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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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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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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21:59:3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八九章 歸宗

    無論道行、眼光、地位還是消息之靈通,紫衣人都遠勝於大漢。對蘇景在南荒所為他多有瞭解。

    能把妖怪疆域攪得天翻地覆之人,修持自然了得,且南荒皆知蘇景穿著一件胸口背後紋繡『女子』兩字的怪袍子。

    回到天鬥山後蘇景就穿上新衣了,但小相柳就喜歡『好』袍子,不肯換

    紫衣沒有和『蘇道友』攀談的意思,直接問小相柳:「那件寶貝,離山有意染指麼?」

    蘇景從一邊應道:「我們路過此處,只要見證一個公道。」

    紫衣根本不看蘇景一眼,聞言也不再理會『蘇道友』,邁步走到老漢面前,先自囊中取出兩張紙遞過去:「中州雁西湖畔,千畝好宅和六百絲茶莊園,這是地契。」

    說著,又拿出一個盒子,打開來,裡面滿滿紮紮的仍是契據:「宅邸護院武師、婢女奴僕、莊園茶農蠶戶都已備齊,這是戶契人契。」

    第二個匣子取出,一塊漆金銅牌擺放端正:「有地無勢、遲早遭殃,金牌為洪高宗在世時頒下的天眷鐵書,有它在手,什麼樣的貪官都休想訛詐你。」

    第三個匣子取出,打開,五顆葡萄珠大小的紫色丹丸流轉祥光、清香撲面:「有地、不受欺負,但也得有命享福才好,一家五口,一人一粒,若無外創橫禍,一家老小都能活到百歲。」

    繼而他又一甩生生袖,一個瘦小枯幹的老漢顯身,紫衣人繼續道:「人禍可免,但妖災鬼患還需防備,有他在萬事平安。」他轉頭對瘦小老漢道:「去王家為奴三百年。看宅護院就好,惹是生非不可。」

    蘇景和小相柳對望一眼.瘦小老漢並未遮掩氣勢,明明白白的,也是結成寶瓶身的厲害修家!

    紫衣青年那邊,稍加猶豫後又對瘦小老漢吩咐道:「若是王家那小娃有意修行,你可傳他行氣補納之法。」

    瘦小老漢一言不發,跪下向紫衣人磕了個頭,起身佔到了王老漢身後。

    最後紫衣人又一拍乾坤囊,三口巨大箱子擺放院中,一口黃金滿滿,一口明珠美玉諸般珍玩,第三口則是古籍字畫,對王老漢一家道:「實話說於你知,你那寶貝無價,但我只能出到這樣的價錢了,你若不肯賣,我就只好動粗了。」

    說著,目光一轉望向小柳相,口中繼續對王老漢道:「你若不請這些莫名其妙的人來,我最多是強買,不會傷人,可你找了這幾個人來,還能不能不傷人,我也沒把握了。」

    蘇景站在柳相身旁,聞言笑了笑:「不會傷人的,王老漢不賣寶貝的話,你只管放心動手。」

    紫衣人面沉如水,小柳相的眼睛越發亮了

    「我賣!」

    老漢再貪心百倍,也想不到那塊白鐵能賣出這樣的價錢,哪用得到『強買』,他忙不迭就點頭答應了,跟著一個勁地催促兒子去取寶貝。

    寶貝藏在水缸下面,王家漢子剛挪開水缸,紫衣人淡淡說了聲:「不勞駕了,我自己來。」說著一揮手,一道銀色光芒被他攝入袖中。

    收寶同時已經勘驗過寶貝,紫衣人臉上也不見什麼喜色,依舊冷冷盯著小相柳,似是想說什麼,身上忽然傳來一串鈴聲,紫衣人皺了下眉頭,一言不發騰身就走,眨眼間消失不見。

    此間事了,蘇景也不再停留,和老漢、李兆打了聲招呼,催動雲駕繼續趕路,飛天後蘇景問小相柳:「你怎了看?」

    小相柳知道他指的是紫衣人,淡淡一搖頭:「我不看,打過就曉得了。」

    能然小相柳動起出手之意的人,足見不凡了。

    蘇景咳了一聲,笑道:「這不是閑聊麼,隨便說說。」

    「我不喜閑聊。」小相柳沒語氣

    趕路途中,一如既往的,只要見到凡人有難蘇景都會下去相助,全不嫌麻煩,倒是許久沒有好事了,這一路上出手不停,讓他越幹越精神。

    行途中再無大事,幾天之後視線盡頭遙見離山!跟著耳中就傳來欣喜呼喊:「小人拜見小祖宗!」

    妖光急急,好妖奴六兩來得比風還快,見面就要下拜。

    六兩早就收到蘇景歸宗的消息,但蘇景不讓他遠迎,是以好妖奴這些日子一直等在離山腳下。

    蘇景伸手把他攔住,笑道:「宋大掌櫃買賣興隆!」口中說的是笑話,眼中、面上的笑意卻貨真價實!一別百多年,平時無甚想念,不過見面時心中也真的覺得親切。

    六兩滿面歡喜:「托小祖宗的福,咱家的買賣越做越順暢,如今修行道上、妖門,您老的齊喜山大小也算是塊招牌了。這也多虧了三阿公的照顧,他老人家適逢要事在身,沒辦法趕來迎您,特意要我給您問好,說等事情辦完親至離山探望。」

    自己這邊的事情兩句話說完,好妖奴話鋒一轉,恭賀小祖宗修成無上妙法、載譽歸宗榮光萬,六兩是蘇景身邊第一妖奴,滿口吉祥話說得甜而不膩,提及蘇景被逐出門宗的舊事滿目憤慨、說起小祖宗行走南荒語氣掩飾不住的擔憂,說到蘇景為中土立下大功聲音微微發顫一切恰到好處,絕非南荒那些鄉巴佬妖蠻可比。

    蘇景放緩速度,隨口和六兩說笑著,對好妖奴的吉祥話他不當回事,但就和六兩聊天這件事本身,確是讓人愜意。

    兩人沒能說上太久,前方離山畫皮微微一震,一道道劍華閃爍,掌門真人沈河在前、小泥鰍大喜之日歸山後就再沒離去的賀餘緊隨其後,再之後則是離山十餘長老和諸位真傳,另外劍尖兒劍穗兒、方先子這些與蘇景相熟的弟子也都得了師尊恩準,一起出迎。

    在蘇景走後不久,刑堂弟子白羽成被擢升為離山第十四位真傳弟子,此外還有一個弟子成為真傳:當年在光明頂與蘇景比劍,虞長老門下滇壺四秀之首,那個消瘦的盲眼少年。

    沈河真人率眾來到蘇景面前,當先開口:「蘇景循塵霄生之例下山,在南荒破妖軍斬妖皇,為保中土完全立下大功,循例已過、功勳歸了,蘇景仍是八祖弟子,光明頂嫡傳。」

    說的不甚明白,但意思大家都懂。

    其實連說都不用說,不過沈河身為掌門,見面時非得有個交代不可的。

    說完,沈河稍頓,語氣清淡、微笑卻真誠,對蘇景點點頭:「恭喜小師叔歸山。」

    賀餘隨之開口:「恭喜師弟歸山。」

    第三個開口的,是和蘇景最最熟絡的紅長老,三十出頭的清麗女子,笑容透出由衷歡喜:「恭喜小師叔歸山。」

    第四個說話的,煉器癡子公冶長老,第五個刑堂龔長老,第六個洪澤峰樊長老,第七個、第八個

    修行地、清靜地,離山弟子迎接蘇景,自不會像南荒妖精、烈火烏鴉那樣上來就拉拉扯扯又笑又跳,但這清清淡淡的一句『恭喜小師叔歸山』,份量比起當初蘇景在山門外大喊的那一句『我不棄離山』毫不遜色!

    這一句話就便足夠了。

    而『恭喜』之後,才是『恭迎』,除平輩的賀餘,自掌門人沈河到身後長老、真傳,一絲不苟以晚輩大禮相侍,齊齊開口:「恭迎師叔歸宗!」

    不算如何響亮,但每一個人的聲音都清澈,合在一起後,也就愈發清澈了

    蘇景還禮,暫時不急著說什麼,對站到一旁的扶乩道:「可還記得大家?」

    扶乩昨天就從洞天重返大天地,在場中人有不少她都覺得熟悉,可她一個也不識得,輕輕搖搖頭。

    蘇景歸宗不是奇襲,有關扶乩同行的消息早都傳回了離山。沈河等人有了準備,此刻見面麵心中激動、但至少在行止上仍舊從容,迎上扶乩的目光時,眾人都微笑以對。

    劍仙子沒能一下子認出同門,這是意料中的事情,大家並不失望,待回到山內休養一陣記憶當能恢複。

    跟著蘇景又向同門介紹從南荒來的幾個妖蠻和一百個禍鬥弟子,沈河笑道:「只看身邊同伴,就能知道小師叔南荒之行必定精彩無比,回山後若有暇,你要給我好好講一講。」

    紅長老也笑著插口:「到時候還請掌門人準許我那兩個弟子旁聽,兩個丫頭嘴上不敢說,心可著實惦念.小師叔不棄離山,小丫頭不棄師叔祖!」

    劍尖兒劍穗兒沒反應,假裝師父說的不是她們。

    隨口說笑中,一行人揭開畫皮返回離山,掌門與賀餘伴蘇景走在最前,飛遁中沈河問道:「聽說裘婆婆飛仙了?」

    蘇景搖頭:「不是裘婆婆,是隨我下山的那位前輩。」

    賀餘聞言微微一笑,對蘇景道:「恭喜。」

    短短兩字,語氣真誠。

    「多謝。」蘇景也笑了笑,替師母應道

    未如當初離開時豪言壯語講得『它朝門宗有事,蘇景再來報效。』

    門宗沒事,蘇景便回來了。但當年那『不棄離山』之說並非意氣而是出自肺腑,所以這樣很好,離山平安便好

    似乎只是去南荒轉了一圈,破了一個境界,蘇景重歸離山。

    沒有響亮笑聲,不存激烈場麵,但蘇景心中自有一份愜意,這快樂來得很踏實,足矣。

    意料之中、但仍是讓蘇景開心不已的是,被劈做兩半的光明頂,得離山高手施法業已重新煉合,安安靜靜地擺在地面上,似是等著蘇景歸來,帶它一飛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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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零章 問鍾

    沈河與賀餘似有要事在身,送蘇景到光明頂後,打了個招呼便告辭離去,紅長老則陪著扶乩,到離山各處去看。

    光明頂上重新建起了一座青瓦小院,早被劍尖兒劍穗兒收拾得幹幹淨淨,值得一提的是內中陳設都未改變。

    相隔百多年,重返離山時蘇景心中只是快樂踏實,但踏足光明頂後人卻有些恍惚了,其他長老見他心不在焉,也不急著敘舊閑聊,稍待片刻紛紛告辭。

    人多的時候這不熱鬧,人少了此間也不會冷清,蘇景在屋子慢慢溜達著,不長功夫心緒重歸寧靜,稍作琢磨,對三手蠻笑道‘隨我來’,跟著騰起雲駕去找刑堂龔長老。

    三手蠻來中土就是為‘尋劍溯源’,蘇景的本領強眼界寬,但他畢竟才修行了二百年,學識上莫說比長老,就是普通真傳也遠遠不如。三手尋劍之事,蘇景請龔長老代為安排,後者自然痛快答應。

    具體事情全不用蘇景再操心,以後會有長老為三手講劍、解劍,有真傳與三手論劍、試劍。

    安排好三手,蘇景正想去找公冶長老送上七彩金精,但尚未離開刑堂就得傳告,掌門人與賀餘師兄去了光明頂找他,蘇景立刻返回光明頂。

    三人坐定,往事不必再提,蘇景把自己的南荒之行大概交代了下,之後問沈河:“掌門人不是找到了扶乩的法蛻……”

    沈河知道他想問什麼,應道:“此事多有古怪。”

    當年掌門真人按照蘇景帶回來的地圖,去到北方一座凍湖中,果然尋到了劍仙子的屍身,靜靜置於大湖深處。

    若道行不夠,看扶乩仙子就是在水中,可沈河何等修為,一眼就辨出師姐法蛻在湖中、卻不在水中……屍身被一頭巨大青眼狗魚納入睛內。

    這條狗魚的眼睛與水色全無差別、身體則與湖底融作一體,平時它睜著眼睛一動不動,看上去好像扶乩躺在水中。

    青眼狗魚和南荒的紫桐妖木一樣,都是懂得吞吐日精月華、未開靈智但已經成了氣候的妖物。

    而這條狗魚比著紫桐妖木的道行更深厚的多、這大湖又是它的地盤,著實不好對付。

    更要緊的,狗魚在眼內煉化了成厲害妖法,無論它死活,只要眼睛受創,內中收藏立刻會被毀掉,沈河投鼠忌器,這才和它糾纏了幾十年。

    細節一帶而過,沈河最後啟回了扶乩的法蛻。

    “我請回的師姐法蛻絕不會錯。”沈河緩緩道:“但剛才我與賀師叔仔細辨過,隨小師叔歸宗的扶乩師姐也是真的。”

    蘇景這才曉得,剛才他倆是去偷偷觀察劍仙子去了,以他們的眼力,不用辨認太久就能有定論。

    蘇景問道:“會不會是分身、本尊?”

    沈河搖頭:“我以水照之法探過師姐法蛻的元神,師姐喪生時尚未突破第十一境,不應有分身。”

    賀餘沉聲開口了:“還有另一重關鍵的:扶乩的魂燈滅了。”

    人死則燈滅,這是不會錯的。離山弟子與魂燈之間的聯係並非不能斬斷,可一旦斬斷,燈會直接碎掉,而不是燈火熄滅。

    不管怎麼說,扶乩還活著本身就是說不通的蹊蹺事。

    可蘇景帶回來的劍仙子是活的更是真的,內中緣由誰都無法說清,只能等她回復記憶自己來解釋了。

    三個人沉吟了片刻,蘇景再開口時換過了話題:“任奪的事情……”

    不等說完,賀餘便應道:“師弟歸宗,只需認真修行、將八祖的傳承發揚光大,其他事情無需理會,你放心,一切都還穩當。”

    修行之人,最最重要的當然是修行,賀餘是一番好意,蘇景不再追問。

    賀餘則伸手自袖中取出一物遞到了蘇景手上。

    一麵山水隱刻、四字古篆‘劍出離山’;另一面兩字正楷:蘇景。

    真傳弟子,離山命牌。

    “師弟的命牌,本應由長輩煉化,但九位長輩皆不在,愚兄越俎代庖,幫你煉化了這枚命牌。”

    陸老祖為蘇景煉化的命牌早在白狗澗魔頭逃獄時就碎裂了,那時掌門不再山中,賀餘尚未歸宗,沒人為蘇景張羅重煉命牌之事。

    此刻接過新的命牌,蘇景心中既歡喜又感動……真傳命牌,不是隨隨便便刻塊白玉就算了,外有辨真秘法、內中則封印了一道大神通,想要煉化妥當絕非朝夕之功。

    從蘇景要回山的消息傳出到現在才多少時間?遠不夠煉化一塊真傳命牌的。

    便是說,自己還在南荒跑來跑去的時候,賀餘就已經開始祭煉這命牌了;

    或者說,自己不棄離山,賀餘、沈河、離山也未棄蘇景!

    賀餘不容蘇景說什麼,又取出了一枚玉簡遞了過來:“這是咱們離山飄渺星峰的飛陣訣,以前你的修行不夠,此物給你也沒有用處,以後你若有暇、有興致,不妨研究一下。”

    動一道神識,大概掃過玉簡內的記載,蘇景霍然大喜!

    離山數十座縹緲峰是如何飛上天空的?飛到天上後彼此的引斥如何計較、飛旋的軌跡如何,添一峰或落一峰,陣法會如何變化應對……想要讓光明頂重新升起、歸回離山縹緲峰的星陣,除了八祖本門正法煉化山峰外,還非得吃透這玉簡不可。

    光明頂重升,是老祖心願、是藍祈心願,更是蘇景和所有離山弟子的企盼!得了這枚玉簡,蘇景開心無以言喻!

    水相內斂火相外放,蘇景一高興,臉上直接就笑開了花,兩百年如一日的那副德行,賀餘與沈河忍不住對望一眼,離山界內最頂尖的兩位高人相顧莞爾。

    沈河又開口說道:“十三天之後是大吉之日,趁著賀師叔還未走,我打算召集門宗弟子、再傳柬附近門宗,為小師叔歸宗做一場儀典。”

    畢竟蘇景的輩分擺在了那,一破一回,應該有個像樣的場面,借以昭告天下同道,蘇景仍是離山光明頂主人。

    不成想一向愛排場喜熱鬧的小師叔笑而搖頭:“沒那個必要,傳個消息告知同道就是了,不必再張羅什麼儀典,我和誰要好,自己溜達著去探望就是了,旁人無需打擾。”

    他自己不想做場面,沈河樂得省心。蘇景則又把話鋒一轉:“另外還有件事情,南荒一場混戰,最後能得勝,真正出了大力的還是塵霄生師兄,他為永鎮南荒,不返離山。”

    不用蘇景把話講明,沈河就笑道:“剛剛不是對小師叔說,賀餘師叔要出一趟門麼?”

    賀餘微笑接口:“我領了掌門之命,帶了塵霄生師兄的真傳命牌,去往南荒齊鳳國。”

    塵霄生回不來離山,賀餘便代掌門去一趟南荒。從此以後,無論塵霄生人在何處,他都是堂堂正正,離山真傳!

    蘇景喜不自勝,跟賀餘、沈河聊了會子天,居然聊出來一樁又一樁的開心,這還真是沒想到的。

    又閑談了一陣,兩位離山高人告辭而去,蘇景幾乎沒再片刻耽擱,拿起玉簡仔細研讀……

    法術事情、紛繁複雜,一旦投入便不知日月,蘇景全神精研飄渺星陣,劍尖兒劍穗兒、扶蘇、白羽成等人都來過光明頂,但聽六兩說小祖宗在修煉,大家也不打擾、就此退去。

    直到一個月後,蘇景還是被‘打斷’了,有貴客來訪:三足金蟾,三阿公來了。

    蘇景得六兩傳報時,三阿公已經由沈真人陪著、落足光明頂。

    沈真人未多待,送客人過來他便離開,三阿公也沒什麼正經事情,就是來做個探望,這讓蘇景大是窘迫,本應自己登門去看三足蟾,結果沉溺星峰陣術,把其他事情都忘記了。

    先致歉,再閑聊,三阿公不是等閑妖物,那些俗禮他才不放在心上。兩人相談正歡時,忽聽得一聲洪鍾巨響、傳徹八百離山!

    鍾聲全無悠揚之意,倒更像鋼鐵崩碎的惡響,尖銳、淒厲,衝人耳鼓好不難過。

    以前蘇景在離山修行時,從未聽到過這樣的鍾聲。先是愣了下,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問鍾?”

    沒聽過這種鍾聲,但蘇景曾聽劍尖兒劍穗兒提到過……離山山門旁,高懸一座洪鍾,名曰‘問鍾’,一旦被敲響就是這等動靜。

    問鍾,不是給離山弟子或修家朋友敲的,鍾名字取問法、問道、問劍、問術之‘問’。

    是問,更是鬥,那座大鍾,專門給來挑戰離山之人敲的。

    劍尖兒說的明白,在離山立宗千年後,那問鍾就再未響起過。且不提離山威嚴、門下弟子高深,單隻那口鍾,修為若不夠根本就敲不響。

    門前問鍾高懸,算是一份天宗氣度,敞開門戶不懼任何挑戰,無論是誰、只要覺得自己夠資格大可來離山試一試伸手。不止離山,幾大天宗門前,都有這樣一口鍾的。

    此時離山界內,悠揚鍾聲響起,並非召集同門之訊,正相反,是要各峰各崖弟子繼續修行。

    離山自有長老去應付挑戰之人,不必驚動大群弟子,也無需蘇景出面,不過蘇景倒是啼笑皆非:“還真有人來離山挑戰麼?”

    三阿公則反問:“怎麼,老弟不知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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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21:59:5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二九一章 天魔傳人
  

  蘇景搖頭:“知道什麼?還請三阿公詳解。”
  
  “三年前,一個自稱‘蚩秀’的修家,孤身一人登九臺山,破開護山大篆、連敗九台道宗七位長老,再敗掌門,蚩秀大勝而歸。”
  
  天宗地位超然,其下修宗劃分九流,九臺山算得是二流宗派。
  
  挑戰九臺山後,蚩秀又去了犀角宗、烽火島、界靈山......每一處都是實力不錯的修行門宗,每一次蚩秀都大獲全勝。
  
  到一年前,蚩秀又去了紫微宮。紫微宮是道宗修持地,根基深厚、傳承悠久,是天宗之下第一流的修行門宗,實力遠非九臺山、烽火島可比,是真正有元神境界的大高手坐鎮的地方。
  
  這一次蚩秀只打了兩場,敗了紫微宮兩位太上師叔,冷笑收劍,揚長而去,甚至連一字置評都不存。
  
  紫微宮之後,蚩秀又去了東籬劍苑、天星坪、三絕穀、不歸澗,每一宗都是僅次於天宗的一等修行地,每次蚩秀都大勝而歸!
  
  當然,蚩秀不是憑一己之力去挑人家整座門宗,他只是上門求戰,不傷人只求勝負,一對一打過對方門宗內的強者便告收手。
  
  東土漢家的修行門宗,對上門挑戰之人,大都能給出‘公平’兩字,修行之人,若是連這點氣度都沒有,又何談參天悟道。
  
  敗了不丟人,但哪怕失敗也有失敗的尊嚴。
  
  這個蚩秀三年之內屢戰屢勝,名氣著實響亮得很了。更離奇的是,他的境界也不過才第六境‘奪罡’。
  
  蘇景詫異:“他才第六境?連連挑戰修宗、打元神境界的大修未嘗敗績?”
  
  三阿公點頭:“要不說是離奇呢。”
  
  蘇景皺眉,一臉的凝重:“果然是離奇事情,聞所未聞啊,莫不是天縱奇才?”
  
  大聖玦中,阿嫣小母樂不可支,坐在地上對著天空喊叫:“山溪烏,你的臉皮還能再厚些不?”
  
  中土漢家,名叫蚩秀的小修家橫空出世之時,南荒深處,離山的小師叔正橫掃大妖......黃皮蠻子何嘗不是五、六境的修持,他誇讚蚩秀是天縱奇才,那他自己呢?
  
  三阿公多麼深沉的心機,自然聽得出蘇景自吹自擂,呵呵笑了幾聲,跟著又轉回原題:“但是半年前,最後自不歸澗得勝後,蚩秀忽然偃旗息鼓,再不做任何挑戰。”
  
  蘇景揚眉:“不是收手,是蓄勢以待吧。”
  
  三阿公哈哈一笑:“老弟台是明心澈智,所料不差!”
  
  蚩秀四處上門挑戰,無論他心底藏了什麼目的,這目的都是要靠‘揚名’來達成。想要真正揚名,還有什麼方式比著挑戰天宗更徹底。打過了二流門宗,打過一流修地,接下來蚩秀就要挑戰天宗了。
  
  中土修家皆猜度,蚩秀捲土重來之際,必將劍指天宗。
  
  眾人猜得沒錯,蟄伏五個月後,蚩秀重現人間;但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蚩秀新的挑戰,竟跳過涅羅塢、紫霄國等宗,直接來天宗之首,離山。
  
  一個月前,蚩秀就放出了消息,與以往不同的,這一次他廣派請柬,邀請大小門派、各宗修家齊來見證他這次挑戰。
  
  直到收了他的帖,修家才真正曉得了蚩秀的身份——蚩秀的請帖是‘天魔柬’。
  
  蘇景真的有些吃驚了:“天魔傳人?”
  
  古時修宗‘天魔宗’,成名還遠在鬥魁宗之前,這一脈弟子拜天魔,修魔功,行事狠辣、睚眥必報。
  
  ‘魔’字不好聽,天魔傳人做事也的確偏佞,但他們不擾凡間,不傷平民,真魔行事無所顧忌,真魔之心卻倨傲非常,欺淩弱小的事情他們不屑去做的。
  
  他們凶、他們橫、他們殺人滅族不眨眼睛,不過他們對自己比對旁人更狠。天魔傳人不會主動去招惹別人,可是一旦有人招惹了他們,哪怕只是一句不敬之言,若討不回一個說法便不死不休。
  
  而話在說回來,有人罵了天魔宗,算不得多大的罪過,但是罵過後不致歉、不認錯,就會九族株連、神鬼難庇!
  
  所以天魔宗雖然可怕、孤僻,卻和那些不入流的邪宗魔教截然不同。
  
  因為修道基理不同,天魔宗與中土世上所有修宗都對立,不過只要大家各守各的規矩,既可相安無事。
  
  可是天魔宗做事一意孤行,舉個例子,一群修家合力緝捕渾身是寶的凶獸,大家都有出力,最後殺死凶獸的那一刀若是天魔弟子刺出的,天魔弟子就會獨佔屍身,不分給旁人半點好處;雖然反過來也一樣、若最後一刀是別家修士斬下、天魔弟子轉身就走全當白忙一場。但是這種事情,別家修宗都只記得前者,忽略後者。
  
  修行人忘情、但絕非不講人情,天魔宗做事不給別人、也不給自己留餘地,在同個天下相處的久了,他們與別宗的積怨也就越來越深,終有一日積怨爆發,天魔宗四面受敵、煙消雲散了。
  
  這些都是古老恩怨,到現在,修行世界都換過了幾次新天,天魔宗的仇人早都湮滅於時間,天魔弟子的仇恨,與如今的修真道沒什麼干係。
  
  拋開往事不提,蚩秀接連挑戰修宗、甚至問劍離山的目的倒是再明白不過了,天魔弟子將重新開宗,要揚名、要立威,更要和天下大小門宗打個招呼......上門挑戰當做打招呼,倒是真扣合了天魔弟子的行事作風。
  
  對天魔宗蘇景自己瞭解一些,其他則由三阿公給他說明白,待老爺子收聲後,蘇景笑問:“蚩秀今日來挑戰,您老今天來看我...還是看熱鬧?”
  
  三阿公呵呵笑道:“這兩件事不衝突吧。”
  
  蚩秀挑戰之事早都鬧得沸沸揚揚,離山的重要人物自然提前知曉,不過山門前的問鐘早就擺放在那裡了,只要能敲響就有問劍離山的資格,那蚩秀要來,沈河便等他來便是,提前也無需準備什麼。
  
  事情瞭解清楚了,蘇景笑道:“這個天魔傳人看上去混不吝似的,其實心眼也不算少啊。”
  
  三阿公背上一個疙瘩就是一個心眼,蘇景說的他全能明白,點頭笑道:“可不是!他來離山問劍,無論勝負,他都贏了、離山輸了。”
  
  要贏蚩秀,以離山的實力全無問題,可關鍵是蚩秀的修法特殊,他才第六境......離山長老全是元神大修、真傳最差的也是寶瓶境,境界都比著蚩秀高,贏了全無光彩可言,輸了就平白給天魔宗做了插旗的石檯子。
  
  而蚩秀以第六境的修持,連連擊敗別宗的元神高手,離山的第六境弟子中可找不出這樣的青俊......除了一個。
  
  蘇景一躍而起,放出烈烈兒、阿嫣小母,喚上小相柳、六兩和侍劍童子,笑道:“看打架去!”說著,扶起三阿公的胳膊、騰起雲駕趕往山門。
  
  蘇景迎上人群時,蚩秀已經走入離山。離山規矩,敲響問鐘可在門外挑戰;戰勝,可入門挑戰。
  
  山門外迎戰蚩秀的弟子蘇景熟絡得很,紅長老弟子、四方頭、桃花劍方先子。
  
  雙方只交手一劍,方先子的桃花枝斷,蚩秀的表情沒有丁點變化,邁步走入離山門內。
  
  天魔弟子造勢在先,數不清多少修家都趕來看熱鬧,離山自有氣派,並未將他們拒之門外,山門大開由得他們入內,只要不亂跑、專為觀戰而來就保證安全。
  
  洪澤峰樊長老應付來敵,與他同行的還有司客孫長老、刑堂龔長老、紅鶴峰紅長老,四位長老身後則是他們星峰下的本屬弟子,另外還有幾位真傳到場,扶蘇、白羽成和盲眼少年都在其中。
  
  蘇景一到,離山弟子們欲行禮,蘇景一擺手‘免了’,帶著一夥子妖怪站到到了紅鶴峰的弟子間,劍尖兒劍穗兒腳步錯動,喜滋滋地來到師叔祖身旁。
  
  天魔弟子這次不是一個人來得,在他身後還跟了七八個同門,待蘇景看清為首者樣貌著實有些意外,居然是來時路上遇到的那個買金精的紫袍青年。不過他今日未穿紫衣,換了一身豔紅劍袍。
  
  天魔弟子喜豔裝,蘇景以前曾有耳聞。
  
  蚩秀剛進門,雙方還未及敘話,在他眼中根本沒有蘇景這個人,神情倨傲、只看為首的樊長老。
  
  樊長老語氣平靜:“上門即為客,貴客想要如何比鬥,但說無妨。”
  
  蚩秀直接問道:“若能與沈河真人或賀余前輩試劍,當是最好不過。”
  
  離山弟子這邊並無憤怒之意,樊長老也不著鬧,只是搖頭道:“貴客請自重。”
  
  蚩秀也知自己的要求無稽,不做堅持,又問道:“若我挑戰貴宗長老呢?”
  
  樊長老點點頭:“可以。如何打、打後又如何,還請貴客吩咐。”蚩秀的本領不是吹噓來的,此戰離山早已定議,就有長老應戰。
  
  “鬥法比劍,打就是打,開始後隨便用什麼手段,我只求勝負,不會傷人,若傷到離山弟子,蚩秀當自刎賠罪;離山弟子無需受此規矩,比鬥時若能把我立斃當場,天魔弟子絕不會尋仇。”
  
  樊長老笑了笑:“若離山弟子不慎傷了貴客,自會賠上性命。”
  
  蚩秀不矯情,一點頭,又繼續道:“至於打過之後...若我能勝第一場,會再比第二場,也勝則比第三場。第三場後,蚩秀告辭。”
  
  定規矩的時候務求明白,樊長老追問:“要是貴客第一場就輸了呢?”
  
  蚩秀應道:“我輸了,便不用再繼續打了。”
  
  說到這裡,他稍稍停頓,而後加重了語氣:“我聽說,離山每一位長老,都主持一座飄渺星峰,我能得勝的話,就請那位長老沉掉自己的飄渺星峰吧。蚩秀此行,只求以我奪罡修持、讓離山降下三座星峰!”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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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18:20:06 |只看該作者
【升邪】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二九二章 閣下好眼力



魔家門徒出言狂妄。

離山弟子修持水行正法,心緒內斂面色不變,但趕來離山看熱鬧的眾多修家齊聲低嘩,莫說連降三座飄渺星峰,就是沉落一峰這個臉也丟到家了。

尤其可惡的是,蚩秀還特意點出自己的境界。

“鬥法爭勝,我離山輸了,沉落一座星峰,若是貴客輸了呢?”樊長老聲音仍就從容,問道。

沉降星峰是添的彩頭,既然蚩秀要在另外加注,沒道理他自己不出本錢。

蚩秀應道:“我輸了,這件寶物便留在離山。”說著,自挎囊中取出一物。隨即只聽‘哄’地一聲,觀戰修家喧嘩大起——太乙金精,小西瓜那麼大的一塊太乙金精!

沒人能不驚詫,就連離山弟子也神情聳動。片刻後風雷聲湧動,一道雲駕自離山深處急急而來......公冶長老煉器成癡,生平最愛莫過上好器料,他修行的本領盡在於此,門宗內突然出現金精妙品,他立生感應,當下什麼都顧不得了,立刻趕了過來。

一見蚩秀手上的巨大金精,公冶長老倒抽了一口涼氣,不過礙於場面,他未發一言,落足於同門之間靜靜關注。

等了片刻,待喧嘩落進,蚩秀再度開口:“以前不提,只說以後,放眼千年中土世界怕是再難出這樣一塊寶貝,我以此金精抵對星峰沉降,我出無價寶,離山不過撤銷一項本就沒什麼用處的法術,離山佔便宜了;我以六境修持,請鬥元神境界的大修,離山仍是佔便宜了。”

話音剛落,樊長老身後有人說話,語氣輕鬆:“離山哪能占你的便宜。”

蘇景開口了,邁步走上前。賀余去了南荒尚未回來,現在蘇景又成了離山‘最大’,他一出聲。無論內門、真傳還是長老,在場的離山弟子都沒反對餘地,只有聽著的份。

“是你自己說要挑戰離山長老,我家長老首肯後,你又提自己的境界;還是你自己說要賭上離山星峰的沉降。我家長老答應後。你又說自己的寶貝更值錢...蚩秀,矯情了吧。”蘇景是誰?離山小師叔、剝皮國大聖爺、天鬥妖大王,高高在上的數落人他信手拈來。

說完,還覺得意猶未盡。蘇景又加了一句:“你以為自己只是無名小卒、大可以小賣小,丟臉也不打緊?殊不知,如今任誰在提起你的名字,都會在之前加上三個字:天魔宗。蚩秀,莫丟了前輩的臉。”

之前蚩秀句句不離離山。蘇景不拿天魔宗說個事就不是蘇景了。

煞氣一閃而沒,蚩秀目光依舊倨傲:“離山的規矩在哪裡?哪個無名弟子都能隨便開口麼?”

“離山從不禁言,離山弟子講禮、講信、講義,卻不講狂不倨傲,離山弟子分長幼、卻沒有講尊卑這一回事,人人皆望道,人人皆可敬,有話大可直說無妨。”蘇鏘鏘微笑恬逸,侃侃而談:“你笑離山沒規矩。卻忘了想一想你口中的規矩,究竟是規矩還是自以為是,你要想笑就笑吧,無妨,笑掉牙齒。離山還是離山。”

前後兩番話,句句打到要害,來觀戰的眾多修家心中暗暗點頭。

而離山弟子這邊,劍尖兒膛目劍穗兒結舌。紅長老、龔長老詫異對望,扶蘇眨眼白羽成揚眉......任誰可都沒想到。印象中那個作弊耍賴、拿著一塊如見玉牌橫掃八百里離山天天追著任奪下跪的蘇景,再回來之後竟能講出這麼一口意境扎實的道理。

其實從小蘇景的道理就講得好著呢,只是他在離山時,身邊都是同門、夥伴,做事說話全憑本心,又何必搬出道理來壓人。

“口舌之爭無聊,”剛剛爭勝于口舌的蘇景,不等蚩秀再說什麼就一擺手:“你說離山佔便宜了?好辦得很,就由同為六境的離山弟子迎戰閣下便是,離山劍宗、光明頂傳人候教。”

平心而論,蘇景對昔年天魔宗並無惡感,不過今日天魔想要踩著離山的面子來崛起,蘇景就砍他的腳!

六境來便六境擋,離山的面子就是陸老祖的面子,老祖的面子就是蘇景的命。

“光明頂傳人?你是說蘇景?”提及曾經見過一面的‘蘇景’,蚩秀的眼中精光漸長。

蘇景點頭:“不錯,正是蘇景,迎戰閣下。”

蚩秀視線一轉、從離山弟子之中找到了小相柳,點頭道:“能與你一戰,當是件快活事,不過他說你是六境修持......”說著,他又望回真蘇景,冷哂:“你說蘇景六境?當天下修家都是傻瓜麼?你倒是六境不假,又或者你發了失心瘋,把自己當成蘇景了?”

說完,蚩秀笑了幾聲。

蘇景回頭看看身後的離山弟子,離山弟子都笑了;再轉回頭看看四周觀戰的修家,其中認識他的大有人在,是以大家也都笑了。

然後蘇景也笑了,五字評語:“閣下好眼力。”

來觀戰的修家之中,或是本人、或是同門,大都在當年寶梨州、無燼山和劍塚受過蘇景相救大恩;另外那些和蘇景全無瓜葛的,也都盼著離山能勝,畢竟這個蚩秀只重自己的風頭、不顧別人的顏面,所以眾人來看熱鬧不假、給離山呐喊助威更是真。聽了蘇景那五字評語,轟地一聲都發笑出聲。

正巧,上次買金精的另一位買主、被蚩秀嘲笑眼光差的那個李兆也來了,低聲幾句話向身邊修士問明白誰才是真蘇景,隨後拼出全副力氣哈哈大笑,這個仇報的無比痛快......

蚩秀就算是瞎子聾子此刻也能覺出不對勁,目光轉動在蘇景和小相柳之間轉來轉去,其間忍不住還掃了兩眼樊翹......

“別看了,我便是蘇景。”蘇景神情得體,真是高人風範,似乎一點都沒覺得蚩秀可笑,可前面言語含糊,故意引蚩秀再把人認錯一次的就是他。

可把蚩秀窩心死了,但這種事啞巴吃黃連,只能苦在自己心裡,蚩秀面色冰冷,雙眼一翻望向小相柳:“那你又是何人?”

小相柳的目光比蚩秀冷多了,淡淡應道:“我叫相柳,蘇景身邊護衛。”

吸一口氣,蚩秀又複倨傲模樣,語氣漫不經心:“相柳?給自己起了遠古凶蛇的名字,便道自己就可以兇猛了麼?”

蚩秀這麼說是為了撐面子,蘇景就專門對著他面子下傢伙,聞言立刻就跟上了話:“是不是真兇猛,沒有人說了算,鬥過一場自有分曉,貴客若有興致,你我先遣手下護衛鬥上一場吧。”

小相柳平時少言寡語,可關鍵時候十足提氣,伸手一劃,把蚩秀帶來的手下盡數圈了,三個字:“一起上。”

蘇景跟上、一甩手:“小小彩頭,添個趣味。”

一聲兩聲、十聲百聲、千聲萬聲......連離山弟子帶觀戰修家,甚至天魔宗少主手下、甚至蚩秀自己,齊齊‘啊’的一聲怪叫!

蘇景扔出來了一條龍。

朱紅大龍!

雖然是死的,可真龍周身是寶,從鱗皮到五內,從龍角到龍鞭......更要緊的,誰能想得到離山小師叔的‘小小彩頭’竟會是一條龍啊!

論珍惜貴重,和這條朱紅大龍相比,蚩秀那一大塊太乙金精不遑多讓,畢竟現在的修行道上沒有人會煉屍了,龍屍只能入丹或入器;可是比稀罕、比震撼、比驚動四方,蚩秀手上舉著的乾脆就是塊石頭!

小陰褫大怒,但被蘇景按在大聖玦裡了。

蚩秀都說不出話來了......

愣了一陣,蚩秀總算回過神來,眯起眼睛望向蘇景:“既然比護衛,一場太少了些,比兩場吧。這個相柳打第一場。”他沒辦法拒絕了,相柳‘你們一起上’再前、蘇景‘我賭龍’再後,若再回絕,天魔宗的招牌就仍掉算了。

蘇景痛快點頭,自己手下除了相柳能打一陣,還有另外一個兇猛人物:樊翹。

侍劍童子自己算不得如何,可他有一件真正可怕的寶物,千目幡!一旦施展開來,蘇景也要暫避其鋒芒。

而蚩秀這邊,他早就看出相柳兇猛,單打獨鬥,自己的手下無一是他對手,但若幾人聯手也不一定就輸,他心中盤算得好,第一陣是七個手下合戰相柳、萬一輸了也不打緊,自己帶來了八個人,其中一個有異術在身,就由此人來主持第二陣,應該能穩操勝券......即便一負一勝,也還是平局,不丟人。

這個時候,站在離山弟子間的烈烈兒揭開了一罎子酒,喝了口,嘿嘿笑道:“我要是蚩秀,現在轉身就走,不能再待了。”

劍尖兒劍穗兒心意相通,異口同聲:“先生是說,師叔祖必定能勝?”姐妹花的眼睛明亮。

烈烈兒喝了口酒:“我的意思是,糾纏到底,蚩秀想哭都找不著墳頭。”說著,又摸出兩壇熔漿烈酒拋給雙姝。

場中,蚩秀一托手中金精:“我便以此物對賭你的龍屍。”

不料蘇景微笑搖頭:“閣下贏了,龍歸你;閣下輸了,離開離山后,請做一件善事,具體什麼事隨你來定,足矣。”

之前,蚩秀用金精賭縹緲峰沉降;此刻,蘇景用一條龍押蚩秀做一件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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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三章 陰陽關
        

    昨天忘記是周一了,周初求推薦啊啊啊再鞠躬求個月票^_^——

    或許是覺得自己太占便宜,天魔弟子不屑為之;或許是覺得這賭注差距太大、是對方故意羞辱,蚩秀淡淡道:“若我輸,百年之內,見到善事我便做。

    蘇景看了看他,一笑,聲音誠摯:“謝謝你。”

    一條龍賭一件善事,已經讓眾多觀戰修家心生敬仰,而天魔‘加注’後,離山小師叔竟然向對方道謝此刻離山氣像在眾人看來,真的要溢出仙佛光芒了。

    蚩秀再沒廢話,回頭對隨行的八位手下打了個手勢,其中七人邁步上前,只剩一人站住不動。

    七人老少各異男女都有,除了神情冷冽,也看不出其他古怪之處。

    留在蚩秀身後的那個人,身著黑色袈裟、雙手對揣袖中、始終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容貌,是個光頭和尚。

    七個魔家弟子入場,小相柳也走出人群隨著蚩秀一點頭,七個魔徒同時急動。

    一人飛天、一人遁地,三人留在地面結陣如叉,最後兩人退後半步各一翻手取了法寶在手——藍的鑼、黑的鼓。

    兩人敲鑼打鼓,賣力非常,可觀戰眾人聽不到半點聲息。

    鑼鼓聲,只入相柳一人之耳、之心!

    天鑼、地鼓。

    天主滅,鑼請紫霄神雷之音魄;地主生,鼓喚厚土生機之聲魂,生死聲音交疊,天魔宗攝魂秘法。只要是這天地中的生靈,管你是元神大修還是小貓小狗,都會被魔音攪動心神。

    普通弟子看來的無聲古怪;高深修家眼中的凜冽殺機,場中有些見識的修家見了這對鑼鼓皆盡皺眉。果然,叫做相柳的離山護衛受魔音干擾,身子顫抖了下是顫抖,也是氤氳。

    下一刻,場中盡是柳相!

    驚呼起,遁地魔徒被從地下抓出來扔上天空;

    土地崩,飛天魔徒被從天上直直貫入大地;

    血光現,三叉魔徒口吐鮮血飛摔百丈殘影散了,這場中所有的相柳都是假的,那個身穿飛魚袍的少年護衛已經消失不見,只有一條九頸六首的大蛇!

    身形搖擺而長,小小相柳化巨像,高三十丈的六頭怪蛇,凝身形於鑼鼓魔徒面前,十二枚蛇目居高臨下俯視兩人!

    鑼鼓魔徒登時僵立原地,一動不動了——繼承了遠古凶蛇的血脈,也繼承了亙古惡物的凶威,論攝人心魄,小相柳是那對鑼鼓魔徒的祖師爺的祖師爺!

    九頸六頭的妖蛇爆散妖威,但也如天鑼地鼓只入敵人耳鼓一樣,它的凶威就落入於兩個魔徒心底,於其他人全然無礙,敵人的手段如何,相柳便還給他什麼樣的手段。

    相柳顯本相!

    離山寂靜,連風聲都不存,而再一眨眼,小相柳已經變回了人形,一貫沒表情的樣子,對蘇景點點頭,邁步走回離山弟子之間,都不再去看敵人一眼。

    不是蚩秀手下本領不濟,只是相柳的本領太特殊,分光化影身術配合堅愈金精的體魄,旁人若沒有防備時,與他相鬥哪能不吃虧!

    不是魔家攝魂天地音不好用,可相柳還剩六顆頭顱,其中有一枚被稍稍迷惑了,對他的殺法不存分毫影響。

    總算相柳手下留情,撞人心窩但未以洞穿,留下了幾個魔徒的性命。

    走回人群的相柳忽又想起了一件事,抬眼望向愕立當場的蚩秀:“我是相柳。”

    蚩秀曾笑話相柳給自己取了個遠古凶蛇之名。

    此刻小小相柳告訴他:我叫相柳,因為我就是相柳。

    轟動一聲,觀戰修家終於回顧神來,亂七八糟的聲音從口中傳起,分不清是驚呼還是喝彩,而亂聲一起,兩聲失魂落魄的怪叫也接踵而至,被妖威所懾的鑼鼓魔徒各自大叫著,口中鮮血湧動,雙目空洞無神,轉身邁步就逃

    周圍一亂,他倆被懾服的魂魄被驚醒,但尚未完全醒來時、身體能動卻由本能做主,心中唯一的念頭僅只兩字:恐懼。不跑倒奇怪了。

    蚩秀面沉如水,伸手一彈打出兩道流光,將那兩個手下綁縛、放到,目光則死死盯住蘇景:“下一場。”

    勝不妄喜是高人應有儀態,蘇景不笑:“怎麼打,請吩咐。”

    “道兵。”回答蘇景的不是蚩秀,是他身後的黑袈裟和尚。

    即便說話時,和尚也不抬頭:“我煉有十三枚鬼柳道兵,你派手下來破吧。”

    說話間,和尚忽然一笑。

    他低著頭,神情不可見,按道理講就算笑別人也看不到笑的不是臉,而是他的頭皮。

    生眉、開目、隆鼻、陷嘴,和尚光禿禿的頭頂上,竟長出了一張人臉來,那張臉在笑。

    ‘生臉’同時,和尚的身體哢哢低響,身體層層‘塌’了下去,黑色僧袍好像突然泄氣的皮球,軟綿綿的堆向地面,一個呼吸功夫,眾人面前再沒了什麼和尚,場中空地上則多出一頭井口大的、披著袈裟的斑斕巨蛛,‘和尚’唯一留下的就是他的頭頂:一張笑臉,就在巨蛛後背。

    旋即陰風席卷,十三個‘鬼柳道兵’顯身,五丈巨身、黑面黑甲手執烏錐。

    噠噠噠的詭怪聲響,巨蛛好像跳舞似的、八足彈動不休,隨它撣足十三道兵結陣

    兩道傳音入密,幾乎同時落入蘇景耳中,一道來自三阿公:“天魔宗的‘陰陽關’,昔年橫掃四方,老弟勿試!”

    另一道來自樊長老:“鬼柳陰身,陣通陰陽,天魔宗絕學之一,小師叔勿試。”

    蚩秀為門宗崛起大造聲勢,自從他散出天魔帖亮出身份後,不知多少修宗都重新打開有關天魔宗的塵封舊卷仔細研讀。便如鬥魁宗的冥明尊一樣,天魔宗的陰陽關之陣曾名震天下,雖已‘失傳’但留下無數記載,今日修家對其並不陌生

    借用鬼柳純陰本性,扣合十三至煞天星之術,再以天魔宗秘法入陣,‘陰陽關’打通陰陽兩界,這陣法不打人不殺人,但會把入陣者丟入幽冥!

    以陽身入幽冥,下場不言而喻,不是誰都有淺尋那樣的本領。

    古時候天魔宗被摧毀不假,但並未真正滅門,門中尚有精銳殘存,它的傳承未斷,一代又一代天魔傳人隱忍圖強,他們只是銷聲匿跡而已。

    無數年頭下來,准備何其充分?巨蛛和尚的十三鬼柳道兵,四千年前就被開始被魔宗前輩動法煉化,至今已經威力大成,今日此時,他施展出的‘陰陽關’,比起古時候的魔陣毫不遜色。

    那個巨蛛和尚以身份論,是蚩秀的手下;但輩分上它是蚩秀的師叔。

    剛才對相柳一陣蚩秀沒讓他出手,一是這種蜘蛛天性上受克於蛇、和尚占了劣勢;另則蚩秀以為另外七個手下對上相柳當有一戰之力;最關鍵的是,先輸後贏、先示弱再逞凶才是摧心之道!

    果然,妖僧的陣法一出,離山弟子皆皺眉,觀戰的眾多修家則不約而同向後退去,生怕被陣法連累,被扔到冥間去可就麻煩大了。

    三阿公、樊長老的說法略有差別,但那‘勿試’兩字,用的語氣同樣堅決。蘇景面色躊躇

    蚩秀說話沒什麼語氣,唯獨那重傲意明顯:“若知曉厲害認輸便是,陰陽關前俯首示弱不丟人。”說到這裡他突兀大笑:“爾等何其有幸,千萬年後,又能親眼得見天魔絕學,陰、陽、關!”

    大笑聲中狂狷驟起,湛湛藍天上隱隱一道天魔巨影結形!

    就在風雷般大笑之中,蘇景臉上流出‘妥協’神情,搖頭無奈,跟著大袖一甩猛一陣忽忽怪叫,烏光閃爍,圍繞著蘇景擺在地面上的那條朱紅大龍急繞了幾周。

    十六出來了,見自己的寶貝龍還在、沒事,它也不急著駕起‘龍輦’,而是止住身形,晃著沒有眼睛的腦袋左右‘看了看’。

    “尺身陰褫!”不知哪個修士驚呼出聲,大群修家心中大駭,趕忙又向外散開,這種東西太毒太快太可怕,被它曾破點油皮都得身死道消,退散同時更免不了驚愕,有小相柳做護衛,有尺身陰褫做手下,離山這位小師叔難不成是蛇妖大聖麼?

    蘇景神情早已恢復清靜,不過他倒是真想告訴大伙,自己真當過蛇妖大聖。

    十六一聽有人喊它,立刻轉‘目’望了過去,剛剛出聲的那位修家恨不得給自己嘴巴來一拳,而他身邊同伴也全沒客氣,呼啦啦地退散一空。

    所幸十六無意和此人計較,蛇‘目’一轉又望向巨蛛妖僧,蛇口猛張凶戾盡顯,小小的身軀一震,如電般圍住敵陣正轉六周、逆轉七周。

    那頭蜘蛛口中發出吱吱叫聲,沒人聽得懂它喊得是啥,可人人都聽得出它語氣驚慌。噠噠的撣足聲猝然急促起來,巨蛛仿佛抽搐般,拼命頓足指揮十三鬼柳道兵行陣移動。

    小蛇未入陣,而是在外圍陣盤繞,但是正反十三個圈子轉完,它就再沒丁點忌憚,直接竄入‘陰陽關’,凶狠混橫地撲向巨蛛。

    那巨蛛一聲驚叫,轉身便跑。

    或許是八條腿的緣故,蜘蛛跑起來飛快,以十六的速度一下子竟還追之不上,不過小蛇鍥而不舍

    小蛇忽忽怒叫在後,蜘蛛吱吱驚呼在前,只見兩個妖孽四下亂竄影舞生光,觀戰修士哪能不嘩然,忙不迭再退再退再再退。

    十三鬼柳道兵護主,無需主人吩咐,盡數騰起身形四散兜截,哪還有什麼陣法、神通,干脆就是怪物們追逃打鬥,場內亂成一團。

    又過不久,仍是剛才喊出‘尺身陰褫’之人,忽然又是‘啊’的一聲驚叫——不是被小蛇咬了,而是他的見識、眼力的確出色,又看出了一重玄機:“道兵噬主!”

    觀戰修家們仔細看,數不清第幾次嘩然:鬼柳道兵是在追,可哪裡是追小蛇,它們在幫著小蛇圍追堵截蜘蛛妖僧。

    “陰、陽、關?”離山弟子中,有個聲音冷笑傳出,正是蘇景麾下第一妖奴,什麼尺身陰褫、蝕海大聖、滅頂傳人,見了他都得喊一聲大哥的齊喜山大東家,六兩。

    小祖宗是仙家高人,不能冷嘲熱諷,好妖奴勉為其難,代勞了。

    鬥場中亂套了,來離山觀戰的修士們腦子亂套了,天魔宗蚩秀的心裡也亂套了,全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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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四章 高人
        

    剛剛妖僧結陣時,蘇景面現躊躇,不是因‘陰陽關’如何,而是見了妖僧化作笑面蜘蛛本相,大聖玦中的十六就翻騰起來了,一個勁地想要出去,蘇景怕它不知深淺,是以躊躇;

    蚩秀大笑要對方認輸時,蘇景面露妥協也還是因為小蛇,十六撒潑了,靠著大聖玦倒是能鎮住它,但若稍不留意,仙風道骨的離山小師叔臉上就會長出一坨屎來,未免太糟糕,所以把它放出去了,蘇景在一旁全身守護便是

    天魔宗的陰陽關威力驚人,但所謂‘鬼柳’,其實就是在至陰之地生根、成長、又死去的枯柳。用死樹煉化道兵,說到根子上,煉屍吧,不過天魔宗的秘法只對‘鬼柳’,不像其他喪修那樣會危害同道法蛻。

    自古以來,天魔宗的‘陰陽關’都是由笑面蜘蛛來發動的,這種妖蛛煉有‘裹屍絲’,絲隱匿不可見,能縛屍、驅屍。

    陰褫也有馭屍天賦,自然之中,‘食物’相同的凶獸大都彼此敵對,同樣的道理,妖蛛與小蛇天生就是敵人,而前者是有些特異本事的普通妖孽,控屍靠絲線、和提線木偶差不多;後者則是荒古孽物,連龍屍都能拿能來做輦,兩者相差雲泥。

    十六本就因為蘇景拿它的龍去顯擺不高興,又見外面來了個不知深淺的蜘蛛,一股惡氣全都砸到它身上去了,天生敵對、小蛇平時的恐懼不再,哪還能忍住不出去教訓它。

    前後十三轉,旁人看不出什麼,十六已催法斬斷了所有控屍蛛絲,妖蛛對‘鬼柳道兵’失去了控制,還談什麼陣法?

    那些鬼柳道兵靈智半開,被蛛絲捆綁千年早已恨透了妖蛛,今朝脫綁立刻反噬蜘蛛,這事跟小蛇沒關系

    沒追逐多久,妖蛛的八條腿終於跑亂了套,一腿別四腿擋六腿拌八腿,亂七八糟地摔倒在地,十六挾必殺之勢猛撲上前,大口怒張,對著閉目等死的蜘蛛忽、忽、忽三聲大吼沒咬。

    蘇景大概能明白它那三聲怪叫的意思:你討厭!

    然後十六甩著尾巴尖回來了。

    寶貝龍無恙、自己大勝而歸,十六心情大好,再看蘇景又變得順眼起來,來到他跟前劈裡啪啦地亂蹦幾下,‘目光’一掃又看見離山弟子中的小相柳了,小蛇就喜歡他,霍然大喜向著他就衝了過去。

    眼看相柳如臨大敵,蘇景及時伸手,把十六和朱紅大龍一起收回大聖玦。

    這個時候蚩秀正扶起重新變回和尚的妖蛛、手忙腳亂地幫他重新鎮壓鬼柳道兵,蘇景不著急,靜靜等在一旁,不動聲色見氣路緩緩開闔,靈識漫出掃過全場去‘看’大伙看他的目光、神情,與回中土時自己躲到一旁看自己的雲駕排場有異曲同工之妙。

    忽然蘇景轉身,向著離山弟子群中點點頭:“驚動掌門真人,還請恕罪。”

    沈河真人不知何時到場了,微笑回應:“小師叔演法,沈河受教。”說完,他又對場中幾位長老吩咐些什麼,龔長老領命而去,片刻後鐫天石崖與飄渺星峰鐘聲回蕩,所有外門、內門和真傳弟子都被鐘聲召集、遁劍趕來

    不是故意亮出陣仗,更不是要針對什麼敵人,掌門召集重要門人只為觀摩‘前輩演法’,之前應對天魔弟子的挑戰沈河沒打算驚動蘇景,現在蘇景已經下場,掌門真人就用這個機會為小師叔再塑聲望。

    無關輸贏的,能為離山站出來迎戰強敵,便已值得尊敬。

    離山眾多弟子到場時,蚩秀也助那蜘蛛收服了道兵,吊稍雙目掃過離山門下,蚩秀沒什麼表情,視線最後落到蘇景身上:“百年之內,見善事我便做。”

    天魔弟子弟子願賭服輸、言出必行。

    蘇景點點頭,之前道過謝的事情,此刻無需再做贅言,直入正題:“該你我了。能得天魔宗嫡傳弟子指教,莫之幸矣。”

    蘇景不是在隨口說客氣話,內中點名了一個題目:我對付的不是才剛剛崛起三年的後生晚輩,而是昔日名滿中土、法動乾坤的天魔宗傳人。

    蘇景在離山的輩分太高,難免會有‘以大欺小’之說,現在言辭就是堵住這個窟窿。

    離山光明頂真傳對天魔宗嫡傳,與輩分全無干系、但身份完全平等之戰。

    蚩秀卻不急著動手,又把自己的‘小西瓜’取了出來:“賭你的龍。”負傷手下上前,將少主的小西瓜捧了、站到一旁。

    蘇景一笑點頭,朱紅大龍再次被取出,不過這次害怕十六再翻臉,蘇景許它藏在龍耳中。

    蚩秀不再去看龍,只盯住蘇景的眼睛:“你還有其他寶物麼?”

    蘇景反問:“閣下何意?”

    蚩秀一抖袖子,叮叮當當的亂響傳來,一大堆東西被他丟在身前:斷裂兩半沒有弓弦的長弓、只剩三層的玲瓏寶塔、肚臍以下不見的邪佛像、兩寸長的一截劍尖、只剩小半的天威環全都是損毀嚴重的法寶殘骸。

    這些東西早就沒有了法力,說它們是‘破爛’也不為過,可就是這一小堆破爛,金光流轉璀璨奪目!

    場外修家不乏識貨之人,此刻有人眯起眼睛,有人倒抽涼氣,有人暗暗咬牙太乙金精是鑄器的至上之料,一般而言,在鑄器時攙和少許金精,便足以化腐朽為神奇。蚩秀手中這堆破爛,無一例外,全是是純粹太乙金精鑄煉!

    二品金精,色如金,質地遠勝‘小西瓜’。

    就算沒了法力,至少這一堆東西,還是二品太乙金精!

    蚩秀語氣淡漠:“這些金精,應該抵得過你其他所有寶物了。”

    蘇景不置可否,目光在‘破爛’中掃了掃,又望回蚩秀。

    ‘賭家產’只是為了堵住蘇景的口,蚩秀繼續道:“除此之外,還要再加一注。”說到這裡,他的話鋒一轉:“天下皆知,離山光明頂已經落下,我沒辦法賭你的星峰沉落,只好賭你”

    說話時蚩秀手再一晃,七彩光芒綻放,場外修家終於忍不住低低驚呼——七彩金精所鑄絕頂好劍!

    真正的賭局就在這柄劍上,蚩秀放緩語速、加重了語氣:“若能贏我,劍歸你;但你若輸了,便放棄離山弟子的身份吧,從此離山光明頂再無傳人!”

    光明頂沉無可沉,他就要賭蘇景的身份。但與之前要賭星峰沉落相同的,蚩秀仍是要在離山劍宗的臉上砍一刀!

    離山小師叔自有涵養,全不像觀戰修家那樣大驚小怪,反倒是笑得高深莫測:“你怎麼這麼多太乙金精?羨煞人了。”

    “人各有心底所喜,我天生最愛此物,多有收藏。”蚩秀如實回答。而從他收藏,也不難看出今日天魔宗的實力了。

    收斂笑容、蘇景換過話題:“切磋較藝,是為修持精進;拼鬥爭勝,是為揚名升勢;但你額外賭鬥,非得要給離山一個不堪,為得又是什麼?”

    蚩秀毫不隱瞞:“修真正道,離山為首。”

    “沒有離山,沒有修行正道,天魔宗就不開山門了麼?損人卻不利己,徒惹是非。”蘇景笑了笑,把話鋒一轉:“要賭我離山身份,何須這柄劍呢。”

    大家用身份賭身份好了,何必用寶貝。蚩秀明白蘇景的意思,傲然搖頭:“天魔弟子,生死不易,不會拿來賭兒戲。”

    我的身份不能賭,你們的身份則是兒戲這已經不是驕傲了,而是欺人狂妄。

    蘇景今天要把高人做到底,不動怒:“閣下走吧,就當從未來過離山。”

    蚩秀前面輸了兩場,而且兩場都輸到臉蛋上落腳印,若不能在蘇景身上扳回來,天魔宗未重立就可散伙了,聞言冷笑:“不敢打,還是不敢賭?”

    蘇景平靜:“我入場來,是為領教真魔傳人手段,你不是,我又何必鬥你。不止我,離山無人會再理睬閣下。”

    離山小師叔言下之意:你不配。

    蚩秀目光陡然犀利:“評斷真魔身份,你也配!”

    “天圓地方、春華秋實,真正真相永遠擺在眼前,又何須評判。真正魔,心中藏傲念、血中斂傲氣,不問人心善惡、不理世間寵辱,只為刻進骨頭的一段執念永不回頭。”蘇景沒了語氣,說話中全無抑揚頓挫、自然也不存情緒:“妖狂、魔傲、仙逍遙。真魔驕傲,是因自己不言敗、不退縮。魔家的‘傲’字,寫得是‘堅強、獨孤、執著’,而非自覺高人一等,更不會無端低貶他人。”

    “你只看自己有個身份,卻不管別人的傳承。閣下又算什麼天魔弟子。己所不欲、卻施於人,連凡俗間的青皮混混兒都不屑所為。能做出這等事情的,只有一種人——下三濫。”

    何其犀利的一番數落,但直到收聲,蘇景的語氣平平、神情淡淡,把激昂怒叱藏進了這份平淡,唯兩字可喻:高人。

    蚩秀勃然大怒,口中卻笑出了聲音,死死咬住他的題目:“不敢賭,就直說!怕丟人,你請便。”

    蘇景注視了蚩秀片刻,也笑了,清清澈澈全無戾氣:“好吧,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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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18:21: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九五章 七天不短了
        

    糾纏半晌,終於逼得對方同意賭上這一場,蚩秀目光一亮,心念催轉魔功行運,閑話書說盡這就准備動手了。不料蘇景擺了擺手:“比鬥不忙,既然要賭,總得先把事情說明白。”

    伸手指了指‘小西瓜’,又一指朱紅大龍,蘇景道:“三品太乙金精一塊,對抵我的龍身。”

    蚩秀點頭:“不錯,怎了?”

    “沒事,只是再確定下。”蘇景應道。

    之前十六光顧著自己的龍和那頭‘討厭’蜘蛛,沒留意這場賭局,此刻聞言忙不迭從龍耳中跳了出來,遙遙對著主人和蚩秀蹦了幾下,它倒不是怕蘇景輸了自己的龍輦,主要是提醒兩人:龍是賭注,龍耳朵裡的蛇不是。

    蘇景笑著對小蛇道:“放心。”跟著他望回蚩秀,同時指向地上那堆‘破爛’:“這些二品金精,賭我所有寶物?”

    蚩秀明顯不耐煩了:“不錯,抵過你所有寶物,不值得麼?”

    蘇景忽然邁步,向前走,第一步跨出,轟然巨響、塵土飛揚!不是他落足重,正相反的,他的腳步很輕,不存半點聲息,驚動巨響的是他落在身旁的一間屋子,黃金屋!

    通體二品太乙金精挖成的,比著普通人家的正堂還要更大些的黃金屋!

    “值得麼?”蘇景反問,第二步跨出。

    蚩秀瞳孔猛縮

    不止是一塊太乙金精那麼簡單的,黃金屋是天無常妖丹的煉丹房、是江山劍域古老遺存,來自遠古的神奇之劍,自有滄桑、自有神韻!同為二品金精,可相比之下,蚩秀那一堆‘東西’,只配堆進黃金屋角落做灰塵。

    乍見蘇景亮出這樣一件神物,場外修家中半數之上都忍不住開口,可還不等他們出聲,蘇景的第二步已經落下,第二次轟的大響。

    旖旎光芒流轉,映襯得天地生輝,這次落在蘇景身邊的,與真人一般大小的一座站像,人像頭頂上蒙了紅布,看不到五官樣貌,可是管它刻得是什麼人,那明明白白,是一尊真人大小的七彩、太乙金精!

    小西瓜的三品金精?一堆二品金精的破爛?一柄劍的一品金精?全都加在一起,比得上那人像的一條胳膊麼?!

    “值得麼?”仍是先前的三字反問,蘇景第三步跨出。

    蚩秀瞳孔再縮

    修家喧嘩響起了,但是那聲浪將要彙聚、卻尚未成勢的瞬間,蘇景第三步已經落下了,仍是轟隆一聲巨響,落下來的、依舊是一尊人像。

    包括離山弟子在內,所有人都眯起了眼睛,七彩金精,那光芒流轉著、直直綻放入所有人眼底,有些痛、但更是無以言喻的美妙,三丈高的金精大像啊!

    大像雕刻的人物依舊不可見,頭顱上罩了一塊巨大紅布,不止擋住了容貌、還蓋住了雕像的前胸後背。

    和剛才一樣,管它刻的是什麼人物,三丈的高大七彩金精,三丈!

    三步,走出三塊金精的蘇景只看蚩秀,口中還是那三個字:“值得麼?”

    蚩秀不是三手蠻,瞳孔已經縮到縮無可縮。

    幾乎已經彙聚成潮驚呼突兀消散,離山界內,死般沉寂。

    蘇景攤開了左手、邁出了第四步。

    再沒有了什麼大響動,這一步落下時,蘇景已經到了蚩秀面前,在攤開的左手上,肉眼可見一枚嫩芽長出,伸梗、吐葉、結苞,花兒盛放,白色的稚嫩花朵,綻出的卻是七彩光芒。

    右手一掐,將花朵摘下,遞到了蚩秀手中,蘇景什麼也沒說,笑了笑,退後了。

    一息、兩息,第三息時,驚呼聲陡然暴發開來離山那個小師叔,他、他他娘的、金精又多、又好、又那麼大啊還有,他的手上生出了花兒!

    場中不乏目光精強之輩,看得明明白白,蘇景的掌中開花不是法術、更不是幻術,他未動真力、未請靈咒!掌中的花兒又從何而來?最最簡單不過:從造化而來。

    他動念、生造化、七色奇花開!

    連沈河真人都面現詫異,與身邊長老對望一眼小師叔在南荒多有奇遇,以他老人家的性情,當能給自己弄些好寶貝,金精雖貴重無匹,但至少還有個解釋,可那掌心花、生造化,未免太驚人了些。

    全場修家無數,知道這花兒來歷的也不過烈烈兒、小母、三手等寥寥幾個大聖玦到狐地時,開始生出這種花兒。黃皮蠻子會生個狗屁造化,他是故弄玄虛,從自己的洞天中拿出來的。

    別人看不懂,因為放眼天下,除了蘇景就再沒有一個人,能把洞天寶物煉化成自己的穴竅。

    “你要賭我的身家、我所有寶物,稍顯輕浮了。”蘇景的語氣始終是清淡的:“連我的身家都賭不來,又如何賭我的身份。”

    蚩秀天性最愛太乙金精,但此刻再看那些寶貝,心裡只覺得說不出的憎惡,嘴巴緊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無話可說。

    這還怎麼賭,自己還能拿什麼去賭,之前話說得太滿,又哪裡想得到自己講過的話,一個字一個字,此刻又都飛回來、狠狠抽了自己的嘴巴!

    蘇景靜靜看著蚩秀,語氣中全無得意:“少年得意,難免狂妄,以為自己處處比人強,哪想到會有一天,樣樣不如人。你當靜一靜心。”

    同樣兩個‘少年’,一個是離山小師叔,一個是天魔宗少主,都有顯赫身份,都是名聲在外,背景何其相似,可是

    比手下?蘇景兩條蛇,打翻了蚩秀一群兵;

    比寶貝?都堆在地上了,一目了然,還有什麼可說的;

    比成就?蘇景第六境,卻開掌中花,動念生造化。蚩秀有什麼?不過打敗了幾個元神修家,且對方修煉的都非巔頂正法。

    便如蘇景所說,本以為處處比人強,不料樣樣不如人。

    蚩秀臉色鐵青,目光仍有犀利,可先前那份氣勢蕩然無存,沒有一個地方比得過人家,還有什麼可驕傲的!

    “不過你放心,我還是會和你賭的。”蘇景把話鋒轉回來:“剛剛你說的那些我全都答應,我若輸,這些東西盡數歸你,蘇景破教再不敢自稱離山弟子,只是賭局之外,須得再加一件事。”

    場外所有觀戰之人都猜到蘇景想要再加什麼事情:是了,離山小師叔這是要反過來、去叫押‘天魔弟子的身份’了,輸了蚩秀便再不是天魔宗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最最理所當然不過。

    蚩秀也能猜到答案,但還是沉聲問道:“什麼事?”

    讓所有人意外的,蘇景並未去賭天魔弟子的身份,而是認真道:“你手上的七色花兒,會有七日盛放,無論輸贏,都望你在離開離山後找個安靜地方,看這花兒、靜思七天。有些道理,想七天足夠了。能想通畢生受益,想不通,再耗萬年也是無用。”

    而此時再看蘇景,目蘊玄光神情清澈,不知不覺中,他已添出一份脂玉般的光潤氣韻場外自有識貨之人,口中輕呼:“心花神韻,蘇道友開了智慧竅。”

    取天無常妖丹的時候,蘇景就開了智慧竅,心花開後自有神采,不過平時他都內斂、剛剛將其悄然綻放。

    見過蘇景神氣,回想他要添做的那件事,再看他遞給蚩秀手上的七色花,眾多修家恍然大悟:那是一朵智慧花!離山的小師叔並未計較魔家弟子無禮,正相反的,寧可賭上這一局,將身家、身份統統置於險地、冒著身敗名裂一無所有的危險,他也要試著點化這個狂妄蚩秀。

    蘇道友為何會如此?答案不難解:昔年天魔宗行事偏佞,但絕非邪惡教門,不久將重燃祭壇、修行道上又開新花,這是好事情;眼前蚩秀可恨,可他也當真有成就、有前途,一出道就震驚四方,若迷途不返,實在可惜得很

    先想一想他入場後說過的話,再看一看他擺出的那些寶物,又哪裡有絲毫賣弄之意,離山小師叔又何須賣弄,黃金屋、真人像、巨人像,一塊塊金精就是一聲聲當頭棒喝!

    來觀戰的修家低聲議論不休,在想明白事情經過後,七八成修家心中冒出的想法不外一句話:這便是離山麼?

    “弟子受教,拜領師叔祖智慧光。”忽然,離山弟子中,有一人開口,遙遙對蘇景行離山晚輩之禮。

    離山內門第一老實人,紅鶴峰紅長老駕前四方頭,方先子誠心致敬。

    這事有點出乎蘇景意料。紅長老也沒想到,要不肯定攔住他。

    有一人如此了,離山其他弟子又哪能再站著,紛紛欲開口、作禮,蘇景實在沒把握那麼多同門一起致敬、自己能不能還忍住笑,是以熟視無睹,及時又對蚩秀說道:“你來時說過,只鬥輸贏勝負、不搏性命。”

    師叔祖又說話了,離山弟子即刻收聲、不敢打斷。

    蚩秀點頭:“不錯,又怎了?”待他在開口,才突然發現自己的聲音干澀無比。

    蘇景笑而搖頭:“這樣很好。打過、你走、靜思七天之後,無論是否想通,還請給我傳一個消息。”說著他把一枚鈴鐺遞了過去。

    蚩秀皺起眉頭:“我想不想得通,與你有何相干。”

    無論想不想得通,前提都是要‘想’,蘇景讓他想,他就去想了蚩秀自己都沒留意,不知不覺裡已經示弱了。

    蘇景應道:“若能想通,蘇景便多了一個朋友。若不能想通,上天入地、生死不吝,我殺你。”

    “以你現在的情形,若不能悟,放任自流,用不多久便長成禍害。”話中突然綻放殺機,蘇景的語氣卻清淡不變:“我要做長久修行,等不得你太久,七天不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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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18:21: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乾坤無量 第二九六章 你還是未明白
  
  語氣未變,但話鋒陡轉。場外眾多修家詫異莫名,片刻恍惚後就明白了:
  
  離山中正、離山平和,離山是修家清寧地,不爭於世卻盼天地榮昌;
  
  離山鋒利、離山凶狠,離山是今日修行正道之首,不容妖邪橫行作孽。
  
  蘇景有掌心智慧花,更鋒銳誅魔劍!跟著修家們再仔細想蘇景剛說的話,又發現了一個破綻......
  
  蚩秀沉默了,死死盯住蘇景,一言不發。
  
  離山陣中,沈河真人聲音帶笑,傳音入密身邊的同門:“小師叔的攻心之術端的了得。”
  
  蘇景自己一百多個徒弟都沒工夫教,哪會有閑心去點化蚩秀,在他心中不外兩個盤算:
  
  這一仗是為離山打的,要為門宗增輝。可是堂堂離山,擊敗一個天魔宗的後起之秀,不管怎麼打都毫無榮耀可言,既然如此蘇景便換個方向,讓來看熱鬧的修家們看明白:天宗氣像不只有劍,更有悲憫與仁厚;
  
  仍是這一仗,事關離山顏面,蘇景一定得贏!那蚩秀賭著賭那、恃驕賣狂時,蘇景就已經開打了:自己所說所做,樣樣摧心。
  
  現在再看蚩秀,臉色鐵青目光執佞,凶是足夠凶,可初入離山時的倨傲早已蕩然無存。
  
  天下修宗無數、修法無數,但無論哪一宗、什麼法,都追求心神上的極致,所謂‘妖狂、魔傲、仙逍遙’,既是評價也是本宗弟子的追求。說穿了吧,放到蚩秀身上,放到馬上便要開始的拼鬥上,他越傲,真元行轉的便越流暢、法術動用得越得心應手、出手的威力越大。
  
  蘇景打滅了他的‘傲’,未開戰,先斷他一指......
  
  “小師叔說,七天之後蚩秀不悟就殺他,這說法有個破綻,師兄們聽出來沒?”紅長老興趣盎然,密語和周圍的師兄聊天。
  
  樊長老傳音,點出了‘破綻’:“小師叔要是贏了全沒什麼可說的,可若敗在蚩秀手上,技不如人、還談什麼七天之後追殺人家。”
  
  離山長輩的密語範圍不止掌門、長老,還包括了十幾位真傳弟子,樊長老說完後,沈河真人轉目望向諸位真傳,顯然想聽他們怎麼說。
  
  白羽成開口:“便是說,師叔祖在告訴卿秀......”
  
  撲哧一聲,有人笑,紅長老。
  
  再看其他人,從掌門到真傳,或神情、或目光,都流露出笑意,白羽成還懵然無知,沒明白大家怎了。
  
  從掌門人處討得一個‘允許’的眼神,扶蘇笑眯眯地糾正白羽成:“天魔宗的傳人喚作蚩秀;涅羅塢第九位真傳,那個頭發黑黑眼睛大大的師妹才叫卿秀......我聽劍穗兒說,最近白師弟和卿秀師妹往來頗多,現在看來確有其事。”
  
  饒是白羽成心志堅定,現在也忍不住臉紅,怎麼跟怎麼,自己就把蚩秀說成卿秀了。
  
  還是自家師父心疼弟子,見他尷尬不已,龔長老笑道:“羽成,繼續說小師叔。”
  
  白羽成咳嗽了一聲,訕訕轉回原題:“師叔祖是在告訴對方,他老人家必勝無疑!打消魔家弟子的傲氣不算完,師叔祖還要把自己的傲意壓在敵人心頭,此其一。”
  
  一句話說完,白羽成心思重新沉定,繼續道:“更有趣的,小師叔先問了...”斷一下,想好、穩住、肯定不會再說錯名字,白羽成繼續道:“先問了蚩秀這一鬥只論勝負、不分生死,然後才提了七天追殺之說。”
  
  當年虞長老門下、那位盲眼少年開口,接過了話題:“修行之人皆知,比鬥分上下兩重:下一重、同門試煉好友博藝,不會拼上全力;上一重,正邪紛爭、生死拼殺,絕無退讓余地。”
  
  扶蘇眼睛亮晶晶的,又開口了:“是以師叔祖那‘七日誅殺’,也等若告訴卿秀......”
  
  白羽成的眼睛都有些發綠了,但扶蘇不糾正,全當自己不知道自己說錯了,繼續道:“待會相鬥,他只當做普通的同門試煉,都不會去拼上全力,就算蚩秀贏了,他只當送魔徒一個自省的機會,七天之後,照樣能誅殺蚩秀!仍是攻心,小師叔已經穩穩占到了高處,根本在俯瞰魔家弟子!”
  
  一個破綻,兩層玄機;而兩層玄機皆為劍,同指蚩秀心神!
  
  修行人,活得更長、見識更廣,心思自然也會更靈活,蘇景故意在言語中現一個破綻,內中含義在場修家中至少半數都能解出,蚩秀也不例外。
  
  至於七天之後是不是真要殺蚩秀,蘇景壓根就沒去想那件事,他現在做的就是摧心、摧心、再摧心,現在能給蚩秀一點壓力,待會一戰他便多一絲勝算,無論如何蘇景都要贏、死都得贏!
  
  沈河的笑聲愉悅:“小師叔去南荒百多年,可歷練得更凶猛了。”
  
  解出他的破綻不難,蘇景能把這個破綻賣得恰到好處才是真正的難事!蘇景還不曾真正動法,但已把心機耍了個夠、把場面完全變成了自己的,除了真正法術本領之外,其他所有先機、勝算,都被他一把抓了!
  
  “掌門師兄說的極是,以後咱可誰也別惹小師叔。”紅長老也在笑......
  
  場中,沉默了一陣的蚩秀突然開口了,兩字:“納落。”
  
  全無意義的詞,可修行之人全都了解,兩字‘虛言’喊喝,是修家的氣息調整!前面無論比什麼蚩秀都已一敗塗地,至此再沒什麼可說,想要保住天魔宗的顏面,只剩鬥法一途。
  
  毫無征兆卻並不突兀,蚩秀發動。
  
  無風、衣袂自動,蚩秀紅袍獵獵作響,一個呼吸之後,眾多修家恍惚看到,場中那個天魔弟子身形陡漲,大如山岳!
  
  趕忙使勁眨眼、再看,蚩秀還是蚩秀,站在原地連動都未動,又何談暴漲......
  
  人未動,但氣機動了,氣運行布、無形卻有致的魔家氣意綻放而起,他漲的是勢!
  
  蕭殺天地四方、睥睨三千世界,魔家氣焰凝化於身外,蚩秀變,雙瞳紫、發亦紫,身形普通的青年男子,站在那裡猶如巨岳矗立。
  
  小到草葉蟲豸,大到汪洋雲霾,乾坤萬物皆有其勢,這是一份天然神采,更是來自自然的認可。勢不會傷人,但身勢越強就表示這世界越接受他,他能獲得的靈元、氣運甚至天眷等來自冥冥支持便越多!
  
  前面蚩秀被連番挫敗,眾多修家的心思全被蘇景奪了去,幾乎都忘記了來離山挑戰的天魔弟子曾在三年內造訪數十強大門宗而未嘗一敗......直至此刻,見了他的如山魔勢。
  
  公平以論,只憑著蚩秀修成的這道魔勢,他便有資格向離山挑戰!
  
  ‘勢’如劍意,並不會主動傷人,但‘勢’蘊威嚴,能夠攝人心神,蚩秀修煉的魔功專有韻勢法門,可以說與他修元相若的修家,勢皆遠遜於他。每次登門挑戰,開始時他都運以勢壓人,這是他搶占先機的不二法門。
  
  蘇景身周行布智慧光華,可那重神采只是‘氣質’而非氣勢,當蚩秀動勢,他立刻‘黯淡無光’。
  
  蚩秀紫瞳轉動,先掃過眾多驚詫修家,最後才落到蘇景身上,冷笑:“說得天花亂墜,原來不過如此......”
  
  不成想話音未落,蘇景又重新‘明亮’起來。
  
  天清澈了,湛湛真藍、透亮得幾乎要滴出水來,自眼觸身,讓人遍體清涼;莫名其妙的,耳中似乎想起了海濤聲,從耳入心,讓人心緒平靜;還有風,微帶了些濕潤,從體膚拂入骨血,四萬八千只毛孔都在歡快開闔......場外千萬修家的舒暢感覺,皆來自一人:蘇景動勢。
  
  一個輕松到甚至有些散漫的笑容,正在蘇景面上綻開;淺淡到無以察覺、卻足以牽動天地、牽動所有修家感覺的氣機,正源源不斷行轉開來,逍遙意味氤氳、仙家正氣浩渺。
  
  不像蚩秀那樣把魔勢凝結成一座大山、如有實質幾乎肉眼可見,蘇景的仙家氣度飄渺四散,卻接連了整座世界!他只在蚩秀面前,他又無處不在!
  
  大聖玦氣機外露時,蘇景就是混橫妖聖;黑石洞天開綻時,他便是逍遙劍仙。
  
  可是落在無數觀戰修家、眾多離山弟子眼中,蘇景身上升騰而起的,明明白白就是只屬於他自己的仙家氣度,正道中人見了這樣的氣韻,除了心折就還剩心折。
  
  就在笑容徹底綻放前,蘇景邁步上前,以離山之禮,合手對著蚩秀稍稍一欠身;蚩秀則以天魔禮節,指點額頭向蘇景微一頷首......兩人同時踏上一步,各右手伸出、一握。
  
  是敘禮,更是對勢,兩個修行道上的後起之秀,於問禮間以勢相搏!
  
  此刻,魔家傳人是那萬仞孤絕一座山;而離山小師叔卻是逍遙飄渺大世界。
  
  山巔再高高不過天,山基再厚厚不過地。
  
  當兩人靠近,仙、魔兩勢真正接觸,蘇景面上的笑容更濃,蚩秀的身形則微微一顫,旋即那‘山’沒了棱角、沒了輪廓,竟似冰雪般開始緩緩消融。
  
  奪‘傲’之後,蘇景又來奪敵人的‘勢’!
  
  蚩秀的臉色變了。
  
  蘇景對他搖搖頭:“你還是未明白。”
  
  有至寶做穴竅,想要和蘇景鬥勢?還不如和他比比誰的金精多。這個道理蚩秀一輩子也明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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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18:21: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九七章 四魔聚,天將雨
   
    「奪闊!」
  
  又是兩字『虛言』,蚩秀喊喝如雷,斗勢也告慘敗,從心神到戰機全被蘇景搶佔上風,可即便如此,蚩秀仍要逞強一戰,右手用力一甩。
  
  蘇景趁勢松手,身形輕得仿佛一根羽毛,飄飄後退,並不急著強攻,真元流轉劍意行布,蘇景嚴陣以待。
  
  蚩秀右腳頓地,地心深處哭號大作,青黑煞氣自土石之間突兀升騰,化身青面獠牙、背趁六翅、無數陰魂凝聚做它手中鋼叉,身形二十七丈惡物自地而生!
  
  修得陰魔真言,頓足之際、喚請陰魔顯形。蚩秀的第一魔。
  
  陰魔手中鋼叉點地,鬼氣森然,七十冥虎躍出,咆哮不絕;
  
  右腳頓地同時,蚩秀左手高舉向天空猛抓,靈雲頃刻驚散,一道巨影突顯、由虛入實:獨角血發、三目赤瞳、殷紅甲胄披身,左杵右鞭,身形三十三丈惡物從天而降!
  
  修得明魔心咒,舉手之間、接引明魔法相。蚩秀的第二魔。
  
  明魔巨杵揮動,怒鳴烈烈,三百黑色巨鷹顯身,圍住蘇景層層盤旋
  
  蚩秀手段,除了蘇景人人皆知。
  
  三年前,蚩秀登門挑戰二流修宗,只喚請一座陰魔入戰,未嘗敗績;
  
  兩年後,蚩秀開始挑戰一流門宗,棄陰魔不用、獨請明魔法相,屢戰屢勝。
  
  但今時此刻,蚩秀出道以來第一次兩魔齊動。
  
  陰魔身邊七十猛虎,明魔駕前三百雄鷹,每一頭惡畜都是一道真魔神通,甫一發動便鋪天蓋地,向著蘇景轟襲擊而去!
  
  蘇景拂袖,金光閃爍,九九劍羽飄零四散,結百丈之域將主人穩穩裹護其中,蘇景只守不攻,敵人急他不急,反攻契機未至。
  
  而抓天頓地之後,蚩秀動作不停,收回雙手揪住自己的頭發,面色痛苦一生長嗥,硬生生地從自己體內揪出一個血淋淋的『小人』。迎風一甩,小人翻著跟頭轟然長大,落地時化做十三丈、六頭三身六腿十八臂怪象魔物,旗、塔、鈴、刀、幡、令、印十八臂一手執一寶。
  
  明魔陰魔皆為相,身內魔才是真正存在,飲蚩秀之血、煉蚩秀之命,與蚩秀同體共生。
  
  蚩秀的第三魔。
  
  身內真魔六張面孔齊齊戾笑,身形急旋如風,十八般法寶齊出,這一魔的攻勢比著天上地下、明陰雙魔和大群凶畜的加起來還要更凶猛得多,見了此獠,又有誰還不明蚩秀敢來挑戰離山的依仗究竟是什麼!
  
  就憑這座身內魔,足矣!
  
  蚩秀出手便是天昏地暗,數不清的神通與法寶,暴風驟雨般急攻。
  
  多出一個凶猛魔頭,劍域立時搖搖欲墜,自百丈急縮八成,勉強結護二十丈范圍,支持得極苦,隨時都會傾塌。
  
  蚩秀見狀攻勢更急,身形一轉身上紅袍崩裂做七十七盞布蝶蝶豔豔、血劍蝶,急沖劍域。
  
  蘇景揚眉,驚詫有之、驚喜有之!他怕輸,但更怕這一仗會無聊,用了三年讓自己的名頭響遍修行世界的天魔弟子,果然不曾讓他失望。
  
  有人驚呼,稀稀落落、但四處皆有。莫說天上、地下和半空裡的三大魔尊,就只這七十七枚血蝶的天魔劍術,便足以立一宗、開一派!
  
  就在驚呼響起同時,金紅光芒流轉綻放,十七枚金色陽鴉自蘇景身周飛起,繚繞於劍羽之間,馳援於劍域之中。
  
  破沖煞後,蘇景的護身赤炎再次脫變,繼火焰本形、化影金烏之後凝結陽鴉真形,這十七頭陽鴉就是蘇景的護身火!
  
  劍羽得陽鴉相助,立時穩固下來。
  
  此刻魔家攻勢自四面八方而來,如驚濤駭浪轟湧不停,但正中二十丈那金紅疆域巋然不動,蘇景置身其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手上沒有動作、臉上也不存表情,仍舊只守不攻!
  
  觀戰修家已經不覺得他在等機會,怎麼可能還能再等得下去,分明是拼勁全力做死守了。
  
  無論如何看,離山小師叔都處在下風,不過觀戰修家對他沒有半分輕視,相反,心中只有敬佩:能在這樣的攻勢中堅持下來,實屬不易了!換做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怕是早就被打得魂飛身碎了。
  
  可即便不輕視,也還是會失望,仙家高人還是難逃一敗。不是離山小師叔不濟,只怪魔家真傳太強!
  
  蚩秀的強攻不休,但才過片刻,見一時無功,他就再動真魔法度。
  
  魔家傳承,本有怒之修持,怒念越濃法術便越強,不過這『怒』是心境而非心緒,蚩秀現在卻正反了過來,怒不是怒,變成了躁,他恨不得馬上就把蘇景打倒在地。
  
  蚩秀咆哮,雙手倒插入腹、猛力一撕眾目睽睽下,他竟把自己撕開!
  
  不見鮮血迸濺、不見骨肉剝離、不見五內摔落甚至連蚩秀都不見了,但是那天、那地、那世界徹徹底底變了模樣。
  
  天殷紅,地醬紫,風腥臭
  
  修得明魔在天、修得陰魔在地、修得身內魔藏於骨血,蚩秀還修得血魔在心,釋放心魔於外,化身血魔乾坤。
  
  蚩秀把自己變作一方世界,血魔乾坤!
  
  蚩秀的第四魔。
  
  喧嘩大起,觀戰修家再沒辦法壓抑心中驚駭,將自己化身血魔世界,這是什麼樣的神通!
  
  場外眾多修家,無論來觀戰的外宗人物,還是離山弟子,都被蚩秀『納入』世界,但只是『神虛入影』,他們並非真的踏入其間,只以一道神識做入觀,看得到戰況、全不會受到傷害。
  
  唯獨蘇景,他是被真的卷進來,又或者說,是被徹底籠罩住。
  
  世界不會主動殺人,可它是蚩秀的身心所化,這是他的地方,從三座魔尊,三百七十凶獸,七七血劍蝶到所有與他有關的神通法術,全都威力暴漲,而蘇景再也借不到大乾坤中一絲一毫的靈氣相助,劍勢羸弱
  
  二十丈劍域不得不再縮小,又是八成,蘇景身前只剩四丈安全之地。
  
  必敗之勢無可挽回,觀戰的外宗修家再回想蘇景的『七日追殺』之說,也只有搖頭苦笑。
  
  七十七枚血劍蝶忽然撤出了攻勢,搖搖擺擺地向著天上飛去,升得越高,劍蝶的身形便越伸展,短短一兩個呼吸功夫,劍蝶不見了,化作遮天蔽日的血色烏雲,一道赤色閃電、一串沉悶雷聲,血雨滂沱!
  
  又哪裡是什麼蝗蟲,它們是劍,一蟲一劍,血劍蝗!
  
  血雨轟轟,劍蝗千千萬萬,無以無數,匯同三尊魔,強攻蘇景。
  
  劍羽散亂,頃刻將潰;陽鴉震怒,卻無力回天。
  
  這個時候蚩秀的聲音不知從何處響起,傳遍血色乾坤:「現在降了,可保修為。」
  
  蘇景的回答很有些無端:「你修的是金行元基啊。」
  
  天魔修持,也要以五行為基,蚩秀是金行元力,他天生喜歡太乙金精不是沒道理的。
  
  第一句說完,稍頓,劍域被破、徹底散亂了,陽鴉被接連撲滅,只剩七頭勉強護在主人身旁,蘇景的第二句卻更無端:「天將雨。」
  
  話音落,金風起、陽火生。
  
  黑石洞天、大聖點將訣、心竅、識海、氣海,五大穴竅盡展、千零八十阿是穴陽金烏陽火噴薄而出,三六一正巧大穴玉露金風席卷四方。
  
  一座烈火世界、一座火行地煞,兩百年間修行來的所有真元,蘇景盡數綻放
  
  如之前蚩秀一樣,蘇景也頓了頓足,踩出的是無邊火海!
  
  仍是如蚩秀那樣,蘇景又揮了揮手,蕩起的是潑天陰風,旋即風火相濟,漸漸妖嬈層層擴展,侵蝕魔家弟子的天地乾坤!
  
  陽火熾烈,再得金風鼓蕩,這一方天地何異於天神的煉爐,血煌劍被焚燒成灰、血雨被灼烤成煙,血雲也未能堅持多久便被烈焰舔噬都干干淨淨。
  
  烈焰與高溫佔據了此間每一角落,但只要世界不滅,三座魔尊便不會死,於烈焰中憤怒咆哮著,蘇景揮手收了劍羽,對三尊魔理都不理,元吉天都雙翼配合金烏萬巢大咒,時而振翅疾飛時而穿空火遁,輕松避開敵人的瘋狂攻勢,專心於火焰催動。
  
  血魔天地迅速干涸,天空蒼白、大地拔裂,但還遠遠未到收手的時候,蘇景心念一動再動、催漲烈焰,火烈烈、風急急,而當這世界干燥到了極點,大地深處忽又蒸騰起絲絲裊裊的水汽金色的水汽。
  
  那顏色刺目的鮮豔,刺目的閃亮。
  
  血魔天地中虎吼連連,分不清是蚩秀在怪叫還是三尊魔在怒嘯,時至此刻,魔家弟子的世界已經全然被陽火金風佔據,蚩秀根本沒辦法讓蘇景離開,除非他自己想走。
  
  蘇景不想走,他還要再下一場雨!
  
  觀戰的沈河真人忽然笑了,似乎已經知道蘇景要做什麼,笑嘆了聲:「好家伙。」
  
  『水汽』蒸騰,絲絲縷縷地匯聚到天空,成股、成潮,終於化作萬裡無邊、亮麗到駭人的雲
  
  不久,一聲驚雷鳴動世界,如神劍斷裂之聲。旋即大雨瓢潑。
  
  蚩秀身化世界,他的金行元基也化為實質金鐵、藏於大地深處當陽火金風肆虐乾坤,熾烈高溫蒸融天地,金鐵被灼烤成『水煙』,從地下深處蒸了出來。
  
  『水煙』升騰、蘇景收攏了些火勢,溫度稍降低了些,金鐵汽匯聚成雲;蘇景再斂火勢、溫度在降,蚩秀的世界便開始下雨了:
  
  金鐵熔漿,大雨瓢潑,天地人間、亙古未有的一場——鐵雨!
  
  金水鐵漿的暴雨。
  
  天降大雨,燙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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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18:22: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九八章 離山笑

    聞所未聞,做夢也想像不到的奇景。

    人人眼中金彩閃爍,目瞪口呆,蘇景滿意極了,置身於親手燒起的瑰麗卻可怕的景色中,穿梭飛行。

    那被從地下烤上天、又復傾瀉的金鐵之雨是什麼?

    是蚩秀的本元修基!

    蘇景把他修行根本元氣都攪得大亂,勝負已分,無須再戰。

    好半晌,蘇景終於哈哈一笑,火翼猛振一飛衝天,帶著無盡烈焰一起,衝出蚩秀天地、重返人間世界!

    眾多觀戰修士只覺身週一晃,血魔乾坤不再,蚩秀重新顯身,魔家弟子臉色蒼白,身形抑制不住地顫抖著,若非手下及時上前攙扶,他都無法站穩。

    蘇景一番折騰,蚩秀倒足了大黴,元基混亂氣血翻騰,傷得著實不輕,總算動手前說過『只分勝負』,蘇景留下了他的性命。

    蘇景開口,仍是那一句:「自以為處處比人強,卻不料樣樣不如人。」

    化身乾坤,將敵人納入自我世界來打殺,這固然是巔妙法術,但如何運用也有大講究,對上不如自己或伯仲之間的敵人,大可施展無妨;對上修元超出自己一截的修家,若將對方貿然收進來,何異於貪蛇吞象、自爆肚囊?

    蚩秀能以『奪罡』境界,連敗修行大宗,他以前自然少不了驚人奇遇,不提諸般魔家法術,只說他修元之雄渾,的確遠勝普通的元神修家。

    在之前,比寶比兵比勢他都輸給蘇景,可他不信自己的修元會比不過對方蘇景也不過是六境的修為麼!

    即便明知蘇景在南荒大殺四方,他也只道那裡的妖物不濟。

    拚鬥時蚩秀不止要贏,還逼著自己非得贏得乾淨漂亮,如天魔衝陣一般碾壓過去、把這個連番狠扇自己耳光的離山小師叔碾壓當堂,這才放出第四魔、化身小世界。

    結果遇到身藏兩大洞天、煉化兩大烈火地的蘇景,輸了個痛快淋漓。

    蚩秀顫抖著、深吸一口氣:「你贏了,離山法度,蚩秀佩服。」

    一聲認輸,讓蘇景這口氣徹徹底底地順了過來,但高人還得繼續裝下去,心裡暗忖著『這可不是我要裝,這是給離山做面子』,淡淡道:「天魔宗重開法壇是大好事情,離山弟子同祝。今日切磋,於離山而言本就無關勝負,只是一場見識罷了,賭約不必放在心上,你那些金精都帶回去吧。」

    「你修持不凡,一時失手讓你負傷,意料外的事情,七日之約延緩一甲子,回去後先療傷吧。」

    稍稍停頓片刻,蘇景又問蚩秀:「怎麼,不驕傲了?」

    從頭輸到尾,蚩秀目光黯淡,神色迷惘,又哪裡還有丁點的驕傲,甚至蘇景的『譏諷之言』落入耳中都沒什麼反應。

    「比人強時驕傲,不如人是就蔫了?那不成『欺軟怕硬』了,哪裡還是真魔驕傲。」蘇景笑了:「傲是你自己的傲,與強弱無關,與勝負無關。魔家之傲,傲得是天地宇宙,不是輸贏勝負。你這個樣子實在不像樣子。」

    簡簡單單的兩句話,蘇景語氣輕鬆,好像和朋友聊天似的,等他說完時大家也就明白了,是安慰是鼓勵、更是一份善意提醒,又哪裡是什麼諷刺。

    烈烈兒滿臉不解,皺眉問身邊六兩:「山溪烏在中土的時候,是老好人麼?打都打殘了,何必再和他囉嗦。魔家弟子以後驕傲不驕傲,和山溪烏有一個大錢的關係麼?」

    六兩對火猴子傳音入密:「剛剛小祖宗做高人、說不要他的賭注了,魔崽子沒吭聲。」

    蘇景麾下妖精無數,就只有六兩最能明白主人心思:就怕魔家弟子傲氣盡喪破罐子破摔,順著高人的客氣話把自己那幾堆輸掉的金精收走,那可大大的不妙。

    蚩秀驕不驕傲,和蘇景有一個『小西瓜』、一對破爛法器和一柄七彩劍的關係,蘇景非得勸他重新振作不可。

    蚩秀並沒多說什麼,更沒再去那些賭注,對蘇景點了點頭:「告辭了。」說完,由手下妖僧攙扶著地掠而起,但才剛飛出十餘丈,他又停住身形,轉回頭問蘇景:「你那智慧花,能不能再與我一枝?」

    剛才那支早已不知扔到哪裡去了。

    「有何不可。」蘇景笑了笑,又生出一隻掌心花,遙遙向對方一彈,花兒御風飄起,蚩秀接下奇花,下山去了。

    另有離山司客弟子上前,引領外宗修家出山。掌門人已經密語傳令,對這群閒雜人等無意多做應酬。那些修家們也明白,能進山觀戰已經是離山大大地給面子了,當下對著沈河真人、離山諸位長老、真傳,尤其那位仙風道骨小師叔認真致謝,也心滿意足地下山了。

    不長功夫,離山就重新安靜下來,外人都走得一乾二淨,但本門弟子、令牌妖屬、三阿公還留在原地,沈河真人踏上一步,長長一揖、對著蘇景躬身施禮:「謝過師叔、恭喜師叔。」

    謝什麼,恭喜什麼,沈河未說,但所有人都明白。

    掌門之後,諸位長老、真傳、內外兩門弟子,泱泱數千人一齊躬身,致謝、恭喜。

    朗朗的喊喝裡,有尊重更有歡喜。一個人有了成就,所有人都會歡喜;一個人做了一件漂亮事情,所有人都與有榮焉,這便是離山了。

    蘇景躬身還禮,卻有不知該說點什麼,也不過那兩個字吧:「多謝。」

    掌門起身,似是還想再說什麼,可眼光向蘇景身後了一眼,他的臉上忽然顯出了一份讓蘇景不懂的神情,跟著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不止沈河,蘇景對面所有離山弟子,全都和掌門人一個模樣:面現錯愕,繼而發噱,臉上笑意古怪。

    蘇景不明所以,順著眾人目光回頭觀望,空無一人,只有自己在打鬥前放出地面、尚未及收回的幾樣賭注,這又有什麼可笑『我』的紅布呢?

    過兩眼,蘇景恍然發現:三丈大像上,籠身罩頭的紅布散落了。

    七彩太乙金精光彩迷離、三丈大像高聳醒目:那大像、前胸後背斗大一個好字、眉花眼笑、笑口大開、怎麼上去就那麼喜慶開心,蘇鏘鏘。

    離山弟子們沒辦法不錯愕、沒辦法不笑——用三丈金精為自己塑像?小師叔這是什麼樣的什麼樣的情懷啊!

    十足意外,蘇景記得自己那紅布綁得好好的,怎麼就給松落解脫了都已經脫落了,又何必再去管為啥,蘇景也笑了。

    他一笑,弟子們也就笑得更開心、笑得出了聲音。笑吧、笑吧,反正沒有外人,都是同門、都是一家,大家笑得越開心,蘇景自己也就越開心。

    笑過了一陣子,蘇景咳嗽了兩聲,望向沈河,後者能懂他的意思,點頭道:「師叔有話便請講。」

    「是有幾個事情。」蘇景一回門宗就被星峰陣圖引走了心思,的確有不少事情都被一時忘記了,正好趁著這個機會來做。

    「請公冶長老上前。」說話間,蘇景收了自己的黃金屋和青燈境少女像,前者是劍、自己要用;後者則是人家的像,熔煉掉心裡過意不去。

    至於自己的大像,蘇景才不當回事,對上前的公冶長老笑道:「我的這塊大金精,還有蚩秀輸在離山的那些,都請你收了去,以後要辛苦公冶長老了,為我離山多鍛好劍。」

    公冶器又驚又喜,伸手指向大像想要開口,掌門人輕輕咳嗽了一聲,老頭子這才省起直指前輩像頗為無禮,忙不迭收回手指:「這座大像您也與我?」

    待蘇景點頭後,公冶器又忙不迭搖頭:「熔煉師叔之像,大不敬之事,弟子不敢為」

    不等他說完,蘇景就笑道:「我自己都不當回事,你又何必當真,這座像本來也不是我刻的,是一位朋友給我開的玩笑。」

    撲哧一聲,有人笑。除了最沒規矩的紅長老還有哪個?她笑完不解釋,但意思再明白不過:不信蘇景的解釋。

    公冶長老腦中靈光一閃:「全副熔煉萬萬不可,或者這樣,我好生處理、留下這大像的金皮、內中添入上好銅鋼」

    他不嫌麻煩,蘇景又有什麼好說,點點頭算是應了,公冶長老歡歡喜喜收好大堆金精,那柄劍也只是空有其形,劍意、神髓與本煉法術都隨以前的主人喪身而逝,須得重新祭煉。

    之後蘇景又道:「風長老請上前。」

    一百多年未見面,水靈峰上主掌靈草、醫石的風長老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聽到小師叔喊自己他有些莫名其妙,邁步上前:「弟子在。」

    蘇景一摸錦繡囊,取出一物:「南荒偶得,您是不是有什麼好處用,能不能入丹煉藥?」

    他手中,一株混不起眼的蘑菇,可風長老見了,竟『啊呀』一聲怪叫,喊聲甚至都有些嘶啞,都快用上神功身法了一把自蘇景手中將蘑菇搶了去烈火地煞、千目蠍子前輩洞府中生出的辟毒靈菇,走遍天下又到哪裡再去尋第二根!

    風長老是識貨之人,蘑菇到手,心神隨之投入,居然一言不發、捧著蘑菇急匆匆跑回自己的靈水峰,迫不及待的分解藥力去了。

    蘇景混不介意,又說道:「申屠長老請上前。」

    又老又瘦、兩眼昏花的老頭子邁步上前:「申屠靈靈拜見師叔。」

    司寶長老,離山寶庫就是他管的,他那份貪婪氣質,與赤目頗有幾分相似。

    蘇景開始向後退,在兩人之間騰出了偌大一片空曠地方,申屠長老不解其意:「師叔做什麼?」

    蘇景擺擺手、示意他一會便知,直到兩人之間足能放下一座小山蘇景才止步、跟著又一拍錦繡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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