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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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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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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21:00:58 |只看該作者
升邪 第三七零章 大慈大悲摩大剎

兇廟惡地、邪佛老巢,相柳打翻了一個,自然還會再冒出兩個......十六個,第一位‘高僧’趴在地上,片刻后十六名邪廟和尚顯身。

長相各異,神情卻一模一樣,不恨、不怒、不怕,神情平靜目光冷漠。

其中一人快步上前,扶起重傷同門。地上的和尚性命還在,但一身邪佛法度被相柳砸得粉粉碎碎,廢了。

另外十五個和尚散開身形,對蘇景、相柳隱成包圍之勢。

來古剎鬧事的兩個小妖僧卻無動于衷,蘇景密語相柳:“老鼠?”

百多年前曾探過邪廟,對內中兇魔的實力,蘇景和相柳都有個大概計較:邪佛修持最高,深不可測。五大兇菩,它們的本領大概和后來闖入摩天剎的‘帝釋天’在伯仲間。

百零八惡羅漢未曾交手,不過他們的實力應該會遜于兇菩,但不會比‘韋陀’差勁。畢竟,于俗常眼光看來,韋陀的地位要比羅漢低些。

被相柳打傷的那個,修為比起上次見到的兇物都要差上一截。

小相柳明白他的意思,密語回應:“肯定是那些吃死人的東西,不是老鼠便是怨煞污氣。”

蘇景點點頭,這才抬眼打量剛出來的十幾個和尚,對相柳道:“你還得接著拍。”

這時候忽然一個雷霆般的聲音炸碎所有人耳中:“何方法師駕臨敝寺,摩天古剎羅漢堂弟子明非相迎來遲了。

聲若奔雷、措辭卻客氣得很。兩個和尚并肩而來,說話的那個又矮又瘦、上稱稱一稱怕還不到八十斤。另一個白白胖胖,笑瞇瞇的看上去和藹得很。

到近前瘦小和尚揮了揮手,圍住蘇景、相柳那十幾個和尚雙手合十、退到了他身后。明白得很,這個明非的地位不低。

見寶剎又有高人出面,剛剛寂靜的人群又有些躁動了。

合十敬禮、口宣佛號,明非再問兩人來意。另個白胖和尚也借這個機會報名,法號‘蚌非’,是明非師弟。

兩個外來小妖僧大刺刺站在原地,全沒還禮的意思。更不打算客氣寒暄。蘇景語氣懈怠:“我拆匾,他打人,我們師兄弟來此作甚,你還看不懂么?”

“看得懂。但想不通。”明非微笑、字字爆響,震得人耳鼓發麻。

“看、不、慣!”蘇景一字一頓,應道:“我們兄弟修佛八千年,也不過在大海地下起了個小廟。你們又是哪來的和尚,直接把寺廟開在了天上,好大的氣派。驚到老衲了!”

相柳隨口搭腔:“憑你們一群不知從何冒出來的東西,敢把廟端到天上。不怕遭雷劈么?”

蘇景行布大聖玦氣象、小相柳也不隱瞞自己的妖氣,西海妖物受摩天剎沁染生來就修佛,這兩個看上去也不例外。

事情似是明白得很,兩個蟄伏深海的大妖怪,著惱這大寺凌天的招搖,故意來找麻煩了。

瘦小的明非和尚不動氣,點過頭又問道:“敢問兩位法師法號,寶剎何處?”

“我大慈,他大悲。我家的寺廟沒名字、不過剛剛打定了個主意。想到一個好名字...你們的匾正好,回去我把那一橫抹了,直接能掛。”蘇景開口便說:“就叫摩大剎!”

這時明非身邊師弟,白白胖胖的蚌非和尚開口:“兩位法師修持精湛,當有廣博盛名,當年和尚也曾遨游西海,卻從未聽說過兩位。”此人聲音發悶。說話時引動得身邊空氣嗡嗡作響。

這個白面和尚本是西海中一枚老蚌巨孽,三天前隨眾人一起涌入佛寺后,不受寺中僧侶指引,找了個空子自己亂走。誤打誤撞遇到了摩天剎大方丈。大方丈不但未予責怪,反倒是因老蚌慧根深種萬分歡喜,親自出手點化、收做了門下弟子。

此事早都在入寺人群中傳遍了,個個都說老蚌因禍得福,同來的西海妖精人人羨慕得不得了。

“修持精深,就一定得名氣大么?我們兄弟深居簡出,只知修行從不理會外人,何來名氣。”小相柳冷冰冰反問:“反過來,把廟開到天上,名聲是響亮了,修持就一定精深么?”

老蚌修得笑面蚌甲,化作本相時他的兩片大殼子是笑瞇瞇的人面,變作人形時他也一樣笑瞇瞇:“既然是我西海修持弟子,兩位應該是從一出生就開始參佛了吧。那你們有沒有想過,為何你們與生俱來、有一顆修持心?”

“便是拜這摩天寶剎所賜啊!”老蚌加重了語氣:“寶剎沉海萬萬年,佛香隨浪遠播、禪味沁深海床,無數生靈受佛法潛移默化,日久天長,漸漸養出心中一點佛光,又再慢慢開枝散葉,才有了今日西海人人參佛、人人行善的盛景!不止兩位,不止貧僧,這西海中所有參修之人皆如此!所有人的修行機緣都是拜摩天剎所賜!”

老蚌的笑容更盛、聲音則越發沉悶:“若沒有摩天剎,如今西海不過是個妖海蠻汪;若沒有摩天剎,西海妖族仍就蒙昧心智、醉生夢死不知大道何在......請教兩位法師,如此大的功德,摩天剎不配高懸于天么?”

說完,老蚌雙手合十,轉向西方遙遙行禮。人群中無數西海妖怪也全都面露虔誠、感激,待他們再望向兩個來鬧事的小妖僧時,也就愈發鄙夷了......老蚌一番話說到根子上了,沒有摩天剎,你們連和尚都做不了,如今做了和尚,還有臉來摩天剎搗亂么?

“屁!”

神聖古剎中、人人虔誠時,忽然有人口出粗言,刺耳得很。

喝罵的,摩大剎大慈和尚。

一字響亮,小妖僧蘇景稍頓片刻,不以陋言為恥反還有些得意洋洋,先環視了一圈才繼續道:“憑什么?”

明非與蚌非兩個和尚同時皺眉:“什么憑什么?”

“竊賊偷錢、惡盜奪命,前者為不告而拿、后者為恃強凌弱。古剎將禪意種進我心中時,我懵然無知,況我知亦無用、我弱小無以相抗...功德,狗屁的功德!若是循循善誘、為我指點迷津、幫我看清本心,我自會心甘情愿皈依佛前。但趁著我還沒出生,就給我種了禪心,何異古剎便綁了我來信佛,這等行徑不是盜、不是賊?”

“你口中高高神廟,我眼中巨盜惡匪,偷心之賊!”蘇景字字清晰,越說越響亮:“佛在西天極樂世界,卻悲憫眾生,愿眾生都能脫離苦海。廣布廟宇、傳經布道、顯靈還原、請諸多羅漢、弟子行走人間......佛陀費勁心思、苦苦經營。”

“爾等莫忘了,佛無所不能!只需一句法咒,所有生靈都可禪心深種,一覺醒來人人信佛,子孫萬代人人信佛,三千世界萬萬生靈全都信佛!但是有這么簡單的法子佛不用,卻不停派人傳經、時刻辛苦聆聽世間......佛傻嗎?又或者,你們這里的和尚比佛還聰明嗎?”

“佛不這樣做,只因佛要的不是眾生信他,佛要的是眾生學他!人人都跑去佛前跪拜,心口如一:您是佛你最大...又有什麼用!反過來,懷疑佛、行以證、最終明白佛、學習佛,才是真正大道,才是佛陀所願!”

“佛不做的事情,你們做了,不知為錯,不以為恥,還自以為得計,自以為慈悲。一伙邪魔外道罷了,還真把自己當做這西海的活菩薩了?!”

說到這里,蘇景伸手虛戳面前一群僧侶的臉孔:“一個一個,莫名其妙、自以為是,全都欠我師弟狠拍!”

上次蘇景從邪廟中脫逃遇到‘神光’大師,聽說過‘學佛’之說;后來鬼袍附魂影子和尚,偶爾閑談中和尚聽說西海被古剎沁染,不以為喜反還嘆氣,把其中的道理也給蘇景說明白了。

神光是當世神僧,影子和尚就更不得了了,他們兩人的見解,再加上蘇景的口才,兩重道理揉在一番話中說出來,自有氣勢!

附近數千人,尤其那些西海妖怪,個個面色古怪...乍一聽只覺蘇景在胡攪蠻纏、可仔細想一想其中的道理又爍爍放光。有些話,是真正的精深見解!

此刻他們再望向這位來自摩大剎的大慈法師,邪佞狂妄不變、卻有隱隱透出一層莊嚴氣象。妖威與禪意,狂妄和慈悲集于一身,古怪卻醒目!

再說蘇景對面那群邪廟僧侶,一個是老蚌成精,佛學見地比著蝦和尚也強不了二兩,另些則是邪念化形,修貪癡嗔的又能懂得多少真法,或瞠目或皺眉,根本無言以對。

沉悶片刻,蚌非和尚咳嗽了一聲,辨無可辨唯有冷笑:“好一番強詞奪理,和尚佩服。”

明非和尚也再度開口:“法師的道理,還是留著去和自家的門徒講吧,於此多費唇舌,只會徒惹笑話。”

小妖僧哈哈一笑,回頭對大悲師弟笑道:“腹中無點墨,辯不過就耍賴了。”

相柳不笑,語氣淡淡:“不講理,誰不會。”

對面明非擺了擺手,不想再說下去:“兩位法師,還是直言所圖吧。”

“讓你家方丈出來,我要和他商量商量把這廟沉回海底的事情。”小妖僧笑呵呵的,說話同時,伸手指了指大海:“見不得人的破廟,趁早別現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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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一章 還缽
        

    明非、蚌非對望一眼,同時笑了起來。

    前三聲輕笑、淺笑,歡愉卻不張揚。但從第四聲,邪廟兩個和尚的大笑陡然擴展轟烈,如雷霆掃蕩,充斥四方!

    再沒了高僧的矜持與涵養,只剩下滾滾怒意與無盡鄙夷!

    “好心相勸爾不聽、循循善導爾無視,回頭便是岸你偏不回頭,既然如此還有何可說。”明非一字一頓,如怒尊咆哮。

    蚌非大笑沉悶,聽得人心頭受窒憋悶難受:“當知佛祖不止有一副慈悲心腸,還有一段除魔火性!給你慈悲你不要,非得超度才甘心!”

    相柳冷哂:“你們這等模樣,我倒覺得順眼了不少。”

    怒笑聲中,明非搖著頭向後退去。

    蚌非則正相反,大踏步走向柳相和蘇景,行走之中伸出手輕輕一彈自己胸口,竟是‘叮’地一聲輕響,如法磬悠揚,聞者只覺心念一清、精神振奮。

    隨即只見一層層銀色光華自蚌非和尚的身上閃爍開來,眨眼功夫白白胖胖的和尚被光芒染得程亮鐵銀器色、金屬光華。

    人群聳動,稍有些眼力便能看出這是一重如意金剛體魄!

    “自你來到山門,幾次出掌傷人,看來你對自己的掌力頗有自信。殊不知,井底蛙!你不知道自己渺小,便永不會明白佛法浩瀚!”踏步上前,蚌非雙目如火瞪向相柳,口中叱喝不止:“來來來,本座受你一掌,看你能耐我何!若你傷我一根寒毛”

    蘇景忽然開口,笑而搖頭:“話說得太滿了,萬一他要把你拍趴下了,你可怎麼辦啊。”

    相柳本就不喜言辭爭辯,哪還會多廢話,故技重施,仍是揚手一掌!

    蚌非的沉悶大笑戛然而止。

    ‘啪’地一聲淬烈怪響,得金剛身魄的白胖和尚並未被打翻。

    但他碎了!軀殼崩碎、不見血光沒有慘叫,那一塊一塊身體清清楚楚在四散崩飛,仿佛一件精瓷人像被狠狠摜於頑石。

    和尚崩碎同時,一道淺淺的影子自和尚碎身中閃出、欲逃。

    與之前一模一樣,柳相再把大嘴一張,把那道影子吸入口中、吞了

    下一刻,噗一聲,柳相又啐,只見一片粉嫩嫩的軟肉摔落在地,奮力蠕動幾下,又變成了白胖和尚,不過他的體型小了許多,不過才拳頭大的小人,渾身赤luo面色青黑,抱縮一團瑟瑟發抖。

    相柳笑了笑,對地上的‘蚌非’道:“珠子還不錯,多謝。”

    在場都是修行之人,剛剛交戰變化雖快、情形雖怪,但大都能想明白是怎麼一回事:蚌非和尚修成金剛體魄沒錯,不過他修的是殼。

    說穿了,白白胖胖的和尚是老蚌的雙殼所化。眾人所見的白胖和尚只是殼子,真正‘蚌非’躲在殼內。

    相柳一掌拍碎了殼子、吸老蚌入口,奪了他萬年修煉的精華寶珠,然後把又把‘和尚’吐掉

    沉靜剎那,議論聲起,人群微亂。

    西海妖孽都知曉,老蚌本就修行深厚,把一雙厚甲煉得水火不侵巨力難撼。如今他又得大方丈點化、強上加強修出如意金剛體魄,誰還能奈何得了它。

    可那個大悲妖僧就那麼隨手一拍,敲了老蚌的殼、搶了老蚌的珠!

    別人看不到,只有蘇景能見,這一次相柳出手時,一枚小小琵琶自他掌心一閃而沒。看似是揮手,實則動用了寶物。

    ‘毗摩質多羅’傳承的九寶之一,老蚌的殼子再硬又怎擋得住這等厲害法器。殼子碎得一點也不冤枉。

    之前大話說滿,如今不堪一擊再看相柳嘴巴蠕動、兩頰輪流鼓起,不用問也知道,他正在吸吮老蚌寶珠,好像吮糖豆,目中帶笑、味道應該不錯。

    一個被打倒,另一個面色目光陡然猙獰,猛一聲大喝:“咄!”

    喝聲落地,金光迸現:三團金光!

    第一團瓦罐大小,懸於明非和尚頭頂,微一震、化作一枚小小羅漢,手中高舉著一只鐵缽;

    第二團金光十裡彌漫,懸於明非和尚身後,一震化形,巨大羅漢,同樣手中鐵缽高舉;

    第三團金光來自明非自己,眼耳五官、皮膚毛孔,無一處不透出熠熠金光,頃刻間瘦小和尚化作金身羅漢,雙手高擎、托一座鐵缽過頂!

    山門之內,數千海妖、修家轟然而亂!

    喚請法相、凝形神尊這種法術不算罕見,不值得大驚小怪,可明非不是。

    頭頂那金光小羅漢,是他的真魂投映,那不是‘相’,非得修成一顆羅漢心,否則不可能投成此景;

    身後那金光大羅漢,是他氣韻化形,那不是‘相’,非得修持一身真羅漢氣脈,才能得來那巨大羅漢影;

    至於體透羅漢光、骨披羅漢皮,更不是‘相’!自內而外、從頭到腳,再也清楚不過,這個又瘦又小、貌不驚人的明非和尚,已經悟得羅漢真味、修出羅漢真身舉缽羅漢!

    剛剛蚌非的金剛體魄雖強,但還是術、是神通。可現在明非化身羅漢,卻是法度、是真果,是領悟出慈悲本意才能摘下的真正禪果。

    蚌非、明非,兩下相比,相差雲泥。

    怎麼可能不吃驚,明非和尚竟是一尊肉身羅漢!

    人群中有些愚鈍海妖甚至按捺不住滿心激動,口中呵呵怪叫著俯身便拜。

    小相柳想都懶得想,舉手又要拍。他身邊蘇景哈哈一笑:“別總拍了同行啊!”

    前半句是對相柳而言,同時伸手攔住了他;後半句時蘇景輕飄飄一步邁到‘舉缽羅漢’身前,邊說話,揚手抓住了舉缽羅漢的缽。

    傳說舉缽羅漢成道前,就無時無刻不舉著鐵缽乞食品化緣,此刻小妖僧上去就搶人家的缽,實在可恨!

    偏偏明非和尚個子矮小,蘇景身形修長;前者雙手高舉,後者稍一揚手穩穩可及,居高臨下好像大人在搶小孩子的玩具。

    見小妖僧如此孟浪,在場眾人有的怒叱、有的驚呼,更多的則是鄙夷冷笑小妖僧真當那缽是叫花子手中的破碗麼?

    舉缽羅漢的缽,是器、是寶、更是法!貿然上去伸手搶奪,除了死無葬身之地還能再有什麼下場沒死。

    非但沒死,小妖僧還在笑,那笑容、打從心眼裡透出的歡喜。

    然後就搶走了。舉缽羅漢的缽被搶走了。

    明非兩手空空,缽易主!

    剛剛散起的喧嘩猛地彙聚成一聲嘈雜、響亮的驚呼,旋即又復寂靜無聲!人人瞪大眼睛看著蘇景,眼中明明看清一切,心裡卻猶自不肯相信。

    小妖僧眉花眼笑,手中拿著人家的法缽,彈了幾下,當當的清脆響聲,於寂靜山門內飄揚回蕩。

    忽然兩聲怪響同時傳出,明非身後十裡羅漢巨影撕心裂肺的慘嚎;頭頂那一團小小的羅漢金光則是哇哇地尖聲號哭。

    明非自己則臉色蒼白,肉身羅漢又怎樣,遭受重創後與凡人也不見什麼區別,篩糠般簌簌顫抖不休。

    明非是邪佛大殿上百零八惡羅漢之一

    佛門法度,與‘一百零八’數字有莫大淵源,如經文念誦百零八遍,念珠百零八顆,鳴鐘百零八響等等,是以也漸漸衍生出一百零八羅漢,可真正存於經典的只有十六阿羅漢與兩位尊者,並稱‘十八羅漢’。

    明非妖僧能做到‘舉缽’這個有名有姓的真羅漢,在一百零八個邪物中自然算是優秀之輩。但是莫忘了,比著惡羅漢強得多的‘帝釋天’都被蘇景扔進了黑獄煉化,明非又怎麼可能是蘇景的對手。

    奪缽過程,也是較力過程,陽火金風並舉齊發,明非只抵抗片刻便告潰敗,重傷加身!

    看著明非頭頂那嚎啕大哭的‘小羅漢’,蘇景忽然一伸手又把剛剛搶來的‘羅漢缽’塞回到明非手中:“別哭了。”

    搶走寶貝是鬥法。還寶貝算什麼?脆脆生生的耳光吧。

    手捧鐵缽,明非突然開始咳嗽,一口一口,嗆出的盡是焦臭黑煙,五內都被陽火燒得稀爛,他還能活著就算道行精深了。

    黑煙過後,大咳不止,再嘔來的則是些黑炭似的東西,分不清哪塊是心肝哪塊是脾肺,就掉落在蘇景剛還給他的鐵缽中,又一陣當當亂響

    時至此刻,那些海妖、修家再望向兩個小妖僧的目光裡,哪還有半點鄙夷、憤怒,就只剩濃濃敬畏!

    “快回去,把你家方丈喊來,等和他把事情商量好了我就回去了。”小妖僧舊事重提。

    明非卻再也站不住了,兩眼一翻,瘦小身體直挺挺仰摔地面,手中還死死抓著自己的缽。

    他身後那些小輩妖僧忙不迭搶上,有人扶住明非,有人‘捧起’蚌非,這個時候忽然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傳來:“古剎山門之內,連傷佛門弟子,兩個小妖這就現出原形、受死吧。”

    隨著喊喝,又有邪廟凶僧前來,白面無須五官周正的中年和尚腳踏祥雲,飄然而至。

    “熟人。”蘇景對相柳傳音入密。

    對方雖改頭換面、易容化形,但蘇景還是能認得出,新來之人、就是當初邪廟中與眾人爭鬥最凶的五大凶菩之一,‘大願地藏’。

    “輪到我了。”小相柳目光明亮,對這個對手感興趣得很。

    可是還不等相柳動手,古剎深處又一個聲音傳來,語氣帶笑和藹可親:“願真,帶他們進來吧,一起聽本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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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21:01:23 |只看該作者
升邪 第三七二章 講經堂

黑石洞天內,無定道拙季老道早把廟中事情給蘇景講清楚:

三天前古剎飛天山門開放,大群海妖、修家一擁而入。

古剎內早有知客僧人等候,笑容親切態度謙和。問禮過后,他們擺動云駕承載眾人,一路飄搖觀覽古剎。這廟宇宏大驚人,飛渡中走馬觀花般的只看了前幾重殿、幾重院,就用去了整整一天光景。

其間知客為眾人指點景色,自也少不了人向他們問這問那,知客僧大都耐心以答,但關鍵事情他們都微笑搖頭,不做聲。

拙季道長記得清楚,曾有人問起‘為何古剎隱沒大海多年’,知客應道:始為清修,后卻宵小所害,耽擱了這許多年,總算守得云開。說到這里知客合十、低唱佛號,任旁人再追問具體情由、宵小是誰,他都不再作答。

觀覽一天,寺中有高僧傳來方丈法諭:方丈與摩天剎諸院首座于講經堂迎候到訪賓客。此外方丈還為古剎重見天光之喜,做五天說法。

五天說法分作兩堂,第一堂三天,但不是人人都能聽,修持淺薄者被婉拒在外;第二堂講兩天,這一堂便人人都可聽得了。

摩天剎的名頭實在太響亮,又在沉落過無數年頭后突然重臨九霄,主持方丈迎見訪客、座堂說法,適逢其會誰都想去聽一聽。

即便道家或者俗門的修士,聽真正佛家高人的講道也只有補益沒有害處。

何況摩天剎僧侶說得明白,講法過后,還有一百零八枚久奉于佛前的無垢念珠,選有緣人而贈。

摩天剎的寶貝誰能不貪心?蘇景自問,若自己不知道前因后果,也會留下來試試運氣。萬一自己就是‘有緣人’呢。

蘇景面前數千海妖、修家都是平凡之輩,他們不夠資格去聽第一堂講法,聚集在山門附近等候著第二堂。至于入廟的離山弟子和其他各宗高手、西海中的兇猛大妖,統統都被請去講經堂聽法了。

親近之人置身險地,蘇景自然著急,可著急又有什么用處。‘剎天摩’與摩天剎規模相若,大到難以想象,自己連‘講經堂’在哪里都不曉得,與其亂跑亂撞。還不如就在山門旁‘一層一層的打’。

打過了小的,自有大的出面。果然兇菩顯身的時候,‘方丈’也傳聲過來了。

兇菩‘愿真’聞聲,就此止步,先轉回身對著后殿方向遙遙合十。朗聲應道:“謹遵方丈法旨。”說完,再轉目望向蘇景時,他臉上的敵意盡數消弭,變作和藹笑容了:“兩位法師,請隨我來。”

蘇景心中暗喜,但也不會忘了自己現在是‘西海深處一老妖’的身份,與小相柳并肩、跨步登上兇菩云駕同時。口中還在找古剎的麻煩:“高僧講法,解經釋義,為眾生開視聽添心慧,大好的功德!早年佛祖、菩薩說法時。有教無類、眾生皆可來聽講,連老鼠臭蟲都能來聽。摩天剎倒是規矩更大了,聽講之人先得分出個三六九等,不夠資格的不許聽。摩天剎的老方丈果然了不起。比著佛祖還要更講究些。”

‘方丈’的聲音傳來,耐心的很:“此事敝寺已經解釋過了。一是經堂局促,容納不開這許多人......”

‘西海深處一老妖’就是來找茬的,什么道理到他這里也休想說通:“西天靈臺與人間遠隔無數世界,佛尚且不遺余力傳經布法,你卻用一面墻把向佛之人擋在外面?這道理你自己說著不臉紅么?地方不夠大就拆墻吧。”

遙遠處,‘方丈’笑了起來:“地方局促只是其一,還有另一重緣由:老衲第一堂,講法時會有玄力涌動,修持若差怕是難以抵擋,反受其害。”

“玄力涌動、難以抵擋?”蘇景也笑了,笑聲響亮:“講法呢還是降妖呢?講法講到動用神通?方丈,你真的是我佛弟子么?還會你欺我不懂佛法?說法解經,講述道理,有疑則答、有駁則辯,用神通做什么、喚玄力做什么?難不成誰不聽你的,你便要動手么!”

‘方丈’語氣不變:“不是那么一回事,法師誤會了......”說到這里聲音停止,似是稍作思量,片刻后他再度開口,依舊笑著:“不過法師所言也當真有道理的,罷了。我這就命人去拆墻;愿真,把山門處等候的諸位施主也一并請來吧。”

對方這么容易就告退讓,蘇景心中稍覺意外,口中則哈哈笑道:“老衲我誨人不倦、歡喜由衷;方丈你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這時候‘愿真’已經載著蘇景、相柳飛出很遠了,聞言應一聲‘領法旨’,當即兜轉云駕又回到山門,跟著他把大袖一甩,云駕猛漲把所有人都搭載上來。

蘇景、邪佛一番談說,都以渾厚真元貫于聲,字字清晰遠傳四方,山門附近數千人全都聽得到,誰也沒想到托了‘大慈大悲’的福,居然能提前去聽法,個個都歡喜得很。

到了現在,兩個‘摩大剎’的小妖僧露過實力、辯過佛法,連古剎方丈都被他‘說服’。在眾人眼中蘇景、相柳混橫不變、可地位早都不知拔起了幾重。

有些西海妖怪心里已經開始盤算,將來是不是有機會能與這兩人結交,做朋友是不敢指望的,但若往來幾次攢下些情面,說不定以后自己身后能多出一座靠山。

大靠山。

心里存了這樣的念頭,有人鼓起膽量去向兩個小妖僧寒暄,謝過兩人提前把眾人帶去聽講。對他們蘇景全不理會,小相柳更是面色冰冷無動于衷,唯獨有一個尖頭窄臉、形貌與蝦和尚頗有幾分相似的老僧來道謝時,小相柳微笑起來,似是對此人頗有好感:“你家廟宇何處?”

那個海妖化形的老和尚受寵若驚,正待開口作答,一旁蘇景笑了起來,對他說道:“你快退下吧,我師弟可喜歡吃蝦了。”

老和尚大驚失色,忙不迭躲回人群中去了。其他人啼笑皆非,但也沒人再敢來和兩個小妖僧搭話了,他們對誰和藹就是想吃誰,這可十足讓人受不了。

兇菩‘愿真’主持云駕,徐徐飛行一陣,他的心咒準備妥當,對眾人說道:“請站穩,勿驚慌。”言罷施咒,云駕狠狠一震!

眾人只覺得眼前先是一黯,跟著光明大作,再看四周已經變了景色。

云駕消失不見,不知不覺間眾人落足于地面,四下眺望,遠處影影綽綽可見大殿朦朧、高塔攬霧,不用問了,他們已經置身古剎中央。

面前則是一番忙碌景象,數百個小沙彌跑來跑去,忙得滿頭大汗:拆墻。

高聳入云、一面鐫滿梵文佛撰的厚重圍墻,砌壘巨石皆為三丈見方,小沙彌們螞蟻搬家似的,幾下攀上墻頭口中喃喃念咒,抓起比他們身形要大上幾十倍的巨石跳下來,再撒腿跑到一個手撐布袋的肥胖和尚面前,把巨石投入袋中。

肥胖和尚笑容滿面,一邊撐著口袋走來走去,一邊柔聲相勸:“莫著急、莫著急...待方丈講法過后再把你們砌回去。”

聽了后半句大家才曉得,和尚居然是在勸口袋中的磚頭。

工程浩大,但小沙彌們手腳麻利,沒一會功夫高墻漸漸顯出豁口,墻后是一盞湛湛清透、如鏡光亮的平湖。

“此處便是敝寺講經堂了。”愿真解釋了一句。

講經堂不是堂,高墻圍攏的大殿也不是殿,是一座漂亮的湖。

蘇景笑道:“有些意思,這個講經湖真讓我開了眼界,只是你家方丈、聽講眾人呢?莫不是在湖底講經?哪有何必把廟升上天空,直接在海底呆著,不比湖底更敞亮么。”

“還請法師稍等,”愿真全聽不懂小妖僧刁難似的,微笑以對:“待圍墻全部拆除便可入殿,屆時一切可見。”

兩個小妖僧暫時不再說話,相柳盯著小沙彌忙碌,蘇景的目光更多則是放在那個布袋和尚身上。

燃香功夫,高墻徹底不見,布袋和尚卻依舊撐著袋子......數百小沙彌整整齊齊對著賓客合十施禮,跟著高高興興地跑向布袋和尚,個個縱躍、全都跳進了口袋。

肥胖和尚這才扎住自己的布袋,將其負在肩膀上,甩著袖、趿著鞋,口中哼起個小調笑咪咪地走了,幾步之后消失不見。

這個時候愿真才對大湖合十:“啟稟方丈,大家都到了。”

“好,諸位請勿驚慌。”只聞方丈之聲,不見方丈其人。

而他話音落處,湖水忽然沸騰起來,波涌動濤湍急,層層湖水從四面八方向著湖心聚集,一座大浪頃刻成形,越拱越高。

兩三個呼吸功夫,巨浪如山聳立;再一眨眼,巨浪轟動,向著眾人狠狠撲來!

眼前湖水翻卷,耳中轟鳴如雷!

誰能不驚駭?一時間敕令響亮寶光閃爍,數千人同時做法以求自保!大浪壓頭,但想象中的巨力并未襲來,眾人只覺一陣清涼加身,目光片刻模糊后迅速清晰起來,忙做張望,眼前景色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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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三章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那一個大浪砸下,不曾傷人,只是把大湖鋪展得更加廣闊了。

    蘇景沒有邁步上前,但是大湖前鋪十余裡,是以蘇景一行數千人,已經置身於湖面。

    落足於湖面,便是進入了經堂,由此堂中一切都呈現於眼前:前方遠處,橫三世佛巍峨聳立,佛前一個消瘦老僧身披袈裟,懸湖三尺凌空而坐。

    老僧兩側,四位弟子侍立,赤足站於水面,真實身份自不用說。

    ‘經堂’兩側,百多個和尚雙手合十,端坐於湖面,他們的衣著與蘇景前面打過的明非、蚌非相同,當年凶惡羅漢,今日修持僧眾!

    惡羅漢身後,則是大群中土修家、西海妖精,其中不乏漢家名宿、海中巨擎,能在此聽古剎方丈第一堂說法之人,比起山門處的修家和精怪,不知要高明了多少。

    聽講眾人也坐於湖面,但古剎自有待客之道,無須客人施法,每人坐下皆有一片青青荷葉托浮。

    邪廟經堂有詭怪法術加持,外來人在踏進大湖前看不到內中情形;早到經堂聽講的眾多修士,一樣對外面事情全無所查

    兩天前‘夠資格’之眾踏上大湖,浮坐青荷,古剎方丈自稱‘寂界’,又為眾賓客引薦了‘慈真’‘智真’‘行真’‘悲真’‘願真’五大院首座,之後也沒多做寒暄,直接開始講經。

    寂界方丈以梵語說法,聽講人中除了一些中土來的高僧,倒有九成聽不懂。

    不過聽不懂無妨,他說什麼話都不要緊。方丈的聲音入耳,聽講眾人自然就能明白他的話中之意:傳神奇術,聲入耳、意歸心!

    寂界老僧不僅見解精妙、講說引人入勝,聲內還暗含妙法,聽講眾人只覺神清氣爽,越聽心境就越開明,難言之妙縈繞於身,精神也就越發集中。

    坐湖聽講、泱泱三千眾,個個目光昂然神采飛揚,專注於高僧言說,一行離山弟子也不例外。唯獨一人,星眸半閉面目倦怠,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本是明媚少女,一貫機靈鬼兒似的,卻在犯困時丟了明少了媚,但又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點憨態,人世間最後一個莫耶女子。

    小妖女不聽不愛聽老和尚說法,要不是劍穗兒幾次悄悄伸手去捅她腰眼,她怕是真要睡著了

    忽然間,高僧收聲、大湖延展,又有一大群人顯身經堂。正聽講的修家、妖精們都轉回頭向來人望去。

    來人中三個和尚站在最前,分外醒目。

    劍尖兒目光中掩飾不住的驚訝,密語低聲:“那個是‘願真’?他何時離開方丈身旁的?”

    劍穗茫然搖頭,雙姝望向同伴。身邊離山弟子、附近中土同道,甚至包括不遠處彌天台諦光神僧在內,眾人全都面色驚詫:

    自講經開始,古剎五大院首座一直侍立於方丈身邊。眾人聽講入神,但全都清醒得很,卻又誰都不曾察覺那個‘願真’早已離開了經堂。

    這事未免匪夷所思,眾人詫異同時,免不了對古剎神僧的修持再添敬佩。

    不聽的眼光不迷茫,反而更加明亮了,上上下下打量著小妖僧蘇景,笑了,對身邊的劍穗兒低聲道:“那個和尚好看!”

    劍穗不明白:“哪個?”

    “好看的那個。”不聽歡喜,比歡喜羅漢還歡喜

    蘇景被帶入經堂,目光稍作尋梭就找到了離山同門,見大家無恙,始終懸著的一顆心立刻放了下來,由此,他臉上的笑容愈發歡喜了。

    只一掃而過,不露痕跡,再不多望一眼。

    忽然,湖面起微瀾,一朵朵荷葉浮現,不見誰動法主持,荷葉便輕輕移轉,一片一片來到剛入經堂者身旁。

    一個人,一片荷。唯獨蘇景與小相柳沒有荷葉。

    “諸位請坐,聽敝寺方丈**。”願真和尚轉回身,對身後眾多修家合十躬身。

    眾人趕忙還禮、紛紛落座,願真又對兩個來搗亂的小妖僧說道:“兩位法師不是要和敝寺方丈商量,將摩天剎重新沉入大海麼?這便隨小僧去見方丈吧。”

    這事對後來的數千人早都不新鮮了,可先入經堂的三千眾尚是初聞,馬上就明白這兩個小妖僧是來搗亂的,當即有十余人呵斥出聲。

    蘇景才不當回事,還對小相柳笑道:“這裡的人都不太好拍了。”

    相柳不密語,渾不怕別人聽到:“一共十四人,我都記下了,等辦好正事我一個一個拍給你看。”

    大湖上人人耳聰目明,都聽得到相柳的狂言,叱喝聲猛然響亮。

    兩個小妖僧都是狂狷東西,一個哈哈一笑,另個面色不屑,邁開腳步踏水凌波,跟在願真和尚身旁,向著前方走去。

    中土的修家還好些,懂得禮數、曉得在這經堂中不該造次,萬事自有寺中高僧主持;可那些西海的大妖都凶野慣了,見兩個小妖僧全不把旁人放在眼中的模樣,忍不住就要發作。其中甚至有幾個都站起身來,躍躍欲試、打算撲上來對蘇景、相柳動手的樣子。

    正吵鬧中,不知是誰,最先‘咦’了一聲,跟著越來越多的低低驚呼響起,很快連成一片!

    一陣驚呼落後,湖面迅速安靜,沒人在叱喝,修持淺薄的瞪大眼睛、心基深厚的神情沒那麼誇張但也人人矚目近萬雙目光,都盯向一處:願真和尚身後。

    願真正走在湖面上。

    平地而行或縱雲馭風時,這和尚全看不出什麼異常。但他踏足平湖開始,於他身後三丈處就掀起了幾道漣漪。

    兩前、兩後,前後相距七丈、左右間隔九尺的四道漣漪。

    願真前行腳步不停,四道漣漪也開始‘移動’,左前、右後齊動、繼而右前、左後跟上,如此往復,追隨於願真。

    每一道漣漪散開剎那,清晰可見那一方湖面微沉,水波蕩得快,但修家留意之後眼光更快,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分明一枚巨大爪印哪還能不明白,一頭看不到的凶獸,正跟在願真和尚身後!

    四道漣漪,因凶獸落足而起,又隨凶獸前行而散。

    明湖聖水,自有鑒真妙用,開始還只是漣漪、爪印,走過一段‘路’之後,水中開始呈映出凶獸倒影,漸漸清晰、漸漸分明:

    碧睛、白額、通體烏黑的矯健巨豹,雙耳尖尖、頭頂著長長獨角,四條腿與長尾裹挾鱗甲無人不識,釋家聖獸、大願地藏菩薩坐騎:諦聽!

    水中有倒影、湖面生漣漪,但願真和尚身後始終空空如也,那諦聽有形有影卻不可見。

    願真不語,繼續前行,排坐大湖兩側的百多名‘凶惡羅漢’語氣輕柔,轉回頭向眾多修家解釋道:“願真師叔得諦聽天靈,平時都養在體內,只有遇到邪魔時它才會顯出形跡,諸位放心,聖獸慈悲,絕不會胡亂傷人。”

    見邪魔才會顯形的諦聽大獸誰是邪魔,不言而喻了。

    眾人得了僧侶的解釋,非但沒有釋然,反而愈發驚詫了,‘真靈’不是法相、不是神通,它是游散於世間、真真正正的聖獸魂魄氣息。

    聖獸神奇,魂魄氣息得天地造化,會化作靈魅,但絕非隨便什麼修家都能豢養,要它認主除非你身具真正的神佛修持。歸結眼前,諦聽真靈追隨願真,便說明願真已經修得大願地藏菩薩真法精義。

    不妨換個說法:這願真和尚是摩天剎的門徒,同時他也是大願地藏菩薩於此間、此世的衣缽傳人!

    他之所在,便是地藏顯聖;他之所望,便是菩薩心願!

    一頭大獸追隨一位菩薩,一重法度修成一個身份。

    願真,他是人間地藏,他正在湖面上行走。

    彌天台諦光大師整肅面容,雙手合十,輕唱開口。他身後果先等一眾弟子也隨聲輕頌。彌天台高僧動唱,此間四百余名來自中土各宗的釋家弟子同聲開口:

    “願我臨終無障礙,彌陀聖眾遠相迎;迅離五濁生淨土,回入娑婆度有情南無大願地藏王菩薩摩訶薩。”

    輕唱不止,一遍遍往復輪回,入境平湖陡添神聖。

    願真和尚不停步,但把雙手合十於面前,口中也做喃喃念誦當他持咒,腳下邁步似是沉重了些,也在這湖面上踏出漣漪。

    第一步,右腳,漣漪播散,等他拔足而去,那方圓丈於湖水陡變漆黑,做辨塵入微,無數小小魔鬼,正大呼小叫、飲血嚼肉歡笑作樂;

    第二步,左腳,依舊漣漪蕩漾,仍是丈許湖水漆黑,內中大群怪物,正彼此殘殺,廝打起勁,鮮血四濺碎骨橫飛;

    第三步,第三潭黑水現,男男女女**苟合,時時刻刻都在輪換著yin樂對像,內中人樂此不疲;

    第四步,小小人兒歇斯底裡的尖叫著,把‘地上’一塊塊黃金裝進口袋、抱進懷裡,實在拿不下了他們竟把金子含入口中吞下肚裡,下場不言而喻,片刻就死掉了。隨即又有新人湧出,搶那死人的金子,甚至不惜給他開膛破肚;

    第五步第六步願真一步一步,踩出的皆為地獄景色!

    待他八步過後,身後留下來八潭黑水、八座瘋狂地獄。

    突然之間,八座‘地獄’中烈焰升騰,內中怪物掙扎、慘叫,可又哪裡逃得掉,盡數被烈焰焚化青煙!頃刻間,地獄干淨、黑水復原,大湖重歸平靜。但之前八座‘地獄’位置,顯出了八枚金色大字: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亦幻亦為真,願真心咒化影,正是大願地藏菩薩的宏志大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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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四章 步步生蓮,花開見佛
        

    八字誓言顯於湖面同時,沁人心脾的清馨香氣忽然飄散開來,還有悠揚鐘磬不知自何處傳來、縈繞耳畔。經堂之中所有佛徒皆做禪唱,輕聲齊誦地藏菩薩本願經。

    言辭不足以形容,唯有身臨其境才能體會,此刻明亮大湖,佛法無邊、神聖無邊!

    蘇景、相柳對望一眼,兩個小妖僧的神情都有些古怪,完全一樣的心思:若我不知真相,怕是也會虔誠做拜了。

    不能怪別人糊塗,只因這‘剎天摩’不存絲毫破綻,誰能看得穿!

    古怪神情一閃而沒,蘇景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面上浮現些許無奈,隨後停步、轉身,身形略沉把雙腳沉入湖面下,跟著一路小跑、西西嘩嘩地蹚著水、蹚回到願真和尚‘踩’出的八字處。

    再之後,蘇景把那八個字給蹚散了。

    莫說湖面大群修家、古剎百多僧侶,就連小相柳都忍不住斜眼看蘇景了。

    人家動心咒、顯法度,你若不服氣大可施展本領,讓別人見識見識你的手段、修持。哪有蘇景這般......兩個學生在一起,一個寫出了滿卷好字,另一個不爽快,提起筆把對方的墨寶給畫花,大抵就是這個意思了。

    願真是得道高僧,只微微一笑,不呵斥、不計較。

    蹚散了願真的八個字,小妖僧開心許多,回到同伴身邊繼續前行,忽然。他腳上冒起了幾縷小小火苗:剛剛蹚水靴子濕了,此刻生火小心烘烤。

    小妖僧頭頂結疤、身著僧袍,扮相上倒還像個和尚,只是他腳上的鞋子不是僧人灑鞋,而是一雙軟底快靴,靴腰上居然還繡了花......

    任他搞什麼花樣,沒人看得起他!眾人的目光大都望向願真,眼中暗藏敬佩;另外還有不少心思活絡、見識不錯的修家,把目光投向了方丈身邊另外四院首座......一個如此,另外幾個又豈會差。再細想他們的法號:慈、行、智、悲、願。正是五大菩薩之名。

    願真修得大願地藏菩薩的真法精義。其他四人呢?

    琢磨著、打量著...忽然吃一驚!之前未曾留意,此刻眾人才發覺,不知什麼時候,那四大院首座身後、水面。也顯出真靈倒映:

    悲真和尚身後。大悲觀世音菩薩坐騎金毛吼;智真和尚身後。大智文殊菩薩坐騎青毛獅;行真和尚身後,大行普賢菩薩坐騎六牙白像;慈真和尚身後沒有真靈坐騎,而是倒映著一棵菩提樹。傳說大慈彌勒菩薩也如佛祖一般,悟道於菩提樹下!

    不再是敬佩了,而是敬畏!沒人能不驚駭,早知摩天寶剎不平凡,但親眼得見之前,又有誰能想得到它竟不凡到這般程度。

    五大院首座修到五大菩薩精義,那主持方丈又會修成什麼?

    就在眾人心中驚疑不定的時候,湖面上又見異像!

    兩個小妖僧中,冷目冷面不苟言笑的那個,突然變成了兩個:他一步跨了出去,一步盈丈。但‘他’還留在原地。

    ‘前一個’相柳和尚走出去了,‘後一個’相柳和尚留在了原地。

    而前面的相柳腳步不停,一步邁出,身後再留下一個......相柳向前跨出七步,身後留下了七人!

    每一個都是相柳,但神情各不相同,或嗔或笑、或凶或善。

    相柳動威!他忍不住了,邪廟未動手但一次次揚威,若自己再不拿出些手段,自己都有些邁不動步子了。

    八座身家真身排齊一列,邁步向前。不過那個‘離山劍袍相柳’未現身,如今是和尚之間的事情,有頭發的不用出來。

    一個相柳,八個和尚!

    來鬧事的小妖僧終於顯出一線崢嶸!乍看上去八個都是普通和尚,可金玉菩提煉化的真命、真身,自有佛香籠罩!經堂中有的是高僧、大修、巨妖,一見八個和尚氣度不由輕輕抽了一口涼氣。

    普通修家或妖孽看不出小妖僧的佛韻,但至少能曉得......八身即八命,有八條性命的妖怪,豈能是平凡之輩。

    八個人手一晃,四樣凶器四樣樂器,每人各執一件,修羅第三王的精煉寶物,甫一入手邪氣暴漲!八個相柳妖僧,身上佛像氤氳,手中血煞彌漫,亦正、亦邪、仍是邪!

    見到八個和尚,眾人還只是輕抽涼氣;當‘相柳們’法器在手,眾人便是低低的一聲驚呼了。

    小相柳亮出了自己的勢子。

    先入經堂的那三千眾大概明白了:為何寂界方丈要把來古剎搗亂的妖僧帶到經堂......因他們有來摩天剎搗亂的本錢,自然也就有了面見方丈的資格。

    冷面妖僧示威,與之同行的那個嬉皮笑臉的小妖僧還在生火烤靴子,不得不說,他的火玩得不錯,火苗肉眼可見、來來回回急急滾動,只蒸騰水分不會燒毀自己的靴子。

    小相柳側目蘇景:“你真不動?不像你啊。”

    話音剛落,忽然,一頭毛色亮麗、鴿兒大小的雀子出現在蘇景肩頭,雀兒身形不值一提,但器宇軒昂,轉頭顧盼中凜凜生威。

    經堂內不乏識貨之人,一見雀兒立刻有人低呼出聲:“玄鴆!”

    一滴口水就能毒死一個元神大修,一根羽毛足以毒殺一個有模有樣門宗的劇毒之鳥,玄鴆!

    低呼修家身邊,有同門師兄,師兄密語輕蔑:“玄鴆雖強,比起摩天寶剎那五位菩薩還差了不少。根本不是一個境界的東西,沒得比......”

    話沒說完,師兄驀然收聲——明明是傳音入迷,那個肩負玄鴆的小妖僧居然望了過來。難不成他能得到?

    蘇景笑著向那對密語的師兄弟點點頭,同時大袖微微一晃,一根烏黑長棍被他拿在了手中。

    長棍在水面上輕輕一頓,悶鼓般‘咚’地一聲大響!

    水波蕩漾、漣漪圈圈散開...當水面回復平靜,蘇景身後、如鏡湖水中,也出現了一枚影子。

    便如那些菩薩的真靈坐騎,不見大獸真形,只見水中倒映......龍!

    一頭金色、護法、巨龍!

    張牙舞爪、龍須賁張,周身金鱗逆起的暴怒金龍!

    大聖玦中有龍,催一道小小法術將其投影於水中。與蘇景的修為而言連舉手之勞都算不等。

    轟地一聲喧嘩聲。可喧嘩剛起,行走水面的蘇景又將手中長棍輕輕一頓,咚的巨響壓下一切嘈雜聲音,水中有出現了一枚影子:

    鯤!

    身形並未完全展開。只維持三十丈的北冥之魚。海中魚祖。鯤。

    一龍一鯤,兩道巨大水影搖擺游弋,追隨蘇景身後。剛剛被悶聲壓住的喧嘩猛漲。而蘇景動作不停,手中長棍第三次,咚一聲敲擊水面......

    “南無阿彌陀佛。”

    毫無征兆裡,一聲佛號整齊、浩渺。

    毫無征兆裡,十七個僧人,個個手執長棍,出現在蘇景身後。再不是倒映,真真正正的十七個僧侶。

    每個僧侶都單手持棍,他們的另只手:有人舉缽、有人托塔、有人抱著一頭小獅子、有人在挖耳朵、有人在縷自己長長的眉毛,還有一個好像開櫃門似的打開自己的心口、胸中無心、卻有一尊小小佛陀端坐......

    舉缽羅漢!托塔羅漢!笑獅羅漢!挖耳羅漢!長眉羅漢!開心羅漢......十七個僧人,再加上那個笑呵呵的小妖僧,明明白白就是十八羅漢!

    奉佛陀法旨、常駐世界匡護人間的十八羅漢。

    不用證明,不用顯法,只消一看就知道,他們就是、真是、一定是十八羅漢!

    蘇景從自己的歡喜羅漢法棍中領受一道變化,十七迦樓羅也照樣能從法棍中領到羅漢真形。這是來自真正摩天剎寶物的神奇,莫說周圍修家,就是那邪佛方丈也看不透。

    而此刻再看小妖僧的笑容,又哪還有半分輕佻,那笑容發自內心**無限,若非真正歡喜絕絕笑不出的、笑,容。

    “妖魔除盡、玉宇澄清、揚手歡慶、心花怒放......羅漢歡喜。”蘇景輕歌慢唱,羅漢歡喜,蘇景歡喜!

    玄鴆比不得五位菩薩真傳?那金龍呢?巨鯤呢?十八羅漢呢?

    喧嘩聲陡然暴散開來,再也無可抑制。

    混不起眼的小妖僧,龍、鯤和羅漢?誰能想得到,誰敢想得到。西海妖孽之中,怎麼可能還有此等釋家大修。

    還有,兩個妖僧是來搗亂的,那雙方真要打了起來,便是十八羅漢鬥菩薩麼?!

    事情還沒完。

    終於有人發現了,湖面上不知什麼時候,升起了一朵朵蓮花,花苞飽滿、將綻未綻。剛才人人都被蘇景那三次頓棍引去了心神,竟無一人留意蓮花從何而來。

    不過不難追查的,一朵又一朵蓮花苞還在不停生出,源頭就在蘇景腳下......他邁步,他前行,他每一次拔足而去,腳下都會生出一朵含苞蓮花。

    這道法術好看,但境界以論,實在算不得什麼,仿佛大將軍在拉開八百斤鐵弓後,又耍起了木頭片子大刀,比起蘇景剛剛亮出來的手段,從湖面上踩出些蓮花,不值一提了。

    正在眾人不明所以的時候,蘇景第四次頓棍,再熟悉不過的‘咚’一聲響。

    被他踩出的一百零八朵蓮花花苞,隨他一棍盡數綻放!便是這個剎那,天空中玄光迸放,梵唱之聲滾滾如雷!每一朵蓮花開放,內中都射出一道金光直衝九霄,而花中金芒投射碧空,赫赫然:五佛、四波羅蜜、十六菩薩、十二供奉、五頂輪王、十六金剛......

    一花開於蘇景腳下,一佛映於湛湛藍天!

    大湖寂靜,莫說之前的喧嘩,就是呼吸聲都不復存在,分不清他們是目瞪口呆還是失魂落魄,人人呆呆愣愣,只知道死死盯住蘇景。

    一百零八蓮花,一百零八神佛。

    請動佛影投於蓮花,世上沒有這樣的法術!

    這是法度、是非得千千萬萬年佛堂苦修、明澈見悟才能修來的菩提果!最簡單不過的道理,蓮花聖潔,佛更聖潔,只有心中存真佛才能請佛入花開。

    蘇景還在前行。

    步步生蓮,花、開、見、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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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五章 小諦聽,唾其面
        

    蘇景心裡沒佛,但他有風

    被古剎煉化無數年頭的天外罡化作他的天烏陽火,原來罡中飽滿禪意盡數融入他的玉露金風。蘇景甚至不需刻意施為,只消把自己的金風凝相蓮花,其它便什麼都不用管了。

    由得湖中蓮花開,由得天穹佛祖現,蘇景不再理會,轉過頭對願真和尚道:“剛剛我把那八個字塗掉,是為了你好。”

    連寂界方丈的目光都告閃爍,願真的臉色又豈能好看得了,但他還是笑了笑:“小僧不解,請法師指點。”

    “話說得太滿,想收場就難了。”蘇景笑著:“地獄不空,誓不成佛?”話音落下,始終翻卷在他靴子上的那幾道火苗突兀散開,就在平湖水面燃燒起來。

    頃刻,小小火苗化作熊熊烈焰,向著四下橫掃而去!

    但這火沒溫度,不傷人,自湖面掃過後便告消失。只是烈火過後,澄清大湖再多出了一枚影子:

    充斥整座大湖的森森黑獄,一道道烈火翻騰鼓蕩,成千上萬孽鬼惡魂哭號掙扎又是一座‘地獄’,但蘇景之獄不是幻像,它來自真實寶物的投影;獄中惡鬼也不是什麼小小人兒,個個都有法力、有罪業,哭號與咒罵清晰可聞,如針刺耳。

    見了這一道影,本道自己驚訝已極、就算小妖僧再亮出什麼手段,自己也不會再驚的修家們,心裡不由又打了個突:到底是什麼人,還會隨身帶著一座烈火煉獄!

    蘇景向腳下指了指,對願真道:“莫說地獄,就連我這座小牢都還沒空,地藏菩薩人間衣缽傳承弟子,不該下去做祭煉、超度麼?”

    這是直來直去的挑戰了!

    願真不應戰,冷笑了一聲:“你的獄又非地獄,我用去麼?”

    蘇景也在笑,但他笑得真坦然、真愜意:“你管是什麼獄,內中罪人皆為惡魔、個個都背了沉重罪業,還不夠理由下去超度麼?”困於黑獄的究竟是什麼,稍有見識就能認得。

    願真無以辯,閉口不言。蘇景一揮袖子收了黑獄投影,繼續笑道:“現在知道自己的話說得滿了吧?也知道我把那八個字趟掉是為你好了吧。”說著蘇景又回頭看了看跟在願真身後的諦聽倒影,贊:“威風!”

    願真的聲音冷冷清清:“比不得法師的龍和鯤。”

    “菩薩你說笑了,諦聽、金龍、巨鯤都是不搭界的大獸,沒得比。”蘇景語氣謙虛:“真要比,就得拿諦聽比諦聽。”

    願真本就不願再和小妖僧講話,又聽他言辭莫名其妙,干脆不去理他。不料蘇景又把袖子一揮:“你看看我這頭哎喲!”

    甚至包括願真在內,大湖上近萬人,誰都沒看清楚蘇景這次放出來的是什麼東西,只見到一道流光自他袖中落入湖面,隨即湖水暴漲!

    事出突兀,眾人的心神又全被蘇景所攝,一時間應變不及,快一半的修家被陡漲湖水潑濺全身。

    離山弟子修為精深,自不會受湖水所害,個個隨浪而起,唯獨隊伍中那個小妖女沒躲開不是沒躲開,她根本就沒去躲,心甘情願被蘇景攪起的水浪拍中,臉上的笑容被湖水洗過,變得越發明媚了。

    把石頭扔進水瓶,瓶中水面會升起,烏鴉喝水的故事連中土的小娃娃都曉得,湖水陡做暴漲的道理,眾多修家又怎麼會不曉得:小妖僧不,歡喜羅漢把一個龐大、沉重的物件掉入水中。

    現在歡喜羅漢哪還有丁點歡喜,一臉氣急敗壞,怪叫聲中急急投身入水,看樣子是撈他的寶貝去了,過了片刻他才重回水面,笑容重歸於面,邊笑邊搖頭:“堂堂大獸,連鳧水都不會,你羞不羞愧!”

    小羅漢一手持烏黑法棍,另只手拎著一頭畜生的後頸,哪裡是什麼大獸,不過花貓大小,正在蘇景手中猛抖狂甩,甩去一身水,口中嗚嗚低鳴,不知是不滿還是爭辯。

    數不清第幾次,轟轟喧嘩驟起,佛門清淨地沸反盈天!經堂萬人,在看清蘇景手中拎著的是個什麼東西時,還能忍住不出聲的不足三百!

    不會游泳、花貓大小、正在蘇景手中委屈低鳴的‘東西’:獨角尖耳、白額皂身,四肢長尾鱗甲滿鋪,那是一頭諦聽啊!

    又難怪那麼小的東西落進水中,會讓這座磅礡大湖水位瘋漲。

    願真有諦聽真靈,了不起得很;可是和蘇景手裡這頭‘小貓’一比門板上的門神畫比得真正哼哈二神將麼?小廟裡龕台上的泥菩薩比得西天真大士麼?

    ‘小貓’面前,真靈算個什麼東西?!

    歡喜羅漢手中,胖墩墩的小畜生,小雖小,卻是真真正正,活著的諦聽。

    邪廟方丈以下,所有凶僧面色鐵青,眼角輕輕跳動

    蘇景沒有活諦聽,但他手中的寶印久潤佛光、又得只能以‘法力無邊’而論的盲眼和尚點化,加之最近鎮入黑獄重新修煉,業已透出十足靈氣,讓它顯聖出來冒充一會,任誰也休想看透它的本相。

    不過蘇景是真的不曉得這大印不會游泳冒充不敢持久,一邊眉花眼笑地數落諦聽,揮袖把它收回黑獄。之後蘇景回頭,再看水面,全無丁點風度問願真:“你的諦聽呢?怎不見了?”

    就算蘇景的印不是真諦聽,它也是真正寶物,豈容邪靈與它共存一片湖水,落水時便給了‘諦聽真靈’一記痛擊,將其趕走

    蘇景喜歡排場不假,但也不會閑得沒事亂顯擺。不過這次不一樣,他非得‘顯聖’不可。

    早在山門處蘇景就看得明白了,人人都把摩天剎當做聖地,個個都會自覺維護古剎。蘇景不奢求別人幫忙,可至少不能讓這麼一大群凶猛家伙去給邪廟做幫凶。

    他一定得證明自己‘真正佛徒’的身份。

    只有如此才能讓這經堂中近萬修家明白:此子不是來搗亂的,他此行是為除妖降魔!

    只是他的手段、寶貝太多,先動哪樣再動哪樣,什麼能亮什麼不能亮,心中總得有個計較,所以初入大湖時他什麼都沒做,只老老實實地走著。偏偏邪廟妖僧沉不住氣,又是大獸真靈又是菩薩傳承的,一樣一樣顯示出來,反倒讓蘇景好做安排了。

    到底是被鎮壓暗處,萬萬年不見天日的邪物,修為高法力深腦筋好,但卻不明白這‘排場’之道不講究先聲奪人,後發制人才是驚奇滿堂彩的關鍵!

    “西天、西天行、行”人群之中,突然一個聲音傳來,結結巴巴、吭吭哧哧、著急無比,更激動無比。

    眾人的心早都被‘小妖僧’那一樁又一樁異像攪得躁動不已,忽聞怪叫不免再嚇一跳,齊齊循著聲音望去,只見彌天台高僧隊伍中一個少年和尚攥拳咬牙、眼睛亮得嚇人,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盯住蘇景喊道:“西天行者啊!”

    喊叫的,也算蘇景的熟人,神光大師衣缽弟子,小和尚果先。

    ‘西天行者’,西天靈台遣於人間行走的使者,傳佛法、除妖魔、正視聽、護良善。

    這只是釋家的傳說,是否真有這個‘行者’誰也不曾真正見過,就算真正見到了也沒用。我說:我乃西天行者。你問:你怎麼證實?難不成佛祖還會給這位行者發一枚‘真傳命牌’來確定身份麼?

    但隨著小和尚喊叫出口,瞬瞬驚詫過後,知曉‘西天行者’典故者倒有大半點頭,面露恍悟。

    若非西天行者,怎能有護法金龍;若非西天行者,怎會隨身帶一座烈火煉獄;若非西天行者,怎麼會有諦聽相侍、怎麼會有歡喜羅漢身、怎麼還會有另外十七羅漢同行、怎麼會有步步生蓮花開見佛!

    若他不是西天行者,還有誰有這個資格。

    蘇景沒想到小果先這麼給面子,一笑歡暢,兩只大袖輕輕揮舞,鯤隱龍沒,法棍消失羅漢不見,百零八多金蓮迅速淺淡、透明,化作一汪清水歸於大湖,所有異像齊齊收斂,再又猛把雙臂一揮,‘啪’地一聲清脆擊掌,雙手合十面前。

    和尚依舊,但笑容不見,面色入水目光微怒,他身上氤氳起淡淡佛光,小妖僧?小聖僧!

    再沒有其他花樣,蘇景徑自走向邪廟方丈。

    至此,大湖停經眾人也終於明白:出事了!

    這摩天古剎,出事了。

    登門來找茬的,不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狂妄無知之輩。兩個年輕僧侶是真真正正的佛家精修大德!其中之一甚至可能是只存於傳說的西天行者。

    一方是上古寶剎,一方是真修聖僧這是一場金剛鬥羅漢的驚人大戲!

    只是釋家金剛又怎麼可能和佛門羅漢鬥上?永遠不會發生的事情,除非,一方是假金剛、或另一方是邪羅漢吧。

    沒有見識的滿懷激動等著看熱鬧,有識之士心中已然升起了疑問,或許他們不會站到蘇景身後,但此刻對這摩天古剎也不再是十足篤定的信任了。

    這個時候蘇景已經走到方丈寂界面前三丈處,止步,聲音平平靜靜:“你是寂界?”

    “正是老衲。”

    大湖頃刻寂靜,人人屏息凝神,仔細聆聽,兩方佛法頂尖人物終於正面相對,交鋒在即,下一刻歡喜羅漢該做厲聲質問吧?

    果然,蘇景目光凌厲,深吸長氣,輕輕咳嗽一聲輕輕嗓子,跟著開口:噗地一聲,一口口水直啐妖僧面門。

    不質問,唾其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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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六章 照妖
        

    精深修持,形跡脫俗,行事只問本心不看世俗禮法,東土釋家中本就有癲活佛瘋金剛之說。遇到腌臜東西,必唾之。

    蘇景一口口水,不含法力更非神通,啐出的只是他的態度:你個肮髒邪物!

    不過這一啐十足出乎所有人意料,眾人都愣住,小相柳微皺眉,不知自己是不是也要啐一口。

    跟著,竟有人喝彩:小神僧真個性情!出聲之人,小妖女不聽。

    還有人附和:阿彌陀佛,心做性,性做行,心有界而行無忌,心行如一,莫之善也。合十附和的那個,小和尚果先。

    又是噗的一聲,小相柳下定決心,也啐了。

    兩口口水不存傷害,方丈寂界只稍一擺頭就躲過去了。邪廟內五大凶菩、眾多妖僧皆做怒色,正要有所動作,老妖寂界卻及時把手一擺屏退眾人。

    打,寂界不怕,而且這兩個小妖孽他一定要殺。但他還要邀買人心、還有一道重大圖謀,殺人之前他一定得講話。

    寂界面色不變,可語氣再無和藹。人家都把口水往自己臉上吐了,又哪還能再和藹:“摩天剎沉入海底無數年頭,對今日修行世界所知寥寥,不過老衲還能明白,以兩位修法、手段,絕非西海妖精之族。你們到底師承何處?是什麼人?”

    小相柳語氣平平,回應:“英雄不問出處。”

    蘇景斜忒了他一眼,妖精就是妖精。只知吃蝦不學無術,小相柳卻渾然不覺,還覺得自己說得不錯。

    不倫不類的應答,不過意思還算明白,寂界冷聲道:“你們不說,便道本座不知麼?爾等...離山妖孽,離山邪宗來的妖孽!”

    經堂中所有來自東土的修家驚愕交加。

    說兩個小神僧來自離山惹人驚奇,把離山罵做邪宗、門徒喚作妖孽更讓人愕然。

    不等蘇景開口,大湖東側一個清朗的女子聲音便傳來:“大師口中‘離山邪宗’指的是哪一宗,還請明示。”

    事關離山。真傳弟子扶蘇非得質問不可。扶蘇起身。同行所有離山弟子起身,冷目望向和尚。

    “還用方丈再做解說麼?”願真和尚語氣輕蔑:“離山劍宗藏污納垢,爾等邪魔,沽名釣譽!”

    無端端的事情突告轉折。蘇景心中疑惑但不動聲色。後面自有扶蘇查問。他暫時不做聲。

    水光閃動,一眾離山弟子都隨扶蘇身後閃身來到大湖中間,不聽、黑風煞也在隊伍中。扶蘇再度開口。聲音清冷:“離山清譽不容褻瀆,中土、西海無數同道面前,大師若不能分解明白,離山弟子只能向摩天剎討一個公道了。”

    “離山立宗三千年,承天護道匡扶人間。離山是什麼樣的門宗天下共鑒,大師修口、大師自重。”另個清清脆脆的聲音傳來,涅羅塢啟巧開口、起身,她也是一行首領,經堂中所有涅羅塢弟子起身。

    “大師修口,大師自重。”彌天台諦光神僧只說八個字,聲音謙和、語氣平淡,雙手合十中也告起身,他身後的大小僧眾自然追隨。

    古剎神聖,佛門同道,但彌天台自有處世之道,諦光知道離山是什麼樣的門宗,便不容旁人隨意污蔑,摩天剎方丈也不行。

    “寂界大師,你若不能把話說明白,這件事當真無法善了了。”一個中年書生含笑開口、起身,大成學的修家也亮出了態度。而大成學之後,天元道、紫霄國弟子也同時站起,正道天宗同氣連枝!

    平時小小口角、爭強好勝難免,可關鍵時刻絕不會自亂陣腳,更不會幸災樂禍做壁上觀望。

    ‘摩天剎’寂界老僧宣一聲佛號,不理離山弟子,對其他幾家天宗門人語氣和藹:“出家人不打誑語,還請諸位稍安勿躁,過不多久自然真相大白。”

    說完,他又望向蘇景、相柳,轉回原題:“你們兩個一入經堂,那個離山女子便眉飛色舞,旁人看不穿,本座又怎會被瞞過?早有勾結了,你們兩個認、不認,皆無妨,阿鼻地獄中自有公斷。”說著,寂界抬起手,向著離山的隊伍中一點,指的正是小妖女不聽。

    蘇景笑了笑:“就憑這一重?大師你千萬年的修行...修行得都是什麼啊。”

    不聽也笑了,但她未講話。伴她同行的黑風煞則森然呵斥:“佛門、和尚,總盯著一個姑娘看,你很要臉啊!”

    寂界似是也覺得這樣的指責說不過去,不理譏諷與呵斥,雙手合十再喧佛號,轉回頭正對全場,另起話題:“當年摩天剎與邪魔一場惡戰,兩敗俱傷。不得以下大寺沉入海底,閉千萬輪回之關以圖休養。”

    “休養法度以論,五千年前摩天剎便應該恢復元氣、重見天日。但古昔時的邪魔對手比我們早醒來了千年。邪魔醒後修為大損,他們進不來古剎,卻能夠盜掘古剎靈脈、斬斷僧眾輪回,徹底毀了摩天剎。”

    “說來慚愧,摩天剎消隱時,老衲與寺中弟子皆在關內,心智沉眠五聽自封,外間發生何事一無所知,對邪魔所為更無抵御之力。”

    “不過邪魔不知道的,當年摩天剎入海前於人間暗藏了一道傳承,他們舍身碎骨回護本宗,最後雙方玉石俱焚。總算佛祖垂憐,摩天剎闖過這一劫,可重新飛天之日也被拖延了整整五千年......”

    “所有這些事情,皆為敝寺人間弟子死前以鮫靈留書所言。古剎重回人間時接到留書。”說著,寂界妖僧手掐一印,對著腳下大湖輕輕一點。

    大湖深處波濤湧動,一只金色鮫人自湖底飛快游來,隨著嘩啦啦地一串水響躍出水面。

    甫一離開大湖,身形逾丈的金鮫便急急縮小,同時膚色轉青,待它落入方丈手中時候,業已化作一盞九寸青燈。

    繼而靈燈光華閃爍,一枚枚金色小篆顯現,前後一盞茶的功夫,青燈上映出一封長信,泱泱萬言細說前後經過。

    信中所記,與寂界之前所說幾乎一致,可是到了最後,信中又提到另外一件事:那些邪魔死前,曾在人間收下九位弟子,留下了衣缽。

    九個弟子駐道離山,開一派先河......只要是出身東土的修家,誰會不知道那九個人是誰!

    蘇景輕輕皺了下眉。這座摩天剎是‘反面’,是邪念成魔,方丈妖言、鮫燈留書之類統統都是假的,當然騙不了他。但是讓蘇景意外的是,這邪廟凶魔居然會對離山有圖謀,且它們早有准備。

    信雖長,但修行人心智、眼力都遠勝凡人,片刻就從頭看到尾,寂界一揮手,靈燈入水重化金鮫,潛向深處去了。

    寂界重新開口,語氣緩慢:“離山邪宗,凶魔傳承,它那九位開山始祖皆為狼子野心之輩,三千年愚昧人間,包藏禍心。全天下都被那九個妖孽騙了。”

    “旁人不解離山真相,離山自己又豈會不知?摩天剎重臨於天,自是它們的心腹大患,想盡辦法也會讓古剎再沉入海底......偏巧,古剎重開山門第三天,就來了兩位小神僧拆匾傷人;偏巧,那個離山妖女與小神僧眉來眼去;偏巧,老衲還有幾分識人之能,看得出誰是妖孽、哪裡來的妖孽!”

    最後一句話,尤其‘哪裡來的妖孽’這幾字,寂界死死咬住了重音,同時雙目猛張,向著不聽狠一瞪。

    不聽無動於衷,老妖僧就算把他的眼珠子瞪出眼眶,她也不會掉一根頭發,笑眯眯的全不理會。

    扶蘇則搖了搖頭,伸手指向金鮫離開的方向:“晚輩不才,做這樣一盞靈燈、寫這樣一封書信,須得幾天功夫。寂界大師修為精深,估計呼吸時間就能做出幾盞。”

    離山陣中另個真傳,滇壺峰盲眼青年冷聲接口,對寂界道:“你的燈,你的話,你說怎樣便怎樣?沒有真憑實據,只靠一根舌頭遮不住天。”

    “老衲沒證據。”寂界應道。

    大湖無數修家聞言,神情都變得古怪起來,前面言之鑿鑿、到最後卻沒證據,這口水浪費得未免無趣。

    “離山暗藏禍心,做事小心仔細,它能冒充正道三千年不露馬腳,摩天剎才重開山門三天,又怎會尋得離山是邪魔傳承的證據。”說著話,寂界從袖中摸出了一面小鏡子,莫名其妙地、抬手將其向著遠處一照。

    被他鏡子照中的,是一個來自西海、化身俏麗尼姑的妖精。這妖精正坐在人群中,聚精會神看著小聖僧、古剎、離山的糾纏爭鬥,全沒想到老和尚舉著個鏡子來照自己,愕然道:“方丈大師為何照......”

    話未說完,突兀嘭的一聲悶響,身形嬌小的漂亮尼姑猛變做一只五十丈開外的巨大海蟹!她身邊的妖怪猝不及防,全被大螃蟹壓在身下,修為差些得直接被擠沉大湖,一時間亂不堪言。

    螃蟹更是驚詫,口吐人言:“大師為何要顯我原形?”

    尼姑就是螃蟹,且它修持精湛,不提鬥戰如何只說境界,它已經踏上十二靈階,算得巔頂大妖了。

    “小師太莫驚、小師太見諒。”寂界照妖,不是因為尼姑如何,他是要眾人見識他的鏡子神奇,十二靈階妖靈神在他鏡中一照也要現出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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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七章 證己
        

    寂界妖僧緩緩道:“古鏡鑒真,被它一照,萬物萬像皆歸化本形。”

    見了這神奇鏡子,眾多修家心下了然:方丈是要用此鏡去照那兩個小和尚。若真能破去和尚幻像、映出他們離山弟子的本相

    兩個離山弟子無端扮成和尚來古剎搗亂,那離山的圖謀就可疑得很了,之前寂界所言自然也更可信。

    不料寂界把鏡子一轉,不對蘇景、不對相柳,而是猛照向離山隊伍中的莫耶不聽。

    與此同時寂界妖僧大吼如雷:

    “妖女,區區督目之術,瞞得過旁人,又豈能瞞過神佛之眼!你還在海底守護古剎開放時,老衲便已看透你的來歷,可笑你還不自知,狂妄膽大,竟真敢踏入我佛家清寧之地!”

    “鮫靈留書,字字屬實,否則摩天剎為何不問別家門宗,獨與離山為難?可惜老衲沒有證據沒有離山是妖魔傳承的證據,但離山與妖魔勾結的證據近在眼前,便是你這妖女,來自莫耶的妖女!”

    “莫耶地、邪魔地,縱然神佛慈悲,對莫耶惡鬼也絕不容請!天宗之首,堂堂離山啊!若真是名門正宗,為何要與莫耶妖女為伍?!”

    “上古時那些邪魔,雖罪惡滔天,但還曉得中土世界,不容外域惡鬼踏入;想不到離山的邪徒更不堪,竟敢勾結莫耶。離山、離山!真要傾滅中土人間,才會心滿意足麼?”

    “妖孽離山,邪魔離山,真以為自己能瞞天過海?今日萬余修家共鑒,看穿這邪宗本相;來日摩天剎廣邀天下修家共赴離山,斬妖除魔!”

    “莫耶妖女,顯形!”

    寂界大吼暗藏‘傳神’玄法,一句一句如此冗長的大段話,卻在瞬間盡數湧入眾人耳中、字字炸若驚雷,響在每人心底。

    不知憑了什麼手段,老妖僧竟能看穿不聽的‘督目’之術!

    不聽被照在鏡下,笑容陡變倉皇,俏臉蒼白、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緊緊閉合雙目。

    情勢急轉直下,這一番變化誰能預料!

    莫耶人的邪魔之名早已鐫入中土人心中,只要寂界把不聽的三瞳照出,離山百口莫辯,大禍近在眼前。若真如此,蘇景、不聽的罪責萬死莫贖

    “妖女,怎不敢開目?”寂界霍然大笑:“閉上眼睛就能過關麼,就算你自挖雙目,老衲也有辦法讓你再復原三瞳”大笑至此,寂界做佛家獅吼神通,雙目如燈死死盯住不聽,暴喝:“邪魔,與我開、目!”

    小妖女身軀猛一顫,被妖僧獅吼所攝,長長的睫毛顫抖著,張開了眼睛。寂界須眉無風自動,不知何時開始層層佛光金暈自他周身氤氳開來,威風無限莊嚴無限,聲震天地:“諸位請看,這妖咄,還不顯形!”

    小妖女的眼睛張開了,星眸閃亮、黑白分明,哪有什麼三瞳相同,清清楚楚的漂亮眼睛,中土人士的單瞳明澈。

    這一次輪到寂界大吃一驚了,忙不迭加持心咒,催動古鏡威力,照、再照、照照照。

    撲哧一聲,不聽笑了。

    蓮步輕移踏湖而上,一步一步走向老妖僧,一雙明眸盯住妖僧的鏡子:“離得太遠怕找不清楚,我走近些,你再試試。”

    劍尖兒劍穗兒對望一眼,跟在不聽身後一起邁步上前:“大師再順便照一照我們兩個,也看看我倆是不是莫耶之人。”

    不聽不是離山的人,扶蘇不好管束她,但兩個師妹被她攔下來。扶蘇望向寂界,仍是之前說過的話:“大師自重。”

    不聽一直走到寂界身前,幾乎就站在鏡子底下了,明美*女依舊明媚,眸子清清亮亮:“和尚,你侮蔑離山,誹謗旁人,現在可怎麼收場啊。”

    找不出就是找不出,能讓妖靈神顯出本形的寶鏡,奈何不了不聽分毫。

    倒是不聽借機照了照鏡子,對自己還算滿意。

    之後不聽不再理會寂界,美目流轉望向蘇景:“這位小師父,你的鞋好看。”說完笑眯眯的不聽重返離山隊伍:蘇景來了,她不搶風頭,這是他的戲,她看。

    寂界臉色鐵青。之前把話說得太滿,哪料到古鏡無法讓小妖女顯形,此刻無法收場,尷尬可想而知。離山弟子個個橫眉以對,其他幾大天宗態度不變,寂界若給不出一個說法,今日誰能善罷甘休!

    沉默片刻,寂界右手食指伸出,在自己左臂輕輕一劃,旋即血光乍現,他以一指斷了自己的左臂。

    方丈身旁一眾邪廟弟子面露驚駭,寂界便揮手屏退,重新抬頭望向離山眾人:“便是如此了。”

    以一條胳膊相抵之前侮蔑,無論如何也都夠了。

    可是寂界不辯解不致歉,他的態度也再明白不過:我所言句句屬實,只是現在無法證實,這條胳膊不是賠給你們的,而是輸給你們的!來日方長,遲早會找出離山是邪魔的罪證,到那時再做計較。

    來日會怎樣來日再說,今天的事情,地上斷臂已做了斷。

    離山自有風度,扶蘇不置一言、帶人返回原位,其他天宗門下也重新落座。

    邪廟和離山的事情暫告了斷,可蘇景和邪廟的糾葛仍在,蘇景望向寂界:“你不用這鏡子照一照我麼?也許能照出我們離山弟子本相。”

    寂界剛才說兩個小妖僧是離山弟子,不過是借此來向離山發難,他自己根本不覺得蘇景和相柳是離山門下。

    畢竟,邪廟要對付離山是早有預謀,離山對此卻一無所知,又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派人過來。

    但是蘇景敢如此問他,心裡也是有把握的,不怕那鏡子照來。

    這世上沒有包打天下的寶物。小妖女就是莫耶之人,古鏡也的確有辯真靈效,它照不出不聽本相,原因只在於:不聽把督目之術修煉到更深,勝過了鏡子的鑒真之法。

    蘇景的羅漢變化來自寶剎法棍,相柳的妖邪八僧源自金玉菩提,這兩套寶貝帶了的法度,穩穩勝過寂界古鏡。

    寂界冷哼了一聲,收起鏡子不接蘇景的話,開門見山:“你們兩人,究竟為何而來,直說了吧!”

    哪還有什麼客氣,蘇景開口將古剎正反之說講了個明白,最後道:“我來就是送你們去該去之處。本就是見不得光的東西,翻到了光明中,便少不得要挨打!”

    此間並非摩天剎而是剎天摩,邪念成魔,以反為正,蘇景這番說辭對大湖上絕大多數修家、妖精都新鮮得很,可是越新鮮的東西,就讓人越難相信。泱泱萬人,驚詫是足夠了,但篤信心蘇景之言者寥寥無幾。

    寂界心中更是驚駭,不曉得這兩個和尚怎會窺破真相,不過他神情不變:“你說我是反面?那我能不能說你是反面派來、擾亂視聽的?”

    “這有何難,把你的鏡子給我,讓我照一照。”

    寂界一愣,心裡叫了聲苦

    他和五大凶菩都不怕鏡子,可誰說蘇景拿了鏡子只來找他們?大可去照凶羅漢,照不出凶羅漢還能去照那些老鼠小妖僧,到時候滿寺小和尚皆為邪魔,首座、主持是什麼身份不言而喻。這真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鏡子萬萬不能給,就算可疑也顧不得了,寂界冷聲道:“剛才照映,耗盡古鏡玄神,需得休養三十年才能再用。說老衲這闔寺僧侶皆為妖邪,請你另拿證據。”

    蘇景想都不想,直接搖頭,干脆痛快:“沒證據。”

    下面無數修家、妖精都聽得聚精會神,聞言也不止是該泄氣還是苦笑,這算個什麼事啊摩天剎罵離山是邪宗,小聖僧說摩天剎是邪廟,可到頭來都沒證據,全都是口水仗!

    侍奉方丈身邊的願真開口了,語氣漠然:“適才我家方丈在自家寺廟指摘離山,說錯了尚且自斷一臂;兩位法師來到我家地方污口噴人,又當如何?”

    “爾等邪魔,人人可誅,又沒說錯,不用如何。”小相柳應道,話說得理所當然。無論如何,自斷一臂這種缺德事,相柳絕不會用在自己身上。

    “住口!”願真瞪目,開聲怒叱:“妖魔鬼怪辱我古剎清譽,請方丈降旨,弟子願降妖除”

    話未講完,更不等空寂點頭,蘇景也開口斷喝:“邪廟魔寺,何談清譽!沒證據便不是邪廟了?證不得爾等錯,還證不得我對麼?邪魔,張大狗眼,看仔細!”

    叱喝聲中,小羅漢先一拍挎囊,繼而雙手合十、再兩手分開向天空做虛拋之狀。

    三個動作一氣呵成,而隨蘇景雙手猛開,天空陡然變作燦金顏色!

    一行行鎏金梵文,一列列淡金古篆三藏十二部經,整套經書鋪滿蒼穹。

    經文普普通通,任哪一座像樣的寺廟都有收藏,可那些古篆批注,是摩天古剎無數高僧的心血注解、畢生領悟,是中土世界、釋家門內最高成就!

    禪釋精妙,見地明澈,就算佛陀親至細解經書,怕也不見得會更加高明。

    經堂中高僧不少,稍一細讀,大驚、大喜、大駭、大痴,此外更有一層大悟:能夠傳承這樣一套奇經之人,又豈會是邪魔!

    影子和尚請蘇景代為傳下的無字經,終被蘇景亮出

    我證明不了你是邪,但我能證明我是正。

    我證不出你有錯,但我能證我是對!

    我有真正傳承在手,你拿得出一道像樣經解麼?!

    何須去證你錯?證得我無垢、我聖潔、我一定對,那我說你錯,你便是錯。

    千萬梵篆在天,蘇景笑聲朗朗:“邪魔,狗急跳牆時到了,還不動手麼?”

    蘇景大笑時,寂界傳令時:“拿下這兩個妖孽,證我佛,正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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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21:03: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七八章罡天

古剎威名顯赫,但蘇景于眾人眼中何嘗不是真佛傳承、在世圣僧。前面連番手段,蘇景撐起了自己的身份,不奢望在場眾人相助,只要他們兩不相幫即可。

隨寂界傳旨,愿真、行真兩大兇菩同聲相應邁步上前,心咒已持、法印在手,但該說的話還得說,愿真開口:“回頭即是岸,兩位莫再執迷。”行真接口:“我佛慈悲,兩位若肯誠心悔悟,說出幕后主使,當可再做修行。”

相柳冷哂,對敵人道:“兩個不夠打的。”

蘇景點了點頭,對同伴說:“一人對付足矣。”

言罷,兩位小圣僧同時向后退去。

各自口出狂言,然后都把敵人留給同伴,這等景象當真不多見,旁觀眾多修家有人搖頭有人無奈。兩個兇菩只道蘇景二人故意羞辱,再沒耐心等待,各宣一聲佛號,身形展動神通出手!

人形虛晃,一個相柳化作八名妖僧,各執寶物動法迎敵;在他身旁金光沖霄巨龍咆哮,曾顯于水影的護法金龍終于顯身天地!十六縮藏龍耳朵,駕馭龍輦緊隨于蘇景,一起沖向兩個兇菩。

惡戰起,妖威滂湃龍勢彌漫,自也少不了燦金佛光沖騰四方,可想象中的神通轟滅巨力涌動并未發生,眨眼過后場中重歸安寧,一個蘇景、八個相柳靜靜站立,一條金龍上下翻飛耀武揚威。

那兩個兇菩卻不見了。

惡戰落,似乎還沒打就結束了。

打了,而且還在打。只是蘇景把戰場換了個地方,就如當初對付帝釋天一樣,他把兩個兇菩都收入自己的罡天,于內而戰。

西海的妖精大都看不懂蘇景的戰法,可中土來的高人都能明白怎么回事。扶蘇微皺眉,諦光大師稍意外,小和尚果先使勁眨眼:“這有些冒險了!”

八個相柳和尚同時轉頭望向蘇景:“行不行,莫逞強。”

蘇景的回答。‘哈’的一聲笑!當笑聲落下,眾人眼中情形陡變,連蘇景也告消失不見,他置身之處化作森森陰獄。萬鬼哭號烈焰燒天,正是天烏劍獄!

古剎奪罡,煉劍成天,天烏劍獄便是蘇景于第六境修行中煉就的罡天。今時此刻,他開罡天、納靈識,所有人都可見他于兩大兇菩之戰。

行真、愿真。兩個和尚正置身黑獄!萬鬼如潮。扭曲著、掙扎著、嘶吼著從四面八方而來,撲向兩人!真正地獄,真正惡鬼,只做兩件事:想辦法逃脫;若逃不出去,便要拼命拉人進來。見有外人進來,個個都恨不得咬他一口肉、喝他一口血。

愿真結坐、一動不動,于他面上不見絲毫表情。仿佛木雕泥塑一般。

不見他持法,但他身畔自有金光閃動,金光如劍、金光勝火,席卷四方掃滅惡鬼!

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深密如秘藏!佛藏于心、佛蘊于光,地藏不動,地藏無敵!

獄中惡鬼被蘇景煉化得只剩下罪業惡識,沒了靈智,不懂敬畏更不知疼痛,它們所做全靠本能,悍不畏死沖涌不停,前面的被打碎形骸燒做灰燼,后面的依舊猛沖不停......

獄中惡鬼自有愿真應付,行真和尚不理會,雙手飛快翻轉,一道道佛家降魔大印沖騰如風,同時他口中咒唱響亮,苦修而成的業火隨咒沖騰。印玦、業火相輔相成,猛沖劍獄那烏黑之頂!

無需死戰到底,只要砸爛黑獄天頂飛出去,便是破了蘇景的罡天、便能讓‘小妖僧’深受重傷。行真全力以赴!

劍獄烏頂受猛沖,連續爆響震徹人心,就算它再如何結實,只這樣挨打也遲早有被攻破的時候......突然間,兇菩再熟悉不過的笑聲傳來:“砸了百零八下,該歇歇了!”

笑聲落,十七頭半人半鷹的惡物突兀撲出!翼展三十丈、烈火身、琉璃心、手舞烏黑羅漢法棍,八部眾、伽羅樓!

奉蘇景之命,迦樓羅護法、伽羅樓降魔。

長棍擎天,怪鷹啼嘯。旋即棍落、鷹撲殺!

當年那十七罪人劍不值一提,但被邪佛點化化作迦樓羅之后實力瘋長。

當年十七邪惡迦樓羅遠遠敵不過一個帝釋天,可他們再得影子和尚煉化琉璃心、得蘇景陽火洗煉罪業身、又在奪罡修行中被陽火煉化了整整一百四四十年!如今他們加在一起,比起一個兇菩毫不遜色,何況還是在黑獄內惡斗......更何況他們手中還有羅漢法棍。

法棍破風咆哮,竟是一聲聲佛號如雷;法棍上涌動的力量不見太強,但烏黑長棍蕩起的重重金光中,隱隱似有什么東西涌動。

當長棍真正擊下,棍后金光砸碎,一尊又一尊金身羅漢結相、入世、揮掌...崩裂巨響,浩蕩一擊!

行真結起的法印硬抗狠擊,剛剛他如何轟蘇景的罡天,此刻這罡天內的法度如何轟他!呼吸功夫不到,行真臉上變色。

就在十七羅漢從天而降時,始終沖鋒不休的惡鬼怒潮突然向著兩邊分開,諦聽顯,咆哮大吼直撲愿真的護身金光。

在外面是花貓大小的胖東西,掉進水里出個丑;在這黑獄中他卻是小山一般的巨獸兇擎,口中金雷奔放,腳下烈火轟蕩!本為寶物,再開天靈,它的力量何其兇猛,一撲便是排山倒海,愿真的護法金光纏斗不休,和尚自己則搖搖欲墜。

這劍獄罡天中的‘本事’,又何止兇禽猛獸。什么罪人劍、惡鬼魂、諦聽印都是蘇景后來煉進來的,莫忘記這天烏劍獄本身就是絕頂好劍。當迦樓羅與諦聽齊動,黑獄之中劍意暴漲,銳意縱橫!一道道淬厲劍氣接踵不停,裂愿真金光、碎行真法印!

一動皆動。

這才是蘇景罡天的真正威力,被困其間的兩個妖僧連連遇險,不多時僧袍染血傷勢加身。

獄中惡鬼一見鮮血,又變得愈發瘋狂。猛攻之勢一漲再漲。

罡天開放,受納五識,湖上眾多修家送入的除了眼識還有身識,獄中神通轟涌蕩漾他們感同身受。十成之中足足九成變了臉色,捫心自問,若陷入小神僧罡天之人是自己,只怕......

不是‘摩天剎’兩大首座不中用。正相反,這兩人修持深厚本領精湛,斗法之中每一動都駕馭巨力,遠非普通修家所能想象。可就是因為愿真、行真足夠強橫,才更顯得那罡天的可怕。

兩個釋家大修持者,落入黑獄連自保都難。現在還說什么去破人家的罡天。能多活一刻。都是佛祖格外開恩了。

就在此時,蘇景的笑聲又復響起于冥冥,哪有什么釋家慈悲之意,滿滿狂妄兇狠!隨即黑獄猛震、猛擴,向著佛臺前正皺眉觀戰的邪廟方丈席卷而去!

觀戰眾人驚呼出口,‘小圣僧’斗戰成狂,打兩個首座不夠。還要再斗寂界。

寂界不怒反喜,眼看著兩個弟子危在旦夕,卻礙于‘公平’不能出手相救,正愁找不到機會,小妖孽居然得意忘形,主動來把自己卷入罡天...小妖孽自己找死,寂界自然成全!

人人意外,唯獨小相柳面色不變。惡戰初時,蘇景既然要把兩個兇菩攬入黑獄,為何還要讓十六帶著金龍留在外面?

十六駕馭龍輦,能纏住一個兇菩。小相柳得‘毗摩質多羅’九寶,雖只是初步煉化,但實力大漲,與兩個兇菩周旋沒什么問題。

兩條兇蛇聯手,正好抵敵外面三個兇菩......蘇景盤算好的,他早就打算把寂界引入罡天。

下一刻,寂界入罡天。

可是黑獄之內卻不見獨臂的老僧,只有...一尊佛,金光大佛!

驚呼聲四起,即便明知古剎主持修為深不可測,也還是沒想到他能直接化做佛陀入身斗戰!不止普通的修家、妖精驚呼,就連彌天臺諦光神僧也吸了一口涼氣。

主持的修為,遠非兩個兇菩能夠比擬!大佛入黑獄,任由劍氣激蕩只做清風拂面,左掌一揮十七迦樓羅摔飛遠處,右掌一拍諦聽翻滾一旁,雙掌一合金鐵交擊大響震耳欲聾,萬鬼被懾服伏身在地不敢動彈,

不過迦樓羅、諦聽也只是暫時失力。大佛雖兇猛,但此間是蘇景的罡天,兇獸猛禽既然被煉入罡天,就會于天同命共生,在這里永生不死,除非罡天崩碎。

讓罡天崩碎又有何難?大佛冷笑:“妖孽,自取滅亡。”巨掌高擎,猛擊‘天頂’!嘭、嘭、嘭......悶響直直壓入眾人心底,讓人呼吸窒悶,說不出的難受啊。

相柳的臉色也變了。

天烏劍獄巨震不休,罡天搖搖欲墜,邪佛破法在即!請佛容易送佛難,現在就算蘇景想把他們送出罡天也做不到。

而罡天內的惡戰,另個大不利之處也于此刻盡顯:一個人人可見的小化境,外面敵人若想搗亂,大可直接催動神通轟擊此境。但是外面的朋友想要幫忙,卻是萬萬不能,只有干著急的份。

相柳攥拳、十六咬牙、劍尖兒劍穗兒四手緊握、盲眼青年周身劍氣行布......又有什么用處,誰都無法插手!

只有小妖女不聽神色從容,她著急她擔心,可她也明白,這打法是蘇景自己選的。

關鍵便在于此,是他自己選的,這是他的斗戰,輸或贏,蘇景都不想別人插手。不聽靜坐,面色肅穆眼睛卻依舊明亮,她看,她等。

等他輸了為他報仇,等他贏了為他歡呼......

賁烈巨響,自邪佛手中與黑獄烏頂之間炸醒,頂破大洞,這罡天完了!邪佛縱聲大笑,對兩個弟子吩咐道:“我們走。”言罷三人遁化金光飛起。

可就在三道金光疾飛、堪堪便要沖出大洞剎那,一朵祥云不知從何而來。

毫無征兆,甚至莫名其妙,殘損黑獄中、烏頂破洞下,一片金紅云彩橫空出世!旋即,祥云崩碎佛光綻裂,一個羅漢歡喜、大笑著、由衷喜悅著,將手中烏黑長棍當頭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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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九章天外天

歡喜羅漢顯身剎那,大湖有人驚呼。

沒人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法相、不是神識投影,他是真的歡喜羅漢,怎么可能出現在自己的罡天。

修家的罡天是什么,說穿了,一道養于體內的氣脈吧。‘體內’兩字就是關鍵,一個人修為再深、本領再大,也不可能鉆進自己的肚子里去。

驚呼聲中,皆盡那三個字:不可能!

不可能的事情就真正發生了......天烏劍獄是罡天沒錯,但它也是蘇景的寶物,蘇景想進就能進。

邪佛何嘗不驚駭,可是眼前情形哪容他多想什么,蘇景來得太突兀,打得太兇橫,邪佛不想自己那顆金光閃閃的腦袋挨棍子就只有一個辦法:

邪佛舉拳、左拳,直迎蘇景的羅漢法棍。

木頭棍子、血肉拳頭,碰觸剎那崩山斷岳的轟烈惡響!歡喜羅漢哇呀一聲怪叫,受巨力反挫,身形倒翻先一個跟頭自劍獄烏頂破洞摔了出去。

邪佛也不好過,疼得臉上筋肉抽搐,他自己明白,左手五根手指斷碎了三根。但不管怎么說,他破了小妖孽的罡天。只要他能沖出去便贏下了這一仗,便能看那小妖孽重傷嘔血、跪在自己腳下!

剛剛不過是小妖孽的瀕死反撲吧,邪佛身形不停,帶上兩個弟子自破洞中沖出......

“吾劍星沉!”

“吾劍星耀!”

“吾劍星殺!”

邪佛才一沖出黑獄罡天,三聲叱喝突兀沖入耳中。一道銳利已極、澎湃已極的劍力從天而降,直直向著他的頭頂斬落。

沖出黑獄罡天,外面應該是大湖,是寶剎,是他自己的地盤,不可能會偷襲!邪佛不明所以,但他應變奇快,雙手急撐佛光護體,不料奇襲劍氣古怪一轉,竟從他身邊轉開。直劈緊隨其后的愿真和尚!

奇襲,來得比歡喜羅漢那一棍還要更快得多、突然得多。愿真此刻尚未完全沖出黑獄罡天,才剛竄出上半身,完全出乎意料的襲殺他躲不開。凄厲慘叫中頭頂血光暴現。

三尸劍陣,引星入戰。

劍力洞穿兇菩身體!愿真到底未能沖出黑獄,直挺挺地摔落回去。

邪佛與行真沖了上來,急忙催動法術護身,防備周全后抬眼望去,只見三個怪模怪樣的矮子各踩住一口怪模怪樣的棺材,飛旋于半空。

一個長劍指天,一個劍鋒向地,一個平端寶劍遙對‘佛陀’,三個矮子面色肅穆目光清淡。莫看長相奇怪。但那份氣度淵渟岳峙,真正大宗師氣象。

邪佛再打量四周,哪有大湖,哪有寶剎,此間一片灰蒙蒙。肉眼可見千萬道陰風來回滾蕩,風中隱隱還有劍氣鳴嘯。

外面、大湖上觀戰修家眼前也突兀換了一副景色,罪業深重猙獰可怕的黑獄不見了,喚作陰風呼嘯劍氣縱橫的蒙蒙天......電光火石間的變化。之前因為歡喜羅漢顯身于自己罡天的驚呼尚未落進,喧嘩聲再告猛漲:兩重天!

聞所未聞、若非親眼得見,誰能相信這小圣僧煉就了兩重罡天!

天烏劍獄煉得第一重罡天,罪惡天;

如今邪佛沖出‘罪惡天’同時,也沖入了第二重罡天,金風天。

天外,還有天。

適才見過了十七迦樓羅,現在又看到了三個矮子,邪佛哪還不知道他的對頭是誰,瞇了下眼睛,但他未出聲。

雷動天尊聲音平靜:“沖出黑獄,便以為自己勝了么?”

赤目真人語氣淡漠:“金風天,我們三兄弟鎮守。”

拈花神君笑了笑,眼睛望著邪佛,目光卻早已穿身而過投于遠處:“你得慢慢熬。”

罪惡天有迦樓羅、諦聽和惡鬼封鎮,金風天蘇景請了自己的三尸坐鎮。

言罷,三尸動劍,行運劍陣,罡天中星光閃爍,入劍襲殺!三尸,每一個都有蘇景之力,得小師娘劍陣傳承,他們出手,威力遠勝罪惡天中那些怪物。邪佛再不能如對黑獄劍氣那般輕松,心中加持大咒,霎時間金光萬道佛影重重,邪魔動法惡戰三尸。

行真也結印相助師尊。

行真不弱,邪佛更是強悍,相斗片刻便大占上風。三尸卻面色不變似是胸有成竹,童棺振翅上下翻飛,隨主人心意變換陣位,星劍滾滾不休轟襲不斷。

又打了一陣,三尸愈發吃力,站于童棺搖搖欲墜,眼看就要支撐不住,雷動終于冷聲開口,招呼兄弟:“請劍!”

兩字落下,三聲大吼響亮驚天:

“吾劍巔頂!”

“吾劍封域!”

“吾劍瞬滅!”

以前大家打過交道,但那時三尸只顧著與十七罪人拼命,蘇景的屠晚又搶盡風頭,邪佛沒看出三尸到底是什么東西;這次再相斗,矮子們從現身到現在始終一本正經,真正高人風范,剛才他們偷襲時喊得是‘星劍’,施出的就是星劍。

此刻三人各自大吼劍之四絕其他三門絕技,邪佛不敢怠慢,用心提防,然后星劍又從天而降......

讓敵人惱怒難免,可真正傷害卻不存,邪佛沒傻到只想著另外三絕就不去管星劍的地步,不過三尸不氣餒。蒙人這種事情,蒙不到不算賠,蒙上一次就賺了,這回不靈下回再接再厲便是。

而耍賴過后,三尸原形畢露,宗師氣度隨風散去,只剩下三個又叫又罵的渾人,手中劍狂舞腳下棺疾飛,劍陣已經發揮到極致,但距離崩碎落敗也不過一線之隔。

撐不住時,雷動天尊又次怪叫,仍是那兩字:“請劍!”

“吾劍圈天。”

“吾劍立地。”

“吾劍封疆劃吾界。”

邪佛哪里還會搭理。隨他們怎么喊,自己只求降服強敵、再沖出這金風天去。可三尸這一次喊喝之后,罡天中突兀爆起劍鳴急急,金色光芒綻放,陰晦寒風流轉,邪佛只覺得莫名大力從四面八方湍急用來!

三尸只是守將,不是罡天。這金風天也如黑獄一般,自有巨力蘊藏!

這重罡天,由九八劍羽融以玉露金風鑄煉而成,隨著三尸呼喊蘇景動念。劍羽結域攪動亂流,金風浩蕩瘋狂涌動,整座罡天結化劍殺風滅世界,威力盡數綻放。攻襲邪佛兇菩。

陷入劍域,與一方疆界為敵、被一方世界仇視!邪佛壓力陡增,三尸卻不受影響,劍陣流暢星光璀璨!

罡天動、劍結域、風化形凝千百神通......還有歡喜羅漢。

第二次于罡天現身,于第二重罡天顯身,沒了祥云、但仍有一棍。法棍齊天,風中沉落,砸得還是頭,行真兇菩的頭。這一次蘇景不打惡魁,直取小妖!

兩個妖僧早有防備。可劍域金風發動突然。蘇景就踩在敵人忽承重壓的瞬間突襲,提前料到了又能怎樣?

便如飛火流星轟入天際,所有人都能看得到、所有人都能猜得到將會發生什么,但是又有誰能避得開?行真避不開,一身本領又被罡天攻勢壓制。心中哭喊吾命休矣......

但行真身邊還有邪佛,此獠修持當真深不可測,承受星劍與諸般猛攻同時,還來得及再一伸手。左手、左拳,為護佑弟子再次迎上蘇景的羅漢法棍!

又一次相撞,巨力暴散,蘇景雙手虎口濺血、五臟六腑都受反沖,胸中氣悶口中腥甜;邪佛左手劇痛,剩下那兩根手指斷了,這一只左拳再握不緊、也再伸展不開。

行真死里逃生,心中又驚又怕又狂喜;邪佛則怒火燒心,絕不容那小妖孽逃脫,不顧左手疼痛、以佛陀金身硬抗其他猛攻,所有力量都放在追殺那個正在半空翻轉、連身形都穩不住的小妖孽上!

只是兩個邪魔都未留意的,蘇景顯身同時,于相反方向、天角遠處,一枚小小金丸躍升......當蘇景被邪佛打飛,便是這個剎那,金丸爆烈!

了不起龍眼大的金丸,卻炸出了無邊無界的熊熊烈火!劍羽消隱了,陰風散去了,灰蒙蒙的金風天被熾烈火焰焚燒一空,由此...換了天!

烈火世界、光彩世界、驕陽世界。第三重罡天。

沒有時間,火就那么一下子充斥四方;沒有時間,劍就那么一下子洞穿胸膛:剛脫生死大難的行真根本不知發生了什么,他只覺心口一燙。

低頭,左胸破開大洞,心不見了;回頭,一只燦燦金烏正抖落翎羽間的污血,引頸啼鳴。

愿真死時墮入黑獄,隨即罪惡天隱沒不見,大湖上的修家見不到他的尸首,但行真尸首伏地于眾人眼前......人死法滅,就此丟了人形,化作邪魔身質,那尸身丑惡言辭無以形容。

見了‘摩天古剎五大院首座之一’的本相,雖不能真正確定什么,可大湖上眾多修家心中,對歡喜羅漢之前所言總會更篤定一份。

奮勇追擊歡喜羅漢的邪佛,來不及再救愛徒,來不及去想為何又起大火,任憑火蛇舔食身體,他只有一個心思:誅殺那小妖孽,全力動法七十七盞必殺神通猛襲,還有他的右手如刀、切天破地、斬!

蘇景無處逃,無可避也無力抵擋,于邪佛右掌與諸般法度籠罩下,他只剩身死道消這一個下場。古往今來,無數修家之中,死在自己罡天內的第一人?

如果沒有那間屋子,蘇景一定能得這個‘第一’。

滾滾烈焰,突然現出一間屋子將蘇景罩住,隨即硬抗邪佛重重神通和那右掌一斬......黃金屋巋然不動!

古寺奪罡,火剎陽天,蘇景前后鑄就了三重天!金烏正法神奇,能煉化‘劍剎天烏’做罡天,蘇景最最不缺的就是陽火好劍。

天烏劍獄罪惡天;劍羽風法金風天;還有現在亮出的,太乙金精的黃金屋,師父留下的骨金烏,焠于浩浩陽火,煉就的第三重罡天,艷陽天。

這才是蘇景于奪罡修行中的全部成就,他為自己鑄就罡天...罪惡、金風、驕陽。天上有天,三重天!

骨金烏瞬滅運劍,擊殺行真;黃金屋穩坐中天,擋下邪佛誅殺。

兩個兇菩授首、邪佛左手廢掉,但蘇景明白,真正的生死苦戰此刻才剛剛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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