景還覺天上正游散如風的無數長劍依稀有些眼熟,仿佛再哪裡見過。

    一眼望見這麼多柄劍的場合,放眼中土只有一處,是以不難想。在想到了那個地方後,對照天空加以印證巧的是,蘇景一眼瞥見了‘北冥’。

    哪還能不明白啊,老道以靈氣凝化而成的,就是劍塚所藏萬劍!

    ‘啊’地一聲,蘇景輕呼出口。

    來自摩天寶剎的青燈,住著兩個‘怪物’,天天雕刻不停的美麗少女與南荒天真大聖有著說不清的關系;一碗面吃了無數年頭的腌臜老道又和中土江山劍域有著莫大淵源?

    蘇景怎能不驚。

    驚呼未落,滿天長劍突兀長鳴,霎時烈烈劍嘯橫掃天地。

    還有一串大笑,老道大笑,他的笑聲不算響亮,可即便滿天劍嘯也遮掩不住!

    老道右手持劍,大笑聲中,左手揚起、中指食指並攏於醜劍劍身用力一抹這世上最最醜陋的一柄劍,猛暴散起明耀到不可一世、虹皓如汪洋轟碎的璀璨劍光!

    那劍光來得太猛烈、太凶猛,以至蘇景的視線都被割碎,模模糊糊地,蘇景仿佛看到老道手中的醜劍變了劍化作一條龍。

    並非張牙舞爪、好像大聖玦中的那種龍,仍是劍。可眼中的劍投入心底、映入腦海卻分明是龍,那醜劍,劍中之龍!

    片刻,強光泯滅,笑聲消散,劍嘯隱去,滿天神劍也散去,所有一切均告不見,聚寶盆又變得滿滿、一碗香噴噴的三鮮面。

    異像曾經存在過的唯一證據,僅僅是老道的手中劍三尺醜劍變作丈一長刃,有光映照,劍身隱透龍紋,七彩光華流轉於劍紋,一放而收,不外泄絲毫。

    老道執劍、來到蘇景面前。

    他不說話,而是皺起眉頭、冥思苦想了許久,這才試探著、一只手指了指地面、把劍交給蘇景;又伸手指了指天,從蘇景手中拿回了劍。

    然後望向了蘇景。

    他的手勢不難解:我在這裡,劍給你用;待我離開時,你再還給我。

    這麼簡單的事情,不知他為何要苦思這麼久

    蘇景不缺劍,但愛劍,自然不會拒絕,點頭道:“多謝前輩,隨時奉還。”

    老道釋然,笑了,把丈一龍劍遞到蘇景手中,重新端起了面碗,吃得香甜。

    蘇景捧著比自己還‘長’的劍望向師叔,陸崖九搖頭:“從未聽說過這柄劍,收好了吧。”

    看劍有的是時間,哪用急在這一時,此刻最急得是要給老祖問禮,收劍入囊、搶步上前叩拜老祖。

    陸崖九不攔,他受得這禮數,他也享受這禮數!

    可蘇景才一起身,忽然又是‘哎呦’一聲,陸崖九不明所以,納悶問道:“怎了?”

    蘇景先把醜劍的來歷交代了下,跟著說道:“吃面道長多半就是江山劍域的前輩。”

    這一下陸崖九也知道他為啥‘哎呦’了,老頭子望向腌臜道士:“天無常丹再無著落,我卻守著個懂得煉化此丹之人,坐了數不清多少年?”

    蘇景笑了:“早知道當初試著和吃面前輩問一問此事了,我尋丹時也能省去好大苦惱。所幸,被我找到了。”

    老祖一怔:“你說什麼?”

    “弟子找到天無常丹了。”

    蘇景話出口、老祖猛伸手!

    不是要傷蘇景,只是乍聞天大喜訊,腦筋心思全部僵硬停頓、身體則本能反應,一把按住蘇景肩膀。

    不是陸崖九心思浮躁,只是事關生死、飛仙,事關他數千年修行所為的巔頂大願!老祖也是人,不是那龕中泥胎山崖石刻。

    “真找到了真找到了”蘇景不躲也躲不開,口中猛加快語速,一口氣不停的‘真找到了’。

    手才一觸及蘇景肩膀,陸崖九的心境便重歸清明,老祖不造作,反正也按住了干脆探入一道真元,順便細查下蘇景的修持。又過一個呼吸,心思完全沉定下來,由此也就更明白剛才蘇景那一聲‘哎呦’。

    這小子分明是在邀功啊。

    蘇景真的得意,但得意是因開心而來!大漠苦熬,離山精修,南荒之中威風神氣,而所有一切的成就加在一起,都不如這顆仙丹來得更珍貴。

    靈丹早就不放在錦繡囊中了,穩妥起見被蘇景收在黑石洞天內,老祖正在探他修為,蘇景暫時無法取丹。

    陸崖九心神重新清明,自不急在這一時片刻,倒是蘇景的體脈讓他大是詫異:“多了兩枚大竅大聖玦嗯?”

    說話間,左手五指在蘇景肩膀跳動幾下,翻開手掌,竟把那塊黑色石頭取到了手中,

    石頭是蘇景的穴竅,也是認主的寶物,和大聖玦一樣離體無礙,不過老祖隨隨便便就把石頭取出來,這手法術未免太神奇了些。

    陸崖九的神情有些古怪:“哪來的?”

    蘇景省去前因後果,只把得到黑石,以及煉化兩大洞天的過程講了講,跟著反問:“黑石禁制不抗我的陽火陣法,應該是離山之物。”

    陸崖九沒去解釋什麼,又將石頭拋回到蘇景手中:“都已煉化認主,就是你的寶貝了。”

    蘇景沒多想,他只想盡快取丹,當即從黑石洞天中取出了靈丹。

    晶瑩剔透,龍眼大小的仙丹天無常,被蘇景托在掌心,溜溜飛旋:“師叔小心,旋丹藏有怪力。”

    陸崖九深吸一口氣,緩緩伸手、取靈丹。

    當初卿眉老祖、扶乩仙子外加四海兄弟中老大,魔、仙、妖三家高人都拿不住的仙丹,被陸老祖輕輕松松的取在手中。

    於蘇景掌心如何旋轉,於老祖手內仍是如何旋轉。

    看著‘天無常’轉得歡快,蘇景問老祖:“直接吞怕是不妥吧?”

    老祖搖頭,既知天無常能救自己,那將靈丹煉化為己用的辦法自然早就弄清楚了:“要煉化這枚丹,不能人吞丹,正相反的,須得人入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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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21:56: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七八章 離山,陸九
        

    丹中有世界,暗藏造化,人入丹、融於那一方世界,隨轉那無數寂滅,才能奪下靈丹造化、將之滋補自身元神

    陸崖九大概解釋了兩句,似是而非的道理。

    不是他沒耐心,而是蘇景尚未‘破無量’,沒經過第八境的領悟,就無法解讀天道,也就不可能領會有關煉化靈丹的道理,陸老祖就算把青燈境說塌了蘇景也明白不了。

    陸老祖對蘇景道:“我想鑽進去看一看,你等一會。”

    並非真正煉化,只是先解一下丹性。待蘇景應是,陸崖九動法,正待投身丹世界,不料那個吃面老道突兀怒吼!

    一聲吼喝罷了。

    張嘴、振喉、喊出來個聲音,算得了什麼?

    可腌臜老道一喝,蘇景只覺得,雙耳、雙眼、千多氣路乃至從頭到腳四萬八千只毛孔,盡數被利刃刺入!

    ‘刃’入身,掀起疼痛,繼而疼痛亦如刃,來自四面八方、多到無以計數、硬生生截斷真元行運、截斷血脈流轉,也截斷了所有感官所有心念,那一聲大吼入耳時,蘇景一動也不能動。

    兩入青燈境,蘇景的樣子並沒太多變化,可他早不再是當初那個懵懂少年,下個剎那風火雙元反撲,蘇景再奪回身體。而此時老道已經和九祖動手了。

    不存半分猶豫,劍獄急旋、劍羽飄零,蘇景急撲腌臜老道!

    這世上有幾個人,誰要對付他們,蘇景便一定會對付誰,生死不吝勝敗不理,陸崖九就是那‘幾個人’之一。

    面前突兀人影一閃

    蘇景作全力飛撲,以他現在的修為,動作何其迅捷,但那人影比他要更快得多,雕山的少女。

    她放開了拖山的巨索,搶到蘇景之前,衝進兩人之間。一只手按住了老道的肩膀,另只手化去了陸崖九的明月一擊。

    少女的臉色著急,偏偏說不出一個字來,只是不停的搖頭,示意兩人莫再打鬥。

    “慢!”陸崖九斷喝,制止住了蘇景。

    蘇景甚至還不明白為何忽起爭端,凝勢備戰同時問老祖:“老道要做什麼?”

    “他欲奪丹。”陸崖九應道。

    蘇景的目光陡然猙獰!

    陸老祖立刻又道:“他不是一見靈丹就出手的。”

    天無常丹對陸崖九來說何其珍貴,腌臜老道剛來奪丹時他立刻動法反擊,就算打不過也非打不可!但老祖就覺出不對勁了,這件事來得蹊蹺:

    蘇景取出靈丹已經有一小會了,就憑這小天地對老道的認可、憑他的劍法本領,要奪丹又何必等到現在。仔細思索老道出手的情形奪丹不假,但更像是阻止陸崖九‘服’丹。

    師叔提點,蘇景也很快想通,猙獰變作了疑惑,望向腌臜老道:“前輩究竟想怎樣?”

    老道不開口,似是不能說話,但他指了指丹,又指了指陸崖九,搖頭。

    “妖、妖妖”少女忽然開口,拖山只當輕拈花葉之人,講話卻無比費力,反復地重復著一個‘妖’字。

    陸崖九不明白少女的意思,但看得懂老道的手勢,追問道:“這丹我不能煉化?”

    老道點了點頭,同時他頭頂上飄飄蕩蕩、體內真元凝成了另一個‘老道’,跟著那幻像老道又散碎掉了。

    他‘比劃’的惟妙惟肖,從頭頂冒出來的幻形可看做是修家元魂,陸崖九煉化此丹,就會魂飛魄散!

    老道搶仙丹蘇景急眼,此刻聽說他辛苦奪來的仙丹不能用,蘇景更急眼了:“煉化天無常丹怎麼可能死人?”

    “妖”少女仍說著那一個字。

    關心則亂,蘇景心浮氣躁,根本想不通少女那一字之意,目光依舊牢牢盯住腌臜老道,可對方又沒了反應,站在原地愣愣發呆。

    旁邊的陸老祖開口了:“似你這般浮躁,永遠也解不出事情真相。”

    經過這短短片刻,老祖從容了許多,語氣舒緩,聲音平靜,神情裡甚至還多出了一絲笑意,是鼓勵。

    蘇景深吸一口氣,努力收斂紛亂心緒,跟著手訣一動,黃金屋被他擺在了身旁,對腌臜老道:“我的丹,是自這屋中取來的。當時丹在爐中、爐在屋中,黃金屋熾烈劍意煉丹、爐中有尋隙游刃守護”

    耐下心來,把自己取丹的經過仔細說出來了,腌臜老道聽著連連點頭。

    事情都說完,蘇景最後道:“我取來的,到底是不是天無常丹?”

    腌臜老道再次點頭。

    蘇景眼中又現煩躁。陸崖九卻笑了:“我也越來越糊塗了。”

    有關天無常丹種種,陸崖九早就查得清楚,靈丹絕不會害人。

    如果蘇景取來的丹如老道所‘說’,會要人命的話,那便只有一個解釋:蘇景認錯了丹,他送來的不是天無常。

    可是老道又篤定此丹就是天無常!

    “妖啊!”少女急得不行,加重語氣,幾乎是在的蘇景大喊。

    而腌臜老道也有些著急的樣子,嘴巴動了又動、動了又動,最終也從喉嚨裡擠了一個字:“妖”聲音尖銳,不似人聲更像劍鳴。

    蘇景雙眉幾乎糾纏到一處去了,苦思良久總算靈光閃過,想到了一重可能,重新望向老道:“天無常丹分作兩種?一種給人吃,一種給妖吃?”

    老道搖頭,一個巴掌舉起來,對蘇景比劃了個‘五’。

    蘇景煩得不行,哪還會和他糾纏到底有幾種天無常,追問:“我帶來的這枚,是給妖怪吃的,人不能吃?”

    終於,這一次老道釋然,點頭!

    是天無常丹沒錯,出自古時江山劍域之手沒錯,但這枚丹是劍域為妖精煉化的又難怪蘇景會在南荒得來它!

    若非如此,江山劍域當年也不用到妖家地盤去煉丹吧。

    蘇景以前關注過靈丹世界、甚至以神識侵入其間,但那並不是‘服’丹的法門,並無妨害。

    事情弄清楚了,蘇景卻失魂落魄!

    空歡喜!

    蘇景自己空歡喜一場無妨,因為他還有廣闊世界,還有大把時間,可陸崖九有什麼?

    自己帶了靈丹進來,‘無中生有’弄了個天大希望出來,此刻希望又告破滅,這樣的‘玩笑’對老祖來說,未免太殘酷了些!

    蘇景起身、來到老祖身前:“是弟子沒用”五個字之後,一向伶牙俐齒、又被三屍、烏鴉這群廢話精怪熏染多年的蘇景,竟然說不下去了,心中無話就變成了個‘空’,這‘空’又把喉嚨堵住,讓他呼吸都難,又談何講話。

    “你沒用?天無常妖丹比著天無常人丹難尋得多了,你把難找的那枚都找來了,還敢說自己沒用?將來還怕找不到好找的麼?”老祖笑的,真的在笑:“還有,老道啞巴,從不說話,你剛剛把啞巴都逼得開口講話了,這番成就,可比著找到天無常還要大得多。”

    說著,老祖伸手把蘇景拉了起來,問:“我且問你,你可知,我是誰?”

    憧憬破碎,傷人心肝,可是遙想當初,以為‘三這三那訣’能救自己的性命,到最後卻煉出了三個渾人矮子,老祖當時又如何?還不是隨風散去,再不理會!

    他是誰?他是離山、陸九!

    平時冷冰冰,其實胸中童心未泯;喜則笑怒則拔劍、被嚇一跳時會罵髒話、平時還總要擺架子;事事講機緣,不理會別人如何想只喜歡和自己矯情;‘死’前一夜,仍謹記‘兩不相欠,我不欠這人間,人間也不虧欠於我’,才肯真正輕松的老頭子

    離山,陸九。

    老道趿拉著鞋子,又捧回自己的面碗繼續吃起來,不過這次他一邊吃、一邊圍住蘇景扔出來的黃金屋打轉,兩只手一捧碗一執箸都被占住,就用腳去探這寶貝,時不時的提足提上兩下。

    少女還留在老祖身旁,打量著他手心的靈丹,跟著又抬起頭望向老祖,目光顯出渴望之意。

    她想要這枚丹。

    但她不搶。

    陸崖九不做他人之慨,對少女微笑搖頭:“丹是蘇鏘鏘帶回來的,你若想要,就去找他要。”少女點頭,好開心的樣子,素手輕揚、輕輕松松地從老祖手中取過了靈丹,又邁步來到蘇景面前,將靈丹放回到他的手心。

    少女抬頭,與蘇景四目相望,又指了指蘇景手中的丹:“蘇鏘鏘”

    她把丹給蘇景,然後再要。

    對這樣單純的女子,蘇景就算再如何氣悶,又怎能發得出脾氣,勉強笑了下,糾正道:“蘇景!”說著,把溜溜轉的靈丹放回到少女手上。

    從收攏妖奴到救活小泥鰍,從煉化烈火世界到結緣狐地,蘇景的機緣數不清有多少都因大聖玦而來,少女對他有大恩,如今還她這枚丹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何況,蘇景身邊的妖孽朋友雖多,但真正能煉化這靈丹的怕是還沒有。

    少女歡喜,檀口一張把靈丹吞進腹中,不是服丹,妖怪都喜歡把寶貝藏在肚子裡,然後歪著頭笑眯眯看著蘇景,似是琢磨要不要在抱他一下。

    就在此時,不遠處突然‘忽’的一聲響,一股熾烈火意撲湧而來。老道東一腳西一腳的,把黃金屋的劍勢發動起來。

    跟著老道又是一腳踢在‘牆角’上,黃金屋輕輕一震,散出的熱浪消散不是消散,是收斂!神劍斂勢,盡歸於屋中丹爐。

    蘇景先是愣了下,隨即想到了什麼,面色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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