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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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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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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20:49:58 |只看該作者
升邪 第三六零章 錦上添花

古剎之內,突然一串忽忽怪叫響起......金色大龍橫身半空、張牙舞爪兇威凜冽!小十六沒有鑽回龍耳,一反常態,而是在金龍頭頂、雙角之間盤起身形,小腦袋昂立,好像一坨屎。

自從蘇景等人落回地面,十六就讓自己的龍輦擺出這威風姿勢,可對面的帝釋天看這個看那個,就是不來看大龍,十六等得實在不耐煩了,叫了兩聲,提醒一下。

不是帝釋天忽視了那條斷身重續、由紅變金的威風大龍,他不去看只因無需再看。它的力量如何、速度怎樣、身體如何強硬......帝釋天全用剛捱的那個大嘴巴量出來了。

十六又喊,帝釋天就是不望過來,小陰褫無奈,覺得剛才只抽那一下還不夠,待會還得繼續抽。

戚東來輕輕咳嗽了一聲,聲音柔美緩緩開口,根本不去看帝釋天,對身邊同伴道:“在下有個計較,只是不知諸位......”

“直接講。”一個和尚柳相冷冷開口。

“三位矮神君之前吃過白象的虧,現下正是報仇的時候,就請三位降服白象。”戚東來先對三屍點點頭,跟著又望向小相柳:“那些小妖滋擾聖地清靜,個個該死,請相柳先生與我並肩,降服了這些孽障,還古剎一個清靜。”

不等三屍或小相柳答應,戚東來又望向十六:“就請這位小蛇兄帶領貴寵為我等壓陣,主要還是要牽制那匪首"帝釋天"。邪物不動,小蛇兄也無需動......”

說到這裡,戚東來笑了起來:“賭分兩局,上一局小蛇兄先拔頭籌,下一局的話...大家都出些力氣,先把雜碎掃平!待蘇道友洗煉完畢、修行事了,你我再各展手段,痛痛快快爭個勝負!誰輸、誰服了!”

光明正大的計議,帝釋天聽得一清二楚,半張臉鐵青。當著自己的面,商量著打自己的人,最後再拿自己來完成賭局!

是狂、是傲、是勝券在握,是小人得志,更是欺負人。

小相柳稍作思考,重覆戚東來的話:“等蘇景修行完,大家一起爭下一局......好!”

三屍與小蛇也都同意,各自點點頭。濃霧團團真火靈元之中,也傳來蘇景哈哈一笑:“多謝諸位,還要謝過戚兄的照顧之意。!”

戚東來笑著擺手,'好說'兩個字應酬了蘇景,目光掃過其他同伴:“若無異議,咱們......”

帝釋天又哪會再等他把話說完,手提寶杵一揮。揚聲傳令手下:“給我......”

他的話也沒來得及說完。一個人忽然動了!

所有人都要動、幾乎也都開始動,但此人的動作比著所有人都要快、快得多;正身處重重真火靈元之中、做破境洗煉的蘇景,如影如電飛撲帝釋天。

戚東來等人也各展神通,就此動手......可三屍不打白象,戚東來小相柳也不殺小妖。十六更沒壓陣,一個一個全都撲向帝釋天。

之前商量的那些話全都是放屁。戚東來就沒安好心,其他同伴心裡也都是一個想法:聽別人對自己說"服了"。

蘇景剛剛領教過一妖一魔的'三年',又哪會再信戚東來的堂皇說辭。人還在洗煉他就搶先動手。

大家的本事相差無幾,可蘇景先動了一步,出手便是一道神奇法術,待戚東來等人趕到時帝釋天已經消失不見!

蘇景止住身形,真火靈元包裹不變,繼續為他洗煉身體。

三屍大吃一驚,異口同聲:“帝釋天哪裡去了?”問話同時,殷天子齊動、擺劍施陣,白色天空裡星光閃動!與以往大不相同,天星入劍同時還有一道烏黑雷霆從天而降!拜蘇景所賜,三屍神力猛漲,另引得星雷破空,相助劍陣。

只一擊,便把那頭白象打得長聲慘嚎,一枚巨大象牙齊根而斷。

劍陣施展,天際星光閃爍不休,烏黑雷霆狂落如雨,眨眼間白象就被打得搖搖欲墜,一道道巨大傷口爆裂於身。

帝釋天被蘇景'收了',旁人徒喚奈何,小相柳也不問怎麼回事,身上玄光一閃、寶甲脫下吞回肚裡,跟著他與八個和尚各展分光化影,沖入小妖陣。十六也忽忽叫著,帶上龍輦怒沖敵陣!

戚東來卻留在了蘇景身邊。

三尸不懂修行事情,小相柳對人間修家的法術道理也沒太多了解,就只有戚東來看出蘇景收帝釋天是怎麼回事:並非收了就贏了,正相反,收了才是鏖戰開始!

完成奪罡,搭起自己的天空,蘇景便是將帝釋天收入自己的'天空',再做打殺。

他這法術的道理,與當初蚩秀施展'血魔乾坤'、將蘇景納入自己身體相搏相似。不過蚩秀施術時為求揚威,納在場修家神識做入內觀;蘇景則封閉'罡天',內惡戰外人不可見。

這種鬥法,敵人弱小自是無妨,但如果實力強大,一旦破了罡天,蘇景的性命也就交到了人家手,死活再不由得自己做主!

“太冒險了吧?”

戚東來微皺眉。

“被你們逼的。”洗煉中蘇景應道。

見他還有心思亂潑髒水,戚東來倒是輕鬆了些,又問:“肯定能拿下帝釋天?”

這次蘇景如實回答:“還不好說,剛開打,'帝釋天'不俗...我總得試一試。”

只為一個玩笑似的小小賭局,蘇景爭先則以,但還不會將自己置於險地,他用這個冒險辦法鬥帝釋天,是為了'試煉',試煉自己奪罡的成就究竟幾何。

戚東來對蘇景點點頭:“你多小心,好在摩天剎裡死不了人!”說完身形閃動。帶上五個魔相、結起重重法術殺進小妖陣。

帝釋天的妖兵人多勢眾,可是他們根基淺薄,百多年裡又沒做絲毫修行,搖旗吶喊個個精通,神通法術稀鬆不堪,加之主帥不見了人心渙散,如何是小相柳、戚東來這等兇物的對手。

另個戰團打得更加輕松,現在的三屍,一對一隻憑蠻力都能降服白象,施陣不久白象就被打翻在地。脫力之下也顯出了原形,本來豐腴妖媚的女子渾身血污、面貌扭曲,說不出的醜陋。

雷動來到烈火靈團之前,舊話重提:“帝釋天哪去了?”

三言兩語把事情為雷動解釋清楚。雷動若有所思:“你的罡天...按理說我們三個也能進去吧?”

同體而生,同命相連,蘇景的罡天三尸自然能進。待蘇景點頭後,拈花又問:“用不用我們進去幫忙?”

“應該不用,萬一撐不住自會喊你們。”蘇景應道:“還有,童棺祭煉未盡全功,還須得等一陣。”

三尸不會飛,沒了童棺就全靠兩條腿,不過力氣大、自然跑得快跳得高。三屍手舞殷天子、就那麼跑著跳著哇呀吼喝著,幫相柳他們去打殺小妖了。

那些妖僧淫尼早都支撐不住了。現在又迎來三個矮煞星。徹底沒了鬥志,陣勢崩潰四散而逃。

只是幾千人在這巨大古剎亂跑,此間又不死人,想要把他們悉數重創、緝拿幹凈,也足夠戚東來等人忙一陣子了......

前前後後。追打、搜索,差不多三四天的功夫,摩天古剎終於恢復寧靜,所有妖孽都被清剿一空。戚東來施法以魔家修元臨時凝結一道大網。數千妖邪被兜在網,看上去也著實壯觀。

小相柳九相歸一,和尚全都不見,只剩平時那個冷漠青年;戚東來收斂魔功,模樣又重告清晰;三屍也把殷天子還鞘,眾人回到蘇景身前。

烈火靈元依舊在蘇景周圍湧動不休,洗煉尚未結束。但蘇景把手一揮,'咕咚'一聲響、帝釋天憑空摔落,重重砸在地面上,兩人間的惡戰勝負已分。

四肢扭曲、胸口塌陷、一邊肩膀被抹去一半。從眉心至咽喉、再到壇中、氣海,自上而下四個窟窿排出整整齊齊的一條直線。還有全身上下數不清的傷口,大小不一卻統統深可見骨......帝釋天躺在地面抽搐不休,傷成這個樣子,再沒力氣動法了。

見了帝釋天的傷勢,三尸都吸溜涼氣,赤目口嘖嘖有聲:“傷成這個樣子,你怎麼打的......這是什麼?”

赤目眼尖,說話間自帝釋天的一道傷口間發現異物,他也不嫌腌臢,自血污間將其拿到手,居然是一枚脫落的牙齒,赤目愈發詫異了:“牙?你還咬他了?”

蘇景應道:“沒咬,那是他自己的牙。”

帝釋天的牙齒出現在自己的傷口裡,究竟是怎樣的手段才會打出這個樣子不得而知,但足見這邪魔於蘇景的罡天內經歷之慘!

“離山小師叔,一言一行都襯得上他的身份...正人君子、正道高人...”天魔弟子口喃喃,有感而發,他又想起來西海之前,師弟蚩秀對蘇景的評價了,一邊說一邊搖頭笑了起來,片刻後他把笑容一斂,對火元內的蘇景一抱拳,聲音甜甜糯糯、語氣卻朗朗正正:“服了!”

願賭服輸,兩字響亮!

小相柳也一樣,正容、朗聲:“服了!”

洗煉之中,蘇景開心而笑......意外奪罡、得第六境圓滿;應屠晚所願、進入古剎救下影子和尚;枯熬百多年、擊敗邪魔生擒朔月天尊,好事一樁接著一樁,如今再得這錦上添花的一聲'服了',心裡說不出的通泰、快活。

錦上添的花,怎麼看怎麼漂亮。

三尸就倦怠得多了,拈花嬉皮笑臉、赤目心不在焉、雷動言不由衷,好歹對蘇景報上一聲'服了',隨即雷動​​就岔開話題:“上一局又該怎麼算?”

誰先打到帝釋天誰先請客......吃人的話十六或許能請,下館子吃飯,小蛇又如何請得?

忽然'忽忽'叫聲響起,十六把眾人目光吸引過來,得意洋洋、把小小的身子一縮、再一放,同時張開嘴巴,'叮噹'一聲,把一枚金錠子吐到了地上。

幾個人面面相覷、又驚又笑,連蘇景都十足意外,小蛇居然有錢......那塊金錠子還不算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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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一章 不見前輩,悵悵唏噓
        

    惡戰了斷、賭局了斷,戚東來邁步上前抓住‘帝釋天’的頭發,對相柳等人道:“我帶他找個整齊些的地方,好好審一審,或能問出些有用事情。”

    相柳指了指戚東來另只手上的大網:“這些小妖留給我看守。”

    天魔弟子一只手拖著數千妖孽,放不得又殺不死,著實是個累贅。不料戚東來搖搖頭,笑道:“當著兒郎面前拷打祖宗,這才是我的興致所在!”說著,口中哼起個小調,帶上俘虜離開,明明能飛縱,偏一步一步走得穩穩當當。‘帝釋天’被他揪著頭發、拖在地上,眼中滿滿怨毒卻絲毫掙扎不得

    自從跨界便威風跋扈、一百多年裡占盡上風的邪魔大修,被拖行時脊背與地面的摩擦聲,和拖死狗也沒什麼區別。幾天之前帝釋天得意大笑時,哪會想到今日下場。

    又過了大約十余天的光景,蘇景的洗煉還未完成。三屍守在一旁百無聊賴,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小相柳也在不遠處,低頭沉思,不知在琢磨些什麼。

    忽然,相柳察覺到異樣,舉目望向半空。

    見他的樣子三屍還道又有邪物越界,翻身躍起先拔劍出鞘,這才抬起頭望向天空——摩天古剎白色天空,正有異像顯現:

    不知何時、天頂密布厚重烏雲,滾滾蕩蕩翻騰不休。

    隨著黑雲湧動,凄厲的痛號、苦苦的哀求、瘋狂的咒罵和瀕死慘叫,諸般可怕聲響交織一起,化作蕭殺寒意飄散四方,讓人毛骨悚然。但如墨濃雲中,隱隱還有聖潔佛光閃爍;凄慘呼號中,又夾雜著慈悲禪唱

    三屍仰望天空,正驚疑不定時,忽然又見千萬道慘白陰風,不知從何處席卷而來,什麼烏雲、佛光、慘嚎、禪唱,盡數被掃滅一空!由此天空只剩陰風呼號,鬼氣彌漫飄蕩,怕是幽冥世界那黃泉河水上的凄風慘霧也不過如此。

    不過若是動用五聽、仔細感受,又會察覺陰風之中暗藏劍氣縱橫,風聲咆哮另有劍鳴陣陣

    也不過幾個呼吸功夫,突兀一點金紅光丸顯於天頂,一跳、一跳、就在第三跳時,龍眼大小的金丸炸碎開來,霎時間金光四射明耀蒼穹!

    陰風與劍氣頃刻被金光吞沒,散於無形。

    這光明來得太突然也太凶猛,以三屍、小相柳等人的體魄都抵擋不住,只覺得雙目刺痛難當,忙不迭舉手遮目。可強光擋無可擋,全無道理的穿透他們的手掌、眼皮、直直刺入眼內!所幸,彈指後強光就消失不見了。

    眼睛遭遇猛烈光芒,就算光散去了,短時間目中還是會留下殘影,三屍等人也不例外,一邊紅眼流淚一邊使勁眨眼,臉上的神情則愈發驚詫。

    光芒褪去、殘留於眾人目中的景像赫赫然一座輝煌浩大的天宮神殿!

    忙不迭再抬頭去看,古剎的天空又恢復一片瑩白,柔和且平靜。

    異像不見、最近始終包裹蘇景湧動不休的真火靈元也告消失,第六境奪罡洗煉終於結束!

    人影一閃,被強光扎得眼睛通紅的戚東來飛身趕來,人還未到近前,銀鈴似的笑聲已經送到:“還道又有邪魔越界,原來是離山小師叔開天搭頂大功告成,恭喜恭喜!”

    一經提醒,三屍、小相柳就恍然大悟:天頂異像皆因蘇景而來,洗煉將盡神光外溢,將他的罡天投映於外間世界!

    罕見之極、雷動把自己那雙餓得總也睜不開的眼睛瞪得溜溜圓:“蘇鏘鏘,你的罡天亂七八糟。”

    蘇景笑了,開口回應說了句什麼只嘴巴動,卻未出聲音。

    這一下不止旁人納悶,蘇景自己也大吃一驚,不過還不等他開口再試,天空之中便大聲轟動,五個字如雷奔放:“我覺得還成。”

    正是蘇景剛剛說言,話出於口、升於天、再由蒼穹綻放!

    並非故意而為,仍是神光外泄所致,和之前異像差不多的道理。

    戚東來抬頭看看天,又看看蘇景,甜膩笑道:“好家伙,這番成就可不算小!”

    小相柳的眼睛卻亮了起來:“可願與我做場比試?”

    蘇景才沒興趣和他比試,直接搖頭拒絕:“純粹浪費力氣,我還有其他事情。”一句話、十幾個字,前一半從天上響起,後一半自口中而出,精歸於命、氣歸於性、神歸於魂,氣像內斂,蘇景完全恢復正常。

    長出了一口氣,蘇景神情輕松,可目光深處還隱透出一份疑惑,赤目看得仔細,追問道:“又再疑惑什麼?”

    “第六境大圓滿,可修法上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偏有找不出來。”這種事情,不可能指望從外人處尋得答案,應過赤目蘇景就轉開話題,問戚東來:“帝釋天可又出去的辦法?”

    “不知道。”戚東來搖頭:“還一個字都不曾吐露,邪魔狂信,嘴巴緊得很。”說話的時候,魔崽子非但不沮喪,反而還挺開心的模樣。

    犯人不開口他就折磨不停,憎厭魔門下弟子喜歡做這種事情。

    又再閑聊幾句,戚東來飛走繼續對邪魔施展酷刑去了。蘇景自錦繡囊中取出帛絹正待展開,赤目忽然問道:“童棺還沒煉好?這麼久了。”主掌私欲的靈怪,對寶貝看得比天還中,現在著實想念他的童棺了。

    蘇景道:“一直沒停的煉著,快好了,再耐心等一陣。”

    赤目問自己的寶物,卻惹來了小相柳的莫名驚詫,追問蘇景:“便是說,你鬥戰帝釋天的時候,還分出修元為他們煉化寶物?”

    又豈止三枚童棺,靈台裡的那頭元神金烏蘇景當成心肝寶貝、附身於鬼袍的影子和尚奄奄一息、橫陳於經絡的劍魂屠晚沉眠不行、再加上大聖玦內的妖霧建有起色,哪一樣蘇景都不舍得放,即便鬥戰邪魔,他仍留出部分陽火對它們做持續祭煉!

    不過蘇景沒去給小相柳細數,只是點點頭,將手中帛絹鋪展開來。

    有關第六境的修行,之前金烏弟子的留言依次顯現頗有些意外的,第一行留言八個字:不見前輩,悵悵唏噓。

    以前留言於帛絹的三位前輩,每個人的筆跡蘇景都再熟悉不過,這次的第一行字,並非第一位前輩所書,是第二人寫的。

    斷了。

    雖不能真正篤定,但極大可能的,第一位前輩修行路斷。他錯過了機緣,沒能及時煉就‘劍剎天烏’,修行的步子也就變得和普通修家一樣,注定成就有限了,可就這麼止步於‘奪罡’,還是讓蘇景微微皺眉。

    便如那八個字,不見前輩,悵悵唏噓。

    入道至今,蘇景比天下任何修家都明白,能得《金烏萬像》修行陽火正法,是何其厚達的福緣,可惜第一人,得了福緣,卻有無福消受。

    輕輕一嘆,蘇景把目光移向下一行注解。

    第二位、天烏劍獄的主人,這回密密麻麻寫了數百字,也不外是他奪罡時遭遇種種,最終成功把‘天烏劍獄’煉做罡天,從他字裡行間,那份歡喜之情輕易可見。

    蘇景不由得笑了笑,他得惠於此人,自然心存感激,心中遙遙相祝,四個字洞穿輪回,倒轉去了千萬年前:恭喜前輩。

    很快收回心思,蘇景定了定神,再去看師父的留言,簡明扼要、一如既往:境界已成,修法未輟。

    蘇景愣了下,對這八個字稍有不解,可是再聯想自己奪罡的修行、洗煉後心中那一點說不出的疑惑,沒一會功夫蘇景便恍然大悟境界以論,奪罡圓滿;但對修行而言,在真正完成下一境‘寶瓶’之前,仍可繼續鑄煉罡天,讓它更加完美。

    便如金烏鑄日,驕陽業已成形,但金烏的祭煉不輟,讓它愈發璀璨、明亮。

    蘇景大可將新的寶物煉做‘劍剎天烏’,隨後繼續以‘火剎陽天’之法,將此寶煉入罡天,更添威力、更添圓滿!

    細看師父八字留言,下面隱隱約約曾有塗改痕跡,事情也就再明白不過:他老人家在破境後做下注述,但後來又發現可以繼續鑄煉罡天,又特意做出修改,前面廢話抹掉,只留八字指點。

    這重指點對後人修行大有補益,蘇景心中自是感激不已,落指於帛絹、先是認認真真的寫下:拜謝恩師教誨。

    跟著他又把自己現在奪罡的成就錄做注解,一行字寫完仍意猶未盡,又大刺刺地加了一句:後輩弟子,當隨我一起拜謝恩師,陸公,角八。

    看過注述、寫過注述,蘇景收好帛絹,下一刻神情中興致昂昂,輕輕一拍錦繡囊,將一枚破破爛爛的乾坤囊拿在了手中。

    以前一直打不開的袋子。

    正法轉、陽火動,隨著破禁之術行運,一重重陽火如驚濤駭浪,向著袋子的禁制急急猛攻前前後後忙活了幾個時辰,能調運的修元統統調運起來,可是這鬼袋子的禁制仍如以往:堪堪就要破、偏偏就不破!

    赤目愛寶貝,早就覬覦這口袋了,現在就蹲在蘇景跟前,雙拳緊握、咬牙瞪眼,此刻不止眼睛、連臉孔都憋得通紅,跟著蘇景一起運力

    小相柳看了赤目一眼,把一百三十多年前大家初入摩天寶剎時,赤目對他的嘲諷如數奉還,一字不差:“那麼使勁,你小心再拉了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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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20:50:24 |只看該作者
升邪 第三六二章 羅漢歡喜

乾坤囊再如何詭怪,考較的也還是蘇景的修持,力所不能及,再怎麼著急也沒用,何況蘇景根本不著急,喜滋滋地把它收回自己胯囊。看模樣,沒打開比開了更開心似的。

    赤目可沒有本尊那麼豁達,免不了的垂頭喪氣,正想安慰他幾句,蘇景忽又挑了下眉峰,揚聲喊道:“戚東來,再請過來一趟。”

    很快戚東來就疾飛趕到,先認真糾正:“騷、戚東來。”之後才問:“喚我何事?”

    蘇景不答,站起身來後退了一步。

    像極戚東來的魔相神通,更好似小相柳的分身妙法,蘇景後退了一步,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人......蘇景退到一步之後,先前所站之處留下來一個和尚。

    白面略胖、面容呆傻,正是影子和尚。

    蘇景施展的不是什麼法術,'脫袍讓位'罷了,自己撤開、把鬼袍留給了和尚。

    是影子和尚自己想出來的。他才是此間真正主人,他要顯身蘇景自然要把同伴都喚來相見。

    不用蘇景引薦,誰都能猜到他的身份。其他姑且不論,只憑影子和尚出身摩天古剎,便足以得眾人景仰,眾人紛紛施禮。

    影子和尚對眾人點了點頭,望向蘇景:“本在沉眠,被你破境洗煉驚醒過來,又聽你提到要離開摩天剎。”

    重返人間是頭等大事,幾個人全都來了精神,蘇景趕忙道:“如何離開,還請大師指點。”

    和尚本就為此事而來,也不廢話,翻起眼睛一個勁地望天,口中喃喃不知在唸叨些什麼。好半晌過去他終於計算清楚:“七個月後,護山大篆會衍生下一般變化,屆時我當施法,送大家離開。”

    終止大篆運轉,古剎才能重現人間,這是離開大寺的唯一辦法。若是以前,影子和尚只消一轉念就能讓陣法暫停,可如今他太過虛弱,非得等大陣變化契機時才能中斷陣法。

    蘇景面色一喜,跟著又說道:“那大師呢?”

    影子和尚微笑:“休養這八十年。記憶沒怎麼回復,但我的腦筋清楚了不少,自尋死路這種事我不做。”

    即便蘇景把鬼袍送給了他,以影子和尚現在的狀況,沒有了蘇景持續不斷的陽火滋養。他也活不了太久,遲早還是會煙消雲散。

    “隨你出去,到處轉轉,看一看今日人間變成了什麼樣子,很不錯。或許還能有啟發,讓我回憶歸來。”說著,和尚對蘇景合十施了一禮。便準備重歸其身了。

    可就在此時,蘇景只覺得體​​內正沉睡的屠晚忽然一震,散出了一道'劍識',不是對蘇景。而是對和尚。

    和尚微微愣了下,跟著又笑了,揚手輕敲額角,笑道:“應該的、應該的。”

    蘇景明白。這是屠晚對和尚說了句什麼,和尚回應"應該的"。其他人可都莫名其妙,拈花笑問:“大師,應該什麼?”

    赤目則笑著接口:“大師是覺得,應該拿些寶物來獎賞咱們。”

    不料影子和尚認真點頭,對赤目道:“不錯,你說得很對。”說完,雙手結了一道法印,口唇嗡動做無聲咒。

    片刻後,對寶物有敏銳探知的赤目臉色驟變,紅眼睛裡異彩大作!很快,蘇景等人也都查知,一道道浩瀚之力緩緩湧動,這偌大古剎廢墟都在微微顫抖。

    初入古剎時,隨便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都讓相柳拼勁全力,這古剎廢墟何其沉重,更足見可此正隨影子和尚咒唱湧起的力量是如何磅礴!

    又過不久,影子和尚解開手印,伸手向著東方一引,東方廢墟中一道道黑色光芒衝出瓦礫,直落和尚面前。

    再一眨眼光芒退散,十八根鵝蛋粗細的烏黑長棍,立於眾人面前。

    “佛陀涅槃後,為使佛法永續,命十六羅漢與兩位尊者永駐人間,弘揚佛法利益人間。摩天古剎仿效我佛,寺中設下羅漢堂,奉十八羅漢之位。這些長棍,即為敝寺十八羅漢所持,降妖除魔,以霹靂手段,行慈悲事情。”稍作介紹,影子和尚對蘇景微笑著:“你手下十七位迦樓羅,可用得此棍。”

    遠古高人風範無緣得見,但至少後人能明白:摩天古剎是什麼樣的地方?出身於此的十八羅漢,會是什麼樣的神通本領?他們的法器神棍又是何等威力!

    這裡一根羅漢棍落入凡間,都會變成修佛門宗的鎮寺之寶,如今這十八長棍盡歸蘇景!

    蘇景又驚又喜,但是再如何貪心,該說的話也要說明白了:“之前事情,大師已贈'金玉菩提'相抵,如今再做厚賜......”

    不等說完影子和尚就搖頭打斷:“沒別的意思,是屠晚要我對你好一些。”

    蘇景神色一動,若有所思:“屠晚說什麼大師便做什麼?便是說大師省起有關屠晚的事情了?”若是對屠晚全無印象,大家'陌生人',和尚又怎麼會聽屠晚的話。

    可是影子和尚面露迷茫:“我想不起來。不過...我卻知道聽他的不會錯,沒道理可講,我就是知道。”說到這裡他的神情又復釋然,笑容重回於面:“是以他說什麼,我便照做,如此心中踏實得很。”

    這些長棍是和尚厚贈,但也是從屠晚那裡來的好處,蘇景不再廢話,心念一轉,十七迦樓羅自黑獄進入古剎,翼展三十丈開外的兇猛怪物,整整齊齊列做一排,隨著蘇景一起對影子和尚躬身,口吐人言:“多謝大師。”

    十七迦樓羅被蘇景煉入罡天,但它們和劍獄、劍羽、骨金烏都一樣,是罡天同時,也還是蘇景之劍,隨時可以出來單獨'使用'。

    影子和尚不做寒暄,把手輕輕一擺,十七根長棍各自歸入迦樓羅手中。

    還剩一根長棍,形質和其他十七棍幾乎一樣,只是長出了三寸,影子和尚將此棍拿握在手中,對蘇景道:“歡喜羅漢,敝寺羅漢堂首座,他的法棍贈與你了。”

    影子和尚放慢了聲音,再開口時頗有些輕歌慢唱的味道:“妖魔除盡、玉宇澄清、揚手歡慶、心花怒放......羅漢歡喜。”說話間,影子和尚親手將其交至蘇景手中。

    法棍的神奇與威力須得慢慢煉化、慢慢體會,蘇景不急在一時,接下寶物、認真道謝。

    影子和尚不理會蘇景的道謝,又向著南方廢墟把手一招,只見一道烏金光芒遁出瓦礫直落於他的掌心。

    眾人一看,是一枚獸座大印。

    印上神獸形正做回頭望月之狀,其形若黑豹,但頭頂獨角、雙耳尖長,四肢與長尾生有蓮花鱗葉寶甲,模樣著實威風。

    佛家神獸,誰不認識,正是地藏菩薩坐下神騎:大獸諦聽。

    “摩天剎藏經封卷之印,這印鑑沒什麼可說,但印上的獸座千萬​​年裡觀經聽禪,參心悟佛,又得盲眼專門點化,頗有些靈性了,更要緊的,它是諦聽......和你的那座黑獄相得益彰。”

    地藏菩薩帶坐騎諦聽永鎮地獄,'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之宏願就是這位菩薩所立。

    “這枚印也贈你了,用它鎮你的黑獄,於你更穩固,於它更是大好修行所在。”說著,一方寶印也交到蘇景手中。

    這次根本不等蘇景道謝,影子和尚又望向了小相柳:“剛剛我說敝寺有十八羅漢,你可認真聽講?”

    這話來得無端,問得也不客氣,不過小相柳得惠於'金玉菩提',心中承了和尚的情,全不計較什麼,點頭道:“我聽得清楚。”

    影子和尚當真是糊塗的,居然又莫名其妙地講起了故事:“昔年,十八羅漢行走人間降妖除魔,著實打過不少惡戰。其中最為凶險的,莫過於降服"毗摩質多羅阿修羅王"之役。”

   "毗摩質多羅"阿修羅王,是阿修羅部四大天王之三,其形有九頭,每頭有千眼,九百九十手,八足,口中吐火、力大無邊,有舉手遮天之能。

    影子和尚所說的,並非真正的阿修羅天王,而是有中土人物修行邪佛法度,先修的"毗摩質多羅"法相,再修得"毗摩質多羅"金身體魄,終於成了氣候,肆虐天下橫行無忌,終於惹來摩天剎出手懲戒,十八羅漢奉旨下山,好一番惡鬥終於降服此獠。

    講完了故事,影子和尚又把話鋒一轉:“阿修羅,生俱天神力量,卻行事偏佞、凶狠好鬥,殘忍嗜殺,但最終還是被佛祖收服,成為護法八部眾之一。”

    相柳早都聽得不耐煩了,皺眉:“對我講這些作甚?”

    不用和尚解釋,拈花就笑道:“相柳,你不覺得那阿修羅的出身、脾氣、性子,都和你挺像麼?”

    相柳愣了愣,影子和尚卻不理會,徑自向下說道:“被十八羅漢降服的那個邪佛修者,也和他修持的阿修羅一樣,戰敗後又得高僧點化、得智慧靈光,幡然悔悟,進入摩天剎修行,終成一代高僧大德。”

    說著,影子和尚第三次揚手一招,西方廢墟橫中一片七彩光華升騰、飛來,落入和尚手中,一隻七彩的玉匣:“這就是那位'毗摩質多羅'作惡時修持的法器,器無善惡,只在用者本心,贈與你了。”

    小相柳目光驚喜,接過匣子才一打開,只見一道血氣瀰漫而起,把他的臉都映得血腥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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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邪 第三六三章 一般變化

匣中寶物不止一樣。

刀、叉、杵、長索,鐘、磬、鼓、琵琶,四樣小小兇器、四樣小小樂器於匣中擺成一環,圍攏著正中一朵黑色花朵。

無論兇器、樂器或是那朵醒目黑花,都飽染血腥、蒸騰戾氣,一看就是邪魔之物。

但和尚有言在先,器無善惡,只在用者。

驚喜目眼中一閃而過,相柳的臉上又顯出些猶豫,不是對寶物不中意,他心中另有顧慮,對影子和尚道:“相柳自在,不拜神不禮佛,你贈我佛家高人法器,​​我也不會皈依受戒。”

影子和尚笑了:“想的多了,摩天剎的寶貝,也照樣能殺好人,怎麼用隨便你,沒人強求於你,我更是盼你能真正自在。”

話有禪意,相柳卻不會去想,點了點頭,身體搖晃放出另外八個和尚相柳,一人自匣中取一寶物,正中那朵黑色花兒歸'劍袍相柳',隨後九個人一起對影子和尚躬身致謝。

影子和尚呵呵一笑,伸懶腰、打哈欠:“睏了,累了,回去了,七個月後我再......”

“大師且慢。”一個嬌滴滴的聲音,略帶委屈,暗含難過......戚東來開口了:“騷戚東來、兇獸相柳、離山蘇景三人聯袂入寺,大家合力對抗'剎天摩' ,大師賞賜了這個、厚贈了那個,偏偏不理東來。都道我佛面前眾生平等,你卻厚此薄彼,我想不通這是什麼道理。”

“蘇景救我在先、屠晚著我照顧他在後,且靈臺一戰,我看清此子心懷,故有寶物相贈。”影子和尚又一指小相柳:“金玉菩提為我心血煉化,這九頭蛇受了我的菩提。等若承了我心中佛法,這是我與他的緣分,所以我贈他寶物。”

說完兩人,影子和尚又望向戚東來:“我和你又有什麼關系。為何要送寶物給你?”

“我以天魔解血攔下'帝釋天'。”戚東來揀起自己最大功勛:“若非我捨命,蘇景早已死掉,大師怕也沒有現在這樣的好局面。我種下一因,大師得了一果。就算你不垂憐我,至少也該謝我。”

蘇景搭腔,跟著幫忙:“確實如此,能自邪魔狂攻下全身而退,戚兄功不可沒。”

但影子和尚不因蘇景開口而改念,搖頭:“你救他,便讓他去謝你;他又救我。我只去謝他。一因可連千果。但一果只對一因,只以我果溯我因,不以他因循我果,如此而已。”

戚東來大失所望,望向蘇景。

他的意思是盼著蘇景再能幫他開口說幾句,蘇景也確是這麼想的,可一旁的三屍誤會了戚東來的意思。還道他要找蘇景還賬,雷動立刻開口:“你救蘇景,咱們大家都承情,可你莫忘了,在剎天摩時你被邪佛抓住,蘇景又何嘗不曾轉身相救......”

不等說完,蘇景就擺斷雷動,以他的性情從不會去矯情這些,而此刻和尚又笑了,話鋒略有鬆動,不容旁人說什麼,徑自望向戚東來:“與人方便、於己方便。你有寶與人,和尚自也有寶與你。千萬年頭,摩天古剎只會讓人佔便宜,從不會讓人吃虧。”

戚東來反問:“你指什麼?”

“看你智慧。”和尚打了個哈欠,身形一轉、隱遁於鬼袍,袍子則飛回蘇景身內。

“大師的意思再明白不過,”拈花笑嘻嘻地湊到戚東來跟前:“把你的寶貝給蘇景,他就會給你別的好寶貝。”

戚東來翻手先把'岐鳴子'傳承木匣取出,遞給蘇景:“試試這個?”

蘇景'哎喲'一聲,笑道:“多謝戚先生厚贈。”伸手去接木匣......木匣一端被蘇景拿住,另一端戚東來卻不放手,蘇景使勁拽他也不鬆手......等待片刻,戚東來密語入耳:“提前說好,寶貝送了你,和尚若不還賬,你還得再歸還我。”

待蘇景點頭後,戚東來才千辛萬苦地鬆開手指。

岐鳴子之匣之後,一樣、一樣、又一樣寶物,自戚東來袖中取出、進入蘇景囊中......到最後戚東來就只剩那幾樣得自魔君賞賜的貼身寶物了。

戚東來臉皮厚得很,但無論如何不會用師尊的賞賜來開玩笑。試探了好半晌,影子和尚始終沒動靜,戚東來不生氣,可是神情裡的疑惑卻越來越重,問蘇景:“我手上到底有啥你真正有用的寶物?”

蘇景的疑惑比他也不少半分,搖頭道:“神僧所指,應該不是這些尋常寶物,再說你有什麼寶貝他也不知道不是。”

戚東來點點頭:“他也不會直接扔出個謎語給我猜,應該有跡可循的......”

不知不覺裡,兩個人都雙眉微皺,做仔細思索,好一陣子過去,戚東來緩緩搖頭,苦笑道:“想不通,不想了!”

蘇景也解不出答案,一拍乾坤囊,將戚東來'贈送'的寶物悉數取出、歸還。

其他幾樣戚東來收回,唯獨'岐鳴子之匣'他沒去動:“當初我不是奪寶殺人,而是殺人撿寶,這其間的區別你能明白?”

戚東來趕赴西海途中,偶遇玄天大道邪修作惡,一個看不慣便出手懲戒,殺人之後意外發現此寶。

“這東西寶貴,但是和我天魔​​宗的修持不搭邊界,我拿來沒用,送你了。”之前戚東來口中矯情著自己曾救過蘇景,不過憎厭魔門徒心中有數,真要計較到根底......若非蘇景,他連朔月天尊那一關都過不了,又何談後面事情。

蘇景道一聲‘多謝’,收好匣子。戚東來笑了句'被影子和尚憋我一肚子氣,回去要痛打'帝釋天'! ’起身飛走,繼續折磨犯人去了。

蘇景暫時收回心思,不再去想其他,將影子和尚贈與的'羅漢法棍'平端於膝,一道真元探入,做仔細體會;小相柳也告沉默,催運妖力緩緩恢復'龜甲',同時開始探索和尚送個他那一盒子寶物。

三屍也不是沒事情做,和尚說了七個月能出去,他們又開始數數......

差不多一個月的光景,始終靜坐一旁的蘇景忽然起身,抄起烏黑長棍,在地面輕輕一頓,只聽'咚'的一聲悶響,蘇景身邊空氣顫抖不休,重重漣漪播散開來,將他身形完全模糊。

時候不長,空氣回復平靜,再看蘇景消失不見,換而一個年輕和尚站立遠處,長相普普通通但笑容滿面、眉宇間透出的由衷歡喜。

三屍嚇了一跳,相柳也被驚動,不等同伴發問,年輕和尚就笑道:“法棍中藏了一道身形變化,如何?”

知道和尚是蘇景變的,再仔細看,和尚就越看越像蘇景;但若是不明所以,就算三屍也辨不出和尚是蘇景!

驚奇過後,拈花很是不屑:“變成個和尚,會有多無聊!若是能變成一個採花郎,那才算是有趣。”

赤目還算公平,點點頭:“有了一道變化,便是多了一個身份,以後做事情也會多些方便。”

雷動就更中肯了,對蘇景點頭贊道:“才一個月就摸索出法棍中的門道,很不錯了。”

這麼快就有突破,主要歸功於蘇景這次所奪天外罡受古剎多年祭煉,飽蘊佛家真味,與​​法棍元力相符。

相柳卻若有所思,問蘇景:“你變了和尚,是幻象、法相,還是畫皮之類的障眼法?”

蘇景搖頭道:“都不是,最最單純不過、法棍給我的一般變化。”

相柳的聲音,莫名其妙的古怪、低沉:“而且還不是本命變化。”

所謂'本命變化'專指於妖精,小妖修到四靈階,成為妖目後得人形,從此可變換於人皮相或妖本相之間。修行到了境界,一妖身對映於一人形,是稱'本命變化'。便如松鼠變成六兩大掌櫃,六兩隨時也能變回松鼠。

但若松鼠變成一隻鳥、又或者六兩想要變成個老太太,就不是'本命變化'了。

專指於妖精的說法,本來就不可能和蘇景有關系,可是蘇景再略加思索後,不知為何也變了神情,望著相柳:“你的意思是......是那種變化?”

“不是那種,又還是能是哪種。”相柳笑了起來:“不過你還是得小心些,萬一不靈呢。”

蘇景也笑了:“這事我還真沒敢想。”一句話,八個字,開口時還是普通笑容,收聲時臉上業已笑開了花。

三尸被他倆說的一頭霧水,赤目脾氣急躁,脫口問道:“到底什麼意思,給個明白話!”

小相柳一字一頓,應道:“一般真正變化,就是一條大好性命!”

一般變化,便是一條性命!又何止修行中人,這是連凡間百姓都知曉的道理。可是道理容易,真正能為自己修出一道變化之人,放眼天下又有幾個? !

不過妖精的本命變化不再此列,之前小相柳提到的那些幻形、畫皮之術更不作數。

三屍面面相覷,個個倒抽涼氣,眼中那份歡喜就更不用說了,本尊多了一條性命,他們也能活得更踏實些。

過了片刻,拈花臉上的僵硬散去,打從心眼裡泛起來的高興,哈的一聲大笑:“蘇鏘鏘!”

沒人應聲。

三屍回頭,再看蘇鏘鏘,早都盤膝重坐回地面,雙手牢牢抓住法棍,再去做更新探索了......

一晃又是一個月過去,蘇景再次躍身而起,面色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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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邪 第三六四章 無字經

三屍比蘇景還精神,異口同聲:“你對法棍又有領悟?”

蘇景笑而搖頭:“沒有,是想到了戚東來的關鍵。”言罷閃身往戚東來拷問犯人的地方去了。

拈花邁步就要跟去看熱鬧,不料左手右手同時一緊,回頭看兩位兄長一左一右抓住了他。拈花不解:“幹啥?”

“慢一步,有話給你講。”赤目聲音壓得極低,和雷動你一言我一語,拈花聽得眉飛色舞。

戚東來所在,與蘇景等人相距不遠,全不用施展法術,幾個縱躍、呼吸功夫便趕到,一見面蘇景便笑道:“在下要向戚先生討一樣寶物,萬望老兄成全。”

戚東來看了看他,哈哈一笑:“好說,你要什麼,便請直接講來,在下所有,任君所取。”

蘇景正待再說什麼,忽然一皺眉:“你又施法作甚?”

戚東來的面貌,悄然模糊了,正是他施法動手的前兆。

便在此刻,忽聞三屍大呼小叫:

“戚東來小心!”

“這妖僧兇猛!”

“來得毫無徵兆,蘇鏘鏘受了他的暗算。”

喊聲未落,戚東來已然出手!

蘇景恍然大悟自己得了一般變化,戚東來尚未知曉。

蘇景本是個活潑性子,對這一重'羅漢'之變既新奇又歡喜,當時沒急著變回來,之後又沉心摸索影子和尚所贈寶物,此刻乾脆忘記自己還'是個和尚'。

戚東來忽見一個陌生和尚來找自己要寶貝。哪能沒有戒心,再聽到三屍怪叫,要是再不動手搶攻他就不是戚東來了。

再看三屍,一個個捧腹大笑。

蘇景忙不迭變回真身,前後不過眨眨眼的空子,他已經連擋戚東來六道神通。

三言兩語解釋明白,戚東來也哭笑不得,指著仍笑得好像剛找到爹的三屍,問蘇景:“以前我就想問,他們三個到底是你什麼人?有過片刻的正經麼?”

蘇景如實相告:“他們三個皆為分身靈怪。本是我體內三屍。”

虯鬚漢聞言一愣。隨即'嘶'地一個長聲倒吸涼氣:“將三屍煉化於體外?這是什麼樣的法術?”

蘇景只挑想說的回答:“拜陸師叔秘法所傳,算是我的造化。”

戚東來了頭,驚訝很快變作敬佩:“就沖他助你煉化三屍,便當得'神通廣大'這四字評價。離山陸九。端的了不起!”

蘇景笑了笑。換過話題。直接伸手一指這些日子飽受摧殘的帝釋天和他麾下眾多妖邪:“這些邪物,統統贈與我。”

戚東來不解後果,但卻想得到前因:“影子和尚說的'寶貝'。就、就是這些邪物?”口中問著,手上法術不停,左手一招把帝釋天扔到蘇景身前,右手一抖收回大網解開眾多小妖的桎梏。

同時蘇景揚手打出天烏劍獄,將眾多邪物盡數收入黑獄這一個月裡,蘇景鑽研羅漢法棍再無所獲,但他發現了另一件事:被置入天烏劍獄的'諦聽封經印'就好像頭石獅子似的,傻呆呆坐落在地,一動也不動。

可影子和尚說得明白,諦聽與黑獄相得益彰,應該有大好修行才對。

思索一陣,蘇景恍然大悟:原來的十七罪人劍,現在變成罪孽身、琉璃心的迦樓羅,它們再不是囚徒了。

沒有了囚犯的牢獄,再如何陰森恐怖,也只能算作是'房子',莫說只是個靈性法印,就是真諦聽來了也無事可做,只能睡大覺一通百通,蘇景解了影子和尚的謎題。

果然,大群邪物一入黑獄,'諦聽封經印'立刻來了精神,那怪獸搖身而長,四足踏火口中奔雷,將囚徒盡置雷火,煉化不休。

煉化獄中罪孽,正是'諦聽'的修持之法。

蘇景早有打算,見諦聽動法,他的陽火也隨之湧動,從四面八方匯入天烏劍獄此刻情形,何異於百多年前、蘇景與影子和尚聯手煉化十七迦樓羅?

今日收入黑獄的眾多邪魔,來日未嘗不是一片獄中罪人劍!

與此同時一串笑聲響起,影子和尚身裹鬼袍,一步邁了出來,先不急著說話,高舉右手凌空一抓,隨他動作,古剎白色天空似是微微抖了抖。

把手收回了、掌心攤開,是一塊小小的白玉瓦。影子和尚這才開口,對戚東來道:“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你讓蘇景有所進、讓諦聽印有所煉,和尚當回報:摩天剎穹頂,三千七百雲玉瓦,與你一枚。”

戚東來雙手相捧,接過雲玉瓦,與地面殘骸正相反的,這瓦片真就輕如雲絮,以戚東來的修行,半片蚊翅落入手中也照樣能感覺得清清楚楚,可捧著這巴掌大小的一塊瓦片,真就丁感覺沒有。

肯定是寶物,但具體威力、內中神奇,都要靠戚東來自己去摸索了。

戚東來小心收好,對和尚認真道謝。

免不了的,拈花從一旁笑道:“戚東來,你這威風了,將來出去,大可拿著這塊瓦告訴旁人:我曾到摩天寶剎房頂去揭瓦!”

雷動則納悶問影子和尚:“那些妖邪惡物,對戚東來不值半個大錢,直接和他討要,他哪能不給。你又何必和他打機鋒,讓他好一陣愁眉苦臉。”

影子和尚不會隱瞞,實話實說:“見他男身女調模樣可憎,我心中厭惡,當然要存心刁難。他愁眉苦臉,和尚滿心爽快。”

憎厭魔,就是要人人都來憎厭自己,聽說連摩天古剎的高僧都來故意刁難,戚東來反以為榮,笑道:“大師是真性情,騷、戚東來佩服。”

影子和尚不理會戚東來,轉目望向蘇景:“剛剛揭瓦片的時候想起來另一件事,如今中土世上,還有像樣的修佛門宗麼?”

“修行正道幾大天宗之中,正有一座佛門聖地,喚作彌天台。”蘇景對佛法了解不多,只知彌天台高僧個個佛法精湛,但具體精湛到什麼程度卻一無所知,他生怕自己說不清楚,乾脆把自己所知有關彌天台的事情盡數轉告,讓影子和尚自己去判斷。

待他說完,影子和尚笑了笑:“能想出'攬盡十七世罪業入今朝'這個辦法,也算他們有幾分修持,還不錯。蘇景,有個事情要請你幫忙。”

蘇景頭:“大師請講。”

影子和尚不急講話,雙腳開立雙手合十,站在原地低垂頭顱、凝神、調息過不久,和尚猛地撐起雙手做托天狀,同時昂首、開目,對著古剎天穹縱聲大吼:“現!”

旋即只見天空中赤紅光芒衝騰,火蛇翻捲赤炎繚繞,一蓬大火隨著影子和尚諭令而現、燒天!

火勢蔓延奇快,不過眨眨眼睛的功夫,大火便翻滾於摩天剎天空每個角落。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曉得和尚這是要做什麼。

大火熊熊,瑩白天空已經消失不見,眾人仰望的目光之中,只剩妖嬈烈焰還有惡炎焚燒過後的'灰燼',金色灰燼。

如雪如絮,飄飄揚揚,但灰燼並不垂落地面,好像小小蝴蝶似的,在半空裡輕靈飛舞,先是兩兩結伴、跟著三五成夥、繼而成群結隊。

和尚身邊人人目力不凡,此刻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天上被烈火焚燒出來的哪裡是什麼灰燼,分明是一個一個金色古篆、一枚一枚鎏金梵文!

古篆匯、梵文聚;古篆成列、梵文成行,從凌亂到整齊,從無序到結篇,那熊熊大火之下,半空里赫赫然,萬萬言字、無盡經撰。

良久過去,影子和尚終於把大袖一揮,鋪滿於視線的金色經文無風自動,層層疊疊、收攏不休,到最後傳出'嘩啦'一響,一本經書摔落下來。

和尚臉色蒼白,這番施法顯然讓他消耗不輕,一隻手伸出接住經冊,另隻手把大袖揮了揮手,口中一字諭令嘶啞'收',滿天大火收斂於無形,再看古剎天空瑩白依舊。

影子和尚腳步虛浮走到蘇景身前,將手中經冊遞給蘇景:“摩天剎千萬年精研佛法,歷代大德心血所悟盡在於此,來日見到彌天台的和尚,你替我傳下去。我的腦筋不好,今日記得、或許明朝就遺忘,拜託你了。”

有寶貝不給蘇景也就算了,竟還要蘇景代為傳報,赤目真人如何聽得這種事情,當即皺眉道:“你讓蘇景替你辦事,密篆中所錄神通法術,你好歹也得傳授他幾樣吧。”

影子和尚不以為許,搖頭解釋:“這不是修法,更沒什麼神通記載,只是最最普通不過的'三藏十二部經',隨便哪座大些的寺廟都有,我這一部稍有些奇特的不過是經解和禪釋多了些。”

不是修法,而是最最單純不過的佛法、經法,於虔誠佛徒看來它是無價之寶,於旁人眼中還不如《屠晚》好看。

摩天古剎早已坍塌,就算影子和尚完全復原,古剎也不會重現昔日輝煌,再無重開山門那一天了。但只要這部經書流傳出去,摩天剎的傳承就永遠不斷!

蘇景頭,小心接過經書。

影子和尚精疲力盡,魂陰鬼袍、袍歸原主,沉睡休養去了。

蘇景隨手翻看手中經書,書中空白,頁頁無墨。但若以靈識相探,便如墜入經法世界,眼前有佛祖結相、耳中有高僧講禪;或以一道真元相加,冊中經文又會飄蕩而出,結字半空任人觀摩、參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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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邪 第三六五章 換鞋


東土人間,大洪治下春沽城,羅貓忙個不休。

他是城中‘威德祠’的知客,平日里專責引領信徒祭拜真君,若有人相詢,他會把佑世真君匡護凡人、布惠人間的事跡做仔細講解。

早在三百多年前,‘屠晚’劍仙蘇景之名就傳徹大江南北,再經皇家建祠、帝王奉位,百多年經營下來,威德祠當真好香火,日日人流如織,進香許願、酬神還願,信徒往來不休。是以羅貓平時都很忙。

而今春的年景不好,東土南方水澇成災,城中聚攏災民無數,朝廷開倉放糧、威德祠也托佑世真君之命布粥施衣,廣賑災民,羅貓就更忙了。

可是今天,羅貓有些心不在焉,忙碌之中總忍不住把目光飄向站在大殿門口那兩女一男:

兩個女子,一個看上去二十出頭,人打扮,本是中上之姿,只是兩只眼睛離得稍遠了些,由此打了個折扣,只能算是普通長相;

另一個十六七歲的年紀,少女模樣,五官精巧容貌俏麗,尤其難得的是她天生了一副明媚笑容,微笑之際光艷燦爛,實在惹人心動。

同行而來的男子則是一條大漢,身似鐵塔、黑面冷目,身著一件雕翎大氅,那份攝人氣勢羅貓平生僅見忽然間,羅貓福臨心智,又轉頭向著殿上神龕望去。

所有威德祠皆有朝廷興建,無論哪一座都氣象非凡,大殿兩側,九十八頭天鴉仙兵分列,神臺正中三人供奉,中間那個自然是身背長劍、英武不凡的佑世真君,左首為凌霄大將,以黑鷹本形成塑;右手則是托山大將,相傳這位將軍本是千年松鼠修行得道,以道像而立。

據說,這大殿上的神位布局,就是當年佑世真君第一次相救真頁山城、施法備戰時的情形。

羅貓目光梭落處,正是真君左首凌霄大將,小小知客心中暗忖:是了,門口那條黑大漢的氣度,與凌霄大將頗有幾分相似。

其實三個人長得如何,羅貓倒不是特別在意,真正讓他納悶的是,這三個人上午時就來了,到現在天將黃昏,還沒有離去的意思。可他們不上香、不拜神,就在門口站著。

少夫人和黑大漢還好些,偶爾會交談一陣、有說有笑,那個明媚少女卻魔障了似的,就那么直勾勾的望著真君大像,面帶笑容幾不動一動。

只是中午威德祠施粥時,少女跑前跑后,著實幫了許多忙,待施粥過后她又不動了,繼續呆立看真君

“成了,看一天了,見了泥胎尚且如此,見到真人你還不得把他一口吞了。”兩眼離得稍遠的人終于不耐煩了,相勸、也是調笑。

少女聞言眨了眨眼睛,笑容真正綻開、那份明媚更盛,耀得旁人眼前一亮。

人口中嘖嘖有聲:“去了莫耶百多年,再回來時整個人的神氣都變了,我看了都恨不得捏一捏你的臉蛋,要是他見了,怕是會一口吞了你。到時我擦亮眼睛盯著,看你倆到底誰吞了誰。”

“除了吞還是吞,改不掉的蟾蜍性子。”明美女笑出了聲音:“什么時候去趟離山,讓白羽成和他的皇帝玄孫兒說一聲,在龕臺上再添一位蹈海大將,蘇鏘鏘身邊少了裘大都督,看著總覺缺了些什么。”

小金蟾青云撇了撇嘴巴:“裘平安那副樣子上神臺?十成信徒見了,立刻走了八成。”

不聽搖頭:“不怕,捏成泥鰍本相,就看不出混橫兇惡了。”

小妖女不聽剛剛從莫耶回來,她在家鄉耽擱百多年,具體發生什么也未細講。

當年蘇景去西海,跟著摩天剎鐘聲傳遍世界,再后來蘇景消失不見,雖然不敢就此肯定,但旁人也大都能猜到,他多半是進了摩天剎。

不聽返回中土,想去看看蘇景,不管能不能見到,總是要去西海一趟的,正好小金蟾也想去碑林探望小泥鰍,兩人結伴而行。

就算她們神通廣大,畢竟還是兩個女子,大黑鷹義不容辭做沿途護送。不久之后天色沉黯,暮鼓響徹全城時,威德祠再告施粥,不聽又自告奮勇跟著幫忙,隨后拉上小金蟾:“咱們先走,夜裡再來。”

小金蟾詫異:“又來?還來做什麼?”

“那蘇景像不對勁呢。”

“哪里不對,我看還不錯,再怎么說也是泥胎塑形,哪會完全一樣,神氣有了也就是了。”小金蟾說道。

不聽卻不理那套,執意要等夜深人靜時再來。

子夜時分,當值今晚為神君更香的羅貓忽覺一陣陰風席卷,當即打了個機靈。

心中默念‘佑世真君保佑弟子諸邪不侵’,羅貓大著膽子四下查探了一番,威德祠各處安安靜靜,全無異常。羅貓這才放下心,重返于大殿、點燃三株清香侍奉神君。突然他覺得這真君大像,似是有了些變化,可再做細看,真君威嚴、如天人對眾生俯視,又全無異常。

上上下下,羅貓對大像好一番打量,終于恍然大悟,兩處不對勁,果然有人偷偷動過了真君大像!

第一個不對勁的地方,大像燦然,落入金身的浮塵被人抹拭得一干二凈;再就是真君其他未變,可、可它老人家換了一雙鞋。

原來塑像腳踩的登云靴變成了一雙薄底軟靴。

羅貓膛目、木立。

片片刻就給數丈高的大像改換了靴子樣式,羅貓能明白此事人力不能及,必是妖孽所為,但他不明白的是那妖孽為何要給真君換鞋,很有趣么?很無聊啊!

摩天古剎,最后五個月一晃而過。

影子和尚又復顯身,單腿獨立于一處廢墟,一手指天一手戳地,擺出了個怪模樣。

他的法度蘇景等人看不懂,不過也無需懂,終止護山大篆、讓古剎重現人間這些事情全由影子和尚一手操持,旁人只有耐心等待的份。

與贈寶、斂經不同的,這次施法,既沒有宏大異象也不見巨力涌動,甚至蘇景連一絲靈元震蕩都察覺不到。

等了好一陣子仍不見動靜,戚東來忍不住皺眉,問蘇景:“靈不靈啊?”

蘇景不置可否,應道:“你再仔細看看影子和尚。”

戚東來凝神關注,片刻后神情微微一變極難察覺的,影子和尚的身形,正在緩緩變淺淡、變透明。

和尚是影子、是一段魂,身體淺淡便說明他在不斷耗去本元。若長此以往,待他完全透明一刻,就是魂飛魄散之時!

影子和尚是在用性命去拼,終止古剎的護山大篆。

又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影子和尚終于收了古怪手勢,轉身回到蘇景身旁,點點頭:“成了,稍等。”

此刻和尚幾乎五成透明了,眾人視線透過他的身體,隱隱約約可見他身后廢墟輪廓。

戚東來整肅面容、眼中輕浮一掃而空,以魔家弟子之禮對影子和尚躬身致敬,其他人也不例外,口稱‘多謝大師’,齊齊向和尚施禮。

就在蘇景重新站直身體那一刻,一道金色光芒突兀綻放于白色天空,旋即層層流光飛旋,金光一路鋪展,自天邊直直延伸到眾人身前,寬七丈、長無計的一條金光大道!

無需影子再做指點,人人可知這就是離開古剎重返人間之路。和尚當先邁步,笑容清清淡淡:“走吧。”說著當先邁步,踏上金光一路走向天邊。

三尸收入黑石洞天、小蛇金龍早回大圣玦,蘇景、相柳、戚東來三人并肩,跟隨影子和尚身后。

另外值得一提的,登上金光大道前,蘇景自錦繡囊中取出了一雙新靴子,手腳麻利給自己換鞋。

不聽送他的第一雙鞋在去莫耶時碎了,送的第二雙他還一直沒穿,此刻換上了。

戚東來看得納悶:“這是什么講究?”

“大道氣派,穿新鞋走著,心里更敞亮。”蘇景笑答

行走之間,影子和尚對三人道:“一天之后,護寺大篆當再做行轉,至少三百年輪轉。”

蘇景點點頭:“下次大陣停歇之前,還請大師和我知會一聲,蘇景邀齊同伴,再去一趟‘剎天摩’。”

戚東來插口笑道:“這是離山劍宗要出手、鏟除那邪佛一伙么?到時候記得送個消息來,也算我一份!”

“若是把你也叫上,蘇景就請不到其他幫手了。”小相柳沒開玩笑,他實話實說,有個如此讓人厭惡的同伴,旁人誰還會和蘇景為伍。

戚東來一指路旁:“有種你下去,別跟我一道走啊。”

蘇景一旁聽著搖頭微笑,心中盤算的仍是‘剎天摩’。

就算不能把邪佛徹底誅滅,至少也要讓它大傷元氣。

摩天古剎雖然隱遁于護陣,但它對世間的影響仍在。最明顯不過的,西海中大小精怪都受了禪香沁染,從蝦米到老黿、從螃蟹到巨鯨,個個都天生一顆佛心。

或許他們修行淺薄、還談不到為善、度人,至少它們不為惡,骨子里那份兇性平時也大都收斂著。

可是現在‘正反’逆轉,摩天剎被壓住了,那再影響西海的便不是古剎禪香,而是‘剎天摩’的邪佛法度。

千八百年可能無妨,不過假以時日,誰敢說西海妖族不會從佛變魔?到那時遭殃的可不止是這海中生靈,邪魔惡欲無度,怎么可能安于海域不去花花人間。

撥亂、反正,將剎天摩打回原形,蘇景心中定議之事。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個日出,我送你三百六十五個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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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邪 第三六六章 玄空


下午有些事情,晚飯那章提前發——

金光大道漫長,但路上幾人飄飄,不多時便走到'天邊'。

走在最前的影子和尚面色突變,身形微微一震、猛地站住腳步。

小相柳問道:“大師為何停步?”

“路斷了。”影子和尚緩緩轉回了頭,他的神情古怪莫名,疑惑有之、失望有之、難過有之。說話同時,他伸手指向前方。

蘇景循著他的指點望去:金色路、白色天,遠處時乍看是接駁一起,但現在行至近前仔細觀瞧,路盡頭與天壁間尚存一隙,發絲般細小的一道縫隙。

蘇景所見,身邊一妖一魔也都察覺,戚東來直接問和尚:“差了這一線會怎樣?”

“金橋與天空一隙相距,古剎與人間千里遙遠。”影子和尚深深吸了一口氣,神情裡的失望與難過消失,可那份迷惑依舊留在眉宇間,不曾減少反倒更濃了些。

一仙、一魔、一妖,三個青年都曾經無數風浪,遭遇意外都不著慌,蘇景平靜問道:“具體什麼樣的情形,還請大師指點。”

說話間蘇景心念轉動,三屍顯身於金光大道,眼下不是胡鬧的時候,雷動面色沉著,當先說道:“我們三人中去一個探路,旁人在此耐心等候。”

另兩個矮神君神情肅穆,異口同聲:“恭送雷動天尊!”

少有的,雷動沒和兩個兄弟胡攪蠻纏,取了寶劍在身縱身向前躍去。小小的一道裂縫,看上去連片羽毛都漏不下去,雷動偌大活人,才一經過便一聲怪叫,就此消失不見!

雖然心中有了準備,蘇景等人還是忍不住一皺眉。

此刻影子和尚也收斂心緒,可他想要給出解釋,卻又不知該如何措辭,躊躇了好一陣子才緩緩開口:“不妨把裂隙看做一道巨壑。摩天剎在西、人間在東,中間巨壑相隔。不是虛空、也非實在天地,我們喚它做'玄空'。想要重返人間,便要穿過千里玄空。”

說到這裡的時候,蘇景身後人影一閃,雷動回來了,講起自己經歷:“漆黑一團,什麼都看不到,腳下好像有路,我跑了一陣罡風襲來,扛了片刻,然後腳下一空掉下去了。”

“天尊是摔死的?”赤目問。

“不是,摔了好半晌始終不見底,等得不耐煩就抹脖子回來了。”跟著雷動又問和尚:“到底有多深?”

“一百年。”

雷動問得是深淺,和尚回答的卻是時間長短。

也不管旁人的迷惑,影子和尚繼續說道:“那裡沒有光、不存方向。修持再強,身識五感也只剩凡人程度。且玄空內不受靈識探索,不受遁法或飛渡之術,只能靠雙腿。”

“只要邁步,腳下自然有路。但停步過一息,腳下就再空無一物由此墜落玄空。另外會有罡風、天雷、苦海等等阻隔,擋你前行。”

“摔下去,再休想重新飛起,只剩不停墜落。百年後才能落地,不會死,屆時人會重返摩天剎。就算不掉落,若百年未能走到彼岸,也一樣會被送回寺中。”

聽說不會死人,蘇景等人的神情並未輕松下來:不死,但出不去有什麼用。難不成枯老於這廢墟古剎中麼。

大概說明狀況,影子和尚搖頭苦笑:“這'渡玄空'本是我摩天剎當年的一道題目,我想不明白它怎會出現於此!”

削發為僧,便是出家。若和尚有天不想再修行,會重返人間還俗。

人心復雜、時時會變,現在還想著青燈古佛修持一生,或許下一刻又懷念人間想要還俗,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天下所有寺廟都有還俗的和尚,摩天剎這釋家聖地也不例外。

如今蘇景面前的'渡玄空'就是摩天剎給想要還俗的僧侶出的題目:你能走去人間,便​​可出山還俗!

玄空攔路,三屍心裡老大得不痛快,聽影子和尚解釋過後,他們一點不客氣,赤目冷笑:“老和尚肚子裡得有多少壞水,還能想出這等損透了的題目! ”

拈花語氣大大不屑:“又有誰能走得過去,誰都得在這耽擱百年時間,最後還是被送回廟裡,下不了山、換不了俗。”

“要我說,摩天剎何必定這題目,”雷動冷冰冰的接口:“有哪個和尚想還俗,直接綁到大雄寶殿,當著佛祖與闔寺和尚面前,卡擦一刀砍了他的光頭,豈不痛快!”

影子和尚也不著惱,只是搖頭解釋道:“那玄空是還俗之路,但內中險阻又何嘗不是從名利心到清靜心的修持過程。”

能被摩天剎列入門墻的弟子,自然都有大好天資、有不俗修持。這道還俗的題目,其實就是要過關的弟子看明白:當初你經歷許多、如此困難才來到佛前修行,如今又要再回去,不覺可惜麼?

未能過關、耽擱百年重返寺中,師父會問他一句:還要還俗麼?

若弟子堅持,山門大開放他下山,再不會有絲毫刁難。

但大多數想要還俗的弟子都能在這一關裡明澈漸悟,畢竟摩天剎的門徒都慧根深種,幡然悔悟。

至於能一次過關,成功走過'玄空'之人,必是有大定力、大智慧、大堅持之人,這等人,去到哪裡不可修行?他還俗入世,又和常伴大殿佛前有什麼區別。

這個時候蘇景開口了,先望向戚東來、小相柳:“怎樣?”

“千里不遠。又不會死。”小相柳八字回答。

戚東來笑道:“萬一我失足摔落,一定會拉把你們拽下去,一百年摔落無聊,得找個伴聊聊天。”

小相柳一臉憎惡,斜忒憎厭魔弟子一眼。

蘇景卻笑道:“嗯,我也是!”

小相柳聞言,倒是想開了,袍袖抖了抖亮出一道鐵索,正是'毗摩質多羅'九樣法器之一,鐵索如蛇蜿蜒,纏於三人左腕。

綁好了,三個人都踏實了,蘇景笑了聲:“走吧。”

言罷,三尸收回洞天,鬼袍重新加身,三人對望,彼此點點頭同時邁步踏入玄空!

濃稠黑暗立刻降臨,以三個年輕高手的目力看不穿半寸距離。五感迅速虛弱,變得和凡人無異。蘇景早有準備,心念微轉'金輪明澈'法術成形,陽火凝化驕陽、升於頭頂三丈。

玄空只禁身法與遁術,普通法術大可施展無虞。可施展了也沒有用,蘇景能察覺,'太陽'就在自己頭頂,眼前仍是漆黑一片。

蘇景都如此,另兩人就更不用說了。

寶剎玄法,眼中黑。

哪怕你燒起萬里大火,自己眼中是黑的,又豈能得見一絲光明!

黑便黑吧,三個人腳下沒有絲毫停頓,雖不是縱躍急行、但走得也著實不慢,不敢片刻停留。

但是沒走多久,三個人同時感覺:旋轉

並非眩暈,也不是天搖地動,這種來自身外的'旋轉'不會影響蘇景等人腳步,更沒有半分顛簸或搖撼,以蘇景的猜測,這是'玄空'自身在改變方向。

又或者說,這片玄虛空間,'方向'在隨時亂變。

果然,察覺到外間變化的影子和尚,自鬼袍中傳音:“這才是最難的。”

五感無用、眼內漆黑,玄空方向又混紊亂變,就算不停步不墜落,渡玄空之人又怎麼可能始終保持向東的方向。

嬌嬌柔柔的一聲'嘿嘿'笑,戚東來開口:“完了,甭走了,聊天吧。”

相柳怫然不悅,不停步:“天魔弟子都向你這般沒志氣麼?”

戚東來語氣輕松,不生氣:“不是沒志氣,而是心有智慧光,一眼就看明白這局沒得破。”

方向都不存,又何談去往彼岸。

人間就在東方,可是東方又再哪裡?

忽然間,一陣劍鳴輕嘯,同時蘇景開口:“莫慌,是我的劍。”

放出寶物護身,這是再正常不過的舉動。可憎厭魔弟子從來不怕惹人討厭,笑道:“有用麼?當心再把寶貝丟在玄空,找不回來。”

蘇景居然也在笑,開口莫名其妙:“要不要賭一局?”

“賭局是什麼?”戚東來問。

“我若能找到方向,你輸;找不到,我贏。”蘇景應道。

戚東來直接應道:“好!”話音落,明白過來了,戚東來被氣笑了:“找到我輸、找不到你贏,哪還賭個屁。小孩子把戲,你怎麼比三屍還要無聊。”

蘇景本就如此、一直如此,堂堂離山小師叔,如此無聊的玩笑他總會笑得開心不已,跟著轉回話題:“找不到方向,我輸。你說賭注吧。”

“你若是贏了,我的瓦片給你!”戚東來一說自己的押注,玩笑賭局立刻變成了能夠震動東土修行道的驚天大賭局。

蘇景立刻搖頭:“那不賭了,我的羅漢法棍、鎮獄諦聽捨不得拿來賭。”

戚東來卻把手一擺:“我也不用你押什麼寶貝,你若輸了,重返人間後跟我去見見我師弟蚩秀,當他面前說一聲'我可不是正人君子,我騙人不眨眼吞人不吐核'就成。我那個師弟正經把你當成正道高人,以後說不定還得讓你害了。”

這倒讓小相柳納悶了:“何必蘇景親自去和他說,你告訴他不就是了。”

戚東來笑著,語氣卻稍稍平淡:“我說,他只會當我臟口污衊,不信的。”

蘇景應道:“不論輸贏,我都應你以後不坑他不就是了。”

“你不坑他,難保還會有別人坑他,帶你去找他,是想讓他明白自己心思不足之處,明明傻乎乎的,偏又自傲得緊,太容易吃虧吃大虧。”一句話說完,戚東來又恢復輕松語氣:“就這麼定了,少廢話吧,敢不敢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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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邪 第三六七章 驕陽巡天,剎凌九霄


蘇景笑道:“我怎麼會不敢賭,就是覺得你太吃虧,有些過意不去。”

戚東來是會平白吃虧的人麼?

不過他有自己的道理:“沒有方向,就等著老死摩天剎吧。你若真能把我帶出去,那塊瓦片拿來白送你也不為過,現在我拿它做賭注,已經是佔便宜了。”

蘇景點點頭,應了三個字:“我盡力。”

接下來的行程漫長而枯燥。玄空中自有風雷水火等等劫難,這些險阻意在攔步而非誅殺,它們來時全無徵兆、暴發突兀,但威力不算太驚人,蘇景以'丈一'、'北冥'、 '刀螂'三劍護身,另兩人也各逞法寶,還能應付得來。

真正的麻煩仍是前題:方向。

但說自己有辦法找到方向的蘇景久久沉寂,他走在最前、帶著兩個同伴左拐右繞,乾脆就是亂走亂撞,哪有丁點方向可言......

時光忽忽卻無以計較,只知'良久',不知具體多久。

剛剛又沖過一片驚濤駭浪的猛襲,戚東來不知是高興還是無聊,對蘇景笑道:“我大概是看出來了,你這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玄空方向亂,所以你就亂跑...以亂治亂,亂死拉倒。 ”

蘇景閉著眼睛,臉上的神情平靜:“快找到了。”

“當我多嘴問一句,你到底打算如找方向?”戚東來追問。

“驕陽巡天,東升西落。”

蘇景的回答聽上去敷衍得很,戚東來'嘿'了一聲,語氣不存埋怨、反倒是好笑多些:“合著這麼久,你一直在找太陽呢?”

蘇景應道:“不是找,是讓太陽轉起來。”

莫名其妙的回答,但戚東來不是平凡人物,有見識更有腦筋,把蘇景前後兩句話連在一起琢磨片刻,再說話時戚東來語氣帶了一份驚訝:“你指的...是你的罡天?”

蘇景點了點頭,之後才省起旁人看不到,開口道:“不錯。”

三階十二景,人間修家的飛仙之路,想要永生逍遙就非得按照這個步驟來,全無捷徑可走。所有第六境以上的修士,都修習過'奪罡',也都煉成了自己的罡天......但也只是'天'吧,空蕩蕩的藍天,無風無雲、無陰無晴、更無星光日月。

唯獨金烏弟子,他們的天不止是天、還有日。

蘇景的罡天內金輪高懸!

當外間混亂方向無定,蘇景有望從自己的小世界、陽火罡天中尋得方向。可是現在還不行,罡天金輪一動不動,又何談辨別方向。

玄空中行走,蘇景重新催動'火剎陽天'的正法繼續煉化罡天,目的只有一個:讓罡天中的金烏,也如照耀大天地的真正金輪那般,東升西落行運起來。

乍一聽不算什麼,若仔細思量、尤其是在戚東來這等大行家想來,簡直匪夷所思!修家小乾坤不是真實天地,充其量不過'凝虛擬形、如是觀想',那是虛、是想,誰的天空能真的有枚太陽?

蘇景有。不止有,現在還要讓它轉。

沉吟了好一陣子,戚東來再度開口:“罡天中驕陽升落,是你修法寫明的?”

蘇景搖頭:“修法裡沒寫這一重,算是靈光乍現,走進玄空後才想到的。”玄空混沌惹人煩悶,可是對蘇景也真正有一重啟發,若非置身如此奇怪境地,他又哪想得到'讓太陽轉起來'。

“那你可知,你這樣做會有什麼後果?”談及修法,戚東來異常投入。蘇景的太陽真的轉了起來,那他的罡天中豈不是就有了日夜、有了四季?再之後呢,又會再衍生什麼變化?

蘇景的回答,居然是'嘿嘿'一聲傻笑。由衷快樂、打從心眼裡泛起的笑聲。

他早就再想此事,而且想得還要更深,太陽轉了起來,將來自己的小乾坤便有了時間、有了方向。時間和方向又是什麼?

古往今來為宙、四方上下為宇!

三道劫數,將十二境界劃分出三個階段:認識自我、學習世界、再獨立於世界。

有關第五到第八境的修行,都是在學習世界,按照大天地來擬造小乾坤。

而有了那'宇、宙'二字,蘇景的小乾坤便是真實存在的了,其他修家的小天地是虛假的,或者說是死的;他的小乾坤卻是真實的、活的!那他的成就,當會遠勝同輩修家。

不止是力量大小那麼簡單的,現在蘇景能想到的、更關鍵之處在於他的小乾坤是真的,是大世界之內、一個真實且獨立存在的小世界,有了這個基礎,在最後一個階段'獨立於世界'的修行中,必得事半功倍的奇效。

不過,就算以後會有天大好處,都先得等自己真把'太陽'轉起來再說,蘇景不再說話,三個人的玄空之行重歸寂靜......

沒日沒夜,黑暗中的行走,彼岸遙不可及,蘇景腳下卻不曾停過半步。

又是漫長跋涉,終於,蘇景完全沉浸於黑暗中。

不止是玄空的'眼中黑',還有他的罡天也徹底沉黯:長久祭煉過後,高懸天空從不曾稍動的金輪突然隱沒、不見了。

蘇景的呼吸緩慢而悠長,關鍵時候到了,能不能成功只剩靜靜等待。

黑石洞天中的屍尸再次動用笨法子,口中數數計較時間。整整數到七個時辰過一刻,突然,沉沉罡天似是一震。

蘇景早把一道神識投映罡天,此刻忙不迭環目四顧、尋找。本在身後、因他轉頭變成了面前......那前方、極遠處,正有曙光初透!

旭日殷紅、透染天邊!

柔和、稚嫩、甚至只能用弱小來形容的罡天曙光,卻真真正正地耀花了蘇景的眼睛。

曙光之後,便是旭日昇起。這個時候蘇景的罡天突兀暴起轟轟悶響,重重天穹劇烈搖晃.....

旭日所現,罡天定東方!

日出瞬瞬,罡天定紀元,正月建子,甲子正初一。

天還是天,但此刻開始,蘇景的罡天有了時間、有了方向。

不長功夫,罡天的大響收斂巨震平息,一切恢復了平靜,但那一輪驕陽,升轉不停,從此開始行運九霄!

與此同時,玄空中的蘇景忽然重睜雙目,轉回頭看了看,笑道:“怎麼,戚東來,你喜歡啃自己指甲麼?”

正邊走邊啃指甲的戚東來想也不想,直接應道:“嗯,小時候養下的毛病...你怎能看得見?”

罡天日出,蘇景辨東,他的心中有了篤定方向,外間的混亂再無法影響到他,玄空密法加於他的'眼中黑'不攻自破,蘇景回復目力。

有了方向,又有了目力,剩下的行程便是一馬平川,小心應付著那些'風雨雷電',蘇景在前引路向東、三人同時加快腳步,沒用幾天功夫蘇景眼前就出現一道金光巨壁,得了影子和尚的指點,大家曉得這就是'邊界'了,不存絲毫猶豫一頭撞過去,跟著三個人只覺得周身一涼......

渡玄空、入西海!

甫一離開玄空,三個人的護身靈識立刻恢復,周圍情形一目了然:海床上燁燁生輝,一藕生荷花,一廟座蓬臺。

只有蓮臺小廟,卻不見那雄偉輝煌的'剎天摩'。倒是在蓮臺小廟之下,倒映著一方陰影,不用問了,這'影子'就是被壓倒的'正面'摩天剎,蘇景等三人就是從其中逃出來的。

只有正面、卻不見了反面?

四下里,還有大群海中妖孽跪拜於蓮蓬臺小廟前,三人靈識一掃心中有數,聚集在附近的全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妖,都未修得人形,了不得二、三靈階。

這時候影子和尚又告顯身,也不理會蘇景等人,站在深海中,和尚神情復雜、緩緩抬起頭向上望去......

蘇景隨著和尚一起仰望,旋即'啊'地一聲低低驚呼!

金烏神目洞穿海水,直投天空,只見九霄雲上,煌煌赫赫一座金光大寺高懸!山門上橫匾巍峨,蘇景等人再熟悉不過的三枚大字:摩、天、剎。

蘇景還道自己看錯了,用力眨一眨眼睛在看,明明白白,那天上神廟的匾額正是'摩天剎'。

影子和尚的聲音從未有過的低沉:“假的。他們改了門匾,但仍是'剎天摩'。”

正面被鎮壓海底,反面卻投影於九天!

正面永遠不見天日,真相無人知曉,反面卻偷天換日,'剎天摩'光明堂皇地做起了'摩天剎'!

以反充正,除非進入其間見到邪佛本相,否則誰能辨清真偽。

這個時候蘇景心生一兆,揮手一抄,一道璀璨精光被他握在拳中。攤開掌心,是一塊小小水晶,內中七彩流轉、奇光璀璨。

戚東來問道:“是什麼東西?”

“玄空。”蘇景應道。一方水晶,便是之前他們走過的玄空結形所化。

原來破掉'玄空'同時,也就收服了'玄空',算是摩天剎送給還俗弟子的禮物。

之前影子和尚不覺蘇景等人能過這一關,也就不曾提及此事。

大好珍寶、大好禮物,當真值得歡喜一番,可惜,頂了摩天剎之名的'剎天摩'高高在上、明耀天地,蘇景無論如何也開心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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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邪 第三六八章 拆匾

    海底發生的事情複雜,小相柳不忙猜度,搖身一變化為九頭蛇本相,開口對附近小妖道:“這裡究竟發生何事,與某家從實講來!”

    見了三個人突然從海底冒出來,附近小妖們本就受驚不淺,此刻再見相柳顯出真身,群妖轟然大亂。相柳全無耐心,怒罵道:“亂跑妄言之輩,誅殺無赦!”

    得金玉菩提相助,相柳九命補全;也是金玉菩提的緣故,除了正中一枚蛇頭外,兩側八頭頸下,都生出一串佛珠紋記。

    可是相柳最近又開始煉化'毗摩質多羅'的法寶,頸下佛珠盡數變作了人面珠,無一例外都是哭號、痛苦之面。

    相柳發威,頸下所有人面法珠,皆隨主人叱喝一起開聲尖嘯,有的大哭有的厲嘯......

    遠古兇物的妖威,小妖們根本承受不住,頓時蜷縮在地全身瑟瑟發抖,剛剛要混亂的場面被迅速鎮壓,相柳又再發問,這次情形就好得多了,幾個知情小妖嘰嘰咕咕,對相柳說個不休。

    小妖還沒能煉化人形,自然也說不了人言,好在相柳天生就懂得海中妖孽之語,有問有答把事情了解大概......

    一百四十年前,一陣晨鐘傳遍世界,中土修家陸續趕來、枯守於此地。

    人間修士一輪一輪的替換,等待。直到十年前,海床突顯異象,靈種破土、生藕展葉;荷花開蓮蓬長,小廟端坐蓮蓬台。隨即金光萬道一座大廟顯身海床,所有這些事情都和蘇景等人當初經歷過的一模一樣。

    只有一重差別:剛剛顯身時的大廟,匾額平白一片,並無名稱提鐫。

    如果匾額上寫著'剎天摩',佛門高僧、或者見識廣博的中土大修,還能窺出端倪、猜到這海底大廟的本相。但是匾額空白,又有誰能想得到,它會是一座邪佛兇寺。

    說到這裡,小相柳稍稍停頓,又加重語氣對蘇景重複:“十年前。”

    蘇景明白他的意思。無論是正反。古剎只要顯形就說明護篆終止...便是說,他們三個人在'玄空'中整整走了十年。

    蘇景點了點頭:“繼續講。”

    再接下來的事情,就和蘇景等人當年經歷大相徑庭了:古剎的護篆再未開啟,'剎天摩'就屹立在海底。但大門緊閉不容任何人進入。

    無人能進‘剎天摩’。當然也就沒有人遇害。而海底突顯如此異象。守護在此的中土修家紛紛傳訊回門宗,一時間從人間到西海處處劍光飛遁、抬眼可見風駕雲輦,大批修家趕來。

    被驚動的又何止人間。西海的土著妖孽也聞訊而至,不過古剎門前人人克制,十年之中,倒沒什麼兇鬥搏殺之類的惡事發生。

    正道修家、西海妖孽越聚越多,海底的'無名古剎'安穩屹立,始終大門緊閉。有些高深海妖或中土修家等得不耐煩,想要靠著法術遁進去,不過古剎自有妙法封禁,無人能闖。

    直到三天前,古剎突兀迸起刺眼光華,七彩飛旋中,山門上巨大匾額字字凸顯:摩天剎。

    旋即古剎猛震,一躍破海再躍沖天,直直飛到九霄雲上,凌空而懸。跟著禪唱飄散佛香氤氳,那巨大山門緩緩打開了,一個清清朗朗的聲音傳遍四方:摩天古剎重歸天日,佛門大開廣結善緣。

    十六個字,前後重複了七遍。

    相柳說到這裡,蘇景忍不住嘆了口氣,剎天摩的氣象不存絲毫破綻,如今它大開山門......蘇景所料不差,遠古神廟再現人間,早在此守候多年的修家、海妖,又怎麼可能不進去瞻仰一番。

    也不是沒有謹慎之輩,但這一邊有精深大修有凶猛大妖,人多勢眾實力雄厚,又有什麼可擔心的。三天前,眾人登天拜訪摩天剎。在眾人進入大廟後山門又復關閉,到現在尚未見一人出來。

    至於蘇景面前這群小海妖,是因為修持淺薄尚未修成飛天之術,才留在了海底。

    這個時候蘇景似是察覺到什麼,神情微微一喜,揚手打出一道劍訊,同時對身邊同伴道:“三百里外有離山弟子留守,我召他來相見。”

    不長功夫,劍光分波破浪,一位離山弟子直入海底,四十歲左右的中年。蘇景認得此人,洪澤峰樊長老門下弟子,喚作陳恆。

    差不多就在這位離山弟子趕到同時,戚東來突然忙碌起來,只見一道道金色飛煙掠海而來,紛紛沒入他的手掌。

    前後一共十七道、天魔宗召喚弟子的靈訊金煙。

    不用問了,這些靈訊都是戚東來被困摩天剎時傳來的,金煙神奇,找不到人也不會散去,而是游弋於附近不休尋找,如今戚東來返回人間,它們捕捉到氣息立刻趕來。

    蘇景暫時顧不得戚東來,與陳恆一陣低聲交談,很快,蘇景就變了臉色。

    與其他門宗不同的,'剎天摩'顯身海底,離山並未再派重要人物前來,就由當值在此的弟子負責守候。

    扶蘇、劍尖兒、劍穗兒、滇壺峰盲眼少年......除了這些與蘇景相熟交好的同門,進入邪廟的離山隊伍中還有另外兩人:黑風煞、莫耶不聽。

    十年前,不聽一行三人自天斗山趕來西海,小金蟾去碑林探望夫君,這會估計早都回去南荒坐月子了;另兩人則來到此處,先與離山弟子一起等候,然後跟著一起進去邪廟。

    一旁的相柳忽然插口,蛇目陰冷注視陳恆:“為何你沒進去?留守在外也不用躲出三百里吧。”

    “下山前掌門諭令,就算古剎開放,也要在外面留守一人。”陳恆應道:“退出三百里等候。也是掌門吩咐。”

    沈河的心思果然是不差的,留一個弟子在外,真要出了什麼事情,也能為後來人說明狀況。蘇景點點頭,一道真傳劍訊出手,萬里急急、將自己所知狀況傳回門宗,又對陳誠道:“此地無需守候了,你回離山去。”

    陳恆面露驚訝,但並未多問,躬身告辭就此離去。蘇景又轉頭望向戚東來:“你有事?”

    “師門急召。我非得立刻回去不可。”說著。戚東來抬頭望向天空邪廟,反問:“你要去闖?”

    蘇景點點頭。

    戚東來沒去嘮叨'師命難違、身不由己'之類廢話,只是說道:“萬一你們沒出來,自有天魔弟子為你們報仇。”

    相柳冷哂:“就憑你?”

    蘇景則笑了笑:“萬一出來了。有機會再見蚩秀。我會給他講一講'坑不了再打'的道理。”

    這是渡玄空時。戚東來的賭注。聞言,虯鬚漢肅容:“那賭局明明是你贏了,也還要還我這一注?那沒​​的說了。既然離山小師叔把贏做輸,騷戚東來只好把輸當贏,那瓦片我自己留下了。”

    “憎厭魔尊傳承,果然名不虛傳!”蘇景真正笑了起來。那塊瓦他不貪圖,本想著若戚東來把瓦片拿出來,自己擺一擺手不接,沒想到魔崽子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

    說話時三人身法不停,自海底直直向上,幾句話說完,海面轟隆一聲大響,巨浪傾盪水華沖霄,三人同時衝出水面......

    此時再看蘇景與相柳,已經化身兩個年輕和尚。

    再沒廢話可說,彼此道一聲'保重',戚東來騰起雲駕向著中土方向飛掠而去,蘇景與相柳腳踩祥雲,直奔邪廟。

    這個時候鬼袍早已重回蘇景身上,影子和尚附魂於袍袖中。

    正向上疾飛,蘇景忽然皺起眉頭,小相柳還道有敵人偷襲,目中精光一閃:“怎了?”

    不等蘇景回答,鬼袍中的影子和尚就沉聲道:“要進邪廟,非得如此不可。”

    反面去不得正面,一樣的道理,影子和尚也不能進入剎天摩。

    片刻前蘇景忽然發現鬼袍氣息變幻,影子和尚竟將自己神魂中的靈精一點獻於鬼袍。這便是說,影子和尚'自甘墮落',把自己變成了鬼袍的器魂。從今往後、身份以論,他再不是摩天寶剎的僧侶,而是鬼袍主人的奴僕了。

    摩天剎唯一的弟子,剎天摩作祟人間,他非得進去邪廟阻止不可,莫說放棄了身份,就是魂飛魄散亦不足惜。

    和尚不提自己,又繼續道:“另有件事,你們要小心...改換匾額,對剎天摩的邪魔來說,絕非易事!”

    若無禁法守護,外人向給邪廟換塊匾不是難事,可是對於邪廟中的妖魔來說,'剎天摩'是天命之名,它們想要自己修改...除非修得逆天改命的大神通、大本領!

    “前前後後也還不到兩百年的光景,想不通,邪魔為何會力量暴漲。”影子和尚沉沉一嘆。

    當嘆息落下,蘇景和相柳已經登臨高空,來到那座輝煌大廟門前。

    三方便門緊閉,相柳想都不想,邁步上前舉手砸門,同時開口想要喊喝,可是叱喝到了嘴邊,卻突然改了說辭:“你...你作甚?”

    相柳抬頭,滿臉驚訝望著蘇景。

    蘇景正竄上山門,雙手用力搖撼著那塊十里巨匾,口中應著相柳:“擾亂視聽的東西,看著礙眼,摘了它。”

    大聖玦氣息外露,高處那個年輕修家,雖是和尚裝扮,卻滿身邪佞肆意張狂,一如當年叱吒南荒、大鬧剝皮的妖精大聖!

    一到邪廟,二話不說,蘇景先拆它的匾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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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21:00:4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六九章 不妨拍我試試
        

    ‘轟’的賁烈巨響,‘摩’‘天’‘剎’三字剛勁、足足十裡巨大匾額,被蘇景一手摘下!

    蘇景自己都有些意外,巨匾居然不存禁制守護。估計是那一廟邪佛凶菩不曾料到竟真有人如此瘋狂、會來拆摩天寶剎的匾牌。

    幾乎同個時候,摩天剎山門大開!

    “妖僧放肆!”

    “罪該萬死!”

    “這便受死吧!”

    連串叱喝聲中,一群人衝了出來,或法寶或神通接連出手猛攻蘇景。

    出乎蘇景意料的,咆哮著想自己動手的既非凶菩也不是惡羅漢,而是一群西海妖精。

    四十多個蝦精蟹怪,個個都是和尚化形,人數不算少但修持普通。

    哪用蘇景出手,山門前還有另一位‘妖僧’,相柳和尚滿臉不耐煩,一只手抬起來,好像轟蒼蠅似的,向著正衝出的妖怪們遙遙一拍。妖精們只覺得一股巨力從天而落,擋不住也逃不開,慘叫聲中盡數被拍翻在地。

    總算小相柳身懷‘金玉菩提’,心中少了幾分殺念,見他們不是邪廟凶魔,手上只用了一兩成力道,拍斷了他們幾個骨頭做個懲戒。

    巨大的匾額拖在身後,蘇景跳回相柳身邊,面前幾十個海妖怪哀號不休,再往山門內望去,只見大隊人馬氣勢洶洶,正要蜂擁衝出!

    蘇景非但不驚不怒,反而面色一喜:湧過來的,要麼是西海精怪,要麼是中土修家,一打眼足有數千之眾。這麼多人都毫無損傷,看樣子對邪廟還頗有維護之意,便是說邪廟尚未露出凶殘本色、邪佛尚未動手。

    小相柳沒有蘇景那麼想法,誰想打他他便先打誰,把落下的手再度揚起,依樣而為又是遙遙一拍,衝在最前的近百人嗚哇亂叫,也被砸翻在地、一時間爬不起來了。

    兩個外來妖僧,一個二話不說直接拆匾、一個默不作聲揚手打人,兩下子過來就顯出了凶悍,亂哄哄向上衝的海妖、修家們情不禁放緩身法這個時候忽然一聲喊喝傳來:“都讓開了!”

    喊聲落下人群止步,馬上向左右分開,讓出了一條道路,只見十七八個出家人模樣的魁偉海妖大步而來。只看場面就曉得這一小群妖怪頗有威望。為首的妖怪兩只眼睛分隔奇遠、都快長到太陽穴上去了,也分不清他是蛤蟆精還是鯰魚怪,此妖目光森然、便走便冷聲開口:“大啊!”

    小相柳管他是什麼妖怪、管他是要質問還是動手,第三次揮掌虛拍,十幾個妖怪一個沒剩下,或趴或仰全部夯砸倒地。

    蘇景也看清楚了,聚集附近的妖邪、修家都是平凡之輩,既不見東土大修、天宗門下,也不見西海中了不起的精怪凶物,剛剛被小相柳打翻的那一伙,還沒有一個比得上蝦和尚。

    此時又一個聲音響起:“摩天剎遠古時主持西方匡扶天地,今日乾坤繁盛也有摩天剎的一份功勞,這等地方豈容旁人撒野?兩位太過狂浪,貧道縱非佛門中人,也要向爾等討一個說法!”

    說話中,一個背負長劍的蒼老道士走出人群,在他身後還跟了七八個年輕弟子。

    小相柳又要揮手,蘇景卻及時橫臂攔住了他,這個老道他認得,當年闖蕩虎兒虎無燼山時曾見過一面的,無定道宗的老師叔拙季。

    這是個正道人物,為人坦誠實在,不忍讓相柳一巴掌拍傷,蘇景拖著巨匾走上幾步,冷笑道:“哪裡來的這麼多閑雜人等,廟裡的和尚都縮到哪裡去了?”

    拙季不退讓,反問:“你又是什麼人,來這莊嚴聖地撒野,人人皆可教訓”

    對面的小妖僧突兀罵道:“恁多廢話!”拖著巨匾向前一跨。不見飛騰或縱躍,只是再簡單不過的邁上一步,但相隔百多丈的距離,盡滅於他一步之間!

    全不容拙季反應,小妖僧空出的一只手向老道臉上一抹。

    不問慘叫不見血光,只有冥冥中一聲怪笑刺耳,小妖僧手心一空,拙季老道消失不見。

    一爪抓碎頭頂、一掌拍爛身體,又或者張口把人吞了皆不足為奇,可揮手間把人硬生生的抹掉!便如從沙盤一群泥塑中拿走了一個誰能不驚。

    小妖僧伸伸手,一個修持之人消失無蹤。

    躁動人群突兀安靜,拙季身邊無定道弟子又驚又怒,但又哪擋得住蘇景揮袖一甩,個個摔飛開去,落地後並未受傷,可經脈巨震丁點力氣也使不出來了。

    下一刻,大聖玦開敞,妖邪氣度彌漫而起,小妖僧目光陰戾掃過全場,獰笑:“還有哪個,強出頭!”

    拙季老道這一邊,被蘇景一掌抹了臉,便覺身體輕飄飄不受控制,剎那過後清涼拂身,說不出的舒服愜意,再看四周已經變了景色:天空火雲滿布彤彤艷艷,浩瀚大海無盡綿延,一座座島礁如星羅棋布,自己正置身一座島礁。

    還有三個身高不足常人一半的小矮子各負長劍,正滿眼好奇的打量著自己。

    拙季哪能不驚,拔劍在手,脫口喝問:“這是什麼地方?”

    “道長莫驚,是蘇景魯莽,得罪之處務請見諒。”一道神識投映於黑石洞天,蘇景現身。

    黑石洞天能‘收人’,但石頭不止是法寶,更是蘇景的一大要穴,真正的要害所在。能被收進來,要麼就是真正信任的同伴,要麼是本領與他相差遙遠之人。

    若是強敵蘇景決計不敢收到此處,洞天內沒有禁制法術、敵人在這裡發威蘇景非得遭受重創不可。

    一見蘇景,拙季愈發驚詫了。蘇景也不容他發問,三言兩語解釋前情,隨即問道:“凶廟內的情形,還請道長指點。”

    兩個小妖僧踏過山門,面前數千妖、修面色憤怒,但目光大都有了些遲疑,妖僧著實凶猛,遠不是他們能對付的。

    終於,一聲佛號自眾人身後傳來。

    所有人都面露喜色,摩天剎的高僧來了!一邊回頭觀看,一邊錯動腳步讓出道路。

    一個中年和尚,長得眉清目秀、穿著干干淨淨,從頭到腳莊嚴慈悲,哪還有一絲邪魔氣息,正雙手合十、神情平靜地望著兩個小妖僧。

    蘇景、相柳對望一眼,邪廟以假亂真,廟中邪魔也都改頭換面。

    顯身的那個‘寶剎弟子’,打量了對面兩個妖僧幾眼,最後落目於蘇景,微笑道:“我說你啊,拆我家匾額做什麼?那麼大你拿著不累贅麼,快快放回去吧。”

    沒有滿口道理,也不會三句一佛偈五言一典故,就那麼平平實實的講話,好像普通人聊天一樣。說也奇怪,中年和尚這樣的談吐,反倒更讓眾人覺得他修持高深,頗有返璞歸真的氣意。

    高僧好言相勸,小妖僧‘嗯’了一聲,手微晃,十裡巨匾消失不見將其收入了挎囊。

    ‘古剎高僧’見狀,搖頭笑道:“這位師弟好大的口袋,算了算了,你喜歡你就拿去吧。”

    這時人群中一個西海妖怪怒聲道:“妖僧狂妄無知,大師又何必對他客氣,這等妖孽越是忍讓便越是猖狂,還請大師動用雷霆手段,趁早超度了他們兩個,也算為乾坤除害!”

    一人開口,個個開口,莫不是附和之聲,剛剛平靜下的人群頃刻又復躁動,群情激奮,都勸高僧降魔除妖,無須對兩個妖僧半分客氣。

    相柳和尚笑了,伸手一劃,把對面所有人都圈在其中,對蘇景道:“你還攔著我?個個都欠拍。”

    無意低語但也沒有刻意揚聲大喊,那些海妖、修家們大都沒留意相柳說什麼,可‘古剎高僧’聽得一清二楚,臉上的微笑由此收斂,神情冷清下來:“這位師弟很喜歡拍人麼?好,不妨拍我試試。”

    ‘古剎高僧’聲內藏法,清清楚楚送入每個人耳中。

    相柳、蘇景兩人又次對望,都是一樣的心思:凶廟妖邪假扮慈悲、邀買人心的手段倒是不錯。那些凶物真的變了,原來他們凶殘狠辣,但噬人吞血的**強烈難以自控;如今可以輕松駕馭本能,聰明了、進步了。

    ‘古剎高僧’說完,擺了擺手大袖,示意眾人退開一些,以免無辜被殃及。

    再看那些海妖、修家,或面色興奮,或目光炯炯,全都是興高采烈的模樣。待他們再望向兩個小妖僧,便如打量死人一般。

    ‘古剎高僧’聲音不停,平平靜靜:“或者師弟就此收手,我不會再追究什麼。之前傷於你手中之人,是我照護不周、我的錯,我去償。”

    說到此,他又把話鋒一轉:“若你執迷不悔,再胡亂傷人,便真的走不了了。”

    話音落,小相柳的手忽然動了,一樣的招式、揮手遙遙拍人;一樣的好使,只要被他手掌籠罩之人,只有被打翻在地一個下場!

    相柳沒急著去打和尚,他向著人群揮掌,剛剛哄鬧時最激動最起勁的之人,便是他的巴掌落處!

    人群驚呼怒叱,另有三個人,幾乎同時開口

    小相柳手上打人,目光直視‘古剎高僧’:“我胡亂傷人了,你能怎地。”

    ‘古剎高僧’眼中怒色閃爍,口中叱喝:“入阿鼻地獄吧!”揚手一道燦爛金光震起、直撲相柳。

    蘇景則對相柳無奈搖頭:“打那妖僧就是了,何必與旁人計較。”

    相柳再開口,但這次沒有說話,嘴巴大張一口吞了和尚打過來的金光,跟著手勢不變、又猛力一揮不再打海妖、修家,而是遙遙拍向了和尚。

    轟隆悶響!

    拍海妖和修家,相柳只用一、兩成力;現在打妖僧,實實在在十成大力!

    ‘古剎高僧’之前見相柳出手,覺得自己應該能應付,哪想到對方巨力暴漲抵擋不住、臉孔朝下、被頭頂降臨的巨力硬生生碾於地面。

    ‘古剎高僧’也被拍了。

    小相柳口中咯咯有聲,不知咀嚼著什麼,笑聲有些含混:“裝模作樣,什麼東西。”言罷,‘噗’地一啐,跟著叮當脆響、一枚被咀嚼得不像樣子被他吐到了地上。

    兩個小妖僧對面,數千人的聒噪一掃而空,瞬間寂靜。

    高僧在地,手抽抽腳抽抽、爬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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