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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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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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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19:16: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三九章 三笑
        

    ‘咚’的一聲輕響,小相柳松手,把石頭扔回原地,這才能重新站直,瞪了說怪話的赤目一眼,邁步又向大廟深處走去。

    幾個人便走便試,沒一會功夫便弄明白,不止那一塊小石頭,這座遺跡中,所有碎石都重如山岳

    山門後的天王殿坍塌了,殿外的鐘樓鼓樓坍塌了,再向前重重佛堂、大雄寶殿、林立佛塔,還有後重的**堂藏經閣、甚至和尚禪房,目中所見,只有廢墟

    祥光、熏風、佛香、禪唱猶存,但神廟已蕩然無存。

    行走於廢墟之中,又哪能不唏噓?傳說中坐落於九霄雲上的摩天古剎!

    這個時候,西海深底那朵無垢青蓮,輕輕顫了幾顫,隨即肉眼可見,荷花、荷梗、荷葉乃至那一截嫩藕,變得越來越淺淡、越來越透明燃香的功夫,一抹靈光做最後閃爍,一切消失不見,蓮蓬台小廟、剎天摩、又或摩天剎,皆告消隱了。

    寺隱是法術,寺顯也是法術,但無論隱顯,寺都是真正存在的。

    所以摩天剎中幾人全不受影響,甚至蘇景都不曉得大寺護篆重開。

    另一邊,剎天摩內諸多邪魔也一樣不覺什麼,邪佛和幾位大菩薩的被屠晚重創的傷勢,正在緩緩的愈合,邪佛身上添出一塊塊新肉、顏色粉嫩,乍看上去好像打了一身補丁。

    混不在意自己的傷勢,但因到口的鮮活人命逃了去懊惱非常,大雄寶殿中,邪佛暴跳如雷,口中鬼話憤怒凄厲,大聲怒罵著它的爪牙手下。

    ‘菩薩’‘羅漢’全都噤若寒蟬,不敢做半字爭辯忽然,十七罪人中一個老虔婆跪倒在邪佛面前,口中依依呀呀,不知道再說些什麼。

    邪佛聽著,胖大的腦袋不停上、下、左、右地抖動著,待老虔婆說完了、好半晌,它口中驀地發出長串‘嘰嘰嘰’的笑聲,滿面盡做開懷模樣,周身肥肉上下抖動、嘩嘩的怪響。

    它一笑,兩旁邪魔也趕忙附和,剛剛還滿是咆哮的邪殿中,又盡數詭笑怪唱了。

    而邪佛越笑就越是開心,越開心面容也就越誇張:嘴巴咧得大而又大、笑紋牽扯著臉上的肥肉擁擠再擁擠,整張臉漸漸扭曲起來,到最後,它竟把自己的臉笑得裂開來臉皮如泥胎上的金漆,片片脫落、砸在高台上劈啪有聲。

    邪佛卻渾然不覺,再笑再笑再笑,笑到最後,一層臉皮脫落殆盡,邪佛也改頭換面,完全變了另一番模樣:天靈蓋、髻法間翻出了一只眼睛,咕嚕嚕地轉動、四下亂看;兩腮上生出六只尖耳,急急扇動;還有他嘴裡,也生出了滿口獠牙。

    就在此刻,侍奉邪佛駕前的‘大願地藏菩薩’臉色突兀一變,口中的笑容猛然變成慘叫,雙手抱頭撲倒在地,好像被扔到砧板上的活魚、不停翻滾打跌。

    其他凶物都被他嚇了一跳,邪佛也皺起眉頭,收斂笑聲、側頭打量著翻滾的‘大願地藏’,但並無出手相助之意。

    哀號之中,‘大願地藏’身上皮膚一層一層地鼓脹起來,他的身形也隨之脹起,越來越鼓,很快就變成了個肉球似的怪物,反復隨時都會爆碎開來。

    似是覺得手下這個樣子很有趣,邪佛又笑了起來,兩只大手猛拍、啪啪巨響如雷。

    邪佛一笑,手下急忙忙一起拍手歡笑。闔殿怪物中,也就是十七罪人還算正常,沒去瘋笑狂歡,冷眼看著地上的‘菩薩’。

    過不多久,高高興興看熱鬧的邪佛忽然‘咦’了一聲,眨了眨眼睛整座邪廟‘剎天摩’忽做一暗、一明:

    邪佛閉目,這凶廟便陷入黑夜;他開眼,凶廟就是白晝。

    眨眼後邪佛目光炯炯,盯住了‘大願地藏’的後腦海光禿禿的後腦上,不知何事又浮起了一張人面:看五官,正是朔月天尊。

    不止浮起、還在掙扎;不止臉,還有身體、四肢——‘菩薩’的彩衣早都被掙裂,軀體醜陋裹滿塵土,就是這具身體,後背中正有一個人在拼命掙扎、要從菩薩體內衝出來!

    殿中凶物不僅驚詫,個個瞪圓了雙眼。要知道‘大願地藏’在吞噬朔月天尊後,他自己已經變作了朔月的模樣,這便說明‘完全消化’掉了,現在朔月應該連屍骨都被化掉了,為何還能掙扎?

    那只是常理猜度吧,朔月又是什麼人!

    邪魔外道排行第三,在大海迷霧中連鬥小相柳、戚東來、蘇景仍大占上風,三個青年高手拼出全力外加蘇景無數寶貝和‘天魔解血’,也不過才讓他在衝鋒中停了一步。

    這等人物,怎麼可能被輕易降服!初入大殿一時不查,被凶菩法術所攝跪倒、跟著又被攝入腹中,但‘大願地藏’也不過才奪去他三十月身魄中的三枚而已,朔月實力尚存,隱忍這大半晌行運邪法攢足了力氣,就此發難突圍!

    那具身體掙扎得越來越凶猛,凶菩後腦的臉孔越來越清晰凶菩的慘嚎陡然凄厲,旋即骨肉撕裂巨響蟄人耳鼓,朔月天尊衝破桎梏!

    脫困後朔月天尊不做絲毫停留,口中暴起一聲長嘯,飛縱而起直衝大殿寶頂。

    大殿中的邪佛法度之前被屠晚所破,此刻尚未重新成形,朔月全不受阻隔,身形如電急急逃遁!

    不等其他菩薩羅漢動法追趕,正中邪佛就猛一揮手

    朔月眼看就要衝到寶頂時,忽覺天昏地暗、一只不知從何處來的巨大手掌迎頭拍下,瞬瞬間事,來不及動法更來不及閃避,唯有憑著驚人體魄硬抗!

    嘭地一聲窒悶大響,朔月被邪佛一掌拍落,重重摔回地面,但脊背才一觸地,他身形隨之一變,如離弦神箭,周身綻放銀色月暈,向著邪殿正門衝去。

    邪佛第二次揮手,朔月再被打了回來,而這次同樣不停歇、再轉方向逃遁!

    邪佛面無表情,第三次揮手,第四次、第五次

    直到十七次之後,朔月終於停住了腳步,不再徒勞逃竄。

    連遭十七次重擊,再好的體魄也堅持不住了,朔月篩糠似的顫抖著,伸手抹去唇邊血跡、獨眼中光芒閃爍,不知再想些什麼。

    邪佛也不著急,用手在自己臉上、頭頂抹了抹,天目消隱六耳不見,又變回了左臉哭又臉笑的樣子。

    忽然一陣腳步聲響,一員身著金銀甲、手托降魔杵的神將自殿外大步走入。鎧甲光芒璀璨、反倒將此人的面目遮掩在陰影之中,但哪需得看樣貌,只瞧他一身裝束,只要去過寺廟之人便能認得,此乃佛陀護法,韋陀大將。

    邪佛殿中,有羅漢菩薩、橫三世佛,再多出個護法韋陀也不稀奇。

    來到殿上,‘韋陀’先對邪佛施禮,跟著:“月主,我佛慈悲為念,更有愛才之心,您還不明白麼?”

    聽說話的聲音耳熟異常,月尊詫異抬頭、仔細看了看:“蕭易?”

    “俗家名姓如前生過往,月主不必再提,如今我已拜奉佛祖駕前,做得護法大將。”

    先前大海惡戰,蕭易帶人潛入海底,被相柳打得大敗,而後‘剎天摩’於蘇景妖霧中顯現,蘇景等人全力去狙擊雲尊一行,趁著那個空子蕭易鑽入邪廟,他比所有人進來得都早。

    此人曾是月尊心腹愛將,神通花樣著實不少,入邪廟為免被吞吃噩運,盡展所學拼命周旋,倒‘因禍得福’被邪佛看中了,收做護法。

    此時高台上的邪佛,無比吃力地開口,他的嗓音又尖又癟,望著朔月道:“帝釋天”

    佛前二十諸天護法神尊,帝釋天排行第二,地位高高在上,遠非韋陀可比。邪佛說出這三個字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做‘道主’手下,得朔月天尊;追隨邪佛身邊,得‘帝釋天’神位更要緊的是天大地大,自己的性命最大!全沒什麼可猶豫的,朔月躬身而拜。

    邪佛側頭,先看了看左手的‘藥師佛’,後者會意,左手一甩,把掌上那騷媚赤luo的女子扔到朔月身前。

    女子咯咯一笑,身體蜷曲起來,化作一頭六牙白像,但這白像的眼睛是紅的,血淚長流不止。

    ‘藥師佛’手上則又顯出一個女子,金發碧眼、這次是西域妖姬了,他要換個滋味。

    邪佛又轉頭、去望右首的‘阿彌勒佛’,那尊佛從自己懷中滴血的金子中撿出一塊,扔向了朔月。‘當’的一聲響,金子落地時,便做了一杆三鈷鬼面杵。

    贈坐騎與兵刃,正中邪佛伸手,遙遙向著朔月一點,下一刻朔月周身光芒流轉,七彩寶冠流蘇瓔珞,為‘帝釋天’點配帝王胄。

    朔月只覺身中修元滾蕩,如汪洋動潮般,一波又一波漲過再漲,修為暴增

    當然,隨著好處一起來的,少不了還有一道邪佛設下的禁制。而朔月心中,也真就多出來一道虔誠!恭謹大拜,朔月對邪佛施禮,這剎天摩邪廟內,就此多出一尊‘帝釋天’。

    第三次,邪佛開懷大笑!

    ‘大願地藏’也未死,只是月尊逃走後他又變回原來的模樣,也跟著邪佛一起嘰嘰咯咯地笑,開心的好模樣。

    笑了好一陣子,邪佛擺擺手、口中鬼話吩咐幾句。

    帝釋天起身、韋陀退走。十七罪人上前,結做為一環、一動不動。眾多凶菩惡羅漢個個歸位,低下頭開始齊聲唱咒,不知要在十七罪人身上施展什麼法術。

    邪佛也捏做一個古怪手印,口中吶吶做凶惡之咒,同時他緩緩閉上眼睛。隨他合目,‘剎天摩’邪廟陷入沉沉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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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零章 白面僧,困得緊
        

    另一邊,真正摩天剎中,蘇景一行繼續穿行、探索,古剎規模宏偉異常,廢墟大得幾乎沒有邊界。蘇景想要把各出走遍不是朝夕功夫,何況還是便走便觀察、便搜索。

    三屍都是妄言多語之輩,一會不說話就不舒服,雷動問蘇景:“師叔又沒說過他來時的景色?”

    “不曾刻意提及。”蘇景搖了搖頭:“不過他沒專門說起,也就說明他來時不見異常。”

    這是人之常情,若摩天古剎和想像中差異極大,當初閑聊時多半會被引做談資。

    說到這裡,蘇景所有所思。

    雷動見狀當然問他在想些啥,一連問了好幾聲,蘇景才應道:“師叔說過,當年從摩天剎取了三這三那訣,返程途中救下了爺爺和我從他上次來到現在,不過二百多年的光景,反做正、廟崩塌,這個變化來得未免太大了些。”

    “哦。變化真大。”雷動眨了眨眼睛,好歹應了一聲,他再說什麼蘇景不理會了,低著頭靜靜琢磨此事。

    雷動無所謂,走在蘇景身旁,左顧右盼,看哪裡都是廢墟,口中嘆道:“這麼慘。”

    拈花百無聊賴,隨聲接口:“真慘啊。”

    赤目卻是一臉氣急敗壞的樣子,憋氣了好半晌,聞言再也不忍了,怒道:“再慘能有我慘麼?這裡的和尚心眼都壞得滴水了,用這麼重的石頭壘廟,擺明了:有朝一日廟塌了,誰也別想來著翻寶貝!”

    拳頭大的一小塊石頭,都逼得小相柳用盡全力。他們想要翻一番廢墟、找一找遺落寶物的念頭,算是徹底落空了。

    入寶山卻空手而歸,赤目真人堵心!

    說話之間,幾個人不知是來到了‘藏寶閣’還是‘多寶塔’的遺跡所在,赤目忽然提著鼻子聞了起來,紅眼珠開始亂轉,片刻猛向前一躍,落足七丈之外,伸手指了指腳下:“底下有好東西!”

    話說完,又是一跳,向南蹦出二十余丈,跺跺腳:“這下面有好貨!”

    言罷又一轉身,擺開大步向西飛跑出百丈:“這裡,寶貝!”

    話音落下,再次躍起,前方十三丈,落足、手指腳下,還是想說有寶,可話到嘴邊突兀變作破口大罵,赤目真人捶胸頓足:“老子恨死全天下的禿驢!”

    三屍之中赤目的火氣最大,另外兩兄弟趕忙上前相勸,安慰赤目之余,老大雷動若有所思,轉頭又去看拈花,好兄弟心有靈犀,不用老大開口拈花就會意點頭:“等出去了,我給赤目好好找幾個小娘子,有火就該泄,看這憋得都成什麼樣了。”

    赤目不理會好兄弟,又大罵了一陣,最後跳到蘇景跟前,幾乎都要踩上他的腳面了,抬頭問道:“蘇鏘鏘,屠晚帶你來摩天剎,就是為了看這廢墟麼?”

    是憋氣之問,但也的確問到了點子上了。

    萬裡迢迢,飛天渡海,屠晚引領蘇景一路跋涉,來到這古剎,且不論之前誤入邪廟,單說現在大家置身真正摩天剎屠晚帶蘇景來做什麼?看廢墟麼?

    可惜屠晚潛力用盡,陷入沉沉昏睡中了。對赤目之問,蘇景只有搖頭苦笑。

    六個人走走停停,赤目時不時就能發覺廢墟下的寶物,越有所查他就越暴躁,閉目遮心視而不見,奈何探知寶物是天生帶來的本領,他想‘看不見’都不成。

    如此,又是幾個時辰的亂轉,蘇景忽然‘嗯?’了一聲:屠晚剛剛醒來剎那,隨即又復沉睡不醒,但蘇景仍是從劍魂處領到了一道指引。

    依著屠晚指點,向著西方飛去

    重重廢墟之後,仍是一片廢墟。

    蘇景收攏雙翼,雙座落地,對眼前遺跡做仔細打量:未坍塌之前,此間應該是一片塔林。

    但並非精修或禮佛寶塔,看地上遺骸,這些塔矗立時都不算太高,怕是還不到三十丈這等高度放在凡間不得了,但是摩天古剎中實在不值一提。

    赤目也跟了來,紅眼睛一掃:“都是墳,死人塔,沒什麼好瞧的。”

    心裡別扭、眼前一切都別扭,口中自不會有好話,赤目說得難聽,其實此間寶塔另又敬稱:舍利塔。

    敬供舍利,才是東土佛家寶塔的最初用途,本名‘方墳圓塚’。

    舍利塔都不算高,可是這一片塔林的占地著實不小,雖然比不得西海敖家碑林,但規模也算得上驚人。不難猜的,當年摩天寶剎中每有一位高僧圓寂,寺中都會在此起一浮屠供奉舍利。積年累月,得此巨大塔林。

    蘇景邁步走入其間。不同其他地方,這片廢墟下埋著先輩高僧的靈骨妙珠,蘇景心中添出一份敬意,盡量尋空隙處落足,輕易不敢跨越或登足殘垣碎石間。

    屠晚的指點必有道理,其他人也不多說廢話,都散入廢墟間尋找,雖然大伙都不知道自己要找到的到底是什麼

    摩天古剎永遠一片瑩白,不存日升月落自也沒了時間可計較,一群人不知道找了多久始終一無所獲,到最後莫說旁人,就連蘇景都有些泄氣了。

    而之前打戚東來、打朔月邪修、打凶廟邪佛,接連惡戰,讓蘇景消耗劇大,徒勞搜索到現在身心俱疲,他暫時停止尋找,尋了處平整地面,坐下來打算行功休養片刻。

    修煉至今,金烏正法的行運早已變成本能,坐勢一結,心思自然就變得空明,風火雙元流轉,蘇景閉上雙眼

    就在雙目將闔未闔、眼皮只差一隙便要徹底閉合時,漏出的目光中突然看前方百丈外,莫名其妙地有一扇石門被推了開來。甚至,蘇景耳中聽到‘嘎嘎’地門軸響動。

    一個和尚出得門來,向他走了過來。

    月白僧衣,半舊了卻漿洗的一塵不染,和尚看上去四十出頭的模樣,略略有些發福了,不算臃腫肥胖,只是中年人才有的碩壯。

    和尚腳步很慢,但很穩當。一步踩牢、站穩,仿佛打樁似的把自己釘在地上,然後才肯邁出下一步。便如此,一步、一步、他走到蘇景面前。

    此人的臉色白,並非蒼白,而是白淨、白皙,欺霜賽雪的膚色,不知要羨煞多少美人,還有,他的眉烏黑、斜挑如劍,他的唇嫣紅如胭脂嫵媚。

    可是在他臉上,看不出一絲精修僧侶的**,正相反的,此人神情痴痴呆呆,甚至有些‘失魂落魄’。臉上籠著一層神氣,面再白眉再烏唇再紅也都沒了意義呆傻的和尚站在蘇景面前,一笑。

    傻裡傻氣的笑容。

    木訥呆板的聲音,好像兩塊枯木相敲,沒有抑揚頓挫也沒有語氣:“你來了,你還好吧我困得緊。”說著和尚還真張開大嘴,全無體統的打了個哈欠

    旋即,蘇景眼前一黑。

    不是中了什麼法術,眼前黑暗只因:蘇景正閉目。

    蘇景眼皮閉合前的一霎,門開、和尚走出;也是這闔目一霎,看到和尚踩樁似的走了幾百步、來他身前,說了一句話還打了個哈欠。

    一霎,怎麼可能放得下這麼多事情?

    不信也不行,那些事情就發生在眼前

    眼睛一閉又猛然張開,蘇景膛目再看,面前空空如也,前方凡需依舊,哪有什麼石門、更不存什麼和尚。

    猶自不敢置信,明知沒必要,蘇景還是揉了揉眼睛:還是什麼都沒有。

    蘇景見過真的鬼,而且還是地位高高在上的厲鬼,自是明白剛剛不是見鬼。哪還顧得上再行功養神,驚詫中起身向前,走近那‘開門’的廢墟間去查探

    跟著他更詫異了:居然、竟然、真的有一扇門!

    有門,便有房。

    一座普普通通的石頭房子。

    只是房頂、四周都被倒塌的浮屠塔殘骸遮蓋、掩擋,而那房子的石料顏色、質地和周圍殘塔一模一樣,除非知道它的所在,否則在無數大石倒梁中絕難察覺,只當它也是廢墟的一部分了。

    雖然頭頂巨石、牆壓碎塔,但這房子未塌,更妙的是石門前二尺地方空空蕩蕩,地面上連一塊細小石屑都不存,想要拉開這門至少不存阻擋

    有許多圓寂高僧的弟子都希望能繼續伴師,是以於舍利塔林中建禪房,算不得如何稀奇,在東土許多大寺塔林都有這等情形。

    偌大摩天剎中,唯一一處未塌的地方!

    如果寶剎完好,蘇景等人怕是連眼角都不會來掃它一次,此刻卻好像見到九天靈寶。

    另外幾個人早都湊過來了,個個面色驚喜,唯獨赤目真人一臉無所謂:“沒塌也白搭,裡面沒寶貝。再說進得去麼?古剎一磚一瓦都沉重無匹,這麼大一扇石門,誰能拉得開誒、誒?蘇鏘鏘你勁兒夠大的!”

    赤目陰陽怪氣地說話時,蘇景搭手於石門拉環,本意只是試一試,不成想根本就不用用力,那扇門輕若無物,才一搭手、順著蘇景手掌的分量石門便告打開。

    嘎嘎的門軸聲音,與‘和尚出來’時聽到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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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一章 亂塗鴉,迦樓羅
        

    禪房不算小,普通人家正堂相若。

    但內中空空蕩蕩,一目了然,只有兩件東西和一副畫:一只已經被坐爛了的破蒲團;一枚早都失去顏色的舊木魚,老大的幾道裂縫醒目,已經壞掉了。蒲團前的地面上,一副碳條潦草圖畫,那畫工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估計在碑林坍塌時,這件石頭禪房收到不小衝擊,從外面看不出什麼,現在蘇景開門能看到屋內,只見頂上、牆上,橫七扭八、大大小小盡是裂璺,且屋頂已經扭曲,隨時都會坍塌的樣子。

    赤目賭氣歸賭氣,還是認真提醒蘇景:“開門輕松或許是法術加持、或許是精工巧做,可這屋子的石材和其他殘骸相同,必定沉重無匹,要進去務必小心,萬一塌了,真能把你砸死。”

    不用囑咐蘇景也能想得到這一重,但他還是對赤目笑道:“多謝真人提點。”說話間在屋外留下一道陽火,金烏萬巢大咒暗提,以備隨時逃走,跟著他邁步走進屋內。

    小相柳有分光化影,身法比著蘇景還要更強些、自是不怕,戚東來的本事不再遁術上,不過他勝在臉皮足夠結實,也不管小相柳的怒目而視、伸手牢牢抓住了他的胳膊,邁步跟著蘇景一起進屋。

    三屍探頭探腦、見前面三人走進去屋子居然沒塌,也都躡手躡腳地跟了進來。

    赤目來到蒲團和木魚間,低下頭看了看,並不彎腰去摸,對蘇景道:“也不能說沒寶貝,這蒲團是天心籽玉抽絲織成;木魚是瓜田木髓質地。可惜,寶絲散斷無以為繼、仙木開裂神髓盡喪,一爛一破,都廢了。”

    天心籽玉和瓜田木髓蘇景都曾聽說過,前者可從石中抽絲,但要抽絲,非得先將寶石浸泡於壬寰真水中浸泡千年,且必須是整整千年,少一刻抽不動、多過一個時辰則石絲腐朽不堪,抽得的石中絲據說可綁天縛海,最最堅韌不過。

    至於後者,是木頭沒錯,想要讓它成形,卻非得以真正天雷淬煉不可,煉成之物神佛難損,亙古不壞天長地久。

    摩天古剎,混不起眼的一座禪房之內,寶玉抽絲的蒲團被坐爛了、天雷淬煉的木魚被敲裂了。

    只有木魚,不見敲錘,拈花蹲在地上仔細看了看木魚上留下的痕跡,很快瞪大眼睛:“好像有指痕,是用手指敲木魚敲碎了這手指頭也太硬了些。”

    雷動也蹲著,與拈花並肩,不過他看得是蒲團:“此人的屁股也不得了。”

    另外幾人對已經廢掉的寶物並不在意,他們更關心的是那副炭筆圖畫,幾個人扭動脖子、歪著頭、不停變換角度地看畫,小相柳眉頭大皺:“畫得是什麼啊?”

    亂七八糟的塗鴉,實在難以辨認。又仔細端詳了一會,還是赤目的眼力更好些,試探道:“好像是個人吧這裡、腦袋,這裡、手”

    一經提醒、越看越像。

    合入環境,再看那畫中人便愈顯端倪,戚東來開口了:“這裡蓮花座?這裡、佛頂髻?這畫中的胖子無心之言有怪莫怪,這畫中之人莫不是佛祖?”

    融會貫通,恍然大悟,就是佛祖繪相啊!

    由此屋中往事也再明白不過了,曾有個和尚,在地上繪了一幅佛祖肖像,端坐蒲團、手敲木魚,潛心修持。

    如今蒲團已爛、木魚損壞,修持人不知去向,佛祖依舊躺在畫中所幸佛祖是柔軟心開闊心,若是位火性大的神祇,見自己被畫得這麼慘不忍睹那這神聖大寺坍塌之謎應該就有答案了。

    連小相柳都忍不住搖頭道:“不會畫就別畫了,從廟裡找個佛像過來很難麼?”

    陳設簡單,就是那副塗鴉難認了些,辨出是佛祖肖像後,禪房再看無可看。其他幾人很快便興意闌珊,好容易開得一門,原來也不過如此。

    但蘇景仍在四下打量——屠晚於沉沉深眠中的指點、閉目瞬瞬的白面和尚異像,其中怎麼可能沒有玄機?

    禪房內別無他物,唯一能對目光稍稍牽連的,就只剩牆壁、屋頂上那些大小裂隙了。蘇景做仔細觀看,裂縫也沒什麼異常,至少以他的眼光看上去不覺什麼,靈識早都蔓延開去,每道裂璺都掃了幾遍。

    查得再仔細不過,蘇景仍不死心,找了一道能容納手指的大縫子,直接伸手去探。

    雷動天尊趕忙提醒:“小心別把房子扣塌了。”

    蘇景笑道:“放心。”兩字輕松,可是聲音尚未落地,他神情陡然猙獰,笑聲已變作厲聲喝罵:“混賬!”

    伴隨叱喝,禪房之內人影閃爍,一群怪物憑空而現、狠撲蘇景十七罪人,莫名現身對蘇景突施辣手。

    被邪佛收服之後,十七罪人氣力暴漲,此刻再顯身連模樣都變了:頭帶尖頂寶冠、身著瓔珞彩衣,長發披肩,腰身以上人形無論男女個個體魄強壯,面蘊極怒,腰臍之下卻是威武的大鷹身軀,長尾如鳳倒垂披散!

    半人半鷹,人似殘暴君王身做凶猛禽帝,明明白白,他們都被邪佛化作‘迦樓羅’!

    天龍八部之一,佛前護法天神一眾,經中記載的以龍為食的凶物,迦樓羅。

    這十七頭‘迦樓羅’與佛法描述唯一區別僅在於顏色,真正迦樓羅,通身金光燦爛,煌煌不可一視;十七罪人從長發到身軀再到鷹爪長尾,皆為晦澀斑駁的灰黑顏色。望上去不存神聖,只有說不出的腌臜。

    而身形變化了,他們的蠻力再告增長。

    當頭一只‘迦樓羅’舉雙拳,如擂鼓般狠砸蘇景。

    蘇景應變何其迅速,長劍輕鳴北冥出鞘,未化鯤、以利劍本形橫檔面前,‘迦樓羅’卻全無收手之意,等若把自己的雙臂送上鋒銳劍鋒,而後只聽‘當’地一聲大響。

    拳頭砸上劍鋒,竟是兩劍交擊的金鐵大響,‘迦樓羅’雙拳也完好無損

    神光的十七世罪業便攬入今生,化作十七罪人;十七罪人被蘇景收入黑獄,煉成十七死囚劍;十七劍又被邪佛奪去,最終化成醜惡迦樓羅。

    這些東西是業、是惡、是劍、也是現在的半人半鷹的邪魔八部眾

    他們體魄會如此結實,敢憑身體與北冥交鋒,這其中也少不了蘇景一份功勞,當初以陽火淬煉得十足用心,把他們都煉成了奇形好劍他們是劍!

    禪房之內,蘇景御北冥擋下迦樓羅當頭一擊,旋即九十八枚劍羽飄零而起、結布於四方,而蘇景並無意於此戀戰,開聲招呼同伴:“出去再打!”

    禪房開裂扭曲,一陣風吹過來都可能讓它坍塌,無論如何也承受不住兩方惡戰,萬一垮了大家全都逃不脫被砸死的下場。

    緊急時候顧不得廢話或爭執,相柳、戚東來與三屍閃身出屋。

    禪房不算小,但猛地湧進來十七頭身形盈丈的怪物,立刻就變得擁擠了。不過這些惡物只顧著反噬舊主,對其他人的撤走也不去阻攔,把蘇景團團圍住賣力攻殺。

    頃刻間劍羽便搖搖欲墜,蘇景並不慌亂,見同伴撤出險地,揚手在身前打出一道陽火,投身撲入其中。

    穿空遁法,屋中蘇景投身烈火同時,屋外火遁中他已縱身而出,可蘇景的神情很有些古怪,因惡物突襲的憤怒不再,滿面滿目盡是濃濃驚訝。

    三屍關心本尊,見他面色有異,拈花追問:“怎了?被傷到麼?”

    寥寥幾字剛落,還不等蘇景回答,連串怒啼響亮,十七頭迦樓羅盡數追趕出來。

    來到廣闊地方,迦樓羅個個把雙翅展開一飛衝天,而翔空之際,他們的身形再告暴漲,從丈余魁偉妖物,化作翅展二十丈開外的巨大邪神!

    身形漲了,迦樓羅的威嚴也真正彌漫開來,雖然他們的顏色醜陋之極,但是他們的凜凜張揚、浩浩凶威,又有誰敢小覷

    於高空振翅兜身,半息都未用,十七迦樓羅又向蘇景俯衝而至。

    劍光崩綻,北冥衝天,鯤不見而天鵬現,東方猛禽迎向西方鷹怪!

    一聲龍吟嘶啞,死氣沉沉的朱紅大龍緊隨北冥,十六在龍耳中歡呼雀躍,這種飛來飛去的熱鬧仗它最喜歡打。

    另外五個人又豈會讓蘇景獨自迎敵,雷動一聲呼喝,三屍亂跳、殷天子劍光繚繞,劍陣施展開來,摩天剎白色天空中,一盞盞星光接連閃爍,入陣、入劍,隨三屍調運迎抗天空強敵。

    戚東來魔相再動,一道道與真人無異的‘天魔弟子’猛衝鳥群

    轉眼間半空裡打成一團,分不清誰的烈烈啼鳴、辨不出誰的長擊如虹!

    十七迦樓羅勝在飛行如電、力大無窮和身體強勁,但沒有什麼法術施展,相比之下,蘇景這一邊手段就要燦爛的多,特別是戚東來,除卻魔相本領,他口中大咒接連不斷、手上魔印翻轉不停,一道接一道魔家法術升騰天空,煌煌且凶狠!——

    今天和明天都有點忙,而且狀態有點不是很對勁,來不及寫第三更,鞠躬再抱歉,這兩天都是兩更,周五繼續加更,再鞠躬再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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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二章 金烏凌天,萬火朝陽
        

    北冥、朱龍、三屍再加戚東來,與十七迦樓羅打起來勢均力敵。小相柳沒出手,蓄勢凝神,防備還會有新的敵人跳出來偷襲。

    蘇景投一劍、一龍入戰,後者無需他操心,前者只需分出一段心神指揮即可。其實除此之外,他能做的也實在不多了,進入摩天剎之前氣力消耗甚劇,風火雙元所剩無幾。

    簡簡單單施展一個穿空遁,都讓他氣血翻騰、心浮氣躁難受不已。

    仰頭觀戰片刻,確定這戰局己方穩固得很,蘇景對小相柳道:“護法重任,你多擔待。”

    聽他言中有托付之意,小相柳還道他要做調息,當即一點頭:“你只管去行功調息,其他不用擔心。”

    不料蘇景搖搖頭,挺高興似的,興致好廢話就多:“金烏萬像上有一道法術,我以前覺得沒什麼用便未學,現在得趕緊學好它。”

    小相柳側目,毫不掩飾自己的蔑然:“現學法術?”

    “對,也叫臨時抱佛腳、或者臨陣磨槍!”蘇景笑著,居然又邁步返回到危房中去,先掃了一眼禪房內的大小裂隙,不用細數,將其收於眼底、自然就落入心中,四壁、屋頂大小裂隙一百九十七道。

    跟著蘇景一屁股坐在爛蒲團上,自錦繡囊取出帛絹,鋪展開來仔細研讀

    剛剛他曾施展穿空遁。

    金烏萬巢大咒施展時,身入烈火,虛空中可見三十裡內所有火焰所在,施咒者可隨心點選以做‘出口’。

    在他施展遁法、投身虛空後,除去自己留在屋外的陽火,他還看到了另外一片火,近在咫尺、柔和、純淨、且浩浩蕩蕩的一片大火——靈火精元!

    虛空一瞬,蘇景辨認清晰,大火就藏在這禪房的裂隙中。

    這是佛家‘須彌納於芥子’的法度。隱匿之火,無相無察。

    即便蘇景是陽火修持、又置身於禪房內,都沒有丁點感覺。若非施展遁法、自虛空而見,他根本都不會知道這屋子裡還藏了火。

    這便是蘇景火遁後神情驚詫的緣由了。

    和尚為何把烈火藏進牆縫裡,蘇景不得而知,此刻也沒心思太過追究。他在意的是:修元消耗劇烈,想要恢復力氣,非得有厚重火元供他吸斂不可,牆縫中的火發現得再及時不過。

    但‘隱匿之火’連探查都難,更毋論將它們收斂體內做金烏煉化。唯有一道法術《金烏萬像》所錄法術,‘金烏凌天,萬火朝陽’。

    施展此術,可引動諸般火靈來支持‘金烏’,以作祭煉、修行。

    以前蘇景只消綻開氣路、行運正法,烈火靈元自然就會流入身體,這道法門沒什麼用處,蘇景又怎麼會想到,有朝一日,他會遇到‘不理’自己的火。

    研讀帛絹,揣度法術,外面打得天花燦爛,蘇景坐在蒲團上臨陣磨槍

    禪房外,三屍的劍陣行轉得越來越流暢,一道道天星之劍把迦樓羅打得怒吼不已,局勢穩當、三位矮神君的心也跟著一起穩當下來,拈花開口、邊打邊問:“不是說反面來不了正面麼?怎麼來了,還一來十七個。”

    三屍之中雷動見識最廣,隱隱猜到些端倪:“這十七罪人,本是蘇鏘鏘的寶貝,所以所以”他‘所以’了一陣子,也沒想好該怎麼說,余光一掃,拈花還支著耳朵認認真真地等自己的下文,雷動天尊干脆道:“所以他們就從反面來正面了!”

    赤目點頭附和:“天尊高見,一語中的。”

    拈花愣了愣,險些讓劍陣出現紕漏,趕忙使勁舞劍,劍陣重歸流暢後,他又道:“不是我沒明白,罪人不是被邪佛搶走了麼?喏,都變成鳥樣子了。連神光都和他們斷了聯系,還算蘇鏘鏘的寶貝?還能和主人有聯系麼?”

    雷動也不曉得答案,要是一般人多半就不吱聲或者直接應一句‘我不知道’,可雷動不肯,咳嗽一聲:“你且耐下心,待本座慢慢給你講。”然後他翻著眼睛,肚子裡開始胡編

    沒等編出來,一個柔柔糯糯、風情嫵媚的聲音傳來:“這一重宿命牽連,三位不妨把十七罪人看做神光的兒子。”

    戚東來開口了,正待繼續向下說,拈花就開始矯情:“他們是老和尚的前生,看成親戚也得是爹。”

    魔家弟子愣,之後沒理會拈花,徑自道:“神光把自己的十七個兒子送給了蘇景做奴僕,有賣身契據的。所以十七罪人,既是和尚兒子,也是蘇景奴隸,兩重身份。”

    “後來罪人拜邪佛做了新爹,他們不認救爹,從此和神光再沒干系了,可不管他們是誰的兒子,蘇景手中都還握著賣身契,他們仍是蘇景的奴僕。大概就是這樣的道理了,縱然他們反噬蘇景、不肯相認舊主,可十七罪人劍也還是蘇景的寶物。”

    “能從反面到正面來,根底上憑的就是這層聯系,另外當還會有邪佛的法術相助。”戚東來的見識很不錯,解釋得還算明白。

    這個時候,幾人身旁妖氣猛漲小相柳守護了一陣,不見再有怪物從‘反面’過來,搖身一變化作五頭大蛇,也出手了。

    因心中還存了為蘇景護法的念頭,小相柳沒動用分光化影,巨大蛇身盤踞於禪房前,五頭搖擺催動水行之烈,猛擊長空!

    本來相持不下的惡鬥,忽然加進來小相柳這麼一頭凶狠怪物,局面立刻傾斜。而小相柳動法,又惹到了一位本來躲在龍耳朵中的老爺

    雖然相柳對十六一向敬而遠之,可十六始終把相柳當成‘天造地設’的好朋友,一見九頭蛇施法入戰,小陰褫爆發出一連串歡呼大叫:好朋友幫我打仗,我又豈能再縮藏於耳朵?

    烏光一閃,十六穿梭如電,向著十七迦樓羅瘋撞亂咬!

    十六指揮自己的龍輦,無論在不在耳朵都一樣,這一來戰場中等若一下子多出兩凶蛇,迦樓羅愈發不敵,苦苦糾纏中,被打得翎羽翻飛、鮮血四濺。

    不過十七迦樓羅身體實在堅硬,即便以戚東來、三屍等人的凶狠,想要把它們打殘打落,短時間內也力有未逮。

    另一則,傳說之中,迦樓羅本就是以毒蛟猛龍為食的邪神,天生抗毒的本領極強,被小陰褫咬中了,也只能讓他們一陣劇痛再加行動遲緩一些,毒不死。

    而十七迦樓羅不知‘恐懼’為何物,全沒有逃走的念頭,口中嗷嗷怪叫著,做徹底堅持,真正不死不休!

    一時半會打不垮,但又有何妨?於三屍等人來說,繼續打就是了!那些迦樓羅已經沒有了還手的機會,只剩下挨打的份好一陣子的鏖戰,時光飛快,以眾人估量,差不多得有一天工夫,迦樓羅還未打落,強撐著在半空穿梭、苦戰。

    拈花咋舌,口中嘖嘖有聲:“真他娘的結實!”

    赤目嘿嘿笑道:“再結實也有撐不住了的時候好像用石頭砸烏龜,一下一下又一下,從跟蘇鏘鏘開始修行以來,就沒打過這麼舒服的仗。”

    雷動想得更多,目光閃爍著:“這十七罪人還能被蘇鏘鏘再收回來麼?要是可以,簡直以後就用不著咱們哥仨再抹脖子來救他了!”

    話說完,蘇景的聲音忽然從禪房內傳來:“待會試試就知道了,諸位若能穩操勝券,最好能給他們留一口氣。”

    聞言,雷動哈的一聲大樂、赤目的紅眼珠光亮四射、拈花肚皮上的肥肉笑得直顫:從蘇景降生那天起他們三個跟著一起來了人間,仔細想想,此子從小到大、活過的這二百多年裡他不搶別人的東西也就算了,什麼時候他的東西被別人搶走過。

    邪佛搶了他的十七罪人劍,如不想著再搶回來,他就不是蘇景。

    須得有火元,才能恢復力氣;若恢復了力氣,他就能再去燒迦樓羅、再去煉罪人劍

    ‘金烏凌天,萬火朝陽’並不復雜,只要完成第二境修行即刻修煉此術,經過十余個時辰的摸索,有關行元運氣的法門蘇景業已摸清、吃透,應過雷動天尊一句話後,蘇景收好帛絹,雙目閉合,玄功行轉!

    所剩不多的陽火真元自經絡氤氳而起。蘇景依法行元、默持法咒,心中做金烏觀想。

    陽火隨他調運,自四面八方升騰向上,聚於頂蓋百合大穴,漸漸凝化成形,正是一頭小小的三足金烏。

    最後一滴陽火融入‘百合’,最後一字咒言無聲唱斷,穴竅中那頭神鳥真正結形凝相,烏目開、烏翅張、小小金烏昂首、開口,一聲清冽長啼響徹冥冥天地!

    是喚、是請、更是神鳥的威嚴命令、是正法的無改敕令,靈火聞詔,莫敢不從。

    金烏凌天,萬火朝陽!

    禪房之中,忽然飄起雨來!

    雨自裂隙中來,石屋中那一百九十七道裂隙,滴滴清露滲出、滴落,大小不一、自上、四四方、自各個方向飄起,向著端坐於正中蒲團上的蘇景緩緩飛來。

    雨滴無垢、清露晶瑩。

    蘇景喚請附近火靈來助自己修持,結果卻招來了一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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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邪】第四卷 乾坤無量第三四三章 蓮花靈火,鐘響雷動


三屍與本尊有冥冥牽掛,都曉得蘇景在行轉一門新法術,也都抓肝撓肺地想去看個熱鬧。可人在惡鬥中,雖說己方大占上風、他們暫時離開無虞,但是就這麼走了未免顯得太不仗義。

三屍都是講究人,要來開戰場去看熱鬧,還不能讓小相柳戚東來說出什麼來。

雷動對著赤目把眼神一飄,赤目向著拈花把眼睛一眯,拈花低聲說了句‘瞧我的’,跟著自己的左腳絆上右腳,哇呀怪叫撲倒在地,陣勢立刻破了,附近兩頭正做俯衝的迦樓羅,一直被打得苦不堪言,忽見三個矮子顯出破綻,哪肯放過大好機會,催運餘力速度暴漲,一劃而過將三人抓死......三個渾人如願以償,回到蘇景身邊去了。

現身禪房,拈花才一打量就甩手道:“這不錯了麼,不是要請火?怎麼下起雨了。”

雷動愁眉苦臉,顯然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唯獨赤目真人,那一雙紅眼睛不是白長的,眯起眼睛仔細端詳雨滴清露,口中‘嘿’地一聲歎:“好傢伙!”

肉眼難查,非得動用修家神目辨塵入微:浮塵微小的朵朵白蓮,居於雨滴正中...哪裡是什麼雨水,所謂清露,是那小到不能再小、卻精緻到無以復加的白蓮花散起的剔透螢光。

至於蓮花——靈火結形!

火化蓮,蓮即火,凝結成蓮花模樣的靈火。

靈火飄飄,向著蘇景蜂擁而去。行途中遇到三屍,火蓮兒會輕巧繞開。

三屍好打發。看過禪房一眼他們就心滿意足了,雷動喊一聲:“戚東來相柳莫慌,本座來也!”手中殷天子舞成一片光,帶上赤目拈花又沖回戰場去了。

蘇景心思空明,收斂蓮花靈火入體,同時金烏正法行轉開來,焠煉火靈化為陽火真元。

蓮花靈火裹含禪味、飽蘊佛香,比起蘇景曾煉化的烈火世界、老蠍地煞。純烈更盛,另外卻有多出一道柔然氣韻,平和而寧靜。

火之一道,向以奔放熾烈著稱,普通火行修家在煉火中大都會追求‘霸道’兩字,在他們看來火焰本性便是如此,唯有將其發揮到極致才有成大器。

殊不知真正火焰。惡為表善為本,烈于外柔於內。於人間火之饋贈遠比火之所奪要多;于世界火之匡扶也遠比火之毀滅來得更甚更重。

眼前的,火能煮飯蒸食能冶煉鑄器;高遠的,東升西落但永不爽約的那一輪驕陽,光拂乾坤溫暖世界!

能在兇猛中添入一份柔善的火焰,才是火中上品。便如現在的蓮花靈火。也是因為如此,靈火之韻與陽火本性頗有相似,蘇景蓮花起來事半功倍。

莫道那白蓮小到看不見,但‘須彌芥子’、小中藏大,點點滴滴卻厚重十足!

相由心生。蘇景笑。而這個時候,他以前修行的另一樁好處也完全顯現:多開出的千零八十道阿是穴。讓他斂氣行功快出幾倍!

正法行運、火靈入體被層層煉化做陽火精元,隨即彙聚一起,如浩浩雄川自經脈流淌而過、灌入五大納氣之竅。

蘇景是風火雙修,身懷兩道正法,‘玉露金風’是藍祈專為配合陽火所創的法術。當初就和蘇景說得明白,五境之前兩門法術要兼顧修煉,但自‘沖煞’開始,陽火生而金風起,雙法合一,再不用刻意修風。

此刻便是如此,隨著火元入體陽火漸增,玉露金風也一起變得雄渾起來。本是當然之事,不用太過驚詫,可這其中出了一件讓蘇景十足意外的狀況:

佛香蘊於蓮花之火,既是氣韻也是靈性,可蓮花火被淬煉做陽火後,那份佛香禪味便被剝離了出來,蘇景不修釋家,本是要把這些靈光氣韻散出體外的,不料玉露金風行轉而過,將其盡數融入風元。

蘇景想不通內中道理,不過這肯定是好事,高興就是了。

禪房內,蘇景行功不停;古刹廢墟間,那場惡鬥也漸漸無聊起來。

三屍已經收手了,但小相柳和戚東來都打出了興致,前者是妖性暴戾越打越收不住手;後者則將此戰當成試煉法術的好機會。

比著初到時,十七迦樓羅早都變了樣子,人身傷痕累累、鷹身羽毛斑駁,個個鮮血披身。拈花躺在地上,腿搭二郎、頭枕雙手,看著天空樂呵呵道:“迦樓羅果然是神物,血可真多,流了這麼多還能飛。”

“也快飛不動了,”雷動天尊躺在拈花身旁,一樣的姿勢、枕手望天:“挨打也是個力氣活。
現在迦樓羅哪還有來去如風飛撲如電的氣勢,穿梭飛舞的速度比起普通禽鳥也快不了多少了。

赤目則開聲提醒:“相柳,戚東來,手裡掂量著些輕重,莫打死了!死一頭你們誰也賠不起!”

戚東來笑道:“放心!我都沒再砸他們的腦袋。”

小相柳不理,不過手下的力道稍稍放緩了些。

又過好一陣,十七迦樓羅終於失了力氣,陸陸續續被打翻在地,一場鏖戰前前後後總有個十餘天的光景。怪物的力氣再如何大,于相柳等人的法術強攻下,也都消耗得涓滴不剩了,摔落地面猶自不甘怒吼,可又有什麼用處。

戚東來把大袖一抖,嘩朗朗的亂響,一道紫色長鏈飛出,把十七迦樓羅穿成一串、綁了個結結實實。

北冥還鞘、十六乘龍輦歡喜凱旋,三屍起身來到迦樓羅面前挨著個的大罵‘狼心狗肺忘恩負義’。

小相柳搖身變回冷漠青年,跟著身形微一模糊,同時下個身影出現半空、再模糊、再躍升,分光化影不停、從地面直沖摩天古刹那白濛濛的天空......不久後他又返回原地,對其他人搖搖頭:“白色天不受衝擊也不受法術。”

拈花不明白:“啥意思?”

“走不了。”小相柳應道。古刹平和,除了從‘反面’撲過來的十七迦樓羅外再無危機,可是如何才能離開此間實在是個大問題了。

這不奇怪,西海底蓮花收斂,護寺法篆又告行轉,外來人誰也別想離開了。

三屍聞言變色,各自放出小棺材,排成一排登天去探索了。

不知是信任小相柳還是心思懶惰,戚東來沒去試著找出路:“離開的事情,等蘇景行功完再商量吧。”說完,他盤膝坐倒也做行功調息。

但才坐下片刻,戚東來似是察覺到什麼異常,猛地張開雙目昂首望天。小相柳眼中也閃過寒光,同樣抬頭向著天空望去......半空之中,一片豔豔紅光無聲浮現,正做氤氳、蠕動。

小相柳冷聲道:“裝神弄鬼,什麼東西!”掐訣揚手,對著那片赤色霞光遙遙指點,一道海藍巨漩憑空而現,轟轟旋轉巨力迸綻,想要把赤霞吞沒,那霞光卻不為所動。

相柳手一翻,手訣變化,法術也隨之而變,巨漩猛炸裂,一隻烏青夜叉自內中沖出。海夜叉縱聲大吼,托海鋼叉脫手,向著霞光激射而去。

赤霞只是浮光,全不受力,鋼叉穿過、飛遠。

海夜叉不依不饒,青色雙翼展開,自己也撲進霞光,拳打腳踢蕩漾巨力,可又哪能把光打散,憑它再如何賣力也只是徒勞。

小相柳五指收攏,微一攥拳,夜叉就此消失不見。小相柳似是寧定了,試過兩次後不再施展法術,負手站於禪房門前,面上沒什麼表情,靜觀霞光變化。

片刻後,瑰麗再起,紅色霞光中,又多出了一道橙色光芒。橙色光芒閃爍不久,黃色霞光又起,接下來綠光、青霞、藍芒......不長功夫,半空中、十餘丈方圓一片七彩迷離!

戚東來與相柳對望了一眼,輕聲道:“你守在此間,我上去。”言罷,魔家弟子邁步。

腳下似有無形天梯,戚東來一步一步登高而去,人到半空、綺麗光芒三十丈前停步,跟著他抬起頭,對靜靜懸浮高處、正注目古怪光華的三屍微微點頭。

三屍會意,殷天子再度出鞘......高處、半空、地面,五個人分作三處,穩穩站住位置、隱做包圍之勢。

那片光彩繼續氤氳著,對眾人的戒備全無反應,自顧自地流轉著、蠕動著,好半晌過去也不見其他動靜。

不知不覺裡,三屍握劍的手心中盡是汗水了,拈花劍交左手,把濕漉漉的右手在赤目身上抹了抹,嘀咕道:“還得等多久?”

不用再等了,就在此刻,七彩霞光之中,突兀綻放一道金色光芒,裹挾著風雷轟動,狠狠打向人在半空的戚東來!

金光之內,煌煌赫赫一柄降魔杵。

戚東來早有防備,十指相扣雙手猛震,黑色巨鐘突顯身前!杵撞鐘,不聞鐘聲響亮,而是淬厲雷鳴。

鐘響、雷動!九道黑色雷光自巨鐘綻放,反攻突然出現的強敵。

一口大鐘擺放身前,看似守禦的寶貝,但無論神通、法寶,只要砸上這鐘,立刻便會有魔家雷法逆襲反攻,戚東來的好寶貝。

奇光中的來者應變奇快,金色巨杵倒轉,頃刻掃滅雷光,下一刻半空之中光明大作,金甲銀冠、披紅掛彩,右手抱杵左手托瓶,威風神將顯身,面容憤怒而目光輕蔑。

地面上,小相柳一見此人便皺起眉頭:“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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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19:18: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四四章  玉瓶甘露
          
  
  十七迦樓羅之後,『反面』又送過來一個。
  
  來人的打扮,佛前護法大將韋陀,但那張面孔未改,曾經朔月尊者得力手下,邪修蕭易。
  
  進入邪廟前小相柳和他照過面,對此人印象清楚。
  
  相柳目光陰冷:「居然沒死,還變成這般模樣。打扮得這麼鮮艷,你來祭祖麼?」
  
  南荒裡的妖怪,也只有祭祖拜天的時候才會披紅掛彩,便如當年蘇景和一群入擂妖蠻去參加洪蛇溺春大祭。
  
  「無智妖孽,你又懂得什麼!」蕭易人在半空,手中降魔杵微微一擺:「本座見得真佛、取得真經,如今拜奉」
  
  『韋陀』的情形一目了然,小相柳懶得聽他廢話,直接打斷,問道:「修持大漲了吧。」
  
  之前兩度交手,蕭易是什麼修持,相柳稱量得一清二楚,憑他原來的本事,斷斷接不下戚東來的『鐘響雷動』。
  
  『韋陀』昂首一笑浩蕩:「得神佛點化,我已脫胎換骨,今時佛前護法韋陀,再不是昔日凡人修家蕭易可比!」
  
  說到此,『韋陀』把笑容一斂,面做狠戾目露凶光:「咄!爾等妖孽聽了,乖乖束手就擒,聽候神佛發落才,或還能保住性命,若不然我佛仁厚,韋陀卻不慈悲!」
  
  喊喝未落,前方甜甜美美的聲音傳來:「腦子裡進狗了吧?真把自己當韋陀了?」
  
  『韋陀』吊睛怒視戚東來,口中卻做如雷大笑:「無知小兒啊,本座只消一指便能將爾等碾做塵灰!休要再做無聊事情,俯首跪地認罪討饒才是正經。」
  
  戚東來一哂,笑一句『看待會下跪之人是誰』,結印雙手一拍身前洪鐘,大鐘頓化一團黑風,向著蕭易潑卷而去。
  
  就算再有什麼廢話,也都等打完再說!
  
  『韋陀』也做一聲大吼,手中降魔杵再度遁化金光,飛擊黑風。
  
  兩人剛剛交手一次,都曉得對方不是易於之輩,此刻再鬥戚東來以手印動鐘,十成修為滿蓄;『韋陀』則以大咒加持寶杵,全力施展!
  
  雷聲爆起、黑色雷霆綻放;梵音轟動,金色佛光流轉,兩件寶物糾纏半空,也不過就幾乎呼吸功夫,猛一道淬烈大響,巨力炸、狠狠掀動氣浪怒潮,四下裡席卷而去。
  
  黑風散去,魔家寶鐘顯出原形,急急顫抖片刻,轟隆一聲崩散千萬片;
  
  那降魔杵也沒落得好下場,佛光消隱,金色大杵哀鳴連連,一道道裂璺爬滿,腥臭鮮血長流,再眨眨眼睛、斷裂成十幾截。
  
  兩件寶物皆暗藏烈性,勢均力敵誰也降服不了對方,竟同歸於盡了。這等局面誰都不曾想到,戚東來愣了愣,旋即暴跳如雷,真怒自心底直衝天靈,厲聲怒喝:「狗崽子,活撕你了!」
  
  這口鐘是師尊所賜。以他嫡傳弟子的身份,從魔君處得到的好處自然不會少,但修習憎厭魔後,大部分寶物又被魔君收了回去,剩下的幾件每一樣戚東來都珍惜無比,毀掉這鐘,比著砍他一條胳膊都心疼。
  
  祭起天魔身,戚東來飛撲,裹挾之力比起飛山落岳又差得了多少?
  
  『韋陀』毫不示弱,一道法印為自己加持了不動金剛體魄,踏風而起逆衝過來。
  
  撞!
  
  下一刻,戚東來低低悶哼,七竅沁血,身形倒飛摔去;『韋陀』嘶聲怒吼,胸口塌陷了一片,搖擺著向地面落去仍是一場勢均力敵之爭。
  
  地面觀戰的冷漠青年身形微一模糊,分光化影,小相柳出手!
  
  『韋陀』被戚東來撞得無內翻騰、頭昏眼花,加持於身的『金剛體魄』就此散碎,忽然覺得背心一陣劇痛,還不等他明白怎麼回事啊,又覺前胸猛漲,旋即一頭小蛇渾身染血鑽了出來,繼而搖身變回人形,小相柳冷笑森森:「不自量力的東西!」
  
  直到見了相柳,『韋陀』才曉得自己的胸口被人家打穿了,啊地一聲慘叫驚天動地。
  
  但讓人驚奇的,他要害受創竟還不死。巨痛之下『韋陀』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身形猛一翻轉,居然還想要再反撲。
  
  小相柳稍顯詫異,不過也不用他再出手了忽忽怪叫聲中,一道烏光閃爍,猛衝韋陀。
  
  十六是講義氣的蛇,見小相柳上去打仗了,它尾巴一甩就追隨而去。
  
  蕭易是識貨之人,見了尺身陰褫襲來,哪還顧得上再去對付相柳,忙不迭把身子一縮,刻不容緩間避過了十六撲擊。但是還不等他松口氣,眼前又忽然一黑龍!
  
  十六去哪都帶著它的龍輦,就算不乘輦、也帶著。
  
  朱紅大龍緊隨其後,蕭易躲得過陰褫,又哪還能再躲過『龍輦』,蕭易全沒其他辦法,只有硬著頭皮、勉強凝力硬抗這霸道一擊!
  
  又是一聲轟隆巨響,大龍摔回原地,『韋陀』則翻著跟頭被打回高空。
  
  『韋陀』用力吸氣,想要盡快穩定身形,就在此時耳中突兀傳來三聲大吼!
  
  「吾劍巔頂!」
  
  「吾劍封域!」
  
  「吾劍瞬滅!」
  
  威嚴斷喝入耳,蕭易真就覺得頭皮發炸『剎天摩』中邪佛與他的惡法加持當真不俗,讓蕭易修為暴漲,能和戚東來打個平手、足見了得了。
  
  可這趟過來之前,蕭易又哪曉得戚東來等人真正的本領。
  
  他只道自己修為大進,以前從未感覺到的澎湃巨力流轉於身。而邪佛法度對他心神影響極大,讓他變作狂信之人,這一來信心也就越發膨脹,滿以為過來後隨便伸伸手就能把敵人全不拿下,做夢也想不到,『妖魔鬼怪』一擁而上,『佛前護法』真不夠人家打的。
  
  先後見識了戚東來、小相柳和十六老爺的本事,耳聽得三屍大叫,『韋陀』神將腹中叫苦不迭,更不敢再有半分輕敵雖然沒見過三屍的身手,但這三個矮子能和相柳等人在一起,豈是易於之輩!
  
  更要緊的,蕭易本是東土修家,自己也修煉劍法,劍之四絕他再清楚不過,當即全神戒備,小心不能落入敵人的劍域、提防劍中君王喚起千劍相助、更得注意瞬滅一斬然後天星入劍陣,當頭就打下來了。
  
  『韋陀』又驚又怒又無奈,那滅頂之災來自瞬間,又哪還有機會再應變,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揚起空著的右手、護在自己的頭上。
  
  天頂星光明耀,三屍劍下無情!再一聲巨響,『韋陀』哀聲慘叫,一條胳膊被劍陣徹底打碎,煌煌神將也摔落地面,鮮血湧出染紅了半邊身體。
  
  不過他的性命也當真堅韌得驚人了,連受重創竟還未死,躺在地上抽搐不已。
  
  拈花眼睛尖得很,似是看到了什麼,拍拍胯下小棺材,向前疾飛而去,兜了個圈子很快返回原位,再看他手中,多出了一根手指:『韋陀』手臂砸碎,崩飛的一根拇指。
  
  拈花拿著人家的手指頭比比劃劃,學著韋陀之前的語氣大叫:「無知小兒啊,本座只消一指便能將爾等碾做塵灰『韋陀』,你說的是這根指頭不?」
  
  韋陀想說話,口中卻湧出了一口鮮血,顫抖之中左手稍一用力。他的左手始終托著一只寶瓶,『啪』一聲脆響,旋即青光散出,飛射四方。
  
  戚東來早都在防著他會發動瓶子,可沒想到的是瓶中法度並未攻向他們,而是射入一旁委頓於地的十七迦樓羅。
  
  戚東來似是猜到敵人要做什麼,魔家弟子當機立斷,呼喝:「都殺了。」
  
  豈能再給倒地之敵重新起身的機會,哪怕就此斬殺了那些迦樓羅也不顧得了,算上小陰褫,廢墟間六個人齊齊動手!
  
  『韋陀』已經沒了還手之力,一道道法術打在身上,很快他就連躲避的力氣都沒有了,乾脆也不奪了,嘶聲笑道:「得瓶中甘露,十七迦樓羅可再添修持重獲巨力!此乃佛祖神奇法度,其實你們幾枚小妖能破解的!」
  
  邪佛賜下玉瓶時,本來囑咐他一進摩天古剎便打碎,讓甘露去滋潤迦樓羅,不過『韋陀』以為自己足夠凶猛,無需迦樓羅相助,直到挨了一頓狠打才他才曉得厲害。
  
  就在『韋陀』的慘笑中,那十七頭迦樓羅眼睛越來越明亮,人面中的怒色越來越濃重,周身青光流轉、本就巨大的身體再告膨脹!而邪魔甘露滋潤時,眾人送過來的劍術、法術等等殺滅手段竟全無半分效果,任憑小相柳等人狂攻猛打,他們只當清風拂面!
  
  哢哢的怪響,戚東來加持於怪鷹身上的魔家鎖鏈正扭曲變形,眼看就要受不住迦樓羅的身體鼓漲了。
  
  隨著身體猛長,清晰可辨,迦樓羅的傷痕迅速痊愈,還有他們的長發、雙翅和鷹爪,一層層玄光流轉,如鎏金一般,正漸漸變作金光顏色。
  
  又做片刻僵持,劈啪脆聲連串,鎖鏈寸寸崩斷,迦樓羅個個面容猙獰,口中呵呵怪叫著,自地面翻身躍起,抖動翅膀便要一飛衝天便是這個時候,「混賬。」一聲喝罵,還有十七道金赤陽火如虹,自石屋中迸射而出!
  
  一道陽火,便是一道長索。
  
  一端系於蘇景,另一端精准無比,打入迦樓羅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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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19:18:1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四五章 凶惡咒
        

    蓮花靈火未盡、蘇景的修為也未能盡數回復,但外面的情勢緊急,他哪能再無動於衷,就此出手。

    ‘長虹’自十七迦樓羅眉心而入,直擊邪神靈台祖竅!蘇景這邊催運功法,陽火真元滾滾流淌,自他體內源源不絕投向迦樓羅。

    心咒加持,金烏小煉世催動,陽火於迦樓羅體內橫衝直闖以往煉寶蘇景都心懷敬畏,不會讓祭煉之火太過霸道,但這一次情形特殊,蘇景盡展金烏之烈!

    迦樓羅嘶聲長啼,猛震雙翅飛向半空,但是從根子上論起,他們仍是蘇景的法寶,此刻被陽火深深扎進要害,想要掙脫又談何容易。

    飛起之後,一頭頭巨大怪鷹就如後腦穿洞一般、身體不受控制,飛得七扭八歪,不斷墜落、狠狠扎在廢墟間。摔落後掙扎著再飛起、再摔落,如此往復,可無論他們如何翻騰掙扎,十七道陽火長索始終不斷,將它們牢牢牽連於蘇景的掌握之中。

    重新祭煉才一開始,邪佛加持於十七罪人的法度便躁動起來,很快就洶湧而起,浩浩蕩蕩,迎向入體陽火。

    蘇景靜坐石室,冷哼了一聲,加緊摧咒行運陽火迎敵!

    新尊、舊主,邪佛法度與金烏陽火,就以十七迦樓羅身體做戰場,彼此糾纏攻伐不休

    十七頭怪鷹瘋了似的,人面痛苦五官扭曲,口中哀號凄厲,巨大的身體上下翻飛亂跳亂撞,不時狠墜地面、爆起的大響轟轟蕩蕩連綿不絕!那一份混亂之威,讓人心驚肉跳。

    三屍相顧色變,催促小棺材高飛在高飛,生怕自己會被怪鷹撞到,那可疼得很;十六更是嚇壞了,一溜煙地鑽進龍耳朵裡,然後大龍盤結、頭顱深埋,跟著主人一起瑟瑟發抖;剛剛又遭一頓狠打的‘韋陀’竟然還活著,但重傷垂危、奄奄一息,已經深深昏厥過去,戚東來過去試了試,一根天魔針扎進他腦子裡他都不醒、也沒死;小相柳不太關心蘇景與那些迦樓羅的爭鬥,雙眉微微皺著,低垂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戚東來把寶鐘碎片小心收攏,寶物已毀悲戚也無用,天魔弟子豁達,心境早都平復,對小相柳笑道:“在想這個傻子是如何過來的麼?”說著,他用下頜指了指‘韋陀’,繼續道:“多半是十七迦樓羅的緣故。”

    反面的邪物不能到正面了,這是一道‘鐵律’,無可悖逆,即便邪佛修持再如何驚人,他也來不了摩天剎。

    十七迦樓羅情形特殊,他們變成了‘剎天摩’的邪物,卻靠著‘蘇景之劍’身份,再得邪佛的玄法相助,闖入了正面。

    鐵律還在,但因迦樓羅的跨界,這鐵律稍稍松動了些,換個說法便是‘空子更大了’,邪佛、凶菩、惡羅漢這些真正從‘貪痴嗔’化形而來的魔物仍過不來,不過韋陀本是中土修家,他只是受邪法侵染,算得‘半魔’,倒是能鑽過來了。

    道理玄虛,戚東來說了幾句,小相柳沒聽明白也不想聽,側目道:“我沒想他是怎麼過來的。”

    戚東來正准備長篇大論、做仔細講解,結果一肚子話全被憋住了,瞪目道:“那你在想什麼?”

    “有個事情,好像挺關鍵,剛才一閃而過,現在又想不起來是什麼事情了”小相柳喃喃,賣力思索之下,神情愈發郁郁了。

    “想不起來就算了。”戚東來當真好說話,伸手一指半空亂飛一團的迦樓羅:“你說蘇景能他們收回來麼?”

    小相柳沒客氣:“若能輕輕松松收回來,當初也不會被搶走了。”

    的確如此。

    蘇景神情平靜、不存半點變化,但不知何時,額角悄然滲出幾滴汗珠

    邪佛法度與十七罪人本身幾近同源,湊到一起相得益彰,更要命的是,十七罪人並非死物,以他們的本願,自是樂意拜服於邪佛門下。

    而蘇景的陽火精純沒錯,但也要分如何去比:比起別家火法,他的火純正無比;可若是和‘自己’比呢?若今日蘇景是第十境的修家,即便修元雄厚不變,只以那時陽火之精純,迦樓羅必定抵擋不住。可如今蘇景,也不過才第六境。

    難,真的難。

    不止難,還很險,若到最後邪佛法度能破掉陽火,再於破法剎、陽火之索將斷未斷時做逆襲反撲,蘇景不死也得丟去半條命。

    可是若不難,還說什麼修行證道?若不險,又談什麼降妖除魔!

    廢墟間,小相柳話音剛落,忽見一道光芒又自禪房中飛出,跟著光芒炸碎,殘破黑獄現世,黑獄陡漲、將十七迦樓羅盡數籠罩,旋即又復猛縮,再化光芒飛回禪房,就此消失不見。

    小相柳、戚東來閃身來到禪房門外,內中情形一目了然:蘇景端坐蒲團,四周‘雨點’飄揚,又哪見黑獄蹤影再明白不過了,蘇景將其收入體內。

    如此一來,蘇景的祭煉會變得愈發強猛,但如果輸了,反噬也會來得更重得多。

    戚東來與小相柳對望了一眼。天魔弟子和蘇景認識時間尚短,了解畢竟有限,見狀‘嘿’了一聲,側頭問小相柳:“這小子一貫這麼這麼狠麼?”

    小相柳沒直接回答:“在南荒他沒事找事,被人追殺了十萬八千裡,咬著牙沒死,後來又轉回頭去追殺仇人十萬八千裡。”

    戚東來沒話說,又‘嘿’了一聲。

    天烏劍獄收入體內,陽火洶湧而起,自四面八方衝入其間!迦樓羅的掙扎也愈發凶猛了,從人面到鷹爪、十七頭凶物周身上下,古怪扭曲的篆文不停浮現,死死抵抗陽火淬煉,同時左突右衝,想從這黑獄中衝殺出去。

    骨金烏、黃金屋、九十八枚劍羽盡數補入黑獄。隨即心念連連轉動,接連八道神識投影於黑獄!

    八道神識入獄,就是八個蘇景顯身,或催動寶物鉗制怪鷹,或牽引陽火主持祭煉。

    爭鬥越來越凶狠,蘇景的神情也漸漸變化了,痛苦、猙獰與憤怒混在一起,古怪但凶狠。

    拼命催動陽火支持祭煉同時,諸多氣路繼續開放,瘋狂吞噬‘蓮花’補充到自己修為中去。

    置於體內的鎮壓、祭煉,良久不休。蘇景得勢也僅僅是得勢而已,蘇景自己明白,十七迦樓羅的叫聲好像是越來越慘,可他們掙扎的力氣卻越來越大。

    艱苦鏖戰,不是時光幾何,不知不覺間,另一個頭疼事悄然顯現:禪房中,雨小了。

    牆縫中滲出、漂落的蓮花靈火越來越稀薄,漸漸呈現枯竭之勢。

    這個時候,十七迦樓羅嘶啞慘嚎突兀變了調子——仍是慘叫,但添入了抑揚頓挫,似是在彼此招呼、互相溝通。

    幾個呼吸功夫過後,迦樓羅不再亂衝亂撞,一個接一個,於黑獄中心結做一道圓環。

    他們口中的呼號也漸漸統一起來,喊聲嘶啞卻整齊。

    蘇景哪能看不出他們妄圖施法,心念急轉,陽火愈發凶猛,幾柄劍全都振起怒鳴、裹挾火勢狠攻怪鷹!迦樓羅身體顫抖著,於火海劍潮中苦苦承受、苦苦支撐著,保持接環不散,口中的怪唱越發嘶啞,但絕不肯中斷

    此時再做強撐是為不智,蘇景心念一轉,想要將劍獄拋出、把那些迦樓羅重新放歸廢墟。合三屍、小相柳等人之力,大家聯手破他們的圓陣、斷他們的法術。卻不料心念催動了,劍獄卻毫無反應!

    劍有雙刃,這天烏劍獄不止是蘇景的寶物,也曾是十七罪人的老巢,被重新收回黑獄後,迦樓羅的確是被動了,但他們也借機將劍獄加持了‘不動咒’,讓蘇景一時間無法將其再扔出去收得進來,放不出去!

    終於,迦樓羅百字怪咒唱罷!

    只見一道道灰黑污風自迦樓羅體內湧出,風彙聚、風繚繞,而污風舞動之中,天烏劍獄內盡是‘嘰嘰嘰’地詭笑之聲!

    ‘反面’、‘剎天摩’凶廟、大雄寶殿之中,坐在高台上的邪佛,正‘嘰嘰’歡笑,滿面滿目的愜意,身前眾多手下也都忙不迭裂開嘴巴,與‘我佛’共做歡笑

    蘇景人在摩天剎,邪佛無論如何也過不來,但迦樓羅得甘露、並將其如數煉入骨血後,便能請他入聲於此間。

    苦鬥到現在,蘇景‘火源’漸告枯竭;迦樓羅則將甘露完全煉化。

    迦樓羅的‘請聲’法術維持不了太久,但也足夠邪佛施展一段凶咒。

    怪笑只片刻便告收斂,邪佛聲音一變,一字一字、咒唱陰森!

    蘇景心中沉沉一嘆‘罷了’。

    邪佛的本領遠超蘇景等人,他親口執言的凶咒威力不言而喻,這一仗終歸還是敗了可出乎意料的,當邪佛唱咒開始,蘇景忽然察覺了一絲異樣。

    初時還不知這‘異樣’從何而來,待邪佛咒唱第七字時,蘇景恍然大悟:地面!

    不止蘇景,外面幾個人也都覺出不對勁。戚東來低頭望向地面,詫異道:“怎麼回事?”

    小相柳的比他更驚訝:“這晃動從何而來?”

    地面在晃。

    古怪莫名的是:看到的清清楚楚,目光之中地面晃動劇烈;可此刻戚東來、小相柳就站在地上,腳下卻感覺不到絲毫震顫或晃動

    就仿佛人在樹蔭下,風過搖晃樹冠,讓地上的蔭影也晃個不休,於樹下之納涼之人卻沒什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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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19:19: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四七章 火剎陽天
        

    天烏劍獄,佛光流轉禪香彌漫,陽火衝騰烈焰妖嬈,自然也少不了十七迦樓羅的嘶啞哀號

    十七罪人得邪佛點化,身形改變、力量大增,同時也變得愈發罪孽深重、邪佞非常。

    不過,他們的力與惡雖是同源而來,卻分道而駐:力歸於身、惡歸於心,相輔相成沒錯,但又彼此分開**說穿了吧,蘇景的大便宜!

    痴呆和尚的佛法精純,他的法度湧入罪孽迦樓羅之身,消業卻不傷力!和尚的佛法,只針對迦樓羅心中之惡、不會抹殺他們身體中的巨大力量。

    正所謂:罪業身、琉璃心!

    把那一顆心洗滌得如琉璃一般剔透純淨,再如何罪孽深重的身體,也都隨之純潔!佛陀駕前,菩薩身邊,這樣的例子多不勝數。

    那些迦樓羅的心中邪惡被佛法克制、漸被消除,對蘇景的煉化就不再抗拒。隨著陽火行轉,禁制一道道加持不停,十七迦樓羅對蘇景也越來越臣服

    漸漸的,灰黑駁雜的難看身體,升起一道道金紅紋線,那是陽火光澤;血紅凶戾的雙目、眸中瞳心一點,變作閃亮盈白,目通心、那是佛光禪色,潔淨無垢。

    身上的金紅紋線越來越多;目中的純淨白光也在緩緩擴大不知時光幾何,直到最後,他們的身體盡化陽火金紅,皮上的邪佛符篆變作朵朵烈焰陰刻;雙眼也再沒了血腥,不分瞳孔眼珠,一片純淨雪白!

    迦樓羅還是迦樓羅,蘇景的迦樓羅。

    本是罪孽、再墜深淵、如今又被打撈上來重沐光明,這一反一正劇烈震動,就是真正神佛也得消受上好一陣子了,十七迦樓羅個個雙目緊閉,身體蜷縮成一團,陷入沉沉昏睡。

    這一場大睡,最少怕是也要百十年光景了。

    而此刻,禪房中也只剩寥寥幾十滴‘清露’,蓮花靈火自牆縫中盡出,最後那些,正圍著蘇景輕輕飄零,一點一滴融入氣路。

    “多謝大師援手。”

    天烏劍獄中,諸劍撤回、陽火只留一道於十七迦樓羅身體間緩緩流淌,八個蘇景消了七個,剩下的最後一個,以離山之禮,至晚輩之敬謝。

    和尚也收手,站直了身體:“你傻麼?我做我該做之事,謝我作甚。”

    “大師的理所當然,晚輩的意外之喜。應該謝的。”蘇景轉開話題:“請為大師法號,還有您留在摩天剎中”

    不等蘇景把話問完,和尚開口,仍是那三字當頭:“你傻麼?我連佛咒都不記得了,又怎會記得自己叫什麼?我連自己叫什麼都想不起,哪還會再知道其他事情。”

    和尚便說、打著還欠抻著懶腰,同時身體也告‘散去’。

    把一塊冰放在溫軟手心,會是什麼樣子?

    融化、冰塊越來越小,融出的水四散、流淌、蔓延和尚就是如此情形,他的身形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他腳下‘蔭影’則緩緩擴散開來。

    遮蔽古剎地面的蔭影,是一個和尚。

    如今,破咒伏魔之後,他又要再化會蔭影,他太困了,要去睡覺。

    蘇景抓緊時間,試探著問道:“那大師記不記得青燈天真大聖的點將玦還有屠晚?”

    再見白衣和尚,又見他‘五字破邪咒’,蘇景明白之前在碑林見到的不是幻像,當時這個僧人還對自己打招呼,說了句‘你來了,你還好?’。

    以前素未謀面,蘇景知道他不是對自己打招呼,和尚的招呼,多半是因他身上帶著的、出自古剎的寶物而來。

    果然,蔭影暫止蔓延,身形小了許多的和尚愣了愣,而後居然傻呵呵地笑了一聲:“屠晚?很有些耳熟,它是什麼東西?”

    “屠晚本應是一柄劍,但劍身不止何處去了,只剩一段劍魂。”蘇景應道。

    和尚‘嗯?’了一聲,眉頭深深皺起:“劍魂魂?那不就是死了?死了”

    面前一個糊塗和尚,想要和他清清楚楚地說上幾句話,這麼簡單的事情居然變得困難無比。

    蘇景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就是因為和尚迷糊,自己才更不能著急,萬一和尚能有幾字清明之言,也許就能揭穿屠晚身份、解通青燈中老道、少女的來歷。

    心思寧靜下來,蘇景再度開口,提醒:“屠晚是劍魂,本來沉睡於一柄解牛刀,刀旁邊還有一塊石頭、一本功訣,功訣喚作三”剛說到這裡,蘇景突然發出‘啊呀’一聲怪叫,再看他的神情——大驚!

    而大驚之下,還有大喜,天大喜悅!

    剛剛蘇景說話同時,氣路繼續開放,‘吞吃’著所剩無幾的蓮花靈火。當他把最後一滴‘清露’收入體內、就是那個瞬間赤光迸現、天火湧動!

    他的靈識清晰可辨,一道熊熊燃燒、光色如黃金般明耀奪目的烈火巨瀑,自九霄天外倒掛垂懸,轟湧賁烈、其勢擋無可擋,直直向著蘇景的頭頂靈台灌來、灌入!

    靈識中的金色烈火瀑布,肉眼可不可查。可那‘瀑布’中的純烈火靈元卻是最最真實不過。

    它自天際來、衝破九霄、直掛蒼穹。它是什麼?

    天罡。

    鎏金、燦爛、洶湧澎湃的烈火天罡啊!

    早已消失於世界、再也無處可尋的烈火天罡,做夢也想不到的,就在這摩天古剎中還藏了一道!

    ‘前因’無以追尋,可是‘後果’卻不難明辨:禪房裂縫中蓮花靈花,是前鋒,是火引,待蘇景把所有蓮花靈火吸斂、煉化,烈火天罡也就此被引動,倒灌而來。

    蘇景驚得想大吼,也喜得想大吼!

    本以為再無希望了、只能平平碌碌完成第六境‘奪罡’修行;

    全未料,精彩天罡突兀起來,還能再以古法做‘奪罡’修行,還有望在這一境界得個圓滿何其有幸。

    何其有幸!

    無以言喻的大驚、大喜,無以復加的大驚、大喜,而這一驚一喜,何嘗不是‘那一階一階、一景一景’中才會有的絕艷盛景、美奐風光

    普通修行中,第五境衝煞開氣海、成就‘大地’;第六境奪罡開識海、鋪展‘天空’;第七境開心竅、勾連天地,至此修家以自己的身體自成小乾坤。

    蘇景在第五境修行時,不止把六、七兩個境界才能打開的穴竅一起開了,另外還多出了大聖玦和黑石兩大氣竅。

    也是在第五境修行時,蘇景就想通了這家功夫的玄妙:金烏弟子的小乾坤別具一格,將己身煉就‘大地’,而金烏弟子特俗祭煉的神劍‘劍剎天烏’,會成為天空。

    關於第六境的修行,蘇景早都有過仔細思索;有關第六境的金烏正法‘火剎陽天’的行運法門更是摸索純熟了烈焰天罡灌頂而來,火剎陽天正法行運!

    ‘劍剎天烏’是煉劍的法門,同時,幾代金烏弟子以此法煉就而得的好劍,也喚作‘劍剎天烏’。

    不同於其他修煉金烏的前輩,甚至比自己那位強大得無法衡量的師父,蘇景還要更有些優勢的是:不止一柄‘劍剎天烏’。

    蘇景有兩柄:白骨金烏,天烏劍獄。

    只有兩柄麼?莫忘了,後來他又把黃金屋與骨金烏合煉;將天烏劍獄與十七罪人、九九劍羽合煉較真去講,參入合煉的每一柄劍,都算得是‘劍剎天烏’。

    這麼多‘劍剎天烏’,就用來煉就一道天空?未免有些可惜了,蘇景的野心大得很,只要有了天罡,萬事好說!

    禪房外,小相柳、戚東來等人個個修持不俗,自也能察覺那道烈火天罡,免不了的,全都大吃一驚。

    戚東來吸溜著涼氣,手在胸口上拍得更急了:“這、這是他啥意思?”

    拈花納悶地打量了虯須漢一眼:“古法奪罡,做第六景修行,這都不懂麼?又難怪你修持低微。”

    戚東來面色古怪:“修行事情我自然曉得,我是說天罡哪來的?他怎麼找到的?還有”

    不等問完,赤目就不耐煩擺手:“你放過風箏麼?沒放過也不要緊,總看別人放過風箏吧?天罡就是風箏,牽扯的線始終在蘇鏘鏘手中攥著,什麼時候他高興了,就把風箏拉下來,開始奪罡修行了。”

    莫看三屍平時都和蘇景糾纏不清,但外人面前,一旦有機會的時候,三屍還是會替本尊吹牛的。

    可這個牛皮吹得實在有點沒邊了,戚東來被他說樂了,反問雷動:“你自己信麼?”

    赤目眨了眨紅眼珠,仔細想了想,覺得自己說的話還真沒法信,一時雙唇吶吶,不知該說點什麼才好,這個時候雷動天尊雙目半閉、不緊不慢地開口了:“烈火天罡,是翱翔碧空的風箏;蘇景手中的機緣,便是牽扯那風箏的靈線。機緣到了,靈線自然會扯動天罡落下,這麼說,戚東來你可懂了?”

    “騷,戚東來。”虯須大漢時時不忘糾正,跟著繼續笑道:“圓得不錯,你比赤目機靈。”

    雷動替兄弟圓說辭,的確說得不錯,可戚東來的見識非凡,哪會那麼容易讓他蒙掉。

    眼看著蒙不過去,雷動把大袖一甩:“你這人,愚鈍不堪,難做教化。”

    戚東來笑得更開心了,開口正想再說什麼,面色卻突兀一變。

    同個時候,小相柳深深吸氣、三屍寶劍出鞘,幾個人同時抬頭望向半空。

    赤目橫眉立眼:“又來!”

    拈花則眉頭大皺:“這是什麼東西?”

    雷動眯起眼睛仔細觀瞧:“長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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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19:19: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四八章  大慈大悲,惡鬼邪魂
  
  
  六個月。
  
  蝦和尚過海跋山、翻山越嶺,自從上岸之後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海裡的妖怪,平素在自家地盤霸道慣了,哪會把陸上世界放在眼中?蝦和尚登岸後,催動起滾滾妖雲,大搖大擺向著南荒而去。
  
  經過沙漠、戈壁、西域的時候還沒什麼,但他要去南荒,非得跨越一小片東土世界不可,這和尚綻放妖威招搖過境,前行時雷鳴喝道暴雨開路,讓凡間百姓著實驚恐,這一來立時惹到了修行正道。
  
  正道修家登天攔路,蝦和尚還滿臉不屑,也合該他倒霉,遇上了一位前輩大家,雙方動法相鬥,蝦和尚就倒足了大霉,總算他足夠機靈,見勢不妙忙不迭亮出了蘇景給他的劍羽信物。
  
  離山小師叔的紫凰庚金劍羽天下聞名,對方識得此物,賣了離山一個情面,總算沒取了蝦和尚的性命,教訓一頓便讓他過去了。
  
  蝦和尚這才曉得厲害,老老實實地趕路,再不敢招搖了耗時半年整,終於來到了南荒天鬥山。
  
  裘大都督聽說蘇景派了人來,親自下山把蝦和尚迎入大殿。
  
  黑風煞、小金蟾等人也聞訊聚來,蝦和尚把前因後果仔細分說,再把玉簡地上,內中還有蘇景的好一番囉嗦。
  
  事情講明、小泥鰍能到西海碑林修習真龍法度,當真是天大歡喜。大都督幾乎都看到自己頭上要長出一對真龍角了,簡直喜不自勝,當即一聲令下,宮殿內大排筵宴,舉山同慶。
  
  正熱鬧的時候,最近一直守關不出、不許外人打擾的裘婆婆忽然來到席間,小泥鰍和小金蟾一左一右迎上前,把喜訊告之姑母。
  
  裘婆婆在來路上早都聽烏鴉講過了,眼見裘家獨苗有望化身真龍,老太婆那份欣喜就不用說了,但她快活笑容之下,還藏隱隱藏了些擔憂,問蝦和尚:「你可知蘇景的去往何處?」
  
  「只知道大士一路向西,具體什麼地方,小人也不曉得。」不是自家地盤,特別對上的還是天敵之一雖然是淡水泥鰍,海裡的蝦米仍心驚肉跳,不敢再自稱老衲。
  
  裘婆婆點點頭,對蝦和尚道:「能不能請你海中的朋友找一找蘇景,只消替我傳幾句話。」
  
  前陣子,裘婆婆應不聽所求,發動'玉皮蛋'通聯兩界,把小妖女送了過去。
  
  百日之後,玉皮蛋能再次動法,裘婆婆搖響鈴鐺,通知不聽可以回來了,但很快裘婆婆這邊鈴鐺又告響起,一長兩短,事先約定好的鈴訊:先不回。
  
  裘婆婆只道小妖女癡戀故土,也沒當回事,不過自那以後,每隔幾天,裘婆婆都會搖響鈴鐺、問她回不回。
  
  小妖女的回應一直是一長兩短,直到不久前,裘婆婆再搖鈴,她卻沒有回應了。
  
  藍祈飛升前,曾託付蘇景照顧好這世上唯一的莫耶之人;不聽留在了天鬥,蘇景返回中土時曾把她拜託給裘婆婆。
  
  如今小妖女丟了,此事不算小,裘婆婆立刻聯繫蘇景,不料蘇景也消息不通。
  
  摩天古剎與世隔絕,蘇景人在其中,無論鈴訊劍訊鶴訊或是其他什麼消息,統統無法收到裘婆婆請蝦和尚幫忙找人傳話,就是要他把不聽的事情告知蘇景。
  
  蝦和尚自然點頭:「小人必定努力尋找大士,傳老奶奶之言。」
  
  南荒天鬥山飲宴歡慶之際,西海深處摩天古剎,小相柳、戚東來等人凝視半空。
  
  眾人矚目之處,空氣中漣漪掀蕩急促,一根根長矛尖鋒不知從哪裡刺穿過來,緩緩顯於古剎。
  
  六根長矛分作兩列,三排,列間七丈、排間九尺,顏色慘白森森
  
  長矛不停、自'另一邊'刺穿過來,顯露越來越長,尖鋒過後卻不見矛桿,且漸起弧度,此刻戚東來、小相柳都看明白了正'過來的'是什麼東西了:象牙,六齒巨像的牙!
  
  雷動對兩個兄弟招呼一聲,殷天子齊動,管他什麼東西要過來,先打幾下子總不會錯,旋即雲天上星光閃爍,當當亂響大作。
  
  星劍斬於象牙,綻起金鐵交擊的銳響,刺得人耳鼓疼痛。而以殷天子的鋒銳、以三屍並劍的神力,至多也只是在像牙上留下一道淺痕、全無法傷其根本,更毋論將那粗大牙齒斬斷。
  
  長牙十七丈,之後象鼻垂地、在後象面、象頭、象身六齒白象腳步咚咚,踏入摩天古剎!
  
  白象為吉祥獸,六齒更是罕見神聖,但這一頭白象雙目殷紅、血淚滴滴答答長流不休。
  
  只因這一雙眼睛,大好神獸就變得邪氣森然。
  
  戚東來的眸子微微一縮,低聲罵了句:「媽的!」
  
  白象上有人,盤膝跌迦坐,頭頂七彩寶冠、身著流蘇瓔珞,懷中抱著三鈷鬼面杵,正居高臨下,冷冷注目眾人。
  
  「帝釋天?換了東家、升官發財,可喜可賀。」口中說著恭喜,戚東來的語氣又哪有丁點恭喜的意思。他認得這身扮相,更識得此人面目:邪修首領朔月天尊。
  
  '韋陀'尊者能從反面來到正面,'帝釋天'當然也能自剎天摩進入摩天剎!
  
  只是'帝釋天'比起'韋陀'高深太多,要過來耗用的時間也漫長得多,所以韋陀來了好久,他才緩緩跟上、進入寶剎。
  
  朔月天尊的心境已有返璞歸真之意,來便來,乘象踏足,破碎空枷,全無韋陀來時那些華而不實的光彩。
  
  對戚東來的譏諷,'帝釋天'只是笑了笑,並無半字回應朔月的修為本就遠勝在場眾人,如今再得邪佛點化,本領暴漲,於他看來,戚東來等人與螻蟻何異,和他們說一個字都是浪費唾沫吧。
  
  而此時,禪房之中蘇景已經開始奪罡修行,除非破境否則無法稍動,但他心神十立,修行事情穩穩把握之餘,一直在關注外面的情形。當即蘇景散出兩道心神,牽動北冥與刀螂兩柄好劍,護於外間同伴身側。
  
  刀螂平時專門用作屠晚附魂,但屠晚不再時它本身也是好劍,可供蘇景駕馭。
  
  還有一道心神,始終在劍獄中與和尚說話,之前天罡突降讓蘇景大驚大喜,一時失神沒再理會和尚,那白面僧也沒什麼動作,就那麼'融化'到一半停滯、低著頭反復念叨著'魂…就是死了…魂…'。
  
  蘇景又對和尚躬身施禮:「外間又來了一隻邪物,大師若能出手伏魔,晚輩感激不盡。那邪物是從'剎天摩'來的。」最後一句蘇景咬住了重音。'帝釋天'太強,同伴們應付不來,蘇景非得拉到和尚這個強援不可。此事應該不難,從他主動出手對付迦樓羅就能看出。
  
  可現在和尚對蘇景之言無動於衷,嘴裡來回咀嚼'魂、死'這兩件事,同時雙眉緊皺、不知在冥思苦想什麼。
  
  蘇景等不得,聲音大了些:「大師醒來,外面你怎了?」
  
  話說到一半,和尚突然抬頭,面容完全變了個樣子:雙目赤紅如血沁、眉心開裂拱出三寸利角,口中倒豎起兩枚獠牙,他竟變成了一副魔鬼相貌。
  
  淒厲長嘯自和尚口中響起,同時他身體一轉,人形消散盡化'蔭影'、潑天長弧一般沖出劍獄
  
  離開劍獄沒錯,但蔭影並未離開蘇景的身體,正正相反的,他要留下來!
  
  全無法形容的陰寒猛然升騰,蘇景無可抑制地顫抖…金烏弟子,平白無故又怎會寒冷?
  
  這份陰寒,與五臟六腑無關、與骨血發膚無關,它來自魂魄深處,剎那間蘇景只覺眉心撕裂、腦海如沸再也明白不過的:我被奪舍!
  
  剛剛還大慈大悲,視除魔為分內事的癡呆和尚,此刻竟要奪舍於蘇景,他要搶這具大好身軀。
  
  惡事來得毫無徵兆,來得天崩地裂!
  
  蘇景'啊'地一聲慘叫,又何止是奪舍之厄,心神巨震間也險險就玄關失守、險險讓那正瘋狂湧入的烈火天罡把自己給爆了。
  
  禪房之外、當當兩聲驚響,北冥與刀螂落地。遊散心神被蘇景急急召回!
  
  古法修行,奪罡與沖煞同樣兇險,一旦開始就難以停止,暴體之危如懸頂利刃;隨著和尚的奪舍,天罡入體的造化也變成了隨時可能爆發的慘禍、劫數。
  
  天罡、奪舍,兩重大難加身,蘇景非得全神相顧、全力以赴不可!
  
  時至此刻,蘇景才算真正明白了:和尚不是活人!這世上絕無一具肉身奪舍另具肉身的道理,他要麼是惡鬼邪魂,要麼是元神魔魄。
  
  想當初大聖識海中,身陷烈火世界,以為再無活路、以為殺身大禍在無可逃,不料一次沖煞連破三關、再得大聖玦、黑石兩座洞天大竅;
  
  再看看現在,意外尋得一道天罡,還道是老天眷顧、機緣神妙,怎成想修行才剛剛開始,和尚瘋了動法奪舍,朔月天尊也騎著白象踏入"正面",內憂外患同時暴發!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這也算是一重天道麼?
  
  而摩天古剎的廢墟之間,當兩柄好劍落地聲清脆,惡戰暴發!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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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邪 第三四九章 古剎法度

星光綻放,殷天子長鳴,三屍催劍;

血紅幡、紫金印、金銀鼎、囚牛吞頭琵琶、五道魔相、十六張魔符外加戚東來自己,天魔弟子手段盡出;

海嘯聲轟湧古剎、壬水雷魄暴散、五頭大蛇身形開裂,化作五個冷漠青年、隨即五道分光化影;

還有一道烏黑光芒、一條朱紅大龍!

所有人同時發難,目標共指'帝釋天',若不能畢其功於一役,大家全都沒得活......

金光閃爍,三鈷鬼面杵脫手,一擊便將朱紅大龍攔腰打斷,餘勢仍如閃電迅猛,正中十六額頭,小蛇哀鳴一聲摔落在地,頭破血流痛苦翻滾;

'帝釋天'左手五指簸張,海嘯聲變成破風箱般嘶啞難聽,水中驚雷煙消雲散,邪神五根手指暴漲,全不成比例、更不合角度的分散開來,似是一抖、實則當頭重擊,一指打翻一道分光化影,小相柳負痛怒吼,翻滾落地,五身合一又變回本相怪蛇,清晰可見每隻蛇頭頂蓋都塌陷少許;

左手施法同時,帝釋天右手握拳,就一拳,幾樣法寶、幾尊魔相、十餘道靈符四散崩飛,戚東來也舉胸口如中巨岳一撞,橫身摔在小相柳身邊,張口哇地一口血噴出;

六牙白象猛地前竄,看上去巨大笨重之物,一動卻如神雀靈巧,擋下三屍接連九劍後沖入劍陣,哇呀怪叫響起,三尸扛不住巨像猛撞,遠遠摔飛開去......

彈一下手指的功夫,眾人從沖鋒到慘敗。

白象折返、神杵歸位,帝釋天彷彿沒動過,冷笑不變。注目幾人一言不發。

下一刻,相柳、戚東來躍起、三屍又擎寶劍沖回,十六也兇性大發、人立而起亮出了毒牙!

每個人都傷得不輕,但仍有餘力再戰。

小相柳等人也無一弱者,'帝釋天'是強大兇猛,可被他們合圍狠擊下,也來不及施展重手......

小相柳似是想到什麼,忽然開口對身邊同伴道:“給我騰些功夫。”

“多久?”戚東來反問。

“四個呼吸、不能再少。”相柳應道。

聞言三屍全都面露無奈,四個呼吸的確不長。但剛剛一次合擊就能看出來,若帝釋天想動,根本沒人能牽制半步、更毋論阻擋。就在此刻,帝釋天一催坐騎,裹挾浩大威勢、排山倒海般向眾人沖來!

哪有思索餘地。三屍呼喝一聲,就算明知不敵仍要揮劍相迎,不料身後一聲清脆甜美的叱吒:“你們退下!”

後發先至、虯須大漢疾撲'帝釋天',靠的近些不等邪魔出手,他便搶先動法......天魔解血,天殺地滅!

三尸齊聲驚呼,虯須大漢卻哈的一聲笑——這一笑。哪還有扭捏女兒音,笑聲粗獷、豪氣萬丈,穿蕩於古剎回響千萬、其勢隆隆!

唯有如此,或許才有四個呼吸。

能不死的話。戚東來一定不會去死;但若避無可避​​,身邊幾個人又還算有那麼點不惹自己討厭的話......他寧願先死!

屬於他真正的笑聲,只一剎便寂滅,旋即血崩裂、血彌漫!風雷咆哮、天魔吼喝之中。團團赤紅翻湧裹住帝釋天與白象。

外人看不到那片血霧內的情形,只能聽到帝釋天的怒吼與白象哀號......

同伴用性命換來的時間。

小相柳不做絲毫耽擱。人形中翻手亮出一枚龜甲;頃刻又化為蛇像,第一個呼吸功夫,一枚蛇頭張嘴把一口濃黑血液噴於龜甲。只是噴出了一口怪血,但那隻蛇頭眼中精光就此崩散,昂立的蛇頸也變得軟綿無力,垂落。

三尸不懂他的法術,十六卻看得明白,由此哀哀低嚎了一聲。

相柳動作不停,第二個呼吸,第二枚蛇頭,第二口黑血噴上;第三個呼吸、第四個呼吸......前後四口黑血噴塗龜甲,四枚蛇頭垂落。

旋即只聽得那枚龜甲發出噼劈啪啪的脆響,瘋狂旋轉起來,再一眨眼龜甲遁化神光、撲入小相柳最後一頭眉心。

相柳煉化寶甲不動關!

西海碑林大鰲饋贈,相柳一直沒機會做祭煉。他曾以靈識探過,甲胄神奇遠超想像,其實也算情理之中,大鰲可不是普通的沉龜大黿,他們都是敖家後代、霸下子孫,什麼樣的寶物沒見過?且他們本就天生背了重殼厚甲,這件小龜甲若非有仙佛靈異,又怎會被它們如此隆重收藏、與龍精血共置一匣。

小相柳仔細估計,憑他現在的修持,若想把這件寶物祭煉成功、永遠穿在身上,差不多要四千年光景......但相柳一族秘傳,煉寶還有個'簡便'辦法:以先天精魄合以本命精血塗抹寶物,一口血可抵過千年祭煉。

‘天精魄合以本命精血’是什麼?再簡單不過了,那是性根、命元!

一條性命、抵一千年的祭煉!小相柳還剩五條命,一下子用去四條來換這寶甲加身!

兇蛇昂頸、最後一頭烈烈長嗥,肉眼可見蛇身上一層層龜裂紋路浮現,從頭到尾、片刻功夫便長滿全身。

是紋、不是裂。

寶甲加身,和蘇景之前想像不同的,並非前胸後背長出一套大龜殼,那套龜裂之紋非但不可笑,反倒隱隱透出一份威風。

而小相柳那四顆噴出精血、本應已死的頭顱,雖然無力低垂著,可若仔細看,'它們'的眼睛還在微微轉動......命虛弱,卻仍活著、都還活著。

就在相柳披甲後片刻,戚東來天魔解血換來的殺滅血霧破碎,再看帝釋天,尖頂子寶冠被拍癟、流蘇瓔珞彩裳破爛,一隻左眼爆碎了滿臉都是血污。座下白象六根長牙斷了兩根,鼻子也被削去一截,正嘩嘩淌血。

胸口起伏、呼吸粗重,帝釋天退後百丈暫作調整,一隻獨眼兇光閃爍,死死盯住敵人......

帝釋天戰力仍在,戚東來的捨命一擊也殺不掉他。

騷、戚東來的一條性命,換回來的不過四個呼吸、小相柳祭煉、傳上寶甲的功夫......戚東來躺在地上,正眨眼睛,滿臉納悶。

沒死?

沒死。

自己的功法,自己最了解,憎厭弟子的天魔解血是諸魔修持中最最暴戾的,施術之人必死無疑!

修行深淺,與天魔解血的威力相關,但道行再如何深厚,動了這道法門都得死。

所以他納悶得很。

突然之間狂風湧動,小相柳開展身形,一長四十丈,繼而蛇尾猛掃,外間眾多同伴連同蘇景掉落的北冥、刀螂兩劍,全都被他送進石頭禪房。

“還記得之前和你說的,有個關鍵事情一閃而過,想不起來了?”小相柳開口,對戚東來說道。

戚東來提不起半分力氣,只能勉強'嗯'一聲,算是回答。

“現在想起來了,”相柳聲音帶笑:“那個關鍵是:邪佛怎麼知道迦樓羅還活著?”

回想之前,迦樓羅先到,良久之後'韋陀'再至。

'韋陀'帶了邪佛賜下的甘露,能讓迦樓羅再添神力......這便小相當時飄飄忽忽沒抓住的關鍵:韋陀來得很晚,邪佛怎知他來時,迦樓羅還活著?

當時眾人應蘇景所請,對付迦樓羅時手下留了分寸,留了他們的性命,但邪佛不可能曉得此事。

常理揣度,十七怪鷹不是蘇景一群人的敵手,在韋陀過來前,早都會被斬殺殆盡。

戚東來沒力氣了,可腦筋仍在,小相柳一句提點,他再聯想後事:'韋陀'被洞穿心臟竟還未死;小相柳舍棄四條性命、可那四個蛇頭都還會錯動眼珠;自己施展天魔解血,之後小命仍在......

哪裡還能不明白:摩天寶剎暗藏玄機,入內則不死!

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釋的通,打到現在,無論反面的邪魔,還是蘇景一夥,一個一個都還活著。

不過這道慈悲法度,應該只是針對'外人',看禪房周圍大片舍利塔林,真正於此修持的高僧可死過不少。

慈悲法度沒錯,但也僅僅是'不死'吧,便如'韋陀'、如戚東來,勉強剩了口氣,生機一線,或者沒錯,可什麼也做不了。

面前強敵帝釋天,這邪魔的確殺不掉眾人,但能把蘇景等人打到氣息奄奄,捆綁成擒再送回邪廟。正面是'死不了',反面便是'活不成'!

另外三屍是靈怪體質,算不得這世界的生靈,不受法度庇佑,外面怎麼死去活來,此間怎麼活來死去......

相柳說話之間,巨大蛇身搖擺開來,層層盤繞,把眾人所在禪房結護得嚴嚴實實。相柳一貫不喜歡動腦筋,也找不出什麼以弱勝強的好主意,能想到的就,只有眼下這個笨辦法:穿著寶甲,身護同伴...就讓'帝釋天'來打吧,看看是大鰲送上的甲胄結實,還是帝釋天的邪魔法度鋒利!

調整片刻,'帝釋天'口中爆起一聲大吼,飛杵、奔象、雙手結印施法不停,既有他的朔月修持,也有得自兇廟的邪佛神通。

'帝釋天'所有手段施展,重擊相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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