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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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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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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22:36:33 |只看該作者
第四三零章 將軍小心狐貍


戰場廝殺不休,激烈殺伐之聲震得蒼穹都搖搖欲墜,可是在遠處親眼看到小船消失的崔天吉只覺耳中瞬間寂靜沉舟兵呢?哪里去了?

抬頭看看,找不見、并非飛天;靈識入地,無可查、并非遁地,那么一支雄壯大軍、戰場上所向披靡的沉舟兵哪去了?崔天吉想不通,然后他就看見小妖人身邊的三個矮子跳腳大笑,對著地面大喊:“傻鬼吧你們!”

準確而言,三尸是對著蘇景身前、地面上一道頭發絲粗細的裂隙在大喊怪笑,不過那裂縫實在太細小了,崔天吉距離遙遠、運足了目力、瞪疼了眼珠也看不到。

打不過、擋不住?

蘇景打不過、也擋不住沉舟兵。但打或者擋,那是坑不了之后才要做的事情。若坑了,就不用打了。

蘇景伸手一引,地面上裂隙消失,一塊內蘊七彩的漂亮水晶飛回掌心。

當年西海深處,蘇景一行離開摩天剎時,在那金光大道的盡頭也曾遇到過一道發絲裂隙玄空。

蘇景闖過玄空考驗,成功過關后‘玄空’化作一枚小小水晶飛入蘇景手中,算是摩天剎對過關晚輩的獎賞,這寶貝他還是第一次用。

沉舟兵兇猛,兇得過摩天剎么?

如果沉舟兵也和普通陰兵那樣,規規矩矩的行軍,鋪天蓋地一大片的殺了過來,就算蘇景發動‘玄空’也沒有太大用處:前軍陷落、后軍自然停止,而后轉向繞行。

玄空水晶雖然神奇,卻只能‘一次一次’的發動,除非前一批陷落之人離開,否則無法再發動。

偏偏沉舟兵將浩大軍陣結為一方小舟。是大軍但也是小船,小船栽進去了...外面一個沒留下。

話再說回來,沉舟鬼兵的陣法根本來自‘須彌納于芥子’之說,這是釋家的神通。幽冥軍卒似是而非的釋家法度,與出自佛門正宗摩天剎的寶物對上被蘇景坑得冤,可他們輸得不冤。

至于之前蘇景拔劍、沖舟、甚至三尸死上一次...想害人,自己總得拿出點誠意。坐在原地干等,難保沉舟兵不生疑。

玄空之中,時時風雷險阻、不存方向且不能停步。沉舟軍又哪里曉得這些奧妙,急急沖鋒、眼前就要拿下淺尋一脈少主時,突然眾軍卒眼前一黑,全然不知身處何處。楚三垣大吃一驚,立刻開聲傳令:“當時敵人古怪法寶、止步結御小心敵襲!”

軍令如山。大伙全都站住不動小心戒備眨眨眼睛,大軍只覺腳下一空,稀里嘩啦地向下摔去。

玄空淵,萬般法度皆不受,任誰摔落也無法再飛起,只能向下不停摔去。

玄空淵,深百年。除非蘇景主動釋放它們。否則沉舟軍只能摔足百年再出來!

崔天吉看不懂發生了什么事情,但他至少能看懂三尸的得意開心,哪還能不明白沉舟兵敗!

腦子里轟轟亂想,只有一個念頭、三個字:不可能!但從他與蘇景接戰到現在。不可能的事情來得還少么?這時候蘇景收好了玄空水晶,轉回頭遙遙向著崔天吉點頭、一笑。

清清透透的笑容,干凈且明亮,落入崔天吉眼中卻猙獰無雙!

跟著。蘇景又揚手,甩出一道符撰!

崔天吉心中大駭。想也不想,立刻催動神通護佑身周,四五樣寶物放出來維護四方符篆凌風、燃燒、化煙,忽然一道嘹亮的口哨聲響起。

蒼涼、豪邁卻不失快樂的口哨聲。

請沉舟入玄空,蘇景心情大好,想起了仙人掌送來的口哨妖符,那調子好聽,來得正是時候。

崔天吉的心直直向下沉,咬牙再咬牙,終于不再猶豫,傳令身后:“鳴金收兵!我們走!”連沉舟軍都告覆滅,他還有什么可堅持,天知道那小妖人還有什么手段!

片刻,當當的落銅鑼銳響傳撤天地,薄衣陰兵軍陣緩緩變化,敢死隊集結、斷后兵組陣,開始準備撤退,崔天吉不多待,以手中大刀遙指蘇景:“妖人,你家將軍另有軍務在身,下次再相見定取你首級!”

蘇景笑著點點頭,應了句:“將軍小心狐貍。”

莫名其妙的囑咐,崔天吉聽不懂,心中念叨了句‘什么狐貍大圣?’,就在此刻,蘇景一躍而起,縱身半空!

罡天中,執耳軍苦不堪言,深陷古怪大霧五聽全閉,兇殘敵人來去如風,全無反抗余地!這又哪里是打仗,任人宰割、只剩等死!

唯一自保辦法也只有催動法器,上下翻飛護主身前,可還未死之人不明白,這樣做全無一點用處,反倒會誤傷附近同僚。

耳聽得或近或遠同僚的瀕死慘嚎不絕于耳,這大霧中的每時每刻都變成了煎熬,護身法器旋轉得更愈發急促了,執耳鬼兵還沒放棄,不過它們心里明白,這次怕是在劫難逃,除非詭霧散去。

陰兵們不知自己熬了多久,突然之間,大霧無端散去,群鬼視線陡然清晰同個時候,蘇景人在半空,手中多出了一柄潔白長弓!

弦上無箭,可蘇景卻仿佛不知道如此關鍵之事,手搭弦、弓滿月,遙指崔天吉射!

弓碎、白霧升,霧散、妖狐現!

當年西海邪廟中的彌勒邪佛尚且伏誅白弓下,這個崔天吉的修持比起離山的真傳還遠遠不如,又如何能逃得性命。死前瞬瞬鬼將的最后一個念頭:狐貍來了

潔白長弓一擊后重歸于妖霧之形,蘇景立刻又將其收回罡天,才剛得清晰視線、還沒來得及歡呼一聲的執耳、陰兵們,又重新陷入大霧,繼續等死!

必殺一弓,更是寶貴一箭。用在區區一個崔天吉身上,實實在在的浪費,后面還要營救淺尋、還要面臨大戰、還會面對兇猛鬼物.....三尸也沒想到蘇景會如此,同時皺起眉頭。

蘇景知道他們的想法,微笑道:“放心。”說完也不解釋什么,重新坐回地面,不再關注外間情形,催動修元全力鞏固罡天

三個時辰之后,外面的薄衣陰兵在丟下無數尸體后退去了。孝袍鬼足足追殺出去七百里,最后不得不止步:頸鎖拉長到了極限,再無法前行,只得作罷;

十七個時辰過后,罡天內惡戰結束。執耳軍灰飛煙滅!

蘇景重新開目,對著不遠處的阿二點點頭,說過為他報仇的,如今鬼軍覆滅鬼將伏誅,幸不辱命。

大獲全勝,醞釀許久的拈花神君終于能夠雙手叉腰,把憋悶在胸中的大笑聲盡數吐出。他的力氣驚人,大笑仿若奔雷滾蕩、邊笑邊罵:“剝衣鬼?又算得什么東西,敢與東天劍尊為敵便是覆滅下場!咱們在陽世間時,連剝皮妖國都趟平了!它們是剝皮。你們才剝衣,差得遠了!”

拈花神君一場大笑,把旁邊幾個人都個笑蒙了,赤目伸手捅了捅他腰眼:“不是剝衣。是薄衣,薄薄的衣衫。薄衣。”

“啊?我一直以為是剝衣來著,”拈花愕然:“我說呢,這一族鬼物怎么取了這么個下流名字。”

雷動淡淡接口:“就你把薄衣聽成了剝衣,神君的本性可見一斑。”

拈花笑嘻嘻的:“天尊謬贊。”

迦樓羅、尸煞、兇僧、孝袍鬼盡數收回,此戰中孝袍鬼所立功勛交由損煞僧去統計,不用蘇景操心什么,蘇景起身,帶上阿二和三尸進入孤城。

笑面小鬼大刺刺的,明明是被蘇景救了,卻不肯迎接出城,平平穩穩地躺在城樓,擺足了一方鬼王的架勢,等他們來覲見。

來到城樓,一見面蘇景就笑了:“回復原形了?以前就說過你這個樣子更討喜。”

笑面小鬼冷哼一聲,不理蘇景的話茬,轉目望向阿二,不感謝、不寒暄,出言不遜:“你傻么?本王指點你去陽間,本意是留條活路與你走,結果你又回來送死,很喜歡死么?”

說完,小鬼又轉目望向蘇景:“他傻,你也傻么?淺尋什么樣的本領?連她都身陷重圍,憑你?救淺尋,你配嗎?”

“本以為你要么不來,要么就帶上什么離山、什么天宗一群陽世間的兇猛好手一起下來,不成想你自己來了,除了送死又還能做什么!”笑面小鬼斜眼看蘇景,滿臉不屑:“你莫以為自己大敗薄衣、擊潰沉舟就了不起了,待你遇到肆悅老鬼的主力時便能明白,小溪沖海、蚍蜉撼樹吧!”

蘇景不在意,問道:“傷得如何?”

“不勞操心,”笑面小鬼平躺、還使勁昂下頜,姿勢古怪異常:“本王修持特殊,你們陽間的本事幫不到我,有替我操心的功夫,你倒不如想一想怎么去救淺尋...救出來肯定無望,不過沒準你能死在她跟前,見了一面也算沒白來。要不就想想回去的辦法,全當沒來這一趟得了。”

“你起來,本座不喜歡打躺著的人!”赤目大怒,未拔劍但是把袖子挽得老高。

小鬼橫眉冷對,毫不退讓:“我不起來!”

蘇景抓著赤目的肩膀把他拉回身邊,小鬼就這個德行,并非沒有善意但好話從不肯好好說,陽間時蘇景領教了好幾次了,現在也不當回事:“我有件鬼袍,對魂體鬼身多有補益,或者你進我袍子里,療傷當能順暢許多。”

“對了,你還有一件了不起的陰家袍子,本王都忘記了。”說著,小鬼又把話鋒一轉,舊事重提:“蘇鏘鏘,你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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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22:36:45 |只看該作者
第四三一章  大紅袍,生死判
  
  
  蘇景神情無奈︰「我又傻了?傻在了哪里?」
  
  「本王問你,你是不是下來之後就連日廝殺,打不完的仗?不止陰兵,就連那些孤魂小鬼本地土著也都來撲你?」
  
  待蘇景一點頭,小鬼又問︰「那你可知為何會如此?」
  
  「陽身人入幽冥」蘇景剛答了六個字,三屍接踵開口,老大雷動搶頭籌︰「便如破了縫的臭毛蛋滾進了蒼蠅群!要說毛蛋這道江南小吃,本尊也好久沒吃了。」
  
  雷動舔嘴唇之際,老二赤目接口︰「陽身入幽冥,仿佛三更天里夜明珠被扔進了飛賊家里。」說著,他還真自懷中摸出了一顆龍眼大的夜明珠,哈口氣、仔細擦拭愛不釋手。
  
  老三拈花神君也有一比︰「就好像擦了香粉卻沒穿衣服的小娘子跑過本座面前我想依依了,都好幾天沒見她了。」
  
  「我也想滄滄了。」
  
  「我也想笙笙了。」
  
  拈花一句話,勾起了兩位哥哥的心思,三屍同時愁眉苦臉,一起望向蘇景︰「你有想的人麼?扶乩還是小不聽?劍尖兒劍穗兒也不錯,扶甦、啟巧?」
  
  笑面小鬼使勁一聲咳嗽,拉回原題,再問蘇景︰「那你為何不穿鬼袍?誠心勾引幽冥人物來找你麼?」
  
  鬼袍一直被蘇景收入體內。他從進入幽冥後就開始沒完沒了地打,根本沒想過鬼袍的事情,聞言反問︰「你的意思,鬼袍能遮蔽陽身?」
  
  「自然!」笑面小鬼一副鄙夷神奇,斜眼蘇景︰「那件袍子不是凡物,外穿於身穩穩遮蔽你的陽氣。你得了袍子這麼久。居然連這一重都不曉得你這麼糊涂,還修什麼仙,害怕仙界里沒有傻瓜,你去湊個數麼?」
  
  蘇景笑了,不矯情︰「還真是傻了。」說著伸手一抹,除掉了外傳衣衫。
  
  在他脫下劍袍同時,隱於體內的鬼袍顯現、披著於身。
  
  東土漢家的刑捕飛魚袍樣式威武,就是前胸後背各一個鬥大的『好』字,實在有些可笑。在陽間的時候除非迫不得已,蘇景都不會直接將鬼袍加身。但現在也顧不得這些了,能夠遮蔽陽氣、不再醒目,可笑就可笑吧,總比成天被鬼撲強。
  
  蘇景換上袍子。笑面小鬼就微微一笑,一副『本王料事如神』,他身後親兵也微微揚眉煞鬼眼中,陽身人皮膚泛著淡淡火焰光芒、頭頂肩膀三盞命火高懸;耳中,陽身人心跳咚咚如擂鼓大響;嗅中,陽世味道馨香甜蜜,清清淡淡的卻遠遠就能聞到所有這些無以遮蔽更不可能抹除的特征。都隨蘇景穿起鬼袍、自他身上消失不見。
  
  在陽世不顯什麼,可是在幽冥,蘇景穿起鬼袍,就變成了個真的鬼!
  
  這時候雷動天尊又想起了一件事。問道︰「小師娘又是怎麼樣?她老人家也是陽身。」
  
  雷動問的是阿二。
  
  幾乎在神情里寫明白『本王不屑於爾等講話』的笑面小鬼卻又搶著回答︰「淺尋是什麼修為?她有大軍相伴時自不必說,輕裝簡行時,淺尋會於身周行布十七里劍氣結域,只守不攻。她所過地方無人造次則罷,要是哪個不開眼的小鬼貪圖她的人肉滋味。少有妄動立刻會被劍氣殺滅!」
  
  阿二也點了點頭,示意笑面小鬼所言非虛,不過小鬼說的,是淺尋初入幽冥前兩百年的情形,兩百年後,『陽身黃裙女子』的名頭響徹幽冥,她所過之處小鬼們噤若寒蟬,只盼著這個煞星別來找麻煩,又哪還有敢和她為難的,淺尋自也無需在行布劍氣護身。
  
  說過淺尋,笑面小鬼似是還想再講些什麼,可嘴巴張開、忽然又把目光一轉,望向蘇景,稀稀疏疏的眉毛皺起,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小鬼的神情里有些納悶︰「你做啥?」
  
  蘇景站在原地聽小師娘的威風,根本什麼都沒做,不解小鬼的意思︰「我做啥了?」
  
  「好端端的,你變幻袍子作甚?」
  
  蘇景低頭一看,情不自禁『咦』了一聲。
  
  鬼袍在身輕若無物,蘇景能知道自己穿了袍子,但對這件袍子幾乎沒有感覺,是以蘇景未曾發覺,鬼袍正悄然變化︰黑色的飛魚袍,正漸漸轉為大紅顏色,同時袍子的兩袖、下擺也不停變大、變敞,從收腰束袖從不會影響行動的武人袍子,漸漸向著莊嚴且華貴的官袍變化。
  
  笑面小鬼還嘮嘮叨叨︰「原來袍子的款式還不錯,而且黑色壓身,你穿著也算精神,無需修改了,你要真想改,就把那前後兩個『好』字抹了」正說著,小鬼忽然收聲,似乎看出了蘇景身上鬼袍的變化趨勢,又觀察片刻,小鬼忽然『啊』的一聲低呼,再開口時語氣森然︰「大膽蘇景!你當是兒戲麼,快快改回去,這件衣服你也敢穿,不知死了麼?!」
  
  蘇景被小鬼說懵了,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對方以為是他施法催動鬼袍改變樣式。其實和他沒有絲毫關系,是袍子自己在變化。
  
  這樣的情形蘇景也是第一次遇到。
  
  前後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袍子已經變幻成形、徹底變了另個樣子︰寬袖闊擺、袍上紋繡徑五寸獨科花,配金魚袋、十三玉扣長帶束腰不提顏色,只說款樣與袍紋,正正經經東土漢家官袍朝服。
  
  一品大員官服。
  
  黑色的捕快飛魚袍,變成了朝堂重臣的朝服官衣不過漢家朝上的大官都穿自下紫色,蘇景這件卻是大紅,烈火般明艷熾紅!
  
  原先飛魚袍上的『好』字不見了,變作了另兩個字︰前胸大篆寫『生』,後背加古文書『死』。
  
  蘇景忽又覺得右手一沉,鬼袍變化了樣式,又把一塊黝黑鐵牌送至他手中,巴掌大的令牌,一字鐵鉤銀劃、凜冽生威︰判!
  
  看著身上的『生死袍』、手上的『判字令』,蘇景愣愣發呆沒法不愣,沒法不呆,之前被小鬼連番質問,此刻蘇景終於覺得︰我傻了。
  
  笑面小鬼身後親兵也告開口,小心翼翼對蘇景道︰「小九爺,這身裝束不是玩笑,可不能拿來玩的,您快把它變回去吧。
  
  親兵和他家主人一樣,都誤會了,蘇景擺了擺手,抬頭望向對方正向開口解釋,不料那個親兵面上陡然現出恐懼神情,口中『啊呀』一聲怪叫,竟雙膝一軟、咕咚跪在蘇景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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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二章  幽冥第二
  
  
  蘇景嚇一跳,揮手一道金風流轉去攙扶親兵,納悶問道︰「怎麼回事?」
  
  跪倒之後親兵似也回復了清明,蘇景的金風扶到,他就勢站了起來,搖頭苦笑︰「小九爺穿了大判官爺爺的袍子,威風凜冽、氣度攝人,小的把您真當成了判官爺爺,一時腿軟跪下了,讓您老見笑。」不單是一件袍子的事情,而是蘇景剛剛抬頭剎那,他的威嚴、氣意與大紅袍相融相扣,親兵恍惚間看到的不再是蘇景或者說,親兵眼中,蘇景真就變成了那件袍子所代表的上位高官!
  
  蘇景聽出端倪,抖了抖身上鬼袍︰「判官袍?」
  
  笑面小鬼冷哂,插口︰「何必明知故問,你不曉得判官袍,又怎麼可能讓袍子變成這樣」
  
  蘇景搖頭打斷︰「有一處誤會了,是袍子自己變化,此事與我無關。」
  
  笑面小鬼登時住口,再望向蘇景、望向袍子時,他的目光變了,異常古怪、異常驚訝、也異常明亮!小鬼的聲音愈低沉了︰「當真?!」
  
  嘿嘿嘿一陣笑聲來得莫名其妙,三屍手指笑面小鬼,全都笑出了聲音。
  
  小鬼天生嬉皮笑臉外加賊眉鼠眼,此刻肅容、認真的神情配上配上他的尊榮,沒法說的可笑逗人。三屍又是什麼樣的家伙,整日里最怕的就是找不到樂子,見了可笑事情哪管場合,是一定一定要笑出來的。
  
  小鬼顧不得理會三屍,目光盯住蘇景,又重復問道︰「當真?」
  
  三屍的笑聲卻更響亮了蘇景揮手制止住三個渾人,口中回應小鬼︰「千真萬確。」說著,將手中的『判』字鐵令遞向小鬼︰「此物也是袍子給我的,應該是原來就封藏於袍內,但在陽間不曾顯現過。」
  
  剛剛令牌一直被蘇景扣在手中,旁人都不曾留意,直到方才得見。笑面小鬼也好,身邊的親兵陰侍也罷,一見令牌,又是一副吃驚模樣。
  
  小鬼不去伸手接令,而是目光閃爍片刻,轉頭望向自己的親兵︰「你去試試。」
  
  蘇景挑了下眉毛,小鬼的言辭古怪,不是讓手下接令,而是『試試』。試什麼?令牌是真還是假?
  
  親兵也有趣,忠心聽令是不會錯的,但不像普通鐵血戰士那樣鐵面蕭殺,而是愁眉苦臉的邁步,來到蘇景面前還不忘囑咐一句︰「小九爺手下留情。」跟著伸出手,戰戰兢兢地去摸那塊令牌。
  
  親兵手指才一踫到令牌,打從心肺深處猛出一聲慘叫,雙膝又軟再次跪倒於地,繼而他居然嚎啕大哭,喊道︰「小的有罪,小的本來不夠資格進入親衛營,後來打仗從賊兵屍中現了一件寶物,私自吞沒未曾上繳又以此寶賄賂寇大將軍,這才得償所願,掉入親衛營做得王駕親衛,有誰想讓王駕得知什麼,小的就收錢再說與吾王,不過那些是是非非,小人是從來不敢講的,那種事情再多賄賂也不敢收。」
  
  蘇景頗為驚訝,試探著問了句︰「從實與某講來!」
  
  「以前小的的帶隊校尉劉老四家里有急事,向上報假未準,他帶了二十盞好香火托請到了我,我收了十盞,而後假裝閑聊把此事告知王上,順帶還說了些他的好話,王上開金口,劉老四得以回家,回來之後他又送了我五盞好香火;還有李將軍鎮守苦瓦窯三百年未輪換,那個地方太艱苦,一守三百年的確有些長,他找到我,我也……」
  
  好像竹筒倒豆子,都無需逼問審訊,親兵摸到令牌就把自己以前所犯軍紀,一五一十如數招供。其實他人倒是不壞,受賄沒錯,但也是給人幫忙,如自己所言,搬弄是非的事情他絕不敢做。
  
  蘇景翻手收回令牌,親兵手指脫離『判』字鐵牌,神志也隨之清醒回來,起身、轉回到笑面小鬼身前,臉色更加愁苦了︰「啟稟啟稟王上,確是判官令無疑,小的試過了。」
  
  「趙鐵瓶,你不錯啊。」小鬼冷視親兵。
  
  咕咚一聲,短短一會功夫里,親兵趙鐵瓶第三次跪倒在地,前胸後背冷汗淋灕,心中則十遍百遍的大呼倒霉。
  
  對趙鐵瓶,小鬼心中實在躊躇,想不好該怎麼辦他。落難逃命時,這個趙鐵瓶確實勇武忠心,始終追隨王駕身邊,一路披荊斬棘舍命搏殺;何況小鬼身邊加在一起還剩不到十個人,斬一個親兵自損一成兵力?這個賬目聽起來太大了。
  
  這時蘇景開口,對小鬼道︰「馬王爺,這袍子到底怎麼回事?」
  
  笑面小鬼轉回目光,先不去理會親兵,對蘇景道︰「幽冥世界,判官七品,官袍以彩虹之色,分以赤、橙、黃、綠、青、藍、紫」
  
  本就有了些猜測,聽小鬼說到這里蘇景心中大概有數,但不等他說什麼,赤目就喜不自勝︰「蘇景這一件,是一品大判官的判官袍?」一邊說,矮子小手伸出,摩挲蘇景的紅袍袖,愛不釋手的樣子。
  
  小鬼點了點頭。
  
  事情不難猜,鬼袍本是神奇寶物,不過陰陽兩界它的顯現不同,陽間時鬼袍直問本心,會折射出主尊的心底向往;回到陰間,袍子則變回本相。當年真頁山城作祟的喪物所穿喜袍,竟是陰曹地府中,一品判官法袍!
  
  笑面小鬼在陽間見過這件袍子,能看出是好東西,可他也沒看出來、更不曾想到袍子的真相如此驚人。
  
  雷動天尊也眉飛色舞︰「一品判官,怎麼個說法,什麼個由頭,你給仔細講講?」
  
  笑面小鬼好為人師,以往蘇景和他打交道的時候,小鬼口中數落著、目光鄙夷著,但最後肯定會把事情講明白,這次也不例外︰「太上古時幽冥世界,哪有這麼多鬼王?那時閻羅大統天下歸一,陰曹地府只有一個勢力、一家朝廷。」
  
  有朝廷,自然也就有將相史士諸般官員和州府鄉縣各級公堂,閻羅治下,判官掌刑律、斷善惡、判生死、定陰陽,這一職為重中之重,不止要斷決自陽間新添來的鬼魂去留下場,幽冥土著的大小官司也都要由判官老爺主理。
  
  閻羅定律,判官七品,分駐於各級陰司地衙,主掌大同小異,但權責和地位因品級不同而天差地別。
  
  「一品判官,也叫做紅袍判或者大判官,閻羅神君一人之下,幽冥世界萬人之上,監察天下彈劾百官,人間下來的帝王或巔頂妖、修,也都由他老人家主審。便這麼說吧,太古時候,幽冥世界除了閻羅神尊,便要數一品大判!」
  
  拈花神君樂不可支,對寶貝不怎麼感興趣之人,也跑到蘇景身邊,學著赤目的樣子去摩挲蘇景的鬼袍袖子︰「幽冥第二,真正凶猛!」
  
  蘇景可不像三屍那麼沒心沒肺,袍子是真的又有何用,自己又不是真正判官,笑著搖搖頭,追問︰「現在呢?」
  
  小鬼的話始終緊扣『太古時候』,後世多半會有變化。果然,小鬼應道︰「現在?閻羅神尊早已不再,大統早廢群雄逐鹿。幽冥世界變得亂糟糟了」
  
  閻羅神君離開的年頭久遠到無從追溯,以前他的朝廷也隨之崩潰,大小鬼王割據幽冥,彼此殺伐爭權奪勢。
  
  不過昔曰朝堂不再、各方鬼王角逐,但陰司主掌的『審斷鬼魂、落投胎』的重責不敢廢。輪回事情關乎陰陽穩定,容不得絲毫怠慢。是以閻羅王時候的律例制政有一部分被保留了下來︰判官。
  
  幽冥各州府皆設『陰陽司』,也有人稱其為『輪回殿』或『判官殿』。
  
  「現在的陰陽司自成一系,不問政事、不理勢力爭鬥,專權獨斷只管判斷鬼魂、配輪回之事。」
  
  「陰陽司所在地方的鬼王不得干擾司中法務,哪怕與別家開戰了、地方易主了,都和陰陽司沒有關系。胡亂舉個例子,劉家鎮是劉鬼王的地盤,但劉家鎮中的陰陽司不歸劉鬼王管,有朝一曰,趙鬼王滅了劉鬼王接管了劉家鎮,姓趙的也得如姓劉的一般,好好照應著鎮上的陰陽司。」
  
  笑面小鬼加重了語氣︰「不止不能搔擾,還得好生看護、多多幫忙!此乃陰家共識,傳承多年下來,早已變成幽冥鐵律,哪一家鬼王敢去攪擾陰陽司的政務,幽冥百王千軍萬萬鬼共做誅滅!」
  
  陰陽司,是古時候判官所建,各級司衙的主事便是一到七品的各級判官。現如今,判官老爺的勢力早已不是初時模樣,但他們執掌輪回要務、又脫於爭鬥之外,是以地位然。
  
  單以威望而論,今時判官比著他們那些權勢滔天的前輩猶有過之。
  
  幽冥鬼王便如凡間割據諸侯,爭奪不休逐鹿天下;判官傳承的陰陽司則仿佛釋家或道門,不問世事脫世外,專心致志做自己的事情。
  
  雷動聽故事挺開心,插口、跑題︰「不提什麼陰陽司,幽冥世界的情形倒是和陽世大海有些相似。」
  
  他不提蘇景也想不到,但提到後蘇景稍稍思索,果真是這麼回事︰敖家神龍掌管一個『水』字,江河湖海各族皆奉敖家為尊,可後來神龍不見了幽冥也是如此,原先有主人,到了後來閻羅王也告消失。
  
  一個跑題了,另個跟著繼續跑,拈花又問笑面小鬼︰「閻羅王去哪了?」
  
  小鬼挑眉毛、聳肩膀、雙手一攤︰「無人知曉。」
  
  赤目也有的問︰「那閻羅王走不見了,無數年頭,大小鬼王打打打,就沒有一個真正統一全疆的能人能鬼麼?」
  
  「有過一個,也是遠古時候的事了,一頭三身獠稱霸天下,得幽冥大統。不過他做了八百年皇帝後,也如閻羅神君一般,一走了之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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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22:37:07 |只看該作者
第四三三章 蘇大判官
        

    “三身獠?”蘇景一伙個個納悶,但赤目嘴巴最快,搶先問出:“是個什麼東西?”

    親兵趙鐵瓶知道自家王上最是敬仰三身獠,剛剛他受判官大令所制交代出自己所犯軍紀,想要不死非得把握時機巴結王上,顧不得客人的尊貴身份,立刻開聲叱喝:“大膽妄言,三身獠乃上上仙祖,不是個東西!”

    ‘啪’,手掌狠拍後腦勺的脆響,自入城以來一直躺著起不來的笑面小鬼忍無可忍、縱躍起身直接把趙鐵瓶拍倒在地,跟著小鬼自己也跌回原處,口中怒罵:“什麼不是個東西,我看你就不是個東西!胡說八道,待會非砍了你的狗頭不可!”

    暫時不再理會趙鐵瓶,笑面小鬼長吁一口濁氣,對蘇景一伙說道:“你等也當修口,閻羅之後,就只有那位三身獠一統幽冥八百年,功勛卓著造福幽冥,不容後人詆毀。”然後他在回答赤目所問:“是我陰間冥界的一種凶猛鬼物,生俱三身,三頭六臂,三張面孔一怒一喜一悲,是稱‘三身獠’。天生地養的凶物,殊為罕見。”

    “這樣?”三屍異口同聲,隨即三人背背相靠,雷動皺眉瞪目十指簸張做雷霆之怒,赤目呲牙咧嘴雙手捧臉做欣喜歡笑,拈花撇著嘴巴捶胸頓足擺出哭喪模樣。

    真正三個渾人。

    小鬼滿面無奈:“是、是吧有些像。”

    笑面小鬼實在不想再和三屍糾纏,可三屍要說的話還沒完,拈花維持著哭喪神情:“三身獠三頭六臂為何不叫三頭獠?”

    赤目大笑不改,回答兄弟:“因為三頭獠不清不楚啊。我說:前方有三頭獠殺到那你是不是得問我,殺來的是一頭三個頭的獠,還是三頭一個頭的獠?”

    三屍糾纏不清,蘇景卻一揚眉三頭六臂、怒哭笑三面的怪物,原來叫做三身獠麼?

    他以前見過:已經全無生機、被毀掉的莫耶世界中,他曾見過四座中土人物的大像,一為九位妖狐天真大聖,一為摩天古剎盲眼神僧,另外兩個人,獨目老道不知身份,最後三頭六臂的白發老漢,應該就是三身獠了。

    天真大聖身邊的三身獠,會不會就是曾一統幽冥的三身獠,此事無從追究,至少現在還沒得查,不過蘇景仍追問:“那位三身獠前輩如何稱呼?”

    “他老人家姓祖,祖樂樂。”笑面小鬼滿目崇敬。

    三屍聞言都樂了,這個名字倒真是‘補缺’,人之四情,喜怒哀樂,三身獠生俱喜怒哀三面,唯獨差了‘樂’,他就叫樂樂。

    笑面小鬼不理三屍,唏噓一聲長嘆:“祖高祖幼年孤苦、少年艱辛、青年多難,直到中年時才得了修行機緣,真正大器晚成,到他一統幽冥時,已然白發蒼蒼白發又何妨,老人心中何嘗不存少年志氣!少年志氣可吞天地,白發英雄永鎮乾坤!神仙人物,為後世子孫萬代共敬!”

    陽世間,會為風華絕代之人傳畫立像。但陰間正好相反,只有大惡奸徒、罪及千秋者才會被立像,以供萬鬼唾罵,是以這位白發蒼蒼的三身獠並無容貌流傳

    笑面小鬼把話題從三身獠轉回了蘇景的判官袍:“你的袍子如何得來的?”

    沒什麼可隱瞞的,把當年真頁山喜袍鬼的事情大概說了下,另外又把得自喜袍鬼被鎮壓處的十三鬼身亮了出來。後面的舉動無用,小鬼根本不識得那頭惡鬼,見了鬼身也沒什麼反應。

    不過笑面小鬼在聽說‘喜袍鬼’後,若有所思:“大判官的紅袍於陽間會多出一重神奇:映射本心便是說你打死的那頭惡鬼,心願是想要嫁人?”

    是問,但小鬼早知答案,是以無需蘇景回答他就繼續道:“傳說,閻羅還在幽冥時,陽間有一位鐘姓書生,此人性如烈火、嫉惡如仇、大才如海卻家貧如洗,受同鄉好友接濟入京趕考。本高中狀元郎,卻因相貌太過醜陋,於金鑾殿上驚嚇了昏君,被褫奪狀元頭銜。鐘大爺爺一怒撞階而死,屍身無人敢管,最後還是那位資助他赴考的同鄉好友為他入殮下葬。”

    “人間帝王昏庸,只看鐘大爺爺樣貌醜陋,卻不知他老人家本就是閻羅駕前紅袍大判!只因一段塵緣未了才去到陽間一世為人,鐘大爺爺回來立刻官復原職,於除夕之夜率三百鬼卒重返故鄉,風風光光、將陽世間的同胞妹妹嫁於那位同鄉,以報好友恩情。”

    這種故事三屍愛聽得要命,個個聚精會神,誰也不去裝三身獠了。

    雷動追問:“後來呢?”

    赤目眯著紅眼睛:“去殺皇帝了沒?”

    拈花滿臉關切:“鐘判官的妹妹漂亮不?”

    笑面小鬼把腦地一晃:“鐘爺爺的妹妹我沒見過,漂不漂亮我不曉得。皇帝沒殺,為何要殺他?遲早有天他得下來,還不是要落在鐘大爺爺手中!後來?沒有來了,故事講完了。”

    應付過三屍,笑面小鬼又把目光一轉,望向蘇景:“另外,據說鐘大爺爺嫁妹時,萬事都准備妥當了,唯獨一件事糊塗了:未曾准備妹妹的喜袍吉服。吉時將至,鐘大爺爺急中生智,將自己的大判紅袍披在了小妹身上。”

    笑面小鬼真正講完了故事,轉回正題:“傳說不可考,後世千萬年裡有發生什麼事情無可查,你打死的那個喜袍鬼究竟和鐘大爺爺有什麼淵源也是沒辦法查清楚的事情。不過,幽冥世界大判紅袍流傳到陽世本是絕不可能的事情,唯一機會也就在這個傳說中了。”

    說完,稍頓,小鬼笑了起來:“恭喜小九爺,好機緣!”

    從親兵到鬼王,個個都喊蘇景‘小九爺’,這個稱呼古怪,但蘇景暫時沒顧上追究,他聽得小鬼語氣有異,似是另有所指,當下應道:“還請你詳解。”

    “幽冥世界判官傳承,有個說法:鐵打的袍子流水的官!能明白?太上古時閻羅神君煉化一萬三千七百判官神袍,從那時到現在,幽冥世界最多就只有一萬三千七百判官,多一個也不能!因袍子神奇,它不認可,任你鬼法翻天也休想傳上它,穿不上袍,便做不得判官。”

    陰間裡萬萬年都是如此,一任一任的判官傳承,並非判官尋找繼任,而是由袍子做主。每有能做判官的新魂進入幽冥,袍子都會有所感應,屆時自有陰陽司的官員趕去,核實身份後將其帶回總司,做仔細培教,成才後、傳上官袍被派往地方上任。

    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穿上判官袍,而有關判官行職時諸多玄法事情,都得穿著袍子才能夠施展。

    小鬼不怕啰嗦,只嫌事情說不明白:“判官袍不是誰都能穿的,反過來看,只要穿得上便是判官但此事有個關鍵:陰間!”

    ‘關鍵’所在,小鬼說得不算清楚,但蘇景心思通透,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在陰間不是想穿就能穿,可是在陽間,判官袍蒙蔽本相,那時它就不是判官袍了,隨便誰都可以穿。

    蘇景能穿、師兄塵霄生能穿、影子和尚也能穿。

    陰間穿不上的袍子,陽間穿上了。不止穿上了,它還認主蘇景、還被金風陽火煉化、變成了蘇景的寶物再回到陰間,它變回了一品判官袍沒錯,可它仍還是蘇景的寶物。

    蘇景笑了,三屍也笑了,愛寶貝的赤目又開始摩挲紅袍袖子:“蘇鏘鏘能穿大紅袍,他就是一品大判!蘇大判官!”

    小鬼緩緩點頭:“不錯,穿得袍子,便是判官!你手中的是判官大令,專做審訊罪徒時所用,大令治下、罪徒會如實招供、以前所犯罪孽無可隱瞞。”說著,小鬼又轉回頭,瞪了趙鐵瓶一眼。

    蘇景又問道:“那位鐘大判官”

    “兢兢業業審斷冤直、鐵面無私公正幽冥,在任三千載,償報閻羅王知遇之恩,一朝掛印辭官而去,從此逍遙於陰陽兩界,再無消息了。”小鬼應道。

    陽世中有人流芳百世,陰曹中也一樣有人名垂千古!鐘大判、三身獠皆在此列。

    有關鬼袍的事情終於說完,五百年前,初入道時一次扶危救難,如今讓蘇景在幽冥中多出了一個高高在上的身份,世事神奇、處處因果、時時刻刻都有‘想不到’。

    當年真頁山激鬥惡鬼,蘇景一再二、二再四,眨眨眼的功夫就把陸老祖送他的劍符全都用了個干淨,曾被赤目認作‘敗家登峰造極之役’今天再回想,那可是身著一品大判袍的猛鬼強敵!

    現在赤目不罵蘇景敗家了,眉花眼笑,一個勁地誇贊:“打得好,出手果斷,這買賣做得值對了,剛剛想到的,上次你去青燈境,見了陸師叔為何沒再找他討幾張劍符?”

    三屍從來都是想起來什麼是什麼,一句話岔出三百年,不過蘇景似是想到了什麼,立刻問笑面小鬼:“陽間的天劫,能打進幽冥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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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22:37:24 |只看該作者
第四三四章香火
  
  
  要是陽間天劫打不過來,請師叔出來轉轉幽冥世界也是個不錯的事情,何況小師娘有難,陸老祖一怒拔劍為紅顏,寒月天河破鬼海蘇景一想就笑。「什麼意思?」笑面小鬼哪知蘇景念頭,被問得糊涂了。
  
  蘇景無意解釋︰「就說會不會有陽世天劫吧。」
  
  「不知道,沒有陽間修家在這里修煉過。」小鬼搖頭、坦言︰「不過我勸你,最好別抱僥幸。陰陽兩界看似決絕不通,實則千萬聯系於冥冥,最簡單的,你都能下來,天劫未必不會下來。」
  
  師叔一出來就可能面臨生死玄關,除非有篤定把握,否則不敢輕易嘗試,蘇景心中嘆了口氣,點點頭打消這個念頭。
  
  天魔宗陰陽關陣法只能送一個人下來,別人藏在蘇景的穴竅洞天里也無法跟他一起進入幽冥,但青燈境是徹底封閉於大乾坤的化境,它和外界不存絲毫聯系,所以不受限制、能隨蘇景一起來。陸老祖靠著青燈躲避天劫,也是一樣的道理。
  
  這個時候拈花又問,先看親兵趙鐵瓶再望笑面小鬼︰「你們喚蘇鏘鏘做『小九爺』,這個稱呼從何而來?」
  
  哪用幽冥中人回答,屍煞阿二接口應道︰「陰間亂戰不休,不論哪個成勢都會稱王稱君,我家主上沒有這份浮夸心思,不過她征戰多年威震四方,自有好事之人為她立起名目,有的因主上平日不苟言笑喚她無情王,有的因她慣穿黃裙取個諧音喚她黃泉王,也有劍術通神、因她身邊有我們兄弟十二人,喚她利劍王或十二煞天王,林林總總喊什麼的都有,亂得很。」
  
  「既然不能免俗,又不喜歡那些亂糟糟的稱呼,主上乾脆也自封一號,不過她老人家不稱王奉君,而是自稱九王妃」說到這里阿二搖了搖頭︰「這個稱呼古怪,但其中緣由我等也不曉得。」
  
  屍煞雖是心腹,卻也不知主人與陸老祖的情事糾葛,但蘇景全能明白,小師娘自稱九王妃,這個『九』字多半是因師叔而來的。
  
  主上是九王妃,少主順理成章,自然就是小九爺了。真正的九爺,青燈境里坐著呢。
  
  與小鬼見面,說了會子話,蘇景轉入真正的題目︰小師娘如何。
  
  小鬼回答的簡單無比,三個字︰「不曉得。」
  
  淺尋被困不津聯絡難通,小鬼何嘗不是苦守孤城與世隔絕,小師娘的狀況他全不知情。不過前面打薄衣的惡戰,後來到場、被蘇景扔進玄空的削朱王沉舟兵,倒是給眾人吃了一顆定心丸。可見不津仍在堅守,否則也不用新軍去增援。
  
  商量了不久其實也真沒有什麼可商量的,只知淺尋率殘部堅守不津,其他情況一片模糊,自己這邊能夠調用的人手︰蘇景隨身一窩鬼,外加躺著起不來的馬鬼王和身邊九個兵哪又何必再羅里羅嗦浪費時間。
  
  即刻啟程,蘇景擺動雲駕正要飛天,笑面小鬼喊道︰「帶上我!」
  
  蘇景揚眉︰「你也去?」
  
  以他現在的狀況什麼忙都幫不上,不過笑面小鬼看重義氣,不肯龜縮於此,又補充道︰「我與淺尋結盟本是她助我在前,今朝她落難本王豈能坐視不理,到了戰場無需你來照顧,我自有親兵衛護。」
  
  身邊九個鬼兵齊齊踏上一步,齊聲應諾︰「誓死以護我主萬全!」
  
  人是少了些,但喊喝也算威風,尤其趙鐵瓶聲音尤其嘹亮,恨不得把嘴巴湊到主人耳邊去似的。蘇景不再廢話,伸手一引把笑面小鬼牽入雲駕。
  
  雷動天尊及時伸手一拍城牆垛子,呼喝︰「眾將官,兵不津去也!」言罷三屍駕起小棺材,沖在蘇景的金紅雲駕之前,向著東方疾飛而去。
  
  飛了一盞茶的功夫,沒見到敵人,三屍豪氣退散懶惰重生,收了棺材回到蘇景雲駕,舒舒服服或躺或臥。
  
  飛不多久,笑面小鬼轉回頭重新打量蘇景身上的大紅袍——鬼袍回復原形到現在已經有一陣子了,時間越長,這件袍子透出的森嚴氣意便越濃重!
  
  而蘇景掌刑人間,反倒添亂。陰陽司從不過問勢力爭鬥,忽然跳出來一位莫名其妙的大判官攻打肆悅部署、營救不津淺尋,此事多半會震動幽冥。
  
  蘇景不置可否,也沒多做解釋,主持雲駕全力疾飛,同時對笑面小鬼伸出左手︰「你曉得這是怎麼回事麼?」
  
  掌心向上、左手攤開,雞蛋大小一團青煙,煙霧流轉但並不飛散,就在蘇景掌心緩緩旋轉,清清悠悠地透出一份馨香味道。
  
  好像佛堂香燭氣味,又添了些山花香氣、另外還隱隱纏在了一點酒香稍有些古怪,卻好聞得很。
  
  三屍沒見過這新鮮玩意,全都湊上前來,圍在蘇景手旁仔細端詳。
  
  笑面小鬼一見他掌中物,居然露出了饞像,吞了口口水,語氣譏諷︰「這是『香火』,你才到幽冥幾天,上面就有人為你焚香燒紙了?人緣不錯啊!」
  
  「香火?」蘇景若有所思,片刻後問道︰「這東西有什麼用處?」
  
  這等小事何須鬼王大人親自作答,身後趙鐵瓶代為開口,笑道︰「回稟小九爺,香火對我們幽冥中人是真正的好東西,往小處說能果腹健體,往大處說可精修化神!不過,您手上這麼小小的一團也太少了些,好是好,可用處嘛,至多也就能解個饞。」
  
  「另外,在上面為您送香火的朋友,應該不太了解狀況,他們的心思肯定是好的,卻不知您雖入了幽冥,但還是陽身,他們燒紙也好、焚香也罷,這香火能送到您手上,可陽身人消受不得這好東西,沒用處啊!」
  
  蘇景當然知道自己煉化不了手中香火,又問道︰「便是說,這東西對你們有用?」
  
  趙鐵瓶笑得客氣︰「一來剛剛說的,您手中的香火太少了,二來……」
  
  說到這里笑面小鬼插言,一貫的那副德行,神情輕蔑言辭刻薄︰「那麼少的一團,還獻寶似的舉著,不嫌煩人麼。快收了專心趕路吧!」
  
  「這種香火我有不少,」蘇景五指攥拳,收起了手中的那一團︰「若真對你們有好處,就送你們一些。」
  
  笑面小鬼一哂︰「且莫說修煉,就是本王以前一餐飯,也得吞它個三五里的香火。」說著,小鬼吊起眼角看蘇景,仰著下頜對蘇景道︰「你能有多少?拿出來與我瞅瞅?」
  
  話音落,蘇景揮手。
  
  下一刻,啊的一聲怪叫,第二次笑面小鬼自躺臥之榻一躍而起,他是鬼,卻是一副真正見了鬼的模樣,目瞪口呆死死盯住天空。
  
  蘇景好說話,想看就給看,他那一揮手︰眾人頭頂天空不見!幽綠色的蒼穹被徹底遮蔽,滾滾青煙變作新的天幕視線所及、無盡長空,盡數化作香火,蘇景的香火!
  
  「放出來的這些,不到兩成。」蘇景真沒客氣,實話實說。
  
  莫說見過,就是做夢笑面小鬼也不曾夢到這麼多的香火、怪叫過後愣上半晌,仍是怪叫︰「不可能!你哪來的那麼多香火!」
  
  在幽冥,蘇景是小九爺、是大判官;在人間,他是離山弟子還是佑世真君!
  
  早在大洪立國之前,蘇景在人間便有無數長生牌位供奉,到他第二次救下真頁山城,更是被洪皇帝奉為神君,修祠建廟依為皇教、國教。
  
  本就有《屠晚》流傳大江南北、又加上朝廷刻意扶持,『佑世真君』信徒無數,再經過數百年積累,蘇景的香火何其磅礡,當世無人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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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22:37:48 |只看該作者
第四三五章  惡人何在,可有我惡
  
  
  自從來到幽冥,蘇景便發覺自己身上多出了一樣東西︰香火除非魂飛魄散,否則陽世間所有供奉於他的香火都會在、永遠在。不過這種東西在陽世中無以察覺,它們是蘇景的,可蘇景以前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樣東西。
  
  但是進入幽冥後『香火』化形顯現,變得能被看到,蘇景自然也就曉得自己身體里還有這樣一片『怪東西』。
  
  香火多卻全無分量,藏於體內,對他沒有絲毫影響。
  
  是好東西,但自己全無用處,若能助小鬼療傷或做精修之用,蘇景肯定不會吝惜。不成想笑面小鬼驚訝過後,全無領情的意思,從鼻子里哼出一聲︰「顯擺無聊!再多你也用不了,有本事去那些香火祭煉了啊?那樣的話救出淺尋的成算立時大增。」
  
  說完他又躺回榻上去了,眼楮一閉,不再去看那滿天香噴噴的香火。
  
  「啟稟小九爺剛剛小的話未說完,其一之後,還有其二。」趙鐵瓶開口,繼續之前話題,給蘇景解釋道︰「這其二嘛您這些不是無主的香火,供奉之人在焚香禱念時,心中想的、念的,都是您老人家,所以我們也只有眼饞的份,卻是無福消受啊。」
  
  話說完蘇景就明白了,難怪小鬼不領情,享用不了的香火再怎麼多也沒有用處。
  
  弄清楚香火事情,蘇景沒再說什麼,分出一段心神投映去了罪惡天。
  
  黑獄之中祭煉暫停,烈火歸爐諦聽緘口,獄中惡鬼自被封印於此就從未有過如此祥和的日子︰以前日日煎熬,今時不再受苦,何異置身於仙庭?
  
  罪惡天中亂得不像樣子。無數惡鬼大笑大鬧,一邊長舌翻卷舔舐身上傷口、一邊回味方才的惡戰殺戮,群情激奮。
  
  損煞僧兵忙忙碌碌,按照蘇景吩咐,正在計算『耳朵』、對參戰群鬼的功績做仔細統算。
  
  見主尊駕到,黑獄很快安靜下來,千萬目光盡數集結到蘇景身上。
  
  蘇景先望向僧兵首領,不等說話那個凶僧就應道︰「已經算過五耳功勞兵卒,其他還在計數清算。這件事會費些功夫。」
  
  數耳朵的僧兵共有兩千多人,乍一看人是不少了,可也得分和誰去比。黑獄中關押的是一片凶魂汪洋,它們剛剛和另一片惡鬼大海打了一場鋪天蓋地的大戰那些耳朵要扔出去,怕是能填了一座湖再堆起一座山。就憑損煞僧兵去數,一時三刻有不了結果。
  
  最可恨的,孝袍鬼凶殘又狡詐,說好的只看右耳,它們還弄了不少左耳來充數;個別特別狠辣的,見自己只收集到敵人兩耳或四耳,差了一只『過線』。竟不惜忍痛撕下自己一只耳朵。損煞僧兵不止要點數、還得費心費眼的去鑒別耳朵真假,效率就更低下了。
  
  蘇景點點頭,問︰「割五耳的有多少?」
  
  「三千七百六十人。」凶僧應道。
  
  蘇景稍作遲疑後,吩咐道︰「其他無需再數了。」
  
  蘇景是主上。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僧兵首領直接點頭應命,不過一眾凶僧還是微微皺了下眉頭。凶僧都是行伍出身,對軍中事情最是清楚不過。帶兵打仗為將者當言出法隨,最忌朝令夕改。尤其是事先頒布的獎賞一定須得兌現。
  
  孝袍鬼兵受黑獄所制,嘩變噬主是萬萬不能,但講好的條件不做準了,至少會影響軍心,下次誰還為你賣命。
  
  果然,獄中群鬼聽說不用再數耳朵,個個都沉了臉色,再望向蘇景的目光也變得陰鷙。
  
  猛然一陣雷霆般的嘶吼,蜷縮於黑獄一角、原本百無聊賴的諦聽查探鬼物心生戾氣,站起身來開口吼喝,周身上下燃起金色怒焰,雙目如炬巡視萬鬼。
  
  平時蘇景都在外面,諦聽才是這罪惡天內最凶狠的『牢頭』,它一發威,孝袍鬼軍無可抑制地恐懼。
  
  而這許多年的祭煉,諦聽封經印的氣意早已和罪惡天勾連一起,鎮獄神獸一怒,黑獄也頓時有了反應,內中一座座高十七丈、擴五丈的巨大煉鬼爐轟然火起,烈焰於爐中騰騰翻滾,火焰躁動之聲如怒海拍岸!
  
  孝袍鬼心有不甘,可是自從他們被攝入黑獄的那天起,就日夜受苦飽受煎熬,對獄中煉爐的畏懼已經烙於本能蘇景此刻也沉了臉色,罡天主人於黑獄中威嚴無邊,他沉面何異天震怒!群鬼的凶氣頃刻被打壓下去,一個個噤若寒蟬、紛紛低垂目光再不敢怒視蘇景了。
  
  又等了片刻,見再無一鬼敢露猙獰,蘇景才滿意點頭,冷聲開口︰「以前小看你們了!讓爾等打仗時本座才明白嗜血殺性深種於根骨,惡鬼就是惡鬼,永無受教轉善之日。」
  
  世上生靈,再如何良善之輩,也有歹毒心念;再窮凶極惡之徒,也會有善良時候唯獨蘇景黑獄中這群孝袍鬼,它們活於天地間,卻並非自然造化孕育而來。所有黑獄惡鬼,皆為人間惡念化形轉生,從心到性從根到皮統統都是惡、極惡。
  
  所以他們見血成狂、所以他們把生死毀滅的大戰當做狂歡。
  
  佛門有雲︰天下無不可渡之人。黑獄中的孝袍厲鬼卻是來自剎天摩、來自佛門大慈悲的『反面』,他們自存在、轉生之日起,就破了佛門『無不可渡』這一偈!
  
  這些鬼,無可教、無可渡、無可改,生來為惡、至死不悔。
  
  蘇景聲音冷︰「本座平生最恨為惡之人。不過公平以論,爾等皆惡人,卻還沒機會作惡,倒算不得為惡之人。」黑獄所鎮凶物盡數從『剎天摩』而來,可剎天摩剛剛飛臨九霄就被蘇景破掉了此刻蘇景面前無數猛鬼,千真萬確的『惡人』,但他們還沒來得及真正作惡就被降服了。
  
  「今日之戰本座都看在眼中,」蘇景聲音不停,語氣冰冷依舊。仿佛全無情緒,不過言辭上變了調子︰「煌煌大勝,人人有功,戰場之上你等不曾負我,我必不負諸位。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去數勞什子的什麼耳朵。」
  
  「一只耳朵如何,三只耳朵怎樣,五只耳朵等等之前所說,盡歸一句︰今日入戰者皆得五耳之功。罪惡天煉獄之火,再不為你等而起。」
  
  聲音剛落群鬼嘩然。偏偏蘇景始終用的是『捕快刑訊、判官問罪』的森冷口氣,忽然說出如此恩賞,孝袍惡鬼都還道自己聽錯了才一亂,諦聽便大怒咆哮。惡獸嘶吼橫掃四方,立刻把群鬼騷動鎮壓下去。
  
  蘇景則又重復了一遍,語氣、聲音全不變,字字出口寒若陰風︰「罪惡天之火,再不為你等而起!」
  
  聲音再冷又如何,再不對他們做烈火焚燒,從此免去可怕煎熬。這厚賜無異是一場新生!
  
  霎時間罪惡天中歡聲雷動,千萬惡鬼狂呼雀躍。
  
  蘇景卻一反常態,只給了他們片刻歡喜,便厲聲叱︰「與我收聲!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此刻面前。不是妖精部下更不是離山同門,它們是至穢至凶的戾鬼,蘇景分得清澈得很,在它們面前不可有絲毫仁厚。
  
  黑獄大老板一聲叱喝。群鬼莫敢不從,忙不迭閉口收聲。罪惡天內重新安靜下來。隨後蘇景揚手,一根烏黑長棍自他手中呼嘯而出,『咚』的一聲悶響中,穩穩插於黑獄正中︰歡喜羅漢法棍。
  
  在離山的時候,兩截歡喜羅漢棍被置於天烏劍獄,蘇景以煉化罪惡天時,也總會分出一份陽火來重煉棍子,歷時百年終於斷棍重合,除了原先斷裂處多出一道金紅煆痕,歡喜羅漢棍看上去與原來一般無二。
  
  當然,法棍最最神奇的『添一般變化、多一條性命』的效用不可能再復原,但法棍其他玄通不變,揮舞之際風雷動蕩,佛家降魔巨力滂湃凶猛。
  
  法棍直插黑獄地面,蘇景繼續道︰「戰前本座有言,立五耳之功,兩條路任選其一,或者你等轉世投胎去;或者追隨本座。」
  
  「非得說明白不可的,你們惡念中生,想要進入輪回實非易事,即便投胎為人,受今生所累,來世多半也會受苦,不過我也當盡我所能,做功德也補你等罪業,再請當世高僧施法超度,你等放心,該我做好的事情我不會有絲毫怠慢;另個選擇,想要追隨於我的你們當知我乃離山傳人,承天護道義不容辭!」
  
  蘇景把話鋒一轉,又兜回到『惡人說』︰「爾等天性至惡,指望你們去做仁義之師、護天神兵純粹白日做夢了,不過本座還記得另一句話」說到這里,第二次揮手,一團陽火飛旋而起,向著黑獄中心豎起羅漢法棍打去。
  
  同個時候歡喜羅漢棍領受蘇景心意,於瞬間之中暴長,長長長!
  
  棍長五十六丈,那團陽火擊中法棍並不崩碎,化作了一道火蛇,繞著法棍迅速向上攀去,眨眼後陽火抵達法棍頂端,猛地一震,迎風招展開來,赫赫然一盞烈火大旗!
  
  軍旗!
  
  旗分兩面,熾烈艷紅本色,陰慘慘雲紋襯底、背面一副三足金烏、昂首展翅烈烈生威,正面三枚如驕陽金輝顏色的巨大古篆陳列於大旗——惡人磨。
  
  蘇景說出了後半句話︰「惡人自有惡人磨。」
  
  「爾等至惡,寧死不行善,無妨;爾等嗜殺,飲血如瓊漿,足矣。既是天生惡,便做惡中惡!便作『惡人自有惡人磨』中那磨小惡人的大惡人!」
  
  「旗為號、旗為名,今日本座立此旗、建此軍,惡人磨,即為我罪惡天雄兵!」
  
  「追隨本座,歃血於『惡人磨』旗下。入我軍中,再不計較前身過往,再不是這黑獄囚徒,再不是本座煉獄凶渾,旗下軍卒個個是我蘇景兒郎!」
  
  「何必刻意行善、管他天理如何,『惡人磨』所過之處之問兩句︰惡人何在?可有我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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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四三六章 過江

黑獄再亂!孝袍鬼都是有靈智有情緒的活物,自轉活到現在,從來都是以惡為豪,聽得『生來惡、惡中惡』『惡人何在、可有我惡』這等撩撥之詞,凶性迸發引頸長嗥。

    仍是只給片刻喧鬧功夫,蘇景就再度嚴聲叱喝,又繼續道:「我家兒郎個個窮凶極惡,惡人磨軍不行善。可磨惡人、除惡人即為善行義舉!以罪惡身、行殺戮事,最後卻還添了功德,就算再轉世,也有望過上好日子,這等好事也只有惡人磨軍中才有吧當曉得,我替你等行善贖罪,又哪裡比得上你們自己救自己。」

    這也是一重關鍵,除非修成絕代凶煞、以鬼道破天道飛昇仙庭,否則說到底眾鬼還是要轉世投胎的。若能為自己攢下幾分功德,來世裡也能少受些苦。不過,即便蘇景以為對這些凶物足夠瞭解了,其實還是輕視了他們對蘇景的說辭,眾鬼並沒太多反應。

    來生如何他們才不理會。哪怕轉世變成屠夫刀下豬牛、變成陰溝中永不見天日的老鼠,他們也不當回事。

    真正兇徒,只殺今生、不修來世!

    眾鬼興奮依舊,不因『功德轉世說』動容,仍沉浸於『惡人磨』的亢奮中惡人何在?可又我惡?

    蘇景見狀眉峰微挑,暫時沒再說什麼,而是又一揮手,古怪異香瀰漫黑獄,蘇景放出一些『香火』。

    規模遠不像在外面對小鬼『顯擺』時那麼驚人,但也足夠磅礴厚重,青煙滾滾蕩蕩,把列陣於蘇景身旁的損煞僧兵盡數沉浸其中。

    這香火他自己用不了,外面的鬼物用不了,但損煞僧兵是認主的猛鬼,只要蘇景願意他們皆可享用主人的香火。

    僧兵首領自然識貨,霍然大喜:「多謝我主!」

    對僧兵,蘇景是另一幅神氣,笑得輕鬆:「沙場建功,當得此報,我才該說一聲:多謝。」

    香火浮動,兩千餘僧盡數端坐,全力行功吸斂香火。即便他們已得釋家教誨,都修得不因外物而亂心神,此刻凶僧面上仍是無邊愜意。

    只有首領僧不曾坐入香火中,強忍誘惑侍立蘇景身邊。

    對面群鬼乍見香火,先是齊齊一驚,隨即全都面露貪婪,目光中渴望與羨慕並存,死死盯住正『享受』的損煞僧兵。

    蘇景轉目群鬼,神情又復陰冷下來:「今日戰後,真正繳上五耳者來我面前。」

    三千七百六十頭惡鬼出列,群鬼中最最強壯、兇猛的一夥,集結於蘇景面前。

    蘇景再揮手,玉露金風有如實質,陰慘慘的一團在黑獄中席捲呼嘯,片刻後突兀炸碎,化作三千七百六十箭,自半空裡傾瀉而下,一箭中蘇景面前一鬼。

    風之箭自惡鬼天靈射入,直入體內!

    三千餘猛鬼先是面色痛苦,身體篩糠般顫抖,但盞茶功夫過後肉眼可見他們的身形暴漲大師娘的風法是真正陰風,與喪物修元相通,蘇景此舉無異灌頂,這是三千七百六十『執五耳』惡鬼的獎賞。

    大赦黑獄對孝袍鬼兵來說是天大獎賞,可對這三千多本就『過線』的惡鬼並沒好處,那它們之前豈不是白拚命了?能割回五耳的惡鬼算得骨幹、中堅,蘇景自不能虧待了他們。

    群鬼身形暴漲一倍有餘後,於它們的印堂正中,多出一道陰云紋。蘇景轉回頭又對凶僧首領道:「『惡人磨』成軍,諸般事情都要拜託你了,軍中大小將領,先從面帶云紋人中甄選。」

    三千多惡鬼得了蘇景的陰風灌頂,本就滿心歡喜,又聽說還能做官,更是亢奮了,其中大半不懂規矩,立刻引聲歡嘯,另有三成多些心思機靈,顧不得歡慶馬上俯身在地,口中人言攙著鬼話,亂鬨哄地謝主上恩賜。

    蘇景擺手揮退了它們,另起話題重新開口,對所有惡鬼道:「你們都應曉得吧,我帶你們來了什麼地方:此間已是陰曹地府。」

    「陰陽兩界,陽間由人做主,陰世惡鬼把持幽冥世界,才是猛鬼老巢。」說到這裡,蘇景的語氣稍變,不再那麼平平靜靜,多出了些情緒,輕蔑有之、對敵輕蔑,驕傲有之、以己自豪:「給你們看一件有趣事情。」

    說話間,離山劍袍除去,判官袍顯現,紅袍大判又把手一揚,亮出了判字令!

    這件袍子的本相,陽世中人見了也不識得,只會覺得氣息古怪,好像神婆巫漢的穿著;可獄中群鬼生來就有冥冥天知,無需別人告訴它們自然就認得這一品大判之袍、知曉除非大判官否則穿不得它。

    「本應陰間才有的判官,陽間居然也有一個,我便是。」蘇景笑了,但不像他平時的笑意那樣輕鬆清透,此刻他面上笑容陰冷,倒是頗有些小相柳的神髓,加重語氣:「陽間的判官,來了幽冥。」

    「更有趣的,我非孤身而來,還帶了你們。一個一個,都是惡鬼,卻也和陰間沒有丁點關係。這罪惡天中、惡人磨旗下,全都是人間的鬼!」

    「不來也就算了,可既然來了,我就忍不住想比一比,究竟是陰曹的閻羅執法如山,還是人間的判官更鐵面無私;究竟是陰間的凶魂法力無邊,還是人間的惡鬼更窮凶極惡!」

    「我下幽冥有要事在身,為達成所願必有連天惡戰!其中前因後果你等不必琢磨,連我自己現在都不做多想,來日惡戰,我之所願所求、諸位所願所求:此間鬼物在幽冥住得太久,怕是都記不得陽間的事情了,惡人磨須得給它們提個醒、讓它們再記起人世間的一句老話」

    金風元基體內行轉,瘆瘆風元注入聲音,蘇景再開口時語氣陰冷,短短一句話寒意無邊:「過江不是猛龍,不過江。」

    轟轟大響怪嘯衝天,萬鬼長嗥,縱聲喝應!

    陰間是鬼疆魂域?陽間也有惡鬼,陽間鬼下幽冥,爺爺們過江、來了!

    這次蘇景未在制止鬼物吵鬧,收了語氣中的陰冷,回覆平平淡淡的調子:「軍旗為界,不願再戰者絕無勉強,置身大旗西,待我重返人間,著手安排你等轉世投胎;願入『惡人磨』,願隨我征討幽冥者,置身大旗東,來日裡與我同路、在這幽冥世界掀他無邊殺戮!」

    惡鬼啊!血肉即為盛宴,管他誰的血;殺戮即為狂歡,哪怕損喪了自己的命!本就兇殘之輩不重來生,又聽得『惡人何在』在前、『猛龍過江』在後,群情澎湃,嗷嗷怪叫著,大小鬼物幾乎全向著大旗東側跑去。差不多同時個時候,蘇景又是一字大喝:「賞!」喝聲落猛揮手,異香散起,萬道青煙流轉,浩蕩香火自四面八方注入罪惡天,向著洶湧而來。

    所有置身大旗東、願隨蘇景征戰惡鬼盡得香火重賞!

    群鬼早被煉獄烈火烙上了金烏印記,算是罡天附庸,自也算得蘇景手下,損煞僧兵能享受香火,它們自也可以。

    黑獄惡鬼瘋了,喜瘋了、樂瘋了、亢奮激動的瘋了。

    罪惡天中亂做一團、鬧做一團、瘋狂做一團,鬼如潮湧向戰旗東,撲入香火縱情享受。到了最後,無數孝袍鬼都入『惡人磨』,就只有一個鬼留在了戰旗西。

    瘦骨嶙峋、身材矮小的鬼,身體有三分透明,虛弱以及、勉強維持著沒有魂飛魄散的弱小喪物,孤零零一個站在戰旗西。

    如此醒目,蘇景想不留意都難。而再看過一眼後蘇景面露詫異,他認得這頭弱小鬼,伸手一招金風捲了過去,將唯一不願從軍的鬼帶到身前:「你還沒死?」

    這頭虛弱鬼物,算起來是蘇景將黑獄煉做罡天后第一位『客人』,曾在西海深處把蘇景一行打得苦不堪言,前為玄天大道第三高手朔月天尊、後為大邪佛點化成為邪廟護法的帝釋天。

    惡鬼們撲身於香火大吵大笑,蘇景不再去管它們,繼續問身前小鬼:「該叫你朔月,還是帝釋天?」

    小鬼搖了搖頭:「本名燕無妄。」

    『帝釋天』被投入罪惡天后,肉身早被烈焰煉化成煙,魂魄繼續受煉,本來早就會魂飛魄散,但此間主持祭煉的是那頭諦聽,獸心兇猛,又知此人曾險些殺掉蘇景,刻意改用『文火』,讓他受盡煎熬,一直留到了現在。

    可以說,此人已然死了,但魂魄被拘押罡天未能轉入輪迴。一死百了,對他以前罪惡蘇景也無意追究,只是有些好奇:「還在記恨以前,不想替我打仗?」

    燕無妄忽然笑了,自身上摸索了一陣,是鬼魂、可動作與將死老者無意,吃力、顫抖著摸出了一隻耳朵,右耳:「日前一戰,我就拿到這一隻耳朵還是撞大運,碰到了一個耳朵齊全的薄衣鬼頭。想是有人一斧子把他的人頭砍飛,亂軍中沒能再找到、割耳,便宜了我。」

    說話時,燕無妄笑容苦澀。

    曾是一方強者,駕前有精深大修聽命、身後有強大勢力依仗莫說後來做了帝釋天,就是以他『朔月天尊』的本事,翻手間千百薄衣鬼兵灰飛煙滅!

    可如今,他連一個最最普通、最最羸弱的薄衣陰兵都打不過。

    想要一隻敵人的耳朵,過上幾天好日子都得靠運氣。

    其實他能從上一場惡戰中活著回來,已經是天大運氣了。

    頗有些像那時仙鰍宮中的無雙城主,心灰意冷,莫過英雄遲暮。人人皆如此,此事無關正邪善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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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四三七章 進得出不得

燕無妄拿著耳朵,對蘇景道:「看我的手拿著一隻耳朵都在發抖,還能再拿得動刀麼?還能幫你打仗麼?」說著,他手一鬆,把耳朵丟到地上,罪惡天不受這等腌臢物,立刻一道火焰流轉出來,把耳朵焚化成煙。

    「再說,我和它們不一樣的。」燕無妄望向香火中亂撲亂跳的群鬼。

    燕無妄不是天生惡鬼,他本是人。那些惡念中生的怪物不看輪迴,他卻豔羨來世。跟著燕無妄又把話鋒一轉:「我以前領教過你的手段,正道高人,行事卻偏佞無恥。」不是好話,但他語氣輕鬆,並無責怪或記恨的意思,只是想到什麼說什麼:「倒是我沒想到的,你『鬼話』說得也這麼好。」

    蘇景點點頭:「你看出來了?」

    屍煞阿二追隨淺尋來到幽冥幾百年,時候不算短暫,但他畢竟不是本地土著,且最近幾十年都帶兵在外,不曾和肆悅鬼王打過交道,只知對方兇猛,卻不曉得具體差距如何;可是笑面小鬼不同,蘇景與他匯合後,迅速瞭解清楚,肆悅鬼王勢力龐大凶兵萬萬,之前打過的薄衣鬼與之相比,小溪見於雄川吧!

    實力相差懸殊,解救不津希望渺茫。未來將是凶險至極的戰事,若士氣不足就更沒成功希望了,蘇景非得把自己麾下惡鬼的凶性真正挑起來不可,這才進入黑獄好一番鼓動。

    什麼可又我惡、猛龍過江,都是鬼話。言辭蠱惑、恩威並施,一切一切只為即將到來的惡戰。

    燕無妄被煉化到現在,肉身、修為被盡數奪去,但同時他因修行邪魔功法、受邪佛點化而侵染的虐戾、殺意也都洗煉乾淨,神志重歸清明沒了力量、沒了殺心,他又做回了未入道前那個天資卓越、心思通透的『人』,是以目光清澈、看透了蘇景的想法。

    燕無妄又問道:「鬼話,就不用太計較了。」

    蘇景明白他指得是什麼,笑了笑:「放心,鬼話是為撩撥凶性鼓舞士氣,但說過的話也會算數的。此間事了我會助你再入輪迴。」

    燕無妄沒有放心的樣子,正相反,面上、眼中滿滿的懷疑離山小師叔是不是守信之人,他當年可領教的清清楚楚。

    不過他沒多說什麼,或許是覺得自己現在也根本沒有再質疑的資格,燕無妄淡淡兩字:「多謝。」又對蘇景躬身一禮,轉身走回罡天深處。

    那邊廂,萬鬼歡騰;這一邊,只有他一個,席地而坐,目光淡漠看著眼前一切。

    這個時候損煞僧兵首領來到蘇景面前:「再點兵出戰時,主公儘量選個大場面,『惡人磨』這樣的情形,寧直落虎群、也不可一隻一隻的打蒼蠅,會消磨士氣。不用擔心陰兵勢力大突然出現惡人磨會怕,鬼崽子們瘋的。」

    蘇景把那道心神從黑獄中收回時,十六駕馭龍輦早已衝殺多時了——離開孤城,向東飛馳不久便遭遇敵軍。

    不再是薄衣旗號,血色旗血色甲,飛天者以血云為乘、地行者以血河為駕,笑面小鬼指點的明白:肆悅麾下兵卒!

    此刻遭遇的敵軍還談不到什麼規模,一隊隊數百至千餘人不等,不過是游弋於戰場之外的巡遊小隊罷了。

    比起真正的肆悅主力,這樣的隊伍不過浩瀚大湖外中飄出的小小水珠!可就是這樣規模小得不值一提的隊伍,帶隊將領的戰力已經不遜於中土四、五階的修家了,甚至蘇景還遇到一個修為堪比離山內門弟子的鬼校尉。

    而另一重:笑面小鬼的孤城距離不津一千三百里遙遠,蘇景一行才啟程多長時候?飛出來還不到兩百里。

    既然遭遇敵人的巡遊小隊,便說明距離戰場不遠了。相距不津還有千多里的時候,就逼近戰場了?那不津之戰、鬼王肆悅擺開的戰場會有多大!

    現在還無需喚出黑獄大軍,只憑十六駕龍在前方開路足矣,可是東方戰場上那份難以言喻的雄渾氣勢已然催面而來無形卻有質,蕭殺氣意蘊於無聲,不知何時就會化作九霄驚雷!

    向東,越前行遭遇的敵軍阻截就越頻繁,遭遇的『小隊』就越彪悍,且漸漸開始遇三兩支隊伍同時出現配合攻殺,蘇景又把『六合青龍十三煞將』放出來助戰。

    也是這個時候蘇景才留意到,六條蛇外加十三頭鬼身,比著相鬥薄衣軍時實力猛漲一截,雖然遠不到提升一重塔的地步,可比著他們以前,實實在在高明了不少。

    阿二曉得蘇景的疑惑,從旁邊解釋道:「環境使然,屍煞於幽冥天地精進迅猛,這一重就連主上先前也未曾想到。尤其殺伐惡戰,凶魂猛鬼的戾氣於屍煞是絕佳補品。憑著那份戾氣,甚至可破『屍殺三品』之界。」

    不等蘇景說話,三屍就一個接一個恍然大悟:「難怪!」

    陽間喪修早有斷言,以修家法蛻祭煉屍煞,最高成就會比修家在世時的修為低上三階。生前第十境的大修,被煉做屍煞七重塔已是極致。小師娘身邊十二頭『七重塔』便在此例。可如今阿二已經是十重塔的凶悍煞物了,能突破極限,全是拜幽冥中數百年殺伐所賜。

    「少主的十三煞將,是巔頂猛鬼施法、以至陰氣脈凝塑而來的鬼身,就煉屍一道,它們的資質遠勝末將十二兄弟,如今來到幽冥,前途不可限量。」

    蘇景點點頭,沒多說什麼。所有事情都等救出小師娘再說吧,也許過不多久,連『少主』都要交代在戰場上,哪還談什麼屍煞的前途。

    十六忽忽怪叫著,小小身形來去如電,所過之處惡鬼盡遭穿身噩運;巨龍屍煞緊隨其後,一陣陣咆哮中猛衝狠撞爪揮口咬,鐵軀所至陰兵鬼將碎屍散落如雨!

    『六合青龍』『十三煞將』則緊緊貼護於云駕四周,於衝到近前的陰兵廝殺越向前行遭遇的敵人便也多,行進變得愈發艱難,忽然間一聲大吼,惡臭屍氣沖騰,阿二也告出手,援手十六一行,為蘇景云駕開路。

    三屍哇呀怪叫一聲,捏著鼻子就衝出云駕去了,太臭,實在受不了。既然出去了,他們也就不再閒著,轉眼劍氣縱橫,殷天子結陣,掃蕩攔路陰兵。

    但也只順暢一時,陰兵悍不畏死,他們領奉了將軍嚴命要守護戰場外圍,見了蘇景的云駕,寧可不敵身死也要上前阻攔。

    幽綠天空下,那一盞金紅云駕顯得無比渺小,四下里密密麻麻的血甲陰兵飛蝗般云集不斷終於,熾烈火光一掃幽冥晦暗,蘇景動法、烈火當道!

    火煌煌,滿是振奮之意,可笑面小鬼看得直皺眉:「你一介主帥在外面拚命,留著那一窩鬼在家裡享福,莫不是腦子壞掉了吧?」

    「中土兵法有云,寧落虎群不打蒼蠅!」蘇景回答的理直氣壯。小鬼懵:「什麼老虎蒼蠅,說得什麼啊。」

    蘇景哪管他聽不聽得懂,一邊催動金風、陽火兩眼神通大開大闔狠狠衝殺,一邊遠眺東方。以他的修為,早就不受昏暗天空所限,一眼望去數百里盡收眼底,可東方他看不清。看不到肆悅鬼王真正的大軍,視線盡頭只有灰濛蒙的一片,似是藏了一座乾坤、又彷彿什麼都不存。不用問了,會如此必是法術緣由,有猛鬼施法設禁,把東方清情景遮蔽起來。

    便是如此,廝殺決絕中不停前進、不停想東方眺望。或許是身處性情相似,蘇景忽然走神了:西海邪廟,君王一劍後,天海間顯現出的異象,遠古時江山劍域弟子一路向東、一路眺望東方

    他們的東方有什麼?

    蘇景還不知道。他只曉得自己的東方有不津,他今日一身本領幾乎有半數因她而起的黃裙淺尋、小師娘。

    東行緩慢,再到後來,一支一支巡遊小隊已經沒有了界限,彷彿河水中嗅到了血腥氣味的水虎魚,成群結隊、四面八方,數不清多少小隊堆積一起,漸漸浩蕩大軍,可蘇景仍不開獄,只有蒼蠅、都是蒼蠅,他還沒見到虎群!

    五百里,四天。

    自孤城向東,五百里路,整整用去了四天時間,終於,行至『盡頭』。

    當然不是抵達目的地,孤城東行五百里,相距不津還有整整八百里路程;此刻蘇景等人抵達的是『視線的盡頭』、之前蘇景人在遠處時望見的那一片『灰濛蒙』。

    灰濛蒙的大霧籠罩於幽綠天地,目力難穿五感不透。

    灰霧浩浩,籠罩範圍無可測,自地面直直蔓延到蒼天穹頂。只有笑面小鬼是識貨的:「肆悅鬼王的封魂煙,籠罩之處於他家兒郎醒神清心,可猛提戰力;與外人也沒什麼,就是進得出不得。」

    四天以來,蘇景第一次停步,並非膽怯,而是要弄清狀況:「什麼意思?」

    「外面看是霧,進去的時候輕輕鬆鬆全不是阻隔;入內後,卻置身鋼頂鐵壁,肆悅鬼王凶了無數年頭,曾遭遇強敵無數,據說沒有一個能進去後再破壁而出的試試?」

    「那就試試吧。」蘇景云駕猛震,衝入大霧中。

    當年下山追查邪魔外道,雙雙歡喜寺中骨頭陀暗算扔進栽頭法壇;當年劍冢采劍,被妖人施展『宇』之玄法封了出口;當年南荒溺春大祭,成了貢品獻祭於大聖識海;當年探險西海,把剎天摩當成了摩天剎,誤入邪廟;當年進得去出不來的地方,蘇景進得多了,也沒見哪次出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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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八章 煞血
一路阻攔、蜂擁匯聚的巡游鬼軍反倒不做追趕了,前面不再是他們的管轄范圍,至此職責已盡,那朵金紅云駕上的敵人進了大霧,和巡游陰兵就再沒有丁點關系。.

陣陣號角響起,血色云駕飛射四方,小隊歸回原來的編制、原地散去。

同個時候,罪惡天中戰鼓雷動!

鼓聲自天上來、自蘇景來,這是戒備、集結之令,諦聽抬頭昂昂嘶吼催促群鬼備戰,惡人磨旗下千萬猛鬼既沒有新軍參與大戰前的恐懼忐忑,也不像老兵入陣時那般肅穆蕭殺,他們歡呼。

又到了狂歡時候,他們跳腳、捶胸、大樂、引頸著歡呼!

罪惡天內猛鬼齊嘯,若瘋癲、如狂魔。

蘇景則全身戒備,所有好劍、諸般神通法寶都蓄勢以待。之前散在四周開路、抵擋巡游陰兵的十六、三尸等人盡數回歸云駕,以防敵人霧中偷襲。但出乎意料的,還未等待敵人襲殺,他們就已經穿霧而過!

大霧如碗倒扣。

霧氣只是‘碗壁’,不過薄薄的一層,以蘇景云駕速度,彈指功夫足以洞穿。

金紅云駕上眾人眼前霍然開朗,自蘇景以下所有人,個個大吃一驚!

向下,沒有地面,只有無盡血海,滾蕩洶涌;抬頭,不見天空,血色怪云籠罩一切,層層流轉;平望,血天、血海中間兩道奇景:自上而下血雨滂沱,正下得兇猛,云中血入海;自下而上,一道道‘龍取水’的颶風,把海中血又拔送云內。

不見肆悅陰兵,只有滿目血色淋漓,這片乾坤滿滿鮮血!

蘇景目光閃爍:“這就是肆悅鬼王的血煞大陣?”

笑面小鬼沉沉點頭,肆悅的拿手好戲,啟程前他早對蘇景說明白了。

肆悅鬼王精通血煞奇術,陰兵新征入伍后,都會被他浸入煞血池煉化。煉足四四一十六年,陰兵實力猛增不說,另外還會多出一般鬼身變化:隨時可化作一滴煞血。聚滴成溪,匯溪成川,再百川聚海,肆悅鬼王坐擁一片煞血汪洋!內中每一滴血都是他的兵。

據說兩千年前,曾有幾家小鬼王對肆悅不滿,暗中奔走拉攏同盟,最后約齊大大小小二十一座勢力,結做生死盟共討伐肆悅老鬼。可就在他們起事當天,各家集結大軍準備出征時,肆悅鬼王將二十一張鬼符兵符丟入自己的煞血汪洋。

血海咆哮猛震,大浪轟動中,分出二十一道血色大河,一路奔騰席卷直搗敵人巢穴。不久功夫二十一家實力盡滅,從鬼王到兵卒,統統被血河淹沒,尸骨無存魂魄湮滅!

這就是肆悅鬼王的實力了,等閑戰事,揮揮手隨便從自己的海中派出一條河,然后……就沒事了。

而將身高盈丈的陰兵化形為一滴血,好處也絕不僅僅是省地方,陰陽兩界里,彼此間最最相融無間的莫過于水,兵化血、血相融,彼此間的默契和諧、作戰時的配合呼應無以倫比。

論單兵強悍,肆悅鬼兵都經過十六年秘法煉化,遠勝別家;論軍陣配合,肆悅的血煞大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更是等閑鬼王無法比擬!

蘇景蘊足目力向東眺望,金烏之眼穿透層層血色,遙見不津、正綻放著寒冷光芒的小城……肆悅軍馬猛攻如潮,以不津為心,空中血云、地面血海都在瘋狂旋轉,一上一下兩道殷紅巨漩觸目驚心。

瘋旋中,血海中涌起一座座巨浪。駭浪如山,遠遠比著不津城更巨大、更巍峨!浪轟涌,決絕而兇猛,接踵狠拍小城。比著暴風驟雨更急促的攻勢,之間全無間歇,前一浪沖擊未消、后一浪又已拍到。

天上的攻勢正相反,不似血海那樣四面強襲,無邊血云凝聚、落下的攻勢不過一只‘碗口’吧:沙漠上的‘黃龍卷’,大海中的‘龍取水’……血云攻勢便是如此,血云瘋轉結化一道煌煌天颶,足以將萬仞高山連根拔起的鮮血龍旋。

灰色霧氣籠罩方圓兩千里戰場,血海、血云都一樣,前撲則后繼,后面的‘新血’不斷涌上替換前線的‘舊血’。另外海、云間的暴雨、龍取水,則是兩個巨大兵團間的交替呼應,互相支援彼此輪替。

細節誰都看不懂,但任誰都明白,這是一道磅礴陣法。入道以來蘇景經歷過數不清的惡戰,但以場面而論,今曰所見前所未有、前所不及!

早在幾個月前,肆悅對不津的猛攻就已經開始了,至今不曾停歇過一時半刻。可即便如此,即便天海成狂,那座小城依舊是這幽冥中最頑固的礁石,它堅強倔強;即便鮮血顏色已經充斥、塞滿了所有空間一切角落,仍遮掩不住小城周圍閃爍出寒光。

光芒閃爍的城,像極了一塊寶石!

不津只是幽冥世界一座不起眼的小城,城池本身不會閃爍……發光的是劍:城上天空十丈地方,一柄利劍高懸,劍綻寒芒籠罩全城,任煞血風急浪涌、任鬼兵猛攻如潮,劍不動、劍光不動、劍護著小城和城中人巋然不動!

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劍,杏黃色的劍穗。

但蘇景識得、三尸識得,那就是小師娘淺尋的隨身佩劍!

沖入戰場不過眨眼功夫,蘇景才剛看清周圍一起,前方就傳來了一聲喝罵:“妖人受死!”

三百丈外大海轟鳴,血濤四濺,一個巨人自海中顯身……不知是不是錯覺,蘇景一行都覺得他是‘站起來’的。似乎他原來只是坐著,身形隱沒于血海,此刻站了起來,那深不見底的血海就再不足以遮掩他的身形了。腰為界,腿在海中,身在海上,真正的巨人,天知道他高幾千幾百丈!

一頭巨大鬼將攔路,也是一座海中巨峰橫亙面前。相比蘇景一伙,幾頭小小蒼蠅罷了。

與天海一樣的顏色,巨煞血發血皮血甲。之前蘇景收‘沉舟’、破薄衣、又一路沖殺過來,入戰不津的肆悅鬼軍早得了傳報,知道來搗亂的是誰,無需多問什么,一句喝罵過后巨煞手中令旗一擺,海中一道血虹拔起,直直向著蘇景沖來。

無以形容的感覺,自外面看,涌起的是血水、迸濺的是血滴,也只有置身其中之人才曉得,撲涌而來的是一支大軍,陰兵冥將、萬鬼如潮。

蘇景更沒有話說,置身云駕巔頂把其他人都護在身后,金色陽光自蘇景周身綻裂開來,護身赤炎爆起,化作九九陽鴉翻飛、護主。

陽鴉周圍,一根根金色的羽毛飄零……九九劍羽同顯,九十八根結域相守,與陽鴉呼應,最后一根劍羽則被蘇景捏在了手中,鋒銳直指向前。

還有蘇景腳下金紅色云駕急急如電,向前激射!

浪起,浪攻,蘇景出劍、蘇景前沖,金烏弟子、風火門徒不守反攻,迎向陰兵。

一道飛火神箭沖入飛蝗群中、一柄烙紅鐮刀割入草叢。蘇景沖浪、血煞陰兵鋪天蓋地;蘇景斬浪,陰兵中劍、起火、尸身崩碎摔落如雨;蘇景破浪,盞茶功夫,周圍壓力突兀散去,說不出的輕松,那道血大浪濤已經被他甩在了身后。

于巨煞而言,第一道攻勢不過試探,見蘇景破浪而出鬼將全不驚慌,手中令旗再一擺動,附近血海狂躁,浪濤疊疊……千百大浪轟涌。

一道海浪試探,而后便是千重驚濤涌動,全無鋪墊、陡然增強了千倍的攻勢!前后兩道攻勢,云泥間的落差!

駭浪已起,無數血煞陰兵殺出,但尚未沖到近期那時,蘇景一字叱喝:“殺!”

血色天海中,一桿金紅大旗烈烈飄揚,一面金烏展翅仿若將將破旗沖天;一面燦燦大篆鐵畫銀鉤:惡人磨。

損煞僧兵現、黑獄惡鬼現,蘇景的軍!

讓蘇景不曾想到的,損煞僧和惡人磨有了些變化,裝束上的:

兇僧和群鬼身后,都多出了一面三尺戰旗。這不是蘇景安排,他也不曉得他們背后的戰旗從何而來。

大軍沖出的同個時候,僧兵首領也是開口一聲大吼:“旗!”

損煞僧、惡人磨,軍中所有猛鬼齊齊躬身。蘇景、三尸等人皆茫然,開戰之前先向敵人鞠躬致敬么?

猛鬼又哪會如此周到,下個剎那,所有人背后戰旗激射而去!千千萬萬戰旗,何異于千千萬萬飛梭!那一刻暴發的,是一座遮天蔽海的浩大箭陣啊。

一旗如一箭,鋪展四方、向著四起巨浪橫掃而去。

如箭卻非箭,旗招展、旗靈動、旗子玄光迸射……修行人看得再明白不過,一盞戰旗就是一道神通,殺鬼的法術、誅魔的神通!

一根戰旗喚起的神通算不得什么,了不得二境小修的法術威力,還是山野散修修行不勤基元稀松的那種,可千枚、萬枚、千萬枚匯聚一起,又會是個什么樣子。

蘇景放出了自己的大軍,大軍又放出了連蘇景都不曉得的法術之海。

未完,一聲比著貓叫響亮不了多少的長嗥,一頭比著花貓大不了多少的小獸,隨著惡人磨一起沖出,萬旗飛射之際,小獸疾奔,目光所望正是佇立血海中的那頭巨煞鬼將。

相距三百丈,小獸只跑了五步……第一步,尺半花貓化如巨象身形;第二步,‘巨象’化身小丘之巨;第三步,小丘變作不算太雄偉的山;第四步,‘小獸’已經和巨煞身形相若;第五步,撲到巨煞面前時,如雄師搏兔,身形相比已告逆轉。

‘小獸’形若豹,色烏黑,頭頂獨角、雙耳尖長,蓮花鱗葉寶甲護身,蘇景的牢頭獄霸。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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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22:38:38 |只看該作者
第四三九章  血戰
  
  
  幽冥天地正是諦聽界域,在陽間顯形時黑獄聖獸不過一頭黑色小貓,而陰間發威時它能大逾山岳!
  
  諦聽撲翻巨鬼之際,黑獄凶兵散去法旗也告發威旗招展,青霧升;青霧破,陰雷橫掃四方!
  
  時至此刻蘇景才恍然大悟,他看出了法旗神通的本相︰香火。
  
  是自己留在黑獄獎賞猛鬼的那片香火,被惡鬼煉化做一道神通。一旗一神通,萬旗掀雷暴,鬼將掀起的攻勢盡滅掃滅千重血浪!蘇景身周十余里血海退散,被瞬間清場!損煞僧、惡人磨登場一擊,足足震駭敵軍。
  
  法旗戰法凶猛,但旗子只堪一擊,用過就沒了。下一刻金鐵交鳴直沖天穹,損煞僧兵月牙禪杖入手,急急振鳴不休,結陣於蘇景身旁,等候主人號令;惡人磨萬鬼昂首厲嘯,一手車輪短斧一手解牛快刀,他們哪里懂什麼戰法軍令,尖笑嘶嗥中一窩蜂地急沖向前!
  
  前面有戰團,兩個龐然大物正糾纏。
  
  那巨大的鬼將修持了得,雖然巨大身體的優勢在諦聽面前當然無存,但它怪力驚人,與諦聽翻滾一團,廝打不休全不落下風。不過,才撕扯了片刻,惡鬼便不見了︰惡人磨殺到,真就如大漠中的行軍蟻一般,沖鋒、跳躍、攀爬,幾個呼吸功夫就把巨大惡鬼『掩埋』。
  
  蘇景是黑獄主人,內中鬼物個個都怕他。可相比之下,惡人磨更怕的是黑獄中另一頭怪物︰諦聽。見諦聽與敵人翻滾撲殺。惡人磨不敢絲毫怠慢、一擁而上去給『牢頭』幫忙。
  
  大斧斬入鬼肉、尖刀撕裂鬼皮,拼命在巨鬼身上豁開一個口子,然後惡人磨萬鬼挖!挖那巨鬼的皮肉,向下向下再向下的挖!那頭肆悅鬼將吃痛想要慘嚎,可才一張口,嘴巴里也沖進了千百『惡人磨』,拔它的舌、撬它的牙,還有幾頭惡鬼冒險拋向更深處,用手中利刃戳它的咽喉!
  
  巨鬼又疼又怒,閉口狠嚼。口中吱吱慘叫不迭……
  
  而惡人磨相助諦聽、將巨大鬼將『埋沒』時。另一重更洶涌更凶猛的『湮滅』也催面撲來三百里血海轟蕩、三百里血雲流轉!
  
  惡人磨軍容龐大,可也要分和誰比較!置身於血色雲海間,惡人磨也不過一個小小水池罷了。
  
  方圓兩千里,盡被肆悅的煞血陰兵充滿。還有莫忘了。肆悅的兵都化身為血。盈丈大漢在這戰場中不過一滴水大小!
  
  煞血陰兵中軍傳令,三百里海、雲自不津攻伐中剝離出來,直撲蘇景一伙!海吞天。雲沒頂,仿佛只是一眨眼,蘇景等人眼前沒了天、沒了地、沒了一切只剩無窮無盡地血色陰兵。
  
  諦聽終於瞅準一個空子,一爪撕碎身下巨大惡鬼的咽喉,三五個惡人磨軍卒從鬼將碎裂的咽喉中向外爬。
  
  諦聽擊斃鬼將,旋即轉身急急匯合主人,此時它身邊煞血陰兵殺到,血海血雲填滿視線,諦聽縱有聖聽神目,陷於血潮中也難辯蘇景人何方。
  
  煞血化形,歸於陰兵本相,無以計數個悍不畏死,剛剛那肆悅鬼將的遭遇重演於諦聽之身,淹沒、不存一絲空間的淹沒!
  
  諦聽暴怒,身軀猛震中周身業火暴漲,出身摩天剎的開靈寶物,天命克制鬼物、煉化凶魂的神獸祭起純烈業火慘烈嘶嗥混於烈火燒灼的怪響中,最先撲上諦聽身體的血甲陰兵盡數慘死。
  
  可還不到眨眼功夫,第二波、第三波、第四波海無盡雲無盡血無盡,所以陰兵無盡,分不清是煞血還是陰兵,就那麼前僕後繼而來,硬是以陰喪之軀撲滅了諦聽的業火!
  
  諦聽怒吼如雷,惡人磨蜂擁而起,但是敵人來時是水是雲,無孔不入;敵人顯時化兵化將,一下子變分隔了所有惡人磨兵卒每頭『惡人磨』都看不見同伴,身邊周圍、頭頂腳下全都是敵人,身著血色甲冑的肆悅煞血陰兵。
  
  居然,還在笑。
  
  由衷歡笑、打從心底里綻起的狂喜掛在惡人磨的臉上!孝袍惡鬼深陷苦戰,每個人置身的那片小小天地都是敵人陰兵,性命就掛在呼吸之間,但他們竟還是喜不自勝,只因手中有凶器它們可以殺殺,即為喜事,當歡騰慶祝。
  
  血腥殺戮中,別人絕望、別人嚎啕時,它們卻在笑,所以它們是惡人磨。
  
  就在此刻,天旋地轉。
  
  諦聽、惡人磨,還有死死圍困住他們的那一大片煞血陰兵,個個只覺天旋地轉!
  
  當蘇景傳令,凶僧與惡鬼盡出後,罪惡天就變得空空蕩蕩,一度喧鬧嘈雜的黑獄死般寂靜。只有一頭鬼留了下來,帝釋天、燕無妄。
  
  燕無妄坐在地上,背靠著一座早已熄滅、沒了溫度的煉魂爐,神情漠然。
  
  坐了片刻,不知動了什麼樣的念頭,燕無妄深呼深吸、雙手結印猛地一翻不見法術成形,只惹來了一陣劇烈咳嗽。
  
  大咳中,燕無妄面色痛苦,目光愈發黯淡,曾經那一身本領蕩然無存了。以前甚至無需刻意行元、只需一動念就能成形的小小法術,今天傾盡全力也無法完成,且還惹得逆氣攻心、無以復加的疼。
  
  今生完了,只有寄望來世燕無妄沒想過報仇,只求自己不要『滅』、還能活,下輩子好好的活。
  
  逆氣平息、咳嗽漸止,燕無妄長長一聲嘆氣,不料長嘆未落,眼前忽然光明大作,同時陰風咆哮劍意行布,耳中一陣陣金烏啼鳴、一輪金紅驕陽落入黑獄這樣的情形燕無妄並不陌生,三天合一。
  
  好端端的為何要三天歸一?再簡單不過的答案。蘇景打算動用罡天迎敵了。燕無妄眨眨眼就想明白了這一重,旋即大驚失色!不從軍、不入惡人磨就是為了不出戰,以自己現在的羸弱,再入戰場必死無疑。
  
  死無妨,正好轉世投胎,可自己今生罪惡累累,還須得讓蘇景幫自己消除罪業,否則來生哪有好日子可活?而且燕無妄聰明,他想得更多,現在死了。一縷游魂被帶到陰司。座上判官一看︰咦,這是跟蘇景來陰間鬧事的小鬼,炸了吧,用文火。
  
  聽說幽冥世界。掌管轉生輪回的判官和大小鬼王是兩道勢力。不過有陽間凶物來陰間攪鬧。就算他們打得不是陰陽司,判官看他們多半也不怎麼順眼。
  
  留在獄中是為了保命,可事先就忘了。蘇景常常會把罡天當戰場早想到這一重,又何必不從軍,至少還能分上幾口好香火!
  
  又驚又悔時,轟轟的火焰聲如雷,黑獄中一座座巨大煉魂爐烈焰升騰,準備迎敵了。燕無妄慌慌張張跳起來,此地即將變作煉獄戰場,卻沒有一個可供躲避的地方。忽然蘇景聲音從天而降︰「爬,你身後。」
  
  趕忙抬頭,燕無妄這才發現,原來自己身後的那座煉魂爐未起火,大鼎似的巨爐可堪藏身,哪還有片刻猶豫,仿佛修為盡復似的輕捷身形,燕無妄自己都不曉得哪來的力氣,幾下子就爬上去了。
  
  藏好之際,三重天扣合穩當,猛然之間厲鬼的狂笑、諦聽的咆哮、廝殺吶喊、兵刃交擊與法術轟蕩諸般巨響充斥四方,之前還墳崗寂靜的黑獄突兀變作惡鬼陰兵的沙場!
  
  剛剛奉蘇景命令沖出去殺敵的惡人磨和諦聽又回來了,另外還帶了大片『血沼』。
  
  三天歸一、繼而罡天扣罩,蘇景把身周五十里戰場收入罡天。
  
  這五十里範圍,便是諦聽與惡人磨大軍所在,但他們被煞血陰兵重重包裹,每一人都身陷重圍,蘇景本領再大十倍也沒辦法一個個去解救他們,唯一辦法︰連屬下帶敵兵,一股腦收入罡天。
  
  艷陽、金風、罪惡,罡天是劍也是域,是蘇景的地盤更是他殺敵的手段,三重天內劍氣縱橫、風火齊升,所有殺滅法術齊展,剿殺陰兵助戰諦聽與惡人磨。
  
  五十里戰場一口吞之,蘇景全無停步意思,口中一字傳令︰「東!」
  
  不津還在東方,八百里。此戰、此行、陽間人來到幽冥最終的目的所在︰東方不津。匯聚於他身邊眾人喝應入擂,齊齊向著東方猛沖。
  
  火妖嬈!遠比幽冥中所有陰家火更明亮、更絢爛也更充滿欣欣之意的烈焰,金烏弟子才有的太陽之火。
  
  火非獨行,有風相伴,陰晦苦寒、卻有個漂亮名字的風,玉露金風!火借風威,風趁火勢,東土人間唯一風火雙修之人,風火門徒、蘇景。
  
  一如既往,蘇景沖在最前,他為鋒、闖將!十六駕輦,三屍御劍,阿二屍氣結法,損煞僧兵身裹風雷七陣配合,緊緊追隨蘇景身後,眾人齊心破海開雲,向著東方猛沖。
  
  水流不息、雲轉不停,罡天吞掉五十里的空出的地方轉眼又被煞血填滿,鏖戰片刻見攔不住蘇景,煞血陰兵及時變陣,攻勢再非簡單的沖鋒撲殺,雲旋血轉、結天海兩重殺陣!
  
  血海漩渦成形,九霄血雲凝颶,分兵三百里的煞血軍,結成與前方圍攻不津的一模一樣的陣勢,剿殺蘇景。
  
  若有神目,遠眺得望︰血色天海中,一大一小兩處漩渦瘋狂,同樣的戰勢、不同的情形,大漩中那座小城堅如磐石,穩當得幾近狂狷;
  
  來救人的蘇景一行卻大大不妙,陷在小漩渦中心,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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