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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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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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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19:21:28 |只看該作者
升邪 第三五零章 星星之火

邪魔法術,狂風暴雨一般,其間還夾雜著巨大白象一次次頭沖牙刺。

這等強猛攻勢,就算一座大山也早都被轟蕩成飛煙了,盤結於禪房外的相柳卻巋然不動!

每有重擊落下,蛇身上都會掀起重重漣漪,伴聲如大海狂嘯呼號,而當漣漪平復,巨力也隨之化解。

小相柳不動搖、不吭聲,更不去做反擊,任'帝釋天'法度千萬,大蛇只存一念:匡護身下禪房。

一方猛打、一方強撐​​,這場爭鬥的結局如何無人知曉,唯有交與時間公斷!

聽著外面的神通轟鳴,禪房中人臉色很不好看。就算小相柳能堅持良久,就算'帝釋天'轟之不動氣得哇哇怪叫,可說到底,如今也是個只能挨打不能還手的局面。

一口氣直接窩在心底,堵得人不爽快。

十六頭頂上的傷口很快就長好了,回到屋中後垂頭喪氣,心情不言而喻:好朋友小相柳在外面挨打它卻無能為力,它自己的寶貝龍輦也被敵人打成了兩段。降生以來最鬱鬱之日莫過今天了。

還有,被相柳掃入禪房之前,十六張口把兩截大龍都吞入腹中,現在肚子裡漲漲的,難受。

赤目真人長吸、長呼,暫壓心中鬱結,紅眼睛望向戚東來:“你怎樣?”

戚東來說話的聲音比著蚊吶也響亮不了的多少:“比死人多口氣罷了,多出了四十條經絡,也就這個意思了。”說到這裡他居然還想笑,可惜沒力氣讓臉皮活動。

十二正經、奇經八脈,無論什麼人,無論什麼修行,都只有二十條經絡,戚東來多出來四十條?

天魔解血下,每道經絡都斷碎成三截,二十變了六十。

赤目聞言。愁眉深鎖沉沉一嘆:“蘇鏘鏘修得金烏大焠真,陽火淬煉有重鑄經脈之效,百試不爽,端的神奇。”

戚東來一聽就來了精神:“當真?”

“當真。”赤目的眼中,臉上滿滿難過:“有他在,你不必擔心。”

戚東來仔細看了看赤目的神情:“我有救了,你為何一副死了爹的神情?”

“救人有什麼可高興的!為何要救。還不是因為挨了打吃了虧!看你被打成這副德行,我撫掌大樂你就開心了麼?”赤目的道理明明白白。戚東來一時不知該如何去辯。

赤目也不再理會戚東來,轉頭望向蘇景:“蘇鏘鏘,這有個人,六十條經絡了,你伸手給救救......嗯?”

邊修行邊救人,蘇景有這樣的本事,當初在大聖識海烈火世界時就是如此,可赤目在發問蘇景後,他卻無動於衷。赤目也才看出他不對勁......

天罡沖頂、惡僧奪舍,蘇景能對勁才怪!

除了一段神識獨立、引導入體天罡、行運正法淬煉之外,其他所有神識全都集中於心,全力對抗那瘋魔了的和尚。

摒念而專注,蘇景做全力觀想!九道神識流轉,帶動腦海中所有散亂思緒,集中精神時。也就集中了精神中所有的力量,想像自己腦海中存有一團火焰。

蘇景尚未煉就元神,全神貫注做本源觀想,以想像中的火焰凝結魂魄之力,是對抗奪舍的唯一辦法。

全神投入了,蘇景只有身內思。根本就不曉得外面發生的事情。

眼前微微一亮,觀想下,蘇景看到自己祖竅中一蓬烈焰妖嬈......可那大火才一開始閃爍,惡僧就於憤怒嘯叫中飛撲而來,狠狠一掌派下!

火光泯滅,靈臺再受巨震,無以言喻的陰冷更甚。

觀想之火不生。對惡僧奪舍便無以相抗,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專心再專心,重新再去想像新的火焰。

第二道火光燃點,片刻明亮、片刻溫暖,片刻又被掐滅。

第三道觀想之火,第三次無情寂滅......

阻止蘇景觀想火焰同時,陰煞之氣自兇僧'身上'滾滾散開,狠狠去侵、去佔、去腐蝕、去咬噬蘇景的三魂七魄!

蘇景不過才第六境,感受不到自己的魂魄究竟在何處,但那份噬魂蝕魄的痛苦卻感受得再清楚不過!自內而外的陰寒,來自心底深處的冷,即便烈火天罡洶湧灌頂也溫暖不來。

意識在無可抑制的模糊,眼前飄晃著那兇僧的猙獰面容;耳中隆隆的兇僧瘋狂大笑。

勉強再凝神、再觀想,因想像而生的火焰,一次比著一次渺小、火光一次比著一次黯淡。

這根本不是一個層次上的爭鬥,即便那兇僧沒有身體,在外面較量,抬抬手也能把蘇景打得支離破碎;何況兇僧在體內、何況蘇景連元神都沒有..... .冷得神識彷彿都被凍住了,蘇景張口大大地打了個哈欠,可他自己並不知道自己打了哈欠。

思緒亂了,全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神識漸漸羸弱,蘇景幾乎想不起來自己正在做什麼。還有:莫名其妙、亂七八糟!一個和尚在禪房打坐、一個和尚引火燒老和尚的遺骸、一個和尚在碑林間散步......散碎記憶、一個個片段,在蘇景腦海中亂轉、閃爍,這些都不是蘇景的記憶。

蘇景還在觀想不停,一次次的升騰火焰,讓自己能強撐下去的,卻再不是'意識',而是本能...是從打落生開始就刻在骨頭裡的倔強!

第十八次,或者第三十一次?早已數不清了,又一團火焰閃爍於祖竅中,這火小得可憐,如豆。它散出的甚至都不能算做光,模模糊糊、淺淡低黯的一層暈罷了。

從初時的烈火熊熊,到現在火燈如豆。

兇僧的笑聲愈發瘋狂,依樣而為、撲上前舉手就向那熒豆火焰拍下......很快、這具軀殼很快就要換個主人了!

手掌未落、陰風已至,小小火焰全無抵抗餘地,泯滅,祖竅、靈臺中,又復漆黑一片。

禪房中的蘇景,滿頭長發寸寸轉白、泛著晦暗的白;皮膚再不見絲毫光澤、彷彿入土已千年;還有身體中散出可怕味道,並不臭,可是聞到讓人心中窒悶、沒法說的難受。

蘇景還未敗。至少現在身體還是他自己的,至少現在,憑他觀想還能再有火焰!

再觀想、火焰生。

哪裡還是什麼火焰,只是一枚火星吧!就算不用去撲去踩,它自己又能堅持多久?

兇僧桀桀大笑,閃身、揮手...突兀間獰笑變成了怒吼,這一次在他掌下不見陰風鼓蕩。反倒是一聲劍鳴響亮!

長劍,不見往昔的明亮、失去曾經的銳氣。但這劍還在,劍身狹長、吞吐寒芒,兩字古篆亙古銘刻:屠晚。

蘇景的第十一魂!

陷於深深沉睡的屠晚終於被危機驚醒,閃念而至、抵擋兇僧一擊,為蘇景護主那最後一枚火星。

劍來的突兀,兇僧猝不及防,剛那一掌等若把自己的手送到劍鋒上,屠晚之鋒豈是那麼好消受的!

兇僧巨痛,怒吼。目中兇光猛綻,可是當他見到屠晚時,卻又猛地一愣,沒再急著發動猛攻,呆呆站在原地,目光挪動緩慢、幾乎是一寸一寸地打量劍魂。

幾乎同個時候,一道烏風飛旋而至。墨色濃重、風雲浩大。飛舞之際卻全無聲息。烏風沉落、將那最後一點火星柔柔包裹、層層圍護......鬼袍被蘇景收入體內時,會化作本相,便是這無形烏風。

鬼袍有護魂奇效,在和尚奪舍開始,此寶無需蘇景調運就行轉開來,全力對抗兇僧的侵蝕。否則以蘇景不堪一擊的魂魄,根本就堅持不到現在。

此刻屠晚驚醒趕來,鬼袍也從護魂改作護火。

觀想之火能集結魂魄之力,護火即護魂;但那火併非因魂魄而生,是以護魂無益於護火。

之前蘇景火起剎那就會被妖僧撲滅,鬼袍全無護持火焰的機會,直到屠晚擋下了兇僧。鬼袍才能真正來匡護火焰。

得了鬼袍包容,火星稍稍明亮了一些。

和尚不動,屠晚不動,就那麼默默對峙。

陰冷感覺稍稍減弱,蘇景的神誌也隨之清醒許多,顧不得去理會其他事情,再做全力觀想!那火星就是希望所在,只有讓它旺盛再旺盛,變作兇僧無法撲滅的陽火怒焰,蘇景才能保住身體......

禪房內,蘇景危殆;石室外,相柳苦擋邪魔。其他人現下都還算平安。

十六在地面上轉了許久,外面它幫不上忙,這小屋子又實在讓它氣悶,尾巴尖一甩,鉆到了蘇景臉上、跟著靈光一閃,就此消失不見。

只要蘇景不刻意阻攔,大聖玦它可隨心出入,小陰褫返回令牌了。

落身於洞天,小陰褫把嘴巴一張,轟轟兩聲,朱紅大龍兩截屍身落地。

十六展開身形,圍著大龍轉了好幾圈,又停留在斷口處仔細打量了好一陣子,之後人立而起,口中的忽忽怪叫時長時斷,說也詭怪,下半截龍身忽然動了起來。

龍屍本來就是死的,被打成兩段也不會再死一次,無論上半截還是下半截,都還能聽從十六指揮。

那兩只龍爪一撐,歪歪斜斜地向前走了幾步,跟著又翻又扭、隨著十六的法令,朱紅大龍下半身,嚴絲合縫地接駁於上半身。

巨大屍身拼湊完整,十六老爺似是開心了些,口中又一聲怪叫,奉他法諭,朱紅大龍雙目一張、飛天而起......

上半截飛起來了,下半截一動不動。

兩截龍屍,十六隻能指揮其中之一。

意料之中的事情,但還是忍不住大失所望,十六很不痛快、肚皮朝上仰天躺倒,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

不過沒趟多久,忽然它又跳了起來,口中呼來喚去、張羅著重新把兩段龍屍接駁好,跟著又把嘴巴一張,這次它吐出了個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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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20:47:13 |只看該作者
第三五一章 龍云布雨,龍氣生煙

十六蛇身盤繞于大鰲贈送的寶瓶,嘴巴大張咬住瓶塞,腦袋左搖右擺,不料這瓶塞塞得十足結實,試了好幾下都竟未能拔出它。



小陰褫不耐煩起來,蛇頸猛一提,蠻力相加,只聽‘啪’地一聲脆響...瓶塞仍未拔出,但瓶子被它給勒碎了。

忙不迭提念,十六催動一道玄風,輕輕托住了瓶中滴落的真龍精血。

指肚大小一滴血,比起凡人鮮血,顏色不見更鮮艷、光澤不見更剔透,看上去沒有絲毫奇特,可它落在十六的感嗅,卻是奇香無比,幾乎讓它沒法把持的誘惑。

蛇信下立刻就涌出了口水,十六老爺吞一半、流一半。

真龍精血懸空,東面斷成兩截的大龍,西面口水長流的小蛇。

本來動用龍血就是想修輦的,可嗅到了它的奇美滋味,小十六很是躊躇盤在地面、苦思良久,十六終于下定決心,狠狠把口水都啐到地上,小小身體猛地飛撲而起,亮出獠牙,向著自己的龍輦用力咬了一口!

咬龍輦泄憤過后,小蛇把法術一轉,那一滴真龍精血盈盈顫顫,滴落于巨龍尸身、上下兩段的接縫之處。

龍血落,發出滴答一聲輕響。緩而又緩的滲入縫隙。

接下來再沒動靜了。

龍尸沒反應,天地間也無異象,小蛇人立而起,頸子左搖右晃,腦袋上看下看,口中的忽忽叫聲滿是納悶。

要知道瓶中不是普通的龍血,而是敖家得道天龍、西海神皇的元精!若小龍初喪得了這滴血,原地復活都不是笑話。這條龍死得久了,就算活不回來。至少也能讓傷口痊愈。

尾巴尖一抖,十六躍上巨大尸體,扒著腦袋伸進傷口去看,龍血消失不見、不知滲到哪去了。

尋找半晌無果,十六又跑去看龍頭。撐開眼皮看龍目、倒映出一條通體烏黑眼窩頂了兩片白鱗的小蛇;鉆進嘴縫探龍咽,對著那粗擴嗓眼忽忽叫了幾聲,回聲沉悶;又跑出嘴巴去抻龍須,長須卷曲、被小蛇咬住、抻直了,一松口龍須嗖地一聲又恢復原狀

上上下下探查了好一陣子。十六盤起了身子,委屈無比的把頭顱埋于身體,想不通,怎么可能會沒用?該發生的事情沒發生,那么寶貝的龍血自己都沒舍得吃。白白浪費給龍尸,還不如喂狗呢。

十六委屈死了,蜷縮了好久,悉悉索索地起身,垂頭喪氣地爬上龍頭、回到它最喜歡的龍耳中去了。

自從滴下真龍精血,小蛇所有心思全都放在了‘龍輦’上,它未曾留意。大圣玦的天空中,不知何事一道龍云凝結,從模糊到清晰,從一道云弧開始生出云鱗、云角、云爪云結龍相。威武且巨大,橫貫于大圣玦天空!

蘇景根本不知道小蛇回來了,一份心神勉強維持奪罡修行,另九道心神聚合一起。全力觀想自己的本源之火。

得了鬼袍維護,再加蘇景全力以赴。渺小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火星緩緩盈擴,先是螢火如豆、再長做三寸火苗時間無以計較,到現在那枚火星已經變成小小的一蓬篝火。

只看火焰大小的話,挪入泥爐,差不多能燒起一只砂鍋,夠兩三個人打個圍爐、吃上一頓火鍋。

同樣置身于蘇景祖竅中的兇僧,自從屠晚顯身他就再沒動過是身形未動,他的臉時時刻刻都在變化。

時而面現恍悟、似是想起了面前這柄劍魂的來歷,可很快他的目光又告混亂;

時而眼露慈悲,似是清醒過來,神情剎那安寧。但也只是剎那,再一眨眼他又變成瘋魔樣子!

天人交戰之中,和尚痛苦遠勝旁人想像。

屠晚也不動,但長劍始終在低低鳴唱。八戒文學

再不是初到時的怒嘯,劍鳴聲清澈,屠晚動唱、助和尚回復清明。

漸漸,和尚清寧的時候越來越多、維持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情形大有好轉!

蘇景卻不敢絲毫大意,甚至他都不去關注和尚,只顧自己‘想出來的火’,強些、再強些。

數不出的時間過往,終于和尚的面色完全清靜了下來,雙目中血色褪去、眉心短角與口中獠牙緩緩收斂,他又變回了那個癡癡呆呆的白面僧。

先看了看屠晚,似是覺得這神劍眼熟,但和尚的目光混沌依舊,想了一陣他還是搖搖頭;跟著和尚又抬眼打量四周,明顯大吃一驚:“祖竅靈臺?我怎會在這種地方?”

前塵往事盡數遺忘,不過最最基本的認知不曾丟失,和尚面露苦笑:“進人祖竅,我來奪舍么?那豈不是入魔了!罪過,罪過”

說話間身形一轉就要離開,可是才把身子轉動一半,他的動作陡然僵硬。

背身相對,面貌不可見,但他口中喃喃清晰可聞:“奪舍?我來奪舍...我又怎能奪舍...活人怎么可能奪舍另一人?”

說到這里,他的雙肩漸漸抽搐起來。

屠晚的輕鳴淺唱始終不停。自從這劍魂進入蘇景體內以來,從未有過的耐心。

大圣玦洞天內,突兀一道驚雷響徹四方!

驚雷過后,暴雨滂沱。

十六縮在龍耳中,身體蜷曲、無精打采。

外面雷鳴不休電光閃閃、大雨下得轟轟烈烈,天翻地覆般的吵鬧。十六煩不勝煩,可惜一來沒長手去賭耳朵、二來他也沒長耳朵可供一堵,只有把身體蠕動幾下,又向大龍的耳蝸深處拱了拱忽然,十六老爺腦中靈光一閃:下雨?

大圣玦洞天向來風和日麗,濃濃妖氣中暗藏水靈滋潤萬物,什么時候也沒有下過雨啊!

驚訝之中,十六化身烏光沖出龍耳,查看端倪。

才進入雨中,十六的身體便告一僵,嘴巴一下子長得老大陰褫本就是惡龍轉世,是以分辨得再明白不過:這不是普通雨水!

這場雨并非自然而來,它是真龍雨駕。

太古時那些真正大龍皆以雨為駕,所到之處電閃雷鳴,大雨如注!

猛地一道閃電劃破天際,十六悚然昂首,閃電余光未散,閃耀于烏云,滾滾黑云陣中,赫赫然一道雪白長煙...龍云布雨、龍氣生煙,正是真龍氣意。

‘龍煙’張牙舞爪,自烏云之間來回游弋。

頃刻十六便融會貫通,滴入‘龍輦’的那滴精血,要先成效于九霄,再落用于地面龍尸。

十六霍然大喜,可還不等它歡呼雀躍,天地間突兀一聲龍吟嘹亮,萬里烏云猛烈顫抖滾蕩,萬千道閃電于同個瞬間,自烏云各處劃起,齊齊打入那道白色龍煙之內。

龍煙轟然崩碎,而烏云、白煙之間所有真龍氣意,也盡數被天雷淬煉,化作一道金色的龍影,自九天搖擺直下,正正扎入龍尸之內。

狂雷爆起,紫弧癲狂,大雨下得瘋了,冥冥之中那龍吟越發嘹亮,每一振聲便湮滅天地所有聲音!

金色龍影沒入龍尸,再一眨眼,燦金光弧自兩段龍尸的裂隙間綻放!如此耀目卻并不外泄,金光才一綻放便化作道道輕波,自裂隙而起,分向龍頭、龍尾兩個方形緩緩播散、蔓延而去。

凡目可見,尸身生肉!那猙獰傷口迅速愈合又何止愈合傷口?即便小陰褫以為自己足夠了解真龍精血的效用,也還是輕視了它!

沒有十六指揮,地面上的朱紅大龍身體簌簌發抖,緊閉的龍目大開、金色目光如炬;蜷曲的龍須翻卷,威武搖擺;四只龍爪如鉤深深抓入身下泥土;還有一聲聲不甘、沉悶的嘶吼,自它喉中綻放,奮力與冥冥龍吟喝應。

大雨下瘋了,十六也笑瘋了,口中忽忽亂叫,小小身體遁化烏光,速度比起那云中閃電似乎還要更快些,圍住‘龍輦’上下翻飛來回繚繞,看過了龍鱗看龍尾,再沖回前面去看龍頭,馬上又想起來傷口也得注意,從到傷口它又向看龍爪

忙死十六了,雖然龍血融于龍尸后,不用施法不用照顧、根本再沒什么用它去做,十六還是把自己忙死了。

大圣玦內小陰褫撒歡之際,祖竅靈臺中,白面僧停止了抽搐,猛又轉回了神!

短角又生、獠牙再凸,和尚又次入魔!

想到了奪舍,就想到了自己‘已死’,得知自己死了,他再度墮身惡魔道,而這一次他的淪陷更加徹底,回身后不存絲毫猶豫,滿目猙獰十指如鉤,向著靈臺正中那一蓬火焰猛撲而去。

屠晚不再鳴唱,換而一聲沉沉嘆氣,繼而劍魂斜挑,激射兇僧!

兇僧嘶吼、怪叫,屠晚卻不再做半聲怒鳴,就那么沉默著,于兇僧滾滾相斗,打成一團!

于蘇景看來,一僧一劍的戰團,只是一團翻翻滾滾的黑風,惡斗具體情形全不可見

惡戰不久,忽然和尚的戾笑聲響起:“屠晚?屠晚!你屠得是什么?屠得掉晦暗晦夜、迎回來驕陽燦燦,又有什么用!你救的了天地,也救不了眾生!天該死地該死,眾生也該死,該死的東西救來作甚?該死的東西,你再怎么救也救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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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20:47: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五二章魂魄妖嬈,性命光彩
怪聲大笑之中,黑風轟然散去,惡戰中的一僧一劍又復顯身。

兇僧遍體鱗傷,身上傷口道道深可見骨,連半張臉孔都被劍魂削落,傷勢奇重、可到底...他還是贏了。

屠晚潛力耗盡,本就已經強弩之末,斗不過這入魔的和尚,此刻劍柄被兇僧抓在手中,掙脫不得。

兇僧的笑得氣喘吁吁,口中卻仍疊疊不休:“煉什么劍,徒勞之舉;屠什么晚,無用之物!既然是沒用的東西,還留著作甚...斷了死了,一了百了,哈哈...哈哈”

和尚入魔之后,似是記憶多了些,說的話雖然古怪無端,卻也隱透些往事線索,再怪叫聲中,他一手握住劍柄、另只手捉住劍尖,雙臂用力,竟是要折斷屠晚!

一點、一點,屠晚劍身成弧。劍魂苦苦支持著斷身噩運,可它再不吭一聲,既無怒鳴、也無哀唱,今時屠晚,沉默、平靜。

和尚雙臂乍起,用力再用力,身上所有傷口一并綻開,魂魄之身卻鮮血盈盈,不斷涌出來。

瘋魔和尚,可鮮血中飄起的是清馨芬芳。

屠晚發出咔咔的低悶怪響,不是它的鳴唱,而是折身斷體的崩裂聲音。

劍魂之痛無以復加,但屠晚仍不出聲,若天命注定它要折喪于兇僧之手,屠晚沉默以對!

怪嘯出口,和尚半張臉孔猙獰,拼出全力。要折斷神劍.....便是這個時候,一道火光閃爍。兇僧的怪嘯猛變作慘嚎。

靈臺中央那觀想之火,陡然縮成泥丸大小,迸射而起、正正打進妖僧右眼!

魂魄之爭,蘇景所有的神通、法術、真元全都沒有用處,唯一辦法、以凝聚力自己魂魄力量的觀想之火相襲。

蘇景做了唯一能做的事情。

之前只嫌無處躲避妖僧的觀想之火,此刻主動射向兇僧!

這小小火焰能有多少威力?縱然能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能給敵人造成些許傷害,到底也還是自尋死路...蘇景根本沒想這些!蚍蜉撼樹,只因不想忍了。

忍得夠了。忍到極限了!這莫名其妙的和尚,莫名其妙的奪舍,蘇景最想做的莫過去狠狠一指戳上他的額頭,問一句:你他媽的是誰?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心性中藏了一個烈字,平時深藏不露,但自有爆發之時。

再就是屠晚受難,蘇景狂怒!

火如丸。狠狠打入兇僧眼睛。

兇僧慘嚎,立刻棄了屠晚,劍魂摔落在地,再沒了起身傷敵的力氣,一動也不動兇僧疼得亂跳亂跺,揮手猛拍自己的眼睛。想要撲滅眼中烈焰。

可那‘觀想之火’是蘇景的本命之熱、魂魄之灼,此刻燒盡了敵人的眼睛,就再不是之前那么容易撲滅的了!

禪房中、蒲團上,蘇景面上筋肉扭曲、牙齒間咔咔的摩擦聲刺耳,喉中‘嗬嗬’低吼沉悶。拼出所有所有的精神,觀想觀想觀想!指揮著自己的火焰。奮力燒穿和尚的眼珠、最好能再燒盡他的腦子里去。

兇僧已經摔倒在地,驚天動地的慘叫聲,在蘇景聽來卻是無比振奮,活該這兇僧受此巨痛!剛剛他加身于屠晚之痛,如今蘇景替屠晚如數奉還。

翻滾、打跌,卻始終無法撲滅眼中惡火,無計可施之中,兇僧竟一伸手,把那顆燃火的眼珠狠狠挖了出來。

痛吼如雷!

蘇景的命火仍在兇僧眼中燃燒,和尚挖了自己的眼,也就挖斷了蘇景的‘火路’。

巨痛之下,兇僧狂性大發,回手把那顆燃燒的眼珠塞進了嘴巴,奮力咀嚼。

嚼得是自己的眼珠,也是蘇景的魂魄性命!

和尚瘋了,蘇景又何嘗不是一樣。蒲團上的青年,口中低吼突兀變作長聲怒嘯,憋悶瘋了、氣憤瘋了、不甘瘋了!

舍命一戰,不敵而亡...這種事蘇景偶爾會一閃念想到,可他從未想過,會死在這樣一個瘋和尚手中,前因后果一概不曉得,之前還仗義、慈悲的好僧人,轉面就變成奪舍惡魔,敵人是個傻子癲子瘋子,被這樣的人傷到屠晚,再被他打得生不如死、撲滅魂魄、奪舍身體,蘇景如何能不瘋、不氣。

蘇景瘋狂怒吼,瘋狂抵御,瘋狂反擊,那團火焰不值一提,但他的狂怒轟蕩乾坤!

禪房內,三尸嗷嗷怪叫,他們與本尊心意相通,蘇景狂怒,他們瘋癲!

東土人間,繁華大城,剛剛建成的幾座威德祠,供奉于佑世真君、俠劍仙蘇景神像前,香火瘋狂燃燒,眨眼便從頭燒到了根!

南荒剝皮國、天斗山、正趕赴西海途中的裘平安、人在離山習劍的三手蠻、坐鎮齊喜山的妖王六兩等等,所有拜奉大圣玦的妖精,全都感到蘇景之怒,剎那里周身妖氣崩裂、化作巨大真身!

還有大圣玦內,小小十六,正圍著自己的龍輦狂轉歡呼,猛亮出毒牙、昂頭望天,那是蘇景怒嘯傳來的方向,陰褫能直接聽到。

可魂魄之爭源自冥冥,眾多妖奴能感受蘇景之怒,卻半點忙也幫不上忙,只能空自癲狂。

就在這個時候,大圣玦內的地面劇烈震顫,嘎啦啦的地裂聲沖騰而起,連滿天雷鳴都遮掩不住!

吃一驚,而后即不管身邊龍輦,也不理會蘇景怒嘯,催動全力向著大圣玦深處飛射而去

洞天深處,大地綻開道道裂隙,一枚枚巨大石碑、百余巨大墳塋,于劇烈震動中升上地面!

幾乎直戳天蓬的巨碑,妖家古篆鐵畫銀鉤:

吾弟,黃天九之墓;

吾弟,胡真左之墓;

吾弟,侯銳生之墓;

吾弟,李靈須之墓;

吾弟,郎不回之墓還有尤其醒目的一座黑色巨碑,吾弟,陰予奪之墓!

早都被遺忘、再無人知曉的名字。

可是亙古時,這墳塋中每一塊碑上性命,都曾名動南荒、都是一方首領,絕頂妖王!墓中每一人,都是天真大圣麾下良才猛將,是與天真大圣一起出生入死的、翻天覆地的兄、弟!

他們死后,尸骨不做別處安葬,而是永存于大圣玦洞天!

小陰褫來得奇快,沖到這片墳塋前,盤結于那‘陰予奪’墓前,額頭點地大禮參拜陰予奪便是小陰褫的祖上了。

當初蘇景途徑狐地,十六進入大圣玦后再不離開,當時從狐貍到蘇景再到三尸個個納悶。蘇景只當是小蛇看煩了狐地的風景,想要跟自己出去玩。殊不知,小陰褫留在大圣玦洞天,是因它查到了先祖氣息。

但也只是探到氣息而已。陵園深埋地下,無聲無相,十六也查不出自己的祖墳到底在何處直到此刻,陵園顯世!

十六剛磕了一個頭,忽見一道蛇影自先祖墳塋中閃出,沖透烏云、洞穿大圣玦天空,快如流光只一閃就消失不見,不知去往何處了。

隨后,黃天九墓中,一道四耳黃鼬之影閃出;胡真左墓中,三位靈狐之影;侯銳生之墓,雙頭神猴之影;李靈須之墓,百須龍鯉之影;吾弟,六翼天狼之影

一座大妖墳塋,一道本相飛影!

百多妖影凌天,如此異象自然又把小陰褫看傻了眼,抬頭愣愣、連磕頭都忘了,片刻才猛又想起正事,忙不迭繼續叩頭。

祖竅靈臺,和尚口中,眼珠已經被嚼成了渣子,那團命火也支離破碎,燒得雖倔強、可終歸敵不過兇僧,漸黯淡、濺熄滅。

蘇景憤怒依舊,死到臨頭了,依舊暴跳如雷!

兇僧口中大嚼不停,口齒含糊猶自咆哮著:“該死,該死,個個該死...哈哈,身體與我...哈、哈哈,燙嘴之火,大好爐鼎,燒燒燒,看你這妖孽還能燒到幾時,身體與我啊”

瘋狂之僧,瘋狂之火,奪舍已到終了時候,蘇景最后地抵擋,力量不值一提,但那火中賁烈不變、霸道更盛!

就是此刻,一道蛇影不知從何而來,一閃遁入祖竅靈臺、再一閃沖入和尚口中!旋即影子飛散、散于蘇景那星星點點的命火之中。

下個瞬間烈火烹油!那一團燦爛之火綻放于兇僧口中!

全無征兆,和尚不明所以,蘇景也莫名其妙,但那團得了滋潤、正煌烈綻放的烈焰,卻來得再實在不過!

火勢暴漲,兇僧猝不及防,咆哮再次變作慘叫!

在蛇影之后,狐、鼬、猿、鯉一道道大妖飛影也飛射而來!大圣玦、眾妖墓中升起的妖影盡數趕到!

它們無可擋、它們不回頭、它們光電般飛閃,帶著萬萬決絕、毫不猶豫撲入和尚口中!火勢得了它們的支持與滋養,一漲再漲,頃刻化作烈焰之海,噴涌、播散。

剎那之間,整座靈臺祖竅,盡化熊熊火海。

口中火落在外,變作加身惡炎;口中火流于內,化作焚心怒焰。

禪房內三尸都趕到本尊情緒變化,個個緊握雙拳雙目圓睜,臉上透出濃濃興奮,閉目端坐的蘇景則開聲震吼:“燒!燒!燒、燒、燒啊!”

命火大作,光明大作。

靈臺之中光明萬丈。

那是蘇景魂魄妖嬈、性命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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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三章我本火中生
大圣玦的墓園中,墳塋一百零七座。

昔日天真麾下猛將,無論它們中的哪一個,都遠非剝皮洪吉之流可比。

早已作古,魂魄再入輪回。但它們落葬時尸身內仍有妖氣存留,大圣玦又是特殊地方,尸身內妖氣不會消散。

無數年頭,妖氣養于主人體內,漸漸純透、漸漸輕靈,漸漸‘化氣為意’,所謂‘尸身意’其實就是執念,不過令牌洞天是福地,自不會有尸變這種事情發生。

何況,眾多大妖雖狂狷卻豁達,個個都是豪邁之輩,生死不做牽掛,死則死,沒什么后悔,自也沒了怨氣,那執念只是氣意變化,并非怨念戾氣。

尸中妖氣變作妖意,繼續沉淀,又再純透,日積月累又‘聚意歸元’、繼而‘凝元入神’說穿了,妖氣于主人體內緩緩行運,最終又生成了新的‘游魂’。

不過它們永遠也不可能開通靈智,更不會再入主尸身讓亡者復生。只是它們的元力和魂魄一致,由此勉強被喚作‘魂’罷了。

雖然游魂沒有靈智,但它們是因墓主人生前妖氣而來、也就沾染了一些大妖生前本能。

當蘇景被奪舍、消亡在即;當蘇景暴怒成狂、引嘯如雷,大圣玦受到震動,墓中游魂察覺危機,以墓主生前護主本能,盡數沖天而去,趕往靈臺赴援!

奪舍之戰,比拼的魂魄之力。蘇景的觀想之火就是為了集結自己的魂魄力量。

而洞天陵園中的游魂,皆為最最純粹的‘元魂元魄’。正是觀想之火最好的滋養!

祖竅靈臺怒火成災,終于化做了兇僧的劫數,和尚長聲慘叫、翻滾于烈焰之中可他又怎么肯就此被煉化,翻騰中他嘶聲大吼:“我!”

聲音落、伸手狠拍自己天靈,和尚的身形猛漲一倍。

第二字再喊:“本!”,又是一掌狠拍頭頂,兇僧身體又再擴大一倍。

跟著第三字:“火!”,第三掌。第三次身形暴漲前后一共十字暴喝,十次手擊天靈,再看兇僧身形大若山岳,他再于火海中翻騰打滾,又是另一番驚天動地的氣勢。

和尚十個字大吼串聯一句話:我本火中生,你能奈我何!

兇僧瘋長駭人,‘觀想之火’得百多大妖精魄相助又何嘗不是越演越烈。火焰層層拔起、洶涌不休,蘇景的靈臺也隨之次次開闊、瘋狂延展。

妖僧強大,烈焰猛烈!

時至此刻,和尚再想奪舍已成癡人說夢;可蘇景想要將此獠徹徹底底地煉化掉也絕非容易事情。而兇僧入魔、神志瘋癲,根本都沒有退去或逃走的打算,就在靈臺中、與這熾烈火海死纏爛打。不死不休。

禪房蒲團上,蘇景的神情已經重新歸于平靜,但他的心神不存絲毫放松,靈臺呈現怒火燒天之勢,但要控制火海、讓烈焰結成攻勢對付敵人還是得靠那兩字:觀想。

接下來。靈臺內魂魄之爭曠日連天,于修士而言金子般寶貴的時間。在蘇景這里再次變成最無意義之物,烈火熊熊、越燒越猛,兇僧癲狂,仿佛也有用不完的力氣。

如此,惡戰不過多久,正全力觀想的蘇景,突然覺得眉心一冷。

不是邪魂奪舍時的陰寒,而是凈澈、清涼、讓人精神都為之一振的‘冷’,還不等他弄清楚這感覺從何而來,眉心又猛告炙熱,燙得眉心仿佛要融化、熔穿!

冷、熱過后,便是脹!從外表看不存絲毫變化,唯有蘇景自己才能體會,眉心狠漲,沖得額頭都要炸裂似的,還好只是瞬間感覺,脹消。

可異樣感覺未完,猛脹下就是猛縮,扯得眼珠都發痛

四種感覺接連變化,只在彈指之間,隨后蘇景只覺自己眉心在微微跳動。

一跳、兩跳、三跳。

便是第三跳,眼前突兀光彩萬道!

蘇景正做體內觀,身外事情一概不知不察,此刻眼前神光,來自祖竅靈臺:那片熊熊火海忽然綻放異彩,七色玄光照徹四方,還有、靈臺中心顯出一道漩渦。

看大小,漩心充其量能漏下一個雞蛋,可它轉得瘋!十轉中便攪動方圓千丈烈焰,百轉內整座火海都被它撩動成狂。

無邊烈焰開始浩浩旋轉,那漩渦吞沒所有烈焰,因觀想而來、因游魂而漲浩浩火海,就被那么小的漩渦不停吞噬、飛快陷落!

可這漩渦只吞烈焰,根本不理會兇僧。自漩渦顯身,充其量燃香功夫,海就變成了湖、跟著湖變了潭、潭變了灘,再一眨眼,蘇景的祖竅靈臺漆黑一片,只剩一個大若雄山的兇僧,一件軟塌塌的鬼袍,一柄光澤盡失的劍,還有‘地面’上一個勉強漏過雞蛋的窟窿。

漩渦把火海吞干凈了,漩心變成了個黑洞洞的窟窿。

兇僧不知發生了什么,他是瘋子、自也不會追究,他只曉得火沒了自己便贏了,被打壞、燒爛的扭曲臉孔上顯出狂喜之色,一翻身從地面躍起同個時候,那‘窟窿’內突兀振起一道金紅弧光,猛擊和尚光頭!

快到無可抵御,飛翔的火光,一頭麻雀大小的三足金烏!

靈臺中,燒天火海化為一頭小小金烏!

蒲團上蘇景倏然‘哈’地一聲大笑,把周圍的三尸、戚東來都嚇了一跳。

那小金烏飛掠途中,一模一樣的、‘哈’一聲笑!

金烏一閃,直接洞穿妖僧想要阻攔的巨手,向著他那大若丘陵的光頭伸喙一啄,和尚一聲慘嚎,額頭上一團黑氣噴涌開來,小金烏把雙翅一展,層層真火滾蕩,呼吸功夫就把黑氣煉化得一干二凈,再看和尚,身形整整小了一半。

小小金烏源自觀想火海,可是化形為神物后,它的力氣遠勝之前火海!

禪房中,剛被蘇景一聲笑駭到的三尸,肩膀挨著肩膀排成一排,站在蘇景面前,仔細打量著他。

蘇景坐著都比他們三個站著高。正打量中,蘇景忽又開口:“你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免不了的,又把三尸嚇一跳,面面相覷,拈花問:“他說誰呢?”

雷動一副了然于胸的樣子:“說誰誰自己知道。”

赤目繼續盯著蘇景,納悶道:“他怎么笑得這么高興?”

‘你到底是個什么東西’那一句話問完,蘇景就笑了。相由心生,入定之中重大情緒會直接映于神情,此刻蘇景沒法說的那么高興、那么開心:這句話,就是之前被兇僧打得苦不堪言時,蘇景最想戳著對方腦門去追問的。

天上大師娘、地下小師娘、天上地下大小師娘一起保佑,現在蘇景終于如愿以償:

小金烏猛啄和尚光頭,啄一下、喝一字、和尚的身形便縮小一倍,‘你到底是個什么東西’一句話問完,接連九次狠擊啄下。

再算上先前一啄,十次金烏啄殺,和尚的身形怎么漲起來、如今又如怎么縮回去了,重新變作普通人大小。

他身形一漲、一縮之間,妖魔力量幾乎消耗殆盡,再沒什么力氣掙扎了,更毋論奪舍!

金烏無情,雙翅又一扇,烈焰重新沖騰而起,千百火蛇兇狠舔食兇僧!

不過燒歸燒,蘇景還留意掌握著火候,雖然前面被兇僧打慘了,但這和尚本性慈悲、佛法精湛,只是受心魔反噬了奪舍之間思緒交融,蘇景得了對方不少記憶,由此也知道了不少事情。

好一陣祭煉,惡毒咒罵再不可聞,和尚五官慢慢回復正常,猙獰神情散去又變得癡癡呆呆,他也不再做翻滾掙扎、盤膝合十靜坐于火中,可他的身形也幾近透明了。

和尚這次入魔徹底,也只有在魂飛魄散的瞬間才能真正清醒回來,蘇景等得就是這一瞬,心念轉動,金烏聽命,立刻收了烈焰。

幾乎同個時候,始終躺在地面、不肯歸去休養的屠晚也對蘇景發出急促劍鳴,蘇景會意,劍魂是要自己留和尚性命。

火焰一散,鬼袍立刻飛起、籠罩在和尚身上,此寶有護魂之效,可保和尚不會就此煙消云散。

片刻,和尚重新張開了雙目,看看金烏、又看了看屠晚,最后低頭看了看身上的鬼袍,輕輕呼出一口氣:“多謝。”

他謝得不是蘇景饒他不死之恩,而是謝蘇景贏了自己!

和尚奪舍不成,就未添罪孽,阻止自己作惡之人是蘇景,所以,多謝。

一道神識投入祖竅,映做蘇景,問和尚:“能記起什么么?”

和尚搖了搖頭:“該記得的事情,還是一樣想不起。”

蘇景笑了笑:“現在袍中里好好休養吧,總能想起來的。”說話間就要把鬼袍收了,不料和尚費力搖頭:“慢,我還沒謝你。”

和尚不止口中道謝。

話說完,他伸手入懷何止入懷!他的手緩而又緩,竟自胸口伸了進去。

看上去頗有些猛鬼摘心的樣子,但不見鮮血,當手掏入、和尚的胸口一道道玄光播散。

掏了好一陣子,在口袋里找東西似的,終于,和尚把手又拿了出來,伸到蘇景面前:“送給你,是謝,也是歉。”

說著,和尚露出了個笑容,傻里傻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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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四章 你是一只鳥
        

    西海深處,敖家碑林。

    裘平安化作巨大真身,瘋狂搖擺著,一道道銀色氣韻自他身上來回滾蕩,偶爾開口一聲嘶吼,一環巨*由此傾蕩、自他身周滾滾播撒開去,七百裡不休!

    碑林外,鰲家首領鰲渚語氣含笑:“這位裘家孩兒,雖然性子毛躁了些、出身淺薄了些,但他體內的真龍血脈也當真了得。”

    老尼姑鰲清頷首:“想不到四瀆龍王的修持也如此精湛,以前還真是失敬了。”

    海中妖看不起江河中的怪物,敖家後裔也從未把掌管陸上四大江河的四瀆龍王放在眼中。但小泥鰍是四瀆之一濟水龍王的傳承,來到西海碑林修持後,他精進神速神力瘋長,淡水龍王血脈的威力迅速顯露,不由得大鰲們不由衷佩服。

    鰲渚正想再說什麼,忽然一道靈訊自海面緩緩播散至海底,靈訊中聲音謙和:東土離山弟子途徑貴地,絕無歹意,若打擾了仙家清靜務請見諒,來日當登門請罪。

    有人自海面經過,大鰲不予理會,不料面前銀光一閃,裘平安也接到劍訊、暫停修行來到碑林外,對大鰲笑道:“離山弟子,聽聲音好像是熟人,我上去看一眼。”

    天空中,一隊離山弟子正縱劍疾馳,為首之人不到三十歲的樣子,劍眉星目、模樣俊美。忽然他微一皺眉,傳令身後同門:“大家小心!”

    話音剛落,只見身下大海陡然開裂,一條說它是龍但更像泥鰍、說是泥鰍卻明明又有些像龍的怪物衝出巨*,攔住去路。

    模樣詭怪,但它身上蒸騰的狠烈妖威撲面而來,迫得人心頭窒悶幾乎難以呼吸!

    一行離山弟子大都驚駭,但為首那個青年笑了起來,是老熟人了,先擺擺手示意身後同門無需緊張,跟著笑道:“裘大都督,好久不見了。”

    龍樣泥鰍妖身變作了橫眉吊眼的銀甲將軍,笑嘻嘻道:“白羽成,恁巧啊!”

    白羽成這次來西海,除了幾位同輩師弟外,隨行弟子大部分是入門不足兩甲子的晚輩,帶他們出來意在磨煉。這些弟子個個都聽過說小師叔祖身邊有一位泥鰍大將,可誰都沒見過,今日領受他妖威一迫,哪還不知道厲害,心中暗暗咋舌:也只有師叔祖才能收服這等凶猛妖怪。

    這時候白羽成身後閃出一個三十出頭的離山弟子,畢恭畢敬跪倒在雲端,施晚輩禮:“弟子方先子,拜見裘師叔。”

    裘平安的輩分跟著蘇景論,和離山諸位長老平輩。

    一聲‘裘師叔’,把大都督喊得心花怒放,哈哈大笑中伸手把他拉了起來:“四方腦袋,還是這麼老實,不用行禮,都免了都免了!”

    拉起四方頭,裘平安問道:“你們嘎哈去?”

    “五十年前,冥冥晨鐘傳遍中土,疑為摩天寶剎現世,賀師叔祖與三位長老趕赴當年古剎墜海之處查探”

    遠不止離山一家、賀余幾個,當時東土修行道上不知多人都趕赴西海,但他們到時古剎早已斂起形跡,眾人一無所獲。不過賀余和其他幾位天宗大修探得那裡靈元波蕩異樣,懷疑不久後古剎可能還會再顯身。

    各個門宗的巔頂大修,都有要事在身,哪能枯坐海底無止境地等下去白羽成此行其實就是去‘輪班換崗’、守候古剎墜海之處的。

    別的門宗不管,離山每隔十五年就會輪換一次守護弟子,有時是長老帶隊,長老沒空便由真傳帶了師門傳下的寶物去。

    把自己這邊情形交代過,白羽成又問小泥鰍:“你可知蘇師叔祖的行蹤?”

    裘平安正想問白羽成此事呢,聞言應道:“也是差不多五十年前,我來西海途中,忽覺我家王上暴怒,之後就再無異常感覺”說著,他又搖頭笑道:“不過不用擔心,大聖玦性命相連,我這不好好的,他也沒事!再說他坑不了才打,打不過再坑,誰能占他便宜!”

    白羽成點點頭,又閑聊幾句便告辭了,帶隊繼續西行,小泥鰍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在身後笑問:“你結婚了沒?”

    還是來西海之前,小泥鰍得了六兩的消息,說是白羽成和涅羅塢一位名叫卿秀的女弟子情投意合,兩大天宗也有意撮合這件好事,讓他們結為雙修道侶。

    白羽成停步、微笑回答:“卿秀師妹正做關鍵修行,還要再等一陣。”

    “喜事之前,你記得去一趟天鬥山!”

    白羽成笑道:“這是一定,到時候我親自登門,給劍廬同門送請柬”

    不等說完泥鰍就大搖其頭:“送什麼請柬,晃晃鈴鐺告訴我們一聲就成了。”

    白羽成納悶了:“那我還去天鬥山作甚?”

    “大喜之前,哪能不做一場風流快活!托王上的福氣,天鬥山一片好春色,到時候讓黑哥帶你好生玩耍!結婚以後夠你想一輩子!”小泥鰍笑嘻嘻回答

    小泥鰍嬉皮笑臉之際,蘇景也在笑,自入定中清醒回來、睜開眼睛、對三屍笑,滿目滿面的快活!

    古剎之中沒有日月,時間無以計量,蘇景自是不曉得,凶僧一次奪舍、靈台一場惡戰,竟是整整五十年光陰!

    隨即蘇景又見一旁‘身具六十經脈’的戚東來,微一愣:“怎麼回事?”

    妖僧奪舍、蘇景入定時,‘帝釋天’剛乘白像而來,後面再發生什麼蘇景一概不知。

    發問同時,蘇景靈識一掃,外間情形盡收眼底,又疾聲問相柳:“你怎樣?”

    “甲胄神奇。”大蛇口吐人言,應了一句。五十年狂攻猛襲,帝釋天始終奈何不了相柳分毫,大鰲所贈甲胄,神奇不言而喻!但如今,甲胄已經有些許裂璺了,此刻還能堅持無虞,時間長了便不好說了。

    與此同時帝釋天的冷笑也傳聲入內:“擋得住一時,擋不住一世!以為縮頭入殼就有永世平安?遲早有被本座砸爛龜甲那一天!”

    “還有,屋內小妖,現在奪罡修行、還來得及麼?就算你修到寶瓶,本座眼中也狗屁不如!”

    有小相柳披保甲相護,帝釋天看不到屋內的情形,但能察覺禪房中火行充盈、靈氣行轉古怪,以他的見識,自是明白蘇景再做第六境的修行。

    三屍不理帝釋天的嘲諷,你一言我一語,將他們與帝釋天惡戰經過解釋清楚。

    戚東來天魔解血、全身經絡崩斷;小相柳祭煉寶甲、四顆頭顱半死不活蘇景聽過面沉如水,但一個呼吸過後,神情又恢復正常,‘奪罡’不休,他便動彈不得,有對外面敵人發怒的力氣,不如拿來修行!

    再開口時,蘇景為防帝釋天聽聞、改作傳音入密:“相柳,這些東西你看有用麼?”說著,他一翻手,手掌攤開來,一把棗核大小的精雕佛像。

    大小不一,形狀也不算整齊,但雕刻精細、栩栩如生,共有十三枚。

    相柳聞言將一道靈識度入屋內,在蘇景手上一掃,觀察片刻、巨大身體突兀一震,密語驚駭:“哪來得?都給我!”

    “哪裡來的寶貝?!”身體猛震不止相柳,還有中土人間辨寶第一人,赤目真人!眼珠子紅到極點,赤目又大吼:“不能都給相柳!”

    蘇景笑了,真正開心!

    不管赤目大怒,將一把‘棗核’盡數交於三屍中最聽話的拈花,後者把手攥得緊緊的,起身推開禪房石門。

    相柳身體緊緊裹住禪房,本無開門余地,但大蛇稍稍收縮身體,給石門留出了一隙開敞地方,拈花就從這門縫中,把‘棗核’全都扔到大蛇身上。

    寶甲挪動、鱗片開闔,相柳將所有棗核收入身內。生怕帝釋天會趁機進來,拈花忙不迭把門關好。

    蘇景又望向戚東來:“我助你療傷。”

    不料戚東來搖頭:“不忙,先說說你是怎麼回事,之前又喊又罵,魔障了似的。不弄明白怎麼回事,我心裡癢癢難受!”

    蘇景痛快點頭:“成,但請稍等。”說完,又做入定,不過不再是‘觀想’,九道心神合一、全部投入大聖玦深處,來到一百零七大妖陵園前,認真施禮、做敬謝祭拜。

    他到底是大聖玦的主人,雖然一直不知這陵園存在,但得‘游魂’相救,很快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以蘇景的性子,非得有這一謝、一拜不可。

    拜謝過後蘇景正待離開,忽又是一愣,身影一閃、來到洞天內另個地方:‘龍輦’所在之處。

    見了蘇景,十六一躍而起,忽忽怪叫中滿是得意,尾巴尖死乞白賴指著自己的龍輦。

    蘇景問道:“那滴龍血,你用在龍屍上了?”

    一提龍血,十六的口水又流出來了,一個勁地點頭。

    五十年時間,遠不夠龍屍完全煉化那滴精血,但這龍現在的氣韻變化,已足以讓蘇景大吃一驚!

    片刻,蘇景突然大笑了起來,沒多說什麼,心神就此散去

    破蒲團上,蘇景重新張開眼睛,三屍和戚東來早都等得不耐煩了,見他回來,個個精神一振,戚東來催促:“講吧!”

    “先給你們看個東西。”蘇景不急開口,微笑中眉心處金紅光芒一閃,受他之命,一頭小東西從他靈台祖竅跳入人間

    稍作打量,戚東來‘啊’地一聲怪叫,臉上盡是不敢置信,口中更是語氣飄忽:“蘇景原來你是一只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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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五章 天外罡,純淨火
        

    從眉心跳出入禪房的,蘇景靈台中烈火化形的那頭小小金烏。

    翎羽尚未豐滿,絨茸扎扎的;頭頂金冠尚未綻開,丁丁點的一根小豆芽;嘴巴根上、開叉處還是稚嫩黃色,金烏幼小、尚是頭雛鳥。

    可再小、再雛、再稚嫩,它也是三足金烏!鑄日為宮、光耀乾坤的火爺爺、火祖宗,三足金烏!

    蘇景從眉心喚出一頭神鳥,誰能不大吃一驚

    而相比於金烏本身,更讓戚東來驚駭的是元神!

    魔君真傳,今日天魔宗掌門大弟子,自是識貨之人。就算經絡盡斷重傷難動,他目光尚在,看得清楚:這頭幼小金烏是一枚元神,如意胎境界才能煉就的元神。

    無論什麼修宗、什麼功法,煉就的元神一定和修家一致,人的元神就是‘小人’,妖的元神就是‘小妖’,這是絕不會錯的事情。蘇景放出來的如意胎元神是頭小鳥,那蘇景也得是只鳥才對。

    所以戚東來才有了那一句‘夢囈’。

    說完之後,戚東來似是稍稍回神,眨了下眼睛、都忘了自己重傷在身,又咬牙道:“不可能!就算你是鳥也不可能!”

    修行事情,一個境界有一個境界的功課;每一個境界修煉所得,也是通往下個境界的必經之梯,從不會有隔階跨境之事。

    歸結於蘇景現在的情形:

    衝煞鑄大地,奪罡建天空,寶瓶境修行讓天地勾連,真正結成內在小乾坤。後面還有領悟境‘破無量’,體會天道,這才能讓自己的小乾坤清升濁降、衍生自然。

    把這四個境界全都修行成功,修家才有了修煉元神的資格。最最簡單不過的道理,修煉元神等若在小乾坤中創出一條生命,若天地不整,又何談生命誕生?

    可蘇景現在,才做第六境修行,天還沒搭起一半,何談小世界,又怎麼可能養出元神!

    不等蘇景開口解釋,雷動就清清淡淡地一笑:“騷、戚東來,你的修行還算過得去,可見識實在差了些,來日重返門宗,還要多看看書。”

    赤目接下老大的話題:“乾坤不整、世界殘破,所以無法孕育生命,道理是不錯的,但我且問你,是先有咱們這中土天地,還是先有的神鳥金烏?”

    拈花手摸肚皮,搖頭晃腦:“神鳥比著世界誕生更早,那世界成不成形狀和金烏又有什麼干系?”

    莫看三屍平時渾渾噩噩,偶爾中的偶爾,他們也會先知先覺。而天生靈怪,對玄虛事情的解讀,的確遠勝人間修家。

    道理似是而非,但似乎也只有這麼一個解釋,戚東來勉強搖下頭,算是揭過了這一問,又說道:“即便如此也說不通修煉元神,要有兩般‘變化’,第一變或還好說,但以蘇景現在的境界,那第二變不可能做得來。”

    靈台惡戰時,蘇景觀想

    觀想,是生火之術。

    當烈焰真正成形、成勢後,觀想便是煉火之法。

    與凶僧的鏖戰持續了多久,蘇景對烈焰的煉化便有多久。

    靈台之火的源頭,由蘇景神念凝結而來,雖然那火焰不存於真實世界,可火焰本身卻是真實存在的。

    此乃第一變:玄虛念、真實火,由虛入實。

    以蘇景的境界,就算想出了火,也沒有太大的用處:一來他的魂魄無力,這火勢大不了;另則,一個境界自有一個境界的成就,就算蘇景真元再如何澎湃厚重,層次不足、神念力量也有限、對火的觀想煉化不會有成就。

    可是蘇景先得大聖玦妖墓強援,百零七枚精魄元魂為他掀起天大火勢;再一重,莫忘記蘇景有心神十立!他是以九道心神做觀想,九念歸一、再加上智慧竅開,其力遠超同輩修家。

    兩道障礙蘇景皆破,靈台烈火再由實入形,結真像,得小小金烏,此乃第二變!

    拋開這些修行道理,還有一道真正關鍵的地方:蘇景的陽火是真真正正、最純粹無比的金烏正法,且他又以陽火淬煉骨金烏!隨他的修煉,三魂七魄早都沁染了一份金烏靈氣,那半百年頭的靈台大火、觀想入神,最終讓靈根生芽、靈株結果。

    魂魄中的金烏靈氣,被煉成小小的一頭金烏元神。

    蘇景當然不是鳥,但這如意胎的金烏小元神,穩穩妥妥就是他的。而將來修行到了境界,他還能再煉化出自己的本命元神。

    戚東來嗓子發干、費力吞了口唾沫:“那你現在算什麼境界?”

    “還是第六境奪罡。不過多了個小元神。”蘇景回答,笑容裡掩飾不住的得意

    金烏小元神是意外所得,就當他好事多得多了,老天爺賞賜的吧!

    送的。

    說話的功夫裡,小金烏一會跳到拈花肩上、一會站到雷動頭頂,還在戚東來臉上踩過三腳,不管它溜達到哪,被踩之人都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一動也不敢動

    如意胎元神離體不能稍久,此刻小家伙已經待不住了,蘇景將其收回靈台。

    也是借著解釋小小金烏來歷的機會,蘇景前引後鋪,把有關白面僧出現、破邪佛咒煉迦樓羅、心性驟變入魔奪舍等等所有事情都講了個仔細。

    聽者免不了又是連番驚奇,雷動口中嘖嘖有聲:“大寺地面蔭影,竟是個和尚他又怎麼會化成影子?”

    “不是化成影子,而是本來就是一道影子。”奪舍時蘇景得了和尚不少記憶,如今那些片段他早在心中理順,從頭開始說:“這間屋子其實算不得禪房,她本是殮房,高僧圓寂後荼毗之所在。”

    剛說一句,赤目就納悶追問:“塗皮?是擦身子麼?”

    “是荼毗。”蘇景微笑糾正。所謂‘荼毗’,意指遺骸火化。

    這座石房子暗藏玄法,牆縫中的蓮花靈火接連著一道天外罡火,專做‘荼毗’之用。話說回來,摩天剎的高僧法蛻,又豈是普通火焰能夠焚化的?非得是天外罡、純淨焰不可。

    幾人這才明白,蘇景正采奪的這道烈火罡,竟是一道天外罡!

    拈花不替蘇景歡喜,反倒直皺眉頭:“用煉屍的火修行,蘇鏘鏘你太惡心了!”

    “是和尚們引了這道天外罡‘塗皮’,並非蘇鏘鏘用煉屍火奪罡,須得分清楚!”赤目開口糾正拈花,可赤目說完後,見蘇景居然在面做苦笑,愣了愣,撇嘴道:“不會真是煉屍火吧?”

    天外罡恢弘龐大,可古剎高僧遺骸也不是普通的‘費火’,以罡火之力煉不了十幾二十具屍首就會耗得涓滴不剩。

    雖說摩天剎妙法通玄,但如此純淨的天外罡也不是輕易能找到的,是以寺中高僧又設下一陣,讓天外罡荼毗時循轉往復、結做一環。

    天外罡煉化高僧屍體不斷消耗火力,但高僧數千年的精湛修持也化歸真靈又補回天外罡,以保其長盛不衰。

    三屍聽罷,異口同聲數落蘇景:“惡心!”

    戚東來卻對蘇景道:“恭喜。”

    乍一聽‘煉屍火’確是不怎麼樣,可實際上,罡火焚化高僧屍體的過程,又何嘗不是那些巔頂神僧對天外罡的煉化。如今這天外罡飽蘊佛家修持,幾近精純業火,精彩之處全不用多說。

    而蘇景現在的修行,天罡入體被金烏正法淬煉成純烈陽火,另外那份飽滿禪意則盡數被金風收容了去,一罡雙煉、妙不可言。

    對戚東來道一聲‘多謝’,蘇景又把話題拉回裡:“當年,這間石屋的主人是個盲眼和尚,負責看護藏於石屋內的蓮花靈火。”

    且不論這和尚的職責如何,能被摩天古剎收入門牆,就足見此人生具慧根。且釋家講究眾生平等,在這佛門聖地中,看守殮房的和尚身份不見得比著主持方丈會低。

    “這地上的佛祖塗鴉,就是盲眼和尚修持尚淺時畫的。”蘇景指了指面前的炭條畫。

    “瞎子畫的,這倒難怪了。”拈花笑道。

    後來盲眼和尚修持漸深,六根越清靜,就越能明辨六塵,自然也就修得六識,其中眼識修行圓滿雙目得以復明,但他也沒把塗鴉抹掉,佛祖本無相,連看都不用看更毋論難看還是好看。

    寶剎清靜,有資格請動天外罡焚化屍體的高僧輕易都不會死,盲眼和尚平時就坐在蒲團上、手敲木魚誦經修持,漸修漸悟、再由漸悟頓悟,數不清多少年頭的枯坐,最終緣修圓滿,腳踏著金光大道登赴西天極樂世界去了。

    “啥意思,是死了還是”拈花又插口發問。

    “成佛了!”蘇景應道:“但三百年後,他又回來了。”

    說到這裡,蘇景又趕忙補充:“莫問我他為何回來,我也不曉得。”

    南荒有歸回大聖,東土江山劍域有回歸真仙,摩天古剎也有人‘回來’也不算奇怪了,三屍一起點點頭,又一起做了個手勢,示意蘇景:接著說。

    盲眼和尚重返寶剎,也不去其他地方,又回到了他的‘殮房’。

    即便在摩天剎,有弟子成佛也不是小事,這間石屋從此封閉,所有東西原封不動,只有高僧圓寂時才會開啟、請天外罡落入荼毗。

    證道成佛,一去一回,修持精進無數,待盲眼和尚重新於蒲團坐定時才發覺,自己正對面的一道牆縫、內中一點蓮花靈火內,倒映著他的一道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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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邪 第三五六章 醜陋和尚

成佛前,盲眼和尚在蒲團上坐了數不清多少年頭。須知他不是枯坐、是持心精修,久而久之,在對面那小小蓮花火中,映下了自己的影子。

只是影子極小,若非他已證道,都無法察覺。

而和尚修持的佛法,那蓮花火也是佛火,兩下相應,影子也飽染靈姓,隱隱有了開通靈智之兆。

這是奇妙緣分,盲眼和尚有意成全,當即端持法度,點化靈火中的影子,耗時良久為它開通了靈​​智。

高僧之影、蓮火中生、成佛者點化,影子不僅成功醒來、轉生,且他活起來的時候,就身俱曼妙佛法。

隨後又是漫長年頭,影子對坐於盲眼和尚,受教誨、修緣法。

盲眼和尚對影子甚好,每有高僧圓寂、天罡荼毘後,他都會取一枚舍利置於影子之心,以此助他修持。

看上去,把別人的屍骨送給自己的影子,是為大不敬。其實我佛慈悲,普度眾生,若一枚舍利骨能幫到一個神奇影子添禪味增佛香,將來影子成道再點化更多人,何嘗不是大好事。莫說盲眼和尚,就是捨利骨主人也會含笑於輪回。

天生神異、神僧教誨、舍利鑄心,影子的修行越來越精湛。

再之後盲眼和尚離開摩天剎,入世去傳道度人去了,影子和尚留在"殮房"內繼續修行。

盲眼和尚在前、影子和尚在後,於石頭房子內,坐爛了這蒲團、敲壞了那木魚

說到這裡,蘇景收聲了,影子和尚的記憶到此為止,後面再有什麼記憶全都是凌亂無比且沒什麼意義的碎片,比如一陣烈烈長嗥、幾道鮮血潑濺、一個娃娃笑了、一朵荷花綻放等等,根本什麼都總結不出來。

蘇景說的所​​有事情,都來自影子和尚的記憶。其中有關盲目和尚飛升前的事情,影子都看在眼裡、在得點化之後也就悉數記得,故此蘇景才能得知。

戚東來長出了一口氣:“盲眼和尚沒了,闔寺僧侶不見,古剎崩塌,就剩下一個傻呆呆的影子和尚?”

“傻呆呆、而且快死了的影子和尚。”蘇景應道。

若非將死,影子和尚不會維持不住人相、化成鋪滿大寺的'蔭';若非將死,修持大減,'反面剎天摩'也不會壓倒正面,顯形海底。要知道兩百多年前陸崖九來探寺的時候,他直接進入正面,古剎尚未塌成一片廢墟。說穿了,影子和尚堅持不住了,這正面的摩天剎也就堅持不住了;若非將死,靈智枯萎,和尚也不會被心魔反噬,變作奪舍妖邪入世轉生,便墮入劫數,只要真正活了就一定會受魔念滋擾,任誰都無法避免。而他本就是開通了靈智的影子,能結人形但不存真正皮囊,何異於'魂',奪舍這種事他天生就會做。

說到這裡,蘇景抬起了右手,食指揮動,一道道橙紅火焰隨他指點流轉而出,凝結於空氣,他在憑​​空作畫蘇景的畫工不錯,很快就繪出了一副和尚的肖像。

雷動天尊看了看,皺眉:“你畫得是影子和尚?恁地醜陋,還兇巴巴的。”

蘇景卻搖了搖頭,左手又起,於第一幅和尚肖像旁邊,又繪出了另一個和尚的模樣,口中說道:“這次畫的,才是影子和尚。”

雷動有些不明所以,不過還是點頭笑道:“第二個和尚癡癡呆呆,看上去倒像是記憶不整神誌缺失的樣子。那你畫得第一個和尚又是誰?”

雖然發問,但雷動心中也有了答案。

果然蘇景應道:“這個醜陋兇惡的,就是盲眼僧人。”

盲目之人,因為眼睛萎縮,長相大都會有些扭曲,同時也因他們看不到自己的模樣,所以不太控制神情,更沒有裝扮自己的機會,所以盲人的模樣,比起正常人會多幾分醜陋。

蘇景從影子和尚的記憶中,見到了盲目和尚的模樣。

影子是盲目和尚的影子,但被點化之後,他有了自己的姓命,也就有了自己的模樣,長相上與盲目和尚頗有差異。

說完,稍頓,蘇景忽然加重了語氣:“盲目和尚,我以前見過莫耶世界,那四座巨像,有他一個。”

這句話讓三屍著實一愣,拈花追問、確認:“和天真大聖、獨眼老道、三頭六臂老漢一起的那個和尚?”

待蘇景點頭,拈花'嘿'地一聲笑:“盲目和尚,也是做大事的人啊!”

“除了這些,我還另外有個想法:屠晚帶著我一路奔波,來這古剎遺址,會不會就是為了救這個影子和尚。”

會如此想,一是因屠晚對和尚的態度而來,另則,火中生的影子和尚,若是金烏陽火還不能救,天下就再沒為他續命的辦法了。

猜想得有些道理,可終歸是猜想,沒有求證之處,蘇景說完也就作罷,不再追究了。

赤目更關心寶貝,雖然那把'棗核'已經送了人,仍忍不住問道:“那些'金玉菩提'就是盲眼給他的高僧舍利吧?”

赤目看寶貝是絕不會錯的,蘇景點了點頭。

舍利被種入影子和尚心中,初時是為了助他正等正覺;但後來影子的成就比起舍利骨的主人要更高深得多,就不再是捨利助影子,而是影子煉舍利了。

那把棗核,是影子和尚給他的謝禮

赤目依舊心疼寶貝,滿臉心疼:“都給了相柳,他用得了那麼多嘛。”

蘇景笑了笑:“南荒之中,咱們只救過他一次,什麼欠我六條姓命之說,相柳糊塗、我不糊塗。”

前前後後,用去小半個時辰把事情說完,蘇景抬手輕揮,面前兩枚和尚肖像散去,火靈元重歸於他的體內,跟著蘇景伸手一引,把天魔弟子拉到自己身前。

右手按住戚東來頭頂:“靜心煉氣,這就助你重塑經脈。”

“好!”戚東來回答的言簡意賅

第一道心神,陽火為基、三這三那訣為術,淬煉屠晚、助它回復;
第二道心神,進入鬼袍,以陽火的生、暖之意,救護影子和尚;
第三道心神,常駐於大聖玦,繼續祭煉狐地妖霧,這件法寶端的神奇,非得盡快煉好不可;
第四道心神,專心做觀想,淬煉小小的金烏元神;
現在第五道心神,施展金烏大焠真為戚東來療傷;
還有一道心神常駐於心,時不時會和三屍聊上幾句,更要緊的是隨之關注外間情形忽然蘇景又張開了眼睛,問三屍:“你們的童棺,敢不敢交與我煉化?”

拈花興高采烈:“好啊!”

雷動老成持重:“別煉壞了啊!”

赤目看穿真相:“便宜你了!”為三屍祭煉寶貝,說到底增強的蘇景自己的鬥戰手段,他還真是佔便宜了。

空出的左手接過三屍童棺,又一道心神分立出來,引領陽火對其祭煉……

餘下還剩三道心神,全部投入'奪罡'修行,為自己的小乾坤煉就天空!

憑借大鰲寶甲,外面的情形暫時穩定無虞,一切都已回歸正途,蘇景開始認真修煉,只等奪罡完畢,再和那'帝釋天'算一筆仔細賬目!

小相柳收入'金玉菩提'後,也摒念入定,開始煉化這神奇寶物,根本都不理會'帝釋天',任他如何兇猛霸道,我有寶甲加身,自巋然不動!

'帝釋天'這一邊,對小相柳大打出手,猛攻數十年,非但不存力竭之象,反倒是越打越精神、越打越有力氣護法之身,鬥戰就是修煉。更難得有什麼東西被他一打幾十年仍能相抗不衰,簡直就是老天賞賜的試煉良機。

不久之後,隨著一道神通轟於相柳甲胄,帝釋天猛做開聲大吼,只見一道黑氣從他耳中飛出,下一刻黑氣猛漲、一個面目銀邪的妖僧落地,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滿面歡喜,跪拜在地咚咚叩頭,尖聲喊道:“吾主在上,孩兒叩首。拜見天帝、侍奉天帝!”

言罷妖僧躍起,催動邪法欲助帝釋天一起攻殺相柳,不料帝釋天低吼一聲:“滾開、一旁看著!”

妖僧立刻又跪回地上:“天帝之令,即為吾命!孩兒滾開一旁!”說完,竟是真的滾到了一旁去,再起身時雙臂一晃,面前多出一張黑面大鼓,小妖僧掄動雙槌把鼓打得咚咚山響,為帝釋天助威。

過了好一陣,帝釋天又是一聲大吼,仍是耳中冒出黑煙,這次是個滿口獠牙的頭陀,仍是被喝令退到一旁,比起第一個銀邪妖僧,兇頭陀毫不遜色,擺手召來一面大旗,用力搖動烈烈作響,為主人吶喊。

又是良久,第三聲大吼,第三道黑氣,赤身裸體頭頂香疤的妖嬈尼姑落地,她幻出了一隻簫,吃吃笑著,嘴巴湊上去嗚嗚吹簫助威,同時兩條修長美腿緊緊併攏起來,美目流轉,對著身邊兩位師兄眉目挑逗。

打不停,帝釋天吼聲每隔一陣便會想起,屆時必有一個邪魔出家人落地。

這邪物的修煉便是如此,除了修為漸漸增長、還能引動天命,召喚一個又一個手下出來,以後就是他麾下邪兵魔勇,永世聽命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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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七章 三年兩賭
        

    邪物喚來的手下,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好東西,個個都是溜須拍馬之輩,顯身後便執鼓擎鑼,大吵大鬧為‘帝釋天’吶喊鼓勁,對著相柳、禪房大喊大叫喝罵不休。

    由得他們的猖狂此時,蘇景全不理會,只做認真修行。

    天外罡、純淨火元灌頂而入,將之層層錘煉化作陽火精元,隨即陽火洪流分出一道道支脈,受蘇景心神指揮分赴四處各做其用;最澎湃的‘干流’則專做第六境修煉之用。

    金烏真策,第六境奪罡修持正法:火剎陽天!

    氣海、識海、心竅、大聖玦與黑石五大氣竅全開,陽火真元轟轟彙入。真元洪流不在氣竅中做絲毫停留,於五竅中循環流轉,往復不休。

    天烏劍獄、九十八枚劍獄、黃金屋、白骨金烏,還有已經收服但尚仍在沉睡的十七迦樓羅,沉浸在真元洪流中一動不動並非煉化寶物,而是要靠這些‘劍’來成就蘇景的天空!

    陽火精元彙聚成的洪流越來越龐大,漸漸躁動起來,激流轟蕩巨*翻騰,蘇景的諸多好劍隨波逐流、或沉或浮火候到時、正法自變,忽然間所有被投入洪流中的寶物,以太陽升落之序,自東向西再自西而動旋轉起來。

    開始的時候諸劍轉得奇慢,幾乎目光難查,要整整十二個時辰才能自旋一周。

    但第一周轉過,第二周再轉就要快上整整一倍,用去六個時辰;

    第三周旋轉再快一倍,三個時辰;第四轉、第五轉、第六轉下一轉永遠比上一轉快上一倍,那不就之後,諸劍旋轉速度便可想而知!而再過一陣,即便以蘇景眼光,也看不出一彈指間他們飛旋了多少周!

    劍瘋旋!

    這時再看,洪流中,每一柄劍周圍都被攪出一道急急漩渦。而劍越轉越快、全無停歇之勢,漩渦也就越轉越急、越轉越大。

    主持第六境修煉的三道心神齊動,把一道道漩渦分散於洪流各出,現在還不是時候,不能讓這些漩渦早早交彙,同時風雷聲滾蕩隆隆、玉露金風也被蘇景引入氣竅,共做修煉!

    陽火真元的洪流浩渺,做體內觀幾乎無邊無際,但是只要這一境修為未完,諸劍越旋越快之勢便不會停歇,它們攪出的漩渦也無時無刻不再暴漲。

    做無限增的漩渦,再如何浩大的洪流也有盛放不下的時候,漫長時間過去,洪流中諸多巨大漩渦擋無可擋的,開始交彙。

    此時蘇景自封五聽,駐守於心觀察身外的那道心神也做回援、投入正法修持中,仔細主持著這‘巨川’的流向,於浪湧、奔流等等無數細節處做小心干預,確保狂漩順利交彙。

    整座‘大河’都轟轟顫抖,仿佛隨時都會徹底炸碎,一道道巨大且瘋癲的漩渦,緩緩交融:

    骨金烏之漩彙於黃金屋之漩;

    十七迦樓羅也是十七狂渦,自轉之中又開始圍攏住天烏劍獄打轉、一枚一枚被劍獄漩渦吞噬;

    九十八枚劍羽自成一系,彼此交融,但它們不止攪動火元,蘇景引入修煉的玉露金風,也被它們的漩渦大口吞噬

    修煉之中,時間輕賤,不知多少時候過去,帝釋天已經身後密密麻麻彙聚了大隊人馬,足足數千人的規模,敲鑼打鼓、吹號搖旗,滿嘴的阿諛奉承歌功頌德。

    隊伍中更有不少yin邪之輩,男男女女湊到一起,全不顧這是什麼地方,興致到了便要做那苟且之事,帝釋天非但不管,反還倒哈哈大笑,神情得意。

    摩天古剎,曾度人無數、慈悲濟世的莊嚴聖地,被一群妖魔鬼怪污濁得腌臜不堪!

    就在這喧天吵鬧中,蘇景收回雙手,重新開目、長吁一口氣:“成了,經絡重塑。”

    本來重傷到無法稍動的戚東來翻身坐起,手結印、閉目行氣,片刻後望向蘇景,不道謝、也不用道謝,徑自問道:“過了多少時候,你有計較麼?”

    蘇景應道:“以你的傷,以我的本事,這一番祭煉,差不多七十到八十年光景。你覺得怎樣?”

    “恢復如初,無礙了。”說著,戚東來把靈識向外一掃,神色裡說不出的憎惡:“又過七十多年了。還需得再等上”

    本是脫口欲言的樣子,戚東來突然閉上了嘴巴,目光閃爍片刻,才繼續道:“還需再等上三年。”

    拈花納悶:“等三年,你要作甚?”

    “出去扒‘帝釋天’的皮!”戚東來眼中戾氣十足,冷笑應道。

    赤目聞言先是驚奇,隨即滿臉不屑:“憑你?再修煉三年就能出去把他皮?”

    戚東來神情一轉,笑了起來:“你們可曾聽過八個字:天魔轉世,萬古成骷!一滅一重現,一死一復生,能助我魔家弟子飛縱千裡,修持暴漲!天魔解血、經脈寸斷後徹底復原,便是我的一死一復生。但我得先做三年修持。”

    這個說法蘇景倒是聽說過,插口道:“不是說只有真魔附體的弟子才可以麼?”

    戚東來的眼角微微一跳,隨即搖頭道:“魔家修持你不曉得,總之三年以後,就是我出氣的時候!”

    說到這裡,戚東來揚聲喊喝:“外面的狗崽子聽好、三年之後,你家爺爺便會出去拔了爾等狗皮!”

    “正好,我也想要他命,”人家的功法事情,蘇景自不會追究,轉開話題,也輕松笑道:“更巧的,我也差不多三年完事。”

    算一算時間,靈台鬥影子和尚五十年,一道心神始終維持奪罡修煉,接下來又是七八十年光陰,前後兩個甲子還多,如今蘇景的奪罡修行已經接近圓滿,三年之內當有建樹。

    忽然,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傳來:“我也差不多三年,此人必為我所殺。”說話的,小相柳。

    這些年裡小相柳始終沒有一點動靜,他煉化‘金玉菩提’也不見有什麼意向,九顆腦袋,斷了四顆、耷拉了四顆,情形全無改變。

    不過自己的修行自己最清楚,他說三年,那到時候必有好戲!

    蘇景哈的一聲笑:“那就看看是誰先要他性命吧!”話說完,心裡來了興致,又笑道:“不妨賭一局?”

    “怎麼賭?”戚東來饒有興趣。

    “賭什麼?”小相柳躍躍欲試。

    “我們三兄弟也玩一玩。”**靈怪,雖然真正嗜好不在‘賭’上,但是對有趣的賭局也一向興致勃勃。

    “賭分上下兩局。”蘇景應道:“上一局,大洪京師彙香居,誰先打到帝釋天誰請客!”

    “誰贏誰請客?”戚東來和相柳異口同聲,都道自己聽錯了。

    蘇景理所當然:“那是自然,先打的最出氣,占了這麼大的便宜,當然得請另兩個。”

    想一想也有些道理,相柳應一聲‘好’,追問:“下一局呢?”

    “下一局就是真正賭、賭大些了!”蘇景的聲音咬了重音:“誰先拿下帝釋天,另幾個人要正八景的對他說一聲:服了!”

    “就這?這也叫賭?”赤目翻著紅眼睛瞪蘇景。

    蘇景笑了:“能聽天魔宗大弟子騷戚東來、南荒九頭蛇相柳老爺對我說聲‘服了’,我都想不出我能高興成什麼樣!”

    禪房內外幾人,哪個都身家不凡、地位了得,他們能賭什麼?等閑寶貝看不上眼,真正好寶貝誰都不舍得拿出來賭,這一句‘服了’倒是真能合上幾個人的心思,戚東來捂著嘴巴笑得扭扭捏捏,但眼中那份笑意貨真價實:“離山小師叔、南荒九頭蛇,一起對我說句‘服了’,不枉我在西海一呆兩百年!”

    “好!”相柳不廢話,答應一聲,重新凝心修煉;

    戚東來又追問了句:“上一重賭,彙香居聽這名字,是一處勾欄麼?我平時不怎麼喜歡去那樣的地方。”聲音裡好像帶了些‘嬌嗔’。

    “不是勾欄,是館子,名滿大洪!”蘇景糾正,不再施展金烏大焠真,富裕出一道心神主外,再多廢話也不怕。

    戚東來愣了下,嘟囔一句‘館子怎麼起了個窯子的名字’,最後廢話說完,閉目行功。

    三屍不用修煉,等著蘇景破境,他們跟著一起長力氣就好了。干坐無聊,拈花有好主意:“只差三年光景,數數而計嘛。”

    緩數七千兩百,是為一個時辰,十二個‘七千二’便是一天。這種笨法子只有娃娃們嬉戲時會用到,但用來計時倒也差不多許多。

    要是幾十載上百年光陰,殺了三屍也不會去數,不過三年功夫、加之本也無事可做,三人勉為其難,也就數了三位矮神君商量明白,第一年拈花來數、第二年赤目來數,最後一年交給雷動天尊

    幾個人說說笑笑,從頭到尾也未曾密語遮音,是以外面的帝釋天聽得一清二楚:自己挨一下子值得一頓好酒席、自己的一條性命值得‘服了’兩個字?

    他麾下小妖嘩然,口中污言穢語,對著禪房破口大罵。

    他坐下白像發出‘咯咯’一聲媚笑:“帝尊無需著惱,他們真要肯從龜殼裡出來受死,才是真正好事。憑他們那點本事,有了精進也不過是從蚯蚓變成泥鰍,能掀起什麼風浪。”

    說完,稍頓,白像又嬌聲道:“奴家一吸、是為一晝;奴家一呼、是為一夜,這三年奴家為您仔細記數,到時候也好有個防備。”

    白像是‘藥師佛’贈與他的坐騎,是以帝釋天還有幾分客氣:“有勞了。”

    說話時,帝釋天森森怒笑,手上神通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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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八章第三年第三天

西海深處,忽然一道長波翻卷,青光包裹之中,一行四十余人自海面而入、快卻不急,徐徐沉入海底。冰火中文binhuo

一行人皆著離山劍袍,他們的身份就不必說了,帶隊的是四個人,雙十年紀的俏麗女子,面上微笑恬逸、行止落落大方,離山真傳中唯一女弟子,扶蘇。

扶蘇左首,形銷骨瘦的青年,雙目緊閉面色平靜,滇壺四秀之首,曾在光明頂與蘇景比劍的那位盲眼少年,姓甄,單名一個截字;扶蘇右首則是一對姐妹花,長相一模一樣,十七八歲的年紀,清清透透真水凝結而成似的兩個秀美女子,不是劍尖兒劍穗兒是誰。

又一個十五年之期將滿,扶蘇等人奉命來西海替換同門。

站穩于海床,一眾離山弟子來到‘前一任’龔長老面前施禮問安,龔長老擺了擺手,道一聲‘辛苦了’,又對同在此處守候的別宗修家打個招呼,領了人踏海而去、返回離山。

龔長老前腳剛走,海底一個快快活活的聲音就喊道:“伏虎阿姊,你也來了,好得很啊!”

隨著喊聲,紅裙紅靴、圓臉圓眼的明浩少女喜滋滋地迎上來放眼天下,把‘扶蘇’喊做‘伏虎’的就只有一個人:涅羅塢真傳,啟巧。

正無聊氣悶的啟巧,忽見好友也來此做守護,自然開心不已,上前便嘰嘰咯咯說個不聽,扶蘇笑道:“你這修火焰的妖怪,果然不能沾水,一下子便回話簍筐的原形了。一會再來找你說話。”說著繞開啟巧,率領一眾師弟師妹來到彌天臺弟子前,向為首一位老僧問禮。

幾大天宗早有商定。無論各家弟子如何輪班,這西海深處始終都會有一位天宗長老地位的大高手坐鎮,龔長老走后,海底地位最高之人,莫過于彌天臺的這位老僧。

神光、乘光兩位大師的師兄,彌天臺菩提院首座,諦光神僧。

諦光含笑還禮。也算巧合的,彌天臺這趟跟著老和尚一起來的,還有一位蘇景的熟人。少年和尚果先

海底深處,扶蘇向同道修家問禮時,古剎禪房中拈花如釋重負:“我那一年數完了,赤目到你了!”

一年時光已過。

赤目二話不說,接上拈花。開始去一聲一聲地數第二年。

蘇景不理時間,專注于自己的修煉,體內真元大潮洶涌澎湃,骨金烏與黃金屋;天烏劍獄與迦樓羅;九十八枚劍羽外加玉露金風都已完成融合。

陽火真元浩瀚大海,三個巨大無邊的兇猛漩渦,分各一方、儼然三足鼎立。

蘇景面色凝重,有關‘火剎陽天’最最關鍵、也是最最兇險的關口已到!

三道漩渦越卷越大。不斷向外延展,三漩再做交匯之勢避無可避。可就在它們堪堪要開始碰撞、卻還差一線距離尚未真正相交那個剎那,心念急轉、正法再變,蘇景體內真元大潮流向陡然逆轉。

霎時間。天崩地裂

石室內赤目開聲數第二年同時,禪房外帝釋天坐下白象嬌滴滴地提醒:“啟稟帝尊,一年時間已到。”

三尸是天生靈怪,掐時準確。拈花數的那一年,和白象所計幾乎一致。

帝釋天微一點頭。森然冷笑:“他們等不到三年了!”

數不清的巨大神通于兩個多甲子中不停轟砸,何況帝釋天身負神力,大鰲寶甲堅持到現在已經搖搖欲墜,小相柳身上的龜裂紋路越來越細碎。

還能再堅持多久尚不好說,但要撐過剩下的兩年,幾乎不存這個可能。

白象的笑聲中帶出了嘶嘶喘息,略顯沙啞,更添妖媚:“奴婢求求我的帝尊,快些把那幾個小妖孽擒拿了吧,奴婢百多年時時刻刻見識帝尊神力,心兒早都癢得不行了、身子還要更癢萬倍,只盼著辦完了事情,我也能領略您那神力滋味”

‘帝釋天’桀桀怪笑,左手邪佛禪印、右手朔月邪法指訣、三鈷鬼面杵凌空翻飛、白象也瘋狂沖擊,諸般妖法催動如狂風暴雨,猛襲相柳。

相柳是寶甲主人,他比帝釋天更明白這甲胄‘時日無多’了,但他全不理會,全力催動身內妖元,對‘金玉菩提’做最后煉化。

石室內,戚東來不知何時也皺起了眉頭,應該是查探到了寶甲的情形,可他的‘死而復生之修’既然開始就不能中斷了。

能斷也沒用,以前實力遠遜帝釋天,那樣出去迎敵全無用處。所有指望,似是只在寶甲的堅持了。

不止戚東來自己,那是所有人的指望!

時日飛梭,又是良久轟砸,‘帝釋天’忽然開口問白象:“多久了?”

“啟稟帝尊,第二年已經十一個月另三天了。”

帝釋天做聲大笑:“至多再有兩個月,本座必能破了那烏龜殼子!三年?妖孽,本尊等不得你們三年了!兩個月后,本座便將爾等抽筋剝皮!”

怪笑響亮,石室內清晰可聞。

蘇景眼角輕輕跳動、戚東來雙眉蹙得幾乎要糾纏到一起去、小相柳一直沉寂的氣勢也漸漸躁動

時間不夠就沒了將來,那‘將來’再強又有何用!

拈花愁眉苦臉,赤目垂頭喪氣。雷動天尊還有些不死心,勸慰兄弟:“或許是帝釋天的攻心之術。”

這句話被外面的帝釋天聽到,當即一聲大笑:“本座皈依我佛,不打誑語。兩月、六十天!我佛做鑒、到時爾等落于我手,若不哀求我快快將你們殺掉,本座便不是帝釋天!”

勝券在握,帝釋天張狂大笑。麾下眾多小妖更是肆意大叫,手中鑼鼓吵鬧崩天為主尊喝彩助威;口中污言穢語,對著石室又叫又跳。

白象湊趣,也放開了聲音。從默記變做唱數,每過一天它都會高聲一報

從一數到三十,在神通轟鳴與喧天吵鬧中,一個月又過!

相柳身上寶甲忽然一層層海藍光芒閃爍,就連三尸都看得出,這是寶甲崩碎之兆,再堅持不了多少時候了。

石室內劍鳴輕響,殷天子各自出鞘,沒什么可說得了。就算不敵也不可能束手就擒,腳踩陣位、三尸嚴陣以待。

或許是心中悲苦,讓赤目多出了一份倔強,口中低低記數始終不停,不過大難臨頭之際。他忘了自己的第二年已經數完了,他正替雷動數第三年...第三年、第三天。

外面眾多邪物小妖忽見寶甲綻放異彩,也全都明白怎么回事,歡呼聲、歌頌聲、咒罵聲糾合一起,聲浪猛做暴漲,帝釋天何嘗不是忘形狂笑,身形猛從白象上縱躍而起。三鈷鬼面杵招入手中!

以神力入寶杵,帝釋天合身于杵做并力狠擊!

那‘龜殼’就要完了,兒郎們歡呼聲幾乎要把這無邊古剎掀翻,借著這個勢頭帝釋天要求一個‘畢其功于一役’!

便在此刻。相柳突然動了起來,巨大蛇身收斂,化身冷漠青年,身形如電逆沖強敵。

大蛇扛不住打的時候。必然會做瀕死反撲,這是意料中事。帝釋天非但不存驚慌,反而笑容更加歡暢,手中寶杵再添巨力,向相柳當頭砸下。之前雙方曾做惡戰,相柳是什么斤兩,帝釋天一清二楚,平對方實力斷斷避不開自己這狠辣夯砸。

可想象之中,那紅白四濺的顏色并未綻放,帝釋天面前莫名其妙地多出了個年輕和尚。

和尚雙臂交叉高揚,兩條胳膊泛起燙眼佛光,以血肉之軀直接去擋帝釋天的寶杵一擊!

白色僧袍一塵不染、光頭上頂著幾枚香疤、劍眉朗目但神情森冷,五官樣貌仍是小相柳小相柳變成了個和尚?準確講,不是變成、而是變出。

像極了戚東來的魔相神通。正逆襲帝釋天的小相柳,體內突然沖出來個與他一模一樣的和尚,伸手擋住了寶杵,小相柳自己則身形微動、繞開幾尺繼續撲擊強敵。

‘當’地一聲,金鐵交擊巨響中,相柳的分身和尚悶哼、雙臂金光散去,身形一閃又重回相柳體內,不見了;

帝釋天只覺虎口巨震,寶杵險險就脫手飛出!

竟是勢均力敵的一擊,帝釋天心頭這才曉得驚駭:這又怎么可能,相柳怎會有如此實力?!

而真正小相柳攻勢仍在,不動法、不亮寶,只憑身法與蠻力沖到帝釋天面前,揮手猛擊居然是老大的一個耳刮子。

小相柳要扇帝釋天耳光。

帝釋天應變奇快,身形后仰避開了小相柳的巴掌,帝釋天化做流光急退。

不料就在這個時候,另一道身形猛然自石屋中閃出,比著帝釋天要更快得多!此人幾乎是直接出現在帝釋天面前,笑容扭扭捏捏的一條虬須大漢,騷、戚東來。

戚東來的修持不以身法見長,可他能后發先至,輕松追上全力猛退的帝釋天,便足見他的修為精進。虬須漢不嫌無聊,和小相柳一個模樣:不動法不施寶,揚手揮出一個老大的耳刮子,繼續去扇帝釋天!

帝釋天驚怒交加,他修持端的驚人,心中法咒急轉,身形陡化青煙,戚東來那一巴掌也告扇空,再看帝釋天重新顯身于高高天空。

屋中三尸哪想到這等變化,錯愕之余性子最急的赤目脫口道:“不是三年么?”

當初對上帝釋天,大家連還手的力氣都欠奉。這一次小相柳、戚東來輪番出手,接連兩次把帝釋天迫退、逃得狼狽無比不用問了,這一妖一魔的修為都告暴漲。

可是之前說得明明白白,大家都得三年才能完成突破,此刻才兩年剛過,還差整整一年。

赤目脫口的五字未落,雷動忽然又驚喜喊道:“完了!”

本尊修行有重大突破,三尸都能感同身受修煉完了、蘇景奪罡的修行完了!

雷動喊叫同時,蒲團上的蘇景也身化流光、閃出石室直直撲向高空里帝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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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20:49:43 |只看該作者
第三五九章 兆景
        

    相柳、戚東來、蘇景,一而再再而三,連番發難!

    帝釋天做飛煙移形之術,勉強避過戚東來的耳光,又怎想到才一現身空中,還沒來得及眨眨眼,蘇景又衝到面前。

    離山小師叔,出手也和前兩個同伴一樣、沒有丁點的新意,抬手也是一記耳光。

    灌風雷、如閃電、能把大山刮得搖晃不休的耳光。

    帝釋天的‘飛煙移形’是符咒之術,一道符煉入了體內,隨時可發動,但用過就完了,此刻對上蘇景再沒了躲避余地,更來不及催動神通,不想挨打就只剩一個辦法:帝釋天揚手擋架、較力。

    古剎的白色天,‘空’地一聲悶響,一打一擋,兩人各逞巨力,不相上下。

    天上蘇景、帝釋天較力、一時無法分解,小相柳與戚東來同時看到了便宜,他們兩個魔障了似的,仍不肯動用神通,各自飛身而上,非得到敵人身前去、把那一記耳光抽打在帝釋天臉上不可!

    因為寶甲加身,小相柳無法施展分光化影,身法速度與戚東來相若,分從南北飛撲天空,可還不等他們趕到近前,蘇景臉上突兀竄出一條小蛇

    帝釋天識得陰褫,心下只有憤怒卻不覺恐懼,以他修持的月身體魄再加上邪佛點化而得的金剛皮骨,小陰褫根本都傷不到它。

    不過十六也無意與他硬拼,小蛇從蘇景臉上飛出,又把嘴巴猛張奮力一吐,一條金身巨龍憑空而現!

    原來的紅色大龍,今日變作金色鱗甲身!再有龍是被小蛇倒著吐出來的。

    自帝釋天眼中看來,龍尾在面前,龍頭在數十丈外。

    下一個瞬間,祥龍擺尾!

    抽臉。

    小陰褫駕天龍而來仍是一記耳光。

    沒得躲閃、沒得抵擋,帝釋天只能靠著臉皮和那條大龍較量一下了。

    被困石室的這百多年裡,修持猛進神力大漲的,可不止蘇景等人,還有一條得了天龍精血的小紅龍!

    脆響、正中!

    帝釋天真就覺得,自己的左臉仿佛被一道飛火流星正正夯中。

    慘叫,流光!

    帝釋天哀號著,被龍尾狠狠抽翻回地面,如流星墜地,砸得古剎都微微一震。

    人人都想扇他耳光,人人都沒想到先拔頭籌的,居然是十六。

    待帝釋天雙手撐地、搖搖晃晃爬起來再看,整整半張臉都被抽得粉碎

    便是這一記耳光,蘇景等人全都覺得身心通泰,說不出的神清氣爽,什麼惡氣都痛快出盡!

    三人、一蛇一龍,前後撲擊只在電光火石之間,直到帝釋天落地時,他手下那些妖尼魔僧的歡呼聲才戛然而止。

    古剎之中剎那寂靜。

    三屍提著寶劍跑出來看熱鬧,但晚了半步,沒看到帝釋天被金龍用尾巴甩耳光的盛景,赤目問:“第一局誰贏了?”

    天上蘇景三人沒話可書,十六老爺忽忽大叫、興高采烈。

    片刻之後,忽然四聲叱喝響起,異口同聲:“無恥!”

    大吼之人,帝釋天、蘇景、小相柳、戚東來。

    四聲無恥,都因那‘三年’而來。

    不過帝釋天是真心怒罵、暴跳如雷,另外三人卻相對大笑;帝釋天怒罵的當然是天上三人,蘇景三個笑罵得卻是身邊同伴

    兩年零三天之前,戚東來說自己需要三年修持,本就是存了坑騙帝釋天的心思,想要到時候打他個措手不及,其實他只需修足十八個月便足矣了;

    蘇景、相柳也都說自己要三年。其實小相柳只需二十個月;蘇景還要做的修行耗時最長,須得兩年光景。他們兩個也不說實話,那不用問了,藏得壞心眼和戚東來一模一樣。

    可三個人都以為同伴的‘三年’是實話,還煞有介事的定賭局人人有水分、個個想爭先,都想要另兩個對自己抱拳說了一聲‘服了’。

    半年之前,戚東來行功完畢,但他沒急著讓小相柳讓開,天魔弟子想的是‘待九頭蛇的龜甲被打到不行、危機時刻我再出手,更顯得天魔宗的威風’。

    兩個月前,小相柳把紫金菩提煉化完畢,但是佛家力量和他以前所修大不相同,反正當時寶甲還扛得住,反正‘兩個和我打賭之人最快還得一年零兩月才能動’,小相柳就先沒動,用這段功夫仔細揣摩體內的新力量。

    直到寶甲到了極限,小相柳和戚東來才接連暴起!

    相比之下,最老實的那個反倒是蘇景了到兩個同伴先後發難時,他才剛剛完成‘奪罡’的修行。

    不過大家的情形不同,蘇景會晚是修行所致,那份不要臉的心思比起兩個同伴可不會遜色半分。

    三位能把壞水擠進一個壺裡的青年高手,帶著一龍一蛇徐徐落地彙合三屍,個個歡笑!彼此看著,真是投脾氣

    帝釋天哪還會再有半分輕敵,顧不得臉上的傷勢,縱身躍上白像對身後眾多手下喝令:“列陣,迎敵!”話說完他再望向石室前的強敵,瞳孔又猛地一縮

    他傳令的功夫裡,小相柳悄然踏上幾步,隨後他的身形忽然搖晃了起來,化作了一團白色霧氣,眨眼間霧氣一分兩半、就此開裂,跟著變成了兩個和尚。

    一變二後,兩個和尚再做搖晃、化白霧,白霧裂開,二變四,四個和尚。

    還未完,四個和尚搖晃、化霧再由四變八。

    八個和尚。

    白色僧袍纖塵不染,每個和尚都是小相柳,但從左至右,歡喜、憤懣、悲涼、猙獰、迷惑、混橫、莊嚴、懶散不羈,一人一個表情,各不相同。

    全部顯身後,八個和尚合十,或嗔或怒、或微笑或清淡,齊齊喧起一聲佛號:“阿彌陀佛。”佛號響起時,人影又再一閃,穿著離山劍袍的冷漠青年、平時模樣的小相柳也告顯身,站在八個和尚中間。

    一個沒表情的青年相柳,帶著八個表情各異的和尚相柳,九人齊齊望向帝釋天。

    不是分身,不是法相,九個人,人人都是小相柳。

    九頭蛇,九條命,一把金玉菩提不止讓那四顆瀕死頭顱重活,還讓之前已經被斬斷的四個頭顱轉生。而重活轉生之外,還有新增於身體的浩瀚大力。同樣是九顆頭,但今日相柳,遠非南荒可比。

    何止帝釋天,就連蘇景等人也都驚詫不已影子和尚的心中菩提,是法力、是慈悲、更是造化。

    影子尚且如此,盲眼僧人又該是何等修持?也難怪他能與天真大聖並肩而像。

    帝釋天目光一轉,又去看天魔弟子。

    戚東來就站在原地,乍一看沒什麼,可是做認真打量時就會發現:看不清!

    這個人是模糊的。

    冷眼一瞥,整整齊齊的虯須大漢;仔細端詳,越仔細看就他就越模糊,甚至以帝釋天的目力,都沒辦法看清楚他的五官神態。

    戚東來本來低著頭,忽然撩起眼皮望了帝釋天一眼。後者卻猛抬頭望向天空——戚東來望他,帝釋天卻覺得那目光來自天上!

    剛剛事出突兀,自己挨了狠狠一個耳光,丟人丟臉,但尚可歸罪於那群混賬的狡猾,自己不慎中計。可現在大家亮出實力,他又哪裡還看不出來:對面兩個人,隨便哪一個比起自己都毫不遜色!

    帝釋天靜了靜心思,再轉目望向蘇景戚東來還只是‘模糊’,蘇景干脆看不見了——紅色霧氣將他徹底遮隱。

    蘇景知道對方望過來,笑道:“剛才急著打你,還沒來得及洗煉。”摩天古剎中,滾滾真火靈元不止從何處湧出,濃重的紅色靈氣把蘇景團團包裹,難見起身影。

    第六境奪罡已破,得靈元洗煉。

    戚東來從旁邊笑問,語氣輕松:“可有‘兆景’?”

    ‘兆景’是第六境修行圓滿時才會出現的異像:顯於自然的景色,因人而異。修水之人的兆景可能是一場晴日細雨;木行修家的兆景也許會是身邊草木瘋長

    戚東來話音剛落,摩天古剎忽然明亮起來。

    兆景現,蘇景的第六境依舊是個:圓滿!

    他的奪罡,奪下了經摩天古剎煉化無數念頭的一條天外罡,又怎麼可能不圓滿,他若不圓滿,這世上還有誰能在這一境得圓滿!

    古剎中光明大作,從蘇景一伙、到帝釋天麾下小妖,人人抬頭望天:白色天空沒什麼變化,這光明不是因為古剎如何,而是有光自天外來

    古剎隱於世,但並非游離世界之外,光明從何而來?再簡單不過:從大乾坤來。

    同個時候,整座中土世界都分外明亮!高懸九天的驕陽璀璨生輝,正明耀人間!

    扶蘇、啟巧等身處西海深處的修家也在詫異抬頭、望向半空,深深大海也被陽光沁染,漆黑了千萬年的海床悄然明亮起來

    片刻功夫,驕陽似是微微一震,回復正常。

    可蘇景的兆景此刻才真正開始,凡人看不出什麼,只有高深修家能夠辨查,剛剛金輪一閃爍中、散出了千百道柔光,射入中土各處。柔光落處,必是一位盲眼人頭頂天靈,隨後失視之人重見光明!

    蘇景開天,金烏開目,人世間千位盲者拾惠。

    送給盲目人的好景色,蘇景的兆景哪一家修士可比。

    只怕八祖重生也要自嘆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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