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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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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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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0:53: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一零章 另有一事
        

    六兩想開口做一番解釋,可是蘇景擺手示意他無需多言,六兩嘴巴動了動,終歸還是沒出聲。

    蘇景自己也不開口,又有什麼可說的,報恩和替三阿公去殺兒子壓根是兩回事,但老頭子非得把兩件事混為一談,這道理實在說不清,干脆不出聲了。

    殘破屋中徹底安靜下來......

    “既然老弟台喜歡多個仇家,老朽也沒什麼可說的。那只江山匣老弟收著吧,就當是帛金也不錯。”三阿公等了一陣,見蘇景無動於衷,他站起身向外走去。到了外面沒再看跟在身後蘇景,喚來外孫女青雲和手下騰雲而去。

    追在青雲小姐身後‘散步’的裘平安還不知道怎麼回事,用官話客氣招呼著:“三阿公,您老這就走了啊?何不再多住幾日,讓晚輩進一進孝心。”

    三阿公哪會搭理他,轉眼飛走不見。

    六兩一把拉開猶自對天空揮手的小泥鰍:“你快消停了吧。”好妖奴眉頭皺成了一團:“這都是哪跟哪,這三阿公的脾氣、行事未免太、太偏佞了.......”

    話還沒說完,不料陽光微微一黯,三阿公又踩著雲駕折返回來,老頭子臉上冷冰冰地,來到蘇景跟前:“之前那兩件事作罷,眼下另有一事,你若肯答應,其他的都好說。”

    聽上去好像有轉機,可是就衝三阿公前面給出的兩樁差事,這第三件事怕是更加不堪。蘇景哪還敢再說什麼‘必當全力以赴’,只笑了笑:“您先說說看。”

    三阿公不急著說話,轉回頭望向青雲,後者知道外公要談正經事,道了聲‘我去那邊轉轉’就回避了。裘平安接了句:“那邊風景很好,我為青雲小姐引路。”拔腿也要跟著人家一起走。

    “裘平安留下。”三阿公冷冷開口,小泥鰍沒心沒肺,痛快答應了一聲,暫時舍了小姐來巴結外公:“您老有啥吩咐,小裘必當全力以赴。”

    三阿公冷笑:“不敢當,一模一樣的話,你家主子也對我說過,後來還不是扔到了一旁。”

    小泥鰍平時是有點混,但他不傻,哪還聽不出來事情不對勁,看看蘇景又看看六兩,閉上嘴巴不敢說話了。

    “這件事你若還不應允,老頭子說不定就會惱羞成怒,大不了......就當我沒救過這座齊喜山!”三阿公不理裘平安,徑自望向蘇景,說出了他的要求:“結婚!”

    蘇景頭大、發懵:“結婚?誰跟誰?”

    “姓裘的二愣子小子,和我那寶貝外孫女。”語出驚人,而三阿公那張冷得都快上凍了的老臉,也忽然綻出一個爽快笑容,繼而哈哈大笑,問蘇景:“怎麼樣,這件事能答應不?”裘平安傻了,長大了嘴巴站在原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是歡喜的傻了;蘇景和六兩也傻了,不過是被三阿公給嚇傻了,這老頭子今天太不正常了。

    愣了一陣,蘇景勉強回過神來,點點頭:“這事能答應。小裘的娶親大事,還得問過他姑母...不過就憑‘三阿公的掌上明珠’這幾個字,裘婆婆必定開心點頭。”

    三阿公的笑聲更響亮了,顯然是真正開心:“蘇老弟莫驚,老頭子沒發瘋;蘇老弟更莫怪,實在是青雲丫頭的情形有些特殊,不由得我不為她多動一動心思。”

    青雲的母親是三阿公最最疼愛的四女兒,可是這位四小姐偏偏喜歡上了一介凡人,三阿公攔也攔不住,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生下了半人半妖的女兒青雲。

    可凡人一生不過數十年,成形大妖的壽命則以數千年計,百年好合之後,便是千年寂寞了,四小姐也非普通的精怪,把青雲托付給三阿公後再無牽掛,遁入空門削發為尼,從此青燈古卷去求半生靜寂,再不踏足外間半步。

    三阿公是真的疼惜青雲,是以定議,將來過身後,要分給寶貝外孫女整整一成家產。

    天酬地謝樓的一成,那是了不起的事情,青雲的五個舅舅都不同意,但三阿公心意已決......

    說清楚這些經由,三阿公把話題重新拉了回來:“你欠我的人情,不用還給我,老朽把它盡數放到青雲身上,蘇老弟......”不用三阿公說完,蘇景就接口道:“您老放心,我曉得怎麼做。有蘇景一口氣在,就不容青雲姑娘受丁點委屈。”

    到了現在,蘇景完全明白三阿公那頭兩件‘差事’的用意,說穿了,試探吧。

    裘平安渾渾噩噩,但三阿公眼光老辣,他敢篤定這小子是真心喜歡自己的外孫女兒。青雲跟了他肯定不會受委屈。要說起來,裘平安的身份背景也著實不錯,給離山第一代真傳做妖奴絕不是件丟人的事情。更要緊的是三阿公修得識妖密法,他看得明明白白,這條混泥鰍的龍王血脈復蘇,不是鬧著玩的事情!

    但是妖奴的性命、前途是掌握在主人手中的。蘇景的為人如何,對三阿公來說倒比著裘平安還更重要些。

    這幾日裡天酬地謝樓發動起來,調查有關蘇景的一切,有關少年的事跡三阿公也知道了不少,心中還算滿意,可是光憑那些傳聞還不夠,由此便有了那前兩件‘差事’,一探蘇景對裘平安是否夠重視;再試蘇景是不是見財起意、貪圖寶物之人;最後三阿公要看蘇景對‘爭家產’一事的態度。

    三阿公自己也說不准,將來五個兒子會不會向青雲爭搶那一成家產,若他們真來搶的話,蘇景會護著裘平安和青雲,可是三阿公又怕他心狠手辣去對付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富甲一方高高在上的三阿公,何嘗沒有自己的苦惱?

    還好,蘇景的‘護手下’、‘不參與’,讓三阿公很滿意,這樁喜事全沒問題了。

    至於三阿公送給蘇景的‘江山匣’,妖奴強便是蘇景強;蘇景強便是裘平安、青雲的後台強......三阿公是從來不會做虧本買賣的。

    倒是蘇景現在,另外又有些顧慮:“只是青雲小姐對小裘......”

    當初四女兒不聽話,此事現在被三阿公當做心病,聞言悶哼一聲:“放心,娃娃的婚事全由長輩做主,由不得她多說半個字!”

    裘平安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上去了,看著比三阿公更像蛤蟆精,他是真想附和一句‘對對,不能由她自己做主,三阿公做主,必須的’,所幸他還沒真渾到那個份上,只是嘿嘿嘿的傻笑。

    而三阿公又把語氣放松下來,微笑道:“但是...我也能看得出,青雲丫頭對裘小子也有幾分意思,否則......咳,不說這個了。”

    “啊,別不說啊,您老說說吧。”裘平安終於忍不住了。

    三阿公一擺手,岔開了話題:“另外有一件事,非得和你們提前交代清楚,青雲丫頭以前嫁過一次......莫誤會,只是穿上了吉服坐上了花轎,但一沒拜天地、二沒見高堂,更沒有入洞房,青雲自己不願意,我也覺得勉強,就給推掉了。充其量只能算是穿著紅裙子去人家轉了一圈。”

    裘平安的臉色一度都變青了,又聽說沒行禮,馬上又笑了起來:“無妨,無妨,能娶到青雲小姐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哪會再計較這等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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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0:53: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一一章 先天之缺
        

    暫時定下的只是婚約,有關喜事的諸多安排,都留待裘婆婆與三阿公碰親家的時候再商量,說笑一陣三阿公帶著青雲走了,蘇景和六兩嘖嘖稱奇,裘平安傻笑。

    以後挺長一段時間裡,裘平安都會好端端地突然冒出來一聲傻笑,著實有些驚人。

    蘇景把江山匣中的兵刃分發下去,妖奴皆盡大喜,又在齊喜山休養了月余,直到老夫子、王老三等遇難鄉親的尾七過後,蘇景才啟程,與以前一樣一路管著凡間的閑事返回離山。

    六兩繼續留在他的‘齊喜亂崗子’收拾爛攤子,其他妖奴和‘雜役’樊翹與蘇景同路。

    抵達離山附近,蘇景在進入山門前忽然停住了身形,頭也不回地說道:“快回吧,這可不是等閑地方,你當心小命。”

    裘平安、黑風煞等人聞言皆回頭想去,可蘇景身後空空如也,又哪有人在。

    蘇景笑了一聲,仍是不回頭的,抬起手向著身後揮了揮手,再沒說半字揭開山水畫皮進入門宗。進門後蘇景心裡琢磨著:沒詐出來,她到底跟沒跟在身後?

    ......

    蘇景進山不久,距離離山畫皮數裡外、空氣一陣漣漪,山坳中那個莫耶少女顯形,俏面上笑容明媚,可神情裡又帶了幾分狐疑,口中喃喃:他到底是知道我跟來了...還是詐我?

    ......

    進山之後蘇景先去無量湖找裘婆婆,老太婆聽說自家的獨苗要成親,新媳婦出身顯赫,立刻笑得合不攏嘴,對蘇景沒口子的道謝,蘇景笑道:“是小裘有本事自己爭氣,這才被三阿公看上,和我有什麼相干,婆婆這可謝錯人了。”

    裘婆婆不管那套,一個勁地謝就是了。不過這樁喜事只是自己人知道,暫時沒有聲張出去。接著蘇景返回光明頂。小師叔回山,每次都免不了的,要和眾多長老見個面、寒暄上一陣。但九鱗峰任奪、紅鶴峰紅長老和刑堂龔長老不在山中,門下心腹弟子如劍尖兒劍穗兒、白羽成等人也隨師父一起出山,不知做什麼去了,蘇景也沒去多問。

    送走來探望的長老,‘雜役’樊翹來告假,想去探望樊長老,蘇景自然點頭答應。光明頂重新安靜下來,蘇景不再耽擱,回到早已重新翻蓋的小院,默運玄功繼續自己的修行。

    ......

    離開十年,如今又重返門宗,樊稠哪能沒有感慨?由裘平安帶著,尚未飛到樊長老所在的洪澤峰,他的眼角就有些濕潤了。裘平安見不得這個:“你說你這銀,哭哈呀,這不是回來了麼,好事啊。”

    樊翹早就不再是那個驕狂少年,勉強笑著點頭:“是,您講的對,是好事。”

    裘平安拍了拍他的肩膀,飛到洪澤峰前大聲通報:“光明頂裘平安,求見樊長老。”樊翹也跟著一起開口:“晚輩...樊稠求見樊長老。”聲音壓抑不住的顫抖,沒有這一個得失來回,又怎麼能知道,就是這門外一聲通報的資格,都是難求的一道榮光、一種幸福。

    很快就有洪澤峰的弟子出來接應,把樊稠接入星峰去覲見長老。

    跪拜、唱禮,一絲不苟的晚輩禮節,樊稠自己也沒想到,眼淚竟全不受控制......不想哭,但哭個不停。

    樊長老是修行多年的高人,心境自不會像修行被廢的晚輩那麼浮躁,只是招手把他喚到跟前來,著他坐下來:“這十年你是如何過的?”

    訴說過往,以前沒數過也就沒主意,現在仔細一說樊稠才發現,小到維持街面、幫老太太抓雞找狗,大到跨刀掛鎖、奉官命追緝惡匪,這些年他辦過的案子當真不少,一樁一樁,到後來都把樊長老說得有些不耐煩了。

    樊稠尷尬地道:“是弟子啰嗦了。”直接把講述跳到了蘇景到達白馬鎮後的事情。

    樊長老聽過後問道:“重修水行道或改學火行道,蘇師叔讓你自己選?你怎麼打算。”

    樊稠應道:“弟子想重歸洪澤峰,再入您老門牆。”這是人之常情,再正常不過的選擇,樊長老痛快點頭:“只要蘇師叔答應便沒問題。待會我和你一起再去一趟光明頂。”說著,他伸手拿住樊稠的脈門,將一縷真元注入其中......

    真元游走於弟子經絡,看他這十年中身體有何變化,以便為樊稠選擇合適的功法修行,只是‘例行公事’似的普通探查,畢竟樊稠以前的資質就很不錯,相隔十年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可是很快樊長老的雙眉就蹙成了一團,喃喃道:“怎會如此?”言罷,伸手一搭樊稠的肩膀,說了聲:“隨我來。”帶著他一起去了水靈峰。

    ......

    “怎會如此?”三天後蘇景從入定中醒來,正抱著大碗吃飯,聽身邊裘平安嗚哩哇啦好一番長篇大論後,蘇景一愣,停箸問道。

    “怨不得別人,是這小子身體不好。”裘平安聳著肩膀、雙手一攤。

    蘇景追問:“他人在何處?”

    “還在水靈峰上躺著呢,樊長老力請,風長老受不住糾纏,就再給這小子仔細檢查一次,不過意思不大,結果應該不會變。”

    蘇景猛扒了兩口飯,把大碗一放,展開雙翼飛起:“我去水靈峰看看。”

    “風長老都沒轍,你看有啥用啊?”裘平安大聲喊著,也騰起雲駕跟在了蘇景身後......他們說的人是樊稠。元基被散去,道理上講不會對身體經絡有太大的影響,以後大可重新修煉。尤其當初廢掉樊稠的樊長老,在施法時刻意加了小心。

    但時隔十年樊長老再探樊稠的身體,意外發現他的經絡枯萎,變得最弱不堪,再不復當年資質,根本無法再煉氣。

    樊稠被送去水靈峰,經風長老問診,很快就確定是樊稠的體質有缺,與旁人無關、與曾被廢掉修為無關,是天生的體質就有問題。

    在修行道上,天資不錯、進境頗快的優秀弟子,忽有一日經絡無端枯萎,以至真元四散暴體而亡的情形,並不算太罕見。說穿了就是他的經脈藏有先天缺陷,承受不了太厚重的靈元真力。樊稠便是這種毛病了,只不過他發作的方式不一樣,以前的修為一聚一散、讓這‘病症’提前暴露出來。

    至少從道理上,這件事怪不得蘇景,風長老說得明白,當初他的修為若未被廢掉,以樊稠精進的速度,至多再修行十五年,便會突然經絡崩碎的惡果,因為全無先兆所以必死無疑。

    先天之患,任誰也無法提前察覺。

    小泥鰍看著混、口音橫,但心腸不錯,樊翹之事讓他心中唏噓,跟在蘇景身後嘆道:“你說這事...受了十年的苦,好容易重返門宗繼續修行,回來一路上我瞧這小子眼睛都發亮,結果...唉,招誰惹誰了。”

    蘇景來到水靈峰時,風長老剛完成第二次問診不久,結果早定,再查一千遍也不會改變,樊稠已經知曉噩耗,整個人都離了魂,黯然站在一旁。

    除了水靈峰的弟子,洪澤峰不少晚輩也在,正圍著樊稠低聲勸慰,樊長老則默然不語。

    一見蘇景到來,眾人紛紛見禮,樊稠也依著規矩對蘇景行禮,可是那聲‘拜見主上’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不是對蘇景不滿,此刻他的胸口仿佛被堵住了一塊頑石,連呼吸都難,又如何吐氣開聲。

    先天不足,比著那三重天劫尤甚,從此修行路斷再無挽回!樊稠腦子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僅是找到一個無人處,放聲大哭一場。

    蘇景伸手把他扶起來,笑著說道:“多大事,不值當這樣。”

    他是怎麼想就怎麼說,可是聽在別人耳中難免生出歧義,在場的洪澤峰晚輩人人心生不忿:多大事?修行人無法再煉氣求仙,何異於天塌地陷!這是天字第一號的大事情!

    蘇景也覺得自己這話說得不是滋味,搖頭笑道:“莫誤會,不是說仙路斷無妨,是說你沒啥事,身體沒事。”洪澤峰之人怒氣稍緩,水靈峰弟子又都面露不滿:蘇景之言好像在說風長老誤診。

    但樊稠卻仿佛抓著了最後一點希望,抬起頭,費力道:“你的意思......”

    看蘇景的神情,他是真沒當回事:“不就是病了麼?治好它不就得了,用不著這麼垂頭喪氣,跟我回光明頂去,我給你治。”

    話一出口,不論洪澤峰、水靈峰弟子,還有正在此處的幾位長老、執事,人人都忍不住搖頭,有的腹誹暗笑,有的無奈暗嘆......莫說門宗之內,就是整座修真正道都曉得‘離山風’的醫法神術,風長老鐵口判下了‘死刑’,那就是判官手中的朱砂筆。何況‘後天可醫先天無治’的道理,莫說修行道,就是凡人都曉得。

    風長老忍不住開口:“小師叔打算如何救治樊稠?”

    樊長老也無奈問道:“小師叔真有把握?”不治的話,樊稠就是不能再修行,享受以後數十年的性命總是沒問題的,但讓個二愣子來治,說不定就把人給治死了。

    蘇景還是那麼輕松,對樊長老道:“應該能行,八成把握吧,值得一試。”跟著他又望向風長老,這次回答得簡明扼要:“怎麼治?燒他!”

    言罷,於或鄙夷、或無奈、或驚詫的目光裡,蘇景帶著樊稠飛走了。

    裘平安看不得眾人的目光,沒急著跟蘇景回去,而是乍著膀子,對水靈峰上眾人不滿道:“你們不信咋的,主公當初就把我治好!看我現在活蹦亂.....”說著半截他自己也納悶起來,由此後半句變成了自問:“可樊稠又不是妖怪,他想咋整啊?”

    眾人根本不知道蘇景有大聖玦這回事,又哪聽得懂小泥鰍的話,裘平安當然不解釋,急急忙忙地飛起去追蘇景,去看他到底‘想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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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0:54: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一二章 倒灌蒼穹
        

    感謝木恩同學盟主打賞,中午會加更,今日繼續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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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區區一個樊稠,以前怎樣、以後如何沒多少人去關心。但蘇景要給先天有缺之人治病,這件事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消息自水靈峰上傳出,聞訊者詫異有之、疑惑有之、嘲笑或堅決不信亦有之。

    蘇景返回光明頂帶著樊稠躲進小院,開始閉關為他療傷,小泥鰍負責把守道場,不論來客身份,一律是一句:奉主公諭令,暫不見客!

    不過有時候他會脫口喊成:奉主公諭令,暫不接客!

    ......

    蘇景閉關,三屍也在閉關,他們是在凝翠泊大湖中閉關。不同於以前的水中習劍,這一次淺尋在湖中設下大咒,除非有朝一日,三屍能靠著自己的劍破開禁制,否則一輩子就在湖中呆著吧。

    拈花神君很是著惱,這次下水前,小師娘說得明明白白:你們三個若肯好好用功,十年有望重見天日。十年?就按一天一個姑娘的話,那就是‘漏睡’了三千六百個小嬌娘!這些天裡拈花一直在發脾氣,手中劍舞得好像一團銀光,在湖底下跑來跑去、攪和得泥沙翻騰。

    雷動天尊倒還算鎮靜,就跟在拈花身後,時不時就能撿到被前者從泥底翻出來的蝦蟹,有道是生吃螃蟹活吃蝦,也算別有一番滋味。

    赤目一樣忍著性子,跟雷動一起吃湖鮮,他正在嗑一枚螃蟹腿的時候,忽然‘咦’了一聲,抬頭直視前方渾濁湖水,片刻後他喊了聲:“神君住手!”。

    拈花還在發脾氣呢,舞劍不停口中反問:“真人為何讓我住手?”

    不用赤目說話,雷動就代為回答:“赤目真人最善識寶,多半是前面有好東西,神君快停下。”做老大的體恤兄弟,一邊說雷動一邊走上前,把手中的螃蟹殼遞給拈花:“累了吧,吃點東西歇歇。”

    “多謝天尊眷顧,要是有點姜醋就更好了。”拈花接過了螃蟹殼。

    赤目則快步跑上前去,一雙眸子殷紅如血,在渾濁湖底尋尋覓覓,時不時還蹲下來用手抓一把泥巴來看看,如此良久,赤目終於嘿了一聲:“在這裡!”言罷手腳並用,開掘湖底淤泥,另外兩個矮子也上前幫忙,把手中長劍當鐵鍬使。

    湖底的淤泥松軟,三屍又都有蘇景的力氣,挖起來混不費力,可赤目發現的東西埋得奇深,三個矮子一路向下,足足挖了七八天,還未能見到寶物端倪。

    胖子拈花渾身腌臜不堪:“還沒到麼?”說著,讓耐不住打了個激靈,隨口罵道:“真他娘的冷,越向下越冷。”

    雷動也是一身泥巴,不知從哪摸出一只蝦子扔進嘴巴,嚼得津津有味,糾正道:“不是冷,是陰寒,萬年玄冰才能透出來的那股子陰寒勁兒。”

    赤目比他們兩個更不堪,全身都被淤泥給糊住了,就剩一雙紅眼睛露在外面,對於挖寶貝這種事最上心的就是他:“我察覺得到,已經很近了,莫講話耽誤工夫,快挖。”這個‘很近了’又是五天的奮力挖掘......

    終於,赤目歡呼了一聲:“找到了!”說著奮力把兩個幫手推開,生怕他們粗手粗腳會碰壞寶貝,自己則小心趴在大坑的泥底,雙手抹來抹去小心翼翼除掉最後一層薄泥。

    凝翠泊湖底、深深的泥坑盡頭,赫然擺放著一具棺材,冰棺。

    重重陰寒氤氳而起,三屍站在跟前忍不住地牙關打顫;層層祥光炫目流轉,映得附近湖水璀璨迷離......赤目眉飛色舞:“這冰喚作‘七悅九股沉寒’,別的不說,單只這口棺材就是寶貝。但真正的寶貝還在屍首身上!”

    玄冰棺,透明清晰,從外面能夠清楚看到屍體:一個兩三歲的小囡囡,穿著一件黃色裙子,身周擺滿永不枯萎的花瓣兒,囡囡雙手合於腹,長長的睫毛垂下、小臉上帶著甜美笑容。哪像具屍首,分明是個躺在阿姆懷中,正在做著美夢的小娃。盯著她看得稍久,甚至還會恍惚覺得她那又密又長的睫毛在微微顫抖,似乎隨時都會張開眼睛,向你送上甜甜一笑。

    饒是三屍都不喜歡孩子,見了這個囡囡也不禁升起一絲疼惜。才這麼小,當真是可惜了。

    猶豫了片刻,貪心本性毫無懸念地戰勝了對小娃的疼惜,赤目道:“我要開館了!”說著,他就要伸手去掀棺蓋,不料一旁的雷動忽然伸手拉住了他,顫聲道:“使不得!”

    赤目誤會了,搖頭道:“放心,我也疼惜這小娃,我只拿寶貝,不會驚擾她的屍身,棺材我也不要,只憑‘七悅九股沉冰’,足以保她萬萬年不腐......”

    雷動打斷了他:“不是你說的哪回事,你...你在仔細看看這個小娃,覺不覺得...她、她像一個人?”

    雷動不說的時候另兩人沒覺得,現在再去仔細端詳,沒片刻赤目和拈花就同聲驚呼:越看就越像,冰棺中的囡囡,五官眉眼,赫赫然就是個小娃娃時的淺尋。

    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不過小師娘一副冷冰冰的模樣,永遠沒有顏色,活著仿佛死了;小囡囡卻滿面稚趣,透著那份只屬於她的生機,死去卻好像仍活著,兩下裡差如天地,加之大小有別這才讓三屍一時間沒能認出來。

    與小師娘有關,赤目哪還敢再去動這冰棺,紅眼珠裡滿滿都是疑問:“這個...和小師娘...是怎麼一回事?”

    拈花就更實際得多,縮著脖子道:“這...別是看了不該看到的東西了吧?”

    雷動卻還沒驚訝夠似的,哎呀一聲怪叫,把另兩個矮子嚇了一跳,回過頭想問一句‘天尊為何哎呀’,結果全都張口無言......不知何時淺尋來了,就站在坑中,靜靜望著那口冰棺。

    三個矮子彼此對望了一眼,然後齊刷刷的躬身大喊:“弟子拜見小師娘!”

    自從來到凝翠泊頭一遭,三屍如此規矩懂禮。

    淺尋看了他們一眼,淡淡兩個字:“重埋。”

    “謹遵師娘法喻!”三屍應答的響亮干脆,開始填埋大坑。填坑總比挖坑快,三屍把自己弄成了泥巴鬼,總算讓湖底又恢復原樣,淺尋還沒走,一個人坐在湖底,單手托腮愣愣出神,不知在想著什麼。

    她不出聲,三屍也不敢亂動,這幾年裡他們在淺尋手上吃了數不清的苦頭,早就被收拾得服帖了。還好,淺尋並沒有責罰的意思,望著拈花問道:“我記得你會彈琴。”拈花在勾欄裡混了好幾年,學到了一身好本事...何況琴棋書畫這些事情本就是勾引女子的必備手段,拈花樣樣精通,前陣子還在島上學劍的時候,偶爾他也會彈上兩段。

    拈花點頭:“小師娘想聽琴?我這就隨您上去給您彈。”

    “不用上去。”淺尋自乾坤囊中取出一架長琴:“就用它,彈...就彈‘小胡笳’吧。”

    胡笳十八拍,東土名曲,小胡笳是為其中一段,創曲古人是在表達思鄉之意,可是思鄉、思人、甚至思議過往歲月,化於琴聲中又有什麼區別呢。琴非凡品,水中不僅唱音無礙,且還隱隱引動湖水共鳴,水韻揉於琴波,這聲音從回響四面漸漸變成八方和應。

    淺尋再無半字,側頭靜靜傾聽琴聲,良久......

    突然,淺尋拔劍!

    身化一道長虹,投身於這冰冷大湖,劍隨波人逐流,是一路劍法,更是一場盛大的舞蹈,黃裙女子一個人的盛大舞蹈。

    沒有淺尋的吩咐,拈花琴聲不敢停頓,而琴不停劍不止,水泱泱,劍清冷,淺尋黃裙盈盈。沒辦法分清究竟是多長時間,也許是三天兩夜,也許只是頓飯工夫,整整一座大湖盡數被劍色侵染,原本寧靜的湖水變得銳意森森、水如鋒,清寒四溢。

    淺尋不停,依舊無法計數的時間,大湖徹底被她攪蕩起來,前一刺萬濤奔湧而後一斬千波退避......直到最後她一劍向天,凝翠泊爆發出一聲賁烈怒嗥,偌大一座湖泊啊,萬萬鈞湖水僅為劍意所動,轟轟蕩蕩直衝天空!

    洪湖逆起,倒灌蒼穹!

    拈花大吃一驚,手上一顫,嘣地一聲怪鳴,一根弦被他撥斷,琴聲中斷;淺尋終告停手,劍猶指天。她不動,抬著頭,默默看著正漸漸高遠的湖水......

    飛得再高,終歸還是落下的,當巨流傾瀉重返大湖時,淺尋依舊不動,甚至她都不曾施法護住自己,只是素手輕揚給三屍加了一層靈甲庇護。

    水落了。

    那是一座望不到盡頭的大湖!

    倒落時蘊含的力量何其凶猛,以至淺尋無法站穩,踉蹌著被衝到在地,從來都纖塵不染的黃裙沾染污泥。

    當一切重新歸於平靜,淺尋起身、抹掉嘴角的血跡,對三屍道:“繼續練劍。”說完,她離開大湖,那支好琴和佩劍都被她丟在了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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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0:54: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一三章 侍劍童子
        

    離山弟子不知道淺尋這個人,更不知道她在湖心小島上煉屍,但離山與凝翠泊似乎藏了些不為人知的默契,大湖倒拔這樣的驚人異像就發生在離山東麓,卻沒有一個高人下山來查探。

    那湖依舊平靜,仿佛一直如此,以後永遠如此。

    時光忽忽,轉眼大半年過去。

    光明頂上,負責看守道場的裘平安大聲嚷嚷:“我說你這銀,沒完沒了了咋的,待主公出關自然會見你,他不出關你一天跑八趟也沒用,驚擾了主公,害得他走火入魔發瘋發狂再口吐鮮血含恨而死,你賠還是咋地啊?”

    風長老站在他對面,被數落得滿面怒容:“大膽妖孽,不過是個奴僕,怎敢如此說話,惹惱了本座,請出離山律例,拔了你的舌頭!”

    自從樊翹被蘇景帶走治病後,這七八個月裡,風長老每隔三五日就得來一趟光明頂,連修行都耽擱了。大凡有一項專精的修家,都會對自己的專精之事懷有幾分痴性,風長老更為甚之,仙醫之道就是他活著的真意所在。對樊翹的先天之缺他以為絕無法治愈,偏偏蘇景那麼篤定能治,這可讓風長老心裡癢得不行,總恨不得來探看下結果。

    不過,開始的時候風長老心裡想的還是‘他到底用什麼法子’,後來碰壁的次數多了,心中漸升不忿,現在抱定的態度已經變成‘我就不信你能行,我得看你怎麼把樊翹害死’。老頭子是真賭氣,盼著蘇景托著具屍體破關的念頭,比著樊翹歡蹦亂跳出來的想法要重得多。

    裘平安抱著膀子,斜眼打量風長老:“沒大沒小?那我問你,你喊蘇景啥?喊師叔對吧?我喊主公,你喊師叔,咱倆同輩!我再問你,你喊裘大海啥?你得喊婆婆,老子喊姑母,這麼算,我比你還大一輩,沒大沒小?誰啊,你自己說,誰?”

    風長老一愣,心中頭個念頭居然是‘裘婆婆本名喚作裘大海麼?我還真不知道。’隨即才回過神來,一甩袖子,怒道:“我跟你這渾人沒話說!”

    “跟我沒話說?扯犢子唄,是我請你來的?”裘平安神采飛揚,煞是得意。可惜烏鴉衛不在,否則隨便烏多少,聽了他這種檔次的吵架只會含笑不語。

    風長老拂袖欲走,裘平安卻不依不饒:“慢著,老風我問你,你三天兩頭來光明頂,到底是關心病人,還是來看笑話的?”

    裘平安可沒有看穿別人心思的本事,他這麼說純粹是潑髒水氣人。

    風長老一肚子不痛快,聞言哪有好話:“我就是來看你家主公是怎麼害人的!樊稠那小子前生不知造了什麼孽,今生才會落到你家手裡!”

    說來正巧,就在這個時候吱呀一聲,不遠處的院門開了,蘇景抻著懶腰、笑呵呵地走了出來,樊稠精神奕奕,跟在蘇景身後。

    外面吵架蘇景聽得一清二楚,蘇景回頭對樊稠笑道:“你上輩子造孽了?”

    樊稠是剛醒過來,加之他現在沒有修為耳力不強,沒聽到風長老的氣話,被蘇景問愣了:“沒有啊...不是,我不知道啊...咳,應該沒有吧”

    風長老總算見到人出來了,一把推開裘平安,快步走上前抓起樊翹的腕子馬上去探查他的經絡狀況,不長的工夫臉色就變了,口中喃喃念叨著‘不可能’,老頭子重新換過一道靈識,再查,還是一樣,樊稠的大脈通暢、經絡堅韌,之前的枯萎之像一掃而空!

    如今樊稠的根骨,雖然算不得絕頂清透,但至少不遜於他未‘生病’時。

    探診兩次,風長老還不甘心,口中仍是那翻來覆去的三個字‘不可能’,干脆一抓樊稠肩膀:“跟我去水靈峰,我給你好好查查!”

    裘平安又搭腔:“老風,你還查哈呀,我就看不懂了,你到底是盼著樊稠好呢還是不好?”

    蘇景搖頭笑道:“別胡說八道,讓風長老給樊翹再仔細查一查,這是好事。”

    風長老帶著樊稠回水靈峰,蘇景和裘平安跟在他們身後,飛遁中小泥鰍道:“你給他瞧了這麼久的病,也夠辛苦了。”

    蘇景呵呵一笑:“還好,比起上次煉小參蓮,這次還算簡單了。”

    金烏焠真,帛絹上的秘法,以陽火主生之暖洗經伐脈,正正對上了樊稠的先天之缺!

    對蘇景而言,這個治病的過程本就是一重修煉。

    跟著他又想起了什麼,對小泥鰍煞有介事道:“快,你快去一趟洪澤峰,就說樊稠痊愈如初,請他們都來水靈峰。”

    這麼著急地喊人來全無必要,反正樊稠很快就會去洪澤星峰拜見祖爺爺,不過蘇景醫好了不治之症,這麼露臉的事情要是大張旗鼓地吆喝一番,蘇景心裡不舒坦......小泥鰍不負所望,催動雲駕來到洪澤星峰前放開嗓子大聲喊道:“裘平安報喜,好叫樊長老知曉,我家主上辣手回春,樊翹兄弟完璧如初!”

    連喊了三遍,樊長老親自迎出,問過幾句後匆匆趕往水靈峰,小泥鰍又想了想,沒急著去向主公復命,而是雲駕一轉又跑去別家星峰跟前嚷嚷去了......

    水靈峰上,風長老好一番檢查,就差用刀子把樊稠剖開來看看,便如當初樊稠經脈枯萎、風長老查上千遍也好不了一樣。如今此子先天之疾盡去,老頭子再怎麼不信,人家好了就是好了。

    待樊稠從風長老的靜室中走出來,水靈峰上著實聚攏了不少人,裘平安沒回來,他還在滿世界嚷嚷......樊稠來到蘇景面前,恭恭敬敬跪拜於地:“小人謝過主上再造之恩。”聽上去不過是句簡簡單單的客氣話,但他的語氣誠摯,不難斷定的,發自內心的感謝。

    “主上之類的稱呼,以後不必再提了,當初你行斷有虧我才懲戒於你,如今你已改過,可再回門牆、重歸洪澤樊長老門下,以後再不是雜役身份,是真真正正的離山弟子了。”說著,蘇景伸手去扶他起來。

    早已定下來的事情,借著今天的場合蘇景宣布出來,算是個正式的交代。

    樊稠卻並不起身:“八祖道法之妙,弟子親身感受,心中向往無以復加,鬥膽求師叔祖開恩,將弟子列入八祖道統。”

    原本想要重修水行的樊稠改變了主意,說出來的道理是陽火神奇引人神往,沒講出口的道理則是兩個字‘知恩’。

    蘇景倒是無所謂的,轉目望向樊長老,後者躬身應道:“全憑師叔做主,要說起來,這孩子能進入光明頂,本就是他的福氣。”蘇景稍作沉吟,對樊翹點頭道:“依你所求,今日起你便是...便是光明頂侍劍童子。”

    侍劍童子,不在離山弟子序列之內,也不跟著排行輩分去論,但地位頗為不俗,大都由星峰主人的親信但當,可受星峰之主傳法,若將來修為有成可以直接轉為真傳弟子,屆時便可修習九位師祖傳下的正法。

    樊翹以前是樊長老的內門弟子,蘇景直接把他收做弟子會有些不合適,‘侍劍童子’這個職掌剛剛好,既顧全了洪澤星峰的面子也給了樊翹真正的實惠,不會耽誤他的修行。就是樊稠如今已經長成一個二十多歲、略帶滄桑的青年漢子,喊‘童子’怪別扭。

    皆大歡喜之事,在場眾人少不得上前道賀,一旁的風長老終於等不及了了,不耐煩推開眾人道:“拜師父收徒弟都等回你們光明頂去再說,我問你...求情師叔指點,您給樊稠重塑經脈,究竟用得什麼辦法?”

    正好此時裘平安喊夠了回來了,遠遠就插口笑道:“老風,你想學唄?我跟你說,你還真能學,不騙銀。”

    風長老是醫痴,聞言想也不想就應道:“若能學我自然學!”

    “哪還不簡單!我家主公所用手段,自然是八祖的傳承,你要想學就也拜入咱們光明頂,跟樊稠一起做個侍劍童子...侍劍老童子。”

    蘇景揮手讓裘平安收聲,對風長老道:“的確是來自師父留下的道法。陽火精元您無法再修習,但‘金烏大焠真’中對攻脈、建絡之術也有特殊見解,回頭我抄錄一份給你送來。”

    風長老聞言大喜,他的性子簡單,也不會說什麼客套話,直接道:“以後師叔若想用什麼丹藥,派個人來直接跟我說就是......別叫他來,我不給他開門!”說著伸手一指裘平安,小泥鰍笑嘻嘻地:“你這銀,咋還真記仇呢。”

    就是在這個時候,大聖玦中突然鼓聲雷動,蘇景怕內中妖奴有急事,揮手放出打鼓的烏上一,大聖玦早已認主,隨蘇景心意調運,喚出妖奴不一定非得亮出令牌,蘇景身邊之人只道他用的是‘生生袖’一類可以容納活人的寶物,沒人太當回事。

    烏上一一出來,乍見到這麼多人也嚇了一跳,畢竟是烏鴉衛的大首領,該給主人做臉的時候絕不含糊,一改往日廢話連篇的作風,單膝跪地雙手向上一捧:“敬呈吾主!”

    英姿颯爽、言簡意賅,比著黑風煞還像黑風煞,在烏上一手中捧著的是一枚劍羽。

    紫凰庚金劍羽!

    當初蘇景自己煉化劍羽用了三個月,論及境界,現在的烏鴉衛比著那是的蘇景並不遜色,但烏鴉衛修煉的陽火來自‘金烏九劫兵策’,陽火成色比起蘇景的正法所得要駁雜得多,是以前前後後用了兩年工夫才告完成。

    烏上一出來報信,並未把所有劍羽都收繳上來,只是帶了自己煉化的那根。

    劍羽飄飄,蘇景略加把玩,對烏上一微笑道:“辛苦了。”

    “敢不為主公效死!”烏上一斷喝鏘鏘,陪著他那小巨靈似的身形,誰敢信他平日裡那一大肚子廢話啊。

    蘇景估計著,別看烏上一現在鐵漢子似的,怕未必能忍多久,沒准下次開口就嗚哩哇啦聒噪起來了,揚手把他收回去了,跟著正要收起劍羽,人群裡猛地爆出一聲大吼:“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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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一四章 天宗氣像
        

    大吼之人,古銅皮膚身形健壯的老者:專責煉器,公冶長老。

    公冶長老雙目瞪得堪比銅鈴,死死盯住蘇景手中的劍羽:“這是庚金劍羽?純粹庚金?!”

    論起痴迷程度,公冶對煉器一道,比著風長老對醫術有過之而無不及。以前蘇景那根好劍羽幾乎沒在離山的公開場合亮相過,公冶如今乍見純粹的紫凰庚金劍羽他如何能夠不驚訝?

    蘇景明白他的意思,當即道:“陽火無法傳下,但是鍛造這劍羽時配合了另一套遠古時的敲打器術,回頭我給你也抄錄一份。”

    公冶這邊還來不及道謝,忽然有同門法訊傳到:前陣下山去的任、紅、龔三位長老率同弟子歸宗,此刻已到山腳下,另外還有大批正道修士趕來拜山,其中不乏天宗高人以及其他門宗的宿老名劍。來者均帶喜色,顯然是好事情。

    沒什麼可說的,宗內長老一聲令下,離山山門大開,重要人物與核心弟子更換盛裝出迎。蘇景本來不想理會這種事,但他適逢其會,身為第一代真傳再想躲已經晚了。

    蘇景來離山的日子不短了,但從未趕上過大規模接待同道的盛會,當初他的‘歸山大典’本來只是內定儀式,是以他沒見過更未想到,在對真正有分量的賓客開放門庭時,離山竟然還有另一番氣像。

    隨著一道道煙鶴諭令傳散四方......

    外圍無量湖無風起浪,驚濤拍岸水華衝天,可猛烈的躁動之下,湖水非但不曾變得渾濁,反而越來越清澈,不久之後當大湖重歸平靜時再看......好一片純透!每一座無量湖都變得徹底透明,即便凡人,站在湖畔也能輕易看穿層層清波、深處游魚輕易可見。不過無量湖、深無量,莫說是湖水透明,就算抽干大湖也還是一眼望不穿盡頭,而清漣、游魚和越看越覺得深邃的黑暗,搭起的更是一派迷離景色。

    十九座鐫天石崖水聲依舊,但終年壓在崖頂的滾滾烏雲卻不見了...並非散去,而是翻卷垂落、化作一身玄甲披掛於石崖之上!雲未消,雷霆猶在,仍於雲中閃爍狂舞,那一道道燦爛痕跡便是那黑色戰甲上的輝煌劍痕。

    鐫天崖、烏雲甲,雷霆劍痕!

    離山核心處的飄渺星峰並無變化,變化的是托浮星峰的真水靈元:平日裡的飄渺靈霧不知到哪裡去了,而每座星峰之下,赫然顯出一條青色巨龍!

    負山之物,水尊青龍。水靈化形,龍威昭彰。聲聲長吟悠遠,縹緲峰,水龍吟......

    蘇景看得目眩神迷,裘平安也眼前的異像驚到了,眨巴著眼睛看了會,又古裡古怪地笑了起來,對蘇景道:“我聽黑哥講過,當年你歸宗大典上燃香破境驚起千萬頭烏鴉......若你現在再把那些烏鴉都喊上來,一定更添氣像!”

    蘇景道:“現在召那些劍鴉?大材小用了,那麼熱鬧的東西非到萬不得已不可動用......待你和青雲小姐的大喜之日,我讓它們飛去給你好好熱鬧一番。”

    裘平安不受蘇景的恐嚇,咧開嘴巴笑:“我和青雲都是水行妖,喜事會在水底下辦。”

    主從兩個說笑著,與離山眾人一起向外飛去,不久就迎上了歸山的三位長老和眾多賓客,才一見面,還不等旁人說話紅長老就帶著劍尖兒劍穗兒飄然上前,三個女子美目含笑,對著蘇景盈盈下拜:“啟稟師叔,弟子幸不辱命,與眾位正道前輩戮力同心,終於於漠北極寒之地尋到‘血玲瓏’的老巢,魔頭伏誅余孽死傷狼藉,再不足為患。”

    龔長老同樣帶著白羽成踏步上前,邊行禮邊說道:“還要謝過師叔提點,正是師叔慧眼如炬,識破邪魔行跡,否則我們都要被他們蒙騙了。”

    當著外人面前,任奪不能失禮,即便心不甘情不願,也跟著前面兩位長老一起施禮,口中說了句:“謝過師叔提點。”

    紅長老說的是場面話,蘇景倒是不覺得什麼,但龔長老的話著實讓他有些糊塗,不過就算再糊塗也不耽誤他臉上那副淡然清高,反正冒領功勞這事也不是第一次干,微笑擺手:“你們辛苦了,快快起身。”

    三位長老還沒完全站起來,跟在他們身後的眾多外門修士就轟然出聲,雖然不怎麼整齊,但也勉強能聽得出,他們喊的、謝的、敬的,差不多也是‘蘇前輩慧眼如炬,洞悉妖人詭計’。

    此時白羽成的傳音入密總算送過來了,蘇景一聽心中又驚又笑......不是冒領,這次真是他的功勞:

    白馬鎮前,白羽成將大醜緝拿,後面審訊口供、順藤摸瓜,沒想到越查事情就越大,當年惡名昭著、一度被正道打散的邪魔門宗‘血玲瓏’逃到漠北休養生息,並且修成了一項隱蔽氣息的秘法,借著如今的亂世想要東山再起。

    查清此事後離山立刻廣邀同道趕赴漠北,剩下的事情就不用說了,憑著他們的實力自然旗開得勝,不過妖人狡詐,也著實和他們周旋了一陣。

    其實離山根本用不著廣邀同道,不算敵人逃逃藏藏那些手段,單以實力而論,離山的三位長老便足以鏟除血玲瓏。但這是離山揚名、凝聚同道的好機會,所以才大張旗鼓的折騰了一番。

    真頁山城曾受蘇景大恩,白羽成自然向著蘇景說話,把蘇景在白馬鎮前的栽贓嫁禍誤打誤撞,說成了師叔祖發現疑竇巧計誘敵。難得的是涅羅塢謝老三師徒也順水推舟幫著蘇景說好話......

    留在離山的眾多長老先前只以為是刑堂弟子在巡查中發現有妖人干擾凡間、正道練手除魔,並不曉得原來是蘇景‘慧眼如炬’,當紅長老等人把事情解釋清楚,眾人免不了又是一場驚詫:

    以前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再怎麼古怪,畢竟還是隔一段時間才來那麼一件,哪像今天這樣,先是治愈先天之疾、跟著純粹庚金劍羽被發現、隨即又爆出他‘發現妖人’的大功勞,三件事情一股腦地來了,讓人沒完沒了的驚訝。

    吃驚這種‘東西’,原來也是能積累的。

    但老天爺還嫌離山弟子的嘴巴長得不夠大似的......離山眾人正應酬賓客時,外面的知客弟子又有消息傳回,聞訊的諸位長老都微微一愣,紅長老轉目望向正在身邊的龔長老:“他怎麼來了?”

    龔長老也正納悶著:“咱們與天酬地謝樓素無瓜葛,三足金蟾親自登門所為何事?”

    自己瞎猜又有什麼用處,對方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登門拜訪總要隆重相迎,有什麼事情一見面不就曉得了?不多時負責司客的孫長老就引領貴客進入離山。

    三阿公還是老樣子,穿戴毫不顯眼,但干淨利索,拜山帖子上寫得清楚,隨他同來的人不多,一行才聊聊二十余人,可他的五個兒子、三個女兒另加一個外孫女全都到了。

    隨行大妖護衛沒幾個,全家直親近屬卻都來了,這樣的陣勢自然不是來找麻煩的,但也更讓離山長老們疑惑了。而三阿公走進來,遠遠地就和蘇景打招呼:“蘇老弟,一別數月別來無恙?老頭子臨時起意,想來就來了事先也沒打個招呼,唐突登門、打擾勿怪。”

    蘇景拱手寒暄:“三阿公太客氣了,咱們是真正的一家人,您老什麼時候想來就能來,哪還用提前打招呼。”說話間兩個人互相為對方引薦自己這邊的人物,裘平安規矩得跟個飽讀聖賢書的秀才郎似的,對著‘娘家’的三姑四大爺無比恭敬。

    三阿公多精明的眼光,略略一掃周遭人的神色,就問蘇景:“怎麼,那件事老弟還沒和離山諸位神仙講過麼?”

    蘇景略帶歉意:“一回來就趕上了件事情,閉關到今天才剛剛出來,還沒來得及說。”跟著蘇景又補充道:“不過裘婆婆是知曉此事的,她老人家開心得很,本來說的是待我出關,和她一起去登門拜訪三阿公,沒想到我們還沒啟程,您老就先上門了。”

    後半句是客套話,三阿公哪能聽不出來,擺著手笑道:“好家伙,蘇老弟這麼一說我倒覺得幸虧我來了。我們是娘家,理應先登門的,哪能讓裘婆婆先去我那裡,沒這個道理。”

    至於離山眾人,包括在場賓客都忍不住面面相覷......娘家?三阿公是娘家?

    裘平安這時候才想起自己應該做點啥,說了聲‘姑母還不知道三阿公登門,我去請她老人家!’說著一溜煙向著裘婆婆所在的無量湖趕去。

    蘇景則放開聲音,三言兩語把那樁喜事解釋了下,他的話說完,離山就上亂了......賓客們議論紛紛,這才明白三阿公登門居然真的是來‘碰親家’的;離山的高人不會向賓客那麼浮躁,不過無一例外的,每個人眼中都了濃濃喜色。

    三阿公嫁外孫女兒,‘結盟’還算不上,但至少是天酬地謝樓與離山的親近之舉,就算離山不稀罕什麼外援勢力,但若能得了三阿公這個朋友、親戚,無疑是一樁大大的喜事。

    喜色過後,眾人再望向蘇景的眼光也變化了,旁人不知道事情經過,但是全都明白裘平安是個什麼料子,憑他能打動高高在上的三阿公?大伙倒寧願相信是蘇景促成的這樁好事。

    若說蘇景發現妖人、最終讓正道揚威鏟除血玲瓏,是給離山掙了個大大的臉面;那他撮合裘家與三阿公的喜事,便是給門宗添來一樁了不起的實惠!

    蘇景笑呵呵的陪著三阿公談天說地,當真沒有丁點居功自傲的意思。

    正說笑著,三阿公一拍腦袋,笑道:“老朽第一次登臨離山仙福寶地,光顧著高興,險險就忘記了,來呀,把禮物抬上來!”身後的大兒子應了一聲,伸手捏碎了一枚木鈴鐺。

    不久之後,就聽山外驚天動地的號子聲、震耳欲聾的怪獸嘶鳴同時響起,轟轟腳步之中大隊人馬湧入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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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一五章 一缸薄禮
        

    趴伏在地身高仍在十丈開外,從頭到尾更是百丈有余,頭頂尖銳長角、尾懸巨大骨刺,四百頭麒麟大蜥。

    四肢堪比擎天大柱、身上批滿黑紅長鬃、雙目殷紅如血,一對森白像牙凄厲入刀遙指前方,四百頭天羅野像。

    雙角衝天,呼吸間鼻端冒起滾滾黑煙,蹄如巨磨、身比山丘,皮上透著黑白花紋、層層疊疊仿若一副青煙山水,四百頭山水神牛。

    整整一千兩百頭體型駭人,蠻力驚仙的巨怪......它們只是勞力、苦力罷了。三阿公門下分不清是奴隸還是伙計的小妖,手舞長鞭加以驅趕。

    鞭梢掛風,聲聲響亮,巨獸隊形整齊腳步一致,在它們身上大鏈穿引、巨梁橫架,在巨獸的隊伍正中、懸綁著三阿公送給離山的禮物。

    用一千兩百頭巨獸才能駝架起來的禮物:一口缸。

    黑黝黝的大瓦缸,混不起眼,比著當年蘇記熟食鋪裡的水缸要小一圈。缸上還有個竹篾蓋子。

    三阿公引著蘇景和離山長老來到瓦缸前,伸手掀起了竹蓋子,問蘇景:“老弟,你看裡面的東西,可有些眼熟麼?”

    缸裡有水,七成滿。水中有石頭,一塊一塊相連擺放,形狀嶙峋高聳,看上去是一片山脈形狀。蘇景看不出眼熟,笑著應道:“這個大盆景很好看,可惜我不識得。”

    三阿公應道:“你認不出來也不奇怪。六兩先生不在,否則他一眼就能辨出來。”

    蘇景心思轉得快,稍一咀嚼他的話就有所領悟:“這是...齊喜山的山形?”

    三阿公笑了起來:“不錯,缸裡的石頭就是按照齊喜山的模樣打磨的。”

    說完,三阿公略略提高了些聲音,對離山眾多長老笑道:“離山是名門天宗,什麼樣的仙寶神器都不缺,老朽也實在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東西,恰好以前收藏過一座養山的缸子。前陣子離山門下妖家弟子的齊喜山遭遇橫禍,靈秀山川毀於一夕,我便把缸裡的石頭打磨了一番,修成齊喜山之形,來日重現名山風采,算是個小小心意......薄禮一缸,敬請諸位仙家笑納。”

    三阿公說得不太詳細,但‘養山的缸子’、‘重現名山風采’這幾個關鍵點出,在場無一不是見多識廣之人,又哪會聽不明白:石頭是山,裝在缸裡的山。

    或者說,瓦缸完好時石頭還是石頭;若打破缸子,石頭便會化作這凡間的大山!

    三阿公送給了離山劍宗一座大山,見面禮。

    這禮物算不上什麼大實惠,而且口中說是送給離山的,其實是賣給蘇景的情面,是以禮物到了離山,三阿公並未傳令給巨獸拆鎖卸貨,從這裡轉過一圈後它們還得走,直接去往齊喜山舊址。

    排場就是排場,與實惠沒有關系,三阿公一出手,便是天酬地謝樓那響當當的名氣!

    禮物越驚人,離山的面子便越重,尤其是今天這樣的場合。

    很快裘婆婆趕到,少不了又是一番寒暄客套,把三阿公和離山幾位有關長老都請到她的水晶仙鰍宮。在喜事上三阿公態度明確,一定要大操大辦風風光光,但是新娘子過門後‘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全不需要婆家特殊照顧,反正裘平安吃什麼青雲就跟著吃什麼,只要別少了她那一口就成了。

    三阿公做事大氣,又難怪天酬地謝樓能有今日的局面。接下來就是諸般細節的商討,蘇景沒要求自然也就沒意見,陪坐了一陣漸漸無聊起來,三阿公見狀笑道:“這些瑣碎事情,都由我們這些老家伙商量便好,蘇老弟不用陪著,要是因此耽誤了你的修行,那可萬萬擔當不起。”

    說著,三阿公又從袖口裡摸出了一本殘舊冊子,遞到蘇景手中:“老弟閑暇時不妨翻翻這個,上面記載的都是些趣事軼聞,說不定對你的修行有所補益。”

    ......

    從仙鰍宮中出來,又和離山中其他賓客打了聲招呼,蘇景返回光明頂,從熱鬧之處回到清寧小院,心裡的感覺還真是解脫。隨手翻了翻三阿公送的冊子,是一本前輩手札,年份早已不可靠,只知此人名叫袁朝年,閑雲野鶴般的散修。

    按照手札來看,這個袁朝年從中土出發一路向南向南再向南,所到之處早已超出了中土世界現有的版圖,手札上記載的就是他南行所遇種種。三阿公特意交給蘇景的,其中必有深意,蘇景耐下心思仔細翻閱,好在這位袁朝年前輩性子詼諧、文筆也頗為生動,他的記述讀起來頗為有趣。

    翻翻看看,蘇景忽然‘咦’了一聲,找到了一處讓他和感興趣的記述,由此蘇景也明白三阿公把這本冊子交給自己的本意了。

    再仔細閱讀一陣,蘇景收好了前輩手札,跟著他又把《金烏萬像》的帛絹鋪展開來,挑選了一陣子,最終選定一門《雲灼魚焰譜》,將之抄錄於一枚玉玦內,把門外的樊翹喚了進來。

    “這是自金烏陽火脫變而來的一門火法,我仔細看過,別有精彩之處。”蘇景將《雲灼魚焰譜》遞到了樊翹手中:“咱們離山的規矩你知道,非真傳弟子否則不能傳授九位始祖的本門正法。不過這門也來自金烏萬像,相比於其他內門弟子修煉的法術要更純粹得多。拿去好好修煉吧,若有所成、能被列為真傳、修行八祖傳下的巔頂妙法也並非不可能的事。”

    說完,蘇景又想起他與風、公冶兩位長老的約定之事,著樊翹稍待,又把‘金烏大焠真’有關攻脈的技巧,以及‘三這三那訣’的下半重打鐵法分別抄錄下來,一起遞給樊翹:“替我跑一趟,給兩位長老送過去,另外...你還沒飛劍吧?公冶長老的手段可非同凡響。”

    後半句,蘇景笑著對樊翹點頭。

    樊翹好歹在衙門裡打了十年滾,當即便會意蘇景是在提醒自己‘送打鐵訣的時候大可敲一敲公冶長老的竹杠,給自己訛一柄好劍’,樊翹躬身應是,歡歡喜喜的去了。

    ......

    七天之後,小泥鰍和小金蟾的吉日確定下來...被三阿公重金請來、隨他一起來到離山的鬼谷高人好一番推衍,算出一對新人的天賜大吉之日在四十四後。

    三阿公篤信這一套,而且在凡人看來完全不可能等待的時間,放在精怪的漫長壽命裡根本算不得什麼,裘平安的四十四年,不見得比著凡人的三五個月更漫長。

    日子確定,三阿公告辭而去。光明頂的日子重歸平靜,蘇景摒棄雜事,專心於修煉。一如當初,兩三天全力修行,隨後休養一日、身醒心眠把玩長劍或劍羽。

    樊翹也抱住了那套‘雲灼魚焰譜’開始重新修行。

    六個月後,樊翹突破通天境,鑄成身基;重拾心基、勘破寧清用了九個月時間;至此侍劍童子與道場主人列位同一境界,又用了五個月做行功准備後,樊翹正式打開了第一枚大穴,之後勢如破竹,差不多每隔五六天就能開一竅,一個月能開四五個正位大穴,另外還能捎帶著打通一兩枚阿是穴。

    按照這樣的速度,六到八年樊翹就能完成第三境如是的修行。

    反觀蘇景,一晃兩三年過去,正竅大穴還是一個不動,穩穩當當的一個月開三個阿是穴,如今阿是穴已經開了兩百多枚......距離他踏入下一境小真一的日子,還遙遙無期。

    裘平安當值守護光明頂的時候,看看蘇景的狀況,又瞅瞅樊翹的修行,然後一個勁地嘬牙花子,有天趁著樊翹修行歇息的時候,裘平安對他道:“你差不多得了昂。”

    樊翹被他說得發懵:“你指什麼?”

    “指你的修行,”裘平安一點不客氣:“侍劍童子修為境界超過道場主人,你這是要把咱家主公擺出去讓人笑話?”

    樊翹最近光顧著修煉,真沒想過這件事,聞言遲疑道:“我當然沒有此意,可...可總不能不修行啊。”

    裘平安冷哂:“你修行得比主公還快,他性子寬厚不會計較,可落到外人嘴巴裡,說出的話可未必那麼好聽,咱們做屬下的,能害他丟人?不過你也莫為難,喊一聲裘大哥,給你指條明路!”

    “請裘大哥指點。”

    “聯絡你以前那些內門、外門的師兄弟朋友,讓他們幫忙仔細聽著,有誰拿這事亂嚼舌頭就來告訴你,然後你再告訴我,我打上門去!”裘平安眉飛色舞,說不出的高興:“那些晚輩弟子背後編排師叔祖的不是,打了也是白打...白打咱為啥不打?”

    樊翹哭笑不得,而小院之中蘇景的笑聲也響了起來:“小裘,你要實在閑得難受就去趟齊喜山看看六兩哪裡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裘平安搖頭插口:“我若不在,光明頂值守要務便會全落在黑哥身上,會耽誤他的修行。”小泥鰍說的好聽,其實他是懶得跑。

    蘇景聲音不停:“我的話還沒說完,探過六兩後你在一趟天酬謝地樓,替我傳一句話:就說我謝過他老人家的贈書之德。”

    “不過我也當真想念六兩老哥,最近就先辛苦黑哥了。”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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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一六章 莫問前程
        

    山中日月淺,一晃又是七年過去。樊翹勘破如是境,三六一枚大穴打通的同時,還開了三十二道阿是穴,這樣的成績放在離山內門弟子中算是中規中矩,雖不強但也絕不差勁。

    向蘇景稟告、得了允許之後,樊翹帶上長劍下山,在游歷中領悟第四境‘小真一’去了。

    至於蘇景......他有點被自己嚇到了,仔細算一算,將在兩位師娘那裡耽擱的、以及養傷探親等等時間都刨除出去,單只用在第三境的修行時間,已經差不多十五年了,阿是穴足足開了五百有余!

    五百阿是穴什麼概念?

    師叔陸崖九在如是境的修行中另開三百七十枚阿是穴,在修行道上已經是了不起的成就了,而他以後能夠法力驚人,與這比其他人多出來的近四百條氣路休戚相關。此刻蘇景打開阿是穴,比著老祖還要多出快三成,且照這個樣子下去,蘇景還會開通更多的阿是穴。

    但要命的是蘇景一枚正位大穴都未開,甚至不曾露出絲毫松動痕跡。

    樊翹下山後不久的一天,忽然鐘聲飄揚,傳遍諸多飄渺星峰,蘇景識得這是召集弟子之訊,當即展開雙翼飛赴同門聚會所在的離天劍坪。

    不長工夫,各星峰弟子盡數到齊,專責護法的任奪卓立高岩言簡意賅地說了幾句,道明集會之意:最近幾個月裡,東土四處都發現血修、魔徒出沒的痕跡,正道諸多門宗都派出弟子去追查,離山身為天宗自然也不能例外。

    不過現在還是追查線索,這種小事無需勞煩天宗高手,長老們訂議,由內門及真傳弟子中選出二十四人下山。

    至於怎麼選,離山自有規矩:抽簽。

    兩檔弟子混在一起,抽出來誰算誰......看似兒戲,若是換個角度去想呢?這不是什麼重要任務,誰去都能勝任,但既不能揚名立萬也不存實惠,甚至連磨礪都算不上,平白耽擱了修行的時間。沒有誰願意去做的差事,就只有抽簽最公平了。

    任奪言罷,一位離山執事手托著一只乾坤袋,橫穿劍坪來到一座小小的水潭前,揚聲道:“這便開始抽簽了!”說完,把手中布袋一抖,倒豆子......乾坤袋內裝的全是小小青豆,落下來漂浮於水面,潭中養有錦鯉,魚兒們立刻浮上來搶食餌料。

    蘇景略顯好奇,輕聲問身邊的紅長老:“不是抽簽麼?怎麼去喂魚了?”

    紅長老應道:“喂魚就是抽簽,青豆餌料受過法術,內中烙下了弟子姓名,一股腦倒下去由魚兒去挑選,最是公平不過。”

    小潭中錦鯉成群,幾百枚餌料根本不夠它們爭搶的,負責抽簽的執事站在一旁,目光如炬牢牢盯住水面,片刻後待青豆只剩下二十四枚時他猛一揮袖,剩下的青豆一股腦被他收回手中。

    普通人要數二十四顆豆子,沒一會功夫休想能數清楚,可修家一雙神目辨塵入微,不過一打眼的事。

    執事將其交還給任奪,後者把青豆向空中一拋,啪啪脆響之中青豆爆碎成齏粉,細細塵灰並不散去,而是如煙輕舞,在空中顯出了一個個名字。

    抽簽的法子談不到驚人,但也真正讓蘇景耳目一新,正微笑之際,他猛地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愣道:“怎麼還有我?”

    輩分是第一代傳人,身份卻是真傳弟子,這次大抽簽當然少不了他。紅長老混不當回事:“您不想去就不去,一句話的事。”

    蘇景卻搖搖頭:“無妨,我去。”抽簽是九位開山始祖定下的規矩,蘇景無意破壞,何況在山裡修行了這麼久,下山活動活動也是好事。

    湊巧的是從數百人中抽出來的二十四名下山弟子裡,倒有三個都是蘇景的熟人:扶蘇、劍穗兒和當初得了蘇景一枚天水靈精的四方頭方先子。

    見下山弟子中有蘇景,任奪也稍顯意外,來到跟前淡淡說道:“師叔出山後一切小心,須知,‘如見’能約束本門弟子,對那些邪魔妖人卻是無用的。”

    蘇景眼中倦意隱隱,語氣有些心不在焉:“你只見過我的如見,沒見過我的飛劍,任長老過慮了。”

    任奪一哂,沒再多說什麼,轉身回去和其他長老商量了片刻,把二十四個弟子分作八組,下山後分別趕赴八個方向。扶蘇被分到了蘇景身邊。蘇景身份不俗且名聲在外,萬一出事或出醜離山的面子都不好看,非得有個像樣的好手跟著他不可。

    本來紅長老還想把劍穗兒塞到蘇景身邊,但轉念一想,小師叔下山身邊跟了兩個漂亮丫頭,落在其他弟子眼中怕是不太好看,就把方先子並入了這一路。

    修者的家什全都在乾坤囊中放著,也不用收拾行囊,領命後即刻出發。二十四位弟子出了離山,彼此道了聲‘平安如意’,各自散開向著目的地趕去。蘇景等三人是向西南而去,劍穗的那一路則是正南方向,有小段的順路大家便湊在一起前行。

    方先子謹守著本分,一出門就催動了自己的飛遁法器,把幾位同門都請了上來。他的法器殊為奇怪,非舟非劍非雲駕,而是一根收不及尺半、放則長逾百丈的桃花枝,枝上桃花錦簇煞是好看。

    坐在上面只覺得異香撲鼻,蘇景對方先子開玩笑:“看你傻小子似的,居然還藏了顆女孩家的心思。”

    方先子臉一紅:“不是我自己煉化的,是師父賞賜下來的。讓師叔祖見笑了。”

    這麼脂粉氣的法器,方先子自己用著也挺窘。

    飛出一陣後,一行人中修為最高的扶蘇忽然說了句:“請方師弟暫止飛遁。”跟著轉身向後朗聲說道:“何方道友,還請顯身一見。”

    蘇景等人這才曉得有人捏了隱身訣暗中跟隨,盡數起身邁步,與扶蘇並肩而立。

    桃花枝身後三裡處空氣漣漪播散,一個少女顯身,笑容明媚遙遙斂衽:“齊喜山中一小修,見過離山仙長。”桃花枝上眾人皆知齊喜山是蘇景妖奴的地盤,聞言向他望來。蘇景認得這個少女,語氣意外:“跑到離山附近,膽子太大了吧?”

    曾在齊喜山偶遇、還和蘇景打了一場的莫耶少女。

    莫耶地來人,中土人人得而誅之,不老老實實躲在荒山僻壤,竟跑到離山勢力籠罩範圍之內,簡直就是不知死活。

    少女笑眯眯的樣子:“在附近轉轉就是‘膽大’,那大搖大擺進出離山、還在山中修行,又該怎麼說?”修習‘煉屍’這種禁忌之術,照樣是個‘人人得而誅之’,卻敢在離山進進出出,相比蘇景,少女小巫見大巫了。

    蘇景岔開了話題,笑問:“跟著我們做什麼?”

    “想看看你修行得如何了,”莫耶少女把蘇景上下打量了一番:“好像沒什麼變化,怎麼回事?進境這麼慢。”

    蘇景一本正經:“修行事不可惶急,需得按部就班、踏踏實實。”

    莫耶少女沒搭理他假惺惺的道理:“我早已突破‘如是’、開始領悟小真一,要領悟,就得入世亂轉...與其四處瞎撞時時刻刻提防著別人,倒不是追一個‘燈下黑’、到離山腳下來得更安全。現下你的修為不成了,以後單獨遇到我千萬得小心。”

    稍加停頓,少女又問:“你去做什麼?我跟在身邊方便不?”

    “我去彙合同道高人降妖除魔,你覺得方便不?”蘇景反問。

    少女搖了搖頭,垂肩長發隨之飄搖:“那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對了,還沒問過你叫什麼?”

    蘇景才不說真名:“我姓任,任疇乘。你呢?”

    “你叫任疇乘?”少女笑了起來,明媚燦爛:“那我就姓蘇,單名一個景字,有個綽號喚作蘇鏘鏘。”笑聲之中她對蘇景擺了擺手,身形一轉飛遁離開了。

    蘇景愕然,對著少女背影嘟囔了句:“明知故問,很有趣麼?”

    兩人的說話並未背人,扶蘇等人隱隱聽出這少女出身不正,但離山小師叔的朋友又怎麼可能是妖人?她們也不去過問,方先子催動法器帶著大家繼續趕路,到第二天正午時分,蘇景等三人與劍穗兒那一路同門分開。

    再向西南前近,漸漸開始彙合其他門宗的弟子,掃蕩邪魔不是離山一家之事,七大天宗都排遣弟子下山,正道上的大小門宗都以天宗馬首是瞻,大都派人參與進來。千裡之後,蘇景三人身邊已經聚集了四十余位別宗修士。

    而這一路上的天宗弟子,除了離山外還有一名天元道士。

    天元宗門下諸職設立得也比離山更復雜得多,自掌門真人以下,除天地人三劍,另有二十八星宿長老和四十九法尊。與蘇景一路的天元道士便是四十九法尊之一,道號‘衝納’,與上次借蘇景歸山大典去離山搗亂的衝霄真人輩分相同,不過身份差了一籌。

    蘇景在趕路中依舊是老樣子,只要見到凡俗有難就會飛落雲頭加以援手。前兩次蘇景下去助人沒什麼事情,但他第三次下去再回來的時候,衝納老道開聲了:“若人人都如蘇道友這般說離開就離開,大家又何須彙攏在一起趕路?”

    蘇景剛剛救起一個落入江水的小娃,因為發現及時出手迅速,小娃安然無恙,是以蘇景心情不錯,沒去反唇相譏,笑了笑沒說話。

    要知道今日蘇景早就不再是當初那個小小的見習捕快,身負火翼來去迅捷、風火神通手段非凡,且身邊還有扶蘇這等高手幫忙,普通的凡間危難在他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從半空到地面一去一回不過幾個呼吸的工夫,且他從不用大隊人馬停下等待,每次都是做過事情加速趕上來,不會耽擱大家趕路。

    衝納並沒有住口的意思:“蘇道友可知......”

    嘩啦一聲,蘇景從錦繡囊中拿出來一本書,對著身邊的扶蘇晃了幾晃:“前兩天下去救人的時候撿了這本書,你看過麼?好看麼?”

    凡間流傳的神怪異志,書名《屠晚》。

    扶蘇一看書名就笑了:“回稟師叔祖,這本書弟子讀過,好看得很,書中講得是一位名喚蘇景的少年神仙,仗劍行俠掃滅人間妖魔的故事。長劍所指便是朗朗乾坤、少年所在便有昭昭紅日,晦夜晦暗皆為所破,故名《屠晚》。”

    蘇景眉飛色舞:“書中主人也叫蘇景?倒和我同名了。”

    扶蘇繼續道:“不止是同名,書中那位少年神仙的師承也是離山劍宗。《屠晚》由真頁山城兩位飽學大儒合著,據說是真事改編而成,早就傳遍大江南北,上至朝堂下到百姓都有流傳。”

    “那我更得看看了。勞煩你幫我看著點地上,有事情就喊我。”

    扶蘇清脆應了一聲,自空中去注視人間,蘇景斜依桃花枝,美滋滋地開始看書,再不去搭理衝納老道。

    旁人都不再多說什麼了,可是蘇景身旁的方先子卻皺起了眉頭,似乎遇到了重大難題,幾次想要開口,但見師叔祖正在津津有味的讀故事、時不時還笑上幾聲,四方頭又不敢打擾,看上去著實難受。還是蘇景察覺到他神情有異,暫時放下了那本通篇誇贊自己的志異,問道:“你怎了?”

    “弟子愚笨,有件事情想不通,盼望師叔祖指點。”方先子趕忙開口。

    四方頭是個憨直性子,嘴巴又笨,翻來覆去說了好半天,才算把心中疑惑講清楚,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不外是正道修家不為惡,但仍應以修行為重,像蘇景這樣總去管閑事,不止會耽誤修行的時間,還說明他心中有執想、與修家應持的淡泊天下之心相悖等等。

    類似問題早在青燈境時陸老祖就和他講過了,此刻蘇景無意再對方先子去解釋什麼‘閉門修行、開門做人’之類的道理,只是樸實應道:“遇到了,又哪能假裝看不見。”

    同門講話,不遠處的衝納咳嗽了一聲,自顧自地插話進來:“似蘇道友這般,終歸是會影響修行的。當年回歸門宗,慶典當時燃香破寧清,驚煞天下修家,個個都道你是天縱奇才....可今日再看呢?若我老眼無差,你還在第三境上打轉、連一個正穴大竅都還沒開吧?若後面再無改觀,閣下的修行路怕是要止步於‘如是’,蘇道友應該檢討一下了。”

    離山、天元素有間嫌,衝納借題發揮,哪會有什麼好話。方先子窘迫異常,覺得是自己挑起話頭,害得師叔祖被人指摘。

    蘇景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樣子,衝納是誰?路人一個。蘇景有和他計較的那份閑心,還不如去看《屠晚》。蘇景伸手拍了拍方先子的肩膀,示意他無需自責,琢磨了片刻又對方先子笑道,答了他之前所問:“但行所願,莫問前程。便是如此了。”

    衝納幾次開口蘇景都不予理會,偏偏老道自己絲毫不覺得無趣,這次仍准備開口,但是在聽到少年說辭後,他明顯愣了一愣......莫問前程。

    是啊,莫問前程。衝納自己的前程尚未可知,又何必、又哪有資格去指摘別人!

    眾人都不再說話,就此加快速度,向著西南疾飛而去......一路五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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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一七章 雙雙歡喜大寺
        

    寶梨洲,版圖三百裡,地形受周邊山水大勢所治,像極了一枚梨子,因而得名。古時此處曾是西域各藩鎮與東土漢家帝國通商的必經之路,久而久之繁榮起來。後來隨著新路開辟舊的商路漸漸廢棄,不過寶梨洲規模已成,並未就此頹敗,一直以來都是西南繁華大州。

    名義上寶梨洲隸屬於東土漢國,但漢家歷代君王對這此處都不怎麼上心,到如今東土亂世未休,更沒人理會這裡,反倒成全了寶梨洲的安寧。

    蘇景一行的目的地便是此處。

    有關‘邪魔蹤跡’,是因為寶梨洲最近發生的一件事:大約五十年前,一群番僧來到這裡,大興土木建起一座‘雙雙歡喜大寺’,他們供奉的神佛就喚作‘雙雙歡喜佛’。大寺建成後,番僧對外宣稱神佛對求子之願,心誠則必靈。

    事情果然如番僧之言,只要來著大寺祈願求子的女子,不論年紀不論身體有什麼毛病,回家不久便會珠胎暗結,更玄異的是孕女分娩並非一胎,全都是並蒂落生的雙胞胎。

    雙雙歡喜佛如此靈驗,名聲很快傳播開來,一時間大寺香火鼎盛,許多本來能生擅養的女子因為盼望雙胞孩兒也到大寺焚香,甚至還有香客從東土內陸來祈願如此,直到不久前一天,夜裡忽然狂風大作,待到轉天清早起來,大寺人去廟空,百多名番僧全都消失了。光和尚走了算不得什麼,真正要命是就在這一夜之間,寶梨洲上上下下,共有八百余名孕女不見了。

    失蹤孕女無一例外,都曾到雙雙歡喜寺祈願求子。當地人現在回想,其實早在番僧來到之初,寶梨洲就開始發生孕女失蹤的案子,只是案發較少、未曾引起大家重視罷了

    蘇景等人抵達寶梨洲之前得道的訊息就是這些,不料到了地頭上事情又有了新的變化:歡喜寺落成至今已經有五十年了,寶梨洲中不知添了多少雙胞胎,就從三天前開始,上到花甲、下及嬰幼,州內所有因邪佛前祈願來的雙胞胎突然開始自相殘殺,前一刻還是相伴長大、分享秘密分擔風雨的親密手足,下一刻猛地變成了不同戴天的仇人,全無道理地生死相搏。

    有些被家人發現及時將兩人分隔開來;更多的則相殘到底直到其中一人被活活打死。

    有些洞府或門宗就在附近的修士,比著蘇景先行抵達寶梨洲,其中一個叫做‘洪世玉’的中年人看起來頗有些威望,雙胞胎自相殘殺的事情就是由他講給蘇景等人的。

    聞所未聞的邪**,天元衝納雙眉皺起:“即便邪魔,也不會無緣無故地害人,其中必有隱情。”

    老道這句廢話聽得蘇景滿心無奈,沒去接他的話茬,直接道:“先去寺裡看看吧。”

    “諸位請隨我來。”洪世玉頭前引路,眾多正道修士凌空而起,向著雙雙歡喜大寺飛去。途中蘇景向洪世玉打聽寶梨洲周圍修家勢力,但也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此地遠不如東土靈秀,落戶附近的修家都不成氣候,至少看上去他們都沒有做出這樁大案的本事。當知,使祈願人受孕雙胎是‘篡改天倫’,只憑這一重便可斷定番僧的妖術非同一般。

    飛遁如風,不長的工夫眾人趕到地方。號稱‘大寺’,規模卻不過爾爾,放在東土世界怕是連三流寺廟都算不得,高牆圈起了幾十畝地,既無前一重的天王殿、鐘樓、鼓樓,也無後一重的**堂和藏經閣,就只有孤零零地一座大雄寶殿與幾排禪房。

    當地官家明事,怪案暴發後立刻派兵護住了這座邪廟,這才沒被憤怒的百姓搗毀,為後面的追查保留了尋找線索的機會。

    眾人止步於三解脫門前,大都皺起了眉頭:這寺廟的顏色白的,上到屋頂瓦片、下至登門石階,統統都白色的。

    不是晶瑩剔透的京白、不是神聖光輝的潔白,而是蒼白——死人皮膚一般的,晦暗、陰冷的蒼白。

    “原來不是這樣,這座寺廟雖然簡陋,但也漆得朱門赤柱、金蓋彩幢,頗有幾分顏色。”洪世玉為從東土趕來的同道解釋著:“不過幾天之前,不知為什麼,這座寺廟忽然開始開始褪色了。不是剝落或洗淨,就那麼肉眼可見的失去顏色,連門頂的匾額也不例外所有顏色都在緩緩褪去,不到兩天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忽然間,嘭地一聲悶響自人群中傳來,蘇景不知為何竟喚起了護身赤炎。如今蘇景對赤炎的控制隨心,僅於身周燃起寸余長的火焰,不會殃及身邊同伴。

    包括方先子在內,對蘇景做護身法眾人都有些納悶,天元衝納干脆譏笑出聲:“蘇道友小心的有些過頭了吧?敬請放心,老道早已發動靈識掃過幾遍,此間不存妖邪。就算有正道門宗同氣連枝,貧道但有一口氣在也當為諸位拼一個周全。”

    後一句只是氣派話,前一句卻千真萬確,不止衝納,來到大寺的每個修士都調運五感仔細查探過周圍,確定這裡空無生靈,至於大寺的慘白,也不過是視線上給人一些衝擊罷了,看著瘆,實際全無威脅。

    蘇景不理會老道,對扶蘇、方先子道:“這寺陰森,都要小心些。”與當年在齊喜山發現山勢陰瘆的感覺如出一轍,這是陽火對陰勢的反應,與靈識、五感的探查迥然相異,只有蘇景自己覺得不對勁,旁人、哪怕修為遠勝於他的衝納、扶蘇都無所察覺。

    方先子一向聽話,聞言應了聲:“多謝師叔祖指點!”手訣一掐芬芳四溢,把自己的桃花枝亮出來護在身前,目光炯炯巡梭四周,仿佛妖魔下一刻便會躍出來;扶蘇不像方先子那麼煞有介事,但也把素手一翻,白皙掌心上趴伏了一只蝴蝶,蝶翼七彩煞是美麗。

    其他修士大都搖頭,這倒難怪,正道門宗派出來的幾乎都是年輕弟子,心中驕傲、不肯人前示弱。

    天元衝納更是托大,哈哈一笑邁開大步跨門而入。

    大雄寶殿極高,穹頂離地足有五丈。殿中不見十八羅漢,沒有觀音大士,那端坐於歡門後、寶蓋下的更不是佛祖金身,而是一尊怪胎:兩腿盤坐,上身挺直,但身上伸出四條胳膊,肩膀之上有左右兩顆頭顱。兩顆腦袋做互望,是以朝拜者只能看到邪佛的側臉。

    兩個側面,正對視而笑。笑容歡快神情親切,由此邪佛的造型雖古怪,但一眼望上去並不駭人,相反還讓人覺得這對‘兄弟’親近友愛,忍不住隨著‘它們’一起微笑。

    大殿的面積不算小但空空曠曠,幾乎一目了然,眾多修士來回轉了幾圈,上下找了數遍,沒能找到丁點線索。

    蘇景沒有參與搜索,而是立於供桌前抬頭注視著邪佛像,半晌之後他對扶蘇招了招手:“來幫我看一看。”

    扶蘇飄然而近,站在蘇景斜後半步對方:“領奉師叔祖法喻。”

    “不用那麼正式。”蘇景一笑,繼而轉入正題,伸手指向邪佛:“你看它倆笑得,真的那麼歡暢麼?”

    扶蘇運起目力又仔細端詳了片刻:“只看這尊塑像的話的確是和睦樣子,笑得很是開心的。”

    蘇景卻搖了搖頭:“總覺得不對勁。”驕陽光芒普照世間,地之上、天之下,這世上哪一寸角落沒有陽光?修行金烏陽火不止煉就火之生殺,還能煉化一雙猶如陽光明辨纖毫的神目。

    又看了一陣心思忽然一動,背後天都火翼亮出、輕擺,蘇景緩緩懸浮起來。

    離地一丈所處高度不同,光線折於兩顆佛頭的位置也有變化,再看邪佛雙顱表情,居然隨著光線變化而變,兩張側面全都沒有了笑容,冷冷對視著。

    這份變化究竟是神奇雕工還是法術使然,蘇景分不清楚。

    火翼再動、蘇景再升高一丈,那兩張臉的神情在他眼中又有復變化,全都變得呲牙咧嘴眉目猙獰,同體雙頭怒目相對,仿佛隨時都會撲咬到一起、仿佛不生啖對方便泯滅心中那滔天大恨!

    那副凶狠模樣,看得蘇景心中一凜。而他再飛得高些、超過兩丈之後,邪佛頭顱重歸於暖暖笑容,一團和氣、和氣一團!

    無論邪佛是笑是怒,到底也只是尊泥巴像,似乎對追查邪魔並無大用,但蘇景還不肯放棄,緩上緩下凝視邪佛。會如此只因,他先前對扶蘇說的‘不對勁’指的不單單是表情,還有這尊雕像身上若有若無的那一絲陰冷、一絲邪涼就在越看越入神時,蘇景突然見到,那兩張臉同時向自己看了一眼!

    泥胎像不會動,更毋論轉頭瞠目,可邪佛真的望了他一眼:蘇景看得明明白白,對方的目光是活的,自邪佛的眼角漏出、望來。

    妖人尚未離開,至少他們還留下了‘眼線’,觀察著外面的一舉一動!

    蘇景及時錯開了眼神,並未與邪佛目光接觸我知道你看我,但你不知道我知道你看我。

    不驚、不駭、蘇景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全當不知邪佛的目光活轉。片刻後邪佛眼光悄然流轉,去看大殿中其他修家

    又過了一陣,天都火翼一斂、蘇景落回地面。扶蘇踏上兩步:“師叔祖可有發現?”

    蘇景搖頭:“沒什麼,怎麼看都正常得很,走吧。”

    見蘇景搖頭,天元道衝納搭聲:“看蘇道友上上下下飛了那麼久,還道你發覺了什麼蹊蹺,原來是在尋大伙的開心!”

    上面有個‘邪佛’正盯著,蘇景自然不會內訌,笑了下,帶上扶蘇與方先子向殿外走去。不料衝納忽然‘嘿’地一笑:“蘇道友若端詳夠了,這等害人邪佛,便再不用繼續留在人間了!”言罷一道青光自他袖中向著邪佛像激射而去。

    蘇景大吃一驚,急聲制止:“不可!”

    但又哪來得及,一聲悶響中邪佛大像被衝納打了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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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0:56: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八章  千軍提頭來見

  蘇景不只見到了邪佛眼光流轉,他還讀懂了對方的目光:不存恐懼,不見厭惡,甚至連反感都提不上,那眼神中唯一的情緒僅在於:譏嘲。

  到底是什麼樣的邪魔人物,會用這樣的目光來打量包括『離山』、『天元』高手在內的近百修士?蘇景不知道,但他至少能肯定對方不怕自己。

  一點也不怕。

  正邪雙方孰強孰弱,『邪佛』那一縷目光早已說得清清楚楚了。

  蘇景不動聲色,本想離開此處後再和大家商量,不行就再從離山請好手來馳援,哪怕是虛驚一場也總好踢上鐵板,但他又哪料到沖納竟斗氣似的、抬手打碎了那尊大佛。

  邪魔妖人既然偃旗息鼓,就不會再輕易現身。若是憤怒凡人或低階修士動手毀去佛像多半不會引出什麼可怕後果,但沖納不同,他是名聲在外、修為精湛的高人。他為了損蘇景臉面的出手,卻傳遞給妖人一個錯誤訊息:沖納老道察覺到我們在看他?  

  佛像轟碎。

  就在煙塵散起的剎那,冥冥中遽然傳出一聲凄慘嘯叫,仿若一根長滿鐵銹的長針,狠狠刺入所有人的耳鼓,旋即,天旋地轉!

  大雄寶殿的穹頂不見,眾人能夠直接看到天空,慘白色的天。天不整,一眼望去森森慘白中透出無數黑色裂隙;天不穩,激烈顫抖不休,仿佛隨時都會坍塌、伴以嘩嘩的怪響,若再仔細看......那是無以計數的白骨,由累累骸骨鋪就的天!  

  腳下的青磚地消失,化作無盡大海。黑色的海,血液干涸後的顏色。海無波,平靜如一灘死水......是真的『死』了,否則何以會透出濃濃腐臭,以至根基不牢的修士被嗆得五內翻騰真元不暢,連施法都難!  

  狂風席卷——千百道劍氣匯聚而成的風,又或者與劍無關、此間的風勢本就如此犀利?沒人能分得清楚,但任誰都明白,只要被狂風掃中就只有碎尸萬段一個下場。

  一聲清脆叱喝、一聲低沉悶吼。

  扶蘇手上的蝴蝶飛去,微微振翅間眾人眼前突然變得旖旎了,七彩祥光迎風流轉,綺麗光華中劍氣沖騰!翩翩蝴蝶,扶蘇的劍,劍蝶。

  比扶蘇慢了一瞬,方先子手中的花枝猛顫,團團擁簇的桃花被抖落、飄零,香氣氤氳中無數花瓣飛旋而去,帶著惹人憐惜的嬌弱、卻決絕到無以復加的沖進狂風。花瓣被風無情攪碎,但風也因其而滯,是以花兒余香猶存。方先子的劍,得自紅長老的賞賜,桃花紅。  

  最先出手、於狂風加身之際及時護住大家的兩個人,離山弟子,扶蘇、方先子。他們聽從蘇景勸告,從踏入大寺起便喚醒法器、始終提著一分警戒之心,所以他們兩人才能最快。  

  離山真傳豈同反響,扶蘇雙手再翻,又是兩只蝴蝶飛起,不再是七彩翼,而是一紅、一黃兩朵純色蝶兒,扇動翅膀繼續迎向狂風。

  三蝶、桃花,飄舞間,狂風散碎再不成勢。

  先得蘇景賞賜天水靈精,又得師父相助煉化寶物,方先子早就不再是二十年前那個普通修家了,如今他的修為已然踏入第五境,發動桃花之後相助扶蘇後,又自袖中取出一支紅色的竹笛橫於唇邊。很快一支悠揚的調子響起,聞聲者心中一清,之前那些被死海腐臭氣味擒住修為的修士精神大振。  

  片刻之後,狂風被徹底擊潰,三只蝶兒回到扶蘇身邊;花瓣隱於空氣,方先子的桃花枝又復錦簇團團。

  大寺消失不見,換而恐怖天地,其他人都曉得厲害,紛紛亮出法器飛劍護身,就連沖納老道也對著離山弟子點了點頭,抵擋古怪狂風的人情他不能不領。跟著老道把大袖一揮,一張符篆翻飛,隨他響亮咒唱,靈符金光暴現,化作大群金甲神將擎戈執錐、護住了外圍。  

  一道靈符相請,千軍提頭來見!

  沖納老道為人不怎麼樣,一身法術還是頗為了得的。

  修士們略略安心了些,紛紛取出聯絡所用法器,向門宗求救搬請救兵,但很快就發覺這片古怪天地隔絕靈訊,消息傳不出去。

  沖納咳嗽了一聲開口欲言,就在此時海天之間突然涌起震耳欲聾的古怪聲響,把沖納要說的話猛沖回腹中。

  怪響,全然無法形容的聲音。

  破漏的皮鼓,被鼓槌狠狠夯砸,會發出什麼樣的聲音?一萬只破鼓。

  開裂的號角,被人用力吹起,會發出什麼樣的聲音?一萬柄殘號。

  沒了下巴、臉上皮肉腐爛翻卷的士兵,拼命發出的嘶吼,會是什麼樣的聲音;四蹄卷揚著幽綠冥火、踩著黑色的死海奔馳,會是什麼樣的聲音;銹刀斷刃廝磨於殘破鐵甲、敲擊著腐朽盾牌,又會是什麼樣的聲音......覆蓋了浩浩死海、遮掩了森白蒼穹,從四面八方涌來的千軍萬馬,陰兵冥勇鋪天蓋地!  

  所有修士都變了臉色。蘇景輕拍錦繡囊,取出了三枚『天香鎮元』,將其中兩粒遞向扶蘇與方先子,沉聲道:「速速吞下。」

  就憑在場眾人的修為,對上這等陰兵狂潮,或能支持一陣,但絕沒有獲勝的可能,遲早是一個力竭落敗的下場。

  火遁只有三十里,莫說逃不出這片天地,就連陰兵大潮都無法穿透,可是總不能束手待斃,逃一步看一步吧。方先子是老實頭,接過藥丸就要往嘴巴里扔,卻被真傳扶蘇及時攔住了。蘇景皺眉:「怎麼了?」  

  扶蘇自囊中取出一枚玉玦:「得罪之處師叔祖莫怪。」

  離山真傳的人人皆有、封印了一道大法術的命牌。

  扶蘇根本不容蘇景有所反應,手拿著玉玦向他額頭輕輕一拍。

  蘇景只覺眼前強光迸現,耳中風雷轟鳴,待一切重歸平靜、再張開眼睛後愕然發現,自己正懸於半空,腳下百丈是人來人往的寶梨州,視線盡頭赫然是那座慘白色的雙雙歡喜大寺。  

  自己已經重返人間,妖僧邪廟巍峨聳立......

  骨天死海中,眼睜睜看著師姐把師叔祖給打沒了的方先子駭然驚呼:「哪...哪去了?」

  陰兵大潮距離尚遠,大家還有一點時間。

  碎裂開的真傳命牌被仔細收好,扶蘇道:「以前游歷時我偶得一支靈草,晉位真傳後師父親自幫我求情,請了掌門真人親自出手、把那棵靈草煉化成一道法術,封印於我的真傳命牌。師父說,女娃娃盡量少打架。」  

  扶蘇命牌中封印的不是殺人的法術,而是逃命的神通:三個時辰。受術之人無論身處何處,都會立刻轉回到三個時辰前所在的地方。

  不是時間倒轉,只是把人送去三個時辰前待過的地方。

  方先子恍然大悟:「師叔祖現下已然脫離險境?」

  扶蘇點頭,問方先子:「只能送走一個人。有沒有怪我送師叔祖,不送你?」

  方先子真沒怪她,聞言趕忙搖頭,心里則對師姐沒自己逃佩服不已,扶蘇心思通透,居然看穿了四方頭的心思,笑道:「你道我不想逃麼?可若只是我自己逃回去,丟下你還好說,連師叔祖都丟下,回了離山怎麼交代?龔長老豈能饒過我。」  

  不等方先子應聲,扶蘇就岔開話題,問他:「方先子,你今年多大年紀......算了,不用答了,肯定比我小。」說話同時,扶蘇的目光迎向越沖越近的陰冥大潮,身邊三朵劍蝶翩翩而起:「來了......小屁孩,跟在姐姐身後,我沒倒下你不許動手!」  

  一貫溫婉良淑的扶蘇忽然語出不遜,她笑吟吟的。

  ......

  蘇景捏碎了木鈴鐺,傳訊回離山、向門宗求援。但他不打算踏踏實實地等待——離山距此遙遙五千里,自己能等得,扶蘇、方先子他們等不得。

  隨便尋了個偏僻地方落腳,把心思沉靜下來,仔細回想自己在『雙雙歡喜大寺』中經歷過的一切,不久後他一拍錦繡囊,將斗魁冥明尊取在了手中。

  咒令到處寶尊發動,刺骨煞氣一綻即收,蘇景面前多出一個男子。

  看上去與蘇景相仿的年紀,身形高挑、裁剪合身的黑色長袍,長發不簪、用一方白巾隨意扎起,神情冷峻目光冰冷,奉召而來的不似喪物,倒更像個肅穆的少年劍手。

  黑衣少年一見蘇景,不知為何微微皺了下眉頭,但并無不滿之詞,只是冷漠問道:「何事喚請本座?」

  蘇景心中一松,他還真怕自己會請來一個不會講話的喪物:「我有一事要向你請教。白骨滿天、死海陰晦,寒風如劍還有無邊陰兵冥軍,是冥間的地方麼?你可知它到底是何處?前面的雙雙歡喜大寺為何會與冥間相通?」  

  一連串的發問,直指正道眾修被困的關鍵所在:進入大寺探查之人,統統被妖人扔進了冥間。敵人的實力未必有多麼強大,但他們能將大寺與冥間相連......這才是真正要命的地方。  

  黑衣少年沒立刻回答,而是說道:「那個地方,你再說得仔細些,還有那些陰兵的模樣。」

  蘇景精神一振,既然要自己詳細說,那對方必定是有所領悟,又把當時所處環境、冥軍大潮的情形,認認真真地給黑衣少年描述了一遍。

  待他說完,黑衣少年篤定搖頭:「你說的地方不是冥間。」跟著他臉上掛起譏笑,莫名道:「枉你手中還托了一只斗魁冥明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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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邪】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一九章 引幽冥入陽界

蘇景哪有心思和他鬥悶子:“什麼意思,請你直說。”

“照你所說,那個地方分明就是‘栽頭法壇’!名叫法壇,實際你也可以把它當做陰陽兩界交彙之地!殺向你們的也不是陰兵,它們是‘法壇的符衛篆侍。”

當年天下第一修門鬥魁宗,沿四十八條陰脈建兩千余座栽頭法壇,冥明尊喚請猛鬼入世的法術才得以成形。蘇景是托尊之人,卻不識得栽頭法壇,又難怪對面的鬼物會面帶譏諷。

黑衣少年繼續道:“至於雙雙歡喜寺,它的大殿就坐落於栽頭法壇之上。興建之初便被人施以邪法接連法壇,只需一聲咒令便能把大殿中人丟進法壇。”

蘇景沉吟:“是鬥魁宗余孽所為?”

黑衣少年斜忒了他一眼:“你不就是鬥魁宗余孽麼?怎麼反倒來問我。”

“禿子未必都是和尚,”蘇景隨口應了句,繼續道:“事關重大,你知道什麼還請說與我知...別總夾槍帶棒的,煩人得很。”

黑衣少年冷漠依舊,但沒有著惱:“是何人所為我不曉得,但應該不是鬥魁弟子。當年他們要借法幽冥、興建栽頭,與我們早有約定......當年之誓有大咒相持,鬥魁門下違背不了。”

蘇景無意追究鬥魁弟子和冥間約定,但他從黑衣少年的話中聽出了另一層意思,追問:“是另一伙妖人利用鬥魁宗遺留的栽頭法壇搞風搞雨?而且他們做的事情,相悖與鬥魁宗當年於你們立下的毒誓......”越說他的心思就越清透:“便是說,這伙子妖人犯了你們的忌諱。什麼忌諱?”

一邊問著,蘇景轉入旁邊的密林中,悉悉索索地不知在鼓搗些什麼。同時還不忘對黑衣少年說一句‘你繼續說,我聽得到。’

“引幽魂入陽間。投胎!”黑衣少年字字如刀。

冥間自有冥間的秩序,尤其轉世投胎之事關乎陰陽輪轉,容不得一絲差池。栽頭法壇接連兩界,當初鬥魁宗不知給了‘下邊’什麼好處,得以借法借力,但冥間決不允許鬥魁弟子利用法壇引誘那些游蕩於幽冥的孤魂野鬼投胎陽間。

可是雙雙歡喜寺的妖人以秘法加持於栽頭法壇,偷偷引幽魂投胎,不過一直以來行動隱秘、規模也不大,直到最近才被發覺。黑衣少年從冥間深處趕來附近就是為了追查此事。意外察覺到有人發動冥明尊,這才上來看看。

要說起來。他和蘇景辦的是同一樁案子。

“你也在追查妖人?苦於找不到人?”待黑衣少年解釋完畢。蘇景的聲音從密林間傳出:“妖人仍在...不肯走便是說他們還沒完事。這裡有一個關鍵的......栽頭法壇吧。”

說話間蘇景轉出了樹林......出來的不是蘇景,而是一個白袍、白面的書生。

若真頁山城白翼或多蘭城聚靈閣主人在此,當會愕然瞪目:白頭嶺常大當家?

那蛇妖的畫皮經過師娘藍祈的仔細煉化,蘇景穿起來‘合身’得很,旁人絕難識破。黑衣少年皺眉:“你打算做什麼?”

-------------------------------

空蕩蕩的天地。天上不見白雲飛鳥,地面戈壁綿延,空氣燥熱燎燎。

襤褸僧衣、弊衲布鞋,枯瘦到皮包骷髏的頭陀閉目而坐,身後擺放著近千枚水缸大小的黑色繭子,低啞地哀嚎自繭中不停傳來、此起彼伏。

另有數十名番僧,口中唱著古怪咒文,從繭子間走來走去,時不時就會趴伏在繭子上傾聽一陣。

忽然一只繭子劇烈震動起來、伴隨女子撕心裂肺的慘嚎。眾番僧不驚反喜,一窩蜂似的圍攏上前,口中大咒唱得山響,似是在安撫那繭子。如此,好半晌過去,女子的慘叫猛地中斷。換而一聲異常嘹亮的啼哭!跟著繭子層層碎裂開來,一個寶梨州民婦打扮的女子橫屍其中,下腹破裂血漿四濺,一個四足、三臂的畸形嬰孩正躺在那片血肉模糊中哇哇大哭。

有番僧搶上前,用繡滿經文的紅布將其包裹了起來,抱到枯瘦頭陀面前:“骨尊者,此子安好,請您過目。”

骨尊者看了一眼,點點頭:“好生安置,去吧。”

這個時候一陣洪亮笑聲傳來,一個胖大番僧自干裂地泥土中冒出頭來,繼而‘節節高升’、仿佛踩著石階一般一步一步走了‘上’來,在他手中拖著一條紫紅色的鎖鏈。

在場的眾多番僧一見此人,立刻雙手合十躬身施禮,胖大番僧混不理會,徑自來到枯瘦頭陀面前:“尊者手段端的了得,那些正道人物被栽頭法壇拖得油盡燈枯,我下去手到擒來!”

說著,用力一抖手中鎖鏈,以衝納為首來探雙雙歡喜寺的眾多正道人物,被鎖鏈捆綁著一個接一個地拖上了地面,扶蘇與方先子也在其中。

骨頭陀張開眼睛:“巴贊上師謬贊,全賴師尊布置得當,才能把這群賊子一網打盡,我不過是依令而為罷了。”

名喚巴贊的胖大番僧笑容不減,贊了幾句‘名師必出高徒’之類的廢話,又把話鋒一轉:“什麼七大天宗、修行正道,好大的名聲,結果還不是一群窩囊廢......”

骨頭陀冷笑了一下,毫不掩飾語氣中的輕蔑:“若不依靠栽頭法壇,不知巴贊上師能抓的住他們中的幾個人?”說完,不等巴贊再開口,他又望向俘虜:“只有這些人?”

來查探大寺的正道修士共有百余人,可被俘至此的不過三十幾個。巴贊被骨頭陀譏諷了,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敢得罪對方,點頭應道:“其余的全都死在法壇中了,活下來的只有這些。”頭陀、番僧這些妖人借‘倒頭法壇’之力來施展邪術,但法壇畢竟不是他們的,從掌握到運用都不甚流暢,更談不到明見纖毫,是以根本都不知道還有個人逃了出來。

骨頭陀繼續吩咐道:“大事將成,容不得絲毫大意,還請上師仔細審問這些俘虜。”

番僧巴贊心裡憋了惡氣,直接將其砸向被鎖鏈綁在第一個的衝納老道。

不料才剛開始拷打,骨頭陀便一皺眉頭:“又有人來。”說著,伸手在地面一抹,他面前畝許方圓的一片地方變得淨潤如鏡,映出雙雙歡喜寺中的情形。

兩個人正並肩走入大寺。

巴贊顧不得再拷打囚犯,急忙湊到近前:“正道人物?”骨頭陀不予理會,低著頭仔細觀看。被俘的正道人物也相距不遠,聞言後心中喜憂參半,全都注目觀瞧,待看清楚入寺那兩人後,扶蘇心裡微微一驚,她認識他們。

......

“黑哥,這咋還有座廟呢?別是找錯地方了吧?”東北腔十足,左首的漢子天生一臉混橫相,一邊走在雙雙歡喜寺的院中,一邊左右打量著。

右首的黑臉大漢身披雕翎大氅,臉色肅穆:“地方沒錯,廟是後來蓋的。”

混橫漢子哦了一聲,發動靈識於寺廟中一掃,笑道:“荒了,沒人,在這地方蓋廟,不荒還能咋地...他咋還不來?不是說他會先到麼?”

黑臉大漢不喜說話,就應了一個字:“等。”隨後不進殿、不閑逛,就席地一坐開始閉目養神。

“伸手...摸姐的小足兒,小足兒細細...上兄肩......”混橫漢子哼著個市井小調,溜溜達達在大寺各處轉了一圈,但他沒進大殿,只從門口巴望了一眼了事。轉得無聊了,他又回到同伴身邊:“黑哥,我跟你梭,那啥......”

“住口。”黑哥不聽他廢話,直接道:“我吐息一陣,小裘你給我護法。”

......

番僧巴贊自‘鏡中’看著兩個漢子,忍不住又小聲問道:“骨大師,這兩個人......”

“不是人,是妖物。”骨頭陀應道。

巴贊繼續皺著眉頭:“您說,他們為何不進大殿?會不會是瞧出了什麼?”不進大殿便無法將之丟入栽頭法壇,不由得巴贊不生疑。

骨頭陀冷笑了一聲:“充其量和我修為相若,這樣的道行還窺不出大殿和栽頭法壇的聯系,上師多慮了!”

“那就好,那就好,總之一切有骨頭陀主持,在下放心得很。”巴贊正奉承著,不料骨頭陀忽然發出了一聲低低的驚呼。巴贊嚇了一跳,趕忙又去轉目觀瞧‘鏡子’,隨即心中大駭,脫口道:“妖丹化形?是、是妖靈神?!”

寺廟大院內,黑臉大漢長呼長吸,化作小小金鷹的妖丹隨他吐納歡騰翻飛,與他同行的東北妖怪似乎是看得眼熱,笑道:“黑哥,咱哥倆鬥鬥丹?”說著,張開嘴巴竟也吐出來一枚妖丹。

自‘鏡’窺探大寺的骨頭陀、巴贊面面相覷、四目駭然。

妖靈神,就是妖門裡修出元神的大家,放到中土何處都當得‘高人’兩字。而高人行事自有主掌,許多高深修家在人間游走時都扮成全無半點法力的凡人,這兩個妖靈神喜歡裝作五、六靈階的妖怪也不值得奇怪。

反正,化形妖丹是無論如何做不來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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