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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後妃被劫失守都中
時京城諸軍,不盈四萬,城周百二十里,未能遍守,只得飛召哈達、豐阿拉軍還援汴城。哈達、豐阿拉一行,拖雷即用鐵騎三千,追尾金軍﹔金軍還擊,他偏退去,金軍啟行,他又來襲,弄得金軍不遑休息,且行且戰。至黃榆店,雨雪不能進。蒙古將速不台,已派兵阻金援師,於是哈達、豐阿拉軍,前後被蒙古軍遮斷。會雪已稍霽,又得汴京危急消息,不得已引軍再行。途次遇大樹塞道,費著無數兵力,始得通途。既到三峰山,蒙古兵兩路齊集,四面蹙圍。相持數日,料得金軍困憊,恰故意開了一面,縱他奔走。金軍果然中計,甫經逸出,被蒙古軍夾道奮擊,頓時大溃,聲如崩山。武仙率三十騎先走,楊沃衍等戰死,哈達知大勢已去,忙邀豐阿拉面商,擬下馬死戰,孰料豐阿拉已杳如黃鶴,不知去向!只有禪華善等,尚是隨著,乃相偕突圍,走入鈞州。
窩闊台汗在鄭州,聞拖雷與金相持,遣琨布哈、齊拉袞等,作為援應。至則金軍已溃,遂會兵到鈞州城下,合力攻擊。未幾城陷,哈達匿窟室中,由蒙古軍尋著,牽出殺死。且下令招降道:「汝國所恃,地理惟黃河,將帥惟哈達,今哈達被我殺了,黃河被我奪了,此時不降,更待何時!」金軍降者半,死者半,獨禪華善先匿隱處。至殺掠稍定,竟自至蒙古軍前,大聲道:「我金國大將,欲進見白事。」蒙古軍將他牽住,入見拖雷。拖雷問他姓名,禪華善道:「我名禪華善,系金國忠孝軍統領,今日戰敗,願即殉國。只我死亂軍中,人將謂我負國家,今日明白死,還算得轟轟烈烈,不愧忠臣!」恰是好漢。拖雷勸他投降,他卻眥裂髮指,痛口叫罵。惱得拖雷性起,命左右斲他足脛,戳他面目,他尚噀血大呼,至死不屈。蒙古將悲他死義,用馬奶為奠,對屍祝道:「好男兒,他日再生,當令與我作伴!」奠畢,將屍掩埋,不在話下。
只豐阿拉先已遠走,被蒙古兵追獲,押見拖雷。拖雷亦迫他投誠,反覆數百言,豐阿拉恰慨然道:「我是金國大臣,只宜死在金國境內!」餘無他言,亦被殺死。豐阿拉實是誤金,只為金死義,尚堪曲恕。自是金國的健將銳卒,死亡殆盡,汴京已不可為了。潼關守將納哈塔赫伸,聞哈達等戰歿,很是驚慌,竟與秦藍守將完顏重喜等,率軍東遁。裨將李平,以潼關降蒙古。蒙古兵長驅直入,追金軍於盧氏縣。金軍已無戰志,且因山路積雪,跋涉甚艱,隨軍又多婦女,哀號盈路,至是為蒙古兵追及,未曾接仗,重喜先下馬乞降。蒙古將以重喜不忠,把他斬首。該殺。烏登赫伸引數十騎走山谷間,亦被追騎搜獲,一概祭刀。蒙古兵進圍洛陽,留守薩哈連背上生疽,不能出戰,投濠自盡。兵民推警巡使強伸,登陴死守,歷三月餘,無懈可擊,蒙古軍乃退去。
金主守緒因汴城圍急,沒奈何遣使請和。蒙古將速不台道:「我受命攻城,不知他事。」是時蒙古已創制石炮,運至城下,每城一角,置炮百餘,更迭彈擊,晝夜不息。幸汴城垣堞堅固,相傳五季時周世宗修築,用虎牢土疊牆,堅密如鐵,雖受炮石,不過外面略損,未嘗洞穿。金主又募死士千人穴城,由濠逕渡,燒他炮座。蒙古兵雖曾防著,究未免百密一疏,因此攻城歷十六晝夜,內外死傷,約數十萬名,城仍兀然巋峙,不能攻陷。會窩闊台汗欲自鄭州還國,因遣使諭金主降,並飭速不台緩攻。速不台乃語城守道:「你主既欲講和,可出來犒軍!」金主乃遣戶部侍郎楊居仁出城,帶著牛羊酒炙,並金帛珍異,犒給蒙古軍,且願遣子入質蒙古。於是速不台許即退兵,散屯河、洛間,金主封荊王守純子鄂和為曹王,遣他為質。鄂和不好違慢,涕泣辭去。
金參政喀齊喀以守城為己功,欲率百官入賀。歷代亡國,多被若輩所誤。金內族思烈道:「城下乞盟,春秋所恥,何足言賀!」喀齊喀反怒道:「社稷不亡,君臣免難,難道不是喜事麼?」嗣因金主守緒亦不欲受賀,因而罷議。汴京總算解嚴。
一波才平,一波又起。蒙古行人唐慶等來答和議,暫就客館,竟被金飛虎兵頭目申福,馳入館內,將唐慶殺死,並及隨官三十餘人。和議復絕,蒙古兵又長驅而至,招之使來,曲在金國,政刑如此,安得不亡。金主守緒,復飛檄各處勤王。時武仙遁駐留山,收集溃兵十萬人,奉檄援汴。還有鄧州行省完顏思烈,鞏昌統帥完顏仲德,也引兵入援。甫至京水,不虞蒙古兵已先候著,吶一聲喊,似狼虎攢羊一般,亂突亂殺,嚇得金軍膽戰心驚,沒一個不退走了。
且說窩闊台汗返國後,以金主背和殺使,復親自出師至居庸關,為拖雷後援。忽得暴疾,昏憒不省人事,乃召師巫卜祝。巫言金國山川神祇,為了軍馬擄掠,屍骨堆積,以此作祟,應至各山川禱祀,或可禳災。既而命巫往禱,病仍不癒,且反加重。巫返謂祈禱無益,必須由親王代死,方可告痊。正說著,窩闊台汗忽開眼索飲,神氣似覺清醒,左右以巫言告,窩闊台汗道:「哪個親王,可為我代?」言未已,忽報拖雷馳來問疾。由窩闊台召入,與述巫言。拖雷道:「我父親肇基擇嗣,將我兄弟內,選你做了大汗,我在哥哥跟前,忘著時要你提說,睡著時要你喚醒。如今若失了哥哥,何人提我?何人喚我?且所有百姓,何人管理?不如我代了哥哥罷!我出征數年,屠掠蹂躪,造成無數罪孽,神明示罰,理應殛我,與哥哥無涉!」遂召師巫入告道:「我代死罷,你禱告來!」師巫奉命出去。過了片晌,又取水入內,對水誦咒畢,即教拖雷飲訖。拖雷飲著這水,好似飲酒一般,覺得頭暈目昏,便向窩闊台汗道:「我若果死,遺下孤兒寡婦,全仗哥哥教導!」窩闊台汗應著,拖雷便出宿別寢,是晚竟逝世了。本段文字,從《秘史》彩來,並非著書人捏造,但事之真偽,不可考實,而蒙俗信巫,或有此離奇之史。拖雷生有六子,長即蒙哥,次名末哥,一作默爾根。三名忽都,一作瑚圖克圖。四即忽必烈,五即旭烈兀,六名阿裡不哥。一作阿裡克布克。後來蒙哥、忽必烈,皆嗣大汗位,忽必烈且統一中原,待後慢表。
且說拖雷死後,蒙古兵經略中原,要推速不台為主帥。速不台尚未至汴,金主守緒,先已東走。原來汴京城內,食糧已盡,括粟民間,不及三萬斛,已經滿城蕭索,餓莩載途。兼且城中大疫,匝月間死數十萬人。金主知大勢已去,乃集軍士於大慶殿,諭以京城食盡,今擬親出禦敵﹔遂命右丞相薩布,平章博索等,率軍扈從,留參政訥蘇肯,樞密副使薩尼雅布居守,自與太后皇后妃主等告別,大慟而去。既出城,茫無定向。諸將請往河朔,乃自蒲城東渡河,適大風驟起,後軍不能濟,蒙古將輝爾古納追至,殺斃無算,投河自盡者六千餘人。金元帥賀德希戰死。
金主渡河而北,遣博索攻衛州,不意蒙古將史天澤復自真定殺到。博索連忙遁還,走告金主,請速幸歸德。金主遂與副元帥阿裡哈等六七人,乘夜登舟,潛涉而南,奔歸德府。諸軍聞金主棄師,沿路四溃。歸德總帥什嘉紐勒緷,迎見金主,稟告各軍怨憤情形,乃歸罪博索,梟首伏法。跋胡疐尾,亡象已見,即殺博索,亦屬無益。嗣遣人至汴京,奉迎太后及後妃,誰知汴京裡面,又鬧出一樁天大的禍案。
先是金主守緒出走時,命西面元帥崔立,駐守城外。崔立性甚淫狡,潛謀作亂,聞歸德有使來迎兩宮,他即帶兵入城,問訥蘇肯及薩尼雅布道:「京城危困已極,你等束手坐視,做甚麼留守?」二人尚未及答,他即麾兵將二人殺死。隨即闖入宮中,向太后王氏道:「主子遠出,城中不可無主,何不立衛王子從恪?他的妹子,曾在北方為後,應十二回。立了他,容易與北軍議和。」太后戰慄不能答,崔立遂矯太后旨,遣迎從恪,尊為梁王監國。自稱太師都元帥尚書令鄭王,兄弟黨羽皆拜官。並托辭金主出外,索隨駕官吏家屬,征集婦女至宅中,有姿色者迫令陪寢,每日必十數人,晝夜裸淫,尚嫌未足。且禁民間嫁娶,聞有美女,即劫入內室,縱情戲狎,稍有不從,立即加刃。百姓恨如切骨,只有他的爪牙,說他功德巍巍,莫與比倫。名教掃地。正欲建碑勒銘,忽報速不台大軍到了。諸將問及戰守事宜,他卻從容談笑道:「我自有計!」是晚,即出詣速不台軍前,與速不台議定降款。還城後,搜括金銀犒軍,脅迫拷掠,慘無人道,甚至喪心昧良,賣國求榮,竟把那金太后王氏,皇后圖克坦氏,以及梁王從恰,荊王守純,暨各宮妃嬪,統送至速不台軍,作為犒軍的款項。看官,你想毒不毒,凶不兇呢?史稱荊、梁二王,為速不台所殺,其餘後妃人等,押送和林,在途艱苦萬狀,比金擄徽、欽時為尤甚。小子敘此,不禁潸然,有詩為證:
豈真天道好循環?北去和林淚血斑。
回憶徽欽當日事,先人慘刻後人還。
汴京失陷,後事如何,俟小子下回交代。
金至哀宗,已不可為矣。哈達名為良將,而臨陣多疑,不能決斷,欲以之敵蒙古軍,勇怯懸殊,宜乎其有敗無勝也!金主守緒,城下乞盟,遣子入質,應亟籌生聚教訓之道,外慎邦交,內固國事,則金雖殘弱,尚可圖存。乃議和之口血未乾,而戕使之釁端又啟﹔申福擅殺,不聞加罪,卒之寇氛又逼,汴京益危,日暮途窮,去將焉適!加以逆臣叛國,背主求榮,後妃可作犒款,都城可作贄儀,雖曰天道好還,前之迫人也如此,後之迫於人也亦如此﹔然亦何嘗非人事致之耶?本回全敘亡金事跡,而金之所以致亡,已躍然紙上。徒謂其錄述之詳,猶皮相之見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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