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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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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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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22:34:13 |只看該作者
第四二零章 屍煞


整整兩個甲子平安無事。就在第三個甲子剛開始的時候,蘇景終於迎來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標記',樊翹回山了。

領悟境突破,成功破無量。樊翹領悟了自己的天道、度過了無量雷火劫,領得陽壽三千年、開始了元神境界的修行......便是說五百年前那個在離山門前與蘇景為難、浮躁驕傲的少年修士,如今已然是元神境界的大修了。

結成寶瓶身之人添壽廿七甲子,這一千六百餘年都是給修家領悟天道用的,即便如此也還是有無數修者止步於此、窮盡歲月也無法領悟到真正天道,有關第八境'破無量'的困難可見一斑。

樊翹只用區區兩個甲子就勘破此境,不大不小也算是個奇跡了。

離山上下一片詫異,就連沈河、賀餘等人初聞訊時也稍稍驚訝了一下,不過高人見地精深,琢磨片刻便告釋然:從春風得意的內門弟子、長老嫡親,貶為恕罪童子,一身大好修為被盡數廢去、再被蘇景懲罰入世辛苦做差;終於得以回歸門宗卻有發現身患惡疾修行路斷;重塑筋脈再世為人,自水行法度轉入火行修持......

沉沉浮浮,兩破兩立,真正經歷過人世滄桑、經歷過絕望境地的人,對天道的領悟自然比著同輩更透徹。

樊翹微不足道,但他現在是光明頂門下、八祖金烏正法的真傳弟子,他載譽而歸。光明頂、蘇景與有榮焉。

其實對大群離山普通弟子而言,真正驚奇的還有另一件事:把時間再拉得長遠些去看,光明頂樊翹竟只用去短短五百年就修得元神境界!這讓眾人如何能不艷羨?

樊翹可不敢以此為喜,自己事自己知,奪罡、沖煞、寶瓶這三境修為都是在黑石洞天內完成,幾乎就是蘇景平白送給他的,算不得他自己如何了不起。

白羽成入世,刑堂另有精幹弟子聽奉蘇長老調遣,無需再來人幫忙。不過沈真人與賀余思慮得更加周全,想到樊翹歸山能幫蘇景去做另一件要緊事情......

律水峰刑堂內。剛剛回山的樊翹正向蘇景報上自己這一趟修行的經過,掌門沈河、師兄賀餘和韓長老登門造訪。

彼此見禮,做長輩的稱贊了樊翹幾句,沈河轉入正題。對樊翹道:“只要晉入元神境界,就有資格領一門長老職務。不過你才剛剛踏入第九境,須得為溫養元神做足準備功夫,暫時不給安排太繁復的事情了。”

“但也不能什麼事情都不做,離山弟子,修為越高肩上的擔子就越重。”賀餘接口,微笑:“我和沈河商量過了,有一樁差事要落在你身上:甄選資質優秀的娃娃,引入離山門下...其他星峰法度你不用理會,只挑選適合火行法、金烏法的好苗子即可。”

說著。賀餘望向蘇景:“師弟覺得如何?”

離山九位師祖。傳下了九脈通仙法度,師叔陸崖九沒有親傳弟子但他的正法早有掌門人甄選優秀弟子以做傳承,唯獨光明頂人丁稀薄,除了蘇景就剩一個樊翹。

蘇景倒是也有一大群徒弟,可他們皆為妖蠻。是蘇景的門徒卻算不得真正的離山弟子。

師兄與掌門的意思,是要八祖的法度開枝散葉、要光明頂的傳承淵源廣博!

這樣的安排蘇景怎麼可能拒絕,一個勁的點頭說好。

沈真人又望回樊翹:“為光明頂甄選火修良才事情,你可找韓長老幫忙。”

韓長老是和蘇景同批被擢升為長老的真傳。選拔弟子之類的人頭事務皆歸他管轄,聞言對樊翹點頭微笑。

“召至光明頂的,會直接列位內門弟子,你們尋人的時候記得寧缺毋濫,資質不夠的不必勉強。”掌門望著樊翹,繼續道:“另外,不是召進來就完事了,前面的教導還須得你來主持,你家蘇長老現在怕是沒空。總之辛苦你了。”

樊翹好歹也是元神境界的修家了,尋找好苗子、引入修行做最初教導完全能勝任。

離山弟子行事雷厲風行,領下掌門諭令,才剛歸宗的樊翹又立刻與韓長老下山去了。掌門與師兄又和蘇景閑聊一陣,準備告辭之際,蘇景忽然問道:“百多年了,慈航法燈、正氣牌匾那些徵兆,是不是沒事了?”

“我也盼著是虛驚一場,可惜...心想未必事成。”賀餘又重新坐穩:“就因心中惦記著這件事,這些年裡我翻了不少古卷,查找有關'徵兆'玄說的道理。”修家大都學識淵博,但有再強的修持也無法包打天下,所有事情都能明確知曉的那個不叫修家,叫神仙。賀餘也有太多不懂的事情,需用時只能去學、去查。

'徵兆'這種東西太玄奇,以前也沒有人能整理出一套像樣、有序的道理,不過賀餘還是查到了一位前輩的說法,覺得頗有些意味。那位前輩以為,'徵兆'預示劇變,但徵兆的顯現並不再劇變發生時,而是劇變開始醞釀之初。

“就這麼說吧,假若將來有一棵怪樹會瘋長到撐爆天地毀滅萬物。那滅世徵兆顯現的時候,並非怪樹撐天、即將毀滅乾坤的一刻,而是怪樹還是種子、掉落泥土開始緩緩發芽之時。”

話有些拗口但道理簡單明白,蘇景頓時領會,點頭同時無奈道:“就是等著吧!”

“不錯,只能等著,無跡可尋,也沒地方找噩兆根源去。怎麼突然問起了這個事情?”

“這個事情不來,心裡總覺得不踏實。”蘇景笑了笑:“百多年修行平靜快活,日子過得越好就越怕好日子會過完。”

“修行路上大禍伺伏,有徵兆的只那一件,沒徵兆的說不清還有多少!”賀余笑了起來:“除非死了否則哪來天長地久的安寧。不必想太多了,今天有好日子今天就好好過,說不定明天就會出什麼事情呢。”

明天沒事。蘇景返迴光明頂、入陣動火祭煉,又是太平一天。

但再轉過天來,正全力催轉火法的蘇景忽然'咦'了一聲,和霍老大等人打聲招呼抽身撤出烈火,伸手自錦繡囊中取出冥明尊。

當年本領差勁時候,總要靠著這件寶貝幫忙,但後來這座召鬼寶鼎很久沒再用到過了。

離山安寧,現在又不用打架,蘇景更用不到喚請鬼煞幫手。

不是蘇景要喚鬼,而是這座冥明尊自己'發瘋'了,​​好端端地突然躁動起來,尊內怪力湧動、尊壁炙熱驚人,看樣子彷彿'下面'有惡鬼要頂出來似的。

這等情形蘇景第一次遇到,心中詫異卻沒怎麼猶豫,動咒催動寶尊......下面有'人'想上來?蘇景好奇得很。萬一要是有惡鬼越界他自忖也全能應付得來。

咒法動、寶尊開放,森森煞氣驟然綻放,旋即只見人影急閃、一頭惡鬼猛撲出來!

但是根本不等蘇景動法擒他,惡鬼的身子便猛地一軟,直接摔在地面,再也一動不動。

惡鬼身著鎧甲、將軍打扮,不過周身甲胄碎裂、身體上傷痕累累皮肉翻捲,顯然剛經歷過一場大戰,傷得奇重......蘇景的臉色變了。

今日人間禁忌之術的唯一傳人,一眼就看出自冥明尊內撲出來的並非怨魂兇煞之類的惡鬼,而是一頭兇猛屍煞。更要緊的是,蘇景依稀記得這甲胄的樣式:南荒時各方大軍圍剿洪蛇妖皇,小師娘駕前十二屍煞中的老么率領陰兵趕來助戰,那老么的鎧甲便如眼前這屍煞的穿著模樣!

屍煞沉沉昏迷,蘇景哪有絲毫遲疑,左手陰風洗右手陽火煉,即刻施展煉屍之術助他回復。

當禁忌之術施展開來,蘇景心中又是一沉,真元行走於屍煞的喪脈,由此屍煞的喪力元基蘇景頃刻得以了解,正是沉世淵的煉屍手法祭煉而成的兇物!

下一刻忽然劍意凜冽,掌門沈河、師兄都察覺到光明頂附近有陰喪煞氣,飄渺峰下門宗重地,兩人不敢怠慢馬上趕來查探。

一見蘇景在救助屍煞,兩人便知無事,收攏劍意同時沈河密語傳聲,告知正要接踵趕來的諸位長老、真傳無需再來,但他二人未走,落足於不遠處靜靜等待。

盞茶功夫過去,屍煞還未肅靜,蘇景突然皺起眉頭暗罵自己一聲'糊塗東西! ’

喪修習慣,會在屍煞身上做出標記,不同門宗標記各異,且有法術維護、塗抹不去也模仿不來。伸手摘掉屍煞盔冠,光禿禿的頭頂上,赫然一座倒頭大山墨紋。

蘇景徐徐呼出一口長氣,沉世淵的標記,錯不了了,面前屍煞就是追隨淺尋殺入幽冥的十二座'七重塔'之一。

當然,如今屍煞早已脫胎換骨、修為暴漲,眼前這一頭業已是'十重塔'了。蘇景無心理會屍煞修行如何,他只在意:小師娘身邊猛將重傷垂危,那小師娘又如何了?

確定屍煞身份後,蘇景反倒鎮定下來,不再胡思亂想、面色沉靜全力施法,救護面前屍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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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22:34:29 |只看該作者
升邪  第二卷耀世天靈  第四二一章新意

    屍煞並非只逃回人間那麼簡單,他是從冥明尊裡出來的。明擺著就是衝著蘇景來的。

    果然,一個時辰功夫過後屍煞醒來,一見蘇景便掙紮起身:“凝翠泊淺尋老祖駕前護衛阿二拜見少主人,主上情勢危急,請少主快想辦法。”

    這屍煞還沒能修煉出表情,但他聲音嘶啞、語氣焦急。講話同時,他還伸手入腹,摸出小師娘一脈的才會有的屍符信物,再次確認自己的身份。

    蘇景心中已經有了準備,直接問道:“師娘還在幽冥麼?我該如何下去?”有什麼前因後果不妨都留待以後再說,既然救人才是當頭要務,如何進入幽冥便是關鍵所在。

    可屍煞阿二搖了搖頭:“主上率我等進入幽冥靠得是一道陣法,但發動過一次便廢了,下去的辦法...少主人是離山弟子,或能請離山高人想一想辦法。”

    蘇景轉目望向不遠處的掌門和師兄,讓他失望的,兩人同時搖了搖頭,離山沒有這種法術。以離山的法基​​、諸位高人的本領,假以時日的話未必研創不出陽身入幽冥的法術,可現去鑽研又哪裡來得及。

    救護屍煞的一個時辰裡,蘇景的心思始終急轉不停,想到的事情著實不少,伸手拉起阿二來到掌門和師兄面前:“親友有難,我須得立刻出山.. ....”

    不等說完沈河就應道:“師叔放心下山,刑堂、光明頂事情弟子代為關照。不會有事。”

    賀餘跟著開口:“我與你同行。”

    蘇景聞言一喜,可很快又搖頭:“無需勞動師兄法駕。”

    小師娘情勢危急,離山又何嘗不是風雨飄搖,地患天憂、邪魔玄天大道蟄伏、外加那場已經被預兆不知何事會來可隨時都可能到來的劫難,離山少不得賀餘與沈河坐鎮。

    何況師叔和淺尋的糾葛,從未向離山弟子吐露半字,請同門去救護小師娘不妥當。

    賀餘不矯情什麼,一點頭:“另有一件事你須得明白,以陽身入幽冥或許可以,但是再想以陽身重返人間。卻難比登天。”

    說得輕鬆些,下去不易上來更難;說得沉重些便是:有去無還!

    這個時候,最近百多年一直在祭煉光明頂的六頭大禍鬥走出來五個,只有霍大嫂未動。霍老大對蘇景道:“祭煉事情由我家婆姨主持。暫時不會有事,我們幾個隨你同行。”

    禍鬥生俱犬性,最重情義對朋友忠心耿耿,明知回來希望渺茫仍義無反顧;師兄賀餘又何嘗不是如此,他是先說'我與你同行',之後才點名回來困難這重關鍵。

    霍老大既然開口便不容蘇景回絕,蘇景點點頭:“被困幽冥的那位前輩應該知曉回來的辦法,只要能救出她便無妨了。”

    蘇景一直都不曉得淺尋去幽冥做什麼,不過常理​​揣度,她既然敢下去自然就有回來的辦法。蘇景又望向賀餘、沈河:“師兄、掌門放心。我去去就回。”

    言罷即刻啟程。趕赴天魔宗總壇空來山!

    天魔弟子蚩秀來離山斗法時,身邊跟了個蜘蛛和尚,這個妖怪能以十三鬼柳道兵結成奇陣'陰陽關',陣法打通陰陽兩界,可將陽世之人丟入幽​​冥。

    天魔的兇惡陣法。任哪一宗的修家都避之不及,如今卻是去助小師娘的唯一途徑了。

    送行至山門處、目送蘇景消失天際,沈河淺淺嘆了口氣。

    賀餘轉頭望向掌門:“可是怕他回不來?怪我為何不攔他?”說著,賀餘也長長呼出一口濁氣:“此去幽冥。他是做他覺得自己非作不可的事情,又不是為惡,我沒道理攔他。”

    “師叔教訓的是。”沈河應道:“弟子嘆氣確是擔心小師叔,但除此之外還有一層感慨:弟子記得,前天您還對小師叔說'今天有好日子就好好過,不必想太多,說不定馬上就會有事了',您這言出法隨的本領......”

    賀餘失笑:“我說的不是'馬上',是'明天'!前天的明天是昨天,今天出事和我可沒關係!”跟著他又把話鋒轉開了:“他救護屍煞時用的法門...嘿,這小子還修了禁忌之術麼?”

    “禁忌之術?聽說過沒見過。”沈河微笑搖頭:“弟子修為淺薄,反正我是看不出小師叔動用的法術有什麼不妥。”

    關心、擔心,只在於心。

    兩位離山頂尖高人看重、在意蘇景,但那份在意都存於心底,不會憂形於色,更不會長吁短嘆個沒完,既然蘇景有他非作不可之事,那便去做吧。

    ......

    蘇景一行急急飛往空來山,雲駕自上屍煞阿二說起事情經過,可是淺尋這個人性情冷漠,有什麼想法都存於心底,她為什麼要進入幽冥阿二至今也不曉得。而在阿二眼中,主人進入陰間後就是不停的打,打打打!

    當年淺尋'下去'之後,憑手中長劍震懾群鬼,很快就展露猙獰,後來不知用了什麼手段,連一方鬼王少主也被她收服,便是蘇景幾​​次見面、幾次變換樣子的那個笑面小鬼。

    有了勢力、有了部署,淺尋便開始征戰四方,每次大戰淺尋一定會親自出手,大軍所過敵將授首萬鬼辟易,幾百年下來漸漸稱霸一方。

    本來一切順利,但最近一次大戰行軍調度上出了毛病,接連數戰均告慘敗,部下傷亡慘重淺尋陷入重圍、死守於一座鬼城。

    阿二不在淺尋身邊,他和笑面小鬼一起統領著一支陰兵另有軍務,得知主上危殆急急忙忙調兵回援,不料另有一方已經和淺尋結盟的鬼王背信反撲,幾近全軍覆滅,笑面小鬼傷得比阿二更重得多,不過還是指點阿二,自幽冥去往距離離山最近的栽頭法壇、逆衝法壇引動冥明尊,向蘇景求援。

    屍煞言辭笨拙,蘇景不通戰事,前者說不清楚後者聽不明白,但至少能肯定的小師娘被困、下面正在打仗。蘇景伸手一拍錦繡囊,鈴鐺、紫蟬、水馬兒、紙鶴,各種各樣的法器,但都只有一樁用處:傳訊。

    ......

    南荒天斗山,黑風煞面沉如水、雙目半閉...忽然他雙眉一皺,吐出一顆正輕輕作響的鈴鐺,放到耳邊聆聽片刻,旋即面色陡變,一把退開正坐在自己身上起起伏伏的美貌妖姬,躍身而起開口傳令:“擊鼓升帳,傳召各峰妖王,白沙漏盡未至中軍之人,梟首無赦!”說著,他取出一枚小小沙漏,往身邊一擺。

    幾乎同個時候,裘婆婆趕到:“我也隨軍同行。”

    ......

    剝皮妖國無足城皇宮大殿,宰相大人洪靈靈與皇帝相對而坐,兩條蛇妖之間擺放了一方棋盤,洪靈靈手翻棋譜仔細鑽研著、緩緩開口:“陛下,馬走日像走田,都不能直著跑...”話未說完他忽然仍掉棋譜,揚手一抄自半空裡抓住一頭紫蟬,傾聽片刻,洪靈靈望向瑞皇帝。

    皇帝也都聽清楚了,神情無奈:“把幾位將軍都喚來吧,不幫不行、但也別真把老本扔進去,應酬應酬吧。”

    ......

    東土齊喜山,劈裡啪啦算盤聲聲,六兩大東家實在喜歡這個聲音,越算就越有賺頭,正打得開心,一隻紙鶴飄飄飛來,到他眼前紙鶴微微一震燃燒起來,黑煙流轉化作兩行字跡。六兩把算盤一丟,轉頭問身邊一個高大武士:“要打仗,咱們有多少人可用?”

    六兩做的是大買賣,看店護院、押運貨物等等,手下豢養的'武師'妖怪數目可觀。

    不待武士回話,六兩又道:“不管多少人了,有個算一個,即刻傳令,手上的事情放下,盡數啟程趕赴空來山北三百里外牛角鎮候命。”

    ......

    西海碑林,鰲渚大師端坐蒲團,面上微笑從容,隱透高僧氣度,正為眾多妖精講經說法時,一頭小小的水馬兒急急游來、鑽進了他的耳朵。

    很快,鰲渚大師放下了手中經卷,問身邊眾妖精:“諸位可知離山的蘇景蘇先生吧?”

    破邪廟、傳佛燈,前後兩件大功德施於西海,西海群妖自然點頭。鰲渚繼續道:“蘇先生要打仗。”

    群妖一聽,什麼木魚、手珠、經卷,統統往地上一扔,個個縱躍起身,摸出身邊傳訊法器,這便要招呼兒郎,鰲渚又急忙道:“他言明,去幽冥打鬼,前途危險且可能回不來,絕不勉強。”

    此時碑林深處陡然振起一聲蒼蒼龍吟,旋即只見一道銀光沖天而起!裘平安破開大海,急急向東飛去。

    鰲渚也不理會身前群妖,喚來鰲清商量了幾句便定下計議,少頃,百頭大鰲於大族長鰲渚率領之下浮海、飛天、趕奔東方!

    有人表率在前,西海妖精之中,尤其曾入身邪廟的那些,都再沒半分猶豫!

    還有,另一片海疆,極北極寒之處,一座千仞冰川,毫無徵兆中突兀崩碎,轟轟烈烈的大響轟動天海!無數冰凌散落之際,小相柳顯身,冷聲道:“你繼續修行,我去去就回。”

    他身前三十里外,另一座冰川中,七頭妖蚺身居正中,一動不動,小相柳則一飛沖天,口中喃喃,語氣帶笑:“打鬼、幽冥?你還真有新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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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二章 越界
        

    無論西海南荒還是小相柳,都相距東土千萬裡遙遠,短時間內趕不過來,蘇景傳訊同時疾飛不停,徑自趕赴空來山。

    不久之後蘇景抵達空來山附近。

    就只有六兩趕在他之前先到,齊喜山在東土江南之域,相距空來山不遠,所以來得最快。不過六兩的人馬分散天南地北,還遠不曾集結完畢,大東家身邊只有齊喜山本部妖兵,大約兩千余眾。

    六兩做事周到,曉得魔家弟子凶橫驕傲,不敢去觸他們的霉頭,帶人在山界外等候蘇景。天魔宗對妖怪們全無反應,不入山界隨你如何折騰,敢越雷池半步便立時讓你知道天魔猙獰!

    遠遠地見到小祖宗的金紅雲駕,六兩急忙迎接上前,讓蘇景頗有些意外的,三屍居然跟六兩一起說也巧合,最近閑來無事,三屍帶著媳婦去齊喜山吃喝玩樂,收到蘇景傳召他們也跟著來了。

    顧不得多做寒暄,蘇景疾飛空來山山門外,朗聲問訊:“離山蘇景拜訪故友騷、戚東來,有要事相商,請天魔道友代為通傳,打擾之處還請恕罪。”

    天魔宗內和蘇景最有交情的莫過戚東來,自己請人幫忙自然先找熟人。

    喊聲落下,等不到片刻一個天魔弟子打扮的黑須中年顯身山門,沒有客氣寒暄,直接搖頭道:“騷、戚東來奉魔君之命出山辦事未歸,此刻不在宗內,閣下若再無其他事情,就請回吧。”

    這事不意外,來時路上蘇景幾次搖鈴聯絡戚東來,始終沒能得到回應,想來他現在正身處某個秘境內吧。蘇景又道:“那蚩秀道友可在?”

    蚩秀是戚東來的師弟,可是提起蚩秀,門口迎客魔徒的神情更尊敬得多:“蚩師叔坐入無聽無覺無盡關,魔君嚴明交代,除非修行有成師叔自行破關,否則外人一律不許打擾。”

    接連兩人都找不到,蘇景不耐煩了,一拍錦繡囊取出了魔君命人送來的琵琶,左手五指急撥,魔弦鏗鏘頃刻撕破天地寧靜!

    不過呼吸功夫,蘇景面前突兀躍出一道青霧,旋即蘇景只覺手中一空,琵琶被‘霧氣’奪了去,霧中聲音語氣平平:“何事喚請本座。”

    山門處司客弟子一見青色霧氣立刻跪拜在地:“弟子拜見魔君!”

    不是霧中藏人,而是身化青霧,這團青霧即為空來山主、天魔尊主。

    蘇景才不管魔君煉化了什麼身形,拱手施禮、開門見山:“離山蘇景見過魔君,我欲去往幽冥,須得請貴宗‘陰陽關’相送,事關緊急,務請魔君成全。”

    “讓柳和尚帶他的鬼柳出來,結陣陰陽關送蘇景下去。”魔君根本不屑去問蘇景下去做什麼,直接讓門徒傳令。而後蘇景又覺得手中微微一沉,出乎意料的、對方又把琵琶塞回他的手中。

    “柳和尚是蚩秀的部署,蚩秀對你多有贊許,若未閉關當回痛快幫忙,這是你和他的人情,與我無關,琵琶還你、以前說過的本座替你出手一次依舊作數。”

    “另外要和是你說明白的,陰陽兩界音訊不通,你在下面把琵琶彈碎了,本尊也聽不到。”

    真正天魔,睚眥必報錙銖必較,但不止是對仇,對恩亦如是,這才是魔家弟子的驕傲所在。蘇景還回劍魔傳承,遠不是發動一次陰陽關能夠抵回的蘇景以為值得,可蘇景的想法不作數,魔君以為抵不回,便不收回那枚琵琶。

    至於蘇景還能不能回來,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用這琵琶,魔君不管,他做好自己這一份足矣了。

    空來山上下來的人都不怎麼好相處,可他們也絕非沒有可愛、可敬之處。

    言罷青霧氤氳開來,這就要散去了,蘇景又急忙道:“魔君請留步,我所請,貴宗陰陽關發動不止一次。後面還有我一些朋友,數量不少、是軍馬集結,都要靠陰陽關進入幽冥。”

    “兵馬?”魔君總算有了些語氣,冷笑道:“帶兵下去,難不成你要攻打陰曹地府?”

    是問,卻沒興趣知道答案,不等蘇景回答魔君就繼續道:“五個甲子前,蚩秀挑戰離山時,你手下陰褫大敗柳和尚,此事你可還記得。”

    待蘇景點頭,魔君冷笑著:“是役,十三鬼柳叛君噬主,它們心中生了野性,就再無用處了,歸山後柳和尚只能重新煉化鬼柳道兵,至今也不過三百年。”

    這個時候那位蜘蛛和尚已經帶著鬼柳道兵趕到山門,向魔君躬身施禮,後者擺了擺手,對和尚道:“你的陣法狀況,和蘇景說仔細吧。”

    才煉化了三百年的鬼柳,如何與之前數千年祭煉的道兵相比?現在的鬼柳只能發動一陣,想要再動第二陣不是不行,就是得等至少五百年光景。

    時間還不算什麼,更要命的是現在的陰陽關只能送一個陽身入幽冥!蘇景有穴竅洞天可藏人、藏妖,但藏進洞天也沒用,陣法一樣轉不起來。

    蘇景愣了下,不禁苦笑。空有大軍聽命,卻無法進入幽冥。但蘇景心性開闊,能下去一個總比一個也去不了要強,不帶大軍也得去助淺尋,就憑身中一把陽火、手上一柄利劍獨自走一趟幽冥又有何妨!

    這便是蘇景的根性了,有大軍追隨最好,可哪怕孤身一人依舊威風凜冽!於這世上,又哪有‘敢不敢做’之說,他只看:要不要做。

    心境開敞了,心思自然也活轉起來,追問和尚:“只能送一個陽身之人?若是陰身”

    不等他問完和尚就點頭應道:“可以,你若有鬼侍屍衛,陰陽關動陣一次,全能隨你一起送下去。”

    蘇景一笑點頭:“辛苦大師了,這便請布陣、送我下去吧。”

    三屍邁步上前,對蘇景道:“你下去後就試著‘死’一次,若我們能有察覺,便能趕去。”

    只要連心感應存在,三屍就能直接‘死’到蘇景身邊去。淺尋是蘇景的小師娘,更是三屍的授業恩師,三個矮子就算再如何疲賴,她老人家有事他們絕不會坐視不理,能趕去的話義不容辭。

    和尚指揮鬼柳布置法陣,又問道:“大概要去的地方,有計較麼?”

    蘇景聞言一喜:“想去哪裡去哪裡?”

    阿二屍面不存表情,但一雙屍目詭光閃爍,顯然也興奮異常,若是能直接去到主人身邊簡直再好不過!

    “只是大概。”和尚語氣冷冰冰的:“差不出三千裡,具體遠近看你運氣了。”

    幽冥世界大得無遠弗屆,能落入目的地三千裡範圍已是難能可貴,不得不說天魔宗的陣法玄奇。阿二邁步上前,與和尚商量落足的地方,接著這個功夫,蘇景重新祭起眾多傳訊法器,傳告正從四面八方集結而來的妖家好友無需再來了。

    這些法器都是簡單傳訊之物,容不下大段消息,六兩對蘇景道:“小祖宗放心,我會把詳細情由告知各方朋友。”

    蘇景點頭:“代我致謝、致歉。”

    謝的是大家收訊即刻集結起兵,歉意則因讓所有人都白忙了一場。

    不長功夫,陣法列位,和尚化身笑面蜘蛛纏絲施法,同時對蘇景道:“准備好打殺,幽冥的惡鬼見了陽身,怕是立刻就會衝殺過來。下面的情形我不曉得,但自古以來,被陰陽關送下去的人再沒有回來的,你自求多福吧!”

    沒什麼可說的,蘇景與阿二並肩踏入陣中。好妖奴六兩立刻跪倒地面,大聲道:“恭祝小祖宗一路順暢,揚威幽冥稱尊鬼境”

    後面的話蘇景聽不到了,陰陽關發動,蘇景只覺天旋地轉,耳中嘈雜怪響、眼前光彩迷離,天地仿佛瘋狂膨脹、身體卻似驟然急縮也許只是彈指,也許三天兩夜,劇烈暈眩感覺讓蘇景無法計較時間,不知多久之後突然身體一沉,諸般感覺迅速恢復。

    遁離人間,置身幽冥。以陽火真身入陰曹地府,蘇景越界!

    還不等他看清周圍情形,只聽得戰鼓隆隆、號角衝天,大軍從東方撲面而來!幽綠色的大旗招展,旗上的鬼畫符彎彎曲曲,蘇景不識得的陰篆。但阿二在幽冥征戰多年,一眼就看出了對方的旗號,眼中恨意與絕望交織!

    “是之前末將與少主說過的,背盟棄義、伏擊我部的那個鬼王的手下。”

    運氣十足差勁,直接落到了一彪敵軍面前。這支鬼兵的首領將軍認得阿二,而猛鬼見了活人更如豺狼遇到流血羔羊,焉有不做衝殺的道理。

    撲來軍馬不是那個鬼王的主力,但也絕非等閑,怒潮般的幽冥大軍,一眼都難以望穿盡頭,浩浩蕩蕩猛衝過來,阿二兩膀晃動,左手墨色長刀右手青紫鬼鞭,身周煞氣翻騰、以重傷之軀勉強凝聚力量,沉聲道:“少主先走,末將斷後。主上人在東方‘不津’城,只盼少主能救出她老人家”

    “不用斷後,”阿二的話未說完,蘇景就開口打斷:“給你報仇。”

    八個字後,蘇景吐氣開聲,叱喝道:“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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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三章 精兵
        

    ‘殺’字吼喝,是威、更是令!

    喊聲落下,蘇景身邊忽然響起了一片呼喊和應,聲音晦澀、嘶啞,不像人聲反倒類似老鷹啼鳴,只是比著鷹啼要窒悶的多。怪聲呼喝的——十七頭半人半鷹的巨大怪物,迦樓羅顯身,各執法棍!

    天魔陣法只能送一個陽身入冥間。可迦樓羅本是神光大師前生罪孽,根子上算,他們是煞、陰煞,不是陽身而是煞衛,能隨蘇景一起下來。

    凶狠啼吼中,迦樓羅火翼猛震,手舞羅漢法棍,奉主尊諭令逆衝陰兵!

    蘇景站在原地不動。

    十七迦樓羅之後。蘇景身邊、突兀間,長出一片片‘樹林’,金鐵之林,三丈三尺三寸月牙方便鏟如林聳立!

    凶刃寒芒綻爍四方,每一根月牙鏟都在急急顫動,陰陽耳環猛撞鏟身,暴發銳響如天雷橫掃戰場!

    一鏟皆有一僧把持。七座四方大陣,每陣三百三十三命凶僧。

    來自彌天台的饋贈,損煞僧兵!

    自從蘇景收下這道僧兵,就將他們收入黑獄祭煉,原先僧兵手中兵刃一律喚作鵝蛋粗細的巨大方便鏟;兵刃換了、鎧甲也褪去了,他們披袍。肥大僧袍卻不系束帶,一個個敞胸露懷,長袍大擺隨陰風烈烈搖曳著。

    損煞僧兵是戰場上的惡鬼被高僧點化而來,他們是僧,是兵,更是鬼、是人間天宗訓練出來的陰兵!

    陰兵非陽身,能與蘇景一起下來。

    耳環撞擊中,高聳的凶器之林不見了損煞僧兵放倒手中兵刃,衣襟開敞胸懷迎風,緊隨十七迦樓羅之後、奉主尊諭令逆衝陰兵!

    蘇景端立原地,還不動。

    損煞僧兵衝上前去,蘇景身邊驀然屍氣滾蕩、煞意奔放!一條朱紅色的大龍目光陰森,一條尺身小黑蛇忽忽怒嘯;六條鐵灰色的巨蛇翻飛搖擺、周身鱗片一乍一收不休、如細碎波浪翻滾於身,還有十三個身形高大的屍將,恭恭敬敬跪拜於蘇景面前。

    得自喜袍鬼巢穴的十三鬼身,在南荒衝煞時已經被祭煉成六重塔;當年剝皮妖皇手下悍將洪大千、老侍衛、四海兄弟屍身祭煉至五重塔。

    它們是蘇景真正靠著自己的手段煉成的屍煞,被戲稱‘**青龍,十三煞將’。

    屍煞不是陽身,能隨蘇景一起進入幽冥。

    朱紅大龍自不必說,它本來就是屍身,即便得了真龍精血,實力暴漲平添靈性,它也還是屍、是喪物;而小陰褫本就身具陰陽兩性,否則它何以生俱趨屍本領,否則它何以在幽冥的名氣比著陽間更大?當年十六初駕‘龍輦’,還是幽冥來人為蘇景把這種小蛇的本性解說明白,在幽冥世界本來也有陰褫這種東西。

    小蛇、紅色大龍、**青龍十三鬼煞,皆不算陽身,他們全都能下來。

    猛然間一聲龍吟清冽,十六駕馭龍輦,率領六蛇屍、十三鬼身,奉主尊諭令逆衝陰兵!

    蘇景帶不來人間的妖精大軍,可是他身邊還有一支惡鬼精銳。

    真正精銳!

    屍煞沒有表情,但不知不覺裡,阿二已經瞪圓了眼睛他沒想到,真正沒想到,這便是少主人的班底麼?

    對面陰兵的首將,何嘗不是一樣瞪圓眼睛!無意中遇到阿二,還道是閻王爺開恩平白給自己送來一樁大功勞,可又哪裡料得到,那個不起眼的陽間小子一聲號令,竟喚出了眾多凶魂猛鬼啊。

    他是哪來的?他們又是哪來的!

    十六率領眾多屍煞入戰之後,蘇景似是猶豫了下,沒再喚出其他鬼兵煞衛,而是轉頭望向身邊阿二笑了笑:“應該夠了。”

    言罷,蘇景出劍,丈一長劍、華韻流轉!劍中君王,即便它不召喚舊部、不綻放全部威力,君王也依舊是君王,這劍已醒來,它的威嚴誰敢冒犯!

    手中劍長鳴,身周陽火妖嬈,蘇景第二次高聲叱吒:“殺!”

    再不是號令,只是助威、為自己助威,蘇景入戰、逆衝陰兵斬殺惡鬼!

    小師娘被困的‘不津’城在東方,這支鬼兵自東方而來。

    初入幽冥,蘇景不辨地形,何談迂回?情勢危急,不知小師娘還能支撐多久,哪有時間繞路?不通兵法,虛實**聲東擊西一概不知該如何運用既然如此,不衝還等什麼?什麼都沒有,自然也就沒有可再等待、再猶豫的余地,衝上去,殺光它,如此!

    對方陰兵人數遠勝,可也不過是幽冥中一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軍馬,如何能與迦樓羅、損煞僧兵這些精銳相比。燃香功夫的鏖戰,來自人間的猛鬼精銳便突破陰兵陣勢。

    蘇景最前,劍氣縱橫風火席卷,十六架龍輦護法身邊,十七迦樓羅緊隨其後,軍魂凶僧的七道方陣護佑兩側,衝!所有人都在衝!來自人間的逆襲,逆起、襲殺!

    喊殺聲響徹四方,鏖戰不休。陰兵的實力不足但悍勇之處遠勝人間軍隊,拼死不退!可惜狹路相逢,實力為尊。陰兵的戰力遠遜蘇景一伙,便絕無翻身機會。

    半個時辰,蘇景忽覺前衝的勢子一輕,已然擊穿了敵陣,自潮頭殺到了潮尾。來自陽間猛鬼立刻轉頭,倒轉鋒銳又復逆衝,誰也不會再自己身後留下一隊敵人,而初入幽冥的第一場惡戰,哪怕只是為了士氣也得務求完勝。

    潮尾回潮頭,第二次衝殺要更輕松得多,不過燃香功夫就完成第二次洞穿。幽冥陰兵打穿這一個來回,軍陣徹底崩潰,變作一團散沙。

    無需蘇景吩咐什麼,七陣損煞僧兵變陣,自方陣化作七柄尖錐,分散四方衝殺陰兵,七柄尖錐所向披靡,而這七陣看似亂闖,實則彼此呼應,仿佛衝入羊群的猛獅,互相策應行止有度,驅散游勇、迂回包圍、截斷退路目的直指陰兵守將。

    蘇景不動戰事,但損煞僧兵精通此道!如何打交給行家,蘇景是‘尊主’,卻心甘情願做一個凶狠的大頭兵!

    又是半個時辰,陰兵損喪過半、首將寧死不收俘虜,眼見大勢已去、嘶聲怒罵中並指猛戳眉心,轟隆一聲身體爆碎開來,自裁身死。

    大樹倒猢猻散,剩下的陰兵不再頑抗四散潰逃。

    初戰得勝,卻只有一聲歡呼損煞僧兵、十七級迦樓羅和一群屍煞歸回蘇景體內,無人做聲。唯獨十六不回去,在蘇景面前劈啪亂跳,口中忽忽怪叫歡慶大捷。

    蘇景笑了下,大捷誰能不高興?但心底絕不輕松,不過才是剛開始罷了!

    收劍、俯身將小蛇抄在手中,蘇景轉頭對阿二道:“聯絡師娘吧。”

    阿二領命,取出法器傳訊淺尋,但很快他就皺起眉頭:“無法傳訊主上。”

    這也算不得太意外,普通小鬼就算數量萬萬也休想困住小師娘,敵人中必有強者,布下法術隔絕不津城靈訊傳遞,再正常不過的手段了。

    “引路吧,去不津。”蘇景道。

    連淺尋都被困住了,自己去管用麼?蘇景根本沒去想這一重,否則他又何必下來?總有些事情非作不可,哪怕困難重重。

    阿二指點方向,再度啟程,不去隱形匿蹤、兩人一蛇招搖前行隱遁根本沒有用,蘇景是陽身,在這幽冥中無論什麼法術都遮掩不了他的‘味道’,哪怕是最最普通的小鬼也能輕易辨出他的所在。

    正如蜘蛛和尚所說,陽身人進幽冥,便如羔羊落狼群。只要是鬼就不會放過他,無關仇恨,純粹是本能使然。

    打仗時蘇景辣手無情,不過對普通的鬼物,蘇景要麼急衝而過要麼動火驅散,不對他們做打殺。蘇景分得明白,前者是仇敵、身在戰場便要有赴死覺悟;後者是此間的普通生靈罷了,較真算起來,是自己違犯‘規矩’在前,就算人家來開飯,也怪不得它們。

    行走之中,蘇景又想起一件事,取出隨身攜帶的短刀自刺心窩、再及時變作金烏蠻體魄保住小命下一刻,身後空氣接連三聲悶響,三屍於陽間自裁、顯身幽冥於蘇景彙合。

    陰陽界限也隔不斷三屍與本尊的聯系!自從阿二找上蘇景,最近這段時間裡最讓人興奮的事情莫過於此了。

    “什麼狀況?”三屍顯身後,齊聲問道。

    “剛打了一仗,敵人實力普通,勝了,正趕赴小師娘被困地方。”蘇景大概介紹一句,三屍來到身邊又添強助,蘇景心情大好,笑問:“三位三位嫂子呢?”

    身份以論,本尊最大,要不蘇景是‘東天劍尊’的‘東’呢,可相貌以論還是喊嫂子蘇景心裡更得勁些。

    雷動擺了擺手:“來之前就和她們說明白了,放心,她們都是明事理的女子,這會子應該正高高興興地埋我們的屍首。”

    蘇景笑著點頭:“聽說你們三兄弟,娶的是海靈兒三姐妹?”

    拈花神君點頭:“依依滄滄笙笙三姐妹,雷動赤目拈花三神尊,我是老么娶了老大,雷動是老大娶了老2,赤目是老2娶了老三,依著姊妹那頭論,我現在是大姐夫了。依著咱哥們這頭論,原來的大姐變成了小弟妹。”

    蘇景失笑:“有點亂。”

    “不亂不亂,我仔細算給你聽。”大姐夫煞有介事,開始給蘇景掰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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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四章 調調
        

    大姐夫不厭其煩、疊疊不休,蘇景忽然插口:“要不要試試劍?”

    拈花愣了愣,環目四顧,附近不見敵人:“為何試劍,我們的本事你還不曉得麼?”

    “這裡是幽冥。”蘇景提醒道。

    三屍劍陣威力盡在接引天星,幽冥世界的天空只有無邊慘綠、不見日升月落,這裡能不能接引天星入劍尚未可知。

    身在險境步步危機,若是等到遭遇強敵時才發覺劍陣不能用了,那可大大不妙。

    劍鳴響亮,殷天子出鞘,三屍劍陣行運,旋即只見劍氣暴漲、鋒銳所指一座小丘轟然崩碎天空幽綠依舊,三劍成陣時不像以往那樣有星光綻放,但星力還是被引入劍陣,威力與陽間全無差別。蘇景挑了下眉毛,昂頭看了看幽綠蒼穹,但沒說什麼。

    蜘蛛和尚的陰陽關陣法巧妙,蘇景落地之處就在不津城三千裡範圍之內,殺退一道陰兵後蘇景主持雲駕疾飛。金烏遁空之術、飛行何其迅速,若無阻攔,用不了多久就能趕到地方可他們去往之地,正是一場浩大會戰的中心所在,又怎麼可能沒有阻攔。

    疾飛還不到小半個時辰,前方號角衝天,迎面又有陰兵衝來!

    無需阿二指點,蘇景看得明白,新來陰兵的旗號與之前打散的那支一模一樣。

    這次連那一字‘殺’令都省了,蘇景揮手,迦樓羅、損煞僧、諸多屍煞顯身,追隨主人身邊,再戰!

    三屍一貫不愛動手,可是自從蘇景踏入修行以來,南荒西海哪一次血腥鏖戰都不曾少了他們相伴!從來好逸惡勞最喜歡胡鬧的三個渾人,也是真真正正趟過無邊血沼的凶神惡煞!不喜歡打仗,但最不怕的也是打仗!

    還有,這三個渾人皆為不死之身!打仗拼命?請,隨便拼。

    三口童棺翅膀急顫,帶著三屍飛起,殷天子本也是殺性奇重的絕世凶器,收割性命時三柄劍比著主人還要更興奮得多,長長的厲嘯,分不清是怒吼還是歡呼,劍意縱橫席卷陰兵!

    如之前一樣,蘇景執龍一衝在最前。規模不過兩千余人的凶煞惡鬼,陷入鋪天蓋地的鬼兵陣中,卻如蛟龍入水游弋自如神劍開路,鋒銳所指喪物魂飛魄散,熾烈劍芒若烈焰刺目,一次吞吐便是百丈殺滅!擋不住蘇景,又何談圍剿其他屍煞、凶僧;擋不住蘇景,陰兵人數再多又有什麼用處。

    此刻這一場惡戰,真就仿佛燒紅的刀子切入牛油,蘇景等人衝得不算太快,可他們向東行進的方向不曾稍改、腳下步伐不曾稍停不算輕松,但絕非沉重!

    陰兵主將眼力不差,很快就看清了場面:除非能攔住那個手舞丈一長劍的‘排頭精兵’,否則自家陣勢遲早會被這伙猛鬼洞穿。陰兵大旗搖動不休,一道道旗令傳下,傳令軍中修為精湛的好手去狙殺蘇景,但又哪有人能擋得蘇景半步。

    不長功夫,陰兵軍中幾十名被派去狙殺蘇景的凶猛喪物反被神劍所噬,陰兵主將暴跳如雷,手中緊緊握住自己的陰羅大棍,猶豫著要不要親自上前去截殺那個陽身人尚未拿定注意,不料那個陽身人突然轉過頭、目光如炬向他往來!

    遙望鬼將,蘇景面現戾笑,竟開口傳下了無比昏庸一令:“散!”

    言出法隨,無論僧兵屍煞還是迦樓羅皆無絲毫猶豫,原本集結於蘇景身後的凶兵陣勢,隨他一聲法諭轟轟崩碎!再沒陣勢了,再沒呼應配合了,兩千余猛鬼就在毫無征兆間、就那麼一下子轟散,向著四面八方、各執法器凶器,殺進了陰兵怒潮中。

    這變化來得太突兀,而蘇景身邊鬼煞個個凶猛強橫,以至那短短的一會功夫裡,陰兵大軍被逼退、逼退、再逼退以蘇景立足之處為心,戰場被迅速清空!片刻後身邊方圓七百丈空空如也、不存一兵一卒。

    小股精銳在數量遠勝於己的大軍中忽然散開了,昏庸無比的命令,但也一模一樣的狂妄,狂妄無比的命令!

    蘇景仍望著幽冥陰兵的主將,未握劍的左手抬起來,蘇景拍了拍自己的臉做臉啊手下給他做臉!麾下有這等凶猛兵丁,隨便換成哪個主帥,都昏庸得起、都狂妄得起。

    陰兵主將面色陰寒,看上去似是極怒,可心底卻是狂喜。行軍打仗其同兒戲,初時得意全無用處,歸根結底你自己棄了優勢、棄了勝勢既然你主動放棄,我樂得撿走你的性命!主將身邊同時豎起六杆大旗,各自搖擺不休,陰兵旗令接踵傳下,陰兵大軍變陣,一隊隊兵馬穿插,這就准備分而割之、包圍蠶食。

    也是這個時候,蘇景忽然動了,火翼展開一飛衝天!

    那個陽身人化作一道金紅色的虹,直直向著陰兵主將衝來!

    陰兵不是凡人軍隊,每一支成編隊伍都有飛軍衛,蘇景才一飛天立刻迎上無邊飛鬼仿若飛蝗、密密麻麻如風如霧,連那一方蒼穹都幾近遮掩。

    陰兵主將一眨眼的功夫、金紅的虹消失了,蘇景的身影被無邊惡鬼包圍;

    主將笑、牽動面上筋肉,情不自禁第二次眨眼眼中,那一蓬燒天怒焰!

    火翻騰激烈、火如雲鋪天!可再看仔細:什麼如雲、什麼鋪天,那就是天,火就是天!

    天上大火無邊。

    一座烈火世界、一座蠍火地煞、還有一道天外罡,金烏弟子舉火燒天。

    老把戲,自從南荒歸來,蘇景就沒再這麼‘玩’過,就連他自己也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這把天上的火會燒到幽冥!

    千萬陰兵陷身陽火烈焰,慘叫哀號頃刻大作。

    陰兵主將大吃一驚,本能使然第三次眨眼熊熊燃燒的天空裂了烈焰分卷兩旁,火天裂,那金紅色的虹在此綻放、綻放於燒天大火崩出的裂隙之間。

    不知不覺裡,大聖玦氣息綻放,那個膽大包天、趕在南荒剝皮國地盤上冒充蝕海大聖的狂妄、狂狷、狂橫的小子又來了,來了陰曹、地府!

    曾在南荒大殺四方,被一群大妖追殺了萬裡又掉回頭來把仇敵追殺萬裡的狂徒蘇景,今日轉戰幽冥。

    昔日,南荒,紫桐仙宮旁,大聖爺一怒燒了妖皇派來的一雲彩妖兵。

    此刻,幽冥,這支陰兵比起洪吉的精銳又如何?人多了不少,實力卻多有不如,何況那時蘇景和現在又相差了多少!

    陰兵主將的第三次眨眼、看到了一個混橫、凶狠、狂傲的陽間青年。

    相隔尚遠,可蘇景不在乎,縱聲長嘯舉手一揮、一蓬陽火向著陰兵主將激射而去!

    陽火飛射如電,速度遠勝蘇景飛馳,陰兵天部大都陷入天火無法自拔,聚攏主將身邊的陰兵護衛也來不及縱身相護,就只有陽火飛馳途中零零星星的一些陰兵就近阻攔

    是飛蛾撲火還是螳臂當車?都一樣了,沒區別的。

    那道飛馳的烈焰三尺方圓,不大,卻是蘇景五百年修行精華所在,豈是那零零碎碎的幾十個陰兵能擋住的?

    陰兵主將凶悍,全無躲避的打算,大吼一聲‘來得好’,手舞大棍、自己的陰喪修持盡數催動,准備硬擋陽火一擊。

    陽火飛至面前變成了個人?

    或者說,火中鑽出了個人!

    還是老把戲,更是拿手好戲,金烏萬巢、穿空遁法、還有能坑就坑。

    蘇景本也沒想過要用這蓬陽火殺敵,不過靠它把自己送過去罷了。而破火現身的剎那,龍一出手、北冥出手、刀螂出手、黃金屋骨金烏天烏劍獄庚金劍羽統統出手,所有所有的劍,統統出手!

    陰兵煞將的修持不錯,可他比得藥師邪佛麼?比得妖皇洪吉麼?差得太遠了!以他的資質就算再去修煉千年,也未必能擋下蘇景其中一劍。

    陰兵主將殆!

    劍勢不休,順帶絞殺了聚攏於主將身邊的一眾陰兵校尉、再斬了它們那幾盞大旗。

    陰兵尚未變陣完畢,就無陣可變了。主將斬殺、中軍屠滅,這一仗打完了。

    陰兵大亂,蘇景麾下則士氣暴漲,本就不存懸念的一戰,如今只剩殺滅——蘇景手下殺,幽冥陰兵滅。

    蘇景不會打仗,但他會打架。

    不過他很久沒打架了,自從西海事了,日子就過得平靜愜意了當年跟著爺爺在白馬鎮開熟食鋪子,日子過得不算富裕,但做爺爺的知道將來孫兒會有修行緣分,所以也就不太在意錢財了,每隔一兩年都會帶上蘇景到附近有景色的地方去轉一轉。

    一趟出行,短則十天半月,長則三四十天,回來後再開鋪子,手藝在身的爺爺總會先弄出少少的一點醬肉鹵蛋之類,不賣、只為找回感覺,用老爺子的話講:放了一段時間,得調調。

    調調:調整調整。

    前後對上兩支陰兵,蘇景就是在‘調調’,第一仗調部署,第二仗調自己。

    若非如此,第一仗何須打得那麼中規中矩?

    若非如此,第二仗斬殺一個小小鬼將又何須諸劍齊動?

    他知道自己來的是什麼地方,更曉得自己來走什麼、會遇到什麼。本就希望渺茫之行,若還不能及時拿出最適應、最飽滿的狀態,就等著轉世投胎吧。

    第二仗又告大捷,可連一個喘口氣、與同伴說上幾句的功夫都不存,蘇景一行馬上又迎來了第三仗。跟著、第四仗、第五仗、第六仗

    一路向東,惡戰不休,不久之後根本在數不清是第幾仗,陰兵無邊、殺之不盡,陷身汪洋也不過如此吧!由此事情也再明白不過,蘇景一行遭遇了敵人的大軍、不是小股的隊伍,而是真正的、主掌一方甚至封地稱王的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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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五章 援兵
        

    衝殺,曠日連天。

    之前幾次對上陰兵,對方人多勢眾但總有洞穿敵陣的時候,可是現在陰兵無盡無休,又哪有邊際可循!

    不管如何賣力,不管如何衝殺,身邊、周圍、遠處、目光盡頭永遠都是陰兵大潮。

    陽火烈烈,蘇景一次施法,方圓百裡頃刻化作烈焰焚殺之地,瞬間清空偌大地方,但是只要再一眨眼,無數陰兵又會撲湧上來,剛剛燒出的空地又被敵人充滿。

    罡天中有驕陽東升西落,蘇景得以計較時間,不知不覺裡七天過去,一群來自陽間的凶猛精兵仍在執著前行,他們有方向、卻看不到出路!

    “幽冥勢力,都是這個樣子?”蘇景忽然問身邊阿二。

    阿二點了點頭:“陰曹地府開闊無邊、鬼物眾多,有大大小小鬼王無數。隨便一個小小鬼王都坐擁大軍,若是有些勢力的,兵馬多得就更不得了了。”

    三屍打煩了,不再滿天亂飛,聚攏在蘇景身邊,劍陣施展的漫不經心,反正有蘇景的風火、長劍開路。赤目聞言搭聲:“就是人多唄,不過實力就那麼回事。”

    陰兵多,多得陽世中人都無法想像,不過到現在為止,蘇景等人並未遇到過真正強者。多是多,質素以論,遠遠比不得蘇景的損煞僧。

    可阿二搖了搖頭:“有精銳,只是咱們尚未遇到罷了。咱們現在打的,是薄衣鬼王的部署。薄衣麾下有一支‘執耳軍’,軍中士卒個個修行不俗、戰力了得”說到這裡,阿二語氣帶恨:“末將就是一時不查,敗在了執耳軍手中,以至全軍覆沒、未能及時去增援主上。”

    打了幾天了,蘇景見過的陰兵旗號就未曾變化過,從遭遇的第一支陰兵直到現在,與蘇景為敵的,皆為背盟叛誓的薄衣鬼王麾下大軍。

    阿二是淺尋駕前心腹大將,他的本部軍馬自然是精銳隊伍,在得知主上被困後,與笑面小鬼起兵趕去相助,急行途中遇到了薄衣鬼王麾下的執耳軍。執耳軍主將亮出了軍令,說是奉了自家王上之命,趕去不津城援助淺尋。

    笑面小鬼心生戒備,阿二卻心急火燎只求能盡快救出主人,何況淺尋和薄衣一部早就結盟了,以前也曾合作過不少大事。阿二不虞有詐,命兒郎們無需防備,雙方合兵一處趕赴不津。

    結果在途徑一處險要地方時,伏兵蜂擁殺出、執耳軍倒戈內應,阿二與笑面小鬼兵敗無可挽回。

    交待過往事,阿二隨手抓過一個敵人陰兵,大口猛張直接咬掉了對方的半顆腦地,聲音恨恨:“薄衣鬼王背信棄義,難逃一死!”

    三屍成天廢話,但對別人口中的廢話卻不屑得很,赤目撇著嘴看了看四周:“還指不定誰死呢,照我看咱可不妙。”

    三屍在淺尋身邊學藝幾十年,於凝翠泊部署而言三個矮子的身份也同樣尊貴,對赤目的泄氣話阿二不敢稍有反駁,沉聲應道:“末將當舍死以護,性命不要也得護了諸位周全!”

    話是這麼說,可現在以他的傷勢又能護得了誰。不過三屍渾歸渾,卻絕非不分好歹之輩,赤目未在刻薄言辭,而是笑了笑:“放心,咱沒事。”

    雷動雙腿一彈,從貼著地皮飛的小棺材上跳下來,短腿用力跑到蘇景身邊,側著頭打量著他:“印堂發黑、雙目喊煞,你運氣糟糕,難怪一下來就遇到敵人主力。”

    純純粹粹的廢話,蘇景不理他,手微揚、金風助陽火向著前方席卷而起,眼前一片陰兵魂飛魄散。

    “末將也正疑惑此事。薄衣鬼王背盟,必是被肆悅鬼王收買肆悅便是尊主這次對付的強敵。”屍煞阿二卻接下了雷動的廢話:“薄衣毀了末將這一路援兵,之後不外兩個選擇:要麼於肆悅合兵攻打不津城,要麼就撤兵回師。”

    “若是前者,此地距離不津尚有千多裡遙遠;若是後者,他們早都回去自己的地盤了薄衣把主力大軍陳列此地,實在沒有道理的。”

    拈花懶得動腦筋,身前明明沒有敵人也把手中寶劍耍成一團光,另只手擺了擺手,大刺刺道:“待我抓了薄衣鬼王,幫你審問清楚。”

    這個時候,蘇景揚手中龍一向前方遠處一指:“那是什麼?”

    蘇景目力精強,極遠處的異狀他能看得清楚,身邊人卻還看不到。阿二、三屍都把眼睛瞪得生疼、蘇景長劍所指地方只有慘綠天空和鋪天蓋地的陰兵。

    十六沒眼睛,但也煞有介事地、跳上蘇景頭頂‘登高遠望’,用眼窩處的白鱗冒充雙目,人立著‘看啊看’,最後不忘‘忽忽’叫兩聲,示意:我也看不清。

    蘇景伸手搭在阿二肩膀,一道陽火流入屍煞助他洗煉雙目片刻後,蘇景不知又想起了什麼,傳令身邊精兵:“護我片刻。”

    迦樓羅、僧兵領命,陣勢一變自突擊的錐陣改作結護的圓陣,把蘇景護在中心。

    心中動念,周身上下氣路大開;陽火隨念而動,化作道道火蛇,自蘇景身周蜿蜒而出。

    一條氣路‘飛出’一條火蛇,千零八十阿是穴與三六一大穴,便是將近一千五百道陽火,自蘇景而起、沒入麾下精兵頭頂蘇景以陽火為身邊所有人洗煉目光。

    沒用多久,所有人都覺陰沉沉的世界明亮了許多,旋即蘇景之前所見他們盡數得見:東方、極遠處,四只明藍色的燈籠正搖曳升空、越飛越高、直上九霄!

    燈籠有古怪法術相護,任那些陰兵如何撲打也無法阻其飛升、無法滅其詭火。

    陽間來人不明所以,阿二則目光一亮,語氣欣喜:“是馬王爺,怪不得薄衣主力集結不散!”

    馬王爺‘千變萬化’,笑面小鬼、倨傲少年、冷面中年以前蘇景見他一次,他就變一回樣子。他和阿二一起揮軍馳援不津,遇伏兵敗。亂軍之中,由忠心部下護著他和阿二逃了出來。當時身後追兵甚急,笑面小鬼指點阿二逆衝冥明尊去向陽間求援,自己則帶人引開追兵。

    重返幽冥後阿二還道這頭笑面小鬼已經死於亂軍,而屍煞心裡又只惦記著主上,根本沒想過再聯系小鬼,不成想此刻看到了他獨門求救的訊號。

    由此疑惑開解,無論陰陽哪一屆,‘斬草除根’都是至上明理,薄衣鬼王自不會留下一個禍患,重兵在此只為圍剿笑面小鬼,不過這處戰場擋在了蘇景等人的前行道路上。

    一邊說著,阿二取出法器聯絡前方,告知笑面小鬼自己一行人正在趕來,請他無論如何再支撐一陣

    和阿二分開後,笑面小鬼很快又被薄衣陰兵趕上,所幸那個時候,他身邊也集結些散兵殘部,衝殺之中,他們逃入一座早已荒廢的村落,至此也到了窮途末路,在無處可走了。

    沒想到的,荒村之中還有人隱居,一個老鬼不知從何處轉出來,遠遠地看了看笑面小鬼的旗號和打扮,眉頭深深皺起:“大軍要來了。”

    笑面小鬼傷得只差半口氣了,居然還回應道:“廢話,要沒有大軍追,我也不用逃到這。”

    “你在這會連累我,快出去投降吧。”老鬼勸他。

    笑面小鬼應道:“我不降我也不走,我就死在這了!”說著揚起下頜去看老鬼,簡直是賭氣抬杠。

    不料老鬼笑了起來:“你們滑頭鬼都是這個德行!”說著從懷裡摸出了個琉璃瓶子,遞給笑面小鬼,莫名其妙道:“你看這個夠麼?”

    瓶子半透明,運起修家目力隱約可辨,瓶子裡有一座微雕城池,刻工巧妙、臻至精美。

    笑面小鬼端詳片刻,點頭:“還不錯,就算夠了吧。”

    老鬼接回瓶子,口中念念百字咒言,跟著把瓶子往地上狠狠一摔:“還能撐多久,看你造化了。”

    琉璃瓶砸在堅硬地面,啪的一聲摔個粉碎,旋即荒村化作堅城、青面獠牙的戍衛鬼兵自地下冒出,登城、死守、迎抗薄衣大軍。

    笑面小鬼身邊的殘兵敗將看傻了眼,小鬼自己卻毫不驚訝,對老鬼點了點頭:“兩清了。”

    笑面小鬼是特意逃到此處的,他早就曉得,此處有個厲害鬼物隱居、曾欠了他家祖上恩情,果然老鬼出手幫了他一回。不過人家幫忙歸幫忙,不會把自己的性命搭上。留下一座城、千萬兵後,老鬼飄身而去,他又不是薄衣的目標,行走亂軍中倒沒太多危險。

    靠著突然冒出來的城,笑面小鬼苦守到現在,不久前察覺攻城敵軍調度有異,他看不到正從西方衝來的蘇景一行,但他隱隱猜到,可能有人衝進了薄衣大軍陣中,不管來得是誰了,立刻放出燈籠求援

    燈籠飛天,等了一陣子,正在一塊石頭上躺著的笑面小鬼收到阿二傳訊,小鬼明顯下了一跳。

    身邊親兵見狀急忙發問:“王上,可又不妥?”

    小鬼不理親兵,口中喃喃:“回來了?還、還真帶人下來了?”

    親兵小心翼翼地追問:“回來?可是阿二將軍帶了援兵來了?”本來不該多嘴,但事關性命,親兵忍不住不問。

    “嗯,是援兵。”笑面小鬼沒責怪手下,應了一聲,然後又想了想,補充道:“援兵不援兵的,你也甭太當真,據說就兩千來人,指望他們把咱就走有點勉強。陪咱一塊死倒是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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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22:35: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二六章  執耳軍
          
  
  笑面小鬼說完,開始閉目養神,但沒一會功夫他又重張雙目,對身邊親衛道:「給阿二回個消息,就說」
  
  蘇景一行向東急行,得知笑面小鬼被困前方,他們衝殺的勢子愈發猛烈起來,且不說以前小鬼幾次奉冥明尊召喚去給蘇景幫忙,單只因『他馳援不津所以落難』這一個緣由,蘇景就得去救他。
  
  何況大家本就同仇敵愾;何況小鬼所在正在蘇景必經之路。
  
  陽火衝騰,火海翻湧,比著之前更熾烈、更凶狠!正衝殺猛烈,蘇景身邊阿二忽然開口:「馬王爺回訊過來」說著他自懷裡摸出一口三寸長的小棺材,打開棺蓋,其中爬出一個拇指大小的喪物,口中咿咿呀呀鬼話連篇。
  
  可是聽過鬼話傳音,阿二不吱聲了。
  
  「他說什麼?」拈花著急追問。
  
  「馬王爺說你們要過來送死我不攔著,要繞路逃命我也無所謂,愛來不來,隨便。」阿二語氣遲疑,代傳鬼話後還提小鬼開脫:「少主莫怪,馬王爺這個人說話一貫如此但他的確是好朋友,他這麼說也不是沒有善意,不過措辭」
  
  又何須阿二解釋,蘇景手上風火、神劍不停,笑道:「自從小鬼長大了就不會說話了,無妨,傳訊回去。」
  
  這次是小鬼身邊親衛傳訊過來,是以阿二回訊給親衛。
  
  收到回訊,親衛也面色古怪。小鬼王爺不耐煩:「阿二說什麼了,講!」
  
  「阿二將軍說:我家少主說,正好路過,順便救你,反正也不麻煩。」親兵回答得小心翼翼。
  
  笑面小鬼這次傷得極重,維持不住幻形法術,早就顯出本相:天生笑像、扳著面孔依舊是嬉皮笑臉的模樣,正是蘇景第一次見他時候的樣子,只是比著那時候看上去大了幾歲,十二三歲的小小少年。
  
  聽了手下稟報,小鬼挑了挑稀疏眉毛,冷笑道:「扶我上城,我看看他們怎麼個順路、怎麼個順便、怎麼就能把我救出去!」
  
  小鬼被手下抬上城頭,蘇景一行則前行不輟、衝殺不輟
  
  轉眼又是一個晝夜,地平線上、被陰兵怒潮包圍的那座高城終於落入蘇景等人視線;而蘇景催動的浩蕩陽火也分外明亮、被笑面小鬼看得一清二楚。
  
  親衛的神情興奮:「他們快到了,或許或許真能救了王上殺出重圍!」
  
  小鬼側目望他:「或許?我且問你,自從我們中伏兵敗後,可曾見過執耳軍?薄衣老鬼的精銳還沒動!」
  
  提起執耳軍,小鬼身邊親衛也如阿二一般,目光中恨意閃爍,但還是心存僥幸:「或許或許那些執耳鬼已經回去了?否則薄衣老賊攻城這麼久,都未見到執耳軍的影子」
  
  不等說完笑面小鬼就不耐煩打斷,勉強伸手指向城外敵人大軍:「這等貨色要多少有多少,全死了也不可惜,執耳鬼卻是貨真價實的好軍卒,修陰法煉煞身、哪一個不是幾百年的修行?死一個就少一個,等閑戰事薄衣老賊哪舍得動用它們!待戰事吃緊的時候,它們才會顯身,你跟了我這麼久,如此簡單的道理。」
  
  還沒教訓完,笑面小鬼忽然眯起了眼睛,森然道:「說什麼來什麼!」
  
  便是此刻,剛望見城池的蘇景等人,耳中忽然傳入一陣細聲細氣的詭笑:「淺尋以陽身入幽冥,壞了規矩所以要遭報應;沒想到淺尋尚未伏誅,又有個小妖人下來尋死了。小子,報個名字吧。」
  
  話音落下,蘇景隊伍周圍,蒼白地面上突然蕩起滾滾黑煙!
  
  呼吸功夫黑煙化形,變作一個個比著三屍還要更矮小的鬼兵個子小但人數眾多,整整三十裡,盡數被矮小鬼兵占據。
  
  小個子鬼兵,長相和陰曹喪物沒什麼區別,面色烏青五官猙獰,唯獨一個特征明顯:它們的左耳奇大,幾乎垂到了肩膀上。
  
  「執耳軍!」阿二恨得咬牙,開聲怒叱:「崔天吉,卑鄙小人還不現身,不敢來見本將麼!」
  
  尖笑聲陡然響亮起來:「不敢見面?阿二將軍講笑話麼?」伴隨笑聲,距離蘇景等人足足七十裡的地方,一道陰風法駕顯出半空,其中百多惡鬼,為首的是個白面喪物,身形又高又瘦,不著鎧甲、披著一件松松垮垮的麻布袍子。
  
  崔天吉是剝衣鬼王駕前頭號猛將,執耳軍主帥,這次事情從頭到尾剝衣鬼王不曾現身,直接坑掉阿二、笑面小鬼的就是此人。
  
  阿二語氣森森:「崔將軍以前見我的時候,可從不曾離過這麼遠。」
  
  崔天吉笑道:「阿二將軍有所不知,咱家對朋友,一向有多近就站到多近,離得遠了怕是一刀捅不到、捅不准;對敵人的時候,就離得越遠越好,太近了,萬一被你捅過來一刀子可不妙。」
  
  兩人說話之際,蘇景打量著周圍執耳軍。
  
  密密麻麻的矮小鬼兵滿鋪三十裡方圓,把蘇景一行死死圍攏在正中。
  
  執耳軍顯身後便開始清場並非向著蘇景等人打殺,他們清理的是同僚友軍、之前那些圍住蘇景等人拼命的普通陰兵。
  
  一見執耳軍來到,普通陰兵倉皇後撤,可無論它們是飛是跑,都逃不過矮小執耳鬼輕輕一招手!一招手,陰兵便落入它們干巴巴的鬼爪中,凄厲哭號不過兩三聲便告嘶啞、原先結實、飽滿的身軀仿佛泄氣皮球似的,變得只剩軟塌塌的兩層皮,體內陰煞精華盡為執耳鬼所奪!
  
  阿二、崔天吉幾句話的功夫,執耳鬼兵清場完畢,跟著他們揚手摸住自己巨大的左耳,用力一撕!一個兩個也就罷了,密布三十裡無數惡鬼皆伸手去撕自己的耳朵,那皮肉破裂的響聲彙聚如潮,衝得三屍身上乍起層層雞皮疙瘩。
  
  撕耳在手,迎風一晃,大耳朵不見了,矮小鬼兵手中多出了一樣兵刃,刀劍叉鞭、塔環扇筆各不相同。
  
  執耳軍,名副其實,它們拿著自己的耳朵打仗。
  
  陽世中、特別是妖怪修行,都會為自己尋一件兵刃。修行淺薄的小妖丁手中武器,也不比凡人的刀槍斧鉞強多少,了不起也就更結實些;可修持深厚的妖怪,手上的兵刃經過煉化後,就不能再算作『兵刃』了,那些是法器。
  
  可以釋放法術、可以助主人施法之器。
  
  幽冥中的喪物也是如此入界以來蘇景連日廝殺,遭遇的陰兵雖悍勇,但它們力量有限、不會什麼法術、手中所執皆為兵刃。直到現在,周圍三十裡執耳軍,它們手中之物是法器。
  
  一支規模浩浩的大軍,皆為修煉之輩!
  
  此刻七十裡外的白面鬼崔天吉不再理會阿二,目光一轉望向蘇景:「小子,你尚未通名報姓。」
  
  「待會離得近了再講與你聽,現在這麼遠,說了怕你記不住。」說著,蘇景忽然笑了,大聖玦的氣意便是他的氣意,一笑猙獰、一笑狂妄!蘇景伸手指了指周圍執耳軍,遙遙對著崔天吉點點頭:「還不錯。」
  
  以往蘇景御敵,大都胸蘊激雷而面若平湖,可是這一次,不知是不是小師娘被困之故,讓他少有的激昂於色,轉回頭對自家兒郎一字一頓、用力道:「進入幽冥幾天,總算、遇到些、像樣的鬼了!」
  
  咚的一聲悶響,十七迦樓羅手中法棍頓地!
  
  金鐵交擊聲驚鳴四方,損煞僧兵手中月牙鏟急顫!
  
  將軍驕傲,屬下就狂橫;主公豪邁,屬下便無忌;蘇景興奮,他的護法、鬼兵、屍煞就戰意衝天終於遇到些像樣對手了!
  
  崔天吉依舊笑嘻嘻的,不帶絲毫怒氣:「殺了吧。」
  
  話是望著蘇景講的,卻是講給三十裡執耳軍聽的。軍令傳下號角衝天,執耳軍蜂擁而起,三成於天七成在地,手中法器並舉襲殺蘇景!
  
  崔天吉傳令同時,蘇景縱聲長嘯,身動、掌動、法寶動!蘇景出手。
  
  下一刻,鋪天蓋地的執耳鬼兵遇到了鋪天蓋地的大霧什麼天聽體觸靈嗅統統不管用了,執耳軍卒眼中所見,只有面前三尺。
  
  大霧七十裡,不止執耳軍,連同外面不少普通陰兵也被籠罩。
  
  狐地妖霧被蘇景祭煉成一柄白玉弓,但不是說以後就只能是一柄弓,隨蘇景一個心意它隨時可以變回大霧。
  
  蘇景直飛衝出妖物,笑著傳令,就是剛剛崔天吉說過的那三個字:「殺了吧。」
  
  一模一樣的,話是望著敵將說的,卻是講給自己手下聽的。
  
  大霧之中一陣雄壯喝應,接下來鬼兵慘叫不絕於耳!
  
  之前他特意施法,以自身陽火為所有手下洗煉目光,笑面小鬼的燈籠,又何須所有人都看見?只因前方出現異常、蘇景估計可能會遇到敵人真正精銳、准備動用狐地妖霧坑人了。
  
  得陽火洗目,看洗煉程度和自身修為,但至少幾個月內不會受狐地妖霧影響。
  
  兩軍交戰,其中一方變成了瞎子聾子,這一仗還怎麼打。
  
  總算遇到一伙像樣的敵人了被坑掉的敵人越像樣,坑人的那個肯定就開心,剛才蘇景的『激昂』只因開心。
  
  崔天吉一眼就看出妖霧可怕,登時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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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七章 一口吞之
        

    陰間自有陰間規矩,這裡的惡鬼凶物想要稱王,非得重金賄賂陰司判官不可。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舍得付出、賄賂的寶物夠分量,惡鬼便能如願以償。

    不過陰司判官也不是只進不出,鬼王登基大典上,判官老爺會贈他一本空白的花名冊,算是賀禮、也可把它當做判官的認可。

    花名冊,陽間下至私塾先生的案前、大到皇宮內廷隨處可見,再也普通不過。可是在幽冥世界,花名冊卻是一等一的寶物,非得判官老爺能制。

    鬼王得了花名冊,便會召集全軍問上一聲:“爾等可願效忠本王?”

    只要陰兵鬼將一點頭,姓名就會被花名冊收錄,若以後惹得鬼王不開心,大筆一揮勾掉姓名,管你本領多大修為多強,登時魂飛魄散、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不存!

    陰兵鬼將也不是傻瓜,自然曉得這花名冊的可怕,但幽冥世界是真正弱肉強食的地方,此間凶殘更甚於南荒那種妖精疆域,做普通小鬼是最最凄慘不過的事情,比如新婚之夜嬌妻須得獻去軍營;比如每年二百六十天的可怕徭役;比如每年必須得向鬼王貢上七斤新鮮鬼肉;比如年滿六十一律送入油鍋

    是以鬼王訊問時,眾軍士明知自己一點頭性命就被王駕握在手中了,依然會應諾高喊‘願效忠大王’。

    就是因為花名冊在鬼王手中,陰兵打起仗來才會分外賣命:被敵人殺死,鬼身散碎了但鬼靈會被送去冥殿,忠烈戰死之靈會得判官老爺的照顧,優先轉世投胎;可若臨陣脫逃,被鬼王勾去姓名,就是徹底消失的下場!

    執耳軍也不例外,深陷妖霧中幾乎變成瞎子,空有一身本領卻只能任人宰殺,耳中同僚的慘叫撕心裂肺,可是撤退的軍令未至,他們便不會逃、不敢逃,明知呆在這裡死路一條,仍就嗷嗷嘶吼著負隅頑抗

    執耳鬼兵不逃,崔天吉又哪能眼睜睜看著自家的精銳陷於大霧、被人家當成瓜菜來砍殺,口中對蘇景怒罵一聲:“妖人,恁地狡詐!”同時翻手亮出他的將軍號,置於口中用力吹響。

    別家將軍身邊都跟有傳令親兵,有什麼軍令吩咐一聲、自有手下為他傳達,唯獨這個崔天吉,他誰也信不過,有關執耳軍的行止調動所有事情皆由他一手把握反正他打仗時從來都會躲得遠遠的,無需拼殺搏命,有的是時間吹號。

    號聲急急響徹天地,命執耳軍立刻撤出來。

    妖霧只有迷途之效,不隔音、也不會阻撓進出。霧中大軍聽到將軍號聲,哪還會有絲毫猶豫,立刻動法衝天向外逃去。

    霧高六百丈。

    以執耳的修為,不消片刻就能衝出險境。霧中蘇景鬼兵全力狙殺敵人,可執耳鬼的數量何其驚人,急切間又哪裡殺得干淨!

    就在伽羅樓、僧兵等人拼勁全力卻阻攔不住、敵人主力堪堪就要逃走的時候,人在霧外的蘇景笑道:“莫著急。”

    是勸手下不用急著殺敵?是勸執耳鬼兵不用逃得那麼著急?還是勸崔天吉不用那麼氣急敗壞的吹號?

    都是!

    真的不用著急笑聲之中,蘇景忽然把嘴巴一張,吞。

    崔天吉的鬼軍號突兀變了調子,號聲一下子高亢嘹亮到無以形容,尖銳聲音刺得人耳鼓巨痛!再一個眨眼功夫,啪地脆響傳來,不知什麼材料煉化而成的堅固號角竟被崔天吉吹爆了。

    就在剛剛,笑呵呵的蘇景嘴巴一張,把整整七十裡狐地妖霧一口吞掉不止霧氣,還有霧中所有一切,正中兩千多精銳鬼侍、內圈三十裡方圓密密麻麻的執耳軍、外圈四十裡疆域大群薄衣陰兵。

    這是多少人、多少性命?就被蘇景張了張嘴、吞了?

    眼前突顯異像、巨大驚駭襲來,崔天吉體內氣息自然湧動。若他嘴巴空著,多半會大大地驚呼一聲,可他正吹號號角吹爆了。

    要說起來,這崔天吉的修為也的確不俗。

    好則誇贊,蘇景一向公平,點頭贊嘆:“將軍好大的氣力。”

    同個時候,被手下抬著正在城頭觀戰的笑面小鬼則是‘啊’的一聲怪叫,興奮中帶了幾分不服氣、不服氣中另藏了一份痛快,脫口道:“不可能!”

    雙方相距遙遠,笑面小鬼身邊親兵眼力稍差,只看到蘇景‘清場’,卻沒能看清楚細節,心裡著急得不行:“咋回事、咋回事?快給說說。”

    “七十裡,千萬兵,被他、他給吞了一口吞了!”小鬼的聲音彷如夢囈,沒在意親兵的無禮,如實應道。

    親兵大吃一驚,不過他聽人轉述,心中驚駭不比崔天吉、笑面鬼,面色還算鎮靜,倒抽一口涼氣:“開口生、閉口死、一口吞天地?這是大判官爺爺的本領!難不成不可能啊!”

    當然不可能,蘇景哪有那麼大的肚皮可他有罡天。憑他奪下的天外罡和離山兩甲子的‘境界已成,修法未輟’,以罡天受納七十裡鬼兵還不成問題。

    妖霧無桎梏,而罡天自成壁壘!這便仿佛把霧氣注入罐子中,霧中敵人再想逃走,先想辦法打碎罐子再說!

    三天合一,並攏縮小、正正‘罩住’七十裡妖霧。

    蘇景對阿二說過‘給你報仇’,薄衣鬼王背盟陷害小師娘,敵人大軍擋住他的去路這支薄衣鬼王的主力精銳,蘇景必做誅殺!

    只是他的罡天封閉、不受外人探查,別人看不出他動用罡天受納鬼軍。至於那張口一吞,不入流的小戲法罷了。若蘇景不‘吞’,還可以跺跺腳、拍拍口袋、伸手虛抓等等,都是一樣的效果。

    蘇景此舉也是一場真正冒險:罡天能收容七十裡不假,可被收進來的,不是草木小畜,而是真正精銳的鬼兵、無數修行了幾百年的凶魂!以他的修為、憑他的罡天,肯定看不住這麼多惡鬼的反撲,勝利機會只在於:迦樓羅、損煞僧兵、**青龍十三煞將能借大霧之利盡快誅滅敵軍。

    七十裡迷霧不見,軍兵不見,蘇景落足地面,身周一片空空蕩蕩,就只剩下寥寥三五人:三屍各執神劍、腳踏童棺懸浮不動;十六乘架龍輦,上下翻飛。

    此刻蘇景要集中全力維護、鞏固自己的罡天,他已經沒有了自保之力,身邊非得有凶猛高手護法不可。

    崔天吉從不肯置身險地,不像個大將軍的樣子,可他能得剝衣鬼王賞識被依仗為左膀右臂、能統領王上精銳執耳軍,自有他的本事,隨手扔到破號,沉聲傳令:“集結全軍、誅滅妖人!”

    就算對面的小妖人真的一口吞了千萬兵,他也得消化一陣子!崔天吉猜到蘇景短時間裡沒有動手的力氣。

    蘇景摧毀敵人精銳的時候,又何嘗不是被其他敵人摧毀的‘大好時機’。

    普通陰兵的號令無需崔天吉親自把握,隨他傳令,身後親兵動號、揚旗,漫無邊際的陰兵向著蘇景所在之處蜂擁而至。

    連對笑面小鬼的孤城攻堅都告停頓,所有所有的陰兵盡奉軍令、誅殺蘇景!

    笑面小鬼‘啪’地一聲狠拍城牆,怒聲道:“可恨!”

    恨得是這座城這個時候當城門大開,引兵衝殺出去以呼應蘇景,可老鬼留給他的這座城,內中鬼兵只做衛戍、永遠不會離開城池半步。笑面小鬼看得見戰機卻無可用之兵,自然惱羞成怒。

    其實崔天吉也是看穿了這一重,才敢連城池的攻勢都撤下來、集結兵力去剿殺蘇景。

    崔天吉不再笑了,面色陰戾聲音怨毒,對著蘇景遙遙咒罵:“妖人,你道只憑那三五個人就能護得你周全麼?此間不是陽界,你們修家鬥法那套沒有狗屁用處,大軍如潮無孔不入,只消一刀砍中便能取了你的首級!某家看你能撐多久!”

    三屍的臉色變了,連十六也凝住起來,小小的身軀緊繃,口大張露出獠牙。

    “幽冥也有‘狗屁’這個詞麼?”唯獨蘇景,居然還在追究人家言辭中的細節,反問:“你們陰間有狗麼?”

    身周七十裡空曠,陰兵滾滾殺來,蘇景卻盤膝端坐,口中話鋒一轉,也不知道他是在和誰講話:“我若身死,爾等也無法得脫自由,唯一下場:與我一起灰飛煙滅。”

    “我若不死,三年內收火停煉,給你們千日太平日子。”

    “助我誅殺陰兵,割右耳為證,一只耳朵,免受十年烈焰苦熬,好酒好肉、香火供奉,十年、享福。三片耳朵,免一甲子祭煉。”

    “哪個如能拿到五只耳朵你自己選,一是重返人間後我做功德為你恕罪、再請高僧做法超度,從此脫離煉獄再入輪回;或者受我法度,祭煉後得劍身劍魂,轉為我獄中罪人劍不再是囚徒,從此你便是我的獄卒!”

    陰兵侵入七十裡範圍,浩浩蕩蕩,就快衝到近前,三屍、十六、龍屍已經動劍動法截殺敵人,蘇景這邊也終於把話說完,最後一聲叱喝:“去吧!未來如何,你們自己做主!”

    話音落下,陰潮湧動,萬鬼顯身!

    天烏劍獄、罪惡天,內中收容無數惡鬼那是整整小半座‘剎天摩’,人間漫長歲月中積攢下來的‘貪痴嗔’邪念、惡念!蘇景歷經了兩個甲子不輟祭煉,也不過才煉掉了冰山一角,內中還有無數怨念凶魂。

    蘇景開獄。

    崔天吉驅趕過來的是陰兵怒潮;而蘇景此刻釋放出來的,又何嘗不是一座厲鬼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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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22:36:04 |只看該作者
第四二八章 孝袍鬼,狂歡日
        

    與陰兵都有甲胄護身不同,天烏劍獄中出來的惡鬼不著盔甲。

    何止盔甲,它們連衣衫都不存,周身上下只有三道鐐銬:腳鐐、手鐐、頸鐐。前兩道枷鎖自不必說,頸鐐則是一道細細長索,一頭牽於惡鬼的脖子、另頭沒於蘇景體內但這道鎖不會影響行動,除非蘇景動念加以限制,否則隨惡鬼奔跑或飛天鎖鏈也做增長。

    或許是覺得自家鬼兵這樣迎敵有些不像樣子,蘇景心咒急轉、一聲清清叱吒:“疾!”

    琅琅亂響之中,腳鐐化形、變作一團陽火圍著惡鬼一卷黑獄惡鬼有了衣衫,白巾包於頭、白袍披於身、白靴登於足。

    死罪之人、待罪之身,當以重孝裹身,他們穿的是自己的孝!

    腳鐐化作衣袍,手銬變作兵刃。

    人手兩件凶器。右手正握車輪矮柄大斧;左手倒執三十七寸解牛刀。兵刃沒說法,斧子是因為蘇景覺得威風,解牛刀更簡單:純粹蘇景喜歡從小磨刀為自己磨來了蘇鏘鏘的綽號、也為自己磨出了三階十二景這一路的大好風光!

    薄衣王、陰煞兵;罪惡天,孝袍鬼。前者為了名字能留在花名冊不被勾掉,後者為了能在以後享福、能不再受陽火日夜祭煉之苦,兩道凶魂惡鬼的大軍,都浩瀚若海勢大如潮,轟轟烈烈對撞於一處,頃刻裡殺聲崩裂天穹、呼號轟動大地!廝殺。

    免不了的,遠處觀戰的笑面小鬼又是一聲怪叫:“不可能!”

    親兵用力點頭附和,語做鏗鏘:“不可能!”

    從陽間來的人,身上怎麼可能會帶著一支惡鬼大軍!他怎麼可能收攏如此多的惡鬼?他又把大軍藏在了哪裡馬王爺身邊親兵在驚呼過後若有所思,提醒自家王上:“我聽說每過三千年,大判官爺爺都會親自去往人間巡查,遇到為惡之人直接收魂拘魄帶回陰司受審,這個阿二將軍的少主”

    “閉嘴!”笑面小鬼煩不勝煩,不明白自己當初怎麼會把這麼愛多嘴的親兵收攏身邊。

    不止遠處城中的小鬼,蘇景身邊三屍也嚇了一跳,沒想都蘇景會把罪惡天的惡鬼放出來。戰事有孝袍鬼接管,雷動幾人清閑下來,重回蘇景左右,雷動皺眉道:“妥當麼?”

    心神十立,修元都去增援罡天,但心神還有‘富裕’說話無礙,蘇景點頭應道:“放心,他們都是我的鬼。”

    落在罪惡天中被祭煉百年,這些惡鬼的魂靈深處早都被打上了金烏烙印,蘇景身死罡天崩碎,它們都得化為飛煙。

    雷動點點頭,又追問:“不會借機脫逃麼?”

    “在上面不敢放出來,一定會跑,但是在這裡不怕。”蘇景進入幽冥後就發覺自己的‘罪惡天’威力大漲,對獄中惡鬼的管束之力增強許多。這不奇怪,黑獄煉魂,這件寶物的‘本性’就與陰司相合,以前‘罪惡天’就是陽間裡的地獄,現在來到真正陰間,器力自然會有增長。

    孝袍鬼兵脖子上的長長鎖鏈,便是天烏劍獄威力增長的體現了。

    來到幽冥,就開始接連不斷的廝殺,蘇景調過了自己、調過了親隨僧兵屍煞,也是時候調一調黑獄中的無數凶魂了!

    遭遇一場大戰,無論是誰都會自嘆倒霉,可蘇景卻覺得‘正是時候’!營救小師娘的途中、正式對實力強大的肆悅鬼王發動猛攻之前,先和弱些薄衣鬼部對上磨刀石擺在眼前,正好拿來磨一磨自己的斬鬼刀。

    浩大戰場,凶猛廝殺。陰兵訓練有素,孝袍鬼更是窮凶極惡,一時之間戰事僵持不下!

    蘇景不急,外面只有撐住就好,這一戰的關鍵還在罡天之內:三天合一,金風陽火、諸多好劍與僧兵屍煞,借大霧掩護,正掀起一場瘋狂殺戮,狙殺敵軍。

    崔天吉卻不能不急,此刻打不死蘇景,等一會他‘消化’完了,豈不是又要放出那七十裡大霧、然後再張口一吞?

    他帶來的陰兵再多也經不起七十裡一口這種吃法。

    號角急急戰鼓如雷,拼命催促陰兵猛攻,可你家軍卒悍不畏死,我家兒郎又何嘗惜命貪生,打不下來就是打不下來,把號角全都吹爆、把軍旗全都搖斷也照樣打不下來!

    崔天吉做夢也想到自己會遇到一塊這樣難啃的骨頭,口中怒聲咒罵,從遠處死死盯住蘇景,心裡甚至已經在琢磨,要不要自己也撲殺過去不過再看看守護蘇景身邊的那條小陰褫、那只威風大龍、還有那三個笑嘻嘻的矮子手中長劍,崔天吉立刻打消了這個愚蠢念頭。

    不知不覺裡兩個時辰過去,惡戰依舊如火如荼,薄衣陰兵根本靠不近蘇景身前三十裡,又何談斬首,反倒是孝袍鬼兵,把百年煉獄苦熬攢下的惡氣,盡數發泄於眼前惡戰中。

    剛入戰時,孝袍鬼兵臉色鐵青目泛凶光,漸漸的面容變得猙獰口中嘶吼厲嘯,再後來到現在,它們臉上依舊筋肉抽搐、猙獰可怕,可那不是凶相、而是笑容;它們口中依舊尖叫聲聲,但早已不是怒罵惡吼,變成了狂喜、尖笑!它們喜歡血腥、喜歡廝殺、喜歡奪去別人的性命!

    尤其在斬殺敵人、解牛刀一劃收下對方的右耳後,孝袍惡鬼更是興奮發狂,哪怕下一刻就死了,也不影響現下狂歡!

    人世間最最邪惡的念頭變成的凶煞惡鬼,或許它們的本領還有所不濟,可是它們根骨中的那份凶惡邪佞無人能及。慘烈到無以復加的戰事,於它們眼中看來,就是一場盛大的狂歡。

    究其根底,讓孝袍鬼歡呼雀躍、狂喜如癲的原因不外兩個字:你、死!

    孝袍鬼兵雙手執刃,鐐銬幻化的衣袍上又沒有口袋,收割的耳朵放在哪裡?再也簡單不過,扔進嘴裡含著。

    口中含了一塊塊鬼肉,由此,孝袍鬼的尖銳笑聲也變得腥臭難當!

    戰事膠著,不過士氣變化明顯薄衣陰兵不顯頹色,勇猛依舊。而孝袍惡鬼更勝一籌,它們越戰越勇,越打就越開心。

    遠遠高城,觀戰的笑面小鬼口中‘嘶’的一聲,輕輕吸了一口涼氣:“陽間的鬼都這麼瘋麼?”

    說話時他眯起了眼睛,本是鄭重神情,但他爹娘給了他一副‘嬉皮笑臉’相,眼睛一眯、滑稽萬分。

    崔天吉已然額頭見汗,冷汗。

    打不下來還是打不下來!重兵投入、調度通順、戰法得當,一座座大陣之間配合流暢彼此往復,可就是打不下來!

    崔天吉為剝衣鬼王效命一千七百年,自從領兵以來未嘗一敗,真真正正的‘常勝將軍’,他打勝仗的訣竅簡單得很:永遠示弱外加欺軟怕硬。

    人前總是比人矮著三分,待看清你不如我,我再將你一舉拿下。若看到對方比著自己強,那就堅決不打自從蘇景進入幽冥、與薄衣陰兵開戰,前方軍報就層層傳報至崔天吉手中,‘監查’數日、漸漸篤定陽間來人的實力,憑著執耳軍當可一舉殲之。

    無論生擒活捉還是當場格殺,剿滅‘淺尋一脈少主’無疑都是大功一件。

    可將軍大人哪裡想到,真正對敵時小妖人放出大霧、一口吞之、又散出了身著孝袍的惡鬼大軍小妖人竟還有這樣的手段!那他之前為何還要親自執劍上陣、辛苦衝殺啊!

    生平頭一遭,崔天吉遇到了比自己還會‘示弱’之人。

    越想臉色就越難看,崔天吉暗暗咬牙。

    身後副將小心翼翼地開口:“將軍,這樣打下去不是辦法,或許此刻收兵王上知曉妖女淺尋的修為,自然也能想到她族少主的本領,這一仗打不下來絕非將軍之錯,王上當能體諒、不會責罰。”

    不會責罰?把薄衣鬼王視作心肝的執耳軍丟掉,將軍自己逃回去,鬼王會不做責罰?當鬼王是開粥廠的大善人麼!

    崔天吉搖了搖頭,他何嘗不曉得這樣的打下去不是辦法,可是進退兩難就在這個時候,西北方向突然號角急促,那一隅的薄衣鬼兵傳遞緊急軍情:有凶惡人物衝入戰場、強到無可阻攔,對方正向東急行。

    還不等崔天吉弄清狀況,遠處便有悶雷般的聲音傳來:“薄衣小鬼的軍卒也敢攔我大軍去路麼?哪個帶隊,與某站出來講話。”

    只聞其聲,開口喝問者距離尚遠,難見其形跡。

    把自家鬼王稱作‘小鬼’,崔天吉非但不怒,反而態度恭敬:“末將崔天吉,奉薄衣王之命助戰肆悅大王、圍剿妖女淺尋殘部”說到這裡,端坐地面的蘇景忽然抬頭,同時揚手、伸指,向著他輕輕一點。

    蘇景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你口中腌臜,我聽到了、我記下了。

    不知為何,崔天吉被蘇景指點,沒來由的一陣心悸以前那些名頭統統不提,蘇景在離山掌刑百年,早就養出了一份威嚴。

    管教修行世界第一天宗的威嚴!崔天吉也不過是個小小鬼將,蘇景那一點指的氣意,穩穩震懾於他。

    口中微窒,崔天吉不理蘇景,揚聲繼續道:“末將正在此擺開戰場,擒拿淺尋手下妖孽,閣下又是何方軍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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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22:36:21 |只看該作者
第四二九章  沉舟兵,不可擋
  
  
  在幽冥,薄衣鬼王算不得如何,但肆悅鬼王實力雄厚、稱霸一方,崔天吉拉起肆悅王這桿大旗,無論來者是哪里的隊伍,大都會買一份情面。說話同時,崔天吉對副將打了個手勢,屬下會意,立刻催動法術、片刻後兩面大旗翻滾升空,一面足有百里巨大、遮蔽天空,另一面就小得多了、不過十里方圓。
  
  前者正是肆悅鬼王的旗幟,這算是一道證明,陰兵的法旗皆為獨門秘法煉化,別家仿造不來的,若非兩家合作友軍授旗,薄衣陰兵不可能有肆悅王的大旗。
  
  那面小旗子就可有可無了,是剝衣鬼王自家的旗號。
  
  崔天吉這一步走對了,對方聽了他的說辭、再看到信物後笑了起來︰「這麼說,你們算得友軍了。我乃削朱大王駕前忠勇將楚三垣,我家王上受肆悅大王所請,特命本將統御沉舟一部助戰不津!念在友軍情分,某家止步一刻,命你家兒郎躲開,莫當了某家前路。你當知,沉舟兵所過之處仙佛無赦神鬼不饒,只有身死道消一個下場!」
  
  削朱鬼王,與肆悅鬼王素來交好,同為幽冥中一等一的大勢力。
  
  沉舟兵於削朱鬼王,無異執耳軍於薄衣王,是削朱一脈的精銳之師。正講話的楚三垣在陰間也是有名的猛將,莫說崔天吉,就是他家的鬼王薄衣,威望也遠遠比不得此人,若真要相見。薄衣王也得畢恭畢敬地對楚三垣喊上一聲『老太爺』。
  
  得知來者的身份,崔天吉霍然大喜,忙不迭喊道︰「原來是楚大將軍,這可當真是閻羅神尊開目,將軍來得正好,還請搭救小將!」
  
  「什麼跟什麼,不是你圍剿敵人麼?怎麼又要搭救?仔細講來!」楚三垣回應。
  
  崔天吉高聲喊道︰「將軍有所不知,末將已經把滑頭鬼王重重包圍,本來形勢大好,不料淺尋一脈少主人突然殺到。這妖人來自陽間,端的凶猛可怕,薄衣軍岌岌可危,求大將軍施以援手。」
  
  姓崔的滿腹心機。簡簡單單的兩段話中點名了兩處關鍵︰滑頭鬼王、淺尋少主!這兩個人,隨便哪個都是卓越功勛,不信那楚三垣不動心!
  
  待到將來回歸本部、向薄衣鬼王交差時,崔天吉大可把所有事情都往楚三垣身上一推幽冥皆知沉舟兵所過之處寸草不留,就說削朱王沉舟兵來搶功,突然殺入戰場,自家執耳軍因此毀在了他們手上。
  
  再借薄衣王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去向削朱鬼王對質、更毋論問罪,崔天吉誤戰大罪可免,了不得挨上大王一頓怒罵吧。
  
  功勞就是功勞,楚三垣哪會理會崔天吉的小心思。哈的一聲大笑︰「讓你家兒郎滾開。待本將緝拿這兩大匪!」
  
  「只要能剿殺匪,末將生死不吝,我家兒郎亦是如此,大將軍,兵貴神、萬勿讓妖人逃脫。這就請進兵吧!」事情突顯轉機,崔天吉生怕夜長夢多又再生變,不撤兵,只求楚三垣趕快殺了蘇景。
  
  沉舟軍行軍。面前是膠著戰場或者空曠平原,從來都不見分別。
  
  楚三垣何嘗不想立刻殺過去,見薄衣將軍如此識相他又有什麼可猶豫的,叱喝一聲︰「孩兒們,與某沖!」
  
  喝應之聲如雷霆轟動,可怖大軍動,風馳電掣、急急沖入戰場!
  
  是大軍,卻不見大軍,只有小小的一條船。
  
  和陽世間靠湖而生的漁家小船也沒太多區別,不過它不行於水上而是貼地疾飛,不過它不打魚而是收割性命小小一條船,可它所過,小船左右兩側、各一百七十里範圍,寸草不留!
  
  遙遙相望,是條船,也只有在它經過時才會駭然現︰哪里是什麼船,分明是一支大軍、真正凶悍的猛鬼大軍!
  
  類似『須彌納芥子』的法術,萬萬大軍聚成一條船,一條船就是萬萬大軍削朱鬼王、沉舟兵!
  
  屠滅。
  
  那條船來了,屠滅沿途所有一切,當小船進入視線,崔天吉眼角登登跳動。狡詐之人也一樣會有敬畏之心,真心敬畏。
  
  這才是幽冥中的可怕力量,相比那混不起眼的小船,一直以來被崔天吉引以為傲的執耳軍連狗屁都算不得,執耳軍能擋得住那條船片刻麼!
  
  來勢洶洶。
  
  崔天吉眼中一切,孤城中的笑面小鬼也一樣清晰可見,小鬼悶哼了一聲,聲音反倒平靜下來,對親兵道︰「傳訊阿二,讓他帶著甦鏘鏘滾吧,滾得越遠越好。」
  
  小鬼的口訊傳了過去,阿二卻未取出棺材、未聽訊,他所有精神都被那條小船所奪,愣愣站在原地。不是怕,修為精深開通靈智的屍煞懂得審時度勢、懂得珍惜性命,卻從不知怕為何物。
  
  為救主上,反倒把少主也搭了進去不是怕或者不怕的問題,而是這罪過本身,阿二承擔不起。
  
  崔天吉不理手下死活,蘇景卻不能不顧孝袍鬼兵,無論它們如何邪惡,此刻都是蘇景的兵,都在為蘇景而戰。
  
  蘇景吐氣開聲︰「西北退散,我們來會他。」
  
  三屍結陣、十六架輦,圍攏蘇景身邊嚴陣以待。
  
  戰事膠著、兩軍糾纏,西北方的薄衣陰兵未得軍令不肯退散,孝袍鬼兵被它們死死纏住,急切間又哪里撤得下來。而更關鍵的孝袍鬼自己根本不想撤!是可怕戰場,但更是盛大狂歡,死在狂歡中又如何?孝袍鬼嗜血嗜殺,根骨中的惡性翻涌上來,就是蘇景也壓制不住。
  
  殺掉它不難,可是想要它把已經拿到手中的屠刀再放下來,卻千難萬難!
  
  廝殺,即便明知背後沉舟兵已經碾壓而至,孝袍鬼兵依舊於揮刀時歡呼、於拼命時雀躍、於殺人後狂笑歡慶。他們是惡鬼,卻不因陽身損喪而生,大千世界、陰陽兩界中本就不應該有的這些東西貪痴嗔化形的邪念、惡鬼!
  
  沉舟兵全不理會面前的慘烈戰場,千萬年中它們才是戰場上的主宰,才是橫掃一切的殺神,大軍、小船,急行如電,它們面前是殺疆血域,它們身後是不毛之地。
  
  無論薄衣陰兵還是孝袍鬼軍,小船到處灰飛煙滅!
  
  遙遠處,那條船的船頭,始終正指著、正對著︰蘇景。
  
  不知什麼時候,蘇景的神情變了。之前的鎮靜從容不在,換以猙獰凶狠,眼中升起血絲,眼楮紅了所以目光如血,死死盯住那條船,片刻後突然對著小船吼喝︰「來啊!」
  
  口中喊的是『來啊』,人卻不肯在原地坐等,翻手亮出丈一長劍,連體內罡天惡戰都不顧了,火翼展開竟然向著那條船迎了上去!
  
  負隅頑抗。困獸猶鬥。躲不開逃不了,那就直面相迎吧,金烏弟子畢生都在淬煉陽火,早就一個『烈』字種在了血中、骨中、心中。
  
  蘇景一動,三屍與十六齊動,生死追隨!
  
  相向急行,雙方都行馳如電,幾個呼吸功夫便趕到一處!幽冥世界中坐擁赫赫威名的沉舟兵,蘇景一伙縱劍相迎!
  
  蘇景若死大家全都活不了,三屍拼命催動童棺,趕在蘇景身前一步,當先迎上沉舟兵,三屍並劍,轟轟烈烈天星一擊。
  
  船到眼前,也就真正化作了無邊大軍,千萬陰家法器並舉,無以言喻的浩**術,如海亦如雲,鋪天蓋地涌向三屍。
  
  三屍打出一劍,甚至來不及去看自己這一劍殺傷了幾個敵人,便覺無可抵御的惡力襲來,五感崩碎意識散碎頃刻間三個人就被打得粉碎,屍骨無存!
  
  身死同時,三屍轉生回蘇景身後。
  
  十六和龍輦一直跟在蘇景身後,三屍打過頭陣、死後,就輪到蘇景面對凶兵了。
  
  三屍之能,擋不住沉舟兵,瞬間都擋不住。蘇景又如何?
  
  楚三垣人在『船中』,早就看得清清楚楚,那個陽身之人自然就是淺尋一脈的少主人,見他不逃走反而迎上來,楚三垣哈哈大笑,口中傳令︰「要活的!」
  
  活的死的,不過是法術的小小變化,沉舟兵所過之處寸草不留沒錯,但絕非只能殺不能抓,急行之中把人抓緊『船』中本就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沉舟鬼兵動法,蘇景落足站穩腳步、出劍!
  
  一個人,戰意昂昂、迎著他根本不可能抗拒的洪浩大軍出劍。
  
  一個平凡人擋得住大海怒潮麼?此刻蘇景面臨的情形便是如此。他擋不住,就算修為再高五倍劍術再漲十倍他也擋不住。
  
  擋不住就會敗,敗了就得死,自己死、笑面小鬼死,再沒人去援救小師娘丈一長劍光華暴漲,擋不住也得擋,因蘇景沒得退!
  
  東土人間萬劍之君,丈一神劍自有神采,旖旎光芒自劍身暴散,那一剎那的光芒幾乎刺穿了陰兵雙目,絢爛得疼、刺眼疼痛就是因為神劍太耀目,是以沒人留意到,另一道七彩光華自蘇景手中流出、落地。
  
  然後在蘇景與『船』之間,地面上,多出了一條絲般細小、幾乎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小小裂隙。
  
  連螞蟻都陷落不了的裂隙。
  
  下一刻,小船沒了。
  
  就那麼一下子,威震幽冥的削朱王沉舟兵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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