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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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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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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0:56:38 |只看該作者
【升邪】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二零章 太歲頭上動土

番僧巴贊聲音干澀:“怎麼會有妖靈神來這裡...咱們的事情和妖門沒有丁點關系,他們兩個來作甚?”

骨頭陀強自鎮定:“未必是衝著咱們來的,他們先前不是說要等人麼?等到人或許就會走了。”

巴贊仍不踏實:“兩個大妖非同小可,待得久了他們會不會察覺到我們?”

對此骨頭陀倒是信心十足,傲然一笑:“你不曉得,太古時有一件不得了的寶物,形若大碗內藏造化,我師門老祖有幸進入那碗中仙境中游覽一番,回來後念念不忘,便花費無數心血,仿著那神碗煉造了這口難鳴鐘,代代傳承下來、又經我門中歷代師祖的法術加持,咱們藏身於鐘靈境,仙佛下凡也未必能看得穿此寶。就算看穿了又有何妨,只憑兩個妖靈神,怕是還打不破這口寶鐘!你放心便是。”

巴贊安心不少,不再廢話,也沒再去提審犯人,恭恭敬敬坐在骨頭陀身旁靜靜注視著大寺的情形。

並沒有讓他們等太久,半個時辰後腳步聲響,一個白面書生背負雙手,腳步輕松走進了雙雙歡喜寺的院子,兩位妖靈神一見來人立刻收了妖丹,黑臉大漢神情恭敬,起身後行禮一絲不苟,大聲道:“老黑拜見主公!”

性格使然,小裘雖也施禮但動作寥寥草草,也不等主公說免禮他就站直了:“主公,你干哈去了,咋才來?我跟黑哥這老半天等得你。”

......

巴贊和骨頭陀又對望了一眼,這個不起眼的窮酸竟然是兩個大妖的主上?除非他是天宗掌門或者傳說中的妖精大聖!

......

白面書生揚手把一枚玉玦拋了過去,妖靈神老黑接住一看便皺起眉頭:“離山真傳?”

另個妖靈神則眨巴著眼睛:“咋回事啊?您遇到離山的人物了?”

躲在難鳴鐘內的番僧和頭陀運足目力向黑風煞手上瞧了過去,確是離山真傳命牌無疑。命牌上還有明顯裂璺,顯然命牌主人發動了內中封印的大神通。兩人驚訝同時心中也稍稍安定:白面書生手持此物。至少說明他也是個魔徒,大家是同道中人。

果然,白面書生冷笑道:“附近有正道人物出沒,我本不想多事,沒想到碰上了一個離山真傳,他不知死活,我便成全了他,這才來得晚了些。”

兩大妖靈神反應各異,老黑皺眉沉吟琢磨惹上離山這個大麻煩以後該如何應對;小裘罵罵咧咧恨不得現在就跳出去再找幾個正道人物來打殺,白面書生則一擺手。直接道:“總之此處已成是非之地。你們兩個助我完成法術、盡早離開吧。”

說著,白面書生邁步向著大殿走去,但他才到大殿門口忽然站住了腳步,微微側頭似在感受什麼,片刻後‘呵呵呵’地笑了起來。但笑聲殊無歡愉之意。

小裘滿眼詫異,與老黑對望一眼後,湊上前問道:“不是說准備咱家的法術麼?你又笑個啥?”

“我笑仙宗凋零了,什麼樣的宵小之輩都能隨意欺負,什麼樣的無恥蠢賊都敢來偷咱們的東西,我笑的是......有人在太歲頭上動土!”

笑聲一斂,白面書生衣袖猛甩,大寺院落中陡然炸起一片鬼哭狼嚎之聲,一個黑衣少年憑空而現。雙手托著一尊小小的香爐,對書生躬身行禮:“拜見吾主,侍奉吾主!”

黑衣少年面色冷峻,周身煞氣猶如實質氤氳升騰,所在的數裡方圓都隨他顯身而沉沉一寒!只憑這道喪家鬼勢,此子的修為便不弱於寶瓶境的修家。

誅殺離山真傳、自稱仙宗後人、大妖為奴猛鬼為侍。再加上他的莫名笑聲,骨頭陀與巴贊驚詫同時與愈發糊塗了,琢磨不透對方到底是什麼人,但又再看過那尊小香爐後,骨頭陀低低地‘啊’了一聲:“鬥魁冥明尊!鬥魁宗還有弟子傳人麼?”

冥明尊是在譜的寶貝,只要見識別太差都能認得此物,人人皆知冥明尊可以喚請鬼物,但也沒有誰見過鬥魁宗發動寶尊時到底是個什麼樣。

在骨頭陀看來白面書生一揮袖、黑袍惡鬼捧尊顯身,就是他催動冥明尊召鬼了......

白面書生手托鬥魁尊,昂首對空說道:“我曉得,閣下能看得我。敢問一聲,可認得此尊?若識得,我便要再問一聲:閣下為何擅動我鬥魁宗先祖法基!到底是何方神聖用我宗法壇行事,還請現身相見、大家當面說個明白吧。”

難鳴鐘靈境內,番僧巴贊見識淺薄,根本不識得冥明尊,待骨頭陀三言兩語解釋過後,他才恍然大悟。事情似乎在明白不過了,自己這邊利用栽頭法壇行布邪法,結果人家鬥魁宗弟子也來了此地、尋本門法壇來祭煉法術。

人家是嫡傳正宗,自然能察覺到自家法壇正被旁人利用,遇到這種犯忌諱的事情,隨便哪個門宗弟子都會翻臉喝問。

巴贊望向骨頭陀,後者一哂:“由得他喊叫,不必理會,能奈我何!”

只憑兩句話就把人喊出來自是不可能,無人現身是意料中事,白面書生並不著惱,繼續道:“我雖不肖,但也不能坐視師門法基被別人隨意擺弄而不理......”話還沒說完,白面書生好像又發現了什麼,‘嘿嘿’一聲冷笑:“好手段!竟還把這大殿與栽頭法壇接於一處了,踏入大殿之人,只要閣下看不順眼,便可直接扔進法壇去,讓護壇符兵去對付了。”

說著,白面書生居然帶著三個手下邁開大步走入寶殿:“閣下看我順眼麼?要不要把我也扔進法壇裡去?”

靜待片刻得不到絲毫回應,白面書生暫時不再說話,劍做筆地為紙、本命真元便是他筆尖朱砂,在大殿的青石地面上飛快畫出十三道符篆。

劍上吞吐不停的瘆瘆陰風,地面上正逐漸成形、與道家敕令迥然相異的鬼符煞篆,都明明白白地表明他出身邪宗魔門,是個地地道道的妖人!

鬥魁宗的真傳正法到底是什麼,這世上早就無人知曉了,用藍祈傳下的陰風來冒充全無破綻。

符篆成形,白面書生收劍:“盞茶之內,道友若還不肯顯身,我便毀去這座栽頭法壇,大家一拍兩散!”

言罷白面書生盤膝一坐,再不說話了。

......

發動冥明尊、一眼看透大殿玄虛、邪法魔術做篆,白面書生是鬥魁傳人的身份算是坐實了,番僧巴贊語氣猶豫著、對骨頭陀說道:“或者...尊者發動法術,把他們統統打進栽頭法壇,萬一那小子學藝不精、符兵不認他呢?就算他能從容進出,對咱們也無損不是。”

“栽頭法壇是借力召鬼的祭壇,它不是直接用來殺人的寶貝,內中符兵實力有限,之前與那些正道修士大打一場已經消耗不少了,再對付那兩個妖靈神都未穩勝,何況還有黑袍鬼和白臉書生!法壇萬一吃不住他們,便會毀於一旦。”

骨頭陀語氣沉沉:“可師父交代下來的法術尚未完成,栽頭法壇現在不可有半點損壞......而且,他又怎麼可能學藝不精。”

巴贊雙眉緊蹙:“可小白臉寧可毀掉法壇也不給咱們用,這又如何是好?”

“正因如此,就更不能把他們打進法壇了,傷不到人不說,反倒把仇怨結死了,現在的事情未必不能開解。”

巴贊聽出了骨頭陀的話中之意:“您這...這是打算出去和他們談一談?請尊者三思,這些人都是凶徒惡煞,我們動了他家師祖留下的法基,他豈肯善罷甘休,又哪會聽您分說。”

“這倒未必,當年鬥魁宗傾蓋天下,最後還不是毀在了那些自詡正道的修家手中?如今的修行正道才是他的仇人,大家好歹算是同仇敵愾。再就是...你難道看不出麼?他又何嘗想毀了這栽頭法壇,不得以為之罷了!如此便有的談,當知,能一舉摧毀法壇的不止他一人!我還有難鳴鐘在手,真要動手也未必就怕了他。”

就只有骨頭陀自己明白,他這麼不厭其煩地,把道理一條一條擺清楚,與其說是給番僧解惑,倒不如說是給自己打氣......那個白面小子是個什麼樣的狠角色再明白不過,骨頭陀實實在在不想和他打交道,但有師門嚴令在身,那道法術絕不容失敗,想一想師父懲罰門下的手段,骨頭陀只覺得脊背發冷。

啰嗦完,骨頭陀咬了咬牙,掐訣唱咒縱身躍出了難鳴鐘,繼而口中大笑道:“誤會了,真真是誤會了,道友萬勿見怪,萬古泉沉砂活佛門下骨頭陀見過鬥魁仙宗高人!”

‘尊者萬事小心,此間有我坐鎮不必擔心......’番僧巴贊本想說這句話,全沒想到眼前強光一閃、再看自己也被骨頭陀拉著一起來到了雙雙歡喜寺的大殿之內,心中破口大罵,嘴上卻恭恭敬敬,對著面前的白袍書生躬身合十:“貧僧乃是辛昌紅谷大贊恪寺住持巴贊,見過仙家法駕。”

而這兩人顯身,落在蘇景眼中的情形是:大殿角落的鐘磬架上,一枚混不起眼的蒙塵小鐘輕輕一跳,頭陀與番僧便落足地面,那口小鐘也落入了頭陀手中。

白面書生打量兩個出家人一眼,點了點頭。

骨頭陀又客氣問道:“敢問道友仙稱寶號?”

“烏上一。”白面書生借用了大聖玦內另一位妖靈神大人的名號,稍加停頓,傳令:“都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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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0:57: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二一章  初惡道兵
  
  
  一聲喝應,黑衣少年雙手箕張,煞氣暴漲黑風催命!
  
  只有猛鬼動手,兩大妖靈神雙手抱胸含笑而立,怎麼看怎麼像是敵人太差勁,根本不值得他倆動法,小裘還笑笑嘻嘻地說道:「這小鬼的法術,黑風滾滾煞氣彌漫的,倒應了黑哥你的名號。」
  
  老黑一笑了之,用下頜一指骨頭陀手中寶物:「那口鐘有點意思,主公若不要便歸我了,你別跟我搶。」
  
  骨頭陀擒殺正道修士,依靠的是師門布下的古怪法術和倒頭法壇的神奇符兵,他自己的修為比起裘平安尚且遜色一籌,哪有資格與黑衣少年放對,忙不迭催動手中難鳴鐘擋下對方狠擊,同時縱聲疾呼:「烏道友且慢動手,先聽我一言。」
  
  白面書生不理,黑袍少年更不會停手,心念到處煞氣凝聚成形,圍住番僧與頭陀溜溜打轉,混黑煞氣時聚時散,此刻化作千萬冥蜂,眨眼又凝聚成一條狂猛喪蛟,但骨頭陀的難鳴鐘神奇,護在主人與巴贊身周上下翻飛,無論煞氣如何猛攻都被它穩穩抵擋下來。
  
  黑袍少年連續攻了幾次都無功而返,左手一晃五指鬼甲瘋長猶如天刀劈刺,右手則蕩起幽綠鐵索,忽忽旋轉中被越放越長,但並不急著參與夾攻,而是在靜靜等候著一擊而殺的機會。
  
  白面書生見狀不禁『咦』了一聲,黑袍少年這套本事他看著眼熟,以前分明見過一次。
  
  黑風煞也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他也見過......
  
  裘平安看樣子有點不耐煩了,搓著手心笑道:「小鬼兒,你要還不成。我便要上了!」
  
  方才骨頭陀對番僧吹噓師門寶物時神情得意,可是現在真打起來心裡著實不怎麼踏實。畢竟寶物不是他的,運用起來不太順手,而且難鳴鐘是另開化境同時專注防御的寶貝,只能守不能攻。就憑對方的攻勢,稍有不慎自己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場......
  
  骨頭陀便被其所奪,越鬥越膽戰心驚,再聽到那個妖靈神也要下場,趕忙喊道:「實不相瞞,我若想走只需心念一動,靈鐘便會裹住我破空而去。你們想攔也攔不住!若真到了那般田地。我必會摧咒毀掉下面的栽頭法壇,到那時大家可就真的一拍兩散了!」
  
  白面書生仿佛能看出難鳴鐘的神奇,微微皺了下眉頭,伸手攔住了躍躍欲試的裘平安,但並未喚回鬼奴。那個能打的現在還不能停手。
  
  眼看事情似有轉機,骨頭陀精神一振,繼續道:「在下借用栽頭法壇絕非故意冒犯,是當真不知鬥魁仙宗還有傳人弟子!今日之事純屬誤會,還請烏道友體諒。貴宗慷慨大義,萬古泉也絕不會視而不見,只待法術成形,不僅栽頭法壇原樣奉還,另再奉上三、三百『初惡』道兵以作酬謝。還請烏道友遣開貴屬吧。你我同仇敵愾,這般鬥下去只會讓那些自詡正道的假仁假義之輩看笑話……
  
  白面書生終於聽到了自己感興趣的事情,擺了擺手,黑衣少年退後一步,剎那間煞氣消散一空,大殿恢復暖意。猛攻停歇。
  
  骨頭陀松了一口氣,對白面書生點了點頭:「多謝烏道友。」
  
  白面書生沒反應,徑自發問:「同仇敵愾?」
  
  骨頭陀穩穩點頭:「七大天宗、修行正道,把持靈山霸占秀水,自以為是欺壓同道,為我萬古泉死敵!」說話中掐了個手訣,咕咚一聲從難鳴鐘內掉出了一個人。
  
  空口無憑,說自己是邪道人物,總得有點『表示』,骨頭陀把捉拿到的俘虜亮出來了一個。簡單解釋了之前經過,骨頭陀指著被他扔出來的人得意笑道:「莫看這個小子不起眼,卻是真正的天宗弟子,離山門下的高足!」
  
  為了確定身份,白面書生特意看看掉出者身佩的劍牌,跟著笑了:「腦袋長得這麼方,也能被離山看上麼?」
  
  方先子看過了全套的戲碼,就算再怎麼糊塗也知道白面書生是誰,老實人心裡覺得,現在應該破口大罵上幾句,可蘇景的身份...他又實在不敢惡語相向,嘴巴動來動去就是出不來聲音,沒一會功夫連臉都憋紅了。外人看上去,倒是一份又恨又怕的表情。
  
  小泥鰍生怕妖人會一劍斬殺了方先子來證明身份,當下哈地一聲怪笑:「離山的肉我還沒吃過!」言罷猛一甩頭化作真身,血盆大口一張把四方頭整個吞進了肚子。
  
  濟水龍王的血脈、銀龍似的怪鰍,表像奪人目光、裘平安吃人的動作又干淨利落,不留一絲破綻。
  
  白面書生皺眉看了手下一眼:「都不吐骨頭麼?」
  
  「又不是吃瓜果,不用吐核吐子那麼麻煩。」泥鰍回答得鏗鏘有力,跟著他望向骨頭陀:「光有男的,沒有女的麼?老爺喜歡就著吃!」
  
  骨頭陀神情躊躇,女的倒是有一個,但她是離山真傳弟子,抓回門宗是大功一件、遇到正道追殺是絕好的護身符,他舍不得拿出來請客。
  
  泥鰍怪眼一翻,正想再喝罵,白面書生揮手止住了它,問骨頭陀:「剛剛你還提到了初惡道兵?」
  
  骨頭陀又掐動手訣,這次從鐘內取出的,是不久前剛剛自繭子裡誕生出的畸形嬰孩,雙手捧了遞上前:「便是他了...烏道友請仔細觀瞧,能看出此子有何不同麼。」
  
  白面書生根本不理會對方賣關子,直接道:「我懶得看,你說。」
  
  骨頭陀略嫌尷尬,他身邊的番僧巴贊趕忙接口:「啟稟烏仙家......」才說了五個字,妖靈神老黑冷冷打斷:「我家主公讓骨頭陀講。」
  
  巴贊立刻噤聲,再不敢多說半字。骨頭陀咳嗽了兩聲,訕訕開口:「我師尊偶得前輩秘法,閉關七百年辛苦參詳終於有所突破,參出了這一門『初惡』道兵的煉化秘法。烏道友莫看這娃娃相貌醜陋。其實此子天賦了得。好叫烏道友知曉,煉化『初惡』道兵的關鍵道理便在:『人之初、性本惡』這六個字!」
  
  「便以雙胞胎兒來說。還在娘親肚子的時候,他們便開始爭搶,大的欺負小的,強的壓制弱的......」骨頭陀好一番長篇大論,而在場之人,無論蘇景、妖奴還是來自冥間的黑衣少年,全都聽得面色驚詫。
  
  四足、三臂、身體扭曲頭殼碩大,小小嬰兒這麼畸形僅僅是因為:『他』本來是一對雙胞胎,但還在娘胎中,其中一個就把另一個活活給『吃』掉了!強的那個奪了弱小兄弟的一切。包括身體、四肢!
  
  先以栽頭法壇引誘冥間的幽魂。導其投胎到來求子的女子腹中。
  
  人倫生產是天地造化,不可能憑空更改,骨頭陀的師門讓來求子的女子懷上雙胞胎,這其中包含了無數復雜法術,其中『引雙魂入腹成雙胎』是至為重要的一環。
  
  再之後由於秘法使然。一雙小小胎兒在還未開靈智前,就開始彼此爭奪,最終勝出者占有一切,這樣成形的胎兒不僅畸形,更是凶根深重,是天下一等一的凶嬰!待他稍大些、要出世時連母親都會被他『雙雙歡喜大寺』從來到寶梨州就開始用活人偷偷試煉這樁法術,只是他們一直行事小心,而且把規模控制得很小,直到不久前秘法真正試煉圓滿。又再隱忍半年,這六個月裡到大寺求子而得雙胞的孕女,肚子裡懷上的無一例外都是凶胎,繼而妖人真正發動,把孕女盡數擄走,等待怪胎降生。
  
  嬰孩飽染先天戾氣。若將其集結成眾、加以修行訓練,不用太久、數十年後必定成就驚人,再配合道兵陣法,實力非同凡響。
  
  『初惡』的煉制秘法解釋完畢,但骨頭陀師門的圖謀尚未完結,如今栽頭法壇還在源源不絕地聚攏游魂,兩天之後月圓之時,凶殘法術籠罩寶梨州全境,所有在當夜行過夫妻之禮的年輕女子均會做孕雙胎。
  
  待完成這一步,骨頭陀才算是大功告成,圓滿完成師命,屆時會將所有孕女攝入難鳴鐘,離開此地返回師門復命。
  
  骨頭陀承諾給『烏道友』的三百道兵,雖是自作主張,但他也完全能承受得起,回師門交代清楚便是,應該不會受到責罰,沒准還會因為『結交同道』被記上一功。
  
  至於巴贊的番僧一脈,是西域密宗不入流的一家邪派,算不得什麼重要角色,但因他們修持的一項『雙合』怪法有助於『初惡』成形,所以才被萬古泉邀請來參與大事。
  
  白面書生把那個怪胎娃娃接過來,單手抱著看了看,另只手壓住小娃脈門,探入一縷真元去查探他的經絡身體,不過這次他催動的是陽火真元而非玉露金風,當然這一重骨頭陀和番僧看不出來。片刻後白面書生把小娃還給了骨頭陀:「這樣的娃娃,你現在有多少?」
  
  「一共只有七八個,其他的還在娘胎裡。」骨頭陀把怪娃娃抱在懷中,如實回答。
  
  白面書生點了點頭:「便是說你許給我的這三百初惡,現在仍是空口白話?」
  
  骨頭陀加重語氣:「道友盡可放心,骨頭陀敢對天立誓決不食言,只盼鬥魁、萬古泉兩宗能夠冰釋前嫌,來日多加親近……不等他再說什麼,白面書生忽地笑了笑:「不用了,殺了。」
  
  這一次,回應他的是三聲喝應!之前並未出手的兩大妖奴,也和黑衣少年一起同時擺出了動手的架勢。骨頭陀大驚失色,全不明白這個『烏上一』何以又翻臉了,剛剛和黑衣少年一戰打得他心驚膽寒,此刻再加上那兩個妖靈神......天大地大性命最大,骨頭陀心裡怕了,哪還敢在外面停留,不等強敵動手就掐訣一晃,帶上番僧巴贊逃進了難鳴鐘。
  
  逃回鐘內靈境兩個妖人踏實了不少,師門有嚴令,骨頭陀實在不想就這麼一拍兩散,施法傳音不甘問道:「烏道友為何又要動手,有什麼事情都可以商量!」說話時他恍然發現,『烏仙家』身邊的那兩個妖靈神不見了,白面書生正把什麼東西塞進嘴巴,跟著隨手在腳旁打出了一道火焰。
  
  番僧巴贊如臨大敵:「他又打算干什麼?莫不是...打算攻進來?」
  
  骨頭陀被這個出爾反爾的烏上一搞得著實有些憋氣,恨恨應道:「他做夢!有難鳴鐘護身,就算他手眼通天,也奈何不了你我,若他真不肯留余地,大不了.......」就在此刻,還被骨頭陀懷中怪娃娃突然發出一聲嘶啞哭嗥,扭曲的身體中忽然暴起了一蓬金紅色的火焰。
  
  還不等他把小娃丟掉,骨頭陀就駭然看到一個大活人,竟從娃娃身上燃起的那道火光中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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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二二章 冥間事情冥間了斷

金烏萬巢大咒,穿空遁法!

之前借探查娃娃身體之際,蘇景給其種下火種,片刻後火焰暴發,蘇景遁術成形。

難鳴鐘雖是寶物,但還遠遠比不得青燈境,它的靈境與大天地有著數不清的聯系,根本擋不住蘇景的遁法。

骨頭陀哪料到‘烏上一’竟還有這等妖法,真就覺得頭皮發炸,口中本能‘哎呀’一聲。

白面書生幾乎是從骨頭陀懷裡躍出來,兩人距離何其接近、事情又發生在電光火石的一瞬,哪還容得施展什麼法術,白面書生右手伸出,死死扣住了敵人的肩膀。

骨頭陀心下大駭。這樣的情形再容不得絲毫花俏,只剩你死我活一條路走!什麼法術都不管用了,想活命就要比拼誰的修行更深厚、誰的真元更強大,全沒思考余地、唯一能做的僅在於兩字:較力。

心念如電,真元翻騰,骨頭陀催動畢生修為,沿著對方抓在自己肩膀的手猛攻而去,旋即頭陀霍然大喜!

此刻雙方已本元相抗,修為是什麼斤兩再不能弄虛作假......骨頭陀做夢也沒想到‘烏上一’性子邪佞、手下凶猛,但修為竟不值一提,居然才是個三境修士。骨頭陀的真元一舉攻入對方身體,這樣下去用不了兩個呼吸工夫白面書生必死無疑。

但是骨頭陀只高興了一瞬,下一個剎那他猛就覺得天旋地轉,同時劇痛暴發!

從身體發膚到血肉骨髓,全無法想像的可怕劇痛,可是骨頭陀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兩個人的搏殺落在被俘於鐘內的扶蘇眼裡。又是另一番情形,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白面書生自火中顯身、抓住骨頭陀、奮力鑽回火中。繼而兩個人同時消失......離開瞬間,白面書生左手一揮,黑風煞與裘平安落地,兩大妖奴留在了鐘內。

蘇景吞了兩粒天香鎮元丸,所以他能發動兩次火遁,一進、一出,剛剛好。

以實力而論,骨頭陀不難對付,但那盞難鳴鐘實在棘手,蘇景只有這一個機會、蘇景時間緊迫。

看上去衝進鐘內靈境是‘中心開花’。可蘇景以前有過青燈境的經歷。又怎麼會不曉得,鐘是人家的寶貝、那靈境就是人家的地盤,在靈境中和骨頭陀放手打殺多半會吃大虧。若是中規中矩地去打,待他把眾多妖奴放出來,人家骨頭陀也早都准備好了。

所以蘇景選了更狠辣也更冒險的法子。拼著讓骨頭陀真元侵入體、拉著他走一趟虛空,看擋不擋得虛空對闖入者的反噬!

那個剎那裡,骨頭陀被蘇景抓住、他的邪元侵入蘇景經脈,兩個人已經連為一體,蘇景入火起遁,骨頭陀便被虛空吸入......

骨頭陀的修為未及寶瓶境,死得妥妥當當。

蘇景拉上骨頭陀自鐘內消失的同時,就重新顯身於大殿,骨頭陀已死。

黑衣少年動作奇快。揚手拔了自己一根頭發,邁步上前自蘇景手中搶下骨頭陀的屍首,口中喃喃唱咒,手中發絲如針向著頭陀的祖竅用力刺下,隨即就聽到一聲飄渺哀嚎,一道虛影被頭發捆綁著。自屍首中被拉了出來,冥間鬼法,拘魂青絲!

趁著頭陀新喪、魂魄尚未遁入冥間轉世,黑衣少年搶先將其拘押。

......

鐘靈境內,兩大妖奴橫掃四方,巴贊一脈番僧本領不值一提,皆被碎屍萬段;

雙雙歡喜寺大殿內,根本沒有審訊過程,黑衣少年發動‘聽魂’冥術,新魂在他手中全不存說謊的機會,腦中所記心中所想盡被掏空。

按照骨頭陀的記憶,黑衣少年催咒施法,鼓搗了好一陣子,總算把難鳴鐘靈境打開了一道縫隙,兩大妖奴護著一眾正道俘虜重返於大天地!

大功告成,白面書生長舒一口氣,望向裘平安:“不是真給吃了吧?”

“那不能夠,再說他那麼方,吃得下怕是也拉不出。”裘平安得意洋洋,胡說八道中化回妖鰍本形,脖子抻了兩抻,哇地一聲又把方先子吐了出來。

此時,以衝納為首諸多正道修士走上前來,齊齊對白面書生躬身施禮,衝納道:“多謝道友仗義援手,敢問道友......”外人不認得蘇景的妖奴,自然也無從推測恩人的身份。不等老道說完,白面書生伸手抓著了自己的頭發用以一抻,畫皮甩開,少年露出本來面目!

眾人面露驚愕,這才曉得居然是蘇景轉回來救了大家!片刻過後,神情上的驚訝重新歸於感激,而感激之中,摻雜的那一份敬佩是無論如何做不來假的。

骨頭陀或許算不得太精明,可他也絕對不是個傻子,想要冒充妖人把他騙到談何容易?這一套戲碼蘇景做了個十足十,先以‘妖靈神’起勢、再用鬥魁尊唬人、冒險踏入大殿相激、從頭到尾牢牢抓住‘對方舍不得栽頭法壇’這個關鍵......而這場戲不是有人配合、有鬥魁尊在手、懂得隨機應變就能唱下去的,蘇景還要以功法證明自己就是個妖人、還要再關鍵時刻施展犀利手段斬斷骨頭陀發動難鳴鐘的機會。

若非少年博學,今日在場的正道眾人誰能幸免!

修士自然也少不了一番道謝,裘平安等得不耐煩,插口問蘇景:“這些東西怎麼辦?”說話間他一拍自己的乾坤囊,自靈境中帶出來的‘初惡’黑繭鋪滿地面。

蘇景望向黑衣少年,後者知道他想問什麼,直接搖頭:“孕女都已身中邪法,就算胎兒尚幼、及時墮掉她們也是無救。”

蘇景不再猶豫,對妖奴道:“毀掉吧,一個不留。下手干脆些,莫再添苦痛。”

妖奴領命。但方先子聞言後皺起了眉頭,老實人猶豫再猶豫。終於下定決心,來到蘇景面前一揖:“啟稟師叔祖,孕女雖已無救,可胎兒還是能生下來、活下來的...雖然凶惡,但他們無辜。”

方先子的真心之言,在別宗修士聽來卻是‘一唱一和’,‘初惡’道兵非同小可,那個門宗得到它也不會舍棄不用......做師叔祖的礙著天宗的面子說一句‘毀掉’,做弟子的從旁邊及時勸幾句‘無辜’,最後師叔祖順著台階下來。高高興興把這一支力量收入麾下。

不料蘇景搖頭。回答方先子:“是無辜,但不能留。”

他們本就不該出現在這世上,因秘法降生、惡根深中身心,於人間而言他們是禍根,於凶嬰而言生命又何嘗不是折磨。

妖奴立刻動手。神通降下巨大黑繭被徹底毀去,這堅決之舉被旁人看在眼裡,心中免不了又生出一層敬佩:是了,離山行事的氣派,終歸不是別宗可比的。

天元衝納為人不夠大氣,但到底是天宗名士,至此他也真正心悅誠服,對蘇景再次躬身施禮:“因為些許前嫌,衝納曾言語無禮。是我目光短淺了,誠心請罪!他日蘇道友若有差遣,衝納絕不推脫。”說著將一只木鈴鐺遞到了蘇景手中。

蘇景應了句:“道長太客氣了。”但並沒去接他的木鈴鐺,離山上高手無數,什麼時候也輪不到衝納的鈴鐺。

小小的一份少年驕傲,衝納混不在意。笑了笑把鈴鐺重新收起:“貧道說過的話不會收回,蘇道友要不要這鈴鐺都是一樣。”

蘇景笑著一點頭,算是應酬了老道,又轉目望向黑衣少年:“後面的事情......”

黑衣少年擺了擺手:“這裡的手段,不全是人間法術,還有我冥間秘法摻雜。冥間事情冥間了斷,你等陽間修家不用管了。你放心,萬古泉完了,兩天後那邪法成形不了,寶梨州不會再有事。”他奪下了妖人的記憶,後面再如何做事自有辦法。

“如此最好,辛苦你了。”蘇景點點頭,岔開了話題:“你在下面認不認識一個笑嘻嘻的小鬼,自稱滑頭鬼、是一族少主。”

當年蘇景在尋訪小師娘淺尋時,請出過的笑面小鬼,打架的手段與黑衣少年如出一轍。

黑衣少年忽地冷笑起來:“蘇景啊,快二十年沒見面,你的修為不見長進,眼力也照樣差勁!見過我出手,竟還認不出來故人。”

蘇景啊了一聲,再仔細看看,黑衣少年和當年的笑面小鬼哪有丁點相似:“你就是?不是,不光氣派變了,眉眼五官也不對了,能認出來就見鬼了......是見鬼了,你畫皮了?”

笑面小鬼這一族猛鬼,在成長中可以隨意變化面容,不用問他對現在這張臉更滿意。黑衣少年搖搖頭,懶得對蘇景解釋這些,大刺刺道:“本座追查幽魂投胎之事,你助我緝拿妖人有功,說吧,想要什麼賞賜。”

蘇景喜揚眉:“你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

“沒有比你的冥明尊更強的。”黑衣少年面色不改,一句話。

“那你還敢問我想要什麼?”蘇景語氣無奈,在思索片刻後他又道:“我有一件袍子,你能不能幫我補一補?”說著亮出了自己那件早就破爛得不像樣子、卻始終無暇祭煉修補的飛魚袍。

黑衣少年見了袍子眼睛一亮,但聲音依舊冰冷:“這是件好東西,你不怕我拿了它跑掉麼。”

“剛沒多想,就覺得你來自惡鬼道,應該能修補它便把它拿出來了。跟著我才想到你未必靠得住,咱倆不熟,算了,不用你幫忙了。”蘇景又把袍子給收起來了。

黑衣少年斜忒蘇景一眼,不過還是淡淡說道:“這件袍子你若沒時間祭煉,可尋陰寒冷煞之處深埋,袍子神奇,自會吸斂煞氣緩緩復原,只是時間漫長罷了。”說著,取出鬼判筆寫寫畫畫,寫出七道符篆一並遞給蘇景:“配上這幾張符咒,效果會更好些。”

蘇景接過符咒收好,又指了指大殿:“埋這裡行麼?”

“栽頭法壇種於陰冥大脈上,算是數一數二的煞地,你說行不行。”

蘇景笑著點頭:“多謝!”而後又打量了黑衣少年幾眼,笑得更清透了:“你現在這個樣子別扭,以前那個笑嘻嘻的小鬼、話嘮似的,多討喜。”

“本座面前不得放肆!”越挨說黑衣少年越端著:“此間事了,我下去了!”說著,對蘇景和兩大妖奴一拱手,身形晃了幾晃就此消失不見。

小鬼離開,妖人魂魄也被拘押帶走,但那口難鳴鐘還擺在地上,這是蘇景打下來的‘戰利’,自然歸離山所有,旁人誰敢染指。

除了寶貝鐘,邪魔頭陀的屍體也被小鬼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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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0:57: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二三章 女修不容易

 蘇景在屍體上翻了翻,找出骨頭陀的乾坤袋直接收入囊中,而後對扶蘇一招手:“那口鐘給你了,快收好。”
  
  剛剛向離山傳訊自己一行已經脫離險境的扶蘇聞言,眼中喜色一閃而沒,但還是依著禮數說道:“扶蘇的性命都是師叔祖所賜,哪敢再領受hou賜……不等說完蘇景就打斷:“帳不是這麼算的,若非你發動真傳命牌,我現在也得被困在鐘裡。再說這口鐘不是賞賜,只是抵回你命牌中的大好法術,別廢話了,快收下!”
  
  扶蘇歡喜道謝,把難鳴鐘收入囊中後,又對蘇景道:“師叔祖借一步說話?”
  
  蘇景隨著她走到清靜處,兩人獨處時扶蘇更自然得多,笑眯眯的:“師叔祖若真覺得弟子有那麼一丁點功勞...弟子還想向您請一樁賞賜。”
  
  蘇景痛快點頭:“你先說,我再看給不給。”扶蘇敢開口,肯定是自己有的東西,其中有幾樣蘇景是無論如何也不舍得送人的。
  
  “師叔祖或許不曉得,像扶蘇、劍尖兒、劍穗兒我們這些女弟子,在修行事上要比著男弟子吃虧許多。就這麼說吧,男弟子修十年得來的真元,我們需得修十二年才行……第一句話就把蘇景給說懵了:“為何會多出兩年?這是什麼道理”
  
  扶蘇在眉宇間擠出些愁苦,但整個神情還是在笑著:“男弟子不顧惜容貌,我們卻舍不得。要多花一分力氣來維持形容,讓自己老得慢些、再慢些。您看看樊長老,再看看紅長老,要知道他們兩人幾乎是同時進門的、據說修行資質也不相上下。”
  
  樊長老是個白胡子老頭。紅長老看上去則是三十出頭的美婦,兩人站在一起好像父女,還是晚得愛女那種。
  
  扶蘇這幾句話可是把天下大多數女修家的心思都講出來了,哪個女子不愛美貌,修士沒飛升前就還是人,無法完全免俗......
  
  蘇景失笑:“怪不得諸位長老中紅長老修為最差,大把真元都用在維持容貌上了?”
  
  “師叔祖入門時候也不算太淺了,可您的樣子一點沒變。以您的心性自是不會為了臉膛去耗費修為,是以弟子鬥膽猜測,您應該是有什麼特殊手段...沒准是一道駐顏奇藥或方子?”
  
  蘇景明白她想要什麼了。
  
  修行之人,采納天地元氣。能夠極大程度的延緩衰老,但是在達到元神境界、成就不死之身前,仍然會緩緩變老。蘇景到離山二十余年了,干脆就沒變樣子,又難怪扶蘇會以為他有什麼駐顏奇藥。
  
  以前蘇景還真沒琢磨過此事。此刻仔細回想......三這三那訣?雕刻少女的柔柔擁抱?腌臜老道的三鮮面條?又或是《金烏萬像》之功?總歸逃不出這幾樣‘緣故’,但說到奇藥妙方,他又哪裡拿得出來,搖頭苦笑:“這個真幫不上忙。”
  
  扶蘇眨冇了眨眼睛。她大抵了解蘇景的性子,知道他若有那道方子斷不至私藏。失望難免但並無埋怨,笑道:“那我就當師叔祖生賦異稟、天生就有不老之容。”
  
  寶梨州事情了結。眾多修士拱手作別就此散去,裘平安返回大聖玦,黑風煞喚起真身,帶上主公與劇戰脫力的扶蘇、方先子啟程返回門宗。
  
  回到令牌洞天,面對一擁而上問東問西的烏鴉衛,裘平安得意洋洋,雙手一揮:“都別說了,聽我講!哎媽...我跟你們說,這趟差事老霸道了……洞天內裘平安口水橫飛,連比劃帶說;大世界裡,黑風煞飛了一陣子,方先子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趕忙來提醒蘇景:“師叔祖,您還沒埋袍子。”
  
  蘇景應道:“不能埋在這,萬一黑衣小子轉回來偷我袍子怎麼辦,大家交情不多,信不過、信不過。”

  方先子點點頭:“是弟子愚笨了。”
  
  蘇景正色搖頭:“是你老實了。”
  
  扶蘇噗嗤一聲輕笑。
  
  這個時候大聖玦中鼓聲響起,蘇景揮手把敲鼓的妖奴喚出來:“何事找我?”
  
  擊鼓之人,烏鴉衛雌鴉之首,烏下一。伴隨精修,雌鴉的身形越來越小,但整個人的神氣則越來越妖冶,烏鴉女邁步來到蘇景面前,雙膝彎曲直接跪倒在蘇景面前:“烏下一拜見主公。”
  
  蘇景市井出生,受不慣這種禮數,趕忙把她扶起來:“何須大禮,出了什麼事?”
  
  烏下一應道:“主公兩探歡喜寺,以大智慧破大險惡為天下百姓謀福、為離山立下卓絕功勛,得同道修家敬仰,烏下一特來恭喜。只是...只是......”滿口的漂亮話,烏下一卻越說越委屈,面色凄然雙目黯淡:“只是烏鴉衛有一事想不通,求主公解惑。”
  
  蘇景道:“你直接說。”
  
  “烏鴉衛追隨主公二十余年,日夜精修、不敢絲毫怠慢,只求回報主公大恩,只要主公不棄,我們便萬死不辭!可是......雙雙歡喜寺中,妖人身藏靈鐘幾乎立於不敗之地,手握秘法隨時能將您陷入栽頭法壇,此行何其凶險,主公卻只帶上黑、裘兩人,把我們烏鴉衛置於洞天內。您可是嫌棄我輩修為低淺不能為主上分憂麼?”
  
  黑風煞性子木訥,本來不喜多嘴,但是聽烏下一語氣凄婉聲音楚楚,忍不住轉回頭插口勸道:“弟妹啊,你想得太多了。主公行事自有方寸,不叫你們顯身是有道理的......”說到這裡,大黑鷹心思轉了轉,很快找到說辭:“金烏九劫威力驚仙,你們修煉這套本事,將來成就不可限量。須知越是犀利的手段越應小心隱藏,主公是把你們當做殺手锏,不願讓外人得知他還有你們這一道凶猛道兵,是以平常事情都不用你們出手。”
  
  話說完。黑風煞心裡給自己喝了聲彩,這番道理說的,既給了烏鴉衛面子又解了小主公的尷尬......不料烏下一苦笑搖頭:“多謝黑兄想勸,烏鴉有自知之明,主公是嫌棄我們聒噪吧!”
  
  蘇景則對黑風煞笑道:“你放心,烏鴉衛沒事,我估計著......”說著,他轉目望向烏下一:“沒能冒充妖靈神。所以急眼了?”
  
  “啊?”烏下一眨了眨眼睛,下一刻面上凄然消散一空,換而嫵媚笑容:“我主明見萬裡,烏鴉這點小小心思。哪能逃得過您的法眼。”
  
  烏鴉衛就是聽裘平安口水橫飛,講過雙雙歡喜寺之事......烏鴉的天性是禽鳥中最最頑劣的,得知冒充妖靈神這等趣事居然沒有自己的份,心眼裡一千一萬斤的不甘,無論如何也得找蘇景來說道說道。
  
  大聖玦中烏鴉們著實商量了一陣。編排好整套說辭,循序漸進、最後會落到‘這次就算了,下次一定得喊我們’這個題目上,還特意選了嘴巴最最伶俐的烏下一出陣。沒成想剛說了兩句就被蘇景揭穿。
  
  不用烏下一再說什麼,蘇景就應承了她。烏下一大喜,跟著免不了就是無數廢話。蘇景剛剛完成了一件漂亮差事,心情著實不錯,也就沒把她轟回去,留在黑鷹背上說說笑笑,倒也熱鬧。
  
  幾個人正聊得開心時候,扶蘇忽然咦了一聲,對蘇景道:“同門劍訊。”
  
  隨她指點,只見一道金光快如閃電疾閃而冇至,眨眼便從天角盡頭來到蘇景眼前,下一刻金光散碎、劍穗兒的聲音傳出:求請扶蘇師姐馳援虎兒礁!
  
  短短一句話,之後再無聲息,蘇景與扶蘇對望一眼,伸手拍了拍座下黑鷹,妖奴會意翅膀一兜就此轉向,向著虎兒礁所在方向趕去……同樣是下山追查邪魔蹤跡,劍穗兒那一路離山弟子去往南方虎兒礁,與蘇景等人相距最近。
  
  之前蘇景一行遇到危難,沒去找劍穗兒是因為那三個弟子修為平平,來了也幫不了什麼;但蘇景身邊跟了真傳扶蘇,劍穗那邊遇到麻煩自然會先向他們求援。
  
  扶蘇秀眉微蹙,不管劍穗兒是否向離山求援,先把收到劍訊一事通告門宗。扶蘇和方先子都負傷脫力,以蘇景本意是先放他們下去,自己帶著妖奴去虎兒礁,但兩個弟子如何肯應?堅持要同行。

  扶蘇不再說話,閉目養息爭取能在路上多恢復一分力氣。蘇景在對付骨頭陀時也受了些傷,不過並不嚴重。
  
  烏下一央求蘇景這趟事情讓她留在外面,詛咒發誓絕不多嘴妄言。
  
  一路肅穆,黑風煞全力疾馳,其間方先子幾次以同門劍訊聯絡劍穗兒等人,始終沒能得到回應。不久後蘇景等人終於趕到虎兒礁......
  
  南方有大湖,方圓七百裡,古時傳說每逢漲潮時濁浪翻湧聲震四方,仿若猛虎怒嘯,由此得了個虎兒湖的名字,湖心一座大島就被喚作虎兒礁。
  
  幾年前虎兒礁上赤光衝天,明耀一方,雖然很快就赤光就散去了,但還是被附近修士發現,因為這份異像酷似寶物顯世,得見的修家並不張揚,或邀約好友或彙集同門等島查探,結果轉了好久也一無所獲,此事不了了之。
  
  不久之前,島上突然又傳出了異獸的凄厲長嗥,聲音把整座大湖都震得轟轟巨震,岸邊大堤因此決口,洪水傾瀉人間,著實傷了不少人命,這才驚動了正道天宗,派遣弟子彙合當地同道來查探。
  
  蘇景趕到附近,只見大湖邊緣劍光閃爍、雲駕穿梭,已經有大批修士彙集到此,不過大都是些平凡修家,偶爾有幾個白胡子修為也是稀松普通。
  
  無一例外的,所有人都面色焦急,向著湖心島方向張望。爭吵聲不絕於耳,那是莽撞後輩想要前去探島、被老成持重者阻攔時發生的爭執。
  
  黑風煞深吸一口氣,開聲大喝:“離山劍宗、光明頂主蘇景、真傳弟子扶蘇、紅鶴峰方先子法駕到此,爾等速來相見!”
  
  大喝如雷滾滾蕩開,將所有嘈雜聲音都壓了下去,眾多修士一聽有離山高人駕到盡數露出喜色,忙不迭圍攏過來,蘇景全無應酬之意,直接追問這裡究竟發生何事......數不清多少人同時開口,七嘴八舌亂成一團。
  
  蘇景正不耐煩,忽聽到一個蒼老聲音喝道:“都閃開了!。”一個灰袍道長來到近前施禮:“無定道宗拙季見過離山高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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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0:57: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二四章 焦糊大山

虎兒湖附近有一座無定道宗,比不得七大天宗,但穩居二流門宗中游,四千年道法傳承,自有精彩之處。

不用蘇景發問,拙季老道便道出詳情。

七天前,以離山劍、無雙城兩大天宗弟子為首,正道修士百余人結伴而來,跨過大湖登上虎兒礁,這些人都是來辦正經事的,附近門宗的修士要麼與參與其中、要麼再宗內繼續修行,沒有誰會專門跑來遠遠地看熱鬧。是以當時具體是什麼情形無人得知,只知道當天大湖之水倒卷而起,化作一道厚厚水幕垂懸於天地間。

這麼驚人的異像,附近門宗全被驚動,當水幕重新落回大湖後,之前那些登島修家便失去了聯絡。登島的百多人裡,有二三十人是遠道而來,其他的莫不是附近門宗的精銳棟梁,自家的人丟了,同門自然焦急,紛紛彙聚到此。

無定道宗是本地正道之首,且他們也有兩位重要長老登島後消失,掌門人不敢怠慢,率同七位師弟和兩百七十七名精銳弟子,結無定大陣再探虎兒礁......這次大伙看清楚了:承載大陣的煌煌雲駕才一落上小島,湖水便再次衝天而起,遮蔽了外人目光。

過不多久,水簾落下後人又沒了。

拙季老道是無定道掌門的師叔,前些年裡修煉時出了岔子,一身修為剩不到兩成,本已山中養老,這次出了如此大事,晚輩弟子又把他請出山,比起蘇景不過才早到了一天而已。

莫說拙季是抱殘之身,就算他修為全盛又能怎樣?在天宗高手趕到之前,眾人就只剩下三個字:干著急!

把事情說完。拙季老道低低咳嗽了一聲,問蘇景:“敢問道友。貴宗其他仙家何時能到?”

無定道宗地位不俗,門下高人見聞廣博,聽說過蘇景其人......如今離山劍宗門內輩分最大之人,可惜空有個大輩分,本領不值一提。

“不日將至。”蘇景隨口應了一聲,拙季老道點點頭,焦急目光裡又多出了一抹失望。

蘇景不再和老道多說什麼,自大聖玦中喚出裘平安:“入水探看,查一查有沒有大妖的行跡。”裘平安吼了一聲‘末將遵命’,化作銀鱗龍鰍一頭扎進大湖。妖怪誠心賣弄。下水片刻只見大湖生漩濁浪轟蕩。聲勢殊為震撼。

湖心島出了事情,當然要先排查大湖。拙季老道又對蘇景道:“一直以來這虎兒湖都平靜得很,島上的怪事應該與湖水無關。”

果然,沒一會功夫,裘平安就躍出水面。變回濕漉漉的混橫小子對蘇景道:“啟稟主公,湖中不可能有妖怪......這滿滿一座大湖,雖然是活水但不存絲毫靈性,養魚無妨修妖免談!也是因為水無靈,就算有什麼外地妖怪住進來,也無法靠著水意來遮掩妖氣、無法匿藏妖氣,屬下人頭擔保:湖中無妖!”

說完,泥鰍想了想又補充了句:“我上來後,湖中無妖!”

湖水無可查。便只有登島一探了。趕在蘇景動身前,扶蘇勸道:“剛剛收到門宗消息,紅、樊、趙三位長老率同本座弟子、帶‘青楓浦上’下山,此刻已在途中,或者...等一等他們?”

中土修家皆知,離山劍宗傳承著有九枚古簽。每一簽中都豢養著一宗道兵,‘青楓浦上’便是九簽之一。

“很好。”蘇景面露喜色,但他並無停留之意:“我在離山的朋友,一只手都能數的過來,劍穗兒算是一個,就這麼坐等心裡不得勁。”

說話間踏上黑風煞的雲駕,扶蘇也縱深一躍,與蘇景並肩而立:“我隨師叔祖同往......你站住,不許去!”後半句是衝著正要跟上的方先子喊的。

方先子嚇了一跳,站在原地不敢動了。扶蘇衝他一笑:“你留守此處接應同門。”

而後黑風煞一聲長鳴,帶上幾人向著虎兒礁飛去,裘平安自水中潛行,與大黑鷹一上一下彼此呼應。

橫穿大湖,一路太平,在島上黑風煞盤旋了一陣,銳利鷹眼見不到絲毫異常。正緩緩盤旋中,忽然一道劍光閃爍,無定宗拙季老道御劍飛來:“貧道與道友一同探礁!”

拙季老道修為大損飛升無望,垂暮之年唯一一點牽掛就是門宗了,漫長一生都在門中度過,其中感情何其深厚。如今整座無定道宗的精銳都告陷落,讓他如何能不焦急,老道在岸邊等不下去了。

蘇景能明白他的心思,點點頭沒多說什麼,彈指打出一道火焰,自半空直落湖底,金烏真火不懼凡水,落在水下仍跳躍燃燒。給自己留好退路,蘇景再不猶豫,一聲令下黑鷹降落、泥鰍上岸。

稍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蘇景踏足小島,先是聽到冥冥中一聲怪叫......壓抑、嘶啞、難聽,但卻並不讓他厭惡,反而還對這聲怪叫生出了些親近感覺:鴉啼。被放大了萬倍的鴉啼。

烏下一也愣了下,脫口道:“烏鴉?”

黑風煞納悶,問她:“什麼烏鴉?”大黑鷹什麼都沒聽到。拙季也面露迷茫,他的耳中也不存任何聲響。

扶蘇則雙眉微皺,問烏下一:“剛剛那一聲,你聽著是烏鴉啼鳴?”

烏下一點頭、蘇景接口:“怎了?”

扶蘇目光閃爍:“我聽到的是一聲怒喝,男子聲音、震耳發聵,很有些催魂奪魄的意思。”裘平安跟著附和道:“不錯,我聽到的也是男子怒喝,絕非鴉啼。”

兩個聽是鴉唱、兩個聽是大吼、兩個干脆什麼都沒聽到,一聲怪響在六人耳中,竟是三種迥異感覺,幾個人面面相覷,但還不容他們再多說寫設麼,大湖便爆發出轟然巨響,水華倒卷如屏如幕,遮蔽視線阻擋靈識、把虎兒礁完全封閉。

留在岸邊觀望的修士不由自主地驚呼了一聲,跟著又屏住呼吸,瞪大眼睛仔細觀望,不過幾個呼吸工夫,水幕摔回深坑,湖心島上再無一人!

與之前登島眾人全無分別,蘇景一行也告消失......

蘇景面色驚訝。

身邊人都在、腳下小島不變,只是沒有了湖、沒有了水,島還能叫做島麼?

當湖水逆衝,登島眾人加緊提防,亮出護身法器同時靈識也遠遠散開,除了圍島水障外沒有絲毫異常,不久後水幕落下......是真的落下去了,沒了湖、沒了岸,由此蘇景腳下的虎兒礁也變成了一座山峰巔頂,萬仞高山!

湖水直落山下,肉眼可見當其落到山腰時,浩浩水勢一振、再振、三振,陡然化作一團巨大雲霧,旋即山風吹過,散了。

抬頭仰望,天空湛藍、白雲輕飄,一輪金陽高掛,真正一個好天景;

四下遠眺卻觸目驚心,眼內山巒起伏,但是無論險峰或矮丘,無一例外的都是斑駁的黑灰顏色,寸草不生、山岩裸露.....沒了草木衣,再神駿的山也變得猙獰了。

青天紅日、朗朗乾坤,和一片黑色大山!

裘平安目光閃爍:“又是個化境?”

沒人能回答的問題,扶蘇取出用於同門聯絡的法器,片刻後對蘇景搖了搖頭:“劍穗兒沒回應。”

“四處轉一轉。”蘇景騰起天都雙翼,其他人或騰雲駕或駕法器,隨他一起飛入群山。

才一騰空,蘇景又提醒同伴:“小心山岩,盡量離得遠一些,說不定會有烈火焚起。”

裘平安不明所以:“啥意思?”

“燒糊的。”蘇景聲音篤定:“山被燒過、不止一次、不是一般火焰。”

裘平安不信邪,不顧警告催動雲駕來到一座山崖前仔細觀察,正如蘇景所言,黑灰山體上存留著烈焰灼烤痕跡,山岩觸手光滑、幾近化為琉璃之質,若非大火淬煉又怎會如此、又難怪這重重峻嶺不存一草一木。

金烏陽火是天下萬般火焰的祖宗、蘇景如今也算是個玩火的行家,是以他對火後留痕的觀察更敏銳些。

能把方圓數百裡的大山煉成琉璃磚的大火,會是什麼樣的怒焰?裘平安嘴巴動了動,正想再說什麼,天空中突然又傳來連串大響。

蘇景、烏下一耳中的鴉啼;扶蘇、裘平安耳中的威嚴怒吼;拙季、黑風煞仍就全無察覺的‘大響’。

一聲響亮過一聲,一聲急促過一聲,短短三兩個呼吸間,那聲音便彷如洪鐘大呂一般震徹這一片天地。蘇景與烏下一並沒有太多感覺,充其量只是覺得有些吵鬧。

但扶蘇和裘平安的臉色迅速蒼白下去,耳內怒吼已成靡靡魔音,催得他倆心浮氣躁、連真元運轉都告滯阻,內心那一點清明正搖搖欲墜!

只看他們樣子蘇景就能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立刻將大聖玦一扣,把裘平安收入洞天,另只手按住扶蘇的頭頂,一縷陽火精元自天靈緩緩注入,助她抵御魔音。

修為雖淺、但金烏之炎至陽至純,有正心正法的奇效,得蘇景相助扶蘇的面色一緩、心中的躁動漸漸平復。

烏下一幫不上什麼忙,轉回頭去看黑風煞與拙季:“你們可好......”才說了四個字,烏下一的瞳孔遽然收縮,驚駭中尖聲怪叫:“主公小心!”

連怪響都不曾聽到,無論怎麼想黑風煞與拙季都不應有事,但烏下一看得清楚:他倆的眸子,都變得溜圓、混黑......兩人眼睛變化的程度並不算太誇張,不過烏下一對這兩雙眸子卻再熟悉不過: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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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二五章 蘇景點將

    黑風煞、拙季的雙目,不知為何皆變作鴉眼。

    詭異雙眸一眨,旋即雷光賁烈!黑風煞抖動‘天溪’神鞭,裹挾道道雷霆直擊蘇景!

    詭異雙眸一眨,銳金摩擦刺耳,拙季老道大袖猛揮,七枚金環呼嘯旋轉直撲烏下一。

    烏下一不過是個妖丁,自己的神通法術不值一提,如何能擋得七巧金環突兀一擊,眼看便要無幸,不料耳中突兀響起連片怪叫聒噪不堪、吵鬧異常,卻再親切不過:大群烏鴉衛踏梭而出!

    蘇景及時放出了洞天中的烏鴉衛,之前裘平安剛進去,烏鴉們得知外面出事了,立刻開始准備,被喚出後不用烏下一入陣,而是大陣圍攏烏下一布成。

    烏鴉衛日夜修煉大陣,《金烏九劫》幾近變成了他們的本能,烏下一根本連想都不用去想,身邊同伴一到體內妖元立刻運轉開來,剎那成陣!浩浩烈火卷揚,狠狠迎上拙季老道的七巧金環。

    拙季老道修為殘損,現在的實力還比不得離山普通的內門弟子,且烈火克銳金,他神通、法寶的生克本就受制於烏鴉衛的手段,才一交手立刻吃了大虧,金環哀鳴光澤頓時,拙季老道雙頰殷紅如血、雙唇卻蒼白到幾近透明,受創不輕。

    蘇景這邊則金紅乍現,平時藏於火翼中的九十九枚劍羽盡起,看似雜亂無章實則錯落有致,扣合正大明明之道,穩穩擋下了黑風煞的突兀一擊。不等黑風煞再動雷霆,蘇景猛抬手亮出古玉令牌,吐氣開聲響亮斷喝:“黑風煞聽令!”

    大聖點將玦下,蘇景點將!

    黑風煞的一縷魂魄被攝於令牌,這是除死之外永遠無法割斷的聯系,聞聽主公斷喝大漢微微一愣,鴉眼中閃過一抹清明,就趁著他這一愣神的瞬間,蘇景揉身撲上,揮動令牌將它收入了洞天。

    在黑風煞之前,裘平安剛被收入洞天,大聖玦與大天地完全隔絕,小泥鰍一進來便不再受魔音影響,現下看到大黑鷹,急忙問道:“咋回事?你咋也進來了?外面啥狀況?”

    黑風煞愣了愣,看看自己手裡的長鞭,臉上盡是納悶:“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主公喊了我一聲,然後就把我收回來了。”

    裘平安在認主前天南地北的闖蕩,性子混橫但見識不差,稍一琢磨就大概明白了,嘿嘿笑道:“那啥,黑哥,你站穩了聽我給你說我估摸著,你闖禍了!”

    ‘內患’鏟除,焦糊大山之間,就只剩拙季老道與烏鴉衛苦戰,烏下一平日裡是個沒心沒肺之人,從小到大都從未想到過一個‘死’字,剛剛遇險真正被嚇壞了,此刻力氣恢復但心神還沒緩過來,不知不覺地就淚流滿面,嘴裡一個勁地喊:“他殺我!他剛才殺我!他殺我!”

    婆姨如此,可把漢子給心疼壞了,烏上一嗷嗷怪叫,帶動得大群烏鴉都一起呱呱怒嘯,人人拼命之下,大陣中火光衝天。拙季本就不是對手,再鬥片刻連寶貝都被烈焰毀去,慘叫半聲轉頭就逃。

    烏鴉衛如何肯依,催動大陣便要追殺下去,就在此刻天地間忽然一靜——震徹乾坤的‘鴉唱’止歇了。安靜,來到如此突兀,以至那本應讓人心神清透的安寧變成了莫名窒悶,烏鴉衛本能閉口、異變下不敢再去追襲那個不起眼的小腳色,大陣收縮護在了蘇景身前。

    魔音消散,扶蘇便無礙了,烏黑的眸子眯起、望著越逃越遠的拙季。

    眼看著拙季就快跑沒影了,烏上一多少有些不甘心,忍不住問道:“主公,要不要追老道?”

    可還不等蘇景回答,忽然‘呼’的一聲響起,風聲驟起。

    只有風聲,卻不見覺又風吹過,非但沒有絲毫清涼,反而燥熱撲面放眼望去,火光衝騰!又哪裡是什麼風聲,那是怒焰登場的呼號!目光之內每一座大山都卷揚起烈烈熾焰。

    烈焰搖擺層層勾連,火勢煌煌暴漲,不用片刻這重重黑山就會化作千裡火海,山中人又能往哪裡逃?

    天上逃。

    蘇景火翼一振,准備飛天掠起,但待他昂首仰望的時候才發現:天沒了,上面只有山。

    與身邊一模一樣的的山。天穹頂蓋仿佛變成了一面鏡子,倒映了地面上的一切:黑色的山、猙獰的火。是倒映、卻絕非虛影,蘇景能感覺到,天頂上倒垂的山真實存在、山上的火焰足以熔化鋼鐵燒裂大地。

    那是實實在在的大火,從天而降!

    先以魔音攝魂,若未能拿下強敵便催動烈焰、直接把這方天地化作煉爐,闖入者全無立錐之地,只有被烈焰焚化成灰這一個下場。

    火有靈,被魔音奪魂的拙季已經變成了‘自己人’,全不受火焰所傷,三轉兩躍就此消失不見。見老道逃走,蘇景反倒松了口氣,劍穗的心基遠不若扶蘇穩固,十成十被魔音懾服成了傀儡,雖然狼狽丟人,至少性命應該還在。

    至於眼前的局面,即便陽火精強,蘇景也不覺得自己能熬過這場從地面燒到天空的大火。但古怪的是,即便明知大火危險足以致命,蘇景卻討厭不起來,他覺得這火焰很親切

    再親切也不如自己的小命親,到了現在別無他法,蘇景取出了兩粒天香鎮元,同時揮動大聖玦收攏妖奴,准備發動火遁衝回虎兒湖。

    但讓蘇景沒想到的是,本應乖乖回到令牌的烏上一,不知想起了什麼,臉上濃濃地盡是喜色,突兀大吼道:“主公且慢,不用回去不用回去啊!”此刻火勢尚未未完全合攏,大家還有騰挪躲避的余地,也有說上兩句話的功夫,烏上一聲音不停:“主公不覺得,此間有些熟悉麼?像、像不像常狩真人的道場?”

    常狩真人?這個名字蘇景似乎有點印像,可急切間又哪想的起來他是誰。烏上一繼續提醒:“常狩真人座下大妖,是我們這一族的老祖宗族長贈與主公的羽毛、地圖”

    說到這裡蘇景恍然大悟

    離開大漠前,蘇景收了鴉裔族長兩份禮物,一是四十九對比翼雙鴉,另份禮物是一張地圖和一根鴉羽信物。

    之後蘇景專心於修行,地圖與鴉羽一直被封存於錦繡囊,蘇景根本都沒去看過那張圖,是以不曉得,圖上有一段注言、說明了常狩真人洞府所在山川的概貌。

    蘇景不知道,但烏上一知道。他是烏鴉衛之首,當初在族內是年輕一代的領袖人物,有資格參加族中的長老議事。有次閑聊中,族長曾按照地圖注言給他講過先祖洞府的樣子。

    剛剛進入‘焦糊大山’時烏上一腦子裡全是‘打老道、給婆姨報仇’,對周圍山形並未太在意,但大火熊熊燒起後,與他的記憶立刻印證起來,這才忙不迭地提醒。

    蘇景動作奇快,反手自錦繡囊中取出了那根火鴉翎毛。

    火鴉妖裔的先祖曾明言,後輩子嗣若到山中找他,憑著這根翎毛信物便可通過護山大陣。

    果不其然,當鴉翎在手,如怒潮洶湧撲來的烈焰猛地一滯,繼而火焰搖擺退散兩旁,無比馴服地給蘇景一行讓出了一條大路!

    ‘火路’蜿蜒綿長,一路彎彎曲曲繞過層層山嶺,直指遠方。不用問了,這條路直通常狩真人洞府。

    蘇景對同伴們點點頭,手持鴉翎沿著緩緩而行,扶蘇緊隨其後,烏鴉衛則一掃往日聒噪惡習、個個都閉上了嘴巴面帶虔誠走在最後。

    前進中蘇景三言兩語解釋過鴉翎來歷,扶蘇點了點頭,神情裡並沒有太多輕松,畢竟,烏鴉衛的先祖只是常狩的妖奴,雙方見面後那位常狩前輩會不會給面子放人,任誰都說不好。

    蘇景明白她的想法,莫名道:“這倒解釋得通了為何我會覺得山中大火親切,我的修持是金烏陽火,山火則是火鴉熾焰,同源於一脈,自然會覺得親切。這是火鴉大妖的本命法術,常狩真人用其來做護山大篆,足見烏鴉衛先祖在山中的地位了,應該能談的。”

    扶蘇頷首,蘇景不再啰嗦,一行人穩穩趕路,不多時便來到一座尤其高絕的黒峰腳下。

    路到盡頭,蘇景高舉信物朗聲道:“離山弟子蘇景、扶蘇,憑借好友祖上些許淵源,鬥膽求見常狩真人!”

    烏上一也隨之開口:“烏氏一族、不肖子孫,求見明璣老祖,玄孫兒給老祖宗磕頭、給常狩大仙磕頭。”

    明璣老祖,便是常狩真人門下大妖、大漠烏家的老祖宗。

    其他烏鴉衛也轟然唱道‘玄孫兒給老祖宗磕頭、給常狩大仙磕頭’同時拜伏於地恭恭敬敬地叩頭。

    很快,一陣清清朗朗地笑聲自山中傳來:“我本還納悶,哪裡的烏鴉崽子如此沒規矩,敢在不燼仙境裡撒野,結果一萬個沒想到,居然是我的孫孫兒,快快滾上來吧!”

    笑聲落下,天地間無盡怒焰翻騰旋轉,赤光耀目依舊熾熱卻消散不見,大火形質幻化、變成了一道瑰麗霞雲,翻卷過來托起眾人升上山腰洞府。對方的話中全沒理會‘離山弟子’的意思,不過雲霞也沒有‘分門別類’,把蘇景和扶蘇一並帶了上去。

    蘇景和扶蘇對望一眼,眼中均有喜色,從對方說話中不難聽出開口之人就是明璣老祖,能直接見到這位大妖無疑勝過去和常狩真人打交道。

    洞府門口一個中年人面帶微笑、負手而立。見面之下,火鴉翎就自蘇景手中脫離,飄蕩至中年人身邊,上上下下歡快翻飛,最終貼上他的長袍,翎毛消失不見、長袍上卻多出一道古拙繡紋。

    若非明璣老祖本尊,飽蘊妖靈的鴉羽又豈會臣服歸身,烏鴉衛個個面色大喜,再次拜伏於地行大禮見過祖先,蘇景和扶蘇也依著晚輩禮節躬身長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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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二六章 劍之所在

與想像中不一樣的,這位烈火烏鴉的老祖宗一點也不像烏鴉。頭戴高冠身著古祖長袍,頜下三縷長髯、面容清矍目光清澈,面上的笑容溫文爾雅,全不同於烏族男丁那麼碩壯威風,更像位經綸滿腹的風雅之士。

對離山來人,明璣老祖只是把袍袖一甩,讓他們在一旁等候,徑自去和玄孫兒們敘舊,眉宇間的親近、口中的笑聲都絕作偽不來,見到這群威風凜凜的晚輩他當真開心,但不曾把眾人帶入洞府,只在門前石坪上說笑。

這是明璣老祖主上的洞府,想來是有些忌諱,不容外人進入的。

烈火烏鴉一家相聚其樂融融,蘇景不催促,耐心等候。烏鴉聊起天來可是件不得了的事情,一晃三天過去仍不見停歇之意。站在一旁的蘇景和扶蘇目光發直,左眼是等的、右眼是驚的。

總算是烏鴉衛們還有些眼力價,曉得主公等得太久了,幾次把話題話題轉到蘇景和眾人此行的目的上去,明璣老祖終於轉回頭望向了蘇景,眼中的歡喜一下子散去了,口氣冷清:“修行正道?莫名其妙!本座良久不曾踏足人間,你等卻三番兩次闖進來擾我清修,究竟是何道理?可是以為常狩真人不在,便能到這無燼山中來為所欲為了麼?”

蘇景如實應道:“虎兒礁上異像連連、引入矚目,虎兒湖又無故決堤水漫數百裡,唯恐是邪魔作怪,我輩才趕來查探。”

明璣老祖似是完全不知外面發生的事情,聞言愣了愣:“所言當真?”

烏上一點頭、插口:“啟稟老祖宗,確實如此。”

明璣老祖皺起了眉頭。目光很有些疑惑,就此沉吟不語。扶蘇卻從剛剛明璣老祖的話中聽出了另一份意思。謹慎追問道:“剛剛前輩說,常狩真人不在仙山之內......”

只憑守山神通便足見常狩真人的本領,扶蘇修行多年博聞強記,這世上的成名人物無論正邪或妖門她大都知曉,可她從未聽說過無燼山、常狩真人、明璣老祖這些字號。

明璣老祖心不在焉,隨口應道:“主上早已破道飛仙,我留在此地,一邊修行一邊為主上看守洞府。”

扶蘇追問:“常狩真人證道長生,晚輩萬分崇敬。敢問前輩他老人家是何時飛升......”

明璣老祖不耐煩地打斷:“我自山中修行,哪管日升月落。誰還會去數年頭。少再煩我!”

扶蘇毫不著惱,原來是從古時候‘過來’的高人,與今時世界早就沒了牽扯,又難怪她不曾聽說過。

一直以來蘇景都以為大漠烏族充其量幾十代傳承、常狩真人仍是當世人物,當真沒想到烏家傳承遠比他以為的更久遠。那位常狩真人早都不知飛升多少年了。

很快明璣老祖重新抬頭,望向蘇景:“就算有異像,也應該先通傳、拜山,然後再說事情,哪有如你們這般直接闖進來的?今時今日的修家,全都沒點規矩了麼?”

蘇景正想開口,明璣又冷冷道:“再就是,你年紀輕輕、修為如此淺薄,便開始學習前輩收妖為奴了。不嫌太早了麼?”

這事用不到蘇景辯解,烏鴉衛們亂哄哄的開口,七嘴八舌地開始解釋,明璣果然是烈火烏鴉的老前輩,硬是能從近百只小烏鴉雜亂無章的說話中理清大概脈絡。明璣老祖面色稍緩,但眼中清冷仍在:“情有可原。不過我心裡仍不得勁,你想做我家後輩的主上,總得先問過我一劍!”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莫說蘇景,就是扶蘇全盛怕也擋不住眼前這個大妖一劍,但蘇景還鎮定:“晚輩已經見過前輩一劍,萬分佩服。”

明璣老祖一揚眉:“笑話,你何時見過我的劍?”

蘇景應道:“魔音攝魂。”

烏鴉衛面色各異,有的著急、有的納悶,更多的則是無奈,法術是法術、劍術是劍術,完全不搭便的兩件事,蘇景的回答未免太不知所謂了。

明璣老祖卻沒如烏鴉衛想像的那樣發噱譏諷,而是一擺手:“仔細說來,聽一聽。”

“攝魂沒錯,但這魔音,也是劍術。”蘇景應道......

修家手中的劍,可以是一根羽毛、一枚泥丸、一只蝴蝶甚至一輪明月、一座大山,本就不拘於形,又為何不能是一段聲音?

回想之前,當魔音響起時,黑風煞與拙季聽不到聲音便是根本看不到對方出劍,何談躲避或抵擋?只有中劍;

裘平安覺醒龍王血脈、扶蘇修得真水明心,他們能‘看到’敵人出劍,至少有相抗的余地;

而蘇景修習金烏正法、烏鴉衛有火鴉傳承,他們能聽出‘鴉啼’,便是認出了魔音的本源、窺到了這一劍的本相,由此破掉了這一劍、全不受傷害。

魔音是法術、何嘗又不是劍術,只不過幻化了形質、由攻身變作攻心罷了。

若不諳劍術、不解劍意之人,聽了蘇景這番話只會覺得他強詞奪理,不過蘇景自己明白,這些年不停揣摩劍意,於‘劍’之所在,他自有領悟。

蘇景說完,扶蘇也不管明璣有何反應,徑自對蘇景斂衽為禮,輕聲道:“師叔祖教誨,弟子領受。”

明璣老祖靜靜看了蘇景片刻,忽然笑了起來:“少年人能看透這一重算是不錯了!”

蘇景不得意但也不肯妄自菲薄,笑著應了聲:“前輩誇贊愧不敢當。”

明璣老祖的笑聲更加歡暢了,兩天兩夜的閑聊裡,他早就問明白了蘇景的為人,剛剛責難也不過是他的小小試探罷了:“精修金烏正法,劍術見解明白,有恩於我家孩兒,又是個大門宗的大輩分小師叔,小崽子們跟著你也算不吃虧了!衝著這重淵源,我就恕過之前那些修士的無禮之罪,你且放心,他們都沒死......”

話說半截突兀中斷,明璣老祖大聲咳嗽了起來。他的修為旁人不得而知,但至少煉成了化形妖丹、晉位妖靈神的凶猛妖孽,又怎麼可能氣息不暢咳嗽氣喘?莫說他,就算蘇景手下的烏鴉衛們平時也絕不可能咳嗽半聲。

明璣老祖咳嗽起來半晌不停,到後來整個人身體都如蝦子一般躊躇著、躬起來,直到最後他把一口鮮血噴灑在地上,才終於能長吸一口氣,止住了咳嗽。

烏鴉衛盡皆大驚失色,一窩蜂似的簇擁上前七嘴八舌問候不休,要是一般人身體不妥又陷在這等聒噪中,怕是立刻就得紅著眼翻臉,可明璣老祖非但不煩躁,反而還面帶笑意目含享受......那吵吵嚷嚷,久違的親切了。

過了一陣明璣老祖才揮了揮手,止住了小烏鴉們的吵鬧,微笑道:“生老病死,升不了仙便逃不過這四個字,不用無謂擔心,我無妨的。”

烏鴉衛們臉色再變,老祖宗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他的修行之路怕就要走到盡頭了。這時候蘇景從旁邊忽然插口:“晚輩修煉得‘金烏焠真’之術,或能幫到您。”

為參蓮子重鑄生機、為樊翹鍛造經絡,蘇景以前兩次施展金烏焠真,烏鴉衛都曾親眼見證,聞言後個個欣喜,又是哄得一聲,盡數開口去向老祖宗描述主公的神奇功法。其實又哪用烏鴉衛多嘴,明璣老祖身為火鴉至尊,自然明白金烏陽火的威力所在,一聽蘇景說出‘金烏焠真’四個字他就能大概明了這門功訣的效用。

扶蘇也輕聲開口:“晚輩粗通醫理丹學,願為師叔祖搭手。”話是對著蘇景說的、說給烏鴉衛和明璣聽的。不出所料的,烏鴉衛眼中的希望與歡喜更濃了,扶蘇出身水靈峰,是風長老的得意高足,她的醫術在離山門內也算是名列前茅。

兩個人一起出手,明璣老祖在生死簿上的名字哪怕被閻羅王勾掉了,也未必不能再重新寫回去!

明璣老祖是個痛快性子,不提什麼虛偽感謝,直接對蘇景道:“如此,便有勞了。”

扶蘇問道:“敢問前輩,可有自查過?”她的本事是正經醫仙之術,診治之前少不得要先問明病灶情形。

“前陣子...我也記不清是多久前,忽然就覺得周身發冷。”說到此明璣老祖又咳了起來。

蘇景與扶蘇對望一眼,以他的修為會覺得發冷?那龕中的泥菩薩也會打噴嚏了!

所幸,這次明璣老祖咳得不太劇烈,很快就調勻氣息,繼續道:“冷過一陣就恢復正常了,但自那以後,身子便開始虛弱下來,咳嗽得越來越頻繁、時間也越來越長。照我看來,應該是這副身骨吃不住了......其實也該吃不住了,太久了。”

面上帶笑,語氣裡不易察覺的一點唏噓。

蘇景望向扶蘇,後者明白他的意思,恭敬道:“師叔祖先請。”蘇景邁步走向明璣老祖,口中問道:“就在這裡?”

他問的是看病的地方,要知道大家現在還在洞府門口的石坪上。明璣老祖的反應卻很古怪,聞言後眼中居然閃過了一絲恐懼,隨即搖頭道:“看病還分什麼地方,就在這裡吧,這裡很好!”

主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蘇景全無異議,伸手搭住了明璣老祖的左腕,心念轉動以金烏大焠真之訣催動真元,一律金烏陽火自脈門緩緩流入明璣老祖體內......下一刻,蘇景臉色驟變,正運轉的心訣也隨之一窒、陽火就此中斷!

而明璣老祖眸中的精光,也於瞬間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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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二七章 青楓浦上

    面色變化只是剎那事情,蘇景很快恢復正常,咳了一聲掩飾尷尬,跟著微笑道:“剛剛未能靜心以至陽火不續,讓前輩見笑了,咱們繼續。”

    明璣老祖卻搖了搖頭,緩而又緩地收回手,就那麼靜靜望著蘇景。

    好半晌過去,他莫名道:“你知道了?”絕頂大妖聲音低沉,略帶了些嘶啞。

    蘇景收斂了笑容,肅容點頭:“晚輩知道了。”

    明璣老祖的眸子愈發黯淡:“我也是才剛剛知道我也是才剛剛知道的。”

    蘇景繼續點頭,仍是那句:“晚輩知道。”

    突然之間,明璣老祖哭了起來,面容悲戚、淚如泉湧、哭聲窒悶,不見絲毫大妖氣度,只是個孤苦無助的老人

    烏鴉衛不明所以,呼啦啦地跪倒在地,有心想勸但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扶蘇也是一頭霧水,傳音入密於蘇景:“師叔祖,他怎了?”

    蘇景目光低垂,搖搖頭未回答。

    當陽火度入明璣老祖的脈門,不見其經絡、不見其五內,體中空空蕩蕩不存一物活生生的明璣老祖,不過是一具‘骨肉皮囊’!

    蘇景自己會煉屍,是以曉得屍煞或喪鬼體內,有煞筋、有陰脈;

    蘇景曾和前輩高人談天說地,由此知道元神雖不同於**凡體,但也有氣絡、有精脈。

    面前這個明璣老祖非肉身、非煞體、更不是元神精胎。倒是在青燈境、蘇景與陸老祖閑聊兩人初見時一件怪事,提到了這樣的身體。

    明璣老祖的哭聲漸漸斂去,對面前倉皇跪拜的烏鴉衛擺一擺手:“孩兒們,起來吧,不用再跪了。待會有你們要跪的時候。”他的聲音還有些哽咽。

    說完他也不解釋什麼,重新望向了蘇景,點一點頭,莫名道:“多謝你。”

    蘇景無言以對,只有笑了笑。

    “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不知是不是心神已亂的緣故,明璣老祖的話說得不僅古怪,且還無端,突兀又拉出了一個話題:“剛剛不是和你們講過,前陣有一天,我突然覺得很冷麼當時我心裡忽然多出了一份恐懼:不敢回頭看。我起身便直直向外走,不敢回頭去張望一眼,直到走出洞府,我才重新踏實下來。”

    “偶爾我會在山中游蕩、更多時候就呆在這門口的石坪上,自那時起我就再未回過洞府,不是不想回去是害怕進去。可為什麼害怕我卻不曉得。”說著,他望向自己的重重孫兒們,抹去眼淚、微笑重歸於面:“聽糊塗了吧?其實原因再簡單不過,只是我不肯想、所以就永遠想不到罷了,直到方才姓蘇的小子為我診治、以陽火真元試探我的身體經絡,我才恍然大悟,想不悟也不行了想不悟也不行了。蘇小子把那層窗戶紙給捅穿了我這才知道:我死了!”

    說到這裡,明璣老祖轉過身去,雙手掐訣一揮,扎扎的刺耳摩擦聲中,楚河清苦石鑄就的洞府大門緩緩開啟,明璣老祖說了一聲‘都隨我來吧’,當先邁開大步走入洞府。

    古時仙家留下的洞府自有氣像,可現在誰都沒心情去左顧右盼,一行人神情肅穆步履匆匆跟在明璣老祖身後,數不清幾次轉折過後,大妖止步於一座由巨大紅玉挖琢而成的大屋前。

    明璣老祖伸手按在了門上,蘇景忽然踏上了半步:“前輩,這道門不開也罷。”

    面皮輕輕抽搐、身體無可抑制的顫抖,明璣老祖目光閃爍莫名,片刻後似是終於下定了決心,對蘇景道:“既然躲不了,哪還躲什麼?讓開。”言罷手上勁力微微一吐,轟地悶響中堅於鋼精的門化作齏粉。

    驚人異像顯於眼前,卻沒有人驚呼,常狩真人的洞府中只有沉沉寂靜。

    紅玉屋中陳設簡單,只有一香爐、一玉榻榻上一人正襟危坐,雖然身體飽蘊光澤,但以在場眾人的眼光還是能輕易辨出,此人已死多時了,只是生前修為了得,**不化罷了。

    高冠、古袍、面容清雅、三縷長髯,玉榻上的屍體從衣著到樣貌再到身形,明明白白就是明璣老祖!

    “我死了只是我不知道。”蘇景身邊的明璣老祖一字一字,說得很輕、也很慢,說完長而又長地一呼、一吸,以前不曾留意過,空氣是甜的。明璣老祖的眸子又復黯淡了。

    大漠深處,陸崖九‘想出’了整整一座大城,城中人皆為修家精元所化,有皮肉骨血、能走動會說話、甚至還各有各的‘執著’,外表看去與活人無異;

    無燼山中,明璣老祖於辭世之前,‘想出’了一個自己,每個人最最深刻的記憶就是自己,所以‘他’與明璣無異,能活得煞有介事,甚至可以說‘他’就是明璣。

    ‘他’不是元神,明璣老祖真正的元神已經損喪、枯萎了,‘他’只是因明璣老祖不知自己已死而凝聚成的一道一道神識?一蓬精氣?一段記憶?或者說是一截執念吧。

    元神喪、身體亡,‘明璣老祖’起身走出了洞府、甚至還在離開自己的紅玉屋時關好了門,從此游蕩於山中,不知歲月深淺。

    精元所化,是以仍有法力,能夠發動護山大篆、能夠施展法術;但本尊已死,他會日漸虛弱、力量一天天衰退,可他不知自己死了,還以為是‘自己的身體’出了毛病,還開心歡喜地請蘇景為自己診治!

    沒人能想到事情竟會是這個樣子,特別是烏鴉衛,被以為是一場祖孫歡聚,直到此刻才明白原來是一次生離死別。

    洞府寂靜,沒人多說半個字,全都愣愣站在原地,腦筋僵硬心思呆滯。

    倒是明璣老祖,此刻已然恢復常態,伸手一招、自屍體的乾坤囊中取來一尊巴掌大的黑色小鼓:“之前入山眾人,盡早鴉唱所攝,此峰東南七十裡有一座石窟,他們都被置於那裡,找到後運鼓七聲便可恢復無礙了。救人後我會撤去禁制放你等出山,不可停留速速離開。”

    他又取出了一只木匣,遞到烏上一手中,匣中是九枚赤紅色的琉璃瓶,內中一道道煙霞流轉,煞是好看:“待修成妖目後,打開瓶子,以你們的本元加以煉化,具體效用不多說了,到時你等自知。”盒子裡有玉簡錄著瓶中物的用法。

    跟著他囑咐眾人一句‘等我片刻,去去就回’,邁步走向洞府深處,不久後轉回來,手中多出了一只未設禁的乾坤袋,將其遞給了扶蘇:“主公常狩非正非魔,但一生修行不犯凡人分毫,是我死後法力衰退,未能控制好‘璃璃水墨’,這才引得洪水泛濫。襲擾人間非我本意,這囊中有些金銀,你們替我分與受難之人吧,能做的僅止於此。”

    同樣的道理,也是因為他控制不住護山寶物了,所以山中氣像才會從虎兒礁中透露出來、待到後來修士來查探時,盡數被陷入山中,若明璣老祖未死根本就不會發生這連串事情。

    言罷,明璣老祖甩袖、逐客!

    根本不容蘇景或烏鴉衛再多說半字,洞府內禁術發動,直接將他們送回了山腳,繼而大門緊閉,任憑烏鴉衛怎麼叫喊敲打仍紋絲不動。

    蘇景心裡惦記著劍穗兒等人,按照明璣老祖的指點振翅趕到地方,果然見到大群正道修士,個個目光呆滯、仿佛根木樁子似的站在石窟內一動不動,劍穗等三位離山弟子都在其中,之前曾險險殺掉烏下一的拙季老道也在。

    鼓很小,聲音也不如何響亮,但它自有神奇之處,接連七響落下,眾多修士齊齊身體一震,眸中漸漸恢復清明。而無燼山魔音古怪,被攝魂之人在清醒後,並不會丟失這段記憶,如此一來都不用蘇景去解釋什麼,眾人便曉得是眼前這個年輕修家救了大家。

    待劍穗等幾位離山弟子上前見禮、拙季老道滿臉激動躬身道謝時,眾多修家才曉得蘇景的身份,驚奇於他修為低淺的同時、心中也升起了難言的敬佩,這無燼山的可怕之處他們了解得再清楚不過,若非離山弟子手段,他們又怎麼可能有解脫之日。

    蘇景全無心情去應酬這些事情,並沒過多理會旁人,只是望向和他最有交情的劍穗兒,微笑問道:“害怕沒?”

    劍穗兒搖了搖頭,如實應道:“不曾怕,我曉得後面一定會有救兵,離山弟子想死在外面也不是件太容易的事。只是只是沒想到,救我的人是你。”說話的時候,丫頭的眼睛亮晶晶的。

    蘇景一笑:“先出去再說吧。”

    帶隊飛到半空,蘇景對著明璣老祖洞府所在的方向,鼓足真元朗朗開聲:“晚輩蘇景,拜別老祖!”不是沒話可說,而是完全不知該怎樣去講,八個字後蘇景啞然無聲

    虎兒湖畔,仙威凜冽!

    一個時辰之前,紅、樊、趙三位長老率同本座弟子、挾‘青楓浦上’古簽道兵終於趕到了地方,長老們的見識何其了得,很快便探出這方圓七百裡的巨大虎兒湖,不過是一枚遮眼青葉罷了,這是類似於離山畫皮的法術,又難怪先前裘平安在探湖時說水中無靈。

    要破去這重法術並非易事,若只是弟子陷落或許長老們還會再商量片刻,如今連小師叔也搭進去了,離山來人哪還能等、略略商議幾句就決定立刻動手,隨著樊長老把古簽一揮,千裡碧空如洗天空藍得仿佛要滴出水來,而偌大蒼穹上,再沒有了一絲雲彩。

    ‘青楓浦上’道兵並未顯形,但八方煙雲、千裡水靈均被奪入大陣!

    樊長老古簽再揮,七百裡虎兒湖面上的空氣,肉眼可見盡數顫抖起來,神通未起但烈烈威壓四下彌漫開來,紅長老及時傳令離山弟子施法、護住了岸邊同道,只憑著那些人的修持和心基,在堪堪發動的‘青楓浦上’附近站穩的資格都不存。

    樊長老轉目,望向紅、趙二人,後者微微點頭,示意樊長老這便發動大陣,不料就在此刻,虎兒湖突兀一震,一眨眼間七百裡大湖消失無形,換而七百裡焦黑大山!

    未等離山來人真正出手,對方就撤去了畫皮?跟著眾人就看到蘇景、扶蘇兩位離山弟子,帶同著先前陷落於虎兒礁的大群修士飛了出來。

    片刻錯愕過後湖畔歡呼響起,但也未能掩住蘇景的傳聲:“請三位長老收起神通。”

    樊長老古簽一撤,青楓浦上揚起的威壓消散一空,層層流雲再度回歸天空,而就在蘇景一行離開山界時,那連綿的焦黑大山之間陡然升騰起層層烈焰

    明璣老祖再無只言片語,但他的意思再明不過:常狩真人早已飛升而去,他自己身神俱喪,這片無燼山再無存留意義,一把焚仙烈焰,燒它個干干淨淨吧。

    烏鴉衛伏地嚎啕大哭。

    雖然和明璣老祖毫無交情、雖然無燼山與自己全無關系,但蘇景心裡仍覺得阻塞。

    師叔陸崖九,劍法驚仙神通廣大,大袖一揮離山千萬弟子為之效命赴死在所不惜,到頭來卻被困在小小一盞青燈之內;

    火鴉大妖明璣,山中精修無數年頭,得飛仙高人指點受惠不盡,他求仙之念何其強烈、堅定、否則又怎麼可能會不知道自己死了,可最後依舊沒能嘗到仙果修行之路,實在太過漫長,最終能走到那扇仙光燁燁的大門前的人,又能有幾個。

    此時此刻,身邊還有無數同伴與蘇景同行,一千年後的今天,身邊還剩幾人?或者,連他自己都不在路上了吧。

    蘇景沒法子不唏噓。

    忽然,一道晶瑩光華自熊熊燃燒的無燼山中飛射而出,直接落到蘇景手中,蘇景低頭一看,是一枚小小的琉璃罩子,有些像茶杯蓋子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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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二八章 律水碑林

明璣老祖的聲音隨之傳來:“若非你,我還不知自己已死,能算作有緣麼?這頂‘璃璃水墨’送與你了。”
  虎兒湖是無燼山的畫皮法術沒錯,但這法術是因‘璃璃水墨’而來,選定山門,發動寶物一扣,便改頭換面外人再無從選找了。此物對修家並無補益,但是對修行門宗卻大有用處。
  蘇景收好‘璃璃水墨’,對山中拜倒:“蘇景愧領前輩厚賜,無以為報,唯有這三拜。”
  少年的聲音回蕩於山火之間,再沒能得到明璣老祖一字回應……離山高人准備動用道兵仙陣、大湖消失不見、焦黑大山衝入眼簾、烈烈熾焰幾近燒熔蒼穹,連番突變驚得周圍修家魂不守舍,但總有回過神來的時候,各個門宗的掌門與重要人物紛紛走上前來,向蘇景致謝。尤其拙季道長,老人家來到蘇景面前深施一禮:“仙長初到時,貧道曾懷心存輕視,如今想來何異井底之蛙!溢美之詞不堪入耳,唯有一句:來日小仙長若有差遣,無定道宗自拙季以下,決絕效命。”
  身份、輩分、甚至身後門宗,統統都是身外之物,若要服人終歸還是要靠著自己的本領和手段,寶梨州降魔天元衝納道歉、虎兒湖救人無定拙季致敬,皆因如此。而今時今日蘇景也不過還是如是境上一小修,連一個正穴大竅都沒能打開。
  看出小師叔無心應酬,紅長老出面替他當下眾多修士,一一答禮周到非凡,絲毫不顯天宗的架子。其他修者心中對離山的敬佩不由更增了一籌。幾個時辰後修士們漸漸散去,蘇景卻足足停留了一個月。直到烈火熄滅、無燼山真正化作一片灰燼,他才收拾心情、帶上烏鴉衛離開此處。
  回離山的途中,蘇景特意繞道去了趟齊喜山,拜訪白馬鎮故人同時,按照變冷了的笑面小鬼之前指點,把自己的袍子埋於陰山小谷內。齊喜山雖是重起大山,但山陰煞處不曾改變,把鬼袍養在這裡,也不見得比栽頭法壇遜色多少。
  以前曾在此地修煉的那個莫耶少女早就離開了,不知去了哪裡
  待回到離山蘇景才得知。自己遲歸了一個多月。因而躲開了無數應酬:寶梨州、虎兒湖的修家當面謝過還不算完,又紛紛來到離山致謝,一來救命之恩深重總得登門才算把心意送到、另則這又何嘗不是一個和天宗離山多加親近的好機會。
  不管是什麼目的,事情搞得越隆重,蘇景的名聲也就越響亮。這一重總是不會錯的,今日修真道上,蘇景兩字也算是個小小的名號了。
  而蘇景這一趟下山再歸來,大部分本門弟子對他的看法也悄然改觀,師叔祖不止在家裡‘戰無不勝’,下山後也照樣風風觀光離山劍宗這四個字是離山所有弟子頭頂上的招牌,誰能把它擦得更亮,大伙就對他愛戴有加。
  連番事情下來,也當真沒有誰再會小覷這位修為平平、平日裡在光明頂深居簡出、偶爾露面也總好像有些睡不醒似的離山小師叔了。
  才進離山。蘇景還沒來得及回到光明頂,就被刑堂龔長老半路攔住:“請小師叔隨弟子去一趟律水峰,有些事情要向您印證一下。”
  刑堂請人問話,一般都是派個筆仙去叫,可蘇景輩分太大,得龔長老親自來請才像話。蘇景有些納悶的看了龔長老一眼。暫時也沒多問什麼,展開雙翼跟在了他身後……離山內核四十余座飄渺星峰,各有各的靈秀,就連主煆擅煉的公冶長老,也把自己的星峰布置得一片青蔥。唯獨刑堂所在的律水峰氣像森嚴,峰上見不到一草一木,除了簡簡單單地幾座院子外,就一前、一後兩大片碑林。
  前面的碑林,由一只只被煉化成巨像的古黿背負,石碑斑駁卻莊嚴,碑上所錄的九祖的生平及攜手創建離山的經過;
  後一片碑林規模更大,但相比前者稍嫌簡陋,石碑基座並非真正的異獸,而是由青石雕刻而成的赑屃,石碑的形質也小了不少,迎頭七前十九後二十六塊碑銘刻離山律例大綱細則,再向後則是功過碑林:立派三千年來所有犯錯弟子的名姓、所犯罪責以及遭受的處罰;為門宗立下大功者的事跡林林總總盡數錄於此。
  蘇景回山這麼久,還是第一次來到律水峰,忍不住放慢腳步瀏覽了一下。龔長老也不催促,就跟在他身後。其他都沒什麼可說,但有三塊碑引起了蘇景的注意。

  一塊是豐績碑,記載了上一代真傳之首扶乩仙子的所立大功,密密麻麻記述頗多,正如當初那位聚靈齋主人所言,扶乩一生幾近傳奇,喪於她劍下的大魔巨妖數不勝數,真正是個厲害人物。對扶乩其人蘇景沒什麼要說的,但是見了這塊碑就想起了沈河真人,當下回過頭問龔長老:“掌門人去迎接扶乩仙子的法蛻,這都二十多年了還沒回來,會不會是出了什麼事?”
  龔長老輕松搖頭:“小師叔放心,隨掌門人一起去的李長老前幾日已經回來了,事情並無異常,憑著掌門真人的手段獨自應付綽綽有余,只是需得等待時機,耗一些時日罷了。”
  具體什麼狀況龔長老知曉得很詳細,但蘇景無意追問,他知道沈河沒事就成了,跟著他又望向另一邊的一座石碑,空空蕩蕩就只有抬頭兩行字:
  一代真傳葉非
  欺師滅祖之罪
  所有‘罪人碑’,最後都寫了如何懲治,就只有這塊碑有罪名無懲治。
  不用蘇景開口,龔長老就應道:“論輩分,葉非是弟子的師叔,此人鬼迷心竅,行刺六祖,後逃往南方,陸八祖曾親自下山緝拿,但還是被他逃掉了這麼久尚未追緝到他,是我刑堂失職。”
  “連師父都未能抓到的人,不怪你們。”蘇景說著,走到自己注意的第三塊碑,眉花眼笑:“這個太客氣了吧。”
  這塊碑上刻著的,是第一代真傳弟子蘇景的重重功績,從殺滅白狗澗、探出血玲瓏到最近的大破雙雙歡喜寺等等
  龔長老正色搖頭:“這片功過碑林,就是為警醒和鼓勵後輩弟子所設,有功就應刻文,不是客氣更不是恭維。有朝一日,若小師叔不慎犯錯,鐫刻罪名時我也絕不會手軟。”
  蘇景笑呵呵的:“龔長老放心,我哪會觸犯門規。”若非那個師叔的輩分,龔長老真想問他一句‘門規你都背不全吧’。
  在碑林中流連了小小一陣,蘇景隨著龔長老走入刑堂正堂,才一進門就看到了任奪,另外還有七八位長老在座,草草施禮後任奪直接開口:“這次諸多弟子下山……蘇景誤會了,還道任奪是像上次那樣又來找他搶寶貝繳公,現如今幾乎天下皆知他從虎兒湖得了一只‘璃璃水墨’。蘇景咳嗽了一聲,好像覺得屋裡悶熱似的,把長袍的領扣解開,‘如見’寶牌露出衣襟,沒法言喻的醒目。
  其實璃璃水墨蘇景自己留著也沒什麼用處,但任奪若來說三道四他就堅決不給。
  任奪和在場眾多長老對望一眼,個個都目光無奈,止住說話又給九位祖師爺下拜磕頭。如見寶牌落在蘇景手中也真算是物盡其用了
  任奪的心思轉動得何其迅速,起身後冷哼了一句:“小師叔誤會了,我等都知曉,你這次下山未曾得到半件寶物。請你到此是為了另一件事。”
  蘇景笑:“你們說。”一邊說話,把牌子塞回去、但沒去系扣子,待會若需再請寶牌方便些。
  任奪繼續道:“弟子們下山,尤其是向東、北那幾個方向去的弟子,歸宗時帶回了凡間的消息,如今東土世界亂世仍未休止,但已經從群雄割據、八方混戰漸漸變成了南北對抗之勢……群雄逐鹿十年亂戰,實力不濟者被陸續淘汰,今日中土只剩兩路強大勢力正在做最後角逐,其一便是真頁山白家。另外值得一提的,樓蘭果果然神奇,當初白馬鎮上宋家寡婦的孩兒、被蘇景送至白翼麾下效力的宋楊屢立大功,如今已經成了名震一方的驍勇戰將。
  白翼能成大勢,倒有三成功勞要歸於宋楊。
  蘇景不解,望向在座諸位長老:“這事跟我有關系?”說著,他又皺了皺眉,望向刑堂龔長老:“白翼雖是我離山弟子的家眷,但白羽成曾對我立誓,絕不會相助父親、參與人間爭端,以白羽成的為人,當不會去插手的。”
  龔長老點點頭:“這一重我早查得明白了,為了避嫌,羽成這十年來就再不曾下山。”
  “白賢侄的事情無需師叔操心,有龔長老的教導管束,那孩子絕不會犯錯。”虞長老接過了話題:“我等想要向師叔印證之事與白羽成無關,下山的弟子還帶回了這個,不知小師叔可曾見過。”
  著,虞長老自袖中取出了一物:一座小小龕閣,內中供著一塊排位,正中大字‘俠劍仙祖蘇景長生永奉’,左側小字‘弟子胡迭藍虔誠叩拜,求祈師祖垂憐’。
  這個東西把蘇景看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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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二九章 長生永奉

    五年前東土一場攻堅戰,真頁山王親率大軍苦戰破城。大凡艱苦的攻堅戰後,做將領的都會放松軍紀,任得兵卒在城中奸淫擄掠一番以作犒賞。各路諸侯中白翼算是仁厚的,但這個時候也只禁燒殺奸淫,對兒郎們掠劫百姓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別太出格就是了。

    破城當晚白翼麾下大將宋楊帶兵巡城,路過一戶白日裡遭到劫掠的人家時,見到一座小小的長生供龕被摔爛在門口,服食過‘樓蘭果’的宋楊目力非凡,稍一留意就看清了龕中排位字跡,竟是大恩公蘇景的長生位,當即找來那家主人訊問緣由。

    原來這家人是從西域遷過來的,當年遭受天災、受過聚靈齋的賑濟才得以活命,那次賑災聚靈齋打出了蘇景的字號,這家人知恩便在家中給蘇景立了一塊長生牌。問明緣由宋楊傳令追查搶劫兵勇,不僅把財物如數奉還給這一家,還把作惡者狠狠責打了一頓,不是打他他們搶錢,而是打他們敢對‘蘇景’的長生牌不敬、竟把它摔爛在大門口。

    此事被白翼所知後,當眾稱贊宋楊做得好,自此真頁山的大軍中多出了一條不成文的規矩:見到蘇景的長生位不可不敬。

    很快這件事情就被好事者傳了出去,而且越說越玄,到了其他城池甚至變成了真頁山王本欲屠城,不料長生牌顯靈蘇景真仙下凡喝阻凶兵......憑著一本《屠晚》,蘇景在東土凡間本就有不小的名氣。再經過這麼神神鬼鬼的一傳,這個名字就越發響亮了,身處戰亂中的百姓人家有人特意‘蘇景長生永奉、弟子虔誠叩拜’的牌位為保佑家宅。

    白翼也是有心成全,大兵到處。只要有蘇景長生位供奉的人家就一定會分毫不損安然無恙,如此一來這長生牌位可就真的靈驗了,少年劍仙蘇景的名氣在凡間更上層樓。

    隨著這些年真頁山大軍所向披靡,勢力越來越大,如今東土世界隨處可見蘇景的長生牌位。

    身處亂世中的凡俗人只盼‘平安’兩字,管是狐狸精還是玄天祖,只要你靈驗我便拜奉。

    “日升月落晝夜往復,四季交替草木榮枯。一切自有秩序。凡間由寧入亂再自亂返寧也有天意主持。兵亂,便會死人,雖非我輩所願,但也不得隨意干涉......”任奪再次開口。聲音沉沉:“如今東土處處,都可見你的長生牌位,師叔或許不覺得什麼,但有些事情的變化,的的確確因這塊牌子而改。一兩件不起眼。三五件無所謂,但千千萬萬件小事彙聚一起呢?師叔,我們修行中人,不該干擾凡間秩序的。”

    蘇景若有所思。片刻後漸漸皺起了眉頭:“你想說什麼?我沒聽懂。”

    任奪才不會再浪費唇舌去解釋,淡漠回應:“我只想撥亂、返正。”

    蘇景說道:“若他們供奉的是佛祖呢?難不成天下的佛門修宗也都干涉凡間秩序了?那可麻煩了。誰家要是供奉了黃大仙的牌位,任長老還得四處去抓黃鼠狼。”

    任奪神情不變:“神佛不會干擾凡間、黃家一脈的精怪更不會不懂規矩。”

    黃鼠狼是妖精大宗。修家將其稱作‘黃家一脈’。

    蘇景想也不想直接道:“有人掉河裡了,神佛不去搭救,我跳下去救也不行麼?那我得問清楚,是任師侄覺得不應該,還是神佛覺得不妥當?”

    任奪終於皺起了眉頭,與任奪一向交好的虞長老開口接過了話題,對蘇景笑道:“弟子有幾句話要說,或有不敬但字字都是我心中所想,小師叔萬勿見怪。小師叔剛剛修行不久,‘小真一’、‘破無量’兩個領悟境未過,所以心境、眼光仍受著小世界所困,您說的和任長老說的其實不是一回事,這個...您的話有些、有些......”

    “胡攪蠻纏?”蘇景替他把那四個字說了出來,跟著伸手去摸脖領子的如見寶牌。

    虞長老滿眼的無奈,直接轉開話題:“再就是,白翼與我們離山弟子白羽成的關系,不少人都曉得,真頁山成勢,外面對離山本就有些流言蠻語,再加上白翼不傷長生牌供奉之家,就更容易讓外人誤會了。縱然我們問心無愧,總還是要盡量避嫌的,或者...小師叔勞動法駕下山去找一趟白翼?”

    總算虞長老說得客氣,蘇景沒再把如見寶牌拿出來:“我去找白莊主做什麼?讓他廢掉長生牌不搶的規矩?以後不管有沒有長生牌都去搶?還是專門去搶有長生牌供奉的門戶?”說到這裡蘇景笑了,被自己的說辭荒唐得笑了:“最好還是讓他誰都別搶......成了,我跟他說去,不過我找了他一趟,以後真頁山的軍隊真正變成仁義之師了,你說天下百姓會不會覺得是我點化君王、施仙澤於人間,又再給我多蓋幾座長生祠?”

    說到這裡,蘇景和龔長老點頭招呼了下,站起身來邁步就走了,今天在刑堂裡說的這些於他而言完全是莫名其妙,現在哪還有興趣再多待。不過拋開其他,單說事情本身,凡間裡有我許多長生牌位麼.......蘇景不自覺地就笑了,想一想還真覺得神奇。

    回到光明頂,收心斂性、雜念驅除心外,第三境如是的修行又復繼續。

    耳中金烏啼嘯悠長,體內一陣陣暖意充盈,‘耀世天靈’——金烏真策第三重玄功緩緩運轉,一枚又一枚不存於醫經脈典的阿是穴被陽火或金風衝開,修行的速度有條不紊。

    偶爾蘇景內視,自己的身體真就仿佛遙望著一座祈願道壇一般,星星點點的光芒閃爍......每開一穴,一滴陽火或一抹金風就進駐其間,鎮守這條氣路確保它為蘇景勾連大天地、永遠暢通無阻。

    不過駐扎於穴竅的精火與元風現在還涇渭分明,被金烏陽火打開的穴竅金風絕不染指,反之亦然。

    便如此,半風半火的蘇景半風半火地修行不輟,歲月輕賤寒暑無痕,不知不覺裡又是十五年過去,凡間亂世早已結束。真頁山城白翼力克強敵坐穩了江山,開國號‘洪’。東土世界靈秀豐饒根基深厚,亂世過後迅速恢復生氣,萬事復蘇,透出一派欣欣向榮之意,盛世顯露端倪、指日可期。

    洪朝開國皇帝的‘大皇子’白翼也不負眾望,精進神速,如今已經逼近第六景大成關口,要知道他進入離山門牆也不過幾十年時間,這樣的速度十足引入矚目,長老們早就和掌門沈河傳書定議,只待此子突破關口踏入第七境寶瓶,便將其引入真傳之序,授予真正的離山衣缽。

    這十五年裡,蘇景又開了五百余枚阿是穴,加上之前打通的,周身上下開‘雜穴’千竅,簡直駭人聽聞,如今蘇景一動玄功,能明顯感覺到乾坤靈氣浩蕩流轉,自條條氣路彙聚入體、衝蕩丹田滌經清脈,那份暢快感覺簡直無以言喻。

    可三六一大穴不開,他就過不了這一境,過不了境便增不到壽數,照著現在的情形下去,就算蘇景把自己的阿是穴開成了個漫天星鬥又有什麼用處!

    所幸,到阿是穴開至一千零八十個整,事情終於有了變化,再開不出阿是穴了,鎮竅的金風、陽火開始緩緩‘融合’。

    這個過程和開竅很形似,按照心法催動陽火,或許是再無新的阿是穴可開,一滴火元會‘侵入’金風竅,催動金風時亦如此,而陽火、金風一相遇,全無衝突或對抗的過程,兩種元力輕輕一觸便相合相融化為一體。

    蘇景特意耗去了兩枚天香鎮元,去向師娘藍祈請教,藍祈的估計倒是和蘇景自己的琢磨差不多:待風、火盡數融合之後......再看。

    藍祈笑問蘇景:“沒准小命不夠用了,愁不愁?”

    蘇景無奈點頭:“一想起來就煩。只好不去想,接著練唄。”

    藍祈點了點頭:“是啊,只能接著練,回不了頭......何止修煉,這天底下又能有幾件可以回頭的事情......能回頭的,無一要事。”說著,她自隨身挎囊裡取出了幾片綠葉,乍一看上去平平無奇,但蘇景如今開了千竅,五感何其明銳,立刻就聞到了一抹沁人心脾的芬芳,當即問到:“這是什麼?”

    “藥渣?或者...糞便?”藍祈皺了皺眉頭,似乎這個問題有些不好解釋:“是你徒弟在修煉時排於體外的無用之物。他是闊少爺出身,肚子裝著金山銀山,與他而言的廢物,在咱們眼裡可就是寶貝了。”

    蘇景饒有興趣:“參蓮子的葉子?那還真是寶貝了!”

    “我仔細查驗過,是好東西沒錯,可惜給你用不太合適,倒是對妖屬門下很有好處。”

    藍祈這麼說自有她的道理,蘇景揮手放出了大聖玦內所有妖奴,裘平安因真龍血脈之故不受此葉;黑風煞性子倔強,想要個夯實妖基不願借助外力;如此一來幾片葉子就全都便宜烏鴉們了,山核小院中沸反盈天,烏鴉們喜笑顏開、七嘴八舌地道謝個不停。

    耽擱了幾天,待藍祈傳下葉子的煉化之法,蘇景告辭師母返回光明頂。臨行之前,蘇景把偶遇一位莫耶少女之事告知師娘,藍祈略顯意外,但並無太多震驚,這座小院就是她的世界了,陸角不在了,故鄉莫耶與凶險中土不見有何什麼區別。

    藍祈笑了笑:“莫耶的女子,平時比著普通的中土女子更活潑一些、處事更決絕些、為達成所願臉皮會更厚一些......可說到底,也仍是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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