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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小佚]瀟然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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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2:59:58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3章

  我心中猛地一驚,脫口大叫道:“小銀——!”

  只見眼前白光一閃,小銀已經脫離我身上的口袋,用從所未見的速度,飛快躥過人群,最終一個飛躍——撲進了……祈然懷裏。

  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饒是祈然也被嚇了一跳。薄唇微微抿緊,他低頭看了懷中正親昵蹭著他的小銀半晌,吐出兩個帶著些猶疑的音:“小……狸?”  小銀“吱吱——”叫了兩聲,很是歡愉,不住舔著他的手背。

  祈然輕輕抱起了它,冰藍色的瞳眸中微微閃過一道柔和的光芒,問道:“師父呢?你怎麽沒跟他在一起?”

  小銀歪著頭叫了兩聲,從語調中能聽出深深的想念和委屈。

  祈然聽了半晌,忽然嘴角一揚露出一抹極淡的淺笑,柔聲道:“他就這麽把你丟在別有洞天了?那又是誰帶你出來的?”

  祈然與小銀對話的時候,殿中倒有一半人還無法回神,呆呆地看著這個匪夷所思的場景。可是直到他問出這句話,小銀歡快地叫了一聲衝到我身邊,我才猛地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祈然緩緩起身走到我面前,藍眸不帶一絲溫度地落到我身上,又仿佛被抽離出去了一般,眸中什麽也沒有。

  他說:“是你帶他出來的?”  他面對我,語調波瀾不驚,完全象對著一個陌生人般那麽說:“是你帶他出來的?”

  我擡起頭來看著他,目光對上那雙在夢中缱绻思念過千百遍的藍眸,仿佛隔了一個世紀那般久遠的對視......

  然後,我震驚了。

  爲那張仿佛成爲他身體一部分的月牙形面具,爲他渾身散發出的清冽死寂,更爲那雙明明映著世間顔色,卻仿若空無一物的漂亮眸子。

  我知道,他沒有認出我;而我……

  腦中閃過昏睡少女臉上班駁的傷痕,耳中聲聲回蕩著師父恭敬而叫的“少夫人”……

  而我,認出了他,卻再也無法面對他。

  “是。”我將再度噴薄欲出的眼淚吞回肚中,笨拙地吐出一個幾乎無法成音的字。

  眼前刺目的白光一閃,身體左側已貼近了一個人。白勝衣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邪魅,似笑非笑看著我,那目光仿佛要把我刺穿般,紮得厲害。

  我狠狠收回粘在祈然身上的目光,望向他,唇輕動了動,卻吐不出一句話,只困難地咽下一口口水,轉身欲走。  白勝衣一個閃身攔住我的去路,臉上笑容更勝:“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

  “白丞相。”師父踏前了幾步把我護在身後,語調不卑不亢地道,“這是我新收的徒兒,小若。”

  “哦?是嗎?”白勝衣嘴上在問師父,目光卻徑直落在我身上,“小……若?”

  忽然,他貼近了我耳側,詭異地笑道:“是藍瑩若吧?”

  我全身猛地一震,臉色瞬間慘白。低順了頭,只怕看到祈然的目光。

  “然。”白勝衣的語調忽然變態地歡快,“我最近正好在改進噬心術,還缺個試驗的人。這女孩我看上了,不如,讓我帶走吧。”

  “什麽——?!”我驚叫了一聲,猛地擡起頭來狠狠瞪著他,一時竟忘了害怕。這個變態,竟然要我當他的藥人,還是去試驗噬心術?

  “白丞相,這怎麽可以?”師父也是一時太過震驚,半晌才寒了張臉抗議。  白勝衣對我的目光,恍若未覺,只對著師父笑得妖娆:“不過一個徒兒,沒了可以再收嘛!然,你說是吧?”

  祈然冷冷看了白勝衣一眼,藍眸中的神光冰寒無比,正待說話,忽然眼中波光微微一蕩,嘴角輕揚了揚竟吐出一句:“隨便你!”

  我渾身猛地一震,心口仿佛被他那句話狠狠揪了一把,痛到無法呼吸。

  那個人,是祈然。那個曾經爲了保護我連性命也可以不要的祈然,現在竟然說——隨便你!

  白勝衣反倒不如原先的高興,狠狠露出一個猙獰的冷笑,上前一步,待要抓住我手臂……

  就在我准備閃避的時候,眼前忽地光芒一閃,一道淩厲地殺氣衝著行進中的白勝衣呼嘯而去。

  白勝衣臉上的笑容更冷,悠閑踏開一步。誰知,就在他移位的那一瞬間,殺氣竟忽地猛漲,仿佛早有預謀般一個轉彎,襲向一直靜默站立在我面前的祈然。  原來,攻擊白勝衣是虛,攻擊祈然才是真正的後招。

  我的眼睛只能望到那一身統一無異的普通士兵服和閃爍寒光的長劍,夾雜著排山倒海的殺氣向祈然侵襲而去,而他卻仍恍若未覺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然後,我的腦中一片空白,身體仿佛不是自己的,靈魂抽離在空中,看著它——倏忽……而動……

  掌心猛地一陣劇痛傳來,猩紅的血液順著我白皙的手掌一滴滴落在地上,摔地支離破碎,也讓我原本迷離的意識重新回到體內。

  那一刻,我真的很想狠狠抽自己一個巴掌。這算是本能嗎?又是……什麽本能?  如今的祈然,體內沒有血蠱,怎麽可能擋不住這一擊?如今的祈然,身邊有千千萬萬人保護他,我這一擋又有何意義?

  然而,那一分,那一秒,我的腦中竟一片空白,恍惚中只看到祈然一次次擋在我面前,口吐鮮血的模樣。于是,本能便先于意識啓動了。  只是……這樣的本能……在如今,又讓我情何以堪呢?

  我抬起頭,一張鐵面具和一雙飽含驚詫的眼猛地映入心頭。

  我渾身一震,再握不住手中的長劍,一道破空之聲響起,瞬息間只覺肩頭劇痛,長劍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沒入我肩頭。

  “主子——!”無夜渾身顫抖,猛地抽回長劍,帶起點點血絲,露在鐵面具外的眼中滿是驚痛和懊喪。幾個人蜂擁而上,將無夜牢牢制住,他也沒有抵抗本分。

  我嘴角一掀,扯出一個苦笑,輕聲道:“對不起,無夜。”

  “小若——!”師父的驚叫,還有小銀慌亂的叫聲,我都恍若未聞。

  無夜的雙眼緊緊盯在我身上,良久良久,忽然無聲地用唇形喃喃道:“……紮根在心底的人……”

  我只覺渾身的力氣一下子被抽了個乾淨,一個趔趄癱軟在地上。

  我不用擡頭,也知道祈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只是真的抬頭對上了,卻還是爲著那其中的冰冷和無波無瀾,心痛莫名,淚水盈眶。

  然後,我閉了閉眼,再睜開終于也能靜靜地望著他,同樣無波無瀾,同樣冰冷異常,盡管心依然在抽痛,痛得更甚。

  祈然忽然有些驚惶地別開眼,沒錯,真的是驚惶。隨即他狠狠抽出身上的長劍,藍眸再度落回到我身上的時候,已如那劍上的寒光一般,冰冷無絲毫溫度。  只聽他冷冷地開口,對著我,卻又仿佛不是在對我說:“同樣的戲,看多了,也會膩煩!”

  說完,那劍竟夾雜著他話中的冰寒和決絕,向癱軟在地上的我直刺過來……  “少主不要——!”

  “主子——!”

  小銀一個縱身躍到了我懷裏,驚慌失措地望著那把劍,和握劍地人……  我猛地瞪大了眼,祈然……要殺我?

  這一年,我經曆了那麽多的生死劫數,竟不是死在別人手上,而是……祈然手上?

  我拼了命地想要避開,想要活下來。我可以死,死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可是……絕不能死在祈然手上。不單單是不想他將來後悔,更加因爲我不願意死在他手上,絕對……不願意!

  可是,我動不了,一動也無法動彈。祈然強大的精神力牢牢籠罩著我,讓我進不得半分,更加退不得半分。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劍向著我的胸口,猙獰撲來……  “峥——砰——!”兵刃交擊地巨響仿佛憑空而來般,刹那間回蕩在空曠寂靜的大殿中。

  所有人只覺眼前黑光閃爍,似有若無的殺氣輕輕彌漫,絲絲點點地滲入人心……

  白勝衣嘴角微微勾起,扯出一抹極爲妖異的笑容,寒潭般的眼中卻是點點想將人吞噬般的冰冷殺意。

  黑衣、黑發、黑眸,步殺握著長刀靜靜站立在我面前,我卻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捏住,指節泛白,幾欲碎骨。

  “果然是你。”祈然淡淡收回手中的長劍,忽然回身道:“你們全部下去吧。”

  白勝衣妖娆帶笑地目光落到我身上,又移向步殺,隨即殷紅的嘴角一掀,輕聲道:“是!”便一個旋身,率先走出了大殿。

  沒有人置疑,更沒有人敢違抗,包括師父,轉眼間,大殿上只余一個著煙紫勁裝的清秀男子,對祈然恭身道:“少主,這個人怎麽處置。”

  祈然連瞧也沒瞧被制住的無夜一眼,冷漠地道:“先關到牢中。”

  我猛地一驚,扯動肩上傷口,只覺身體、心頭都是一陣劇痛。正待開口制止,卻聽步殺清冷的聲音響了起來:“祈,我要帶她走。”

  我渾身一陣顫抖,卻只是這瞬間的猶豫,無夜已經被那清秀男子帶了下去。  祈然看了我一眼,只是看,目光卻沒有真正落到我身上,便撇了開去,清潤悅耳卻冰冷到我渾身顫抖的聲音淡淡響起:“隨便你。”

  眼淚,洶湧的酸澀感,就這麽卡在鼻尖,無法宣洩,更無從宣洩。

  步殺右手一提,手中的黑刀夾雜著千鈞的厲氣,在空中狠狠一揮,瞬息間劃裂了這大殿中花崗石鋪就的堅實大地。

  他就仿佛知道了我的無從宣洩,所以幫著我……宣洩一般。我輕輕撇過頭,眼淚終于洶湧而出……

  祈然靜靜地看著他,月牙形的面具下,藍眸無波無瀾,薄薄的唇卻倔強地抿起。

  “祈。”步殺收回汲血,也終于慢慢松開了一直緊握的右拳,冷聲道,“你若再這麽沈迷于過去,封閉你的心、你的眼睛,終有一天……會後悔!”

  祈然面色沈靜地看了他半晌,忽然一個轉身,邊依著來時的通道離去,邊淡淡道:“一個月後,記得回‘雪梨園’。”

  在那仿佛通向天邊盡頭的通道上,祈然一步步走著,然後腳步越來越慢,他不知是爲了什麽原因,竟慢慢地停下腳步,轉過身,望著空曠、只余兩人的大殿。  他看著步殺彎下身,如護著一生最珍貴的寶物般,小心翼翼地將那少女抱起。少女的臉埋在步殺懷中,無法看見,可是他看到那只抓著步殺右臂的手。

  那手在黑色衣袖的映襯下格外白皙纖瘦,緊緊拽著步殺的衣服,仍在……不住顫抖……

  “怦——怦——”他左手猛地撫上胸口,面具下的眉緊緊皺起,藍眸中漸漸流露出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神色。

  心口在痛,實實在在的痛了。

  他一直以爲,從親眼看著那人死,他的心就已經停止跳動了,而且……永不復蘇……

  可是,這一刻,他竟能實實在在感受到它在跳動,他的心……竟然還會跳動……

  步殺輕輕地把我抱起來,小心避過我的傷口,然後小銀爬上我的肩頭,在不斷滴血的傷口上輕柔舔舐,又時而發出心疼莫名的叫聲。

  我把猶帶淚痕的臉深深埋入步殺懷中,任由他抱著我走出大殿,遠離這無止境的傷悲和……思念……

  只是,在即將走出大殿的時候,胸口如被撞擊般壓抑疼痛。我猛地擡起頭,望向那條長長窄窄的通道……

  我始終……無法就這樣,再不看他最後一眼,決絕離去!

  祈然竟然也沒有離開,他就站在那通道的盡頭,仿如遺世獨立般望著我們,靜默而孤獨地伫立。

  冬日溫暖的陽光透過玄關的窗戶,星星點點地鋪灑在他身上,襯著他胸前折光的十字架項鏈,仿佛從體內融合了他,又孤立了他,在這喧囂熙攘的塵世中。  我看著那熟悉無比的十字架,只覺心中濕暖一片,卻越加苦澀傷痛。

  步殺一個轉身,踏上邁出大殿的門檻,我卻只是換了個角度,深深看著那烙印在我心底的少年,最後一眼。

  仿佛是忽然間,強烈的陽光,透過那十字架折射入我的眼中,刺目而耀眼,深深紮進我心底。

  腦中,猛地擦過一道極爲熟悉又眩目的光芒。耳邊,似乎又開始回蕩那首,我醒來後無論如何也記不起的悲傷悠揚的樂聲……

  那首,我在時空穿梭的入口處,聽到的樂聲。

  我如著魔發瘋般猛地直起身子,睜圓的眼瞪著大殿外空無一人的前方,卻什麽也沒映入眼簾。

  我終于想起,上次墜崖時腦中閃過的光是什麽。

  只是怎麽也沒想到,竟是當初從現代穿越時,打開時空入口的關鍵。

  那道,在意識迷離時,從我胸前散發,最終充斥彌漫了整個山谷的強光。

  那道,在無止境的墜落中,忽然從十字架上散發,最終扭轉了時空的強光。  我忽然,覺得命運跟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那玩笑大到,不將我徹底毀滅,就永遠不會止息和甘心一般。

  難怪,上次掉落懸崖的時候,我聽到了歌聲,卻沒有穿越回去。

  只因爲,那把穿越時空的鑰匙,極度諷刺地,被我送給了祈然。

  我再度把頭埋進步殺臂彎中,不顧他詫異地目光,大笑了起來,笑到傷口崩裂,笑到……熱淚盈眶。

  兜兜轉轉,沈沈浮浮,到如今,看到祈然娶了妻子;到如今,背負了一身的債和罪孽;到如今,那十字架離我越來越遠;卻忽然發現,回家的關鍵,竟一直都在我身邊。

  誰能告訴我?這一刻,我除了大笑,笑到哭泣,還能……做什麽?  我究竟,還能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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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3:00:23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4章 

  記得以前總聽小雨抱怨說,老天喜歡耍人。

  譬如說早上上學,她爲了省下那幾塊錢的打的費,總是很耐心地等著公車到來。可是左等右等,發現上學時間就快來不及了,當終于狠下心決定叫出租車的時候,公車卻來了。

  人生真的很象一個玩笑,許多事,你堅持的時候得不到回應,到你想放棄的時候它又成全起你來,到最後這成全因爲來得太晚,叫你當初的堅持……意義全無了。

  小雨說,那樣的日子,她到最後,終究還是遲到了……

  我緩緩的睜開眼,四處看了看,這裏……應該是一個客棧。

  轉了個頭,看到步殺站在窗前,正低頭從一只鴿子的腳上取下紙條細讀,半晌後,他將紙條扯下一個角,又綁回鴿子的腳上,放它飛去。

  “步殺。”我輕輕叫了一聲。

  他回過頭來看著我,黑眸清冷卻蘊藏著點點滴滴的擔憂和關心。

  我扯出一個笑容,道:“有任務?”我不想問他是什麽任務,更不想問,是誰派給他的。

  步殺微微皺眉,看著我,但最終還是點頭:“你有什麽打算?”他說。

  我深吸了口氣,將一切的決心下定,才平靜地開口:“請你……送我回祈然身邊。”

  步殺全身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震,黑眸一瞬不瞬地深深看著我。

  “我要……”我轉回頭望著蒼白的帳頂,避開他的目光,無比淒涼地道,“取回十字架。”

  不管回不回去,不管能不能回去,我必須……取回十字架。

  如果,明知道回家的方法,卻不做一點努力,這一生,我都不會原諒自己。  最重要的是,如果現在就這麽放棄了回家的念頭,那麽我當初的努力、掙紮是爲了什麽?我當初……又是爲了什麽才離開祈然的?

  “你……你們……”步殺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拳,神色雖冰冷如昔,黑眸中卻蕩漾著無邊的怒火,半晌才無聲地吐出幾個字,“沈迷于過去的又何止他一個!”

  步殺拽著我的手,旁若無人的一步步走進原陽紫國的皇宮。一路上,兩邊都站滿了握著武器,卻遲疑著不敢上前的侍衛。

  他們倒不是怕死,而是幾天前親眼看著他和少主單獨在大廳中交談,又平安走了出來。是以猶豫著到底該不該對這擅闖皇宮的兩人,就地正法。

  “步殺,少主有請。”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我擡頭,看到一張清秀又略顯黑的臉孔,正是昨天帶走無夜的那人。

  我本來還待問他無夜怎麽樣了,卻只覺手臂一緊,恍惚間身邊的景物高速後退。待到回神的時候,我已進到一間空蕩蕩的房內,面前只有一人,藍眸黑發,銀灰色面具。

  “祈。”步殺靜靜站著,冷冷地開門見山,“可否照顧她一個月?”

  饒是祈然的鎮定,都微微一楞,冰藍色瞳眸有半晌落到我身上,才回頭淡淡道:“可以。”

  “絕對……不要讓白勝衣接近她。”步殺補上一句,我全身微微一顫。那個人妖一般的男人,還真是我心頭最大的夢魇。

  祈然眼中閃過一陣冰寒的殺氣,冷哼了一聲,道:“放心吧。你以爲,我還是以前的那個蕭祈然嗎?”

  步殺握刀的手緊了緊,黑濃的眉頭微皺,目光再度落到祈然胸前,閃著銀光的十字架項鏈上,唇動了動,竟忽地,讓我無法阻止地冷聲道:“保護好……你胸前的東西。”

  我一個趔趄,差點跌倒,心頭狂跳個不停。死也不敢去看祈然的臉色,狠狠瞪向步殺,他卻連瞧也不瞧我一眼。

  “好。”祈然潺潺如流水般柔和的聲音響起,讓我忍不住心頭一震。  步殺輕輕點了點頭,再不多說一句,轉身離去。在快到門口的時候,他象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回過頭來,伸手往懷中一掏,然後隨手向祈然拋出一個漂亮的淺藍色弧度。

  “是紀念品。”他的話音未落,人卻已消失在門外。

  “這是什麽?”祈然翻著手上淺藍色的護腕,細看了半晌,不由喃喃自語。  我發誓,要不是看到祈然臉上有些錯愕,又有些迷惑的表情,我是絕對不敢在如今的他面前發笑的。可是結果,還是不怕死地笑了出來。

  “你知道這是什麽?”他雖然冷了張臉,但還是虛心求教。

  我清了清嗓子,壓下嘴角不住揚起的笑容,走到他面前,接過他手中的護腕。  “左手伸出來。”我說。

  他疑惑地看了我半晌,但最終還是乖乖伸出左手。

  我小心翼翼地將護腕套上他的手腕。他的手一如從前的修長有力,晶瑩白皙,與這個護腕的大小正好吻合。

  這一刻,我的心中充滿了無法抑制的溫暖和柔情,眼中水氣氤氲,嘴角勾起一抹輕淺的笑容,柔聲道:“這個……叫作護腕。在練劍或者與人搏鬥時,可以緩衝你手腕受到的傷害……”

  臉上忽然有清涼柔和的觸感,我愕然擡頭,看到祈然望著我的藍眸中那一瞬間的怔忪和溫柔。他的手輕撫在我唇角淡淡的酒窩,仿佛想要掬起那片刻的柔情和笑容。

  時間就這麽靜靜地在我們之間無聲的流轉,美麗而憂傷。直到……  他有些慌亂地別開眼,收回手,猛地從我身邊掠過,帶起一陣冷風。

  “你以後還是跟著葉先生吧。”他悅耳卻清冷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

  我悄悄地松了口氣,卻只覺心頭酸澀不已。

  “師父。”我抱著小銀,淺笑吟吟地站在葉沈海面前,看他驚詫不敢相信的表情,不由好心地加了句,“我回來了。”

  “小若——!!”元易一把撲過來抱住我,興奮地道,“師父還說你不會回來了。我就說嘛,小若怎麽可能這麽沒良心!”

  “小若你……”師父有些驚愕地看著我完好無損的肩膀和一臉悠閑的笑容,半晌無法回神。

  我扯開粘著我的元易,向著師父由衷地鞠躬道:“謝謝師父在那日力護我。這次,是祈……是少主讓我留下來跟著您的,所以,以後還是要請您多關照了。”  “師父,這裏的草藥都揀完……”一個熟悉的女聲從裏屋由遠及近,我猛地回頭,看到一身大夫裝束的心慧正提了個籃子走出來,見了我也是一愣。

  “小姐——!”心慧撲將過來,狠狠抱住我,眼淚鼻涕在我身上流了一片。  “我沒事。”我也是緊緊抱住她,心中有些好笑,又莫名感動。

  原來,那日他們從祁國趕回陽紫國的時候,找了幾日尋我不著。然後無夜說了句有事待辦,就丟下她一人自行離開了,而步殺又始終未見到人。

  她擔心我的安危,便在皇宮召醫女的時候,憑著那幾日在衛聆風宮中狂啃的醫理常識,成功被選上,混進宮來。

  “小若,你的身份,爲師也不想追究。”師父的口氣不象以前那麽親切,反帶了幾分疏遠和戒備,冷冷道,“既然是少主讓你留下的,你們兩個就好好待著吧,別闖什麽禍來。”

  我忙低頭,誠懇地回覆:“是,師父。”

  “心慧,他們這都是在幹什麽?”我和心慧走在路上,看著仿佛一下子變得忙碌的衆人,直待避到一僻靜處,才疑惑地問道。

  “小姐你不是比我早在來這裏嗎,怎麽反而不知道?”心慧無奈地看了我一眼,才道,“依國有好幾個分國的,這裏只是極小的一個。”

  “他們攻占了一個國家以後,大部隊會留在這個國家中整修幾日,等到一切都進入了狀況,才留下一批人治理和守護,其余人撤回真正的依國首都。”  “現在早有很大一批人已經在回程的路上了。”

  “也就是說我們要離開這裏了?”我詫異地問道。

  心慧歎了口氣:“是小姐你要離開了,我卻沒資格跟大部隊走。”

  “什麽?”我一陣驚呼提高了嗓音,卻不曾想,接下來的話還沒問出口,就聽到不遠處岩石後面傳來一陣被驚嚇的哭聲。

  我和心慧慌忙跑過去看,只見岩石後面瑟縮地坐著一個樣貌清秀,大約只有十歲大小的女孩,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滿是驚恐地看著我們,渾身顫抖不已。

  “小妹妹,你沒事吧?”我湊近了幾許,柔聲道,“爲什麽一個人在這裏?

”  “啊——壞人——!”誰知我還沒靠近她,她就哭叫了起來,我連忙後退了幾步,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見我不再接近,她的哭聲小了下來,但渾身還是顫抖不已,眼中滿是驚懼和警戒,臉色蒼白,嘴唇發紫,仿佛下一秒就會暈倒。

  我和心慧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一個訊息。

  “心慧,你接近她試試看,記住別太心急。”我退後了幾步,沈聲道。

  心慧點了點頭,結果還是同我剛剛一樣,一走近她五米內,她就會如抓狂般大哭大叫起來。

  “小姐……”心慧心有余悸地看著哭聲漸漸小下來,卻顫抖地越加厲害的小女孩,輕聲道,“這就是你在書中所寫的社交恐懼症?”

  我皺眉點了點頭,忽而露出一個很苦澀的笑容,看著那顫抖的小女孩,心中只覺憐惜和不忍:“心慧,看來你遇到第一個病人了。”

  心慧正待答話,卻聽一個怒喝聲在我們背後響起:“誰讓你們接近這裏的?!”

  我和心慧愕然回頭,只見一個長身玉立,臉容白皙儒雅,做書生打扮的俊秀男子正怒目瞪著我們,活象要把我們兩個吞了。

  那男子冷著張臉徑自掠過我們身邊,抱起地上顫抖又滿臉淚痕的小女孩。奇怪的是,那女孩竟不害怕他,反而把頭埋進他懷裏不住喃喃道:“哥哥,壞人……有壞人……”

  “小念乖,有哥哥在,別怕。”說這話的時候一張秀氣的臉上柔情漫溢,無限疼惜。那小女孩竟真的不再顫抖了。

  “小姐,她的病能治好吧?”心慧看著他們兩個,可能是想到了至今生死未蔔的心慧,臉色慢慢柔和和憂傷了起來。

  我聳聳肩:“你不是把我寫的‘心理療法’都啃完了嗎?如今碰到的第一個病人,你認爲該如何治療……”

  “你們剛剛說什麽?!”眼前白光一閃,那書生已經到了我們面前,一臉焦急震驚地望著我們。也不知我們這麽輕的講話他是如何聽見的,真是狗一般靈敏的耳朵。

  心慧和我卻恍若未覺,她皺著眉歪著頭,回憶了半晌,才露出一個肯定的笑容,道:“應該用森田療法輔助催眠治療,對吧,小姐?”

  我笑著點了點頭,才回頭看向那俊秀的書生,和在他懷裏竟不會害怕有人接近的小女孩。

  心慧的目光也跟著望了過去,落在那臉蛋紅撲撲的小女孩身上,柔聲道:“小姐,你看她在她哥哥懷中也不會害怕有人接近,其實情況不算嚴重吧?用脫敏療法說不定也可以。”

  那書生聽著我們的對話,下巴“咔咔”脫落了幾次,但又馬上接上,一把拽住心慧的手,眼冒金星,激動地道:“你能治好小念的病?”

  心慧使力把手抽了回來,才皺眉看著他道:“我也不確定能不能治好,我從沒醫過人。”

  我好笑地看著那書生又是局促又是緊張又是尴尬的樣子,不由笑道:“你是什麽人?”

  “讓兩位姑娘見笑了。”那書生象是突然醒起一般,儒雅俊秀的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淺笑,道,“我叫……文若彬。”

  說這話的時候,他懷裏抱著那小女孩,眼珠漆黑如深深的水潭,表面波光潋滟,深處卻幽暗而靜谧。我心中微微一動,文若彬——這個名字好象有些耳熟,不知在哪聽過。

  “對了對了,這位姑娘,你剛剛說的什麽田療法,還有什麽敏療法,可否詳細解釋一下?”

  “小姐……”心慧被他突變的表情和態度嚇了一跳,更何況又是第一次治療人,不由求助地看向我。

  我好笑地搖頭,知道我若在一旁,她必定會因沒有自信而求助于我。于是淡淡道:“心慧,你好好跟文公子討論一下小念的病情。師父可能會找人,我就先回去了。記住,一定要對自己有信心。”

  說完,再不管心慧局促不安的眼神,轉身離去。那一瞬間倒是有看到文若彬有些深思的表情,卻只是一閃而逝。

  總覺得,這個人並不象他表面看來那麽簡單,能自由出入在皇宮中,剛出場時的口氣又囂張、不怒自威的厲害,會是……誰呢?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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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3:00:58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5章 

  我獨自一人在皇宮裏漫無目的地閑逛,不回師父那去,主要是因爲我看得出,師父現在對我有了戒心,我自然也不想去自討沒趣。

  拐過一個彎,也不知自己到了哪裏,前面卻出現了一個漂亮的湖,一個瘦小的身影出現在河邊,從我這個角度看去,只看得見背面,卻出奇地讓人感到孤單和寂寞。

  我不由好奇地走前了兩步。

  “誰?”一個清冷悅耳卻帶著稚氣的聲音猛地響起,嚇了我一跳,然後那個男孩緩緩轉過身來,秀氣的眉微微皺起,臉上帶著濃濃的殺意看著我。

  “心洛?!”我心頭一震,還以爲自己眼花了,狂喜湧上心頭,“心洛——!”我一把撲上去抱住他,興奮地道,“想不到你真的在這裏……啊——”

  我震驚地摸著脖子上滲出的血絲,怒視著他,罵道:“臭小鬼,你幹什麽,知不知道你的……你的那什麽武器再割深半寸,我就一命嗚呼了?”

  “心洛”手中拿著一根閃爍銀光的武器,看上去很象現代的軍刺,緊盯著我的瞳仁中閃出詭異的金銀光芒,傲慢地問道:“你是何人?竟敢在宮中隨意走動?”

  金銀光芒?我微微一楞,有些不確定地問:“你……不是心洛?”

  “什麽心洛不心洛的,你這個陰險的女人!再不回話,我讓你馬上死在這裏!”他眼神冰冷地死瞪著我,全身的殺氣如潮水般瘋漲了起來。

  “喂喂~有話好好說,不是就不是嘛!不過認錯人而已……”你小子也不用釋放出那麽多殺氣吧?“雖然你的眼睛很漂亮,可是老這麽瞪著不累嗎?”  男孩微微一愣,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殺氣收斂了許多,但手卻還是牢牢握著軍刺。

  我向他勉強扯出一笑,有些郁悶地摸了摸脖頸間的傷痕,正准備轉身離去,卻聽他傲慢清冷又與心洛幾乎一模一樣的聲音響了起來:“喂,女人!你說……我的眼睛漂亮?”

  “是很漂亮啊!”我走進了他幾許,半蹲著站在他面前,嘴角淺笑吟吟,笑容格外燦爛溫柔。忽地眼中精光一閃,舉手往他頭上狠狠賞了個“爆粒”。

  只可惜,退開的時候,手臂還是免不了被劃了一道,衣服破裂,鮮血直流,果然比心洛難纏地多。我卻不管手臂上的傷,鄙夷地看著他,口氣極度輕蔑:“不過,長在你這種沒禮貌的小鬼身上,還真是浪費。我們家心洛都比你可愛多了!”  “你這個笨女人!蠢女人!死女人!”男孩一拳敲擊在岩石上,抓著手中的軍刺在空中揮舞,殺氣亂竄,眼看就要向我直衝過來,“你竟然敢說我不可愛!然哥哥說過小遲最可愛了。我最可愛了!聽到沒有?!”

  “你哪裏可愛了?”我一邊撒腿往回瘋跑,一邊不要命地回頭大罵,“一個十歲的小孩子,不撒嬌、不玩耍,光拿著根軍刺追殺弱女子……”

  “哪個不長眼的說你可愛了?”我明顯感到背後的殺氣如有實體般侵襲而來,心中一凜,可別真莫名其妙死在這小孩手上了。忙運起體內真氣,拼命逃跑……

  “啊——”急速地行進中,眼看就要拐到人多的地方。我只覺眼前忽地人影一閃,卻怎麽也收不住腳步,一下子與來人撞了個滿懷。

  淡淡的幽谷清香夾雜著熟悉的男子體味猛地竄入我每一個細胞,讓我有一瞬間的怔忪。

  “然哥哥——!”身後的小遲發出一陣歡快地呼聲,下一秒,我已經被他踹到一邊,眼看著他撲入祈然溫暖的懷抱……

  祈然微微一個閃身避開他,看了看嘟著嘴的小遲,又看看狼狽的我,淡淡道:“准備出發了,你們還在這裏玩耍?”

  “玩耍?!”我和小遲異口同聲地驚叫起來,我狠狠瞪了那臭小鬼一眼,恨恨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玩耍了?沒見他在追殺我嗎?”

  “誰讓你這個死女人敢說我不可愛?”小遲眼睛閃著詭異的金銀光芒向我回瞪。

  “所以我說哪個瞎了眼的說你可愛啊!”

  “是我說的。”祈然冷冷地看著我,冷冷地道。

  “你!……說的……”我幹咳了兩聲,氣勢無以爲繼,尴尬地爬起身來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恭身道,“少主,請問什麽時候出發?”

  不知爲何祈然眼中閃過微微不悅的光芒,看著我,淡淡道:“明日。”  “哦。”那不是還早嗎?我福了個身,掠過祈然身側往回走去。

  “你受傷了?”他在我擦過身邊的時候,忽然問。

  我低頭看了看仍在滴血的手臂,點頭無所謂道:“回去讓小銀舔兩下就好。”  回頭見小遲一臉疑惑和好奇的表情,和剛剛被他自己敲出紅血絲的左手,我扯了扯嘴角,換上一副施恩的口氣:“喂,金銀眼的小鬼,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醫治下你的手?”

  “笨女人,不許你提我的眼睛!”小遲漲紅了臉大叫起來,那根原本已經被藏起來的軍刺,又被他狠狠拔了出來。

  我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抓住祈然衣袖往他身後一躲,因爲動作太猛了所以沒發現他身體輕微地一震。我大聲反駁道:“你金銀眼長都長了,還怕別人提?你看祈然一雙獨一無二的藍眼睛,還不是成天在外面招搖……”

  小遲瞪大可眼睛,象見鬼似的看著我,美麗的湖邊,冷風拂過,靜寂無聲。  我打了個抖,緩緩松開抓住祈然衣袖的手,清了清嗓子,聲音力持平靜地道:“少主,那我先回去整理行裝了。”

  祈然背對著我點了點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小遲望向他的眼中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光,隨即低下了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我轉過身往回走去,聽到身後的小遲還在向著祈然撒嬌,卻不見祈然回應。  “……然哥哥,聽說昨天有人刺殺你……小遲幫你去殺掉他……”

  我全身猛地一震,心中暗罵自己太過自私,竟然生生把無夜的事忘了個幹淨。  我一個旋身跑回祈然面前,小遲瞪了我一眼,不屑地道:“笨女人,你幹嘛又跑回來了?”

  我卻懶得理會他,緊張地向祈然問道:“祈……少主,無夜他……怎麽樣了?”

  祈然藍眸中波光淺淺流動,深深看著我,半晌才淡淡道:“逃了。”

  “什麽?!”我脫口驚呼道,這個……雖然我很希望無夜沒事,可是,就算是聽到“放了”兩字,我都沒這麽驚訝。

  這個臭小子竟然逃了?也不知道來知會我一聲。

  祈然嘴角一揚,扯出一個冷漠的笑容:“他逃脫了,你這個做主子的不是應該很開心嗎?”

  我一驚,擡頭看到他冰冷的眼神和嘴角淡淡的嘲諷。

  “我答應過步,不插手他在調查的事情,也答應過他,照顧你。”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薄薄的唇上下而動,我恍惚中竟聽不清他在說什麽,“不過……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我低頭,看到他輕握成拳的手抵在腹部,又隨意放下。我的眉頭緊緊擰了起來,垂首冷冷道:“謝謝少主的教訓。”

  說完,轉身再不停留地離去。

  “小若,你在找什麽啊?”元易一進門就看到我把師父的藥翻了個爛,不由詫異地問道。

  “藥。”我仔細地數著手中的藥草,一邊喃喃自語,“甘草、茯苓、懷山藥、白芍……”

  “這些……是治什麽的藥?”元易皺眉想了半天,最後還是無奈地問道。  “是治少主的胃病吧?”師父的聲音忽然自門外響了起來,我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然後繼續找其他的藥。

  師父走到我面前,冷冷地看著蹲在地上的我:“我勸你別白費心機了,少主他不會服藥的。”

  “謝謝師父提醒。”我擡頭微微一笑,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再停。看來草藥得多備些,索性一次熬多點,雖然藥性可能會降低。

  一個時辰後。

  “好濃的藥味,小若,你在熬藥嗎?”巧音走進來用手扇了扇煙霧,問道。  “恩,是的。”我一邊皺眉擺弄著手中的食物,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

  巧音走進了我身邊,瞪大了眼,忽然笑出聲來:“小若,你這又是在做什麽?”

  我垮了張臉,看她笑的模樣,不由沮喪道:“在煮小米粥,可是……都不成功。”

  “那也不用把自己弄得跟小花貓似的吧?”巧音一邊好心地擦掉我臉上的汙漬,一邊心疼地抓起我燙傷破皮的手,責怪道,“還這麽不小心,把手都弄傷了。你這到底是……煮給誰的呢?”

  我尴尬地抽回手,讪讪笑道:“是給少……”

  “算了。看你這麽可憐。”巧音根本是無心問問,又馬上打斷了我的話,熱心地道,“巧音姐姐來教你吧,否則,看你弄到何年何月去。”

  我擦掉額頭上滲出的汗珠,由衷地笑道:“謝謝巧音姐!”

  我一手端著盤,一手戰戰兢兢地舉起,正待敲門,卻聽祈然清冷的聲音從屋內傳來:“進來吧。”

  我心中一緊,忙走了進去,只見略顯空曠無物的房中,祈然正長身立在窗前,背對著我望向遠處。修長美好的背影,襯著窗外的景物,竟如一幅畫般,如夢如幻卻也……了無生氣。

  “少主,吃藥……”

  祈然緩緩轉過身來,有些驚疑地看著我和我手裏的藥,藍眸轉冷,淡淡道:“你師父要你送來的?”

  我歎了口氣,最終還是搖搖頭,頹然道:“沒有。是我自己要送的……”  “拿回去!”祈然坐到房中唯一的一張案幾前,冷聲道。

  “不行!”我把藥放在他面前,很認真地看著他,很認真地說,“你不知道胃病如不及時醫治後果會嚴重嗎?現在還只是淺表性胃炎,但是將來很可能會變成胃潰瘍,十二指腸,胃穿孔,甚至胃癌……”

  祈然有些錯愕地看著我,半晌才疑惑地道:“你說的都是什麽病名?我怎麽沒聽過?”

  我一楞,打住了絮絮叨叨地無聊恐嚇,幹笑了兩聲,尴尬道:“我亂編的。反正,你有胃病就要及早治療……”

  “何時輪到你來管我了?”祈然冷冷一句話打斷我,瞥了那湯藥一眼,喝令道,“拿回去!”

  “不行!”我也半分不讓地緊盯著他,提高了聲音道,“你必須喝藥!”  祈然掃了我一眼,藍眸中沒有絲毫溫度,忽然擡手輕輕一揮……

  只聽“啪——”地一聲響,藥湯和小米粥全部打翻在地上,流淌在我腳邊,還冒著白霧騰騰地熱氣。

  我狠狠瞪了他半晌,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出去,拿了掃帚、簸箕將髒物清理幹淨,又默然地端著盤子離開。

  祈然默默地看著我離去的決絕背影,面具下的眉微微皺起,藍眸中不知因何泛起微波。

  半個時辰後。

  “少主,吃藥!”我把本就多備了的藥和重新熬好的米粥,第二次擺到他面前。

  祈然的藍眸中閃過怒意,盯著我,冷聲道:“我記得,我好象今天早上才告訴過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我扯出一個笑容,面前的是祈然,我怕什麽,真是笑話。同樣冷冷道:“我搞得很清楚,我是大夫。沒搞清楚的是……少主你,現在,你是病人。”

  祈然嘴角一揚,忽地伸手再度將眼前的粥和藥全體甩在地上,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看著我,薄薄的唇緊抿,雙眸轉爲深沈的幽藍。

  “你不就是仗著步的話,我不會動你!”

  我憋著胸口的一股子氣,連看也不看他一眼,收了地上的殘物,拿了盤子離去。

  二十分鐘後。

  “砰——”端在手中的藥再度被幾乎暴怒的祈然摔字地上。  又二十分鐘後。

  “你——!”祈然再看到端著藥站在門口的我時,臉上竟然出現頹然無奈的神色……

  “砰——”只是結果,藥和米粥還是被摔在地上。

  兩個時辰後。

  祈然坐在案幾前,撥了兩下桌上的琴弦,竟忍不住目光往門口望去。  都兩個時辰了,那人……應該是不會再來自取其辱了……只是,心口憋悶的感覺是爲了什麽?因爲她如此囂張,而自己卻爲著對步的承諾而無法懲罰她嗎?

  他嘴角一揚,扯出一個苦澀的笑意,這兩天……到底是怎麽了?  全身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躁意,他有些震驚地猛然擡起頭,看向已經天色全黑的門外,心裏不知爲何竟有些等待的惴惴不安和雀躍。

  片刻之後,一個少女滿頭是汗,一身狼狽地端著藥和米粥走進他的房間,滿臉的憔悴和疲倦,走到他面前,把盤放下,虛弱地道:“少主,吃藥。”

  這一句,完全沒有剛剛的氣勢和堅決,卻讓他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擡手端過那兩碗仍冒著熱氣的藥和米粥……

  他想,偶爾吃一次,也是沒什麽關系的。他只是不想管自己的身體,而不是……存心弄壞它,絕對……不是。

  少女嘴角一揚露出一個勝利的笑容,卻好象這結果早在他預料中一般,撇嘴道:“枉我還又熬了一大鍋的藥和粥,打算跟你打長期戰役……”

  少女一點也不放松地盯著他把藥和米粥全部喝完,那種感覺讓他有些好笑,又……有些熟悉,他晃了晃腦袋。

  卻見少女取過盤子,打著哈欠,道:“好累,回去睡了,明日再給你做蒸蛋羹,如果……我做的成功的話……”

  祈然望著少女離去的背影,纖瘦單薄,卻不知爲何能感受到她的喜氣。他的嘴角,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的……輕輕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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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6章

  第二日一大早,我們最後一批留在陽紫國的人也終于全部撤走了。心慧原來是沒資格回依國總部的,可是,也不知那文若彬是什麽人,只說了句——你放心跟著,她便真的被列入了回程的行列。

  我完全不知大部隊要走向何方,只是跟著走罷了。這一路,原是相當無聊的,心慧被文若彬硬拽去給小念做心理治療,師父和元易又暫時留在了陽紫國。  不過,結果我卻是玩鬧了一路——整整半個月。原因是那個叫小遲,又跟心洛長得很象的金銀眼小鬼,一路都在跟我打鬧、抬槓。

  所以,這一個月的遷移雖累,倒也不算無聊。唯一的缺點是,小遲這臭小子出手不知輕重,他的武功又比我高出好幾倍,所以我每日下來,身上總會很不幸地掛點彩,只得回去讓小銀舔醫。

  半個月後,我們跟著浩浩蕩蕩整齊的一行軍隊,終于順利到達了依國的總部——原滄雪國。自有人安排我住進滄雪國皇宮醫館中的房間,我累到癱軟,倒頭便睡。

  第二天起來才發現,所有人仿佛一回到這裏便進入了各自工作的軌道,有條不紊,忙而不亂。反倒是我,因爲師父還沒到,我的身份又特殊,他們不好分配工作給我,在這群辛勤工作的人中間,我仿佛成了寄生蟲,整日無所事事。

  這日,我正閑極無聊地在後花園逛,卻聽到不遠處小遲很欠扁的聲音響了起來:“喂!笨女人,你怎麽又在到處亂走了?不知道這皇宮裏有很多禁地的嗎?”

  “禁地?”我快步走到他面前,疑惑地道,“什麽禁地?”難道是軍火庫?  小遲正坐在一個石桌前,桌上擺了副上好的古琴。他抬頭白了我一眼,不屑地道:“禁地就是禁地,總之你別胡亂走動就是了。尤其那個地方,你若擅自闖進去了,然哥哥才不會管你是什麽人,殺無赦!”

  我縮了縮脖子,想起以前的那個爛好人,只覺這些話聽來好笑。

  我在他身邊坐下來,順手撥弄了下琴弦,古琴中跳脫出幾個厚實清潤的音符。  “你也會彈琴?”小遲斜著眼睛瞟了我撥琴的手一眼。

  真是個不可愛的小子,明明只有十歲,講話卻偏偏要死裝老成。我把琴抱過來放在面前,向他嫣然一笑,道:“會不會彈,聽過不就知道了?”

  小遲打了個抖,這一個月來他也算摸透了我的脾氣,往往笑得越是燦爛,就越容易被我算計。不過,他終究是小孩子心性,一方面怕被我整,另一方面又真的很想聽聽我會彈什麽。

  撥了撥琴弦,前奏輕盈而出,我嘴角含著淺笑,輕輕吟唱:

  豬!你的鼻子有兩個孔,感冒時的你還掛著鼻涕牛牛

  豬!你有著黑漆漆的眼,望呀望呀望也看不到邊

  豬!你的耳朵是那麽大,呼扇呼扇也聽不到我在罵你傻  豬!你的尾巴是卷又卷,跑跑跳跳還離不開它

  哦~~~

  豬頭豬腦豬身豬尾巴

  從來不挑食的乖娃娃

  每天睡到日曬三桿後

  從不刷牙從不打架

  豬!你的肚子是那麽鼓,一看就知道受不了生活的苦  豬!你的皮膚是那麽白,上輩子一定投在那富貴人家

  哦~~~

  傳說你的祖先有把釘耙,算命先生說他命中犯桃花

  見到漂亮姑娘就嘻嘻哈哈

  不會臉紅不會害怕  ……

  我擡頭看到小遲正一臉興味盎然,聽得極其入神,嘴角還不經意勾起,顯是被歌詞裏的話逗笑了。我手指輕攏,曲調漸息,強忍住笑意,唱出這首歌的最後一句:“你很象它。”

  安靜,嘴巴半張,還沒有回神,很好!我悄悄站起,轉身,落跑……

  “死女人!!你竟然敢說我象豬——!!”半晌後,耳邊傳來震耳欲聾的怒吼聲。

  半個小時後。

  我喘著粗氣依舊坐在那石凳上,瞅瞅被劃破的衣袖,幸好初春衣服穿的挺多,沒有出血,再看看雖仍氣地滿臉通紅,卻完全沒有奔跑過後氣喘的小遲。  我是該感謝他手下留情,還是氣憤他仗著武功欺人呢?

  調勻了氣息,我背靠著石桌,仰頭望著晴空萬裏的藍天,靜靜發呆。

  我真的能取回十字架嗎?或者說,我真的想取回十字架嗎?

  我心底真正的願望到底是什麽?我心底……真正恐懼,不敢面對的……又是什麽?

  因爲我想,所以去做,然後就會快樂。

  那個快樂,被我埋藏地有多深,以至于,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想做什麽。

  我轉過身,因剛剛的汗濕而有些冰涼的手,觸上琴弦。不管小遲詫異不解的目光,我輕輕彈奏,低低吟唱:

  我看見 天空很藍  就象你在我身邊的溫暖  生命有太多遺憾  人越成長越覺得孤單  我很想……

  “然哥哥——!”小遲一聲高興地呼叫打斷了我的琴我的歌,眼前人影一閃,他已經撲到了祈然身邊,死拽著祈然的袖子不放。

  祈然藍眸幽暗,深深望著我剛剛撥弄的琴,薄唇輕抿,不知在想些什麽。  我垂下眼臉,遮住發熱的眼眶,站起身來,躬身道:“少主。”

  祈然終于抬起頭來看著我,眼中淺光波蕩,唇倔強地抿起。良久,開口的時候清潤悅耳的嗓音中竟帶了幾分喪氣:“你說要做的蒸蛋羹呢?已經過了這麽多天……”

  “啊?那個……”我一愣,隨即在心裏苦笑了下,才平靜地道,“他們說讓我不用費心准備了,在這裏會有專門的大夫和廚師爲你調配飲食……至不濟也有……少夫人,輪不到我操心。”

  小遲看了我一眼,撇了撇嘴,不屑地道:“那個不要臉的女人算什麽少夫人,不過是……”

  話未說完,小遲便頓了下來,隨著祈然的目光望向後方,我也詫異地跟著看去。

  片刻之後,一個白衣勝雪的男子從假山後面悠閑地走出來,如地獄深潭般地雙眸一一掃過祈然和小遲,最後似笑非笑地落在我身上。

  我一驚,正待低頭避過那令我顫抖的目光,卻見假山後面跟著出現一人,風度潇灑,儒雅俊秀,一副書生打扮,卻不是文若彬是誰。

  “然。”白勝衣隨意打了個招呼,見祈然輕輕點了點頭,便詭笑著在我身邊坐了下來。我忍不住渾身打了個抖,卻見小遲已經放開了祈然的袖子,手握軍刺警戒地看著他。

  明明這裏的氣氛很是詭異,那後到的文若彬竟恍若未覺,向我打了個招呼,便走到祈然面前,凝神道:“少主,尹國方面有消息傳來。”

  說這話的時候,他完全不似平日跟心慧相處時的“白癡”,面上雖淺笑吟吟,眼中卻閃爍著懾人的精光。

  見祈然點頭,他歎了口氣,將一直負在身後的右手伸出,遞過兩張紙。  祈然接過來匆匆看完,臉上竟出現凝重的神色,我心中微微一凜。

  “琴甯皇后,想知道那兩張通緝令上寫了什麽嗎?”白勝衣背靠著桌子,毫不抑聲地對我說話,一雙仿佛能勾魂奪魄地眼睛卻緊緊盯著面具籠罩下,看不到絕世容顔的祈然。

  我狠狠一震,周身的血液仿佛被瞬間抽了個幹淨,對上祈然猛然望過來的藍眸,只覺全身異常冰冷,只余顫抖。

  祈然,他會怎麽想?他知道琴甯皇後是誰嗎?他又知不知道……衛聆風是他一直苦苦找尋的哥哥呢?

  文若彬秀氣的雙眉微微蹙起,望著我的眼中精光閃爍,卻忽而優雅地笑道:“難怪我看著小若覺得眼熟,原來就是當日在海邊一曲高歌,讓我都忍不住伫足停留的新嫁娘,祁國月前新封的琴甯皇後——藍瑩若。”

  “不過小若,”文若彬臉上掛起完全無害的笑容,我卻忽然感到他也許是跟白勝衣一般的可怕,“你既貴爲祁國皇後,又爲何跑到我們依國來?”

  我幹裂生痛的唇張了張,原本有很多說辭可以回答,原本有很多套謊話可以用的,可是,對上祈然那雙比寒冬更冰冷的藍眸,我竟只覺心被凍地麻木生疼,說不出半句話來。

  發稍忽地劇痛,待我回神的時候,一頭青絲已經被白勝衣拽在手中,我一聲痛呼,趔趄了一下跌坐在他身旁的石凳上。

  “你真的不想知道那兩張通緝令上寫著什麽?”白勝衣極端邪魅地語調,吐著灼熱的氣息響在我耳側,“如果……是關于步殺的呢?”

  “什麽?!”我一驚,顧不得疼痛猛地扯回他手中的發絲,一個箭步蹦到祈然面前接過那兩張紙……

  “在尹鑰兩國和談會議中,殺了尹國皇帝尹天傲和鑰國皇帝傅經……被尹、鑰兩國分別以白銀一百萬兩通緝……”我微張著顫抖地唇,震驚地擡頭看向祈然,他的藍眸中也不若剛剛的冰寒,反倒透出點點的擔憂和深思。

  我眉頭一皺,忍不住有咬牙切齒地衝動:“這個白癡,搞什麽鬼?怎麽每次都讓人通緝,我看他是玩上瘾了!”

  “步是故意的。”祈然低頭看著我手中的那兩張紙,忽地皺眉道。  “故意的?”我一愣,對啊,按照步殺的本事,如果真的能刺殺成功,就不可能會讓人發現身份。

  但最奇怪的卻是,就算步殺武功再高,如果不是有內線幫忙,要刺殺兩個國家的皇帝,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難道,他是故意把尹鑰兩國的目光都吸引到他身上去?

  難道,這就是他那天接到的任務?

  可是,幫他的人是誰呢?他接這個任務的目的……又是什麽?

  “若彬,傳令下去。”祈然的聲音忽然在頭頂響起,他看了我一眼,聲音頓了頓,又繼續道,“從祁尹鑰的‘天涯’、‘風蕭’和‘洛安’三個酒樓以冰淩的名義詔告天下:活捉步殺者,賞黃金一千萬兩;傷他性命者,冰淩將永世追殺,滅其三代。”

  “啪——!”身後一聲巨響傳來,我一震回頭,只見我剛剛彈過的那把古琴已碎成粉末,白勝衣雙眼妖冶通紅,襯著他唇角如鮮花般綻放的笑容,竟讓我渾身的毛孔都不住擴張縮小,冷風仿佛能從那間隙中鑽入體內,透體冰涼。

  “你竟然爲了一個步殺,要打破祖規,讓冰淩介入……塵世的鬥爭?!”  “不許你靠近然哥哥!”小遲手中緊緊捏著軍刺,金銀妖瞳熠熠生輝,死死瞪著一步步走向祈然的白勝衣。

  祈然嘴角一揚,扯出一個森冷的笑容:“打破祖規?你和父皇早早在做的事,還輪得到我做第一個嗎?”

  一旁的文若彬仿佛震驚了半晌,才終于回過神來,瞅瞅這個又瞅瞅那個,隨後仿若無事地悠然一笑,道:“是,少主。請問,要馬上出發嗎?”

  祈然點了點頭,正待說話,忽然藍眸中寒光一閃。

  我只覺瞬息間,全身浮過輕微的躁意,危機感掠遍全身,一個雪白的身影已經帶著淩厲的殺氣躥到了眼前……速度好快,我心頭一驚,右手舉起,左手環上,已經決定用絕來擋……

  下一秒,我只覺身體猛然一輕,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夾雜著淡淡的幽谷清香,修長有力的手臂,緊緊環著我的腰……

  祈然松開環在我腰側的手,冷冷看著不遠處,已然恢複平日慵懶譏诮模樣的白勝衣。

  “然,你不認爲,這個祁國的皇后,又探聽了我們這麽多秘密,應該除去比較好嗎?”他望著我的眼中殺意一閃,唇角勾起冰冷的淺笑,“還是,就因爲她是步殺的人,你……”

  “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吧?”祈然淡漠地打斷他的話,“你最好別忘了當日要求跟著我時……說過的話!”

  白勝衣渾身猛地一震,妖豔的笑容僵在那一刻,半晌的沈默之後,忽地露出一個與他完全不相符合的苦澀笑容,頹然道:“我以前機關算盡,也沒法做到的事……沒想到,一個死去的女人,竟真的把你……完全改變了……”

  我渾身猛地一震,恍惚間只覺眼前濕熱模糊,雙腿酸軟,幾乎無法站立。  連文若彬也收起了原本優雅虛僞的笑容,渙散的眼中光芒忽明忽暗,半晌才拍了拍白勝衣的肩膀,微微笑道:“我以前雖然不喜歡你,可是既然我們都選擇了跟著少主,就稍稍提醒你一下吧。”

  “取代誰……都別妄圖取代他們兩個在少主心中的位置。”

  “少主。”文若彬回了個頭,向祈然微微躬身道,“我先下去傳令了。”  說完,文若彬向一旁的我我輕輕一笑:“心慧說,心理療法是你教她的,所以,還是要向你說聲謝謝。”說完,他揮了揮手,徑直潇灑地離去。

  白勝衣退後幾步,在那石凳上坐了下來,臉上早沒了剛剛的苦澀和落寞,可有可無地望著我們這邊,依舊笑得妖冶邪魅。

  祈然一個轉身,淡漠地沿著來時的路倏忽而去,一瞬間人竟已在十米開外。  “笨女人,還不快走。”小遲拽住了我冰涼的手,也是一個飛竄逃開,“想被人殺掉嗎?”

  原本熱鬧的石凳周圍此時便空蕩蕩的只余白勝衣一人和滿地飛揚的琴木碎屑,望著早已人影全無的空處,嘴角微微一勾,揚起一抹冰冷嗜血的笑意,喃喃道:“真的因爲步殺就不會殺她了嗎?我倒是……很想試試你的底線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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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7章

  自從那日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祈然,但很明顯地感到暗處有人在跟蹤,或者說,監視著我。除了苦笑還是苦笑,白勝衣那個變態,是打定了主意不會讓我過好日子的。

  屋內又傳來心慧氣急敗壞的聲音:“我都說了不能操之過急,不能操之過急,你怎麽每次都這樣。小念乖,別哭,姐姐抱。”

  接著是文若彬的傻笑,有些尴尬地回道:“我只是覺得很好玩……(我眼前都能浮現心慧氣得要殺人的表情)啊——你看小念她現在對你比對我還親近……”

  不得不佩服這個文若彬,竟然能把脾氣溫順如心慧都氣到抓狂。  說起來,難怪當初會覺得文若彬這個名字耳熟,冰淩四大丞相之一,如果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他的身份,那就真的是遲鈍到無可救藥了。

  不過……這家夥在心慧面前哪有一點四大丞相的樣子,簡直就象一個耍賴的大孩子,整天粘著她不放。不會是……喜歡上心慧了吧?

  咳~這個……應該還是等心慧發現了他的真面目,順其自然比較好吧?

  我轉身走出屋外,順其自然是一回事,當電燈泡又是另一回事。遠遠看到幾個人往這邊走來,我定睛看了個清楚,心中猛地一震,慌忙避開。

  “少夫人,你就別找少主了,現在這個時候,你是見不到他的。”是藍煙的聲音。

  我這段時間,一直盡力地避開所有與祈然相關的女人,一方面是怕被認出來,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我扯出一個苦澀的笑意,又是爲了什麽呢?  “我是他的妻子,憑什麽不能見他?”尹天雪的聲音裏有種被羞辱的怒火,“快告訴我他現在在哪裏?”

  “妻子?”紫萱囂張、無所顧忌的聲音響了起來,“別笑死人了,就連那個醜八怪也不過是替代品,更何況你……”

  “小萱——!”藍煙厲聲打斷她,“不得對少夫人無禮!”

  紫萱不甘地咕哝了幾聲,只聽藍煙用不焦不躁,平靜至近乎冷酷的聲音道:“少夫人,不管您怎麽問,少主的行蹤都不是我們這些下人可以掌握和透露的。皇宮中妃子不能隨意走動的規矩我想您很清楚,少夫人,還請回吧。”

  說完她拉著紫萱徑直離去,完全不管被撂在原地,氣急敗壞的尹天雪三人。  “公主,你……你別傷心了,我們……”翠兒一把扶住氣得渾身發抖,淚流滿面的尹天雪,心疼地道,“他不仁,我們不義,不如我們就配合……”

  “不行!”尹天雪驚慌地打斷她,聲音中都多了幾分顫抖,“我們……我們再多等幾天……”

  走廊上終于完全安靜了下來,我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從暗處走出來。剛剛爲了隱匿行跡,連呼吸都不敢重了半分,幸好現在體內有強大的內力,才沒有被藍煙他們發現。

  沒走幾步,迎面一個人叫著我的名字,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小若,小若,可讓我找著你了。”

  “巧音姐?”我詫異地扶住臉蛋跑的通紅,喘息不止的巧音,好奇地問道,“怎麽了?”

  “少主找你呢。”巧音勉強撫平了氣息,才道,“好象很急,你快過去吧。”  祈然找我?做什麽?難道……是步殺有消息了?

  我心中一驚,急急地道:“好,他現在在哪?我馬上過去!”

  巧音低垂著眼睑,往西面一個隱在密密樹層後的宅子一指道:“就在那,你從這往前直走,然後左拐,會看到一個大門,上面寫著‘雪梨園’,少主就在那裏面。”

  “謝謝巧音姐了。”我心中焦急,也沒仔細去注意她的表情,只勉強扯出個笑容,就往前飛奔而去。

  巧音看著我離去的背影,嘴角一揚,扯出一個憐憫、嘲諷又冰寒無比的笑容。  忽然,她眼前白光一閃,等定下神時,一個白衣勝雪的男子已經站在他面前,臉上掛著極度慵懶性感的笑容。

  “白丞相,”巧音臉上閃過一片紅暈,忙低頭道,“您要我辦的事,奴婢已經都辦好了。”

  白勝衣無謂地點了點頭,走近她身邊,忽地伸手勾住她的腰,在她耳邊吐氣道:“那麽,我要怎麽感謝你呢?”

  巧音面上燒了個通紅,臉貼近了他的胸膛,嗔道:“白丞相就喜歡戲耍奴婢,其實是那個女人自己不自量力,竟然妄圖勾引少主……奴婢不過是……嗚……”

  她的櫻唇忽然被密密吻住,臉上熱潮泛泛,呻吟之聲從她的喉間溢出。她慢慢閉上了眼睛,全心全意享受這期待已久的熱吻。

  忽然,她猛地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盯著前一刻還摟著他的男子。身體因爲失去了支撐之力而緩緩癱軟,嘴角滲出暗紅的血絲……

  “爲……爲什麽……”巧音伸手想抓住那白色的衣擺,但終究……手無力地垂下……圓睜著眼睛,卻生機全無。

  “爲了感謝你啊!”白勝衣嘴角淺笑依舊,從懷中摸出一個瓷瓶挑了一點粉末灑在巧音嘴角,粉末遇血竟開始沸騰、腐蝕蔓延,片晌之後,一股濃烈地焦臭味彌漫在空氣中,地上卻只恐怖地余下一套女子衣衫。白勝衣收起那套衣服,又驅散煙霧,冷酷地自語,“所以,才要給你一個死亡之吻。”

  他抬頭望向剛剛那個少女消失的方向:“雪梨園……”如魔潭般深邃的眼中洶湧出無比殘忍嗜血的神光,淡淡道:“除了步殺,進去的人……殺無赦!那麽,這個步殺托付給你的女人,結局又將如何呢……?”

  “雪梨園,好有詩意的名字。”我皺眉看著眼前緊閉的朱紅色大門,只是抱著僥幸心裏輕輕一推,沒想到那門……竟然吱啞啞地開了……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提起裙擺,往裏面走去。

  一進大門,一股清新的空氣迎面撲來,馥郁而不濃烈的花香、自然原始的生命力、清澈無雜的水的味道如交融般混合在一起,刺激了我全身每個細胞,只覺連日來的憂慮、煩惱和疲倦都被瞬間驅散了個乾淨。

  我輕閉上眼,狠狠吸了幾口新鮮空氣,複又睜開,不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好美啊!”我走前了幾步,不斷轉著圈環視四周。宅子的中央是一個很大的湖,湖面藍光蕩漾,微波粼粼,映著春日的陽光和藍天,當真是美綸美煥。

  湖的兩旁種滿了柳樹,春日正是柳樹發芽的日子,細細的柳條綴著點點嫩芽,在仍有些微涼的風中輕輕拂擺,雖不似夏天那麽綠柳成蔭,卻格外地生機盎然。

  一陣淡淡的熟悉的花香侵入鼻尖,我放眼看去,只見湖的四周成片地種著許多杏樹,杏花在風中輕輕飛揚,欲墜非墜,卻擋不住撲鼻花香,夾雜著湖中氤氲的水氣灑灑彌漫……

  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我渾身猛地一顫,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來……

  淚有點鹹有點甜  你的胸膛吻著我的側臉  回頭看踏過的雪  慢慢融化成草原  而我就像你沒有一秒曾後悔

  “你不覺得能在這大自然中臨湖而居是件很美妙的事情嗎?”

  “湖的兩旁要種滿柳樹,對了,就象昌平鎮上那個宅第一樣,楊柳扶岸。再在四周種上幾株杏花,嘿嘿,雖然有些取巧,可不真真應和了僧志南的詩:‘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我一步步往那幢遠沒有外面皇宮富麗堂皇的普通宅子走去,每一步,每一步,都仿佛要用盡我一身的精力,一身的勇氣……

  我站在宅子外面看著那湖……又擡頭望向宅子的大門上,用隸書寫的——“無遊”二字,明明那麽蒼勁有力的字體,我卻能看到滴著血的傷悲,絲絲扣扣……

  久遠的記憶仿佛是上輩子的,卻忽然在這一世蘇醒,衝擊著我的眼睛,我的心……

  “房屋就蓋在這裏。先旨聲明我可不要草屋,一吹就倒了。”

  “也不要太大,象你那個叫啥啥的宅子,就我們三個人住,也太空曠了,倒是比較適合鬧鬼,半夜醒來沒准自己先把自己嚇死。我們只求漂亮結實爲上。”  我轉過身,一步步踏進那宅子。宅子真的很簡單,只有三間房,房門外都掛著燈籠。當冰良的手觸上那盞寫著“水冰依”三個字的燈籠時,我的眼淚終于抑制不住噴薄而出……

  滿滿溢溢的是感動,是悔恨,是荒涼,點點滴滴,侵蝕著我本就混沌的靈魂和心。

  我輕輕推開了門,沒有撲面的灰塵,沒有潮濕的黴味,只有清淡憂傷的花香夾雜著木質的書香,無法阻止地……一點點滲入我全身……

  愛那麽綿那麽粘  管命運設定要誰離別  海岸線越讓人流連  總是美得越蜿蜒  我們太倔強  連天都不忍再反對

  “我的房間一定要有個大窗戶,面對著湖,朝南的。屋裏的東西不要多,有桌有椅有床就好。床頭最好有燈和書架,無聊了就翻來看。”

  “當然,還有樣東西不能少,就是試衣鏡。試衣鏡懂不?就是很大很長那種,能照出整個人的……”

  我只手緊緊地捂住顫抖的雙唇,迷蒙的水霧中,梨花的花瓣,一片片如落雨般,飄進房中,落在我身上……

  “恩,窗前種什麽呢?我想想,對了,種梨樹。‘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哈,多浪漫的意境啊!”

  眼淚仿佛要將我全身的水分都流盡般洶湧磅礴地不斷落下。滾燙的液體灼傷了我的手,我的唇,我的心……

  我怎麽可以,這麽殘忍?

  我怎麽可以……讓祈然抱著如此悲傷絕望的心情,建造這所雪梨園呢?

  “誰讓你進來的?”冰冷仿如利劍的聲音,夾雜著千鈞的殺意在我背後響起。

  我渾身猛地一震,緩緩轉過身來。

  深情一眼摯愛萬年  幾度輪回戀戀不滅  把歲月鋪成紅毯  見證我們的極限  心疼一句珍藏萬年  誓言就該比永遠更遠  要不是滄海桑田  真愛怎麽會浮現

  祈然臉上沒有帶面具,身上的衣服沾了很多泥土和草屑,手上還拿著裝花籽草種的空布袋。絕世的容顔,颀長的身形,風神俊秀,仿佛初見時那般,伫立在我面前……

  “進到這裏的人,殺無赦……”他輕輕放下手中的布袋,左手摸上腰間,冷酷無情地開口,“就算是你……也不例外!”

  只是,當時的溫柔,當時的溫暖,竟如隔世般的夢幻般,被他渾身的森寒和冰冷,驅散了個乾淨。

  “祈然……”我唇動了動,眼淚的苦澀點點滲進舌間。對不起,讓你那麽難過,讓你那麽絕望,我……,“我……”

  “唰——”我的話沒能說出口,只覺寒光在眼前一閃,冰冷的殺氣已經籠罩了全身。  祈然抽出腰間的長劍,沒有半分遲疑地向著我急襲而來。

  “祈然——!”我大聲地叫他。速度太快了,抽出絕絲也好,閃避也好,都來不及……他是真的真的想殺了我,在這個爲水冰依而建的房中,親手殺了我……

  好冷,好痛——我被一股強勁地力道掼倒在地上,垂下的眼睑能瞥見那把閃著寒光的劍已經沒入我體內,卻不是心臟。

  我困難地扯出一個笑容,祈然他……終究還是偏離了方向……

  劍尖閃著寒光,卻不沾半滴血地直指著我,祈然的臉上有片刻的怔忪,卻馬上被無邊的絕望和恐懼所替代。

  他望著我,絕世的容顔慘白冰冷,又仿佛根本不是在看著我,一字一句荒涼地、不帶感情地說:“就算死,也要讓你滾出這房間再死……”

  他明明面無表情,他明明那麽決絕殘忍,我卻仿佛看到他的心在滴血,在哭泣……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心底深處我其實……是在渴望的,渴望他能認出我來,渴望他告訴我,他並沒有娶妻……

  可是,這一刻,我才知道,我有多自私!讓祈然親眼看著我死去,讓祈然一個人背負著我們當年的憧憬和快樂,孤獨地思念,無止境的悲傷……

  一次次在這裏懷念,又一次次在這裏絕望……甚至連步殺也離他而去……

  “祈然……”  對不起,真正沈迷于過去,無法自拔的人不是你,是我!  如果,早在墜崖醒來的那一刻就回去找你;如果,早在相遇的那一刻就告訴你,我還活著,請你不要這麽絕望;如果……

  “我沒有……”聲音忽然被冰凍在那一刻,我驚惶地發現,聲帶隨著顫抖的身體被凍僵,剛剛沒入長劍的傷口已泛出殷紅的霜花。

  無法動彈,無法說話,甚至……無法好好呼吸!

  老天,請你不要在這個時候,跟我開如此大的玩笑!我想告訴祈然,我是水冰依;我想告訴他,我沒有死;我想告訴他,求求你不要再這麽悲傷和絕望……

  可是,唇凍地發冷發紫,任憑我再怎麽努力,也無法從中吐出一句話。  聲帶仿佛被扯斷了一般,除了無聲,還是無聲。

  祈然一把將我從地上拖起來,我全身冰冷麻木,甚至除了心口,根本感覺不到疼痛。淚水,被凝結在體內,我想要呼喊,想要阻止,想要緊緊抱著他哭泣……都只是妄想……

  可是,祈然沒有再看我一眼,仿佛在害怕自己的遲疑和後悔。如拖著破布般,拽著我,倏忽之間穿出宅子,躍到雪梨園的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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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3:02:17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8章

  祈然沒有再看我一眼,仿佛在害怕自己的遲疑和後悔。如拖著破布般,拽著我,倏忽之間穿出宅子,躍到雪梨園的大門外。

  身體被猛地橫掼了出去,我擡起淚濕的臉,全身瑟瑟發抖,緊緊盯著祈然。無聲,卻還是不願錯過一分一秒地,緊盯著他絕世的容顔。

  祈然握劍的手猛地一顫,差點脫手落地。他狠狠別開眼,忽然大聲喝道:“來人!”

  片刻之後,十幾個身穿黑衣的男子仿佛憑空而現般,圍在我們周圍。領頭的那個,正是當初帶走無夜的清秀男子,只聽他躬身道:“少主有何吩咐?”

  祈然取出懷中的面具戴上,冷冷道:“誰讓她進雪梨園的?”

  男子渾身一震,雙眉蹙起,低頭道:“屬下不知。可能是誤闖……”

  祈然眼中精芒電閃,出口的話卻冷酷異常:“先將她關進牢裏。”  “是!”那男子一手架起我,一手輕輕一揮,除了兩個領路的黑衣男子,其余又繼續隱回暗中。雪梨園外又回複寂靜,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

  “莫言。”祈然頓了頓,才繼續道,“事情沒查清楚前,別讓她死了……或逃了……”

  莫言點了點頭,伸手在我結霜的傷口周圍點了兩指,跟著那兩個黑衣男子往西而去。

  “你還是第一個闖進雪梨園而沒被少主殺掉的人。”莫言扶著我靜靜走了半晌,忽然開口。

  我全身的血液還在凝結中,流動緩慢,根本沒法正常開口講話,連想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都做不到。

  “被少主的‘寒血劍’傷了難免會凍傷經脈,你試著運轉一下真氣,衝擊心脈,讓血液活絡起來。否則,很容易寒氣入體,輕則殘廢,重則身亡。”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開始依言把沈在丹田的真氣運轉十二周天,一時間真氣在體內潺潺流動,我忘了身處何方,直到莫言在我耳邊輕輕說了一句:“到了。”

  我猛然睜開眼,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在地牢裏面,潮濕、另人作嘔的黴味和臭氣撲鼻而來。我渾身打了個抖,輕聲賭咒道:“這是什麽鬼地方?”

  話一出口才發現,原本凍僵的身體竟已經勉強可以動了,聲帶也恢複了正常,只是渾身仍冷的厲害,顫抖個不停。

  傷口更是比剛剛麻木時痛了十幾倍,連帶著我只覺額頭都滾燙發熱,幾欲炸裂。

  莫言小心扶著我靠牆坐了下來,輕聲道:“你自己小心點吧,在這牢中可沒什麽人會關照你。我先回去向少主覆命了。”

  我感激地朝他笑笑,見他彎身退了出去,才將頭靠上牆壁,閉目休息。

  身體……好難過……這好象是我第二次坐牢了吧?上次,是在衛聆風的宮中,不過馬上被放了出去,還是皇帝親自來接的,想想,真是好笑……

  身體好冷,頭卻熱得發燙,全身……都難受的要命。這一次,不會就這麽病死在牢中了吧?那也死得太窩囊,太無聊了。

  意識開始漸漸迷離,我身體無力地靠著牆緩緩癱軟,蜷縮著不住顫抖,然後沈沈昏迷……

  祈然站在原地望著大門敞開的雪梨園良久,天色慢慢暗沈了下來,他卻依然一動不動。

  直到,夕陽西下,如冰依死的那天一般,連最後一點余輝也離他遠去……他嘴角微揚,扯出一個比哭泣更悲涼的笑容,關上門,緩緩轉身,往熙攘的皇宮走去……

  忽然,他的腳步一頓,颀長的身形微微一彎,已經將地上的東西揀了起來。黑色的……手鏈,是剛剛那個人掉的嗎?似乎……有些眼熟呢!

  他將手鏈拽在手裏,一步步往回走,腦中竟出乎意料地沒有一片空白死寂,反而不斷閃過那雙流淚的眼睛……

  那眼中似乎有耀眼的光芒在閃爍,一如那滴滴落下的淚珠,刺得他本該麻木的心陣陣生疼。可是他卻看不清那光芒中夾雜地是怎樣的眼神,怎樣的感情……  究竟是看不清,還是不想去看,不敢去看呢?其實……都沒有分別。

  第一次看到水蓮月的時候,他何曾沒有希冀過?即便冰依是父皇派來的,即便冰依一直在欺騙他……都沒有關系,只要她還活著……活著就好!

  可是只消一眼,他就知道,那個有著一副一模一樣軀殼的女子,不是冰依。  也是從那一刻開始,他終于知道,水冰依死了!那個在他生命中劃下永世印痕的女子,被木離風一刀貫穿身體,掉入血池,就這麽清晰徹骨地死在他面前,永遠不可能複活……

  祈然推門走進自己空蕩蕩,如死般寂靜的房中,手中的黑色手鏈被隨便地擱在桌上。

  桌上,放著早已失去熱氣的飯菜。當初,是他自己下令,晚飯在規定時刻擺在他房中,不許特別叫他的吧?當初,也是他自己下令,誰都不許醫治他胃病的吧?

  可是這幾日,他爲什麽會時時懷念起那碗苦得令人作嘔的湯藥和那碗淡而無味的白粥呢?

  祈然端起飯菜,正要將它倒入桶中,忽地眼光在那隨意瞥過的黑色手鏈上,猛然一頓。

  他取過手鏈,借著燈光看到,手鏈的裏層用白色絲線很是粗糙地繡了一個“依”字。

  他的心口猛地跳了一下,忽然擡手看向自己手腕上的淺藍色絨狀物,上面同樣很歪七扭八的繡了個“然”字。步說,是紀念品。紀念……什麽?

  如果是步送的,爲什麽繡的是“然”字,而不是……“祈”字。

  那個女孩說,這叫護腕,她還很小心地爲他套上,很熟練地解釋這個,連他也沒見過的……護腕的用途。

  心口有什麽在雀躍生疼,他猛地站起身來,在房中如無頭蒼蠅般走動。不是他不想停下來,而是……而是……一停下來,他就無法遏制自己腦中翻騰出那個匪夷所思的想法。

  “峥——”突如其來的琴音把他嚇了一跳,他晶瑩修長的手指撫上剛剛不小心按到的琴弦,仿佛無意識地輕輕撥動……

  琴音傾瀉而出的時候,連他自己都被嚇了一跳。他彈的,竟是那女孩幾日前在石凳邊彈奏的曲子。手指輕撥,腦中恍惚間回憶起她當日所唱,歌聲輕輕地、無聲地溢出他唇齒:

  我看見天空很藍  就象你在我身邊的溫暖  生命有太多遺憾  人越成長越覺得孤單  我很想……飛,多遠都不會累  才明白愛的越深  心就會越痛  我只想飛,在我的天空飛  我知道你會在我身邊……

  “嘣——”琴弦猛地斷裂,祈然瞪大了眼睛,晶瑩的手指上滲出血絲,不住顫抖。

  爲什麽……爲什麽她彈奏的這首歌,會剛剛好和冰依“手機”中的樂聲銜接起來?而且……實在太吻合了。

  竟然……完好的,連一點破綻也沒有,就好象……就好象,本來便是出自同一首曲子!

  腦中,忽地閃現那日步殺欲言又止,幾欲發狂的痛苦眼神。

  他說:“祈,你若再這麽沈迷于過去,封閉你的心、你的眼睛,終有一天……會後悔!”

  他說,你終有一天會後悔。

  “莫言——!”祈然腳步有些慌亂地衝出屋外,大聲叫道。

  黑暗中只覺人影一閃,莫言已經躬身站在他面前,垂首道:“少主,請問有何吩咐?”

  “她在哪?”祈然攥緊了拳頭,盡量平複語調。

  希望越大,絕望……來臨的時候,就會越毀天滅地。這一點,他比誰……都來得清楚。所以,不要抱希望,千萬……不要抱希望……

  “什麽?”莫言有一瞬間的愣怔,愕然擡起頭來看著這個,不知爲何,與平日很是不同的少主。但偏偏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裏不同。

  祈然掠過他身邊,淡淡道:“她被關在哪,帶我去。”

  “是!”莫言心中一震,忙低了頭,走前帶路。

  莫言不悅地看向那些因爲祈然出現而震呆了的監獄官和獄卒,又望了望四處惡劣的環境,不由有些擔憂地回頭道:“少主,這裏比較亂,你小心點。”

  祈然的臉上無波無瀾,平靜而淡漠地點了點頭,仿佛根本沒有感覺到這裏潮濕的黴味和令人作嘔的屍氣。

  莫言在一間普通的牢房前停了下來,隔著木門,向裏面蜷縮著的少女喊道:“小若姑娘,請過來一下,少主要見你。”

  牢中的少女依舊蜷縮地躺著,一動不動。莫言皺眉又叫了幾聲,卻還是沒有半點回應。

  他忽然想起,那少女剛剛就一副很虛弱的樣子,面頰還泛起病態的潮紅,難道……心中一動的瞬間,只覺眼前人影一閃。

  他愕然擡頭,發現少主竟隨意扯下門鎖,,猛地推門,鑽入牢中。他一驚,忙跟著鑽了進去。

  祈然靜靜地站在蜷縮昏睡的少女跟前,竟沒有膽量再上前一步。他的眼中靜默無波,他的面容冰冷淡漠,可是他的心裏,卻如翻江倒海般,不斷洶湧滌蕩。  少女的面容被散亂的髮絲遮住,看不清楚,纖弱地身軀輕輕蜷縮著不斷顫抖。每一下,每一下,都仿佛有一根根蒺藜拉過他心口,發出刺耳的聲音。

  莫言快步掠過祈然扶起那少女,摸了摸額頭,只覺熱得燙手。他心中一驚,忙將她打橫抱了起來,走到祈然面前,皺眉道:“少主,看來她病得不……”  莫言渾身猛地一震,他從來沒看過少主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表情,盯著她懷中的少女,仿佛傾盡全力也無法置信,又仿佛在看著流失又複蘇的生命,瘋狂地要將自己和她一起燃盡、融化一般……

  他緩緩低下頭,懷中的少女,渾身狼狽顫抖,面頰潮紅,額頭滲出晶瑩的汗珠,可是神情卻異乎尋常地……仿如死寂般沈靜安然……

  祈然緩緩地伸出顫抖的雙手,接過莫言懷中的少女,白皙的手映著她如火焰般灼燒的臉龐,卻是同一陣顫抖,同一陣劇痛……

  在他懷中的少女,仿佛感受到了什麽,忽然輕輕一動,往他懷裏靠了靠,燒得殷紅的唇角微微一揚,露出一個輕淺的笑容。

  那笑容,純淨如透徹水晶,清淡如風中百合,卻璀璨如日暮霞光,仿佛要燃盡少女一生的美麗,永世的光華……

  “冰依……”祈然右手緊緊收住,無聲地呢喃,顫抖冰涼的手指緩緩撫上她灼燒般火熱的面頰,恐懼象一團吞噬的火焰在他心裏竄行蔓延,仿佛……不毀滅他的靈魂,他的心就誓不罷休!

  “砰——”地牢中仿佛要坍塌般重重震蕩,土雨在每一寸地方紛紛落下,帶著無邊的恐懼、思念和執著,讓牢中所有的人都能感受到,這一刻,彌漫在這潮濕地底的,仿佛要毀天滅地的深刻感情。

  祈然緊緊抱著懷中的少女,發瘋般地往外面衝去。是人,是牆,是門,凡是擋在他面前的,統統被他一掌震開,癱落……

  這一刻,他的腦中什麽也沒有,他不知道閃避,不知道壓抑,不知道思考,甚至……不知道悔恨。

  這一刻,他的腦中、心中,甚至全身每一個細胞又都塞得滿滿溢溢,漲到麻木生痛。他只知道一件事,冰依——不能死!誰都不能……再將冰依從他身邊奪走……

  誰都不能!他發誓,就算死神——也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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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3:02:49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9章 掙紮

  這裏……是哪裏?又是誰……在我耳邊不斷呼喚?

  我在層層迷霧中,忽行忽走,忽飄忽留,一重又一重,我將迷霧撥開,看著眼前一幕幕熟悉到極點又仿如隔世的畫面,感同身受……

  “芸芸,你說,要是讓你的女兒親眼看著你受辱死去,又放她活下去,該有……多好玩?”

  我如同小雞般被拎在空中,瞪大了眼看著那個男人,那個……我看不清臉的男人一層層撕掉媽媽的衣服,一巴掌一巴掌打地她雙頰紅腫,血絲橫流……  我大聲地尖叫,用盡全力踢打、撕咬!可是……除了慢慢在我眼前流失的,如白蓮般的美麗,就只剩下無邊的恐懼和絕望。

  媽媽最後流著血,卻沒有流淚。她的眼神悲傷而溫柔,輕輕地對我說:“冰兒,對不起。媽媽拋下你,卻還要你承受這樣的痛苦。而這個痛苦,除了你自己,沒有任何人能夠幫你克服……對不起……”

  我聽不懂,聽不懂媽媽在說什麽,我只知道,她閉上了眼睛,然後再也不醒來……

  [冰依……冰依……]誰,是誰不斷在我耳邊呼喚?

  “老大,我從來沒見過象他們兩個這麽好的苗子。尤其這小子,只要經我訓練,一定能成爲暗黑一條街的第一殺手。”

  “冰兒別怕,哥哥一定會成爲最出色的殺手保護你。”

  “這個女孩,精神受到過極度的刺激,一進入夢境就會發狂。如果再這麽下去,恐怕……會因爲過度疲勞而死去。”

  “冰燁,你真的下定決心了嗎?如果用催眠的方法抽掉你妹妹的夢,的確能讓她正常入眠。可是,她也從此不會再做夢,即便做了夢也永遠記不起來。”  “但這些都不是最嚴重的,你要知道,在我們黑暗一條街生存的人,隨時隨地都會受傷昏迷,每一次醒來除了靠醫術,更要靠個人頑強的毅力。”

  “可是冰依這種情況,一旦無夢,意志力不是薄弱,而是……完全失去。若真的受了重傷,到時能不能醒來……就真的只能看造化了。”

  [冰依……不許死……]是誰……在用那麽悲涼的聲音說話……遙遠的象在天邊,又清晰的象在身旁……

  “你一定要救活她!一定要救活她,聽到沒有?!”

  “冰燁少爺……不……不是我們不想救小姐!可……可是,小姐的血型……孟買型血在千萬人裏面也只能找到一個,如今……這麽緊急的時刻……”  “那還不輸我的血?!再遲就來不及了!”

  “可是少爺,你……你流了那麽多血,又傷的這麽重,如果抽掉大量血……”  “我叫你輸聽到了沒有?就算抽幹了也沒關系,如果冰兒死了……”

  “我不允許!”一個威嚴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比起這個沒用的丫頭,你對我來說更重要!”

  “你可以不讓我救冰兒!”哥哥冷冷地看著那個男人,明明只有十六歲,卻仿佛經曆了百年的滄桑一般,“只要將來……你不會後悔!”

  “老陳!”良久的沈默後,那男人終于狼狽倉皇地開口,“盡力保住兩個人!”

  [冰依……如果你死了……如果你這麽討厭我……和這個世界……]到底是誰?求求你……不要這麽絕望地喊我名字!

  在那間日日關起我們殘酷訓練的小屋中,一個戴著金絲眼鏡、溫文秀氣的男子,站在金燦燦的陽光下,對著渾身傷痕、血腥肮髒的我們伸出寬大溫暖的手:“我是你們憑空冒出來的舅舅,因爲直到五天前我才知道姐姐有你們這兩個孩子。”

  “我現在的經濟條件不是很闊綽,但有一群極有勢力又講義氣的兄弟。我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成爲大富翁。而且,我還能燒一手好菜。如果,這些背景條件還夠吸引你們的話,就跟著我走吧。”

  “如果……你能讓冰兒永遠不用殺人,如果……你能盡力讓我們幸福,我們……就跟你走。”

  “好,成交!條件是……你們要叫我爸爸。我才28歲,就有一個17歲的俊俏兒子和一個11歲的漂亮女兒,說出去肯定羨慕死他們……”

  “爸爸。”哥哥叫了一聲。

  我跟著叫道:“爸爸。”

  下巴脫落的聲音:“不是吧,我開開玩笑的……看你們兩個都不知道什麽是笑,我逗個樂子而已……天哪,我才28歲,被人知道有了個17歲的兒子和11歲的女兒,還怎麽活啊?有哪個姑娘肯跟我拍拖……”

  [冰依……我就把這個世界和我自己……一起毀滅……]爲什麽那麽深沈的傷悲會紮進我心裏,爲什麽那一聲聲的呼喚會讓我的心跟著哭泣?

  “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再殺人的嗎?你不是說過要過普通的生活嗎?”

  “是這個人殺死了媽媽。”哥哥倔強地看著與他一般高的爸爸,冷冷地說。  “那你可以叫警察啊!至不濟也應該告訴我一聲,你才18歲,卻可以連眼睛也不眨的殺掉一個人!你到底有沒有當我是你的爸爸?”

  “我只知道,我看見他,就想讓他死——!”

  “你……”

  “冰兒!你幹什麽?!”爸爸和哥哥同時震驚地回頭看著我。

  我的袖口滑出一把薄如蟬翼的匕首,一刀又一刀戳在那具已經了無生機的屍體上。鮮血濺到我臉上、衣服上,我一無所覺,只是平靜地抱怨:“哥哥,你爲什麽不讓冰兒刺他最後一刀呢?雖然冰兒沒殺過人,也不喜歡殺人,可是這個人……冰兒好想殺!”

  “啪——”我被爸爸狠狠一巴掌甩在地上,嘴角慢慢滲出血絲。

  “你——冰兒,你才12歲,是12歲,不是22歲!你不是一直在做心理治療的嗎?你不是……答應過……要努力過普通人的生活的嗎?可你現在在做什麽?你看看你現在的表情象什麽?!”

  “你們兩個滾——全都給我滾!!”

  [冰依……冰依……冰依……]心口好痛,是誰?是誰……都沒關系。我不想他再用這麽悲傷的聲音叫我,我真的好想告訴他,請你不要這麽難過,我——不死……

  “哥哥,我們已經出來一個禮拜了。我想爸爸了……”

  哥哥抱起我,將我的頭靠在他肩頭:“爸爸已經把我們趕出來了。不,我們……沒有爸爸了。”

  “可是,我明明看到爸爸的眼睛在說:你們不要走!真的。”

  “冰兒。”哥哥抱緊了我,輕聲道,“我們真的可以過普通人的生活嗎?”  我牽著哥哥的手,走進那幢熟悉的房子。房子裏空蕩蕩的,鋪滿了灰塵。我們兩個找了好久,好久,終于在一張被酒瓶淹沒的沙發中找到了爸爸。

  他好看的金絲眼鏡碎了半塊,耷拉在臉上。頭髮散亂,胡渣叢生,滿身都是又濃又臭的酒味。他明明閉著眼,一句話也沒說,可是滿屋子都好象回蕩著他哭泣的聲音。

  我好寂寞,我好寂寞,我好……寂寞……

  “爸爸!爸爸!”我不斷地搖他,喊他,又是哭又是叫,“冰兒不殺人了,冰兒做普通人,爸爸別不要哥哥和冰兒!”

  爸爸緩緩地睜開眼,看到我和哥哥的時候滿臉的難以置信。他的眼眶慢慢泛紅,半晌才吐出一句:“你們這兩個沒良心的小鬼,枉爸爸我供你們穿供你們住,還每天親自燒飯給你們吃……沒想到走的時候連眼也不眨一下!告訴你們,等我哪天發達了,你們後悔都來不及!”

  “爸爸……”哥哥輕輕叫了一聲,打斷他的話。

  爸爸渾身一震,忽然伸過手來緊緊摟住我們,哽著聲賭咒道:“回來就好!否則,我死在這裏,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

  [冰依……]

  血……好多血……是誰流的血……那麽多的猩紅,鋪天蓋地般,不!不要過來!

  [冰依!醒過來!一定要醒過來!]

  細雨飄 清風搖 憑藉癡心般情長  浩雪落 黃河濁 任由他絕情心傷  ……

  [冰依!你不是說要我幸福的嗎?你告訴我,你死了……要我怎麽幸福?怎麽幸福?!]

  祈然——!是祈然!

  一直在呼喚我的,不是別人!是祈然!

  他說什麽?他說……讓我別死!讓我……別離開!

  不!我好不容易……不想死,更不想離開!我想留在你身邊,我想抱著你爲這一年的傷痛哭泣,我想親口跟你說……對不起,讓你難過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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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10章 情蠱

  “少主,這些就是調查的結果。”文若彬把手上一疊寫得密密麻麻的紙隨手拋給祈然,涼涼地笑道,“這個琴甯皇后還真不簡單,打傷鑰國太子傅君漠,竟還能從他手中帶走心洛;治愈幾乎稱爲絕症的“痘瘡”;在封后大典上大談兵法、嘲笑群雄,嘿嘿!果然是個有趣的人。”

  祈然一目十行地快速瀏覽完資料,薄薄的唇緊抿,表情在面具籠罩下看不清楚,惟有幽幽的藍光在黑夜暗淡炷火地映照下,格外醒目。

  “看得出來,祁王對她非常寵幸。從他攻下汀國的速度,就知道他早有了周密的部署,根本無須通過聯姻,可他還是堅持娶了藍瑩若。”

  “放過傅君漠、推遲婚期、在封后大典上的縱容,對一個皇帝來說,哪個不是做到了極限。最誇張的是,他竟然肯讓步殺貼身跟在她身……少主……你沒事吧?”

  祈然扶著案沿坐下來,淡漠地搖了搖頭,唇色卻是慘白沒有一絲血色。  文若彬收起了臉上的淺笑,蹙眉道:“祈然,不是我說你,就算真的要救活小若也不至于如此拼命啊!是!你是神仙,可是整整五天不吃不喝不睡,就算是神仙也會飛升吧?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簡直比她還憔悴……”

  “她是怎麽出的宮,查不出來嗎?”祈然對他的話恍若未聞,淡淡道。

  文若彬無奈地聳了聳肩:“祁王從頭至尾都沒有張揚,甚至連追捕的消息也沒有正式發布。若非她現在就在這裏,我還真猜不到竟然有人會頂著一國皇后的名號四處亂逛。”

  “不過祈然,這些……你等步殺回來再問,不就一清二楚了嗎?”

  祈然抓著紙的手微微一緊,捏地皺起,半晌才道:“我不想再等了,也絕對不會……再被動……”

  “祈然,小若的身份……我也不想問你。可是,你真的想清楚了嗎?”文若彬直直凝視著祈然的臉,雙目精芒電閃,“你真的……不介意她已嫁人的事實?”

  祈然猛地站起身來,往外走去,忽地回過頭來道:“我很清楚……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麽。”

  文若彬在原地楞了許久,直到祈然的背影消失在他注視中,才緩過神來。嘴角不由扯出一個苦澀又無奈地笑容:“拜托你……說這種話的時候,別露出一副想殺人的表情啊!”

  “唉!小若啊小若,我也希望你快點醒過來,免得少主發狂,也免得……那個傻丫頭整日失魂落魄,傷心流淚……”

  祈然走了一路,忽然腳步一頓,片刻之後,一個人影憑空落下,躬身道:“少主,您要的東西已經找到了。”

  祈然淡淡點了點頭,接過他手中的東西,揮了揮手,便繼續往前而去。

  門“吱啞”一下推了開來,祈然緩步踏進屋內,藍眸不帶一絲溫度地落在早已感應到他出現,正含笑望著他的白衣男子身上。

  祈然在那男子的對面坐了下來,目光淡淡掃過他,冷聲道:“是你騙她進雪梨園的?”

  白勝衣笑而不答,順手抓過一旁的茶壺和茶杯,沏了一杯,興致盎然地道:“然,這是你以前最愛喝的‘雪香玉草’,今日剛剛遣人送來的……”

  白勝衣的話終于在祈然冰冷的注視中嘎然而止,嘴角揚起一抹妖冶的冷笑道:“你不是說過進雪梨園的人殺無赦嗎?你不是除了步殺對任何人的性命都漠不關心嗎?你不是……從那女人死了以後就不再爲人醫治的嗎?”

  “不只沒殺她,還發了瘋一般把她從牢裏帶出來,沒日沒夜的照顧她。”白勝衣的眼中慢慢凝聚出刻骨的嫉恨和殺意,一字一頓道,“這個人……到底是誰?”

  “你想知道?”祈然慢慢收回落在雪香玉草上的目光望向他,戴著面具的臉上露出一個極度冰冷和決絕的笑容,晶瑩修長的手指忽地向著白勝衣急襲而去……

  白勝衣慘白著臉爬起身來,看著一臉淡漠,長身而立的祈然,蹙眉道:“你剛剛種入我體內的是什麽?”

  祈然冷冷看了他一眼,轉身朝外面走去。

  “然,你等一下……啊——”白勝衣猛地抓抓胸口,癱軟在地,臉色愈加慘白青敗,額頭冷汗直冒。他忽地駭然道,“情蠱?!”

  祈然停下腳步回頭無動于衷地看著他,冷冷道:“白勝衣,你還記得當日要求跟著我時,說過什麽話嗎?”

  白勝衣喘息了良久,臉上終于漸漸恢複了血色。他勉強爬起身來,卻不敢擡頭,苦笑道:“無條件追隨少主,不做……妄想,永不背叛!”

  “當年,你用情蠱逼死雪兒的時候,我就清楚告訴過你,我不會歧視你的感情,不會報復,卻也永遠不會回應。現在,我要收回那句話。”

  空氣中忽然有漫天的殺氣膨脹開來,如有實質,壓得白勝衣渾身顫抖,無法喘息!

  “如果你敢再打她和步殺的主意,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也最好時刻記著,你的體內……種有情蠱!”

  白勝衣捂著仍在劇痛的胸口,面容猙獰扭曲,忽地大笑了起來,癫狂一般地吼道:“她早已是別人的妻子,是皇后,你究竟還在執著些什麽?”

  祈然雙目一凝,語調是極力壓抑的冰冷:“我的事,不用你來提醒!”

  “如果她嫁的人……”白勝衣嘴角忽地溢出點點血絲,臉上的笑容卻越加詭秘妖豔,聲音悠然而顫抖地道,“衛聆風,就是你的大哥——蕭祈軒呢?……”  頭好痛啊……胸口也痛……全身都好不舒服。我好累,不想醒過來,也不想面對那麽多的苦痛傷悲,可是……

  我勉力睜開眼,光線猛地刺入久歷黑暗的眸中,幹澀疼痛不已。我條件反射地閉上,複又睜開,當終于恢複視力的時候,忍不住被眼前的景象猛然嚇了一跳。  “小姐!!你醒了?!”那個把我嚇了一大跳,雙眼腫得跟核桃似的女孩一把撲過來抱住我,大哭道,“小姐,你終于醒了。嗚……嚇死我了!”

  “心……心慧?”我虛弱地叫了一聲,傷口因爲被牽扯到而撕裂般劇痛,我忍不住緊緊皺起了眉頭,呻吟出聲。

  心慧慌忙放開我,緊張地問:“小姐,對不起,你……你沒事吧?”

  我扯出一個安慰地笑容,問道:“我睡了幾天?”

  心慧一邊小心地讓我躺平穩,蓋好被子,一邊擦掉眼淚,哽聲道:“整整六天了,比上次在河裏救起來時還久。小姐,我多怕你會醒不過來……”

  六天?這麽久了嗎?奇怪……我原來明明躺在牢裏,怎麽如今醒來,竟睡在錦床上了呢?

  “小姐,你和少主什麽關系啊?”心慧放下心事,雖然眼睛還是紅腫,臉上卻開始掛起了輕松的笑容,竟一副調侃我的口氣。

  “你都不知道,那天少主像發了瘋一樣把你從牢裏抱出來。地牢都差點被震塌了,還驚動了整個皇宮的人。”

  “不過少主的醫術好高超啊,我從來沒見人施針的速度能快到那種程度,我們旁觀的人根本看不清楚。小姐,他的醫術好象比你還厲害耶!”

  “這幾日你昏迷,少主也是沒日沒夜地照顧你,不吃不喝不睡……”  “你說什麽?!”我猛地撐起身子,卻因爲劇痛又頹然倒了下去,咬牙切齒道,“你說他不吃不喝不睡?!”這個混蛋,又想把自己的胃搞壞嗎?

  胸口……好痛,爲什麽都六天了傷口還沒愈合,而且痛得越加厲害,不是……有小銀在嗎?

  心慧說,祈然發了瘋似的把我從牢裏抱出來。他不會……已經知道我是水冰依了吧?

  屋外,忽然傳來慌亂的腳步聲,門“砰——”地一下被撞了開來,祈然的身形有些不穩,跌撞地衝進屋裏,衝到床邊,放下手中的東西。

  他的臉上盡管帶著面具,卻還是看得出來整整瘦了一圈,清癯的厲害。唇上沒有什麽血色,下巴冒出淩亂的胡渣,身體更是搖搖晃晃,虛弱地仿佛下一秒就會跌倒。

  他看著我,一分一秒也不肯挪開,那麽深刻的感情,那麽狂喜的注視,仿佛只怕我下一秒就會消失一般。

  我的眼眶慢慢濕潤,無聲地吐出兩個字:“祈然。”

  那兩個字,卻恍惚間突破了感情中所有的臨界點……祈然猛地俯下身把我抱在懷裏,緊緊抱住,仿佛永生永世都不會再放開。

  我痛的龇牙咧嘴,卻忍不住在祈然懷裏微笑。

  這樣的場景,好熟悉……當初,也是如此。明明一身傷痛,被他抱在懷裏,卻仿佛能看見幸福的模樣,象長著翅膀的天使,在我頭頂盤旋。

  當時,我用哭地沙啞的聲音,對他說:“我們還是朋友,對嗎?”

  如今,我使盡全力伸出虛弱的雙手,緊緊回抱住他,一字一句,在他懷中一遍遍無聲地呢喃:“我們……再也不分開。”

  (PS:請參見第一卷中第11章 朋友)

  當祈然終于放開我的時候,我已經痛地只剩下喘息的力氣了。好痛,到底那把寒血劍是什麽神兵利器,傷口竟然恐怖地會結冰,如今還痛得我幾欲暈厥。爲什麽不讓小銀早早舔醫好呢?

  “被寒血劍傷到的人,體內會留有寒氣,在寒氣沒有清除乾淨以前不只不能讓傷口愈合,還要人爲地撕裂傷口……”祈然摘下面具,扶著我坐起來,從後面輕輕環住我,聲音輕柔卻顫抖,顯是用盡全力才能壓抑住無邊悔恨的洩露,“所以……你……現在才會如此疼痛。”

  “祈然。”他輕輕應了一聲。

  我把頭靠在他的肩頭,繼續喚道;“祈然。”

  “怎麽了?傷口很痛嗎?”他扶在我身上的手越加輕柔和小心,語調中滿是焦急和心痛。

  我搖了搖頭,連眼淚都搖了下來,一遍一遍地叫:“祈然!祈然!祈然!……”

  他渾身猛地一震,忽然緊緊抱住我,在我耳邊用顫音輕輕叫了一聲:“冰依。”

  “是我!”我狠狠地點頭,緊緊抓住他懷在我腰側的手,哽聲道,“我在這,在你身邊!以後……以後的以後都在。只要你叫我,我就會應。你不用再擔心怎麽呼喚也沒有人回應你,你不用再一個人孤獨地絕望,你也不用再一個人守著雪梨園無聲的哭泣……”

  有多少次,想他想到心痛的時候,在心裏呼喚他的名字,卻沒有人回應。有多少次,閉上眼能看到他的容顔,聽到他的聲音,睜開眼卻什麽也沒有……

  如果……我都痛成這樣。那麽親眼看著我死去的他呢?午夜夢回的他呢?會不會更是一次次地驚醒,一次次地呼喚,又一次次地絕望呢?

  祈然把頭深深埋在我髮絲間,灼熱而潮濕的氣息籠罩了我的全身,抱著我的手卻緊到要將我融入他體內。良久,他才用沙啞暗沈的聲音,貼著我耳側輕聲顫抖成音:“我差一點……就親手殺了……只要回到我身邊,就算毀滅全世界也在所不惜……我最愛的人。”

  時間在空氣中緩緩流逝,我們就這樣相互依偎地靠坐著,沒有動作,沒有言語,仿佛只要在一起,就算坐到世界末日,就算沈默到海枯石爛也沒有關系……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祈然端過他剛剛放在案幾上的湯藥,遞到我唇邊,道:“再不喝就涼了。”

  我極度厭惡地皺了皺眉,卻還是無奈地一口一口死吞下去。唉!古代的藥果然不是人喝的,比現代的中藥還恐怖幾百倍,也不知道放點清涼爽口的配料進去。  “不是吧?”我看祈然放下我喝完的那碗,又換過另一碗端過來,簡直郁悶到要撞牆,“還有一碗?!祈然,你不如讓我自然好算了!”

  祈然嘴角一揚,忍不住露出一個淺笑:“我做的這麽辛苦,你真不吃就算了。”

  恩,好香!我擡眼看了看,忍不住眉開眼笑,居然不是藥,是花蒸釀,還是祈然親手做的。嗚——太感動了,好久沒吃到天下第一美食了。

  祈然嘴角的笑容一直未退,從背後環過我的肩頭,用著超高難度的動作,卻優雅閑適地一口一口將花蒸釀餵到我嘴裏。

  吃到七八分飽的時候我終于想起來,臉色一變,狠狠道:“聽說你這幾天不吃不喝不睡?”

  祈然一楞,眼中閃過濃濃的余悸,一瞬間卻又馬上恢複了平靜,將手中的碗放下,柔聲道:“等一下我就去吃東西,去喝水,去……回來睡覺,好嗎?”

  我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繼續靠入他懷中,無奈地歎息道:“你自己不是最厲害的大夫嗎?怎麽會搞到生胃病呢?”

  祈然又再環住我的腰,把我抱在懷裏,安靜地聽我唠叨:“胃病的治療光靠藥是沒用的,一定要好好調養。你以後,每天都要保持好輕松快樂的心情;要注意作息,不要過勞過慮;不能過量飲食,當然更加不能幾頓不吃;還有啊,辛辣的、有刺激性的、生冷的食物你都不能……”

  “從來沒有人提醒我這些。”祈然收緊了手,突然打斷我的話,幽幽地說,“你不在,誰也不會提醒我……我的胃,每天都好痛。”

  “所以……你以後要每天跟我說這些話……不許再從我身邊逃開,不許再丟下我不管,更加不許再……投入別人的懷抱……”

  我一驚,忽然想起祈然已經知道我是祁國的皇后,心中有些慌亂,也顧不得傷口的疼痛,急急回頭道:“祈然,我和衛聆風其實……嗚……”

  我的話音消失在祈然蠻橫的吻中,雖只是短暫一下就分開,卻分外地灼熱而霸道,仿佛在宣示他的所有權,又仿佛在用盡全力堅定我和他的心。

  “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他狠狠地在我耳邊吐出一句,狠狠地收緊了手,又輕輕放開。

  他小心地把我安置在床上,蓋好被子,才站起身來,淺笑道:“我去吃飯,好好調養我的胃。你先休息一下吧。”

  我乖乖點頭,又忍不住補充:“你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不能暴飲暴食,也不能吃太硬不好消化的事食物。恩!最好吃些小米粥什麽的。雖然你是少主,說想吃小米粥可能比較丟臉,不過爲了你的胃……其實……反正你自己這麽會燒……”

  祈然忍不住抬起清瘦白皙的手指頭痛地撫了撫額角,嘴角眉眼間卻是化不開的輕柔寵溺,輕輕拍了拍我的額頭,笑道:“知道了,我自己去燒!分開這麽久,你還是……”

  他忽然頓了頓,眼中有淡淡的遺留下來的憂傷,神色卻越加輕柔和疼惜,俯下身在我額頭輕輕印下一吻,轉身走出屋外。

  “是分開了好久啊!”我擡手緩緩撫上仍殘留著溫涼觸感的額頭,心中一陣酸痛又濕濕暖暖,嘴角卻忍不住揚起一個柔和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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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11章

  傷口,直到第三天才稍微有了些起色,勉強能在沒人攙扶的情況下走動幾步。可郁悶的是,祈然說,我體內的寒氣還沒有清理幹淨,所以,必須再撕裂一次傷口。

  不過所謂的撕裂傷口,並不是真的指用刀將傷口割開。而是使用一種特殊的藥物,灑在傷口上,使地原本結疤的傷口再次流血。自然,也絕對避免不了,又是三天的疼痛和臥床靜養。

  “唉!”我長長歎了口氣,一邊用手理著剛沐浴完,散發著花香的濕髮;一邊想著,要不要跟祈然商量下,索性別管那些寒毒了,反正最嚴重的後果也不過是體內的真氣運行不太流暢。

  “小姐,”心慧扶著我走到房間門口,臉上露出詭秘一笑,“少主肯定又在房裏等你了,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免得……”說完,也不等目瞪口呆的我發話,她便一臉壞笑地離開了。

  我無語,搖了搖頭,推門進去。

  自從三天前,祈然便開始與我同房而睡了。不過也僅限于同房,這麽大一間房要擺兩張床還是沒什麽問題的。其實這也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以前在初春的郊外,或者客棧沒有空房的時候,我們三個睡在一起是很家常便飯的事。

  更何況現在我們的床位還是一個在裏間,一個在外間。

  門“吱啞”一聲打開,淡淡的幽谷清香撲鼻而來,我輕輕一笑,果然看到祈然已經坐在外間的床榻上,旁邊是睡熟的小銀。他的頭髮微濕,靜靜貼在他俊秀無匹的臉側,身上只著一身雪綢制成的白色睡衣,微笑地看著我。

  推開的門,帶入了一屋子光華的月色,如水銀般鋪瀉在他身上,就仿佛一不小心墜入凡間的神子,饒是這紅塵九宵都生生委屈了他。

  實在……太象一場夢了。我心中一滯,反手把門關上,隔絕了屋外如夢似幻的月光。

  “過來。”祈然的手中拿著塊幹淨的手巾,把睡熟的小銀抱起來放到床角,向他旁邊的位置指了指,藍眸嘴角都是掩不住的溫柔笑意。

  他盤膝坐在我身後,用布輕柔地擦揭我仍滴著水的濕髮,頸後有融融的暖意包裹了我全身,幾束散落下來飄在耳畔的頭髮出乎意料地已經半幹。

  心裏象揣了一只白鴿,喜悅、感動、又害怕只是一場夢的惴惴不安,交織混雜在一起。是祈然,在用他的內力烘幹我的長髮。

  “咦!”我回頭去看祈然,卻瞥到放在床頭矮幾上的幾樣的東西忍不住低呼了一聲。手槍、絕、背包、匕首,還有久未看到的手機……

  祈然微微一笑,取過來擺在我面前,一邊繼續擦頭發,一邊道:“這些都是你的東西吧?點點看有沒有少了。”

  “祈然——”我轉頭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詫然道,“你跟步殺的腦袋都是什麽構造的?見到這些東西不會覺得驚世駭俗嗎?”

  祈然擦頭發的手頓了頓,低垂的眼簾看不清表情。他忽然放下手中的布,將我緊緊抱在懷裏,頭埋在半幹的發絲間,良久良久,才沈沈道:“別跟我說你不屬于這個世界,別跟我說你沒資格愛人,我什麽都不想知道。只是這一次,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放你走。”

  此時此刻,我才發現,他的胸前,不知從何時開始便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掛。祈然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知道的?

  我畢竟……還是高估了自己的理智和對親人的思念。也許早在我們重逢的那一刻,有些東西,有些人,有個世界……就注定了只能深埋在心底……一生一世。  有悲傷有幸福,有苦澀也有釋懷,我半躺在他懷裏,探出手繞過他頸項緊緊摟住,哽聲道:“祈然,我有沒有說過,我很想你?”

  祈然猛地收緊了手,緊到要將我融入他懷裏,緊到我的傷口一陣麻痛。我卻不管,只緊緊貼在他身側,咬著牙一遍遍重複:“我好想你!”

  “還有,對不起。”我聞著他身上仿佛專屬的幽谷清香,想起雪梨園裏他無聲的哭泣,恍如隔世卻近在眼前,“因爲是你,所以無論怎麽掙紮和自欺欺人,都無法忘記,無法放手。那麽簡單的事,我卻繞了一圈又一圈,讓你悲傷和絕望了這麽久,才想通。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舒適地靠在祈然懷裏,翻開銀白色的手機,按下開啓按鈕。“滴——”的一聲警報音傳出,屏幕閃爍了兩下跳出一行“電量不足”的字樣,複又歸于甯靜。  “沒電了。”我撇撇嘴,熟練地打開手機後蓋,取出電池,仔細看了看,才松了口氣道,“幸好沒有潮掉,明天拿到太陽底下去曬曬吧。這個可以用太陽能充電的。”

  “太陽能?”祈然露出個無奈地苦笑,“我現在還真有些好奇,你那……是個什麽樣的世界。”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取過手槍和絕,仰頭道:“這兩個才是真正厲害的家夥哦!”

  祈然取過我手中的絕,愕然道:“這不就是普通的手鏈嗎?”

  “絕”的外表與普通的手鏈無異,上面綴了八顆米粒大小的紅寶石,其中只有兩顆紅寶石的顔色比其他六顆暗了些和亮了些,不仔細看卻是察覺不到的。  我微微一笑,食指指腹貼住那顆暗紅的寶石,輕按重扯,一根似金似銀的絕絲就這麽抖動在空氣中。

  我抓起床架上的一個銅環,輕輕一切,銅環應手即斷成兩截,我得意地仰首道:“纖若發絲,柔若柳絮,卻韌愈鋼鐵的絕絲。這就是我的武器。”

  “好精密的機關。”祈然贊歎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晶瑩修長的手指不等我阻止便輕輕摸上了絕絲。

  “啊!”我驚叫了一聲,扯回他的手,惶急道,“這上面有強力麻藥,入膚即化,不能亂碰的!”

  “別怕。”祈然嘴角揚起一個淺笑,低頭在我唇邊輕啄了一下,柔聲道:“你忘了,我的體質百毒不侵的。”

  對啊!我嘴角抽了抽,差點忘了,這家夥根本不能稱之人的。

  “那麽這個呢?”祈然取過手槍,發現手指剛好可以放進扳孔,臉上不由露出好奇的神色。

  我被他欲扣扳機的動作嚇了一跳,明知道槍鎖著保險,看到對著他自己的槍口,還是忍不住打了個抖,慌忙搶過來,將裏面的子彈一股腦兒取出。

  “子彈只剩下五顆了,而且威力太大,所以不能拿來示範,開一個空槍好了。先上膛,然後……”我靠在祈然懷裏,擺了個標准的握槍姿勢,“視線沿著這幾個小孔瞄准,直到與你要襲擊的目標連成一線,扣下扳機。”

  我仰起頭看著祈然淡淡淺笑的面容,認真道:“你別小看子彈射出去的速度哦!我來到這裏後總共只發了三顆子彈,其中一顆,就是打在步殺身上。”

  祈然微微一楞,蹙眉道:“打中了?”

  我點了點頭:“當時,他接了尹子恆的任務來刺殺我,我不知道是他,所以開了一槍。幸好在扣下扳機的瞬間,認出了他手裏的汲血,子彈偏了准度,否則……”

  想到當時的危險,我忍不住輕輕一震,不管是他殺了我,還是我殺了他,如今想來,竟仍有些後怕:“否則,無遊組就再也不會存在了……”

  “步殺他……爲什麽要收集四聖石?爲什麽要明目張膽地刺殺尹鑰兩國的皇帝?那天早上他接到的任務又是誰派給他的?祈然,步殺他……真的很強。可是,一下子被這麽多人通緝和追殺,我還是有些擔心……”

  “我也……”祈然猛地收緊了環在我腰上的手,聲音低沈卻堅決:“放心吧,他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

  我在祈然懷中靠坐了良久,心頭有千般的思緒沈沈浮浮,幾乎壓得我喘不過氣。

  現在早已是春天,卻仍有著料峭的寒意,此屋雖是暖閣,只著一身單衣的我依然擋不住手腳地慢慢發涼。我始終,還是比較怕冷的。

  我爬起身來,赤腳踩在鋪有地毯,卻仍覺冰涼的地上,回首道:“我去睡了。”  手上忽然一緊,溫溫涼涼的觸感從手腕蔓延至全身,我愕然抬頭對上祈然不知何時轉深轉沈的藍眸,心裏禁不住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祈然,”我有些慌亂地掙紮,卻脫不出他的掌握,不由蹙眉道,“我困了。”  “今晚,留下來……”祈然握著我的手一緊,將我扯前了幾分,那張絕世的容顔,帶著幽幽的希冀和渴望,近在眼前。

  我心頭猛地一震,“好”字幾乎脫口而出,腦中卻倏忽間又閃過那張傷疤縱橫交錯的小臉和師父的那聲“少夫人”。

  我擰緊了眉,使力又掙了兩下,卻掙不脫,心頭不由火起,冷冷道:“少主你有妻子、有侍妾,還有一堆未婚妻,想詔人侍寢,怎麽也輪不到我吧?”

  祈然握著我的手不松反緊,幾乎將我扯到了他懷中,藍眸有著幽深的火光,忽地嘴角一揚,沈聲道:“我沒碰過她們。”

  “什麽?!”我一怔脫口,心頭有一股不知緣何而來的狂喜,慢慢湧起。  看我欲笑不笑的表情,祈然眼中微微一亮,閃過一縷熒熒的笑意。

  腦子還無法轉過彎,眼前忽地一花,我只覺萬般景物三百六十度打了個旋。等回過神來,卻已經背朝下臉朝上被輕柔地擰在了床榻上。

  祈然一手支在我頸側,一手扯過旁邊的錦被,仿佛漫天的白色撲面而來,待我回神時已密密蓋住了我們兩人。他淡淡道:“手腳都涼了,爲什麽不早說?還是跟當初一樣,那麽怕冷……”

  “祈然,我……”還是回去睡好了。

  祈然的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兩手支在我頸側,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娶尹天雪是父皇的意思,水蓮月也是他安排的。我當時太絕望了,所以對這些毫不在意。可是,我沒有出席過婚禮,更不必說诏她們侍寢……”

  “冰依,我也好想你。”祈然抽出一只手撫在我臉上,原本溫涼的指尖仿佛帶了火苗,在我臉上輕輕流連。

  精致俊秀的五官,湖水般深湛的藍眸,淡淡的幽谷清香。嗚!好……暈……  祈然的臉緩緩靠近,溫潤發燙的唇輕輕覆上我的,帶著專屬他的清香,撬開我的唇齒,輾轉吮吸。微濕的黑發垂下來與我的發絲糾結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的。  我輕輕閉上眼,笨拙地回應,全心全意的感受。垂在身側的手,無處可放,不知所措,只能揪緊了身下的床單,直到手心滲出的汗慢慢潤濕……

  這個人……是祈然,是我深深愛著,並發誓,永遠在一起的男子。

  唇瓣慢慢腫脹疼痛,祈然的呼吸開始變得灼熱混亂,熾烈的吻離開我的唇,從下巴、耳垂、頸項一直延伸到纖細的鎖骨。

  他的吻仿佛有著魔力,一點點蔓延,一寸寸點燃我體內的熱情和欲望。  “祈……然……”我睜開水霧迷蒙的眼,開口輕喚,聲音竟仿佛不是我的呢喃而出,帶著情欲的嘶啞和無措回蕩在我和他的耳畔。

  藍眸變地愈加深邃,隱隱又有赤紅的火光在眼底流連。原本抵在我腦後的手抽了出來,帶著祈然特有的溫柔,撫過我潮熱的臉,又慢慢下移到脆弱不堪的衣扣上,一一挑開……

  “啊——痛!”傷口不知因何被牽扯到,劇烈的麻痛從胸口蔓延至全身,讓我原本嫣紅的臉一下子疼的煞白,眉頭緊緊皺起。

  祈然的動作猛地頓了下來,藍眸帶著未褪的情欲和深深的憐惜凝視著我半晌,卻最終露出個無奈又自嘲地苦笑,翻身躺在了我身側。

  他猶帶熱意的手,快速扯過我被解開的衣服,重新扣上,才將我的頭輕柔卻堅決地按在自己胸前,聲音仍帶著沙啞,悶悶道:“睡覺!”

  “祈然……”我將臉埋在他懷中,忍不住笑了出來。伸手環過他的腰緊緊摟住,心底眼裏都是化不去的幸福笑意,“到底是什麽樣的幸運才能讓我遇見你,遇見了,又能被你捧在手心呵護疼惜?”

  夜深人靜。

  懷中的人早已睡熟過去,長長密密的睫毛靜靜垂下,在如凝脂般白皙卻纖瘦的臉上投下一道剪影。柳眉彎彎,鼻子小巧卻高挺,嫣紅的唇瓣還殘留著吻過的痕跡,紅得嬌豔欲滴,唇角更是化不開的溫柔笑意。

  以前怎麽沒發現,冰依也可以美得如此驚心動魄,如此……引人遐思呢?祈然苦笑地默運了一遍清心咒,才勉強壓下心頭湧起的悸動和燥意。

  “沒心沒肺的丫頭……”祈然理了理她微亂的長髮,自嘲地笑了笑,無聲自語,“早知道就不刺那一劍了,如今算不算自作自受呢?”

  不敢閉上眼,不敢失去意識,只怕……醒來時,身邊空蕩沈寂,又是一場夢。  堆滿溫柔的眼裏忽然多了份悲傷和恐懼:“如果,你知道現在的我,早已回不去當初;如果,你看到我……殘酷的一面……還會不會覺得自己幸運,還會不會……無法放手呢?”

  目光忽然落到她頸側的一條紅繩上,祈然伸手輕輕一扯,從冰依的襟口掉出一塊通體雪白,觸手生溫的雪玉,玉面上刻著極細小的八個字——“受命于天,龍鳳呈祥”,隱在層層雕花紋案間,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祈然渾身猛地一震,已猜到這塊玉到底是什麽?

  他握著玉的手指節泛白,幾乎要將它生生捏碎。只要一想到,冰依可能如現在這般,躺在另一個男人懷中,他的心口就如針紮般疼到發狂,只恨不得將那人碎屍萬段。即便那個人是他的……

  “祈然……”懷中的人仿佛也感受到了空氣中異樣的殺氣,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呢喃道,“這麽晚了,還不睡……”

  祈然心中一痛,松開了握在手中的玉。他不是只要冰依回到身邊就足夠了嗎?他不是……很清楚自己想要的,在乎的究竟是什麽嗎?

  祈然伸手抱緊了她,喃喃道:“冰依,你不會再離開我的,是不是?”

  懷裏的人顯然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眼前迷蒙著沒有焦點,卻忽然幽幽一笑,握住他垂在她身側的手,十指交叉,迷糊著道:“這樣牽著,牽緊了,我便跑不了啦。你就可以……安心地睡了……”

  祈然呆呆看著與自己的左手交握,纖瘦白皙的五指,一時回不過神來。懷中的人卻仿佛放心了般,帶著嘴角的淺笑垂下長長的睫毛,卻在沈沈睡去前,輕聲呢喃……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祈然心口猛地一震,看著依偎在懷中,唇角含笑的少女,一時竟不知心裏洶湧翻騰的是幸福還是……從未有過的,對未來深深的渴望……

  他閉上眼,緊了緊身側交握的五指,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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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3:04:33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12章 絕招

  “小姐,藥明明上在胸口,可是你的手怎麽……”心慧奇怪地看著我僵硬的右手,連筷子都握不住,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地接過碗,又遞給我一個勺子,才開始絮叨,“看你現在的樣子,比筋脈受損的我還狼狽……”

  我放下懷中的小銀,有些困難地比了比十指交叉的手勢,恨恨道:“你試著一整個晚上跟人保持這個姿勢睡覺看看……”怪了!我和祈然的手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交握在一起的,爲什麽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原來如此!”心慧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忽然湊過來在我頸項間仔細瞧了瞧,曖昧地笑道,“小姐昨晚,終于跟少主……睡在一起了?”

  我一楞:“你怎麽知道?”說完又覺不妥,臉紅地撇開了頭。

  “咳咳……”心慧強忍住笑取過一塊銅鏡放在我面前,“小姐你自己看吧。”  看?看什麽?我愕然湊了過去。

  天哪!我怔了怔,大窘!頸間、露出的鎖骨上,全是青青紫紫的吻痕。嗚……明明什麽事也沒發生,這下我卻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小姐別怕,等下我就去給你找件高領的衣服套上,這樣便看不見了。哈!”  我降下滿頭黑線,嘴角楞是抽搐了半晌才紅著臉,悻悻道,“心慧,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八卦啊?”

  說到八卦,我吞下一口餵入嘴裏的食物,又讓心慧給小銀餵了幾口。趕忙扯開話題道:“心慧,文若彬對你有什麽表示嗎?”

  “表示?”心慧楞了一下,臉上卻微紅了紅,低聲道,“小姐你在說什麽啊?”

  “诶?”我抓了抓頭,“我在說什麽你聽不懂嗎?那我再問得明白點好了,他有沒有說過他喜歡你啊?”

  心慧端碗地手猛震了一下,食物灑到被褥上,嘴角困難地扯出一個笑容,半晌才道:“小姐你怎麽會這麽想,當然沒有了。”

  “心慧,你可別冤枉我!”門口傳來文若彬極度欠扁的聲音,他悠然地踏步到我面前,斂容嚴肅地掰著手指,認真道,“算上正式的非正式的,我統共向她表白了十二次,不過都被拒絕了。不是我說,枉我在脂粉叢中打滾數年遊刃有余,卻偏偏……”

  “啪——”心慧放下碗,對著我淡淡道,“小姐,這條被子弄髒了,我去拿條新的來。”

  “喂,心慧!”我看著她匆匆離去,根本不聽我叫喚的背影,無奈地只好自己把後面的話接完,“要被子這裏不是多的是嗎?”

  “她是在逃避我。”文若彬臉上露出一個從未見過的苦笑,隨即猛吸了一口氣,又換上一副欠扁的笑容,湊過來……

  我慌忙拉高了被子遮到下巴。開玩笑!被這家夥看到那些……,我還不被活活嘲笑死!

  “奇怪了,我說呢,少主今天心情格外地好……現在看到小若你睡在……這張床上……”

  “文若彬,”我涼涼地笑看著他打斷,“別的我不敢說,在八卦這項特質上,你跟心慧還真是很有夫妻相啊。”

  “是嗎?”文若彬淡笑,笑容裏多少有些苦澀,“那還真是榮幸。”

  我長歎了一口氣,算了!雖然這個人很欠扁……問道:“心慧是怎麽拒絕你的?”

  文若彬收起笑容在我床邊坐了下來,頹然道:“就是因爲她什麽都不肯回答,只說不行,我才沒辦法啊!前幾天我還在想,她是不是太眷戀你這個主子了,所以才不接受我。考慮著要不要秘密把你除掉。”

  我嘴角猛抽了抽,連心底都冒了陣冷汗,哂道:“還真是謝謝你特地來告訴我。”果然,不愧是冰淩出來的,個個都是怪物。

  “不過現在明顯是行不通了,我要是對你動了殺機,估計會在殺死你以前,先被少主生吞了。”

  我幹笑了兩聲,無語做答。

  “小若,你……你知道心慧爲什麽這麽排斥我嗎?”文若彬臉上露出一籌莫展的神色,眼底幾乎有了絲乞求,“是不是因爲我以前有過其他女人?不過就是玩玩而已……”

  再抽,後面那兩句我當忽略不計好了。

  我低頭沈吟了半晌,忽然抬頭,道:“你知道我曾是祁國的皇后吧?”

  文若彬一楞,有些摸不著頭腦的點了點頭,眼中卻閃過一道我看不見的精光。  “你應該也發現了,心慧的手筋腳筋都曾受過傷,武功也被廢了。”

  他的神色慢慢凝重起來,盯著我的黑眸有如暴風雨前的大海,深不可測。

  我歎了口氣,沈沈道:“可是你不知道,在祁國的時候,發生過很多事。尤其心慧身上,那是她終其一生也無法親口對你說的……傷害。當時……”

  屋裏分外的寂靜,靜到……我能聽到窗外微風掃過樹葉時的“沙沙”聲。  我靜靜地看著文若彬,他也如死寂般看著我,眼中愈加幽深,卻仿佛能望見底端的洶湧。忽然……

  “啪——”臉上火辣辣地劇痛,緊接著連胸口剛上完藥的傷也被牽動了。我倒在床榻,心裏暗道:這可算是我來到古代後第三次被掌掴了,也是唯一一次被打地毫無怨言。

  “吱——”小銀驚慌地叫了一聲,撲過來舔我紅腫的臉,又回頭怒視著文若彬,眼看就要撲出去……

  忍著胸口的劇痛,我困難地爬起來,把猶帶怒氣的小銀抱在懷裏,苦笑道:“現在我倒是有些相信你對心慧是認真的了。其認真程度正好相當于打在我臉上的分量。”

  “你根本不值得她這麽對你。”文若彬冷冷地看著我。

  我扯出個淡笑,語氣苦澀無奈:“值不值得是由心慧自己決定的。你我在這裏討論地這麽起勁有什麽用?”

  這樣的對峙持續了半晌,文若彬終于頹然歎了口氣,道:“算了,這些過去的事再追究也沒意思。我現在只想知道有什麽辦法可以讓她解開心結,接受我……”

  “這種問題我怎麽可能知道?她接不接受你,又關我什麽事?……好好好!你別發火,我想想。”我抓了抓頭,腦中忽然抓到了零星的片段,“不過說起來,在我們那……好象有篇文叫什麽追女十大絕招……裏頭怎麽說來著……”  “追女……十大絕招??!!”文若彬眼睛瞪得大若銅鈴,嘴巴裏可以塞下一個雞蛋,“誰……誰寫的,如此……嘿嘿……如此有見地……的書?”

  “忘了!反正,你管那麽多幹嘛,到底要不要聽啊?”

  “要,當然要。”文若彬勉力壓下嘴角浮起的笑意,正經八百地道。

  “具體的我也不是很記得,歸結而言就是:臉皮要厚,但不能死纏爛打;要懂得適時表現自己的優點,給人安全感;甜言蜜語當然是不能少的,不過要讓每一句聽起來都象真的;還有啊,女生都喜歡浪漫的事情。所謂浪漫,當然不外乎送花,燭光晚餐之流;而送不同的花又代表不同的意思。譬如玫瑰花的花語是……”

  心慧啊心慧!你可千萬別怪我教壞你未來的老公,要怪就怪那個沒事寫這種爛文荼毒小雨思想的網絡作家。

  “噗哈哈——”我記憶搜索地痛苦,文若彬卻是聽楞了半晌,忽然再也忍耐不住,大笑了起來,“我就說心慧怎麽會時不時冒出幾句我聽不懂的話,現在看來肯定是受了你的影響。真虧得祈然天天跟你在一起,竟然沒被你這些驚世駭俗的言行給嚇跑。”

  切!大驚小怪。我不以爲然地撇了撇嘴,雖不搭話,心裏卻暗道:那是人家心裏素質比你好。再說啦,你還沒見過步殺的冷心冷肺呢,那才叫真正的處變不驚!

  正暗自賭咒中,卻忽覺屋中的氣氛詭異了起來。

  我愕然擡頭,望見敞開大門前的人影,不由笑道:“心慧,被子拿來了嗎?”

  自從被寒血劍刺傷以來,除了第一次因爲渾身被凍得麻木,所以感覺不到疼痛。以後每每運行體內真氣,傷口就會劇痛無比,試了多次都是一樣,最終也只好放棄了。

  可能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如今我的靈覺降低了很多,竟連心慧到了門口都沒察覺到。

  心慧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連瞧也不瞧有些呆呆發傻的文若彬一眼,低頭走進了屋內。

  “小姐,沒什麽事的話我先回去了,藥房還煎著你的藥呢。”說完,也不等我回覆就徑自走了出去。我微微一愣,心慧的態度……好怪。

  心裏忽然如明鏡般地一亮,難道說……我壓下嘴角戲谑的笑容,怕被還未邁出門的心慧聽見,所以湊近了文若彬幾許,幾乎要臉貼臉,強忍住笑,低聲道:“追女十大絕招之一:要測試一個女的喜不喜歡你,端看你跟別的女人在一起有親密舉動時,她會不會有吃醋的表現。”

  眼角瞥到我們這邊的心慧腳步猛地一頓,接下去連步伐都慌亂了少許。果然……

  奇怪的是,回頭才發現文若彬竟沒有欣喜之色,反露出一臉苦笑,退開了一段距離,乾笑道:“我怕……在我還沒測出心慧喜不喜歡我前,就先被少主宰掉了。”

  “在房間裏呆了那麽多天,要不要出去曬曬太陽?”

  祈然……爲什麽這麽體貼溫柔的一句話……你非要用如此恐怖的表情說呢?

  “好……好啊……”我被藍眸中的寒意凍得打了個抖,眼瞅著他把萬般委屈的小銀丟在一邊也沒膽抗議,反連話都說不連貫。

  “祈……祈然,你怎麽又戴上面具了?”氣氛太過詭異,我心虛地沒話找話。怪了!我又沒做錯什麽,幹嘛心虛?

  說起來,他長年戴著面具,難道就不怕臉上被曬出印痕來嗎?咳~~我知道自己扯遠了。

  祈然取過掛在床頭的披風整個包裹住我,隨後打橫把我抱在懷裏,力道有些大地緊了緊,面無表情地道:“今天早上,不是你說,不想我……讓別人看到的嗎?”

  我一楞,忽然想起早上的那段插曲。

  早晨,先醒來的是我。春日明媚的陽光透過單薄的紙窗照進屋裏,一星一點地流連在祈然晶瑩似有融光的臉上。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精致的臉龐……  我撂起他的一束長發輕輕把玩,看著看著,不由呆了。

  難怪藍煙說這樣的人跟他相處久了,被他關心照顧過了,沒有一個女人會不淪陷的……唉!真麻煩,幸運歸幸運,可是考慮到以後在一起會有多少情敵,我就……頭大。

  腦中倏忽間飄過白勝衣那張邪魅的臉,渾身忍不住打了個抖。總覺得……他看祈然時的眼神莫名怪異,不……不會是個BL吧?

  天哪!這都什麽跟什麽啊?七個內定的聖女、一個以前的“我”,一個少夫人還不夠,外帶加個男人……

  “在想什麽呢?”溫潤悅耳的聲音響在耳畔。

  我將手上的發絲在指間繞了個圈,不假思索地恨恨道:“想怎麽樣可以把你綁在屋裏不讓別人見到!”

  “爲什麽?”

  “這還用問嗎?你沒看到外頭覬覦你的人有多……”少……  “啊——”我猛地一驚,目光從手中打圈的黑髮移開,對上一雙滿含笑意和戲谑的藍眸。

  完了!這是我空白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哪裏有地洞可以讓我鑽?這是第二個念頭。

  對了,我要不要假裝昏迷或者睡著呢?這是我被祈然緊緊抱住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哈哈……”我亂沒形象的靠在祈然懷中大笑了起來,直到氣得抓狂的祈然低下頭狠狠吻住我的唇,笑聲才慢慢止息下來,變爲低低地呻吟。

  祈然幽幽地開口;“冰依,你是我的!”

  “咳……”胡說!我不是任何人的,“我是……”我自己的!嗚……爲什麽現在……我就是沒膽說呢?

  我喘息地靠在祈然懷中,由著他抱了我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雪梨園。

  鼻間充盈的是淡淡的幽谷清香,耳中聽到的是沈穩有力的心跳,身體感受到的是他溫柔的呵護。我忍不住探出手摟住他的脖頸,將頭靠在他肩上,低低地吟唱:“你身上專屬的陌生味道,是我確認你存在的目標……
……你每一次的溫柔我都想炫耀。我們繞了這麽一圈才遇到,我比誰都更明白你的重要,這麽久了我就決定了,決定了你的手我握了不會放掉。我們繞了這麽一圈才遇到,我答應自己不再庸人自擾。因爲我要的我自己知道,只要你的肩膀願讓我靠……”

  祈然的腳步頓了頓:“你唱的又是什麽奇怪曲子?”聲音裏卻是掩不住的溫柔笑意。

  我面上微紅了紅,將臉埋在他頸間,喃喃道:“你不是都聽出來了嗎?還問什麽?”

  我閉著眼睛躺在竹椅上,在紫藤花缭繞的花廊下,陽光透過花葉的間隙灑在臉上、身上,徐徐的微風帶著沁人心脾的花香拂過我鼻尖、眉眼……

  暖風拂面,熏人欲醉……我微眯了眼,看著祈然在不遠處半跪下身,用一個短鐵鍬擺弄花種、鋤草、松土……心底就是萬分郁悶,爲什麽他堂堂一個王子、一個少主,平日都不叫人伺候便也算了,竟然連醫生、花匠、廚師的工作都能做的有條不紊。

  最離譜的是,爲什麽他連做這種事情也可以……如此清爽,如此出塵的,簡直……簡直就象一個藝術家在擺弄他自己的作品,太沒天理了!

  說到醫生,我忽然醒起有件事一直想問祈然的,看到他……咳……卻又忘了。  “祈然,手筋腳筋如果被挑斷了,你能治好嗎?”

  祈然的動作頓了頓,回過身來看著我,道:“你是說心慧的傷嗎?”

  我楞了一下,不由笑道:“果然是神醫啊!望聞問切,你卻只須望望便能瞧出病況來了。那她的手……還能醫好嗎?”

  祈然的眉微微蹙了起來,平靜地道:“她受傷的日子已經太久了,有些困難。但也不是全無希望,我盡力試試吧。”

  “好!”我開心地笑了起來,“有你蕭大神醫在,有什麽事是不可能的?”  祈然無奈地笑了笑,嘴角溫柔地勾起,笑容象是沐浴在陽光中:“實是拿你沒轍。”說完,便回過頭去繼續擺弄他的花草。

  “心慧的手腳,當日若不是有小銀在,我實在無法想象。”我幽幽地說著,忽然心中有什麽一閃而過,“對了祈然,你怎麽會認識小銀的?”

  “小銀?”祈然楞了楞,隨即恍然,“哦,你說小狸啊!我十五歲那年,師父忽然把它帶了回來,丟給我撫養。後來,因爲發生了……一些事情,所以師父一直讓它呆在‘別有洞天’。”

  “祈然你……也知道‘別有洞天’?”那麽我當日墜崖,你爲什麽全然沒想到……

  “師父從來不讓我踏足‘別有洞天’。”他回過身來看著我,眼中漸漸流露的懊喪和心痛,讓我馬上便後悔自己問出的這句話,“師兄,嚴叔他們都可以去。惟有我……惟有我……”

  祈然攥緊了手裏的短鍬,聲音一字字從牙齒縫中蹦出:“如果我曾經去過一次,只要一次……”

  “祈然——!!”我勉力直起身子看著他,眼神堅決卻一分柔軟過一分,輕聲道,“我已經沒事了,什麽事也沒有。”

  祈然的臉色終于慢慢緩和過來,松了松攥緊的手,轉過頭去。

  不知爲什麽,忽然便想到了步殺。我歎了一口氣,躺倒在竹椅上,淡淡道:“祈然,你說以後,我們三個要是能一直住在這裏,不用去理會外頭的紛爭和陰謀,該有多好。”

  祈然的動作頓了頓,回過頭來看著我,藍眸中蕩漾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和溫柔,還有一絲……狠絕。我怔了怔,卻聽他鄭重地承諾:“放心!會有這麽一天的!”

  我由衷地笑了笑,正待發話,卻見祈然眉間忽然一凝,望向大門的方向,淡淡道:“冰依,我有事去處理一下。待會我會讓莫言進來,你一個人呆悶了,就讓他扶你回去。”

  我享受地閉起眼讓陽光徜徉在臉上,微咧了咧嘴,道:“哦,好。”莫言?那天帶我去牢裏的那個男子?

  耳中聽到祈然撣了撣身上塵土的聲音,腳步聲便向著門口漸行漸遠,直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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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3-4 0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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