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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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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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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19:06:2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乾坤無量 第三一九章 奪字

  
  說話時,蘇景指了指海面上那頭體型最巨、額頭被人打穿的鼇。
  
  剛剛在檢查它額頭傷口時,劍魂殺氣迸現......鼇已死、巨力消散,蘇景和小相柳都未能探到什麼異樣,但屠晚能明白分辨:打穿額頭的力量來自墨巨靈。
  
  沒什麼可說的,事關墨巨靈,蘇景一定要查一查。
  
  相柳對蘇景說了聲:“稍等。”旋即身形一閃,遁化流光入海、直直沖入一頭鼇屍巨目!
  
  蝦和尚大吃一驚,問蘇景:“他做什麼?”
  
  蘇景也不曉得,但明白相柳自舉必有深意,搖了搖頭、安心等待著。
  
  小相柳去了足有小半個時辰,再回來時已經變回人形,左手除了拇指外,每根手指的指肚上都托了一滴湛湛清露:“巨鼇目中精靈一點,下面若真有什麼東西,可開目、辨真。”
  
  說著他將其中一滴點入自己目中。蘇景有樣學樣、取過一滴清露入目,小陰褫直接跳上相柳手心,它沒眼睛也得湊熱鬧,用左‘目’白鱗蹭去了一滴。
  
  這倒看出相柳早就存了照顧十六的想法,四個人四滴清露......相柳又望向蝦和尚:“你下去麼?”
  
  蝦和尚猶豫著,就在小相柳準備把最後一滴清露彈飛時,他點點頭:“我與兩位大士同行。”
  
  和尚話音落,忽忽怪叫響起,十六人立海面,它可積憤已久了。蝦和尚還算聰明,稍一詫異便告領悟,趕忙改口:“是三位大士。”
  
  最後一滴鼇眼清露落入蝦和尚左目,柳相對蘇景道:“潛海之事有我主持,你收元斂勢,真正動手打架前什麼都不用做......還有,把十六收進權杖。”
  
  蝦和尚哪想到權杖是大聖玦,還道是生生袖之類能容納生靈進駐的普通寶物:“我也進去吧。”
  
  蘇景笑了笑:“大師留在外面無妨。”揮手把小蛇收入洞天。
  
  相柳妖身變回九頭蛇,不急著入水,蛇口呐呐、催動了一道水隱大咒,片刻後水光一閃、裹住兩個同伴,再一眨眼,三人均告消失不見。
  
  三人仍在,但目光不見、靈覺難查。天生的海中凶物,相柳的水行咒非同凡響。
  
  相柳對兩個同伴點點頭:“不可離開我身週三丈境地。”言罷身形一擺潛遊入海,蘇景帶上蝦和尚緊隨其後。
  
  咒法神奇,但天下不存十全十美之事。施咒可隱遁、不過非得放慢身法不可,三人潛海速度也不比得遊魚更快。
  
  沒潛多久陽光泯滅,海中只剩無邊漆黑!潛行不停,一路向下不知海深幾許,鼇家腹地的深邃,遠非蝦和尚的小廟可比。
  
  一路之中,或身體察覺水流變化、或是直接抬眼望到,一頭一頭島嶼般的鼇龜巨屍向著海面升去,甚至有兩頭前後與蘇景擦肩而過。
  
  浮屍帶動暗流,在大海深處激蕩,悶雷般的躁響從耳中直落心底......潛了良久,忽然之間蘇景只覺得左目有靈光閃爍。凝神望去,大海深處,一抹抹柔和白光閃爍,似是有什麼東西,只是距離尚遠、那光華究竟源自何物暫時還看不清楚。
  
  心思沉定、並不急躁,再深潛一陣,眼中景象漸漸清晰......那一片矗立海底、方圓千里仍嫌局促的石碑大林!
  
  白色的巨碑,座座高聳百丈,小一些的山峰也不過這個高度吧!看不出那些巨碑的石材本料,不過能抗住深海的巨大壓力屹立無數年頭,便足見神奇了。
  
  到此刻蘇景哪還能不明白,傳說中的‘西海碑林、鼇家永鎮’確有其事。
  
  而蘇景眼前的景色殊為古怪:左眼中磅礴碑林漫無邊際;右眼中卻空無一物、除了黑漆漆的海水——西海碑林是古時龍王家的藏經重地,自有妙法籠罩,以蘇景的修為也無法發現,更毋論入內查探或作惡。
  
  但鼇家世代守護於此,不受法術妨礙。這便是小相柳要從鼇眼中取‘清露’的緣由了。
  
  蘇景只在左眼滴了清露,雙目的景色天差地別。
  
  蘇景與相柳,無論目力還是實力都在伯仲之間,他能看到的,九頭蛇也都一樣入眼,小相柳潛遊的速度明顯又放慢了些,悄然向著海底的遺跡接近......
  
  再沉落一陣,蘇景看得愈發清楚了,碑林附近仍有數百大鼇棲息,只是這些巨大怪物都趴伏在海底,一動不動。
  
  隱約能察覺,他們尚有微弱生機,蘇景心思稍稍轉動便能想明白:統統中毒了,暫時未死、卻動彈不得了。這個時候身邊的蝦和尚才剛剛看到有碑林,忍不住‘啊’地一聲低呼。
  
  小相柳身形陡止,再不做稍動,六顆頭目光冷冽,巡視四方......良久才確定蝦米的驚呼未曾驚動敵人,相柳又繼續潛遊、同時他的一顆腦袋轉回來,口吐人言、對蝦和尚密語:“你若再出一聲,便永遠不用再出聲了。”
  
  蝦和尚想應一句‘大士放心’,剛要出聲總算反應夠快,趕忙咬住嘴巴,用力點點頭。蘇景不像相柳那麼兇狠,微笑著拍了拍蝦和尚的肩膀,以示安慰。
  
  最後一段潛遊,小相柳根本不再擺動身體,一道精修元力壓住尾尖,只憑本身重量向下沉落,同時無聲咒一道接一道祭起,不停抹平下墜途中驚動的水流,真就仿佛一隻鬼魂般,全無半點聲息、帶著兩個同伴最終沉落于碑林第一列正中的一塊巨碑上。
  
  碑林前有人,兩夥。
  
  一撥人間修士,十余人,為首之人長相普通但身形奇特,雙臂奇長,他把腰板挺得筆直、手都能輕鬆摸到膝蓋。
  
  此人肩膀上站著一頭鴿兒大小的雀子,羽毛七彩目蘊玄光,身形雖小卻神氣軒昂,頸子扭轉、尖尖的嘴巴一咄一咄正梳理自己的漂亮羽毛。
  
  相柳的一顆頭望向蘇景,傳音入密:“玄鴆。”
  
  蘇景會意,就是這頭小東西,毒翻了整整一族、數百頭‘百毒不侵’的大鼇!
  
  另一邊只有兩個人,一女子、一娃娃。都身著黑袍,雖然化作人形,長相卻只有‘稀奇古怪’四字堪作評價,不知是什麼海妖化形。
  
  一看到這兩人,蘇景便眯起了眼睛......又何必管他們是何方妖孽,大小兩人身上,滿滿當當墨巨靈玄法氣象,與南荒見過的那個伏圖全無區別!
  
  不過蘇景能察覺得出,單以修法而論,這兩個‘墨靈海妖’比起南荒伏圖,還要差上一大截。
  
  碑林前的修家都是修持精湛之輩,身上加持辟水大咒,雖在海底但開口無虞,肩負‘玄鴆’的修家首領對黑袍大妖微笑道:“幸不辱命,總算幫到了奎大家。”
  
  他們也才剛剛‘完事’,降服了全族大鼇,彼此間正做應酬。黑袍‘奎大家’笑聲清脆:“參宿老祖手段端的了得,妾身六千年未盡之謀,落在老祖手中,短短十幾年光景便做成了,佩服之至。”
  
  石碑頂上,蘇景悄無聲息的笑了,果然‘不是冤家不聚頭’。大小海妖是墨巨靈的傳承,另一邊就更有趣了:參宿,廿八星宿、西方白虎七宿之末,這些人間修士的來歷不言而喻!
  
  “全賴‘道主’賜下了這神雀玄鴆,另外有關佈置,也都是敝宗朔月天尊親力親為,這才兵不血刃、把這群凶龜一網打盡,在下不過是個跑腿的小卒罷了。”邪魔中的‘上仙’插手此事,參宿之主不敢貪功,跟著他把話鋒一轉:“該我們做的,都已經做完、做好,奎大家得償所願,莫忘記答應我家道主的事情。”
  
  奎大家應道:“這是自然,三個月之內,我那七千葵娃娃必定出海。”
  
  “海葵精怪。”蘇景耳中響起相柳的傳音,短短一會功夫,小相柳已經辨出了海妖的本相。
  
  奎大家的話還沒說完:“另外再請老祖稍等,我這便抄錄碑文。短則半日、多則兩天可盡全功,整座碑林一字不落。依先前之約,一式兩份,請老祖代為轉呈道主。”
  
  話說出口,不止偷聽的蘇景、相柳,就連參宿老祖都微微一驚:“這麼快?”
  
  千里開外的巨石碑林,每座石碑寬十八丈、高百零八丈,而碑上古篆龍文也不過葡萄珠大小,密密麻麻的鐫滿石碑,整座碑林的記載何其繁雜!莫說一兩個妖孽,就算離山的小小筆仙全都修成了真仙飛升,再一起返回人間來抄錄這座碑林,也休想在幾天內完成。
  
  奎大家傲然一笑:“我這孩兒,其他本事不值一提,唯獨抄抄寫寫,還算有幾分功夫。”說著,她轉頭望向身邊小海葵。
  
  那娃娃會意,盤膝坐倒在地,不見催咒不見運功,直接就將雙手往地面上一按,旋即他十根手指仿佛一條條活蛇,古怪扭擺起來,至純的黑色氣煞,自指尖飄起。
  
  黑氣氤氳、越來越濃重,不足盞茶功夫變作團團烏風,隨著那個妖娃子身體猛一跳,烏風向著碑林席捲而去。
  
  烏風過處,背上銘文迅速變淺、消失,而妖娃子的臉孔也變得猙獰、扭曲,呲牙咧嘴、獰眉歪目,說不出得醜陋。
  
  烏風奇快,頃刻間前面幾排巨碑就被‘抹拭’得乾乾淨淨......
  
  蘇景辨得明白,這不是普通妖怪的法術,而是魔靈神傳承下的本領。烏風也並非單純擦毀碑文,它在‘奪字’、風掠過、所有文字、一切記述都落入施法之人腦中!
  
  一見此術,蘇景便想起了莫耶地,整整一個世界,不存只言半字。
  
  此刻真相大白:被魔巨靈奪去了。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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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19:06: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三二零章 我乃天神傳承


蘇景和小相柳對望了一眼。

參宿老祖和一眾手下對望一眼。

見了海葵小妖的邪門手段,沒有人能不驚訝。

忽然間,一聲聲淒厲嘶吼響起,攪動的海底濁浪翻騰!鎮守碑林的大鼇見碑林被烏風迅速毀掉,氣到心肺欲炸、怒到目眥盡裂,但身中劇毒再沒有拼殺之力,心中的萬鈞怒火,也只能化作不甘長嗥。

可即便只是吼叫,也會耗盡它們最後的力氣,引動劇毒發作,當即便有七八頭大鼇喪命、屍體向上浮升而去

碑林前的海葵妖孽、邪魔修家被大鼇齊嘯震得心中一跳,隨即參宿老怪破口怒駡,海葵女妖則咯咯一笑:“冥頑不靈、不識時務,活該你們都得死。”說話同時,伸手去拍小海葵的肩膀,想要示意他擔心、專心‘奪字’就好。

可海葵女妖無論如何不曾料到的,她沒能拍到自己的兒郎:就坐在她身邊、腿旁的小妖,此刻變換了位置向後倒飛出去,胸口破開一隻大洞,被一頭白骨金烏穿胸而過。

瞬滅一劍。

直到骨金烏洞穿小妖之後,因這一劍而起的金烏獵獵啼鳴、陽火金燦光芒才綻放於女妖的耳中、眼內!

小海妖的修行差得遠,遠沒到伏圖那等與‘墨靈屍氣機相連、抽絲調力’的程度,胸口被打碎立刻死於非命,奪字的烏風怪法就此消弭。

同個瞬間,一頭巨大怪魚憑空顯身,紫鱗赤脊、銀目金須!天下修家、海中妖孽,沒有不識得此魚的,不知哪個邪修脫口驚呼:鯤!

何止鯤,還有一隻九頸六頭、深海展身三百丈的相柳

蘇景北冥,小相柳真身,齊齊撲向參宿老怪身後一眾邪魔修家!

參宿老祖真元陡轉三道汙風如鏈護佑身周、一雙金環高懸頭頂蓄勢但還不等他出手狙擊那一巨鯤一九頭蛇,只覺一道陰森氣氛席捲過來,眼前景色陡變:蓮池、牢獄、十七個身披重枷的怪人正圍攏著他,森森怪笑,不遠處的石橋上,一個青年男子正望著他。

青年男子身後,一個頭頂尖尖的和尚探頭探腦,神情鬼祟

參宿曉得自己被敵人扣入了古怪寶物,再一見青年男子的裝束,參宿目光猛地一縮,沉聲喝問:“離山門下?你是何人?”

“待會再聊。”蘇景微笑應道,陽火生金風起,十七罪人去鐐拔劍,九九劍羽翻飛飄零,還有整座黑獄天旋地轉劍氣噴薄,全力出手!

參宿自己入獄,他肩膀上的玄鴆算得神鳥,反應比著所有邪魔修家都要更快,當天劍獄扣下的瞬瞬,玄鴆洞察危機、雙翅猛震向前猛一縱、避開了劍獄緝拿。

可是鳥兒才剛穩住身形、正想環顧戰場相助同伴,忽然一陣忽忽怪響傳來,尺餘長、點著兩片白鱗假裝眼睛的烏黑小蛇,興高采烈地向它撲來。

蘇景遁入黑獄對付邪修首腦,把十六留在外面給相柳幫忙,十六老爺現在看上這頭鳥了

都是兇橫猛獸、都是劇毒惡畜,玄鴆與陰褫實力不相上下。可是莫忘記現在是在大海深處,十六是水性獸,鳥兒雖強、在海底鬥蛇又豈能占到便宜!

若在天上糾纏,十六輸的妥妥當當,在海下廝打,玄鴆必吃大虧。

相柳、蘇景指揮的北冥,與邪魔修家的混戰也是如此,追隨參宿身邊的十餘人絕非弱者,另外他們修得合擊陣法一座,陸上相拼或能一戰,但是在海中鬥法莫說勝算,便是生機都不存!

或許是海中鏖戰之故,相柳一改往日分光化影的殺法,六頭搖擺昂昂嘶吼,神念牽引,無盡海水聽他調遣,或是能擊碎雄峰的怒潮、或是能攪碎金鋼的瘋漩,更有靈水化像誅殺一切的千刀萬箭邪魔修家又如何抵擋得來,一聲接著一聲的慘叫響起,屍身散碎、崩出的鮮血刹那就被大海洗淨。

另一邊,玄鴆不是尺身陰褫的對手,鳥兒不敢戀戰,一個勁地想要逃遁、只求飛出大海重返天空,鬥了半晌終於被它尋到個空子,趁著十六得意忘形,玄鴆發動身形甩開小蛇的糾纏,拼勁全力向上沖去。

就在此刻,突兀一道金光劃過,玄鴆慘叫一聲,身體翻滾著又摔落海底,幾根漂亮翎毛在海水中飄飄蕩蕩:骨金烏髮動一襲,之後又靜靜懸浮於十丈之外,空洞眼窩死氣沉沉地盯住玄鴆。

骨金烏不止是劍。

劍刹天烏,煉劍化靈!雖然靈智算不得大成**,但明明白白,它是活的。並非蘇景心意指使,骨金烏自己要打這頭玄鴆

十六喜滋滋,身形如電又去和玄鴆大打出手,沒一會功夫不遠處觀戰的骨金烏又尋得破綻,金光再閃、又給玄鴆一擊猛擊!

混戰兇猛、海底動盪不休,邪魔一脈落盡下風已至絕境,海葵女妖卻始終未動,她不敢動!

在她面前,靜懸著一柄劍,湛清碧綠之劍。

遁入劍獄前,蘇景留在外面三柄劍,骨金烏、北冥、刀螂。

‘刀螂’斜指女妖。

奎大家不是普通妖孽,也曾和不少厲害敵人廝殺拼鬥,卻從未像今時此刻這樣心膽具寒!甚至連她自己都有些不明白那柄綠色長劍不俗,但也僅僅是不俗吧,為何自己會怕成這個樣子,會覺得劍中有什麼淬厲、可怕的東西死死盯住自己,那道寒意從骨皮一直刺穿到心底!

當年伏圖第一次對上屠晚,都被砍了個‘七零八落’,何況修持遠遜的海葵妖怪,更何況屠晚得陽火與三這三那訣淬煉,劍魂威力遠勝當初!

對峙越久,奎大家的心神就越散亂,甚至連玄元運轉都有些阻滯。女妖忍不下去了,再這般僵持一陣,怕是連動手免了。猛一聲怪嘯,女妖動法,濃濃黑暗頃刻籠罩四方,碧綠長劍悄無聲息、一閃而沒沖入黑暗中

大修搏殺,不一定都是曠日持久,性命相鬥全力以赴,有時用不了太長功夫。

一炷香過後,急急旋轉的天烏劍獄突兀不動,“留活口!”蘇景躍回到海底,疾聲對著小相柳大喊。

晚了。

相柳這邊的廝殺,結束得比蘇景還要更早些,那些邪魔修家個個被它碎屍萬段。凶蛇變回冷漠青年,看了蘇景一眼:“怎麼還受傷了?”

“換成你也得傷,參宿兇猛得緊。”蘇景悻悻應道,肩膀上臉皮帶肉被抓掉一大塊,血流如注,染紅了他半邊身子。

皮肉傷蘇景不放在心上,真正讓他不爽快的是參宿之強超出想像,惡戰時蘇景不能不全力以赴,直接將對方斬殺了、沒能留下活口問供。

蘇景運指如風,封脈止血,給傷口敷上靈藥,很快便不打緊了,目光一轉又笑了:“怎麼回事?”

海底的另一處戰團也分出勝負:白骨金烏一足死死踏住玄鴆,毒鳥遍體鱗傷、奄奄一息。

骨金烏卻不依不饒,頭顱低垂、森冷看著腳下俘虜,片刻、尖喙狠狠一啄;又凝視片刻,見玄鴆仍做掙扎,又再一啄,如此不休。

現在骨金烏想要奪了玄鴆的性命易如反掌,但它的猛擊兇狠則已,卻不致命。

小陰褫在一旁看著,偶爾忽忽喊上兩聲,不知道是在給誰加油。

對蘇景之問,小相柳冷眼以對:“你的骨頭烏鴉,你問我?”

這個時候,不遠處那一團濃稠黑暗中突兀傳來女妖的尖聲慘叫,淬厲劍光與血光潑濺四方,黑色玄法告破,西海碑林前最後一處戰團分解,勝負已分:

‘大半個’女妖摔落在地,只剩身軀了,雙腿、雙手皆被利劍斬斷。

女妖負痛慘嚎,四肢散落各處,好像蛇子似的扭曲、蹦跳;青色長劍高懸,屠晚長長縱聲鳴嘯、滿帶痛快之意!

蘇景閃身來到女妖面前:“說說吧,怎麼回事。”

“哪裡來的妖孽壞本宮好事”女妖聲音滿滿怨毒,哪有屈服之意:“殺傷本宮,便是褻瀆神佛,必遭天譴!”

她的舉止、辭令,比起南荒伏圖都差得太遠了,不過骨子裡那份‘我乃天神傳承’的味道卻一模一樣。

蘇景不理會,又追問一遍:“說不說?”

女妖喘息著,聲音嘶啞:“犯下死罪猶自不知傷我則已,你們以為還能殺我麼?”說到這裡,她又忽做尖聲大笑:“狂妄妖孽,自不量力,你們以為真能殺了我麼?我乃不死之身!”

深海底、碑林前,凝神留意的話,便能聽到悉悉索索的怪響自女妖的傷口中傳來,筋肉重生、白骨續長的聲音,她的重傷正在緩緩癒合,很慢。

“你殺不死?”蘇景本不打算再問了,結果沒忍住。

“便將我斬碎萬端、煉火焚燒,本宮照樣浴火重生!”女妖桀桀笑著:“你若有心一試,大可動手,斬殺我千年萬年,到最後再看看是我先損喪,還是你的陽壽先告終了!大不了一萬年苦楚,小小考驗算得什麼?”

屠晚一聲輕鳴,似是在和蘇景打招呼,蘇景點點頭:“早去早回。”

又一聲劍鳴回應,屠晚附於綠色長劍,向著北方去了。蘇景真就不再搭理女妖,轉身向著那群大鼇走去。

蘇景在南荒的事情,小相柳全都知曉,自然明白屠晚做什麼去,問道:“遠不遠?不會再像上次那樣、毀屍不成再把自己也搭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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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三二一章 此恩如天傾蓋


“不遠、不會。”

一樣的問題蘇景也問過屠晚,屠晚如何回答他,現在他如何回答小相柳。

說話的功夫,他來到一頭大鼇身前,伸手按住它的額頭,一道陽火注入其中過了片刻他收手,小相柳追問:“怎麼?還能救麼?”

蘇景神情無奈:“全力以赴的,救一頭須得一個月的功夫。”

從南荒帶回來的那枚蘑菇,風長老尚未完全煉化成靈丹,蘇景自然無可攜帶,要救這些大鼇只能靠金烏正法中的煉毒法門,那可就是個漫長功夫了。

相柳聞言一哂:“一個月救一頭?了不起也就救下一頭,其他的哪裡再堅持一個月?趁早收手,甭忙活了。”大鼇的死活,九頭蛇才不放在心上,死就死吧。

蘇景搖搖頭:“能救一頭是一頭吧。”說著,體內陽火行轉、準備動法救護面前那頭大鼇,不料就在此刻,那頭鼇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競猛地一震巨大身軀。

強動力氣,立時劇毒攻心,它當然不是要殺傷蘇景,他是自裁!

只能救活一個的‘機會’是蘇景隨意點選的,可是對大鼇而言無異天大幸運,這大鼇如此僥倖,卻自裁道理再明白不過,這是一頭老鼇,它不占這一點生機,留給旁人了。

蘇景分不出它們年長年幼,但至少能明白這頭鼇舍卻自己的心思。

連小相柳都目露驚訝,神情聳動。冷漠青年不廢話,身體一擺又變回凶蛇本相,六顆腦袋來回擺動了、目光自群鼇中仔細尋梭、分辨,很快他點向其中一頭,對蘇景道:“它為精壯少年,救它吧。”

蘇景點點頭,正要邁步上前,另一邊那頭玄鳩,口中慘嚎猛然響亮,再看骨金烏,長喙如刀,咄咄如風!

骨金烏不再留力了,下死手,開始‘要命’!

玄鳩小鳥躲無可躲,又再強撐幾息後終於抵受不住,口中的慘叫突兀變了聲音,發出一串‘咕咕咕’的嗚咽聲。

蘇景聽不懂鳥言,不解其意。骨金烏卻‘住嘴’了,一隻腳抓起玄鳩向著蘇景身前一丟,自己則把骨翅振動、飛上了蘇景的肩膀,居高臨下,空洞眼窩再次冷冷盯住玄鳩。

玄鳩身上鮮血淋漓,費力掙扎著、撲騰了好一陣子才勉強站起,雙翅半展、遮擋著自己的頭顱,身體深深躬下,好像是在臣服、行禮。

蘇景吃驚不小,小相柳也瞪大了十二隻眼睛,問:“這是骨頭烏鴉降服了玄鳩?”

要殺鳥,早就殺掉了,骨金烏又何必折騰這麼半晌!

施禮後,玄鳩歪歪斜斜地飛起來,似是想要和骨金烏並排站到蘇景肩膀,骨金烏卻毫不留情,狠狠一嘴把它啄得摔回地面,跟著骨鳥轉頭、對蘇景嘶啞一叫:呱!

蘇景大概明白骨金烏的意思,揚手亮出大聖玦,目光如炬瞪向玄鳩:“拜奉權杖!”

真正讓入大喜,玄鳩只稍作遲疑,就拜奉了大聖玦,乖乖讓權杖抽走了一線魂魄,這次再吃力飛起來,骨金烏不再刁難,向旁邊挪動下腳步,容它與自己並排而站。

玄鳩倒是懂得規矩,身形略略伏低,不敢像金烏那樣昂首挺胸而立。

玄鳩不是凡物,天生性子驕傲,旁入想要讓它認主千難萬難,可這次它遇到的是金烏!

金烏、玄鳩都被成‘神鳥’,但前者是天之驕子,生於扶桑木、主在金陽宮,鳳凰在它面前也得收斂些脾氣;後者只是得了蒼夭眷顧,由普通的鳩鳥孵化而出這‘親兒子’和‘乾兒子’間的區別天差地別。

即便蘇景的金烏只是一副骸骨,氣勢上也穩穩壓住玄鳩一頭,這是先天帶來的威懾,改無可改。若非如此,以玄鳩神鳥的驕傲,也斷斷不可能臣服。

在旁入眼中玄鳩只是挨了一頓打,可非鳥族,便體會不到金烏的懾迫可怕!

一個收奴、一個認主,這其中根本沒有十六什麼事,小蛇卻高興得不行,拍著尾巴尖在海底蹦來跳去,忽忽歡呼。

蘇景翻手把玄鳩抓在手中:“你的毒,能解不?”收服玄鳩,平添強助,以後回到門宗,少不了又是一番威風排場,但那些都是後話,眼前之急莫過於解毒。

尤其見過那頭大鼇自裁,蘇景就更想要救下這一族了。

這鳥兒的劇毒都藏在羽毛中,誰要這麼抓它無疑找死,但對蘇景它收斂劇毒,羽毛柔軟順滑,乖巧得不得了,它能解人言,小小的身體顫抖片刻,眼睛用力眨動,很快自眼角滴出一滴碧綠淚水

“由我來吧。”小相柳變回了入形,小心翼翼地自鳥兒眼角取下綠色淚珠,九頭蛇是劇毒物,自身也是用毒、解毒的大行家,跟著他對蘇景笑道:“有了這滴眼淚,大鼇便不用死了。”

老鼇匡護同族,相柳看不起這一族,但該有的欽佩也是絕不會少的。

說話同時,相柳不忘女妖,空著的那只手一彈,靈水結形,凝化幾盞利刃呼嘯而去女妖慘叫、咒駡再起,剛剛長出小小一截的四肢又被斬斷。

解毒的事情自有小相柳操持,旁人無需插手,蘇景只消時不時‘照顧’一下女妖便好。

三天多些的功夫,大鼇身中劇毒解除。鼇家這次傷亡著實慘重,前前後後一共損喪了百多子孫。

其中一隻體型尤其巨大的鼇身形緩緩轉動,化作人形,尚未開口先把蘇景嚇了一跳:它競然化身佛祖樣貌。

大鼇自己也沒覺得不敬,來到蘇景面前合十施禮,聲音低沉卻誠懇:“老衲鼇渚,多謝大聖援手大恩,請問這位大聖仙鄉寶號,鼇家當奉長生位,日日夜夜三柱清香,永為施主祈福。”

剛剛蘇景亮出了大聖玦收服雀子,鼇家人看得清楚,自然把他當成了大聖。

不止救下了全族性命,更要緊的是他保住了西海碑林,蘇景的功德對鼇家子孫來說,確是如天傾蓋。

蘇景笑而搖頭:“在下離山蘇景,並非妖精大聖,大師不可弄錯。”跟著他問起了事情經過。

在大海中,海葵之類只是最最下等生靈,就算得了天大機緣修煉成妖,也難成什麼氣候;這就仿佛東土人間,草木一屬的精怪中,樹妖藤怪才算得兇猛,草精花妖則不值一提,先天所限,後天再如何努力也沒什麼機會。

但是讓鼇家人不解的,這支海葵妖孽十足例外,非但成了妖、而且修持了得,頗為兇猛。

說到這裡,不停長出四肢、又不停被人截斷的‘奎大家’厲聲大笑:“老龜,你又怎知我們的造化!神只傳承豈是你輩所能猜度”

“你快消停了吧!”受屠晚影響、因師母藍祈的莫耶之仇,蘇景對墨巨靈一脈憎惡異常,說話時也少有的刻薄:“不過是被屍臭薰染了,自己也變成了不倫不類的臭屍,還有臉說神只傳承?那些玩意若真是神只,又怎麼會被人打死!”

蘇景的話大鼇不懂,女妖卻聽得明白,醜陋臉孔上滿滿驚詫,脫口反問:“你怎麼知道•••••”剛問了五個字,女妖又變得狂躁、憤恨,尖聲怒嘯:“瀆神之言,小妖孽必死無疑,不止你,還有你所有在意之人•••••”

蘇景從不在乎詛咒,但他不喜歡聽的話,便不容女妖說出口,不等她說完蘇景便一揮手,把一團陽火直接打進對方口中!

女妖的怒駡登時化作慘嚎,蘇景冷笑著繼續道:“即便是沾染屍臭你都不夠資格,我見過另個被墨屍侵染之入,他的本領當得‘神鬼莫測’四字,一尊魔靈屍足夠他縱橫四方,哪裡還用再去修習其他功法!”

“哪像你,天資愚鈍、有了造化也沒辦法登堂入室,屍臭都幫不了你太多,這才圖謀西海碑林、盼著能再找些更適合自己修煉的海妖修法!”

“想當初天地初開,四方不正、海蘊劇毒,全仗敖家前輩引水平流、斷煞清海,這才有了清靜、富饒之洋,才有了海族萬萬生靈的競生又共存的盛景,你們這些海獸能有傳續、能活在今日,全都是敖家仙長的恩惠。你卻為了自己的一點修為,串通邪魔來屠滅敖家後輩、圖謀敖家碑林,還要用奪字邪法毀掉人家的傳承你自己說,你不是天生賤物是什麼?”

“天生的賤物,永永遠遠是爛泥一攤!真神真佛都救不了你,何況那邪魔的屍身?你連‘知恩’為何物都不曉得,還敢說什麼神只傳承?你配!”

一番狠罵同時,蘇景也把事情的大概脈絡說清楚。

想那南荒的伏圖,或許資質並不如何,但怎麼說他也是天生開通靈智之入,被墨巨靈屍身侵染後本領驚人,就算現在蘇景,帶著屠晚、相柳,連十六也算上,再對上全盛時的伏圖,怕也仍不是他的對手。

再看這‘奎大家’,到底是不入流之物,得了墨巨靈的傳承也成就有限,想要從碑林找到能助進修持的辦法,可是此地有大鼇守護,她無計可施,不知怎地又和東土的邪魔外道串通了,這才有了今日之事。

至於雙方的交易,之前參宿和女妖的對話早都交代明白了。

事情經過蘇景猜測清楚,唯一疑惑僅在於‘邪魔如何施毒’,想要悄無聲息地放倒幾百頭大鼇,就算有玄鳩在手,也絕不是件簡單事情。可邪魔盡喪、女妖不應,鼇家又將此事引為奇恥大辱不願多言,蘇景也沒的追究了,歸結根底,邪魔的手段了得!

海葵妖怪口中烈火熊熊,又哪能回得半字,蘇景下手無情,又往她嘴裡添了把火,這才轉回身重新面對鼇渚,正想再說什麼,鼇渚就合十、躬身,認真道:“多謝施主。”

蘇景罵女妖,在鼇渚聽來更是贊了它們的龍王先祖,當然要謝、再加上之前大恩,光用嘴巴謝可就遠遠不夠了••••••

此恩如天傾蓋,謝在口中、謝在心裡。

另外還有一份謝意:鼇渚張口一吐,將一方嫣紅如血色的玉匣吐到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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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邪】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三二二章 情有可原


鼇渚正待打開玉匣,不料蘇景伸手按住了匣蓋,搖頭道:“無須謝禮,也無須長生供奉,晚輩另有不情之請,若大師能成全,我便感激不盡。

鼇渚不善言辭客套,直接道:“施主請講。”

“我有一位朋友,身具濟水龍王血脈,但神龍一脈的修持無處可尋,空有神仙血脈卻沒得太好的修煉辦法,若他能來這碑林......”

小海妖的‘奪字’邪術才告施展就被蘇景殺滅,碑林只是前面幾塊被毀掉,但於整體而言幾乎算不得損失。

而碑林包羅萬象,有關西海、敖家所有一切均做記述,自有真龍一脈的修持妙法,若裘平安能來這裡,就算是取得真經了。

蘇景想把實惠落在小泥鰍身上。

施恩不望報沒錯,但若對方能報、相報,蘇景也從來不攔著。應得之報,何必推託?不過這次,對方的謝禮不外是寶物或者靈丹,蘇景不缺這些;若是能讓小裘流覽碑林,那才是真正的好實惠!

但鼇渚皺起了眉頭:“就算身帶真龍血脈,也不能流覽碑林,此事不存商量餘地,務請施主見諒。”西海碑林、敖家重地,誰能來誰不能來,這些大龜說了根本不算,自有敖家留下的鐵律約束!

蘇景失望於面:“這樣啊...晚輩明白了。”

這時另一頭大鼇變作人形,和鼇渚一樣,也是一尊佛......不止是距離摩天寶刹更近的緣由。西海碑林選址於海床聚氣之所在,摩天寶刹散於西海的佛家氣意專有一脈就是向著這裡來的。大鼇受得薰染不是一般濃重,每一頭大鼇的人形皆為佛相。

這頭鼇走上前,先合十施禮:“老尼鼇清,見過施主。貴友現在還不能來,施主也無需失望,待有朝一日,他的血脈若能蘇醒......”

蘇景這才醒悟,自己之前說的話不太明白。又趕忙解釋道:“我那朋友的龍血已然蘇醒,原先他只是一頭泥鰍精怪,如今一身銀甲、頭上獨角,小銀龍似的威風!”

鼇清和鼇渚同時‘咦’了一聲,前者笑道:“那他隨時可來,施主又何須專門相求?”

蘇景糊塗了:“不用問,直接就能來?”

鼇渚剛剛拒絕恩公懇求。心中老大的不過意,此刻神情釋然:“只要是真龍血脈覺醒,無論他姓不姓敖,都是龍子龍孫,皆可來此取經、修行!昔年龍王先祖建這碑林,本就是為了後輩著想。此事早已傳遍天下,施主為何不曉得?”
哪有傳遍天下!

就算傳,估計也是遠古的事情了,今時今日,東土人、南荒妖連西海深處有這一座真龍碑林都不曉得。又何談來此修行。

好在此刻事情說清,真正皆大歡喜。鼇渚笑得歡暢。繼續道:“施主所請,本就理所當然之事,是以那份大恩,我族仍是要謝的。”

鼇清一輩子沒出過海,看錯了蘇景毫不稀奇:“施主若再回絕,便真正是看不起我們鼇氏子弟了。
蝦和尚大著膽子,也跟著勸蘇景,蝦米的言辭就四海得很了:“您不能不給面子,收了吧。”

哪還有什麼可猶豫的,蘇景一笑點頭,鼇渚打開了赤血玉匣,匣內兩個格,左邊一隻龜甲,巴掌大小;右面一支瓷瓶,裝不了一兩酒。

鼇渚先將龜甲取出:“甲胄名喚‘不動關’,沒有別的神奇,但還算得結實,煉化於身,再相鬥時,敵人的等閒寶物可以不用計較了。”

蘇景雙手將其接過,‘不動關’入手,蘇景突然輕哼了一聲......沉重遠超意料,非得真元行轉、以六成修為凝力,否則都不足以把持此寶!

見他的樣子,小相柳從旁邊問:“很重?”

“不重,但冰冷驚人。”蘇景以傳音入密回答,不過不說實話,跟著解去密語,當著大鼇的面前,對小相柳笑道:“誅妖救人,你才是真正功臣,這枚不‘動關當’送與你,接下了。”

蘇景就是有個好處,貪心卻不貪功,奇遇得寶更不會獨貪獨佔,無論人多人少,身邊只要有同伴,他便不會忘記。

另外,小師叔覺得祭煉此甲,以後打架一動心念、身上立時多出一座大龜殼...那份驚世駭俗,他有點承擔不來,何況他本就有鬼袍護身。

可不管怎麼說,如此貴重珍寶,蘇景竟能把它痛快送人,足見他的心魄了!鼇家的長輩先是一驚,隨即面色讚歎;小相柳也大是意外,愣了一下子,片刻後一點頭,不謝、不廢話,只一個字:“好!”

說完,伸手去接龜甲......小相柳全神防備‘冰冷驚人’,哪料到一點不涼、卻險些被它砸了腳!

堂堂離山小師叔、天鬥山威勇大王、天真大聖傳人、齊鳳妖國禦弟外加蝦和尚眼中大士,開了個無聊透頂的玩笑,然後他笑得別提多開心。

小相柳滿臉無奈,不過再看看手中龜甲,又兩眼放光了,嘴巴一張將其吞入腹中。

鼇渚含笑,又將那枚瓷瓶取出:“先祖為霸下,眷顧後世子孫、盼著晚輩之中能出一位奇才、煉得真龍靈。”

“是以先祖求請龍王,賜下一滴真龍精血,傳承于鼇家世代,若有子孫煉成真靈,再合以精血,可修成龍魄......有了龍魄,便能脫去厚甲、化身真正驕龍!”

“可惜後世子孫無能,辜負先祖厚望,這一滴精血族中傳承無數年頭,始終沒能用上,今日贈與施主了。”

是精血,不是普通龍血,敖家的仙長前輩千錘百煉、歷經千年才煉化出的一滴靈血。

瓷瓶中一滴血,對現在的大鼇無用卻珍貴;可是對蘇景而言,沒有用處,珍貴也就無從談起,既如此又何必去拿人家如此重要之物。

蘇景才一搖頭,還不等說話,鼇清老尼就開口道:“若是無用之物,我們也不會將它贈與施主。這滴精血,施主麾下靈寵受得。”說著,她伸手向著尺身陰褫一點。

十六在一旁已經百無聊賴好半晌了,見有人指自己,立刻來了精神、尾尖點地人立而起,嘴巴裡忽忽兩聲怪叫,似是再問:“幹啥?”

蘇景不解其意:“還請師太指點。”

“貴寵身具龍靈,只是不明不慧,尚在混沌中。無需再有機緣,只消認真修持,遲早有開靈見明開昧之日,到那時,這滴真龍精血,便可助它化身真龍!”老鼇是在真龍族譜之內的妖物,且世世代代看守碑林,它們‘審龍、斷龍’的眼光、見識遠非其他物族可及!

蘇景也不知道是該驚還是該笑,心中回憶起有關陰褫的傳說:毒龍作惡、遭天罰,轉世成陰褫。若真是如此,陰褫生來腦中藏了一點被蒙昧的龍靈,倒也不值奇怪了。

事關己身,十六聽得仔細,聽過之後低下頭、來回來去地看自己的身子,看自己哪像龍。

解釋過後,鼇渚將瓷瓶遞上,蘇景誠心道一聲謝,接下了瓶兒遞給小蛇,十六也和相柳一樣,高高跳起一口將瓶子吞了。蛇還不如瓶子大,但吞下去也啥都看不出來......

兩件珍貴禮物之後,老尼鼇清又從袖中摸出了一條古怪魚兒:“這頭‘水馬兒’贈與施主,他日若有差遣之處,只消對它吩咐一聲既可傳訊於我知,風中火中,鼇家弟子莫敢不至。另外,在這大海中行走,遇到妖精巡海,亮出這枚水馬兒,對方應該會賣個情面。”

收好‘水馬兒’,又閒聊了一陣,蘇景忽然說了聲‘恕罪’,轉身走到空曠地方,盤膝而坐、摒心定念......心中感應傳令,屠晚到地方了!

近百年的煉化不輟,讓屠晚這第‘十一魂’與蘇景的聯繫愈發密切,靜心之下蘇景能見屠晚所見,稍有些意料之外的,死掉的墨巨靈沒錯,但並非完整屍身,甚至都不能算作‘屍’,只是大半個頭顱罷了,嘴巴以上還算完整,之下什麼都沒有。

不難想像,墨巨靈活著的時候與人鏖戰,被利器自嘴巴一斬兩段!腔子不知何處去了,半個腦袋落入大海,剛好是一片海葵棲生之地......

那尊屍首的‘成色’比起南荒的整屍差得太遠了,再加上海葵天賦差,女妖修成個半吊子‘情有可原’。

墨巨靈的全屍大如山嶽,海底的半個腦袋也堪比小丘,在其周圍,圍攏了數不清的海葵妖怪,它們的修為遠遠比不得女妖,但也不容小覷,更勝在數量眾多。

屠晚去得悄然無聲,小妖們尚未察覺,正對它們的‘神頭’做頂禮膜拜,個個虔誠無比......

蘇景轉頭,望向海葵女妖:“死到臨頭,還有話說麼?”

口中烈焰早就熄滅了,可傷口還遠未癒合,嘴巴一動就錐心疼痛,女妖本不想再言語,但聽了蘇景的狂言,她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殺我?憑你們幾個小妖?天神庇佑,本宮乃是不死之身!問這世上有誰能殺我?有誰......”

蔑笑至此,突兀變作淒厲慘叫。

慘叫半聲、戛然而止......大海另處,屠晚爆起,只一擊就把那半顆巨大頭顱打了個粉粉碎碎!

海葵女妖喪命,醜陋臉孔上最後表情:不敢置信。

而此刻裡,蘇景的表情,居然也和女妖差不多,雙眼瞪圓、盡是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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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19:11:35 |只看該作者
【升邪】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三二三章 兩人之中必有蘇景


蘇景驚詫只在於:好像太容易了些。
  
  可就是這麼簡單,頭顱真正粉碎,暴散成齏粉,再不存絲毫玄力,徹徹底底融入了這大海,變成了塵埃。
  
  女妖氣絕身亡,頭顱旁的海葵小妖更是難逃一死。
  
  將眼中所見講給小相柳,相柳才不關注細節,屠晚建功、墨巨靈頭顱毀掉,這件事就算是完了。
  
  蘇景卻又思索了一陣,最後若有所悟:“會不會是這樣:海中的佛意禪念,對墨巨靈本就有相克之力,所以這顆腦袋在海裡泡得久了,就、就酥了?”
  
  是蘇景臆想,卻並非無端之談,要知道與墨巨靈一脈有著莫大仇怨的屠晚劍魂,就出自摩天寶刹!
  
  “嗯,泡酥了。”小相柳隨口支應,敷衍得很。
  
  蘇景現下真正輕鬆了,自囊中取出一塊玉簡,施法一陣後他站起身,來到蝦和尚面前:“有件事情,想托請大師。”
  
  蘇景想請蝦和尚去一趟天鬥山,然後再帶裘平安來這西海碑林。取了一枚劍羽叫給蝦和尚做信物,又把玉簡遞過去,內中有蘇景留言,說明前因後果,要小泥鰍快來這裡做真龍修煉。
  
  他身上帶有木鈴鐺,能夠直接傳訊大都督,不過事情複雜,靠鈴鐺說不清楚,另則裘平安來了西海,就憑他的混帳性子,說不定一下海就會和土著開戰,還是請蝦和尚跑一趟更妥當,再帶著他一起入海,應該就無妨了。
  
  收好了劍羽、玉簡,蝦和尚就此啟程,可沒一會功夫他又回來了:“老衲險些忘記了,大士之前傳下四句佛偈,還沒說完......”
  
  蘇景都把這事忘了,一經提醒,咳了一聲,笑道:“是我疏忽,抱歉得很,那四句偈是: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領了妙偈,蝦和尚歡天喜地的離開,一邊趕路一邊參悟去了。
  
  蝦和尚走了,大鼇一家老小卻全驚了......它們的佛心比起蝦子還要更重千倍,修佛的辦法卻不比蝦子多出分毫,而那四句偈是六祖精修之悟,妙卻不澀,東土那麼多高僧大德尚且奉若經典,此刻這二十字落入大鼇耳中,稍加揣摩,真就覺得雷霆轟頂,震得眼前一片漆黑、也震得心中萬丈明媚!
  
  所有鼇家弟子盡化人形,呼啦啦地圍攏上來——幾百個‘佛祖’圍攏住道家傳承的俗世小子,人人口稱大士,非得讓他講佛說法。
  
  蘇景又懂得什麼佛法?絞盡腦汁,什麼‘一切皆為虛幻’、‘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能記得的有限幾句佛偈全都掏了出來,反正他每說一句,那幾百位‘佛祖’就會轟地一聲爆出一陣驚歎,震得這大海濁流蕩蕩巨*翻騰......
  
  等了幾天,綠色長劍凱旋,回到蘇景身邊。
  
  西海碑林之事,于蘇景、屠晚而言不過是‘意外之喜’,此行真正的目的還在西方。
  
  此間事了,蘇景向大鼇告辭。
  
  浮出海面、抬頭看看,皓月當空、又是一個十五月圓時,蘇景長吸,海風微涼且潮濕,說不出得愜意,啟程繼續向西!
  
  ......
  
  同個明月下,大海更西、遙遠處,一個白衣人端坐於海面,身形仿佛一片葉兒,隨波飄蕩、起起伏伏——胖葉子。
  
  此人太胖了。
  
  別人胖,至多是看不出腰身;此人胖,卻胖到看不出脖子。
  
  盤膝坐海,幹乾脆脆就是一個‘圓’。正昂首向天,行功吐納、精煉滿月精華。
  
  胖,但全無胖人應有的那份富態、福氣,正正相反的,他陰森。全身皮膚都慘白到幾若透明,以至膚下血脈清晰可見,粗粗細細、紅黑青紫、如一張詭怪蛛網籠罩全身。還有那十根尖尖的指甲,隨他長吸、指甲瘋長;當他吐氣,指甲又再悉悉索索中萎縮......
  
  子時過一刻,圓月精華最最飽滿的時辰結束,白衣胖人收功、開口:“參宿那邊差不多該完事了吧。”
  
  他的聲音低沉,每個字出口都如有實質,落於海面、壓出一道道漣漪。
  
  海波一盞,一尾大魚躍出海面,半空翻身之際變作老漢,跪于白衣人面前:“參宿尚未傳訊過來,屬下這便訊問於他。”
  
  說著,老漢自袖中取出一粒龍眼大小的明珠,口中喃喃催動咒法,明珠光華一放而收。老漢說道:“訊問已傳,過不多久參宿便會回應,請月尊稍候。”
  
  ‘月尊’一點頭,隨口閒談:“蕭老的魚龍兩變身法越發精奇了,可喜可賀。”
  
  大魚變成的老漢是東土修家,並非妖孽,入海化魚形飛天結龍相,魚龍兩變是他的獨門絕技。
  
  蕭老聽了贊言,反而面露驚懼,立刻俯首:“月尊面前安敢以‘老’而居,務請主上直呼我名‘蕭易’。魚龍兩變這等淺薄修法更難入法眼,主上修持的‘身隨月圓缺、心如天無定’,才是真正巔頂妙法。”
  
  月尊嘴角稍稍一翹,算是露出個笑容:“其他不論,至少你的見識還算不錯。”
  
  蕭易正想再說什麼,忽然手中傳來‘啪’地一聲輕響,向參宿傳訊的那枚珠兒竟破裂了,柱內精氣瀉出被風一吹,散了。
  
  蕭易大吃一驚:“參宿已喪?”言罷不等‘月尊’再吩咐,他又取出幾枚珠兒,急急問訊於參宿身邊的邪魔修家。
  
  不久之後,啪啪輕響不迭,蕭易手中珠兒皆告碎裂!
  
  “參宿一行全軍覆滅。”蕭易聲音低沉:“屬下再問訊奎大家!”
  
  又一顆珠子被取出、摧咒、片刻後一樣碎裂,蕭易目光驚詫。
  
  白衣月尊微微皺了下眉頭,翻手亮出一枚三寸玉哨,置入口中、動運玄功一吹......
  
  蕭老認得這哨兒,是‘道主’連同神鳥玄鴆一起賜下的,專做指揮玄鴆而用,哨音旁人難聞,但玄鴆哪怕遠隔天涯,也能聽到哨聲呼喚並作回應。
  
  玄鴆站在蘇景的肩膀上,耳中聽到哨音,抬頭向著西方眺望一眼,跟著又垂頭繼續舔舐傷口、書裡翎羽,全不理會什麼。
  
  大聖玦牽連,蘇景能知有人在召喚玄鴆,意料中事、不值驚奇。可惜的是玄鴆智慧遠不如小蛇,禦敵時讓它幫忙打鬥全無問題,派它回到舊主身邊去做個刺客或者內應就指望不上了。
  
  西海更深處,白衣人等了良久,又哪裡等得來玄鴆回應,他的面色沉了下來。
  
  蕭易試探道:“參宿,葵女那一路出事了,或者屬下返回去看一看?”
  
  白衣人搖搖頭:“不必了,大事當前耽誤不得。不用管他們了。”稍頓片刻,忽又沉聲罵了句:“廢物!”
  
  罵的是參宿。
  
  跟著白衣人擺了擺手,蕭易施展法術重新化作大魚潛遊入海:海面之下,一道道玄光閃爍,大批邪魔修家或以咒法辟水、或以寶物清路,在大魚引領下,向著西方前進。
  
  不過每行走一陣,大隊人馬便會暫時止步,陣中十餘名高深邪修四散巡遊,似是在尋找什麼蹤跡,待有所發現後再繼續前行,如此走走停停,時常會繞上一段冤枉路不說,遇到巡海的妖家,也是講不通、動手闖關的時候居多。
  
  相比之下,蘇景走得就順暢多了,啥都不用想,怎麼走自有屠晚做主,偶爾有妖怪上來看看,蘇景亮出大鼇贈下的水馬兒,對方連話都不多說一句就讓開了道路。
  
  幾次之後,相柳對蘇景道:“水馬兒比蝦和尚好使多了。”
  
  “還不用給他講佛偈。”蘇景笑著應道......一路順暢平安,轉眼又是兩個月過去,屠晚終於輕起一聲劍鳴:到了!
  
  不在海面、在海底,蘇景和相柳潛遊入海,直奔海床遊去。
  
  可著實出乎意料的,待兩人接近海底時才發現:海底有人。
  
  空蕩蕩海底,只有一個紫紅衣袍、嫩綠長靴的魁偉大漢,正蹲坐著,低頭仔細看黑色泥沙。
  
  蘇景和小相柳未料到有人,自然也沒有捏著隱身咒法,此刻再想躲業已來不及了。
  
  魁偉大漢抬起頭,望了他們一眼。
  
  四方臉、環眼獅鼻、闊口虯須,再配上他的魁梧身形,端的威風凜凜,只是他的打扮實在有些不倫不類。
  
  一見兩人衣著,魁偉大漢微揚眉,站起身來、面露笑容。
  
  蘇景與小相柳落於他身前身前十丈,蘇景也微笑著向大漢點了點頭。
  
  大漢打量了兩人片刻,越看他的眼中興奮就越甚,當先開口:“離山劍袍?你們兩人之中,可有蘇景?”
  
  聲音出口,蘇景也好,小相柳也罷,兩個曾對敵大妖無數、幾經腥風血雨的兇猛傢伙只覺毛骨悚然,一人頭上竄出一拍雞皮疙瘩......堂堂威風大漢,說話竟是嬌媚女兒聲音!
  
  清甜裡帶了些柔媚、柔媚中藏了份軟糯、而軟糯中又不失清脆......還真是悅耳動心的好聲音。
  
  古怪神情和雞皮疙瘩一起,從蘇景面上一閃而過,不及回答而是反問:“閣下是?”
  
  “天魔宗,”虯須大漢聲音甜美:“騷,戚東來。”
  
  “天魔宗?閣下和蚩秀如何稱呼?”蘇景追問了一句。
  
  戚東來搖頭:“同宗兄弟親如手足,無需稱呼直喚其名。”說完,目光在蘇景和小相柳間略作巡梭,舊問重提:“你兩人中,有一個是蘇景吧。”
  
  “離山門下,弟子千萬,人人都穿劍袍......”
  
  戚東來不解釋,搖頭打斷:“兩人之中必有蘇景,哪位?”
  
  “閣下好眼力。”蘇景不再追問,平平淡淡的贊了一句,微笑中背負雙手,向後退了一步。
  
  把小相柳留在了戚東來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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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乾坤無量 第三二四章 鐘鼓禪唱,寶刹天音

  
  小相柳可沒想到,蘇景非但未踏前、反倒是退後了一步。
  
  戚東來的目光自然就落在了相柳身上,微點頭:“離山蘇景?”
  
  聽過戚東來的聲音,小相柳對他說不出的憎惡,也受不得他的端詳,冷聲道:“有話直說吧。”
  
  “這麼說,是真有其事了?否則又怎會勞動離山小師叔的大駕。”戚東來的話莫名其妙。
  
  小相柳不做聲、不理會,也毫不遮掩自己目光的厭惡。
  
  世上人人憎惡,戚東來早已習以為常,神情不變、繼續對小相柳道:“蘇景你請回吧,就當是白來一趟。摩天寶刹只有我能進,旁人不許進。”
  
  蘇景聞言心中一動,本來他就猜測屠晚是要帶自己來摩天寶刹,不料到了地方,竟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靈識早都滲入海床泥土,一‘目’了然,泥下還是泥,絕無大寺寶刹。
  
  小相柳也左右看了看,反問戚東來:“摩天寶刹在哪裡?”
  
  不料戚東來居然搖了搖頭:“我也不曉得。該它出現時,自然會出現。”
  
  小相柳又問:“憑什麼?”這一問追的是之前戚東來‘除我之外寶刹別人不許進’之說。
  
  “憑先來後到,我已經在此守候四十年了。”虯須大漢用清清甜甜的聲音回答,同時不忘對小相柳送上一個笑容。
  
  當年,天魔宗主傳諭戚東來,說是摩天寶刹的護篆可能將有一線鬆動,要他趕去西海守候,戚東來到了地方卻什麼都沒有,消息傳回師門,師父的命令再來,一個字:等。
  
  一等四十幾年,直到今日,戚東來等來了蘇景和小相柳。
  
  這裡便是摩天寶刹墜入大海之處了,只是想像中、那座半沉於海床的巨大遺跡並不存在,此處空空如也,莫說古寺、大佛,就是連只木魚都見不到。
  
  “早到四十年,”小相柳聲音平平:“是你自己糊塗,白白浪費了四十年功夫,這筆賬要算在你自己頭上,與我沒有半點相干。”
  
  戚東來笑容更盛:“你不講先來後到,那講不講成王敗寇?強食弱肉......”話沒說完,忽然這深深海底,輕輕傳來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四字清晰。
  
  戚東來立刻收聲,蘇景與小相柳也告凝神......
  
  三個人靈覺大開、彌漫四周,附近既無修家也無妖物,佛號自冥冥中來,飄然入耳,很快又消散不見了。
  
  佛號落,大海重歸寧靜。
  
  寧靜只片刻,忽又‘咚、咚、咚’三聲鼓響!聲音來自四方,卻不經於耳,就直接落人腦海、心田,讓人聞聲而振!是佛家醒喝鼓,如當頭喝棒,正心正覺、清念清神。
  
  鼓聲滅,鐘聲又複回蕩,悠揚鐘聲無形但有質,當它飄來、深處於海底的三個人真就覺得一陣清風繚繞於身,吹透了衣衫、吹透了皮骨,清涼愜意直直送於魂魄深處!不知不覺間,正道修家、南荒妖孽、天魔弟子都面露笑容,真正的爽朗、爽快笑意!
  
  鐘聲不落,磬聲又起,三個呼吸過後,篤篤木魚聲傳來,再三個呼吸功夫,有人唱經......
  
  如初暮時、人在山腳下,隱隱聽到山腰寺院的釋家功課。禪唱是聲音,世界卻因有了這聲音而變得更加安靜。
  
  飄渺、悠遠,尋不到它從何而來,卻真實存在。
  
  驚疑有之、驚喜亦有之,三人的表情一模一樣的。
  
  驚得是異聲來得無端,喜的是異聲為預兆、摩天寶刹果然有了動靜,疑慮則因:寶刹在哪裡?
  
  鐘磬齊鳴木魚禪唱,三人身陷聲中,不見廟宇何在。
  
  心中沉定、戚東來的面色也隨之沉靜,目光陰冷望向小相柳:“最後再勸閣下......”
  
  才說六個字,戚東來便告收聲,心中免不了的大吃一驚!
  
  莫說對面兩個人,就連戚東來自己都聽不到自己的聲音,這警告又有何用。
  
  耳中的鐘鼓禪唱悠揚飄渺,全然談不到響亮,又為何連自己的講話聲都聽不到?
  
  再定神,恍然大悟,而戚東來心中驚駭更劇:鐘鼓禪唱不響亮?大錯特錯!
  
  那佛家鐘鼓震耳欲聾,仿佛一頭蛟龍正在耳中翻騰衝撞;那禪唱聲聲猛烈,仿佛奔雷萬盞崩裂腦海!
  
  只是之前他未察覺,只是之前他‘以為’並不響亮。換個說法:冥冥間鐘鼓禪唱早已震徹乾坤,聲聲猶如洪鐘大呂,可直到他開口講話前都未能發覺。
  
  這不是法也不是術,而是一重‘意’,佛意:佛陀入世,走到面前,在凡人眼中佛陀也不過是普通高矮,沒什麼稀奇......除非凡人能低下頭看一看自己,這才會豁然發覺,佛陀高萬丈、亙天地!
  
  佛不高,而是人小。
  
  鐘鼓禪唱不響亮,只是海底的三個修家耳蝸淺薄吧!
  
  佛意納於異響,不點不化,看你造化!
  
  戚東來一言,己不得聞;蘇景和小相柳看到對方嘴巴動卻未見聲,下一刻也想到真相,耳中雷鳴無盡。
  
  而得聞真音,三個人再次變了臉色。不是神情、不是神采,是真真正正的‘顏色’,戚東來額頭青烏似墨;蘇景臉頰嫣紅如血;小相柳面若金紙:太響亮的鐘鼓禪唱,聲聲如重擊!
  
  自耳如腦、由腦落心,一次次錘擊經絡、攪動元基,每個人的真元都被巨響打得躁動不安、氣血翻湧,強自支撐一陣,可那佛音越發響亮,三個人的情形也就越發糟糕了,真元漸漸散亂難以約束!
  
  只要是修行之人就能明白,這是走火入魔之兆,三人哪還顧得上敵對或其他,各自盤坐餘地,身形顫抖、搖擺著,拼勁全力正心、正修......又有什麼用處,幾乎要轟滅汪洋的禪音無處不在,這‘魔’自身外來,擋無可擋也逃無可逃。
  
  三個人的修為並不相同,鐘鼓禪唱卻暗藏靈慧,‘因材施教’,短短一炷香過後,三人幾乎同時瀕臨極限,就在這個再撐不住、馬上既要發瘋發狂的瞬瞬,巨響佛音突兀消散一空!
  
  鐘鼓禪唱散去了,但大海深處卻未就此沉寂,諸般異響不知從何而來:
  
  悉悉索索,是小蟲兒正踩過一片枯葉?
  
  滴滴答答,是細雨敲打了芭蕉葉?
  
  沙沙聲,有蠶寶寶在貪婪啃食桑葉?
  
  還有小溪歡快流淌、鳥兒遠遠啼鳴、風兒卷過林間、甚至蚯蚓穿梭泥土......所有這些細碎響聲彙聚一起,聽上去有些雜亂,但若以身心感受,便不難察覺異響之中暗藏韻律:
  
  再明白不過,那是自然呼吸之韻、天地吐納之律!
  
  無需誰來刻意指點,三個人就那麼自然而然、依隨這道韻律吐息、行功,之前所有躁動迅速平息,清涼感覺遊走全身,一次幾近毀滅的危殆之後,便是一層自然的體悟與心基的愈發穩固。
  
  于將來修行,大有補益。
  
  來者皆有緣,有緣即為善,摩天寶刹送給他們三人的禮物。
  
  又是一炷香的功夫,細碎響聲退散了,海底終於重歸寧靜,三人同時開目、躍起!
  
  戚東來在南、小相柳在北,相隔十丈四目冷對。蘇景是沒事人,站在小相柳身後,給‘小師叔’做跟班。
  
  這個時候,就在魔家弟子與相柳之間,海床上、巴掌大小的一塊泥土驀然聳動,看上去好像有只小螃蟹要拱出來......不一會功夫,泥土破開了,拱出來的不是螃蟹海蝦,而是一顆嫩嫩春芽。
  
  即便蘇景對大海瞭解不深,也能看得出這嫩芽幼莖不是海中植綠。
  
  先有異響再出異象,摩天寶刹雖尚未顯身,但已露端倪。
  
  蘇景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一到此地就得了摩天古刹的惠贈,再動手相爭,不止壞了佛門清淨、也辜負了前輩高僧的一番心意。蘇景從來不怕打,但現在是真的不想打,望向魔家弟子:“若真有機緣,便三人齊入古刹,不爭不鬥不搶不奪,能得什麼全看自家造化,戚東來,你看可好?”
  
  中正良言,戚東來卻堅決搖頭,先做糾正:“騷,戚東來。”隨後才說正事:“我也不想打,但只有我一人能進古刹,旁人誰進我斬殺誰,此事不存商量。”
  
  兩人說話的功夫裡,海床上的嫩芽蜿蜒生長,幾片綠葉綻開又枯萎、綠色的莖子卻漸漸茁壯、亭立起來,尺餘高矮。
  
  戚東來則繼續道:“或者這樣,你們離開,算我欠下你倆一個人情,此間事了,我幫你們殺兩人,只要不是魔家弟子,隨便吩咐。”
  
  小相柳一哂,搖頭:“我殺人從不假於旁人之手,你不肯點頭便沒得談了。看在古刹慈悲的份上,我讓你先出手。”
  
  海床的花莖越長越粗,顏色也由綠變淺、變白,原來是一截嫩藕,藕枝上盤葉伸展,漸漸成形了,到了現在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猜到,那一根嫩芽終將長做一蓬青蓮。
  
  戚東來聞言搖頭而笑:“真魔在心,驕傲在骨,打從五百年前開始,我就再未先出手過了。”
  
  說完,稍頓,戚東來淵渟嶽峙,聲音恬靜:“不必廢話了,天魔宗,騷、戚東來,領教離山小師叔名門正法......”
  
  話未說完,海底亂成一團!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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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邪】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三二五章 魔家傲骨,正道風範


古往今來三萬七千魔,無論哪一魔都天生傲骨、言出不改唯獨憎厭魔尊!

  此魔全無魔家之傲,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性情無恥行事卑鄙,能背後傷人絕不當面亮劍。

  那戚東來口中說的是‘你先動手’,卻趁著自己尚未把話講完時,猛地動法強攻!

  未亮劍、未動法寶、更不見什麼神通法術,戚東來的打法和街邊潑皮似的——合身撲上。

  快若光電,裹挾巨力,魔家門徒張牙舞爪、飛撲小相柳!

  戚東來撲出去了,可戚東來還在原地。

  或者說,戚東來打出了一個戚東來?

  虯須大漢身內,又飛出一個虯須漢,於他動手刹那,這大海深處明明白白,就是兩個戚東來。

  從長相、身形到力量,全都一般無二。

  戚東來修的真魔是憎厭魔,煉化的魔門殺法則是‘魔相’,以己結相,可做七息之行。

  魔相殺法,偷襲小相柳。

  但是小相柳並未被偷襲

  小相柳是什麼?平時化作人形冷冷冰冰不苟言笑,可那只是他的習慣罷了。他又哪是什麼正人君子,想當初在南荒第一次和蘇景交手時,他還不是突施偷襲麼?

  一旦開始捕殺獵物,他便是九頭毒蛇,荒野凶獸。豈會和人間修家講究‘你先我讓、你準備好我才動手’這一套,它是世上最最兇殘的野獸。捕獵時只看時機,不理其他!

  就在戚東來話未說完、突兀動手時。小相柳也等來了自己的時機,分光化影之殺,與戚東來的偷襲同時發動。

  他未被偷襲,充其量只是相柳的偷襲遇到了敵人的偷襲。

  憎厭魔、九頭蛇,兩個不講規矩只求勝果的凶物對到一起,站在旁邊那個最最不講規矩之人,自然也不閑著

  非但不閑,而是最忙。黃金屋、天烏劍獄、影金烏、北冥鯤、執丈一龍劍合身飛刺外加金風陽火諸多法術,十段心神便是十道猛攻齊動,忙死蘇景了!

  大家都是明眼人,能讓戚東來和小相柳同時發動的時機,自然也是蘇景眼中最好的強襲時機,那兩個凶物動手同時,小師叔也告出手。所有手段齊齊指向站在原地的戚東來。

  佛門聖地墜海處、釋家前輩慈悲下,正道、魔家、凶妖,三道中青年一代佼佼者于同個瞬間出手,各逞強絕技各有精彩,且一般無二的無恥。

  偷襲,偷襲。和偷襲。

  相柳分光化影、正中‘戚東來身中飛出的戚東來’,相撞巨力頃刻暴散,‘魔相’轟然散碎,身體強悍無匹的小相柳也悶哼一聲、橫空摔落,化為本相六顆腦袋都在迷茫搖轉這一撞讓它氣血翻湧。此刻幾乎不知身在何處、只覺天旋地轉好不難受!

  以小相柳的力量、且還是在大海中,只能與戚東來的一道‘魔相’拼個伯仲之間!

  而魔相破碎。對戚東來毫無影響,若在以往,趁著這個時候再做追殺小相柳必吃大虧,可是這一次,戚東來又哪還顧得上。

  相柳迎上魔相時,戚東來面前:風疾火烈、龍飛劍舞,蘇景殺到!

  戚東來不是沒防備蘇景,之前不動聲色間,他已悄然布下了一道法術,專做阻擋蘇景之用,只消阻止對方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能從容重創‘離山小師叔’,再回頭對付這個‘跟班’就簡單了。

  可若把精神分作十成,其中八成都被戚東來用去對付‘小師叔’了,畢竟離山小師叔才是真正大敵,只留兩成精神、用一成修持布下的簡單防備,又怎可能擋住蘇景?瞬間也擋不住!

  戚東來猝不及防,只來得倒退一步蘇景所有寶物、神通不是好像石頭似的扔出去就算了,他所有手段皆有一道神識指引,豈是退一步就能躲開的?

  可戚東來並非徒勞後退他向後退去、原先站立之處,還留下了一個戚東來!

  仍是兩個戚東來!急變中,他仍能再發動魔相,掩護本尊退走。

  魔相是‘活’的,身懷巨力,直接迎上蘇景,巨力轟蕩席捲四方!

  戚東來第二道魔相,抵去了沖在最前的影金烏、北冥鯤和金風、陽火的諸般神通攻殺。

  魔相破碎,但蘇景的誅殺仍在!

  黃金屋在前,蘇景手執丈一龍劍、頭懸天烏劍獄緊隨其後,繼續追襲戚東來。

  再無退避餘地,戚東來一聲大喝,探手如電、右手一拳狠擊黃金屋,以血肉之軀迎上蘇景的百煉神劍!又是一道巨力夯撞,黃金屋蕩起的熾熱劍勢轟然散碎!此人一拳,真就打飛了黃金屋!

  黃金屋攻敵無功,就在它被戚東來的巨力掀飛刹那,一道金紅光芒自屋中綻放!骨金烏棲身黃金屋。

  為了將瞬滅一劍藏於熾熱丹爐劍中,蘇景這些年可沒少花精力去祭煉。

  劍中藏劍,而且藏得還是瞬滅一劍。

  魔家弟子哪裡想到還有這樣一重變化,他察覺‘金光’時,那瞬滅之劍就已經刺到了他的胸膛。

  血肉橫飛,骨金烏正中要害。中了,卻未能如以往那般洞穿,甚至都未能重傷。以骨金烏之鋒銳,只是破開了虯須大漢胸前皮肉、又再震裂一根胸骨,僅此而已了!

  殺法為魔相、護法為魔身,戚東來修得天魔身,血肉之軀、堅逾金鋼。

  騷、戚東來,修持、本領遠勝師弟蚩秀。

  瞬滅一劍也告無功。但這一道因黃金屋而起的攻勢卻仍未完結!前不久骨金烏剛收了一隻鳥兒••••••

  玄鴆追隨骨金烏一起,住在黃金屋裡。主人一動它也一起出去殺敵。

  論速度玄鴆遠遠比不得瞬滅一劍,可是黃金屋距離戚東來又能有多遠?不過一臂之隔吧。幾乎就在骨金烏撞碎強敵胸前血肉時。玄鴆也飛射而至!

  玄鴆也是神鳥,力氣自不必說,而比起它的毒性,力氣又不值一提了。

  戚東來氣急敗壞!

  其勢惶惶的屋中,飽蘊浩蕩劍勢,本就難以抵擋了;

  屋子裡還藏了只鳥,一動瞬滅,乾脆是擋無可擋。只能憑身體硬抗;而鳥後面還他娘的跟了另外一隻鳥,劇毒無匹,尋常碰觸都會要命,何況它直接往破開了血肉的傷口上蹭••••••

  一劍三殺,這得是多壞的人才能想出來的壞主意、才能來煉出的壞法寶。

  見了小相柳的真身,又見了修行道上廣為傳頌的‘太乙金精的屋子’,此時戚東來哪還不知道誰是真正的蘇景。師弟口中那個正人君子,蘇、他、娘的景!

  玄鴆撲向胸前傷口,此事無可更改好一個戚東來,拳打黃金屋、硬抗骨金烏不過是電光火石間時,就是這‘電光火石’,已經夠他的靈犀再動、又向後退了一步!

  第三座魔相顯身、停留原地擋住玄鴆。本尊再告脫身。

  千鈞一髮,戚東來避過劇毒加身之噩,但蘇景與天烏劍獄的追殺未解已到眼前!

  天烏劍獄急旋、想要將強敵收入黑獄。戚東來不擋不逃,翻手一印猛扣印堂,魔勢接連海天。這一刻他與世界結做一體。想要收他,除非連整座乾坤一起收了去!劍獄再強也沒辦法吞掉偌大天地!

  不過天烏劍獄不是非得把敵人收入其中才能打殺。它是一座黑獄,更是一柄天烏利劍,銳意陡然綻放、怒斬戚東來。

  戚東來隻一側身,避開頭顱要害,任由劍獄斬向他的左肩,同時右手掐起劍訣,一道青藍劍光自海床中迸起,正在蘇景腳下。

  劍就在那裡,埋藏了四十年。此刻突兀刺出,沒人能分清是劍刺蘇景,還是蘇景自己一腳踩到了劍上。

  戚東來到此的最初十年裡,他把自己的憎厭魔劍藏於海床、再施以法術泯滅氣息定好了劍的位置、他也定好了自己的位置,幾十年或蹲、或坐、或站,雙腳所踏之處卻再沒挪動過半分:如有強敵來襲,在對方逼退自己兩步後,必遭魔劍偷襲、斬殺。

  這一劍的威力尚在其次,但這一劍之詭堪稱絕倫,蘇景也避不開!

  同瞬裡,戚東來左肩鮮血迸濺,硬抗天烏劍獄一斬,傷口深可見骨;蘇景遭魔劍穿身,身形爆碎然後掉下來一塊紅色石頭。

  手執丈一龍劍的蘇景?氣泡泡,幻象罷了!

  蜃玉之幻、惟妙惟肖,戚東來也看不出來。

  蘇景人在劍獄中!

  蜃幻破碎之際,劍獄大開,一道朱紅大龍沉悶嘶吼、疾撲在前,蘇景手執丈一龍劍緊隨其後。

  哪有躲避和施法的機會,想活命就只能硬擋硬抗,戚東來右拳怒揮正中龍頭!

  龍是死的,全靠小陰褫指揮,它的撲殺之力與黃金屋相若,挨上魔家弟子鐵拳登時翻滾開去旋即龍耳中一道烏光如電。

  龍輦是十六的心肝寶貝,有人打它的龍,十六就拼命,猛射向敵人眉心!

  戚東來應變絕頂,右臂及時回護遮擋要害,第三次血光迸現,小陰褫真就如一根利箭,洞穿戚東來手腕!

  也不知是小蛇氣壞了、還是一切發生太快以至沒來得及張嘴,以身做箭射穿強敵手腕,卻忘了直接去咬對方一口。

  天魔身堅硬驚人,小蛇打穿戚東來手腕、頭過尾未過便告力竭,尺身陰褫想也不想,口猛張、獠牙現向著戚東來面門唾出了一隻瓶子。

  瓶子看上去沒什麼威力,可戚東來敢以人頭去賭:此瓶必蘊大神通!能被尺身陰褫藏於腹中、關鍵時刻噴出傷敵的瓶子,那還得了?

  前車之鑒:黃金屋裡藏了只鳥,鳥後面跟了只鳥;

  故技重施:朱紅大龍吐出了一隻尺身陰褫、尺身陰褫又吐出一件瓶子法寶,仿佛時光倒流再來一遍

  幾乎一模一樣的兩套招數,戚東來就一模一樣的吃了兩次虧,天魔宗千萬年難得一見的真魔奇才,覺得自己快瘋了。

  太欺負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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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邪】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三二六章 小心瓶子,小心臉


從三人互做偷襲、亂戰開始到此刻,加在一起也不過三五個呼吸功夫。
  
  小相柳已然恢復清醒,身影模糊、又是分光化影之殺;
  
  丈一長劍于蘇景手中,急點強敵肩頸要害;
  
  天烏劍獄瘋旋、狠擊戚東來頭頂天靈;
  
  小陰褫也回過神來、轉回頭獠牙森森、向著戚東來手臂狠狠咬下;
  
  還有十六吐出的那只瓶子,水中翻滾著、砸向虯須大漢的臉......
  
  敵人太強!雙方談不上什麼生死仇怨,但混戰一起,生死便由不得掌握了,只能拼勁全力以作誅殺!
  
  你死活我,簡單之極。
  
  戚東來再也避不開、擋不下,他已經贏不了了,但他還沒輸。
  
  邪魔外道的修家,大都精通一門自殘邪術,名喚‘天魔解血’。只看功法之名便知,此法本為天魔宗秘法,後來才傳到了邪道上去,被那些不入流的卑鄙之徒修習。
  
  正宗的魔門弟子,豈有不精通‘天魔解血’之術的。
  
  而憎厭魔尊,人人嫌惡、天地憎厭,莫看它平日裡都嘻嘻哈哈、好像不知道自己討人嫌,其實此魔內心、更比其他魔尊孤僻虐戾!這一脈的‘天魔解血’也遠比其他魔尊傳承更決絕,乾脆就是暴體而亡、換一個天殺地滅。
  
  戚東來雙目陡做血紅,身體猛漲!他贏不了,但他也絕不會輸!
  
  不過人人深陷惡戰,誰都不能留意,海床上長出的嫩藕,就在這幾個呼吸裡,綻開了盞盞荷葉,正中一支花梗亭亭,花苞顯!
  
  花苞顯於海底的刹那,正是性命相搏刹那......所有人同做悶哼。
  
  小相柳悶哼,身體突兀猛顫、分光化影的身法再難維持,橫空摔落在地;
  
  戚東來悶哼,掌控決絕之術的魔家心識忽然中斷,正被喚請入殺勢的魔家磅礴力也隨之消弭;
  
  蘇景悶哼,真元行轉中斷,失了力道又何談禦劍,天烏劍獄也微微一震、摔下、斜插海床;
  
  小陰褫也不例外,身體軟成一根麵條似的,從戚東來的手腕上滑溜溜地摔下去了......
  
  所有人都於瞬間力道全失,解無可解的殺局煙消雲散,只有十六吐出來的那只瓶子,翻翻滾滾、‘咚’地一聲砸在了戚東來的臉上。
  
  力道不算小,還好瓶子夠結實,並未碎裂開來。
  
  下一刻,眾人力量盡複,小相柳翻身躍起;戚東來疾步後退;蘇景心思稍動,劍獄又飛回自己身邊,蘇景就勢將北冥、黃金屋、骨金烏玄鴆等等打出去的寶貝全都收了回來;十六忙不迭把瓶子吞回肚子,又掉頭沖去看自己的龍輦。
  
  蘇景、相柳、戚東來三人一個比著一個驚訝,不約而同都轉目望向那海床上生出的藕蓮花苞......
  
  剛剛就是這含苞、卻尚未綻放的花骨朵中湧出一股柔和的力道,不傷人、但輕輕巧巧地化去了所有人的力量。
  
  事情不難解,荷花苞暗藏玄機,不許旁人動法毆鬥。
  
  蘇景抬手揮出一支陽鴉真火,戚東來彈指打出一道魔家血刃,不等打到對方身前,兩道神通各自消弭......試明白了怎麼回事,兩人冷目對望。
  
  “這便是正道高人的風範麼,當真百聞不如一見!”戚東來聲音柔美,語氣陰冷如刀。
  
  蘇景義正言辭:“魔家弟子傲氣美名,盡辱於你!”
  
  內息流轉,心中躁念轉眼平息,戚東來回復原樣,竟又笑了,望向蘇景:“劍中藏劍、龍中隱蛇,幻形匿蹤......這次閣下未能將我誅滅,下次再鬥,你必死無疑。”
  
  靠拳頭砸飛黃金屋,以身體硬抗骨金烏,只憑一道‘魔相’便與小相柳鬥個旗鼓相當,蘇景平生所遇勁敵,伏圖之下便以戚東來為最!
  
  以修而論,魔家弟子穩占上風。這次又窺到了蘇景的手段、花招,以後自不會再上當。戚東來不是空口恐嚇,下次再做性命相搏,蘇景情形不妙。
  
  蘇景坦然道:“你的修持確比我強,佩服得很。”
  
  小師叔如此豁達,讓戚東來頗有些意外,應道:“若曉得厲害,趁現在快走吧,這蓮花禁制護得了一時,卻保不住你們一世!禁制消除時,便是你們喪身......”
  
  蘇景忽然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戚東來不解,眉頭微皺:“什麼意思?”
  
  “我修為不如你,不過從小到大,我也沒被瓶子打到過臉上。”蘇景笑了:“下次再打,小心瓶子。”
  
  說完,稍稍停頓,蘇景又補充三字:“小心臉。”
  
  戚東來臉色又複鐵青,就算不是衣缽傳人,至少也是魔君兩大弟子之一,被個瓶子砸在臉上......
  
  蘇景懶得廢話,反正現在也打不了了,蹲到一旁去看荷花。
  
  自從花苞顯現,藕、葉、荷便不再生長,玄靈蘊於內中,似是在蓄勢。
  
  小相柳和蘇景並肩蹲著,九頭蛇不把勝負放在心上,問蘇景:“摩天寶刹什麼時候出來?”
  
  禪音之後生蓮花,蓮花開了之後又會有什麼?蘇景又如何曉得這其中的玄妙,搖了搖頭,心中遺憾莫過於在青燈境時沒仔細問問師叔,當初他老人家探索古刹時是怎麼樣一個情形。
  
  小相柳又抬頭望向戚東來:“你曉得麼?”
  
  打殺是打殺,說話是說話,這份胸襟戚東來還是有的,搖搖頭:“摩天古刹的玄機誰能明白!耐心等著吧。”
  
  說完戚東來也盤膝坐定,定下心思,仔細思索眼前事情......
  
  過了一陣,海底蓮藕仍不見動靜,戚東來又複開口,話題有些無端:“蘇景,你可聽‘岐鳴’的名號。”
  
  古時候的事情了,岐鳴子是個道人,創了一個宗派,喚作岐鳴劍廬。
  
  小門宗,岐鳴劍廬最最鼎盛的時候,門中修家只十七人。可就是這座小小劍廬,不知為何於當時縱橫天下的天魔宗結仇,岐鳴子率十六門徒,問罪于天魔宗總壇所在空來山。
  
  那時候的天魔宗,地位比起現在的離山也只強不弱,豈會把岐鳴劍廬放在心上。
  
  不過話再說回來,魔家弟子桀驁不馴,他們不想認的錯,就是玉皇大帝點起百萬神將來也沒辦讓他們彎腰低頭,此事只關乎於心,和對手強弱無關。
  
  天魔宗態度強橫,岐鳴子一怒拔劍,接下來便是一戰六十年!
  
  不是你追我逃或者埋伏狙殺之類打法,而是岐鳴劍廬十七道士,于空來山腳下拔劍,自山門外一步一步、血戰不休、殺入天魔宗老巢!目標明確、絕不做半步後退,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對名滿天下的第一大宗發動的一場衝鋒,整整沖了六十年!
  
  一個甲子接連不停的血腥惡鬥,除了掌門岐鳴子外,劍廬十六門徒相繼喪命,天魔宗更是隕落高手無數,到最後岐鳴子一人一劍,真就殺到了天魔宗的象徵、要害之處:真魔大殿門外。
  
  岐鳴子止步於殿外,到底未能殺進大殿、未能劈了魔修的法壇。
  
  但他不是敗了、被斬,而是來到殿外時,他的天劫到了......就在真魔大殿門前,岐鳴子迎來最後一沖天劫,破道飛仙了。
  
  經此一戰,當世修家才明白籍籍無名的岐鳴子是真正身懷絕技之人。
  
  也是經此一戰,天魔宗元氣大傷,千年後門宗傾滅,與此戰也不無干係。
  
  事後自然少不了的,有大群修家去往岐鳴劍廬門宗遺址所在地方去查探,想要尋得岐鳴子的道法真傳,不料岐鳴子在問罪前就想到此去無回,動身時便一把真火把自己的門宗燒了個乾乾淨淨。
  
  時隔久遠了,不過這一戰實在太有名,後輩修家幾乎人人知曉岐鳴子,蘇景也不例外。
  
  待蘇景點頭,戚東來一抖乾坤袖,取出一隻長長木匣,打開來,內中一柄無鞘利劍、一枚玉簡、還有一卷手劄,戚東來道:“岐鳴子自毀門宗,但他還是留下了傳承,贈與後世有緣人。有關事情手劄上都寫得明白;他畢生所修功法、劍術,皆在玉簡中;劍剛祭煉到七成火候,未能用在空來山,繼續祭煉的辦法也在玉簡中。”
  
  “摩天古刹中能有何所得,不可預計,說不定還會有絕大兇險,與其冒險去闖古刹,絕不如得了這匣子平安離開合算。”說著,戚東來扣上了盒蓋,望向蘇景:“你拿了這盒子,現在離開,剛剛之戰一筆勾銷、另外再算我欠你一份人情,可好?”
  
  戚東來說完,想了一想,實話實說:“這匣子于我魔宗修持無益,對你們卻是大有好處。它是我從一群該死之人手中搶來的,不過你放心,我以自己修持的憎厭魔尊立誓,那夥人若來尋仇,由我自己一力承擔,匣子贈與離山之事絕不會吐露半字,否則騷、戚東來魂飛魄散,不得好死!”
  
  戚東來說的仍是舊話:請蘇景離開,只讓他一個人進入摩天古刹。
  
  岐鳴子的傳承,誰能不動心!就算是離山也不能視之為無物,這一套修法、劍法若能補入離山好處不言而喻。
  
  平心而論,他開出的價碼不低了,但蘇景此行根本不是為了‘求財’,自然不會因為一套前輩傳承就應他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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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19:12: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二七章 身隨月圓缺、心如天無定


見蘇景沒什麼反應,戚東來的語氣變得輕飄飄了,柔聲如煙:“寶剎有禁制,誰都不能動法搏殺,你倆若執意入寺,我也攔不住你們,不過.... ..騷、戚東來再以憎厭魔尊立誓,只要兩位踏入摩天古剎一步,離山便為我畢生死敵,不止你蘇景、不止你們光明頂傳人,以後我每見離山弟子必做誅殺,曝屍於繁華人間!”

“現在打不了,你坐在這裡把大海說乾了,能讓離山掉一片樹葉麼?”蘇景側目望向戚東來:“省省力氣吧,也許荷花開放後,禁制就收斂了。”

蘇景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只要禁制一消,大家便一決生死!

魔家弟子把話說絕了,蘇景心中也隨之定念:必做斬殺。

戚東來沒再說話,揮袖收起了木匣。

蘇景忽又笑了笑:“還有...好像你們天魔宗就你一個人似的。”

戚東來臉色微變!敢用同門去要挾旁人,自也得有被人家用同門要挾的覺悟。

而蘇景在 "提點" 過後,也不等戚東來再說什麼就岔開話題,問他:“為什麼?我不明白。”

因為蚩秀曾到離山 "問劍",離山和天魔宗不怎麼融洽,但不管怎麼說也算不得仇人,兩宗的高人同時得了進入古剎的機緣,而古剎中情形不明,按道理講應該暫作聯手結盟、共做探訪才對。

就算不聯手,大不了各行其是。

再退一步。即便要動手搏命、搶奪對方所得寶物,那也是探訪過後、離開古寺時才應考慮的事情。哪有還沒進門就先拼個你死我活的道理。

戚東來盤膝、閉目、行功。未理會蘇景之問,但在虯鬚漢心中,卻有沉沉一嘆......

三百年前,戚東來修持憎厭魔,修為大漲、但也落得個人人憎厭的境地,從那時開始,天魔宗主就把衣缽落在了師弟身上。

對魔君大位,戚東來沒太多野心。師父改傳衣缽他心裡不舒服、但也僅只是不舒服而已,連怨氣都算不得。

真正讓戚東來鬱鬱的是,自那之後他就 "閒" 了,魔君交給他辦的差事再沒什麼要緊事,便如這一次......

探訪摩天古剎,何等重要之事,從內中稍有所獲、都足夠今世中一個門宗崛起於修行世界。不過戚東來到此四十幾年了。早都想明白了:師父派他來此守候不是因為此事要緊。

不是古剎不要緊,而是魔君根本沒覺得古剎會開放...魔君找到了一線線索,察覺到古剎或有那麼一點點可能、會做開放,但這點可能根本可以忽略不計,只是若全不理會、萬一錯過機會又未免可惜,所以他派了戚東來過來守候。

更關鍵的。戚東來猜到了:在古剎開放那微乎其微的一點可能中,師父也根本不曉得具體時候,或者說 "遙遙無期" 吧,等四十年、四百年、甚至四千年也說不定,反正古剎不開、戚東來就得一直等下去。

師父讓戚東來來辦這趟差事。何異於放棄了一個弟子。

不過戚東來對此不存怨恨。九百年前戰亂中的流浪小娃,若非魔君。他都活不到那年油菜花開時。戚東來一切都是師父給的,師父不欠他半文,倒是他欠了師父無數、包括性命在內。

耐心守候、四十年枯存海底,師父讓他來守他就守,若摩天古剎不現,窮盡此生也就罷了。

魔君沒想到,戚東來更未料到,海底異象顯現,古剎綻露現世之兆!

"只許我一人入內,別宗門徒誰進去我殺誰",並非魔君吩咐。魔君都不覺得古剎真會現世,又怎麼可能做下這樣的交代?這是戚東來自己的念頭,如此偏佞決絕想法,原因無它,所求不外兩字:圓滿。

一樁幾可視作 "流放" 的差事,忽然變得重要無比,戚東來哪怕魂飛魄散、再不入輪迴,也要把它辦得漂漂亮亮、辦出一個大圓滿:摩天寶剎,歸我師尊、歸我門宗所有!

不求重獲衣缽傳承;只盼著師父能因此事再看重自己一些......就算不看重也無妨,大恩如天傾蓋,本就是應該去報答的。

是魔便有傲骨,只不過顯現不同!憎厭魔行事無恥,但只憑戚東來的這一份心思,誰敢說他不傲!可惜沒人看得到,連魔君都視而不見。

靜思沉沉、心境沉沉、虯鬚大漢面色沉沉。半晌過去,忽然濃眉一挑,戚東來開目!

蓮藕仍在蓄勢、未動,戚東來也沒去看那花,而是抬頭向上仰望。

蘇景和小相柳也察覺異常,同時抬頭......

層層氣機籠罩下來,大海淺處靈元跌宕不休,正有大群修家結陣、動法,必殺之勢穩穩對住海底三人!

戚東來皺眉,口吐惡語:“傻~逼來的。”

蘇景也笑了,蓮花苞絕盡法術毆鬥,此事海底三人曉得,海面上來路莫名的修家又怎會明白。他們佈置的陣勢再大、準備的法術再凶狠,又有個狗屁用處!

而寶剎隨時可能現世,海下三人這個時候也不會離開,由得上面那些人去鼓搗。

不久之後,上面叱喝聲響起,穿透層層海波落入三人耳中:“下面三個狗賊,速速浮升海面,否則仙法加身、萬劫不復!”

寶剎將現世,事先幾乎不曾洩露半點氣機,否則離山怎會不知。蘇景以為,上面的修家應該不是衝著寶剎來的,轉頭望向戚東來:“沖你來的?”

戚東來一樣不覺得對方是來找古剎的,不過對來者的目的,他倒是有個估計:“剛不是和你說過,我那匣子是搶來的麼?多半是冤家對頭上門!”

岐鳴子的傳承,是四十年前戚東來趕赴西海途中機緣偶遇,自一夥邪魔修家手中所奪,可惜當時情況混亂,未能盡數滅口。

這麼重要的東西,對方必不肯善罷甘休,莫說四十年,就是時間再長十倍也不會停止追踪,此刻終於探得了他的行踪、大隊人馬殺來。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自己小心應付吧。” 蘇景對戚東來笑了笑。

這個時候海面上又一個蒼老聲音傳來:“海底的妖孽,四十年前膽敢殺人奪寶,今天便要做縮頭烏龜了麼?好叫你等得知,玄天大道道主麾下,朔月天尊仙駕親臨,還不快快上來奉還寶物、俯首認罪!若能求得我家天尊慈悲,說不定會準爾等再入輪迴!”

蘇景曉得如今邪魔外道盡歸於 "道主" 麾下,分作二十八星宿、驕陽朔月兩重天;來時路上又在西海碑林前聽得參宿與海葵女妖的說話,此刻再聽到對方報上名號,蘇景焉能不知海面上來得是些什麼人。

皺起眉頭,蘇景嘆了聲:“麻煩。”

戚東來則昂首打了個哈哈,放開聲音傳話於海面:“不知死活的小崽子,莫怪老子沒沒告訴你們,離山劍宗小師叔蘇景在此,想要造次,先掂掂自己的斤兩!”

上面的人物明顯一驚,不知是被戚東來的甜美聲音嚇得,還是被離山蘇景的名氣所攝。

被戚東來拉下水是意料中事,蘇景一笑,並不著急。相比於天魔弟子,上面的邪魔外道才是真正的仇敵。蘇景淡淡開口:“本座與天魔宗戚東來在此論道,爾等忽來打擾,不嫌唐突、不知無禮麼?”

剛剛聽上面邪修的語氣,似是還不知道戚東來的身份、門宗,蘇景也一點不客氣,替戚東來告訴了對方。

將來修行正道打殺那什麼 "玄天大道",也別少了天魔宗一份出力。

戚東來混不以為意,開口糾正道:“騷、戚東來。”

邪修看來,離山何嘗不是眼中釘肉中刺!不過朔月天尊率眾數十年追踪不輟,就是為了被戚東來劫走的'岐鳴子傳承',此刻只求追回至寶、不欲節外生枝,朔月天尊親自開口了:“今日之事與離山弟子無關,還請蘇道友做壁上觀,這份人情朔月記在心裡。”

依舊那是一襲白衣,但滿月時肥胖驚人的體態不再,白衣人身形普普通通、不胖不瘦——今晚是初八、天懸半月。

身隨月圓缺、心如天無定,朔月尊主的修法便是如此,他的身形會隨月而變,從初一到十五一天天吹氣般胖起來、從十五到月末再瘋狂消瘦回去......

“道主、驕陽、朔月、二十八宿,莫道本座不知你們是些什麼人物。”蘇景冷聲回應:“個個該死,人人當誅,但上天有好生之德..... .這樣吧,本座結法於海底,爾等儘管放手來攻,若能讓我挪動半步,就算你們贏了,我絕無二話、轉身便走!”

說話間,蘇景站起身來,背負雙手、金烏目力透過重重海水、直視白衣邪修。

白衣人到現在連 "離山小師叔" 到底是真還是假都無法分辨,又哪有耐心和蘇景等人多做廢話,傳令手下:“催陣,打下去!”

大群邪魔修家得了主上之命,立刻行轉大陣,浩浩神通切波分海、直奔蘇景而去......片刻之後,所有人大吃一驚!

劈山斷岳的巨力,在離山小師叔前化作輕柔水波、散得無形了...蘇景聲音清淡:“只有這點力道麼?朔月,不行的。再加把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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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乾坤無量第三二八章百里為禁,來得去不得

朔月瞇了下眼睛!

剛剛那陣中一擊不過是試探,本也沒指望就此打殺了對方。但海下那個離山少年,不搖不動不出劍、甚至連一句咒訣、一個手印都沒有,那麼平白無故地化解掉大陣一擊,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

蘇景的奚落傳上海面,朔月再傳令:“斬殺此人!”

邪修陣法全力催轉,千重轟雷解碎汪洋,如天刀如神鞭,狠狠斬向海底,直沖蘇景而去......可是又有什麼用處,到身前還不是化作清波一縷、微流一盞,輕輕柔柔地在蘇景身前轉個圈子、然後歸於平 靜。

海上邪修人人變色,蘇景一哂:“止於此麼?玄天大道,真嚇人的名字。”

語氣輕松、神情輕松,心裡卻不存半點輕松。雖然雷霆沒打到身上,但邪修大陣的威力蘇景看得清清楚楚,絕非等閑殺陣。甚至可以說,若非荷花苞相護,蘇景和小相柳現在就須得琢磨下該如何逃命了!

朔月天有備而來,麾下大修全都追隨主上出海,比起當初真頁山城外邪魔三宿聯手,人數遠遜可實力更強。

再看戚東來,臉上笑容未變,目光隱顯憂色......

海面上邪修的大陣攻勢不停,他們不管是否徒勞,朔月天尊未開口他們就不收手。這個時候蘇景身邊小相柳忽然冷笑一聲,身形微做模糊,就此消失不見!

消失于藕荷旁剎那,小相柳顯身三百丈外。背負著雙手,人眼之中、透出的卻是毒蛇戾芒。正陰陰盯住面前一尾大魚:“朔月派你來偷襲?”

海面上大陣運轉不休,轟雷秘法沖擊不休,海底之人無論用什么手段抵擋,就算表面再如何輕松,也會耗用大把精力與修為,趁這個機會派最最精善水行遁的大修去探一探敵人虛實、若有機會大可偷襲一下子......還真是不錯的算計。

‘大魚’瞳孔微縮,哪還有什么廢話,體內玄功行轉。最最激烈霸道的殺法出手,剎那里海底光華燦爛、怪浪翻涌,同時大魚狠撲小相柳,以身術配合殺法神通!

‘大魚’出手無情,不料眼看就要殺滅那冷漠青年時,體內勁力突兀消散,身子一軟摔落在地、還化回人形。一個看上去五十幾歲的老漢。

玄天大道、朔月天主人麾下,十一護法之首,蕭易。

蕭易此刻感覺,和蘇景等三人之前一樣,但他相距藕蓮遙遠,沒能察覺到是荷花苞作祟。只覺得那股柔和力道來自荷花苞的方向......蘇景就站在藕蓮旁,遙遙對他一點頭。

還不等力氣回復,蕭易眼前忽又水波一分,一條尺身陰褫兇猛沖來,邪修老漢心中一沉。暗嘆一聲‘吾命休矣’,卻不料趕到他面前三尺處。尺身陰褫猛做停頓、張口吐出一只瓶子,翻滾著向他面門打來。

蕭易全身無力難以躲避,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心中悲嘆又變作‘定是犀利法寶,這是要收了我去煉骨煎皮......’念頭沒轉完,咚的一聲,瓶子砸在了臉上。

有點疼、不太疼。

然後沒事了。

下一刻蕭易力氣回復,忙不迭翻身後躍。

十六老爺游上前,大嘴猛張,又把瓶子吞回腹中,旋即甩著尾巴向蘇景游去,喜滋滋的呼呼叫,大有邀功之意:任爾等有天大神通,在這大海深處,就只有老爺我的瓶子能砸到人!

邪修蕭易如何猜得透真相,還道是敵人故意戲弄,但他的臉上、眼中不存怒色,驚恐尚不迭,哪里還顧得上生氣。

小相柳連動都沒動,依舊負手站在他面前,此子沒表情沒語氣:“朔月派你來送死。”

這時蘇景的聲音傳來:“打他一瓶子就算了,讓他去吧。”

小相柳宅心仁厚,身形微微模糊,又回到小師叔身邊,雙腿一盤坐倒海底,再不去看敵人一眼,繼續賞花了。

蕭易如逢大赦,身法施展的能多快便有多快,退回到海面去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離山弟子深不可測!

白衣朔月天尊擺擺手、制止住手下的徒勞猛攻,他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既不傳令攻殺,也不帶人撤走,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嚇退了一條大魚,蘇景的目光不見輕松,反倒愈發警惕起來。以那條大魚拼命時的手段來看,比著一方星宿怕也不遑多讓。

倒是戚東來,從旁邊看得呵呵直笑,對蘇景道:“你再加把勁,看能不能把上面那伙子慫貨全都嚇退。”

蘇景無奈反問:“可能麼?”

憑著荷花禁制,唬一唬邪修倒是不難,可想要把他們真正嚇走......除非蘇景能真正斬殺他們幾個重要人物,亮出一道讓他們自覺絕無法抵擋的大神通!

戚東來不答,蘇景也沒什麼可說的,靜心思索一陣,他才重新抬頭,密語戚東來:“天魔宗在附近沒有援兵麼?”

“若有援兵,我還能被那只瓶子打到臉上么?”戚東來的語氣倒沒什麼怨毒。

也算意料之中的答案,蘇景呼出一口長氣:“你想獨進獨出斷無可能了,或者我,或者海面上的邪修,你選個吧。”

現在海底安靜了,待會大寺顯身必會再有異象,又怎么可能瞞得住人。

眼前的情勢再明白不過,戚東來看得明白,直言道:“你給我交個底。”

蘇景居然還有心思笑:“我交了底,你敢信么?”

戚東來不笑,聲音清清甜甜:“我信不信都自有主張,與你無關,只消給我交代個明白話就是了。”

“就這麼說吧,只要不死。我就得進這摩天古剎;可哪怕我死了,也不能讓上面那些妖魔鬼怪進古剎。”蘇景也做直言。

戚東來聞言做了個驚悚樣子。笑道:“好家伙,你和他們得有多大的仇怨!”

“未必比得過他們對你的仇怨。”蘇景應了一句,再追問:“你怎麼說?”

“先試著殺滅他們,再打殘你倆吧。”剛剛大家都用神通量過對方的臉皮,戚東來也不說什麼漂亮話:“有什麼打算?”

蘇景取出了水馬兒,密語交代了幾句。

水馬是怪魚,更是經過深深淬煉的傳訊領悟,小小的身形一顫、就此消失不見。

蘇景這才對戚東來說道:“往東走。運氣好的話,十天左右就能遇到援兵。”

于此枯坐下去,樣子是夠嚇人了,可等到最后,必定是個魔門、離山加邪修一大群人一起涌入古剎的局面,且邪修穩穩占上風。

事關重大,戚東來問得仔細:“援兵是離山高人?”

“數百深海大鰲。算我的朋友,也算是上面那些妖魔鬼怪的仇人。”

“憑你我三人,逃得過他們十日追殺么?”戚東來又問,這件事真沒什么把握。

“你天魔解血兇猛,實在不行跟爆他娘的,跟邪修同歸于盡。”蘇景笑答。

“大鰲是你朋友。不會連我一起吃了么?”

“你天魔解血兇猛,實在不行爆他娘的,跟我們同歸于盡。”

戚東來後面問的是廢話,蘇景回答的更是廢話,而你問我答之中。三個人已經發動身法,就從海底向著東方而去!

正不知該如何是好。且對天魔離山重要弟子相聚于此,圍坐荷花頗有疑問的朔月天尊,忽見強敵向東掠去,難免又再新添一惑。

不過‘岐鳴子’的傳承他勢在必得,此地有什么玄虛大可留待以后再探,月尊一聲令下,隨行六百邪修也隨之而動......

戚東來搶了邪修的寶貝、殺了邪修的高人、也想到對方回來追殺報復,但他的確未料到對方竟能派出這樣的陣勢,行進途中問起此事,蘇景將自己這邊了解的狀況給他大概講了講。

聞言戚東來越發詫異:“那些邪魔外道被你們修行正宗打殺了這么多年,剩下小貓三五只難免,但又怎么可能還有這么強的勢力?從哪里冒出來的這么多邪魔大修?”

真頁山城時蘇景也曾有此一問,答不了,只有苦笑搖頭:“蹊蹺得很,還在查。”就在這個時候,海面上忽然一陣躁動,鋒頭陣位的邪修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煩,正急急轉回請示月尊。

這么快自不可能是援兵到了,蘇景三人全不理會上面,繼續前行,但沒能在走出多遠,他們三個便明白邪修為何混亂了......蘇景、戚東來對望一眼,眼中驚訝、失望一閃而滅,忽然相對歡笑起來,止步、轉身、原路返回、施施然又向藕蓮走去。

海面之上,云尊接到前方手下的傳報,皺了下眉頭,聲音低沉:“走不出去了?什么意思?”

藕蓮為心,方圓百里封天禁海,來得、去不得。

進來時全無異樣、離開時待走到禁法邊緣,便會被看不到的屏障阻攔,哪怕巔頂大修也不得破!

朔月天尊目光閃爍,再動用目力望傳汪洋,見海底的仇敵正笑得歡暢,他心中打了個突,事情似乎再明白不過了:

敵人故意引自己來‘撞墻’,這是存心戲弄!他們早已布置好禁法、口袋,準備將自己一行一網打盡麼?

禁制是藕蓮妙法,與蘇景和戚東來沒有半個大錢的關系,不過借蓮花的法術嚇唬海面上的敵人,這種事他們兩個輕車熟路了。

面上歡笑,驚得邪修心中駭然。但蘇景的心又何嘗不再沉落......無計可施了,只有等。

等古剎現世、等禁制消失、等和海面上實力遠勝於己的邪魔外道做決死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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