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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小佚]瀟然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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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3:04:56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13章 殘酷 

  “哇——!你什麽時候過來的?”我目瞪口呆地看著站在旁邊的莫言,黝黑的皮膚在太陽光下微微發亮,臉上憨憨的沒什麽起落的表情。

  怪了!抹在傷口上的到底是什麽藥?剛塗上的那幾天,內力靈覺竟然完全用不上。

  他微微躬身,咧開嘴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淡淡道:“少主一出去,屬下就進來了。”

  “小若姑娘要回去了嗎?”

  “恩,好。”一個人在這裏躺這麽久,也挺無聊的。我掀開蓋身上的毯子,扯過一旁的披風裹上,慢慢地扶著椅背站了起來。

  見他要過來扶我,我笑了笑,道:“不用了,第三次上藥都痛習慣了。再說躺了這麽久,我還怕肌肉……手腳不聽使喚呢。”

  誠如我所料,開始走的那幾步確實很辛苦,後來就順當多了,不過速度嘛,我就不想提了。也難爲莫言還能不焦不躁地跟在我身後。

  “小若姑娘,沿著這個長廊走吧,雖然路繞遠一點,卻都有攙扶的地方。”  “謝謝!”我喘了幾口氣,擡頭感激地笑笑。看來這個人外表愚魯,其實卻是滿細心的。

  莫言聞言只淡淡地笑了笑,依舊無聲地跟在我身後。

  “啊——!!”一聲淒慘的叫聲突如其來地衝入耳中,然後是隱約的哭聲。  我楞了楞,回頭看看莫言絲毫不變的面色,眉頭輕輕皺了起來,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小若姑娘……”莫言走前了兩步攔在我面前,面露難色。

  我撇了撇嘴,繞過他繼續往前走。

  唉!最近實在是太無聊了,害我還生生忘了那句千古名言——好奇心,害死貓。

  這個……大殿,就是我第一次重遇祈然,又差點被殺的地方。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意,這裏是祈然專門用來行刑的地方嗎?未免也……太奢侈和正大光明了點吧?

  不知道是這幾天身體過于孱弱的關系,還是太久沒見血腥了,當我毫無心裏准備地望到大廳屍橫遍野、血濺七步……咳~好吧,我承認我誇張過頭了……的景象,胸口竟翻起一陣陣無法遏制的惡心。

  大殿中其實也沒幾個人,坐在上首的是祈然,左右各站著兩個一身黑衣的男子。上位還悠閑地坐了兩個人,白勝衣和文若彬。

  大殿的中央已經躺了兩個人。一個陌生的男子,滿身傷痕,可以想見他死前曾被用過重刑。還有一個卻是認識的人,跟在尹天雪身邊,那個叫翠兒的丫頭。  哭聲是尹天雪和紅兒傳出來的,只見她狼狽地跪趴在地上,絕色臉蛋上的妝容被淚水衝得一塌糊塗,望著祈然的眼中滿是恐懼、悲傷和絕望。

  跪在一旁,瑟瑟發抖的還有另外一個人,熟悉的五官,縱橫遍布的刀疤,仿佛隨時隨地要暈厥過去的孱弱身姿……卻不是水蓮月是誰?

  但這些都不是讓我最震驚的。

  大殿的中央還站了個人,確切地說是一個小孩,纖瘦的手上握著一把滴血的長劍,卻忍不住顫抖。清冷秀氣、慘白不堪的臉上,濺了點點殷紅妖冶的血滴,長長的睫毛垂下,看不到那雙金銀雙色的瞳仁……是的!那個人是小遲,只有十歲的小遲。

  看見的如許如許,卻也只是匆匆一瞥,快地……甚至不足一秒。

  祈然已象是感應到了什麽,目光忽然瞟向我這邊,然後——他原本淡漠無情的面容倏地怔住了,唯一露在月牙形面具外的藍眸慢慢從戲谑譏諷變爲無邊的慌亂和恐懼。

  眼前忽地一花,暗暗的陰影鋪天蓋地般籠罩過來,下一秒,頎長的身形已然伫立在我面前,緊緊扳住我的雙肩,怒聲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誰讓你帶她來這裏的?!”祈然的視線越過我,又對著身後的莫言狂吼。  “好痛!”我低低呻吟了一聲。祈然猛地一震,緩緩放開了手,藍眸中波動的全是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惶恐,看得我心中一痛。

  我探出冰涼滲汗的手,撫上他同樣冰涼的手掌,正待握緊,卻聽一聲稚嫩顫抖的聲音在大殿中央響了起來。

  “小姐?——”

  我渾身猛地一顫,看向那張清秀熟悉的小臉,那張臉上嵌著一雙分外晶亮的眼睛,帶著希冀和難以置信地神光,看著我,瞳仁漆黑卻微微泛出銀光。

  “心洛?!”我放開祈然的手,踉跄著往前走了幾步,“你是心洛?!”  “小姐——!!”心洛大叫了一聲猛地衝進我懷裏,直撞得我胸前的傷口迸裂,滲出血漬,疼到我幾乎癱軟在地。心洛緊緊地抱著我的腰,就象是受盡委屈後忽然見到親人的小孩,大聲哭泣訴苦:“嗚……小姐……小姐!好可怕!……心洛好想你!”

  “心洛乖,別怕!別怕……”我支在心洛身上,虛弱地撫上他頭髮,一時之間眼中看到滴血的長劍和猙獰的屍體,腦中卻象攪了一鍋沸騰的熱油,竟只懂喃喃地重複這句話。

  “小若,”一雙晶瑩修長的手從後面繞過來,停在眼前,象是要捂住我的眼睛,頓了頓,改爲抓上我肩頭,輕柔而小心,“傷口裂開了,回去吧……”

  我和祈然有過約定,在外人面前的時候,他仍是喚我小若。畢竟水冰依這個名字,對旁人來說沒有什麽,對冰淩的人來說卻意味著——殺無赦。

  “……怎麽回事……”我回過頭看著祈然,茫茫然的,不知自己是什麽表情,“……是怎麽回事?爲什麽……要讓心洛殺人?”

  不!我不是質疑祈然,他這麽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只是……

  “小若姑娘——!!”披風的下擺忽然被扯住,紅兒連滾帶爬地撲到我身邊,用沙啞尖銳的聲音哭喊,“求求你向少主求情,放過我家公主吧!”

  尹天雪跪在不遠處,一臉驚疑、呆滯地看看我,又回頭看看水蓮月。

  沒和祈然相認的那段日子,我避開了尹天雪和水蓮月,卻沒能避開紅兒、翠兒,她們時常也來太醫院取藥、求診,我跟她們不熟,卻多少是面善的。

  我嘴角扯了扯,我已經夠虛弱了吧?可如今肩上搭了一個,腰間掛了一個,腳下又抱了一個,看到旁人眼中不知是什麽……景象……

  說到旁人,我的目光自然而然瞟向了前方,水蓮月一張遍布刀疤的小臉微仰著,面向我。那張臉我是相當熟悉的,毀容的時候最引人的便是那雙微微泛著琥珀色的眼睛。

  而此刻,那雙眼定定地落在我身上、臉上,以及身後的……,詫異、震驚、難以置信,還有諸多複雜難言的……情緒,這些就是她想要表達的意思嗎?  如果,她真的是藍瑩若……我苦笑一陣,占了她的身份、毀了她家國、整死她父親,還可能間接害她容顔盡毀,這些帳便都要算在我身上。

  殺氣,猝然彌漫。

  眼前忽地一黑,眼臉上有溫熱的觸感,然後,肩上的壓力消失……殆盡……  沒有哭喊的求救,甚至連慘叫聲都沒有,可是身上的披風卻扯著我的脖頸生生被拽離了身體。冰寒的空氣夾雜著血的腥甜透過單薄的衣衫滲進皮膚,滲進……我的心裏。

  耳中聽到一聲冷哼,一聲歎息,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然後才是……號啕痛哭的聲音和我的……沈沈心跳……。

  身子一輕,我被包裹進一個溫暖的懷抱,眼前漆黑無物。他的聲音還是象往常一樣輕柔:“沒事了,我們回去吧。”他的氣息還是象平日一般溫暖,可是我卻……遍體生寒。

  “小姐——”我聽到心洛低低的,顫抖的聲音,離我越來越遠。

  祈然……  爲什麽心口會痛呢?明明已經在他的懷抱裏了。可是……我們真的相愛嗎?真的……相愛嗎?

  “祈然,先放我下來。”我很詫異自己出口的聲音,還能如此冷靜沈著。  祈然的腳步頓了頓,然後繼續往前走。

  “祈然,”我直起身,望了眼後方的大殿,無波無讕的眼神落到他身上,靜靜看著,“放我……下來!”

  祈然渾身猛地一震,薄薄的唇卻倔強地抿緊,然後,他的手往下沈了沈,遮住我的視線,繼續向外走去。

  當腳步被回憶綁著……

  我不要變得小小的,找不到自我。

  好像被什麽人,放在口袋  ——沒天空

  我在默默唱著那首記不清詞曲的歌,忽然咬緊了牙猛地使勁一推,身體一個翻滾……

  “砰——”地一聲響在耳側的時候,我才切身感受到胸口傳來的劇痛,痛到我幾乎要昏厥過去。我在心底苦笑了下,見慣了大風大浪,也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比起血蠱噬心之痛,這也只能算是小意思了。

  “小姐——!!”心洛大叫了一聲,往我這邊衝過來。卻忽然臉露驚恐,慢慢頓住了腳步。

  我清楚他怕什麽,雪梨園裏我不是沒見過……祈然發怒的樣子。

  我撐著虛弱的身體爬起來,沒有去看祈然的臉,踉跄著一步步走向心洛。  “小姐……”心洛看了我身後的祈然一眼,飛奔過來扶住我,眼淚從他閃著銀光的雙瞳中撲簌落下,“小姐,你流了好多血!”

  “心洛,我沒事。”我虛弱地笑笑,“你呢?要不要跟我走,我帶你去見心慧……”

  聽到心慧的名字,心洛竟然不喜,反而抖的更厲害,抱住了我大聲哭泣:“不要姐姐……心洛最討厭姐姐了!嗚——小姐,不要象姐姐那樣扔下心洛,嗚……”

  我的心頭一陣酸痛,攬住了他,柔聲道:“對不起!對不起,心洛,以後不會再丟下……”

  話還沒說完,身體就被猛地、惡性地掼了出去,胸口撕裂般劇痛。我看到白勝衣妖冶的笑,刻骨的恨意,心洛被他單手拎起了頸口,只能瞪圓了雙眼在空中掙紮。

  我卻……一如所料地沒有摔在地上,反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我心裏很清楚,無論在什麽樣的情況下都會保護我不受傷害。這就是——祈然!

  可是祈然,溫柔的是你,殘酷的……卻也是你啊!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沒有回頭,用力想從他的懷抱掙脫,卻做不到。我能感覺到他扶在我兩臂的手在顫抖,晶瑩慘白,隱隱能看到皮膚底下細細的血脈和暴起的青筋。

  白勝衣點了心洛的穴道,象扔破布一般把他丟在一邊,嘴角掀起一個邪魅的冷笑,道:“藍瑩若,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隨你說把人帶走便帶走嗎?”

  “啊——!”水蓮月發出了一聲驚叫,一根纖細的食指指著我,隨著蒼白的雙唇不住顫抖,眼中的震驚愈來愈勝,逐漸轉變爲驚痛。

  我苦笑以對,別開眼,對上白勝衣如寒潭般的雙眸。這雙眼睛,曾經讓我害怕到冷汗涔涔,如今……也一樣。可是……

  敷在胸口的藥,只是將我的內力下沈到丹田積藏。而運轉時,又會遍體生疼,卻絕不是……不能運用。

  我想祈然,也沒料到這一點吧。所以,當我強行運起十二周天的內息,從他手中脫離出來的時候,他竟沒能及時阻止。

  我的身上血跡斑斑,身體弱如風柳,搖搖欲墜,卻冷冷地看著白勝衣道:“既然不能隨便帶走,搶……可以嗎?”

  我知道,白勝衣的實力深不可測,憑我那一點微末的道行根本不可能贏他。可是,我還是要賭,賭他對我的輕視和在祈然面前,一瞬間的猶豫!

  經脈象爆裂般痛到我渾身都被冷汗浸透,痛到我意識混沌,可是我卻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麽。

  身形輕晃,我看到白勝衣的臉上露出輕蔑的冷笑。很好!我在心底同樣冷笑一陣,身在途中,卻毫不猶豫地抽出了手中的絕絲……

  “砰——”地一聲巨響,在我和白勝衣交手前便響徹了整個大殿。

  我只能瞥見白勝衣悶哼了一聲,飛退開去,直到撞上大殿的柱子……緊接著,我落入一個灼熱、僵硬的懷抱,包裹我的是鋪天蓋地的憤怒和恐懼,緊緊摟住我,緊到幾乎要將我的骨頭都全體揉碎。

  “你竟然敢動用內力!你該死的——到底知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祈然扳過我的身體,狂怒地大吼,雙眸連一點湛藍也不余,只有——赤紅,仿佛要燃盡一切的紅。

  “我本來就是這樣一個人。”我低垂著頭靜靜地說,身體虛弱不堪,只能靠著他的攙扶支撐,“任性、自私、可以向無關的人毫不猶豫地下殺手。”

  “這一年的時間……”我緩緩擡起頭,看著他,一瞬不瞬,嘴角竟連帶溢出的血絲勾起淺笑,如燦爛卻淒美綻放的鮮花,“這一年,我的身上早背負了重重的罪孽,我的手上早就染了洗不淨的血腥。祈然,你……聽清楚了嗎?”

  一年的時間,不長不短,變了的不只是你,還有我啊!

  祈然慌亂地別過眼,緊緊圈住我的身子,厲聲道:“來人!把公主關入沁香園,沒我命令不得外出一步!”

  心口震痛地厲害,又忽然冷地更厲害,甚至比身體的痛更讓我不能承受。我眼前昏黃變黑,一如心底的絕望和悲傷,恍惚中聽到有人應了聲“是”,心中想著,還有……事沒解決:“心洛……”聲音只溢到喉嚨口。

  這次千萬不能再昏迷六天,否則,祈然的胃……我……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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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3:05:46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14章 守護者

  我睜開眼,看到面前搖晃的人影,開口便問:“我睡了幾天?”

  人影頓了頓,來到了我面前,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一天一夜。”

  我一楞:“師父?”臉上不由露出笑容,“師父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師父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神色卻比以前在棲夢城時親近了許多:“爲師昨天才剛回來,就被少主抓來看護你!你的架子可還真夠大的!”

  我硬扯出個笑容,歉聲道:“難爲師父了,你先去休息吧,我已經沒事了。”  師父點了點頭,露出個慈祥的笑容:“我先去通知少主……”

  “不用了!”我慌忙阻止,然後又有些尴尬地咳嗽了聲掩飾過去,“師父,我想見心慧,你可以幫我叫她過來嗎?”

  師父看了我半晌,長歎一口氣,點了點頭。

  走到門口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小若,爲師看得出來少主很喜歡你。你也……喜歡他吧?否則也不會親自調理他的胃病……”

  “師父,”我笑笑,打斷他,真誠地道,“我明白的。”我們只是……還有一個結,需要解開。至于那是死結還是活結,誰也……不清楚。

  “小姐。”心慧叫了一聲,走進屋來,我撐起身子看到她紅腫的眼,還有……後面跟的,一大幫莫名其妙的人。

  “嗨,小若,這次你可醒得夠快的。”是文若彬欠扁的聲音。

  “你這沒用的笨女人,成天只會受傷……害然哥哥擔心!”

  “不許你罵小姐!”

  這兩個聲音一模一樣,語調卻截然不同的小鬼,除了小遲跟心洛還會有誰?  “小姐——”心洛歡快地叫了一聲往我懷裏撲過來,卻被一只毛茸茸的小東西搶在了前頭。

  我抱起小銀,將嘟起嘴的心洛推離一尺距離,笑道:“心洛,你別再把我傷口撞裂了,我可不想再躺幾天。”

  “小姐……”心洛眼睛紅了紅,抱住我胳膊,啞聲道,“心洛好想你!”  我心口漲得滿滿的,正待說話,卻聽小遲冷哼了聲,道:“動不動就哭鼻子,跟個女人似的……”

  我心中一動,擡頭看向了心慧:“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知道心洛在這裏?也知道祈然在逼他殺人?”

  心慧渾身一顫,臉色慘白地點了點頭,卻不接話。

  我回首看著心洛眉間多出來的憂郁,歎了一口氣,喉頭象被卡了什麽:“那爲什麽不告訴我?爲什麽……不阻止?”

  “小姐我……我……”

  “是我不讓她說的。”溫潤悅耳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我的心跳了一下,垂下頭。不是逃避,我在心裏對自己說,只是……現在絕不想觸及,那一片深藍。  “身體怎麽樣了?”祈然在我床前坐下,輕緩地開口。

  我心口一緊,手臂上跟著一緊,那裏傳遞著心洛的恐懼和依戀,低低地用顫音叫道:“小姐……我怕……”

  “你這個笨蛋!”小遲跳過來指著心洛的鼻子大罵,原本金銀雙色的眼睛不知爲何,銀色加深了少許,更向金色靠攏,“然哥哥是爲了你好。你如果不變強,不變狠,總有一天會死在我手上!”

  我一驚,擡起了頭,對上祈然絕世的容顔,和湛藍的……我淡淡地別開眼。  心洛的眼中也是震驚的神色,抓著我的手,滲出層層冷汗,浸透我衣衫,良久才顫聲道:“你……你爲什麽要殺我?”

  小遲冷哼了一聲,雙眉緊緊皺起,別過了頭。我卻沒有忽略他眼底一閃而逝的不甘、痛苦和寂寞。

  “唉!”文若彬涼涼的歎息一聲,悠閑地扶著椅子坐了下來,淡淡道,“一個個你呀,我呀的,煩不煩?反正這裏也沒什麽外人,還是由我來說明吧!”  “小若,冰淩王國的歷史,你清楚嗎?”

  我瞥了祈然皂白的衣角一眼,點頭。

  “冰淩長期以來沒有固定的領土,也沒有強大的軍隊,充其量不過是擁有龐大的財産,卻能長盛不衰,如神話般暗地存在幾百年。甚至,就算有強極一時的君主,傾盡一國之力想要覆滅我……他們,也沒能成功,你知道這是爲什麽嗎?”  我愕然搖了搖頭,卻聽他歎了口氣,繼續道:“因爲冰淩,擁有一支遍布全天和大陸的百萬雄師。”

  “你是說……每一個國家都有你們冰淩的人存在?這怎麽可能?”我忍不住驚呼道,“幾百年的代代相傳,哪還有忠誠可言?”

  文若彬苦笑了一陣,頹然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只知,要調動他們,必須具備三個條件。”

  “哪三個?”

  文若彬看了祈然一眼,淡淡道:“四聖石,冰淩守護者,還有……冰淩王的血。至于如何調動,卻是除了當今皇上和守護者,無人知曉。”

  “你是說,心洛和小遲,他們就是冰淩的守護者?”

  文若彬搖了搖頭:“現在還不是,冰淩的守護者,另有其人。他們兩的其中之一,將會成爲冰淩下一代的守護者。”

  “可是文若彬,你講了這麽多,還是沒說到重點啊!什麽守護人,心洛既然沒興趣當,那還選什麽?”

  “你的耐性還真是夠有限的。”文若彬換了個舒服的坐姿,白了我一眼,繼續道,“冰淩每隔一段時間就必然會在天和大陸尋找新一任的守護者,然後由冰淩王或者上一代的守護者,親自培養、訓練。”

  我怔了怔:“挑選的因素,難道是……金銀眼?”

  文若彬贊許地點了點頭:“沒錯!每個守護者都只有一個特點,在十六歲以前,他們都擁有金銀雙瞳。人稱——滅世之妖。”

  此話一出,身邊的心洛,面前的小遲和心慧都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滅世之妖?”我看了心洛和小遲一眼,忍不住低聲唏噓,“還真是個穿越流行詞啊!”

  如果從現代科學的角度來講,這並不難理解。所謂的金銀眼,多半是由基因突變引起的,也之所以,他們往往擁有常人難以企及的力量,即是說……超能力。  在古代,會被認爲是滅世之妖,也就不足爲奇了。

  不過,隔一段時間就能找到一個,未免也太扯了吧?天和大陸量産超能力者嗎?

  我只顧著在心裏嘀咕,卻沒注意到文若彬眼中一閃而逝的疑惑,和祈然慢慢擰緊的雙眉。

  文若彬斂了斂容,繼續道:“這本是冰淩最高的機密,因爲每一代的守護者,甚至在冰淩的內部,都不能曝露身份。所以,除了冰淩王,沒有人知道,這一任的守護者是誰,又身在何方。他們永遠只會隱在暗處,保護冰淩不出世,不入世。直到……這一代。”

  “守護者的選擇,出現了巨大的纰漏,以至于……連冰淩的秘密,也被洩露了出去。”

  我看了看心洛和小遲一模一樣的臉孔,以及心洛雙眸中似乎越來越深的銀色,腦中忽然想起他那次發燒時眼睛曾詭異地完全呈現銀色。我恍然道:“是因爲雙胞胎,所以金銀眼、能力都被分散在兩個人的身上了?”

  文若彬楞了一下,眼中慢慢流露出佩服的神色,肅然道:“小若,看來我以前還真是低估你了!沒錯,就是能力分散的問題,以至于,他們兩個誰都無法成爲真正的守護者。”

  “當時,皇上也很震驚,因爲從未遇過這種情況,思量之下,他決定自己撫養一個,另一個交給這一代,也就是當初年僅二十歲的守護者來訓練。可是……”  我看了看心慧和心洛,蹙眉道:“途中……心洛被鑰王劫走,失蹤了嗎?”

  文若彬嘴角一揚,扯出一絲冷笑,道:“憑傅經那草包有什麽能力從冰淩手中劫走人?當時,也根本無人知道他們的身份。”

  “失蹤的不是心洛,而是……這一代的守護者。他從皇上派去的人手中,接走了當時已五歲的銀童和負責照顧他的女孩,卻把他連同滅世之妖的秘密一起賣給了傅經,然後消失無蹤。”

  “啊——?”不是吧?搞了半天竟然是個超級大烏龍。忽然有點佩服這一代的守護者,竟然敢明著擺祈然的變態老爸一道,夠種!

  那個負責照顧銀童的女孩,恐怕……就是心慧了吧?

  “這幾年,皇上一面設法尋回心洛和守護者,一面則訓練小遲,卻驚訝地發現,小遲的雙眼慢慢從純金變成了金銀雙瞳,能力也日益提高,卻始終衝不破那個界限。”

  “所以……”我冷笑了一聲,“他就斷定,必須要殺掉心洛,才能彌補這個不足?”

  “不只!”文若彬憐憫地看了他們一眼,長長歎息,“因爲離十六歲還遠,所以,皇上決定尋回心洛再重新培養他,然後……讓他們自相殘殺。也只有這樣,才能訓練出真正出色的——冰淩守護者。”

  變態!真的是個……變態。我震驚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文若彬……如此大的秘密,連心慧都一直不肯告訴我,若是祈然也便算了,爲什麽文若彬會如此輕易地在我面前說出來?

  我始終有感覺,他對我的疑心,並沒有盡去。心裏隱隱有著時淡時濃的恐懼,不知爲什麽,腦中竟浮想起芊芊臨走前說過的話。

  “瑩若,你要記住,以後如非逼不得已絕對不要接近冰淩的人,更加更加不要把自己的感情投入進去。否則,終有一天,你會成爲任人操縱的棋子,結局——不是你死,就是……他死!”

  “說夠了吧?”祈然冷冷的聲音響了起來,口氣淡淡卻有著莫名的威懾力,“全都出去。”

  屋子裏只剩下我和他兩個人,空氣中象有不安分的火苗,在竄行跳躍。

  我虛軟地靠在床沿,低垂了頭,腦袋裏空空的,什麽也沒有,又好象裝滿了東西。

  “冰依……”祈然靠近身來,攬住我的肩,輕柔地把我抱在懷裏,喃喃道,“不要避開我……也不要管這些事情……”

  “我無法想象,如果再失去你一次,我會……變成什麽樣……”

  我心中一陣酸痛,擡起了手,想要回抱他,可是卻空蕩蕩地停在了半空中。  你……爲什麽要親手逼心洛,爲什麽無法違抗你父親?又爲什麽要建立這個國家?我……

  “祈然,”我收回手,抓在他的雙臂上輕輕推開他,“告訴我,這一年你是怎麽過的,好不好?”

  祈然的身體猛地震了一下,眼中閃過若隱若現的恐懼和心悸,別過略顯蒼白的臉,淡淡道:“沒什麽好說的。我也沒問你,這一年的事……”

  我的心涼涼地,沈沈地直墜到谷底,全身仿佛都在發冷顫抖。

  我收回搭在他臂上的手,一把推開他,冷冷道:“對不起,我要休息了,請你出去。”

  身子還沒躺回去,就被狠狠掼進了一個熾熱的懷抱中,祈然滾燙的唇落在我的耳畔、頸項,一陣陣灼痛我的皮膚。

  “冰依,你是我的!不許你推開我!!”

  “我不是任何人的!”我狠狠推了他一把,胸前的傷口撕裂般地一陣劇痛,殷紅的血慢慢順著光潔的胸膛流下,又滲出白衣。

  我喘著粗氣,忽略他看到鮮血時眼裏的驚痛,狠狠道:“我是我自己的!”  “戀愛不是單方面的事情。你以爲,你不快樂的時候,我會快樂嗎?”我一手撐著床沿,一手貼上了他的心口,“你以爲,你心痛的時候,轉個身到我看不見的地方,我就會不痛了嗎?把我綁在你身邊,只讓我看,你想讓我看到的一面。”  “這樣的愛,太自私,太脆弱了。我——甯可不要!”

  祈然的眼中慢慢空洞、無神,只有缱绻連綿的悲傷,象湛藍天空中的漫漫雪花,遮蓋了他整個眼眸,又仿佛要毀天滅地。他開口,聲音清若溪流,卻冷若寒霜。

  他說:“連你也討厭現在的我了嗎?”

  他的嘴角綻開了一抹淒冷自嘲的笑,聲音帶著笑,卻似在哭泣:“連你……也要拋棄我嗎?”

  他放開了抓在我身上的手,站起身來,笑容轉冷轉淡:“我早該料到的。反正,也不過是如你所願,回到衛聆風身邊,繼續做你的皇后娘娘……”

  “蕭祈然——!!”我氣地臉色發白,渾身顫抖,隨手抓起身邊的東西想丟出去,卻又緩緩放下。胸口……好痛,裏外都痛。我閉了閉眼,斂回所有的感情,冷冷吐出一句:“你給我滾出去!”

  我和祈然,從相認到相愛,不過短短四天,便進入了漫漫無期的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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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3:06:12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15章 藍瑩若

  “吱啞”聲響,外間的門被推了開來,我聽見心慧有些結巴的聲音:“少……少主……”

  片刻的寂靜之後,她推門進來,臉上還有被驚嚇過後的余悸。

  我原本在梳著頭髮的手頓了頓,幽幽歎息。明明吵得那麽厲害,好象要徹底絕交了一樣,可他偏偏還是睡在外間,而我也……

  “小姐,今天身子好些了嗎?”心慧把背在肩上的藥箱放下,淺淺一笑道,“我來給你換紗布吧。”外間傳來門開了又合上的聲音。

  我抿了抿唇,紮上頭發,心裏苦澀無味,臉上卻勉強笑了笑:“好。”

  “小姐,你的臉色真不好。”心慧一邊解開纏在我身上的紗布,一邊蹙眉道,“你和少主……怎麽會搞成這樣?”

  我盯著自己已經開始慢慢愈合的傷口,嘴角扯出一絲苦笑:“我也想知道啊!”

  心慧取過藥膏輕柔地塗在我傷口上,忽然風牛馬不相及地冒出一句:“小姐,你的皮膚真好,象初生嬰兒一樣。”

  我楞了下,低頭看了看,好象……的確如此。“嚴格說起來,我的身體的確是在一年前脫胎換骨過,自愈能力也加強了。”象是初生嬰兒……也不奇怪。  心慧上完藥,開始綁繃帶,臉上是淡淡的落寞和溫柔:“小姐,你知道嗎?這一年的時間,我天天和你在一起,你雖然時常在笑,笑容卻總是傳不到眼底。喜也好,悲也好,都是淡淡的,就好象你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刻意跟每個人都保持了距離。”

  “是嗎?”我看著心慧用一只手,動作不甚靈敏地一圈圈細細繞著繃帶,心裏慢慢泛起淒涼卻溫馨的感覺,“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以前我總是想不明白,直到這幾天。”心慧微微一笑,松開了手,由我自己綁上一個不松不緊的結,她輕柔帶著溫暖的聲音響在耳側,“小姐,我好開心。因爲你終于找到一個可以真正讓你開心,讓你難過,讓你生氣的人了。”

  “我說心慧……”我好整以暇地穿上衣服,撣了撣衣袖,涼涼地道,“想勸我和好,用得著兜這麽大一個圈子嗎?”

  心慧的一張臉馬上垮了下來,苦聲道:“可是小姐,我每天端藥給少主,他的臉色都好恐怖啊!反正你們都吵架了,要不……就別管他的胃……當……當我沒說!”

  天氣真好,四處鳥語花香,景色宜人的。我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微微浮起笑容,屋裏屋外,心情還真是差了很多!

  這個傷,拖拖拉拉地纏了我近半個月,日日跟個廢人似的動不得,坐不得,站不得,走不得,我估摸著,這日子再過下去,我一個正常人也能被悶出神經病來。

  遠處隱隱傳來吵鬧聲,明明是兩人在吵,聽起來卻象是一個人的聲音。  “……笨!你要再不加把勁,怎麽可能趕上我!”

  “可……可是,你是我哥……哥,我又……不想殺你。”

  “笨……笨蛋——”小遲略顯結巴的聲音猛地一停,仿佛是本能的殺氣掠遍全身,往我和心慧的方向看過來,見是我們才放松下來。

  “小姐——!”心洛高興地衝過來撲進我懷裏,不過這次小心了沒再碰到我的傷口。

  “喂,小鬼!”我摸了摸心洛的頭,好笑地問,“被人叫哥哥的感覺怎麽樣啊?”

  “要……要你管!”小遲凶巴巴地朝我喊,臉卻紅了半邊。

  我笑了笑,回頭看到心慧有些黯然的面色,不由歎了口氣,低頭道:“心洛,還怪你姐姐嗎?

”  心洛仰起清秀的小臉看看我,又望了眼心慧,一臉的委屈:“那天,少主逼心洛殺人,心洛好怕……一直,一直喊姐姐,可是姐姐都不管洛兒……”

  祈然……

  我換上輕松的口氣:“那怎麽辦?心洛要怎麽樣才能出氣呢?不如打你姐姐一頓?”

  “打?!”心洛驚呼一聲,回頭看我。

  “是啊!”我笑笑,“反正你姐姐現在武功盡失,手腳也受了傷,肯定不是你對……”

  “姐姐——!!”心洛猛地放開我衝到心慧身邊,扯著她的手腳看個不停。當終于發現心慧的右手完全不聽使喚時,他抽了抽鼻子,猛地抱住心慧大哭起來,“姐姐!你怎麽會變成這樣的?姐姐……心洛不要你受傷!心洛不生氣了,你快點好起來,好不好?嗚……”

  心慧緊緊抱住心洛,語帶哽咽:“洛兒,對不起!對不起!姐姐不是有意讓你受苦的,我只是不想……真的不想你死啊!”

  祈然啊祈然,你到底在打什麽主意?總不是因爲孝順你那個變態老爸吧?我抓抓有些疼的腦袋,爲什麽我忽然覺得現在的祈然比衛聆風更難摸透呢?  “這麽軟弱……以後怎麽在冰淩立足……”耳邊傳來小遲低低的賭咒聲。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真是人小鬼大,雖然跟心洛象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性格卻是天差地別。惡劣是惡劣了點,卻也意外地堅忍。

  “小鬼,過來聊聊?”我拍了拍他的肩,他一個條件反射,差點舉起手中的“軍刺”向我劈過來。

  這麽小就不讓人近身,他從前……過得到底是什麽樣的生活啊?我在心底暗歎了口氣。

  小遲跟著我退到一邊,白了我一眼,不耐煩地道:“笨女人,要說什麽還不快說?”

  我皺眉思索了半晌,決定不跟他拐彎抹角,認真地道:“小遲,以後……就由你來保護心洛吧!”

  “什麽?!”小遲大叫了起來,差點驚動一旁來回的侍衛。

  我翻了翻白眼,哂道:“幹嘛這麽大驚小怪?你不是他哥哥嗎?難道……是他先出生的?你是弟弟?”

  “混蛋!我才是哥哥!”小遲衝著我大吼,幾乎要把我的耳朵震聾。

  心慧和心洛緊張地向我們這邊張望了一眼,又被小遲狠狠一眼瞪了回去。

  我忍不住笑到彎腰,胸口的傷都隱隱作痛,良久才緩住氣:“那麽,做哥哥的保護弟弟不是天經地義的嗎?更何況你又強到如此變態。”

  小遲微微動容,揚眉震驚地道:“可是……可是,我們以後是要……”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我深吸了一口氣,我才不相信祈然會真的讓他們兩個相殘至死,微微一笑,“可是現在,你只要記住一件事。如果說,血真的濃于水。那麽心洛,他可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而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

  “喂,笨女人!”良久的沈默後,小遲有些便扭的聲音響了起來。

  “啊?”我愕然回過神來。  “如果是你的話……”小遲頓了頓,撇開眼去,臉竟然還有點紅,“如果是你的話,我……可以把然哥哥讓給你……”

  “咳……”我一個趔趄,差點撲跌在地。真是……真是滿頭黑線!這小屁孩講的什麽話?

  我正郁悶著,小遲忽然警覺地擡起頭來,然後我也跟著望去,竟然是——白勝衣。

  我忍不住打了個抖,轉身待走,卻聽他低沈卻又矛盾地妖娆的聲音響起:“你好象從一開始就很怕我啊!”

  我腳步頓了頓,回過身來,蹙眉看著他。

  “這就怪了。步殺、若彬你都不怕,衛聆風和傅君漠你也敢惹,爲什麽……獨獨怕在下呢?”

  小遲手握“軍刺”,踏前一步,走在了我身側。

  我閉了閉眼,冷冷道:“白丞相不知道,有時候對一個人厭惡過頭了,就會産生恐懼心理嗎?”唉!果然……還是仗著有小遲在,我才敢這麽囂張。

  白勝衣雙唇殷紅,臉卻有些滲白,想是那天被祈然一掌打的。

  “你不用一副如此厭惡的樣子。我也不想見你,不過倒不是怕你,而是……”白勝衣拂了拂衣角,笑得邪魅,“怕我自己會一個控制不住就把你殺了。”

  我忍不住打了個顫,他的臉上在笑,可眼中卻是刻骨到滲入血液的恨意,比那日他看著步殺時的恨更深、更絕。

  也許……他真的很愛祈然……只是這愛,太自私,太毀天滅地,誰都無法去承受。

  那麽,祈然的愛呢?我的愛呢?我又有……什麽資格去批評別人的感情?  我歎了口氣,淡淡道:“那麽,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白勝衣嘴角的笑容多了幾分興味,悠然道:“水蓮月,藍小姐總該知道是誰吧?”

  我一驚,下意識地抓住小遲的手,只覺自己手心都是冷汗,潤濕了他的。

  “她讓在下請藍小姐過去一趟,有事……相敘……”

  他擦著我身邊,即將掠過的時候,突然停下腳步,在我耳邊冷笑道:“不要怪我沒提醒你,想當冰淩的皇后,沒有卑鄙無恥的覺悟,就只有死路一條。”  冰淩的皇后?我緩緩抽回手,一時只覺可笑到胸口發痛。  唉!還有更頭疼的呢!水蓮月,不!應該說是藍瑩若,看來……是時候去見見了。

  我踟躇地走到水蓮月房門前,正待敲門進去,卻聽裏面傳來師父的聲音:“少主,水姑娘的氣喘早早落下病根,此刻也只能用藥物壓著,想根治恐怕……”  祈然溫潤悅耳,卻異常清冷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進來。”

  我歎了口氣,推門進去。吵了五天,還是第一次跟祈然面對面碰上,沒想到竟然是在這種情景下。

  “師父。”我向師父笑了笑,然後轉身、低頭,恭敬地道,“少主。”眼光卻沒有落在他臉上。

  垂下的眼角余光看到祈然握緊的拳頭,心裏一時堵澀地厲害。他緩緩站起身來,緊挨著我,用只有我一個人能聽到的聲音,淡淡道:“別管她說什麽,也不要輕易相信她的話,她……不簡單。”

  我一驚,抬起頭來,對上那雙澄澈天藍的瞳仁。那裏面,清清楚楚倒映出我纖瘦、單薄的身形。仿佛被那汪清泉包容著,寵溺著,一生一世……

  祈然蹙眉看著我略顯蒼白憔悴的臉色,緩緩擡起手……

  我……抿了抿唇,正待說話,卻被一聲突如其來的咳嗽聲打斷,一道熟悉卻虛弱的聲線生生插入我們之間:“少主,可以讓我……跟小若姑娘單獨說句話嗎?”

  我一震,退開一步,祈然的手也僵硬地收了回去。

  我低著頭,聽到師父的歎息聲,腳步聲,還有……門開合的聲音。

  “咳咳……你過來坐吧。小環,倒水。”

  “是,小姐。”從屋裏走出一個其貌不揚的丫鬟。

  我忙笑笑,示意不用,在她床前坐了下來,她咳地很厲害,臉色還有些不健康的紅。她患的應該只是普通的肺炎吧?按理來說,祈然……不可能治不好啊!唉,他到底在想什麽呢?

  藍瑩若費力地撐起孱弱的身子,我忙上前幫她墊好枕墊,只聽她道:“我不知道,應該怎麽稱呼你。”

  我無奈地笑笑:“我姓水。”

  “水……?”藍瑩若楞了半晌,忽然大笑了起來,笑到流出眼淚,笑到聲聲咳嗽,“真是個……好姓氏啊!”

  我歎了口氣,覺得當真沒有拐彎抹角的必要,淡淡道:“藍家,還有汀國都已經滅亡了,這件事,你知道嗎?”

  “什麽?!”藍瑩若猛地直起身子,震驚地看著我,“你……再說一遍。”

  我露出一個苦笑,心中千萬般的滋味,卻還是凝神回答:“半年前,衛聆風……也就是祁國的皇上,發兵汀國,三個月後,原汀國滅亡,改名……邺城。”  “那麽,我……我家人呢?”

  “你姐姐藍瑩玉,嫁給了鑰國的太子傅君漠,其他人,應該都還安好。除了……”

  藍瑩若大聲催促:“除了誰?!咳咳……你快說啊!”

  我勉強咧了咧嘴:“藍君清,被衛聆風處死了。”

  “我爹?!”藍瑩若猛地抓住我衣服,尖聲叫道,“你說我爹死了?!”  我點點頭,忽略胸口被牽扯到的痛,淡淡道:“是的。”

  藍瑩若仿佛全身力氣全被抽光了一般,緩緩松開了手,躺倒在床上,晶瑩的淚珠從她眼眶中一滴滴落下。

  對不起!我在心裏默默地念了一句,雖然我覺得藍君清根本不配做她父親,雖然……我對藍君清的死根本不覺得有什麽愧疚,可是,對于藍瑩若,我……  “你爲什麽不救他?”

  “啊?”我猛地回過神,看到她空洞悲涼的眼神,心裏堵堵的,涼得發慌,“我……不想救他,也救不了他。”

  藍瑩若的目光還是沒落在我身上,低低垂著,嘴角溢出一絲極度淒慘的冷笑:“我聽白丞相說,藍瑩若,不!水姑娘這一年,寵冠祁國後宮,卻無法從祁王手中救下一個無足輕重的老人。哈哈……咳咳……咳咳……”

  藍瑩若仿佛要生生將血淋淋的心咳出來擺在我面前一般,嘴角慢慢溢出血絲。  我心中一驚,慌忙扶住她,從懷中取出銀針,輕輕紮入她肩井穴。

  半晌之後,她的咳嗽終于停了下來,淡漠地將我推開:“謝謝!”

  “你的病……”再不治,就要變成肺癌了。

  “水姑娘,你知道,在你頂著我的名成爲皇后,受盡寵愛的時候,我在過著什麽樣的日子嗎?”

  我又是一歎,扶她躺好,輕輕搖了搖頭。

  “開始的時候,我被淩衍那個畜生賣到了妓院,想逃逃不掉,想死死不了,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這個病,就是當時落下的。”

  “後來,有個姓木的男子接走了我,說是……會讓我過最好最富裕的生活,會有一個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來疼我愛我。我以爲,我的苦日子終于到頭了。可是……”

  藍瑩若忽然露出個比哭更難看的笑容,臉上的刀疤扭在了一塊,讓人看著忍不住心酸。

  “我的確遇到了一個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可是,你看看我現在這副鬼樣子,還有誰會正眼瞧上一眼?”

  我站起身來,淡淡道:“要說的話我都說完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手上忽然有冰涼粘膩的觸感,身體被一股不大,卻堅決地力道扯了回去。

  藍瑩若睜大了那雙泛著琥珀色光澤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我,那雙瞳仁中有希冀,有乞求,還有許多我不想去深究的複雜感情。

  “水姑娘,身份,皇后的地位,我都可以讓給你;甚至爹的死,我也不跟你計較。可是,我求求你,求求你把少主還給我,好不好?”

  “現在,除了他,根本沒有人願意正眼瞧我一下。也只有他,還會認真地看著我的臉,溫柔細心的照顧我。你……你是皇后,祁王那麽寵愛你,你根本就不需要來跟我搶少主的愛。我求求你,把他讓給我好不好?!”

  我深吸了一口氣,扶她躺好,又扯下她拽住我的小手,最後長歎了一口,吐出兩個字:“不——好。”便再沒有回頭,轉身走出了房間。

  “吱啞”一聲,門關了起來。藍瑩若猶帶血絲和淚痕的嘴角緩緩勾了起來,吐出口的聲音一如她唇角的笑容,冰冷、詭異:“藍家……汀國……少主……算什麽東西,哼——”

  “怎麽樣?”她的頭忽然輕輕仰了個弧度,對垂首立在她身旁的丫鬟微笑道,“願意跟我合作了嗎?尹國——七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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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16章 再遇

  我身心俱疲,本來這兩天就沒睡好,再加上胸口的傷,身邊的事,如今這腦袋象攪了團熱糨糊一般,直折騰地我全身都酸軟無力。

  我推開自己房門前的瞬間,頓了頓,房裏有人?

  隨著身體的慢慢恢復,內力和靈覺多少有些回來了。我歎了口氣,推門進去,走到裏間,不禁一楞,“藍煙”兩個字差點脫口而出。

  她看著我柔雅一笑:“你不用再裝了,我知道是你。……水冰依。

  我扯了扯嘴角,在她對面坐下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你不承認也沒關系。”藍煙笑笑,笑容有些苦澀,“其實,你的容貌、聲音都變了,我本來也認不出你來。只是,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除了水冰依,沒有人能讓現在的少主……如此對待。”

  我取過茶杯,倒了杯水,灌進嘴裏,見藍煙有些怪異地看著我。我這才醒起自己忘了待客之道,不由尴尬一笑,倒了杯水給她。

  藍煙歎了口氣,接過茶杯,動作溫柔雅致地輕抿了一口:“我真的……不!是我們都沒想到,那天你被木離風一刀刺穿身體,又掉入血池,竟然還能奇跡般地複活。”

  木離風?原來那天殺我的人叫木離風嗎?好象……也是冰淩的四大丞相之一。

  “我今天來……”藍煙忽然站起身來,走到我面前,竟然緩緩跪了下去,“我今天來是想求你一件事情。”

  我有些驚詫地放下手中的杯子,愕然道:“什麽事?”是什麽事竟然會讓這個外柔內剛的女子下跪,害我一時都忘了要扶她起來。

  “當初讓你離開少主,是我的錯。我實在是低估了少主對你的感情,以至于把少主逼上了絕境。”藍煙垂下頭,絕美的臉上滑過一道淚痕,淒美而晶瑩,“如今,我求求你,把少主變回以前的樣子。我……”

  “藍煙,”我手撐在桌沿,緩緩站了起來,“你到底……在說什麽?祈然就是祈然啊!”

  “不!你根本就不了解,在這個旋渦中翻騰了這麽久,現在的少主有多可怕,他……在你沒出現以前,除了步殺,他不把任何人的生命放在眼裏。身邊的人,能利用的,他就留下;不能利用的,他棄若敝履;有一點威脅的,他就毫不在意地除掉。”

  “開始的時候,他還會掙紮,還會猶豫,可是慢慢的,他殺人時,眼中連最後一點溫度也沒有了,仿佛在他手中流失掉的,不是一個生命,而只是……一具木偶。”

  “水姑娘,你不要以爲少主對著你時溫柔、呵護,他就是以前那個善良的少主了。不!他絕不是我愛的那個少主,他……是個魔鬼……他真的是個魔鬼!……啊!你——”

  我手中舉著空空的茶杯,看著滿臉水痕,一身狼狽的藍煙,冷冷道:“清醒了嗎?”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居高臨下地看著一臉錯愕扭曲的藍煙,語調平靜到連我自己都覺得詫異:“藍煙,善良的也好,殘酷的也罷,那個人都是祈然,是我……深愛的人。所以,請你……不要在我面前說這樣的話。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你根本就不了解……”藍煙頹然坐倒在地上,聲音哽咽哭泣,“你以爲我不愛少主嗎?我的愛絕不比你少,可是……如今的他只會讓人恐懼和害怕。以前那個溫柔善良的少主,再也……再也回不來了……少主他……是因爲你的死才變成今天這樣的,你也有責任,求求你把他變回……”

  “你說夠了沒有!”我狠狠地打斷他,“藍大小姐,請你搞清楚了!在他是你心目中那個溫柔的少主,或是……殘忍的魔鬼以前,那個人……他首先是祈然!蕭祈然!”

  “不管變成什麽樣,不管他……潛藏著什麽樣的本性,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

  “我……會爲他變得不快樂而難過,會爲他失去了往日的善良而悲傷,會爲他遮住了我的眼睛而生氣,會希望他變得快樂、不再殘忍。可是……我絕對、絕對不會去否認他任何一面的存在。”

  “藍煙,你……真的愛過他嗎?只是單純的……愛過蕭祈然這個人嗎?”

  你的愛……甚至及不上白勝衣的執念。

  我擦過已經變得呆若木雞的藍煙身邊,狠狠扯開門。淡淡的幽谷清香撲鼻而來,我望著外間颀長而立的身形,一時腦袋如被抽空般楞在原地,心跳都仿佛在一瞬間停止了。

  我嘴角扯了扯,面對祈然絕世的容顔,看不出喜怒的表情,竟揚起……一抹冷笑。

  我知道這些不是刻意的安排!可我還是想笑,這算……什麽?小說的經典俗套嗎?我剛剛是不是做了一場……催人淚下、感人肺腑的真情告白?

  我收起冷笑,面無表情地擦過他身邊,迅速往外掠去。

  手腕一緊,身體被猛地扯了回去,落入一個溫暖清香的懷抱。

  祈然緊緊收攏雙手,在我耳邊吐息:“既然愛我,爲什麽還要推開我?”  “你只聽到了這句話嗎?”我停止了掙紮,只覺心裏又一陣翻胃般的堵澀,開口的聲音又冷又硬:“祈然,這些事,每一件,每一件,你就非要我從別人口裏聽到嗎?”

  “爲什麽要管這些事情?”祈然的手越收越緊,語氣也開始暴躁起來,“你只要……象從前一樣,待在我身邊就好了!”

  “祈然,你放開我。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藍煙還在屋裏,恐怕聽到祈然的聲音已經被嚇呆了吧。

  我望望環在腰側不松反緊的雙手,淡淡道:“如果不想我再次動用內力的話,就請……少主,放手。”

  “嘎嘎”的骨節摩擦聲響在耳側,我能感覺到祈然全身的僵硬和怒火,但他的手還是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放開了我。
  走到門口的時候,我頓了頓,手扶在門把上,淡淡開口,心中只覺悲涼而蕭索:“當初,醒來的那一刻,沒有回頭去找你們,是我今生所犯……最大的錯。”  “祈然,真的……對不起。雖然只有一年,可是,你也好,步殺也好,我們……都回不去從前了。”

  我打開門,一步步走出房間,走入陽光下,又將門輕輕帶上。
  我沒有回頭,所以,也沒有看到祈然臉上的悲傷、絕望和……不顧一切的瘋狂。

  祈然,以前的那個夢,已經結束了。如果,你還無法想通這一點;如果,你還不能正視如今的自己;如果……你只想將我綁在身邊懷念過去,那麽,我們就真的……只能錯過了。

  其實,那個時候的我,根本沒有真正理解藍煙說的那些話,也沒有意識到如今的祈然,究竟……有多……出乎我意料。直到……紫萱捧著……,站到我面前的……那一天。

  我打開窗戶,陽光帶著烤面包的香味,灑進屋裏,落在我臉上,衣服上。  “天氣真好。”我伸了個懶腰,快樂地發現身上的傷終于好全了,當下便做了個決定——出宮去走走。

  要出去走,沒錢自然不行,我在屋裏翻箱倒櫃地找了半天,終于悻悻地發現,雖然冰淩是天下第一富有的國家,可是這個房裏,卻連一兩碎銀都沒有。

  無奈之下,我只好用手帕包了幾件金銀首飾,又換上一身輕便的男裝,獨自出發。

  走到皇宮大門的時候,卻被守衛攔了下來。

  “對不起,這位公子。沒有文丞相的手谕,誰也不得擅自進出皇宮。”

  無奈之下,我又開回去找文若彬。

  他一臉驚訝地看著我:“怎麽,你要離家出走?”

  我一臉有氣無力,涼涼道:“是又怎麽樣?你到底給不給?”再這麽折騰來,回複去的,天都黑了,我還出去玩什麽啊?

  “小若開口了我敢不給嗎?”文若彬隨手把一張蓋了印的紙遞給我,笑得一臉欠扁,“不過,到時少主要砍我腦袋的當口,你可千萬要記得給我求情啊!”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抽過紙,往宮門方向走去。一想到許久未見的海闊天空,我的臉上不由掛起了淡淡的微笑。

  眼前忽然暗了暗,一股清谷幽香撲鼻而來,我心裏緊了緊,擡頭果然看到祈然由驚訝轉爲震怒的臉。

  “你要離開?!”祈然一把抽走我手上的紙,捏了個粉碎,眼裏充斥的全是若隱若現的恐懼和幾近失控的怒火,“你要離開我?!”

  我頹然地看著那些幾乎變成粉末,飛揚在空中的紙屑,心裏的挫敗感簡直到達了極點。

  “我只是想出去,看看你管理的這個國家。”冷靜、冷靜!我拼命深吸了一口氣,本來這場冷戰就已經持續地夠久了,我可不想再雪上加霜。

  暴戾、不協調的呼吸慢慢消失。空氣中靜靜地,流淌著久違的,安逸、平和的氣息。

  手上忽然有溫潤清涼的感覺,然後一緊,祈然拉著我便往前走。

  走到宮門口的時候,兩旁的侍衛恭敬地向他鞠躬行禮,一臉的崇拜和激動。

  可惜的是,祈然,他們的少主,卻連正眼也沒瞧他們一下。看得我越加郁卒。這算什麽?差別待遇嗎?。

  “祈然,去哪?”我掙紮了一下,可惜掙不脫。  祈然的手緊了緊,卻沒有停下腳步,淡淡道:“你不是想出去看看嗎?我帶你去。”

  路上來往的人目光怪異地看了過來,我忽然醒起自己還穿著男裝,臉上不由紅了起來:“祈……祈然,要不……我先回去換身衣服……”

  本來穿男裝,也是因爲只有一個人出去逛,方便一點。

  祈然擡頭淡淡掃了路人一眼,絕世的容顔和與生俱來的氣勢,讓人根本無法逼視,幾乎只能癡楞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皺了皺眉,把我拉前幾步:“管他們做什麽?”腰間一緊,他索性光明正大地攬住我繼續往前走。

  我有些發愣,臉上卻忍不住泛起淺笑,喃喃道:“不知道這年頭流不流行男寵……”可惜終究臉皮還是不夠厚,我無視祈然微愠的目光,伸手打散了頭上的男子發髻。

  就算是掩耳盜鈴,也……聊勝于無啊!我可不想好好的一個約會日,從頭到尾被人盯著瞧,咳咳……算是……約會吧?

  一路無語,實在是這場冷戰持續地太久,以至于我都不知道在這麽親密的舉動下應該說些什麽,來緩和這詭異的氣氛。

  不過,到了街上,這些郁悶的想法便被我拋到九霄雲外了。原因是,這個滄雪國實在太繁華、太和平了。

  今天,看上去象是趕集的日子,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奇怪的是,這裏幾乎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滿足、幸福的笑容。不管是熟悉的,還是點頭之交的人,遇到了,都會禮貌地打個招呼,互問安好。

  街上的人,發色膚系口音各有不同,卻不象其他國家一般,憑著這些區分貴賤。人人都在忙碌,人人都有自己的職責,沒有明顯的壓搾,沒有懸殊的貧富差異,若非國家太小(比一個大國善于治理),這簡直就是古代理想的太平聖世。  有其他國家的遊人百姓路過,總會受到本地人熱心地招呼和款待。看他們的舉止、神情,不卑不亢,卻熱情地恰倒好處。介紹起本國的國情和生活時,更是滿滿地,身爲依國人的驕傲和慶幸。

  這樣的笑容,這樣的平和幸福,仿佛能感染大街上的每個人。一直微微擰起的眉頭在無意識間舒展開來,有一股從未有過的,異樣的喜悅從心底慢慢升起。  “祈然,這是一個很好的國家呢!”我抬起頭看向他如玉般俊秀地容顔,由衷地微笑。

  祈然低頭看著我,眼神柔和而……黯然:“你喜歡就好。”

  胸口有輕微的扯痛,也是爲了建立這樣的國家,他才不得不變得殘酷,甚至……被人稱爲魔鬼嗎?我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我們那個世界,有人說過這樣一句話: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祈然,你是一個真正的天才。你的降世,你的苦難,甚至你的改變,也許都注定了,要爲這個……喧囂了千百年的亂世,畫上一個休止符。”

  祈然怔怔地看著我,許是……有些驚詫,一時回不過神來。湛藍的雙眸,從沈靜到緩緩波蕩。它們不象我初見時,清澈如一汪秋水;卻也不若再遇時,映不入世間萬物。

  我想,這就……足夠了。

  祈然的手緊了緊,臉上有一絲淡淡的可疑地紅暈一閃即逝,他垂下頭,長髮遮住了眼,下巴在我發間輕磕了一下。忽然風牛馬不相及地冒出一句:“不許離開我!”

  歎氣!除了歎氣還是歎氣:“我什麽時候說過要離開你了?”

  逛了半日,肚子有些餓了,正待叫祈然去吃飯,忽然瞥見一個很精致的連指手環。

  心慧的右手,由于筋脈斷裂而有些變形,雖然不細看是注意不到的,可是右手手腕還是比左手小了將近一毫米的半徑。如果把這個套上……

  我歪頭看了半晌,又想到祈然答應過要幫她“做手術”,還是之後再說吧,或者……應該叫文若彬來買?

  算了。我撇撇嘴:“祈然,我們去前面坐下,吃點東西吧。”說完,便興衝衝地往離我們最近的酒家趕去。

  下午要不要試試瘋狂購物呢,好久沒看到祈然和步殺兩手抱滿東西,一臉無奈和強裝冷漠(請把表情對號入座)的樣子了。想著,臉上不可抑制地泛起層層惡質的笑容……

  “啊——”還沒得意上多久,眼前猛地一黑,便已撞上了某堵“牆”,“好痛……”

  街上實在太熱鬧,這一路上也不是第一次撞到人了,不過前幾次都有祈然在關鍵時刻,一把拽回我,這次,卻是撞了個實打實。

  我踉跄地挨著人群退開兩步,皺眉揉著被撞疼的額頭和鼻尖,一臉抱歉地擡頭:“對不起,我……————”頓頓,死機中……對面是三個同樣呈石化狀態的……

  “冰……依……”人流還是在我面前川息著,他的聲音卻仿佛將這一切都停止了,靜靜地,淺淺地,帶著熟悉又陌生的低沈和磁性,流淌、萦繞在我的耳畔、身旁……

  他跨出一步,俊秀貴氣的臉上是淡淡的溫柔和欣喜,腳步頓了頓,然後毫不猶豫地穿過人群,走向我……

  “這位公子,請問想買什麽?”擺攤的老婦一邊擺放著東西,一邊熱情地招呼。

  祈然看了眼,已經莽莽撞撞擠往前方的少女忍不住頭疼地皺了皺眉,淡淡道:“這根鏈子,包起來。快點。”

  “好勒!”老婦吆喝了一聲,迅速把裝好的鏈子遞到祈然手裏,“您收……——”

  祈然沒有去管因爲看到他而暫時呈呆滯狀的老婦,只是望了眼手中的錦盒,臉上露出淡淡的如嬰孩般純淨的笑容,雙眸輕淺而天藍,轉身去追前面的身影。  腳步,猛地頓住。祈然怔怔地望著前方,在擁擠的人群中若隱若現,被人緊緊抱在懷裏的少女,和將她抱住的男子。

  殺氣,缭繞,緊緊克制在他周身。天藍的雙眸,漸漸轉深,轉冷,映著掉落在地,幾不成形的手鏈,仿佛被漫天冰雪覆蓋的荒蕪天空,絕心……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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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4 17:43:16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17章 衛聆風

  我對面的人,跨出一步,俊秀貴氣的臉上是淡淡的溫柔和欣喜,腳步頓了頓,然後毫不猶豫地穿過人群,走向我……

  還是檀香夾雜著淡淡龍涎的香味,我的額頭鼻尖緊緊抵住溫暖堅實的胸膛,環在身側的手緊緊箍住我身體,收攏抱緊,綿綿包裹住我,仿佛生怕我再次逃脫。  我的手抵上他胸膛,努力撐出一段距離,蹙眉道:“衛聆風,夠了吧,大庭廣衆的!”

  一聲低低的悶哼從他喉間溢出,鼻尖聞到一股似有若無的血腥味,我微微一楞,擡頭看向他略顯蒼白的臉:“你受傷了?”

  只是這一頓,身體便猛地被他收緊的手扯了回去,再度緊緊抱住。略帶笑意的聲音順著貼住我發絲的下巴,傳入耳中:“知道了,就別亂動。”

  XD的!我狠狠一把推開他,你受傷關我什麽事啊?看他明明痛地嘴唇發白,卻越發燦爛的笑容,不由火氣更勝。

  冷靜!冷靜!絕對不能去跟他計較,我哪次交鋒,不是平白被他算計的?  “無夜!!”我咬咬牙,轉移目標,“你小子逃脫了不知道要通知我一聲的嗎?一聲不吭地就跑回他身邊,想幫他收屍啊?”

  “咳咳……哈哈……”發笑的是站在衛聆風身後,實在忍不下去的文策。  無夜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走上前來,悶悶回蕩地聲音從面具下傳出來:“主子。”

  聽著這聲主子,心裏多少有些郁卒。主子不過是個稱呼,我其實是不希望他這麽叫的。可是成天被這麽叫著了,就算心裏當他是朋友,再回頭看看他鞍前馬後地效忠別人。唉——

  我瞥了衛聆風一眼,憤憤道:“無夜,你可別叫錯了,那才是你主子。”

  衛聆風嘴角微揚,看向我,正待說話,神情忽然猛地一頓,眼神似深似淺,靜靜滯留在前方。

  腰間被狠狠扯了一下,我踉跄幾步,跌進一個懷抱中。聞著淡淡的幽谷清香,第一次感覺頭皮發麻,腦袋裏飛過兩個字——完了!

  我竟然……忘了祈然還在後面,好不容易才緩和過來的冷戰啊!我欲哭無淚。

  “祈然,好久不見。”衛聆風瞥了他緊緊環在我腰間的手一眼,臉上掛起了淺淡卻真實的笑容。

  祈然的手略略松了一下,應該說是柔軟了半分,停了半晌,他潺潺如溪流般的聲音,仿佛隔了千百年響起:“大哥……”

  這裏,是一個酒樓的雅房,現代統稱包廂。房間裏,除了面面相覤的我、祈然和衛聆風三人,就只剩下一桌飄香四溢的酒菜了。

  我埋著頭,努力往嘴裏塞可口的飯菜,以期盡快填飽我早早就在唱空城計的肚皮。耳邊傳來祈然和衛聆風異常詭異的敘舊之言。

  “是白勝衣告訴你的嗎?”

  祈然點了點頭,目光有一瞬落在我身上:“大哥……我沒想到,他敢對你下噬心術……”

  衛聆風嘴角掀了掀,冷笑:“不是他下的,量他……也沒這個膽。”

  “不是他?”祈然一驚,“可是天下除了他……”聲音猛地一頓,瞪大的藍眸帶著驚詫和難以置信,望向冷笑未退的衛聆風。

  衛聆風挑了挑眉,打斷他的話:“你找了我很久吧?”

  房間裏,針落可聞的靜,我叼了筷子,含著嘴裏可口的菜,低垂了頭,連咀嚼都沒敢。

  “這個國家……治理的不錯。”衛聆風忽然憑空冒出一句。

  祈然擱在桌上,我身邊的手,輕輕顫了一下,聲音有著淡淡的落寞:“對不起……大哥……”

  衛聆風笑笑,從懷中取出一把匕首,放在桌上,推到祈然面前。

  我原本夾菜的手頓了頓,看著這把見過兩次的匕首……手動,夾了塊黑魚,挑刺,繼續吃。可惜,最想吃的“紅油炒手”離我太遠了,夠不到。

  祈然接過匕首,臉上有一瞬間的愣怔,我微微湊過去看了一眼,刀柄上刻了一個“然”字,字體剛勁有力,還有些熟悉,只是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

  衛聆風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臉上是我曾一度見過的懷思,還有……苦澀:“這是當年,原准備賀你十四歲生辰的禮物。刀刃由玄鐵打造,刀柄出自千年杉木,觸手冰涼,可切金斷玉……”

  “現在,”衛聆風放下酒杯,臉上已恢複了平日的優雅和深不可測,“還是把它送了給你吧。”

  祈然低垂了頭,晶瑩修長的手指緩慢而小心地撫過刀身,然後歎了一口氣,收進懷裏。

  唉!我跟著在肚裏歎息一陣,這麽一桌的菜,你們兩位都不餓嗎?

  眼前忽然多了雙紅木的筷子,然後……一塊我讒涎已久的“紅炒油手”,被輕描淡寫地放進了我碗裏。

  喵喵的~好香,我抬起頭,對上衛聆風含笑的眼,開心地道:“謝謝!”如果能把整盤都搬到我面前就更好了。

  所以說,這年頭想啥有啥呢!祈然探手將那盤紅炒油手換到我面前,淡淡道:“慢慢吃,沒人跟你搶。”我抬起頭來,歡快地衝他點頭,就差沒搖尾巴。  “你的傷……是不是……”祈然的聲音欲言又止,我的心緊了緊,腦中倏忽間飄過那張黑髮黑眸的臉,忙豎起耳朵傾聽。

  “不是。”衛聆風沒有絲毫猶豫地回答,“雖然對外是這麽宣稱的。但傷朕……我的人,不是他。”

  我怔了怔,心中忽然有什麽慢慢變得透亮。我擡起頭看向衛聆風,蹙眉道:“步殺接到的任務,是你派給他的?”

  衛聆風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攏起袖子,順手夾了一塊“糯米酥”到我碗裏,嘴角微揚:“猜對一半一半。我和他之間,不是任務的分派,而是……合作。”  怪勒!這家夥每次跟我同桌吃飯,就喜歡幫我夾菜,難不成有這方面的癖好?我低下頭一邊咀嚼著尚算美味的糯米酥,一邊猜測著步殺的意圖,卻是越想越迷糊。  算了!這麽複雜的事情,交給祈然去操心得了。我只希望,步殺別出事就好。  回頭看看祈然的表情,除了陰沈一點(我心虛個什麽勁?!),卻沒有半分詫異,看來他已經成竹在胸了。果然,在這兩個聰明過頭的人面前,我只有低頭扒飯的份。

  祈然的手靜靜地擱在桌上,自始至終沒有拿起過筷子,連酒水也沒喝過一口。唉!各位知道他的胃病是怎麽來的了吧?

  我低垂著頭,夾了一塊精致的糕點甩在他碗裏,低聲嗫嚅道:“小心你的胃。”

  祈然的手動了動,拿起筷子,然後,感受到衛聆風的視線緊迫地落在我身上。  所以說,我到底心虛個什麽勁,我跟他又不是真的夫妻,搞得我現在象在外面私會情人。問題是,分不清哪個才算是偷情的對象……咳~~,胡言亂語、神經錯亂中……

  “聽說你的身邊,除了白勝衣和若彬他們幾個,其余都是與冰淩無關的人?”衛聆風用的是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

  “是。”祈然的聲音頓了頓,再出口卻帶了抹淡淡嘲諷地笑意,“安排在我身邊的人,倒是不少。”

  “這麽說來……”衛聆風的語調有些詭異的深沈,令我忍不住擡起頭來。他的目光似有若無地落在祈然身上,眼中精芒電閃,仿佛天下萬物都盡在他手中地自信,淡淡道,“祈然,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

  祈然的神色,變化不大,眼中反而漸漸流露出一絲疲憊和漠然,目光移向我,緩緩變輕變柔,待再轉回頭,眼中已只剩下決絕的冰寒:“我們的目的,確實相同。所以,大哥……”

  祈然伸出晶瑩修長的手,橫過桌子,擺在衛聆風面前,冷冷笑道:“合作愉快。”

  衛聆風微微一楞,隨即伸出同樣白皙如玉的手,握住,優雅難測地笑道:“合作愉快。”

  怪了!真怪!……我塞了一塊糕點到嘴裏,雙眼望望這個又瞅瞅那個。貌似……在我還如墜雲裏霧裏的時候,一件悠關天和大陸生死存亡的大事,就這麽……在我一人獨食的飯桌上被……輕描淡寫地敲定了?

  “……冰依。”

  “啊?”我一驚回神,咬著口中的筷子望向聲音的主人。

  衛聆風唇邊掛著輕淺的笑容,眼中全是淡淡的寵溺和疼惜,白皙修長的手指環過來,輕輕將我淩亂的碎發撥回耳後,才輕柔開口:“玩夠了,是不是該跟朕回去了?”

  好冷~~~,我抖了抖,古代又沒有空調,爲什麽覺得房間裏寒氣洶漲呢?  我歎了口氣,苦笑:“衛聆風,你真的認爲我在玩嗎?從我……逃離皇宮的那一刻起,就沒想過再回去那個金絲牢籠。”

  “金絲牢籠?”衛聆風失笑,“這個比喻倒是恰當。”

  “或者,朕在宮外爲你蓋一座別苑,只要你喜歡,依舊讓無夜、心慧他們跟著你……”

  “衛聆風!!”我一把甩下手中的筷子,狠狠瞪回他眼中若隱若現的戲谑,“你是不是覺得耍人很好玩啊?”

  衛聆風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眼中的戲谑和譏諷卻是一絲不落地洩露出來:“恩?不喜歡嗎?朕還以爲,冰依只是單純地不願待在皇宮,才單方面違反了契約。”

  我一怔,讷讷地看著他眼中洶湧的怒火和極力想掩飾的傷痛,心口莫名的揪緊……

  手上蓦地一緊,跟著麻麻的一陣熱痛,讓我忍不住低聲呼痛。

  “祈然……”我心虛地看著祈然一臉的陰寒,下一刻連人帶椅被他拽過去緊挨在身邊。

  “大哥,跟你介紹。”祈然的手緊緊圈住我身體,聲音平靜無波道,“這是我的未婚妻。”

  “未……未婚妻?!”我低呼一聲,滿頭黑線地擡頭看看眼神冰冷的祈然,沒……沒膽開口。好吧,未婚妻就未婚妻,反正是白撿的。

  “她是我這一生唯一愛的人,也是……我唯一想娶的人。”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眼眶濕濕熱熱的象是要流淚,卻落不下來。祈然……我反手緊緊握住他的手,貼著掌心的薄繭,十指相扣。

  “這可就麻煩了。”衛聆風斜靠著椅背看著我們,雙眼危險的眯起,“冰依,你沒有告訴過他,你的身份嗎?”

  圈在我臂上的手猛然收緊,仿佛連骨膜都能感受到從掌心滲透而來的不安,然後又緩緩松開。我詫異地看著祈然收盡眼中所有的掙紮,甚至……一種名爲感情的東西,藍眸淡淡淺淺,象無垠的天空,卻更象吞噬完一切的大海。

  “大哥,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任人予取予求的皇子了。”祈然靜靜地看著對面依然斜靠著的衛聆風,“所以,不要逼我跟你爲敵。因爲,你……輸不起。”  “是嗎?”衛聆風臉上掛著漠然地冷笑,自行斟了一杯酒,輕抿,又一口飲盡,“表面看來,的確如此。你,是冰淩的少主,又擁有自己的國家和軍隊。光從這一點來說,你就已經有了不輸于我的實力。”

  “但這些,恐怕都不是重點。如今的你,除了冰依和步殺,無牽無掛,冷心絕情。而我,卻還貪戀著天下和權勢,所以,與你爲敵,最終輸的肯定是我。對嗎?”

  耳邊傳來屋外檐角的銅鈴,被風吹動的叮叮咚咚聲,天氣仿佛是一下子暗了下來,有些急噪不安的風卷著窗外的陳雜的空氣。屋裏燈火飄搖,影影綽綽。  祈然湛藍的瞳人慢慢收縮又擴張,薄唇緊抿,輕輕吐出一句:“大哥說的都沒錯。”

  “如果,”衛聆風端著空酒杯舉到面前晃了晃,直起身子,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嘴角揚起一絲輕若柳絮的冷笑,“如果……即便如此,我還是執意要你身邊的女子呢?”

  “唯一愛的人,唯一想娶的人,唯一……不會放手的人。祈然,我們……果然是兄弟!”

  我——!我震驚地看著衛聆風似笑非笑的臉,明明那麽深不可測的表情,明明那麽嬉笑戲谑的口氣,可是他眼中的決絕……我卻無論如何,也忽略不了。

  ——冰依,你是真的遲鈍還是假裝糊塗?朕想要的是怎樣的感情,怎樣的回應,你難道不清楚嗎?

  ——可惜如今,他唯一真正想要的……朕卻也不願放手。

  腦中清清楚楚地回蕩著他當初說的每一句話,我……是真的遲鈍,還是假裝糊塗?

  逃避,逃避,逃避!這一路走來,一旦遇到無法面對的感情,除了逃避,我還做過些什麽?

  “衛……聆風。”我掙開祈然的手,扯下掛在脖子上的雪玉“紫鳳”,攤開掌心遞到他面前,“對不起,我……”

  “叮——”地一聲輕響打斷了我的話,衛聆風放下手中的酒杯看著我,眼裏淺淺流動的,是一直被我刻意忽略的溫柔:“冰依,朕承認,當初娶你回去的確有其他的目的。”

  “可是,早在你抱著朕哭泣,問我,這個少女的心該由誰來守護。當時,朕就決定了,無論如何都要把這個傻瓜娶回去,疼你,守護你,一輩子。”衛聆風握上我冰涼顫抖的手,輕輕折起,把那塊雪玉包裹在我手中,又將我纖小的手包裹在他溫暖的大手中,柔聲道,“朕……可不可以反悔……”

  “砰——!”我猛地站起,身後傳來椅子翻倒的聲音。

  我握緊了猶在手中的雪玉,愣愣地看著面前,我從未真正了解過的,我名義上的丈夫,驚呼道:“那個人不是無夜嗎?!”

  衛聆風淺笑平靜地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低頭看著我,我身子晃了晃,踉蹌往後退了一步:“真的是你?那麽,那句話……”

  傻瓜,在這個世界上,又有誰不是一邊摔交,一邊學堅強?

  “那句話,也是……你在我耳邊說的?”

  衛聆風沒有回答我的話,只是輕輕將我的頭按到他胸前,隨著起伏,用低沈輕啞的聲音,淡淡道:“冰依……朕曾經說過,不稀罕‘朋友’這兩個字,現在……可不可以反悔?”

  “就算只是朋友也沒關系,留在朕身邊,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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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4 17:43:43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18章 受傷

  “啪啪——”窗外的風更猛、更烈,終于吹開了虛掩的紅木雕花窗瓴。一股夾雜著塵土的飓風掃過我裸露在外的皮膚,陣陣生疼。

  我心中一凜,正待掙脫衛聆風的懷抱,卻只覺眼前一花,手腕痛愈火燒,身體被狠狠扯退了幾步,跌進祈然懷中。

  我有些慌張地看向祈然平靜到至乎冷酷的眼神,心裏沒來由地冒出一陣恐慌。

  “祈……祈然,我——”

  祈然面色不變,冷冷看著淺笑的衛聆風,淡淡道:“我們回去……再說。”  說完,也不等我回答,單手箍緊了我的腰,幾乎是半拖著我,決絕地向外走去。  “冰依……”門被重重扯開的瞬間,身後傳來衛聆風波瀾不驚的聲音,中間間隔著窗戶拍打木框的劈啪聲,“別小看了傅君漠這個人。他一旦起念要得到的東西,就算毀掉,也會不擇手段地搶到手。尤其是你,小心……”

  衛聆風的聲音消失在耳畔,眼前景物飛馳後退,環在我身側的手僵硬、灼熱,幾乎要將我攔腰折斷或生生融化。

  “祈然!祈然!你先停下來聽我說啊!”

  “祈然,你能不能告訴我,爲什麽生氣?”

  “我……咳……我真的不知道那個人是衛聆風,不是……這個無關啊!總之我跟他之間……”沒什麽……的

  “咳咳……”風嗆進嘴裏,難受地我胸口劇痛,無法呼吸。腰間箍住我的手,幾乎要將我生生折斷。我狠扯他的袖子,讓他停下來,“祈然,我很難受啊!咳咳……快……快停下來吧!”

  急速前進中的祈然陰沈的臉色,一如這突變的天氣,連看也不願看我一眼,只顧繼續前進。

  “蕭祈然——!!”我運起丹田中十成的內勁,久未經開拓的經脈仿佛被炸裂般,痛得我全身顫抖,卻也讓我積聚起一時的力氣,狠狠一把推開他。

  我趔趄地跌倒在地,胸口象打翻了熱的油鍋,緊接著喉頭一甜,吐出一口血來。

  我喘著大息,從地上爬起來,睜大不知是因爲疼痛還是委屈而迷蒙水霧的眼,瞪著他,哽聲道:“少主,就算要判人死刑,也至少讓我死個明白吧?”

  祈然看著我蒼白的臉,顫抖的身體,還有……嘴角嫣紅的血跡,薄薄的唇緊抿,臉色竟比我還蒼白了幾分。

  氣息在體內自然流轉,體內的經脈終于也慢慢適應了這種情況,除了胸口隱約的疼痛,我輕輕站直了身體。

  “祈然,我跟衛聆風之間沒什麽,信不信隨便你了。”我靜靜地說完,然後轉身,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去。

  祈然……你能不能至少聽我一次解釋呢?一次就好!

  祈然……你可不可以正視一下如今的我呢?哪怕只有一眼!

  “皇上,就這麽放娘娘走了,這樣……好嗎?”

  衛聆風看了文策一眼,臉上掛起慣有的屬于帝王的笑容:“無妨,反正……馬上又會再見。”

  說到這裏,他聲音頓了頓,轉頭看向一直靜默無聲的男子:“若是想跟隨她,現在就走吧。”

  “皇上……”無夜一楞,擡頭看向眼前這個高深莫測的皇帝,難掩神色中的驚訝。

  衛聆風笑笑,笑容極冷:“順便替朕轉告莫言,小心保護好……朕的妻子。”  雨淅淅瀝瀝地下了又停,停了又下,與適才狂風來時的猛烈,形成鮮明地對比。雨滴象是粘膩著睫毛的淚珠,沾上路邊的草莖、樹葉,搖搖晃晃,不肯落下。

  這本就不是一條喧鬧的路,如今……因著這驟冷的天氣,因爲這突如其來的狂風細雨,人影一時被衝刷了個幹淨。

  然而,路中央還是站了個人,一個颀長而立,長髮輕飄的少年。他的全身都沾了水,欲濕不濕。黑髮貼著長衫,忽而被風揚起,又頹然飄落。

  少年有著一張俊秀到讓人無法逼視的臉,即便在如此狼狽的情況下,都讓看到的人無法在心裏褻瀆他半分。

  只是那張如神跡般完美的臉上,卻嵌著一雙冰寒徹骨的藍眸,望著一個時辰前,身影消失的前方,又仿佛什麽也沒望。

  明明如此冰冷、殘酷的眼神,卻讓看到的人,無法忽視那隱藏在背後的孤獨和絕望,忍不住從心底泛起酸澀和憐惜。

  少年的身子晃了晃,蒼白的左手,緊握成拳,抵在腹部,半跪著蹲下身去。  以前,從來不覺得,胃會抽痛。如果……沒有被那個人,如此溫柔地關心過。

  也許……痛了才好……

  少年的臉上露出一抹極爲慘淡的苦笑,單手撐地,單膝跪地……

  她已經不是那個,除了自己沒有人能看得到她全身光芒的少女了。

  她已經……不是那個,眼裏除了自己,甚至容不下整個世界的孤獨少女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臉上的苦笑,緩緩轉變爲冷笑。

  那抹綻放在唇邊的笑,仿佛即將衝破臨界點的猛獸,張揚欲出——

  冷笑,猛地一滯,他擡起頭,怔怔地、夾雜著希望與絕望地矛盾渴求,望向前方。那抹纖瘦單薄的身影,緩緩進入眼簾。

  從時進時停地猶豫,到看到自己跪蹲在地上時那一瞬間的呆楞,以及眼裏逐漸流瀉出的恐懼、慌亂和痛惜。

  “祈然——!!”她駭然驚叫了一聲,象一陣風卷起掠過,向自己飛奔過來。  只有……一種感覺在心底流淌,熟悉,又仿佛隔了千年的久違,叫做……溫暖。  我飛奔到祈然身邊,蹲下身去扶住他冰涼到幾乎歸零的身體,顫聲道:“祈然,你沒事吧?”

  我抬頭看看他慘白的臉,一身濕透的衣衫,滴水的長髮,還有握拳抵在腹部的手,心裏象有幾個锔子拉過,一下又一下,痛得我眼淚都忍不住掉落。

  “你是白癡嗎?!胃痛還呆在雨中,一個多時辰了,你就這麽站著……”祈然握拳的手緩緩松開,繞過我身體,環住我的腰,另一只撐在地上的手握緊了又松開,輕輕撫上我被雨水打濕的頭髮。

  我卻恍若未覺,心裏又是氣惱,又是疼痛,一面按摩著他的胃部以真氣送入暖流,一面哽聲罵道:“如果我不會回來,你是不是打算在這雨中呆到昏迷呢?你到底……嗚——”

  原本輕環在我腰上的手狠狠收攏,後腦勺也被緊緊扣住,沒有一絲退卻的余地。冰涼溫潤地唇猛地貼上我的,在唇齒撞擊的疼痛中燃燒灼熱。

  這個吻,來得又猛又烈,帶著懲罰的滔天怒意,仿佛要燃盡一切的決絕和瘋狂,嬌嫩的唇瓣被肆意地蹂躏,幾近撕裂,伴隨著粘膩而下的雨絲,腫脹疼痛。  “嗚……祈……你放開……嗚——!”我拼了命地掙紮,可是跟以前輕柔憐惜的吻都不同,跟以前溫柔清俊的少年不同,如今扣住我的一雙手,充滿了侵略性,仿佛要將我撕裂了,拆開了,再放入他自己的身體。

  這樣的祈然,讓我惶恐,讓我不知所措。想推開他,卻被越扣越緊,想開口阻止,卻被趁機橇開唇齒,靈舌長驅直入,追逐著我的舌尖,侵蝕我體內每一寸空間。

  他的吻狂亂、不安,又矛盾地帶著深深的渴望,然後,又因爲我的反抗,我的拒絕,而越加亢奮、暴躁,仿佛是要將我整個靈魂吸入他體內,融爲一體。

  明明那麽霸道的吻,明明那麽不加憐惜地肆意蹂躏,我的心卻漸漸酸痛苦澀,漸漸柔軟疼惜。我緩緩垂下推拒在他胸前的手,放棄了抵抗,身體在他綿綿密密的吻和懷抱中柔順下來。

  祈然,我明明就在你身邊,我明明說過不會離開,爲什麽還要如此……絕望呢?

  我閉上眼,承接著他如暴風雨般猛烈地深吻和感情,無法喘息,盈融許久的淚終于自眼角滑下,落到我手上,灼熱……心痛。

  即使在這樣冰涼的雨水衝刷下,唇齒間,心底最深處,還是漸漸溫暖,彌漫出絲絲縷縷熟悉的幽谷清香。

  我環過手,緊緊抱住祈然,身體偎貼住他在雨中冰涼,卻依然堅實、令人安心的胸膛,只願……一輩子……  ------------------------------------------------------------------------------

  祈然喘著息,輕輕啄吻我殷紅、痛到麻木的雙唇,一遍又一遍,輕柔而小心,然後猛地一使勁,把我緊緊抱在懷裏。

  “冰依,我們成親吧。”他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在我耳邊輕聲呢喃。  “成……親……?”我的腦袋還搗著一堆糨糊,迷迷蒙蒙的,不知今昔何夕,只懂機械地重複,重複,然後倏地一驚——诶?成親?!

  我的頭埋在祈然懷裏,濕冷的手緩緩撫上早已空蕩蕩的胸口。

  ——冰兒,你看到了嗎?這座奇跡的建築物。到你和冰燁結婚那天,爸爸就在這即將落成的空中樓閣上,舉辦兩場空前盛大的婚禮。

  ——爸爸發誓,一定會把我們的幸福,傳達給你們遠在天堂的媽媽。

  已經……回不去了呢!或者……是決定了不再回去,其實都是一樣……

  我歪頭狠狠給了自己太陽穴一拳,既然決定的事就沒必要再患得患失,充其量也不過是無病呻吟而已。可是說到成親…… 

 我心虛地咽了下口水,支吾道:“那個……成親的事,可不可以半年後再說啊?”

  “半年?”祈然的口氣極度不悅地質問,聲音冰冷。

  我幹笑了兩聲,扶著他的手臂站起身來。

  “哎呀——”我低低驚呼一聲,祈然慌忙扶住我,緊張地問:“怎麽了?”  我兩手撐在他身上,擡起垮成一團的小臉,慘兮兮地道:“腿……麻了。”轉移話題要緊。

  祈然看了我半晌慢慢站起身來,微濕的睫毛忽地顫了顫,藍眸微微閃亮,,那笑容竟如月華初顯,融融浸浸,飄渺優美,看得我不由癡了。

  身子忽地一輕,雙腳已然懸空掛在了他手臂上,耳邊傳來他略帶警告地溫潤嗓音:“好,就依你說的,再等半年。”

  “可是……”祈然,你這樣就算求婚了嗎?也太……

  “沒有可是!”祈然環抱我的手狠狠一緊,暴躁地打斷我的話,“除了大哥和傅君漠,你還招惹過誰?”

  “啊?”我微微開合了雙唇,震驚……這個……不算是我招惹的吧?我也不想啊!

  好吧!我心虛地別開了眼,雖然本意不是如此,可我多少還是要負點責任。  祈然忽然低頭猛地含住我下唇,使勁一咬,我忍不住低聲呼痛,卻聽他沈沈暗啞的聲音伴隨著滲入唇齒的鐵鏽味,膠著在我嘴邊,恨聲道:“你讓我平白在你的記憶裏空缺了一年,這筆帳,我還沒跟你算呢!”

  “那個祈然……雖然我從來沒向你興師問罪,可是,你招惹的人也不比我少啊!”我吞了下口水,繼續不怕死地發言,“而且,貌似還有個男……的……”  祈然的腳步猛地一頓,俊挺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半晌才黑著張臉,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好!那我們便算扯平了!”

  “噗嗤——”我把頭埋到他胸前,悶笑不止。

  祈然抱著我,眼望前方,喃喃低語,“不要……再讓我感受到你的動搖……否則……”

  “你說什麽?”我愕然擡頭問道,卻被他眼中一閃而逝地陰郁嚇了一跳。  接著,一路無言。

  “冰依……”

  “恩?”我勉力撐了撐厚重的眼皮,含糊地應道。

  祈然應該催動了內力,所以他的懷抱才融熱溫暖,舒適地我只想睡覺。  “沒事。”他提了提手臂讓我把頭靠在他肩上,睡得更舒服些,“困了嗎?”  “啊……”我輕輕蹙起了眉,閉著眼嘟囔道,“這幾天和你冷戰,晚上都沒怎麽睡好,嚴重失眠中……”沒見我都有黑眼圈了嗎?

  “是我們太無情,還是生活太多情。年輕時候遇到的感情,永遠摻雜太多的任性,比如說隨意地離散,或者匆忙的判斷,甚至是刻意的試探……”

  我閉著眼,喃喃低語:“記不清是在哪本書上看過的了,不過,講的真好。”  均勻地腳步略略混亂,然後一個溫涼地吻落在我擰起的眉心,只聽他柔聲道:“安心睡吧。”

  “嗯。”我把頭往他頸項靠了靠,好好聞的味道,“祈然,我們別再爭吵了。後面的路那麽長,那麽辛苦,沒有你,我……走不下去的。”

  我會退縮,會放棄,甚至……會後悔。那樣,只會讓我覺得自己卑鄙、無恥……可悲。

  “好。”仿佛是靜默了一個世紀那麽久,祈然加深了那個落在眉間的吻,輕聲承諾。

  刺眼……我微擡了擡眼皮……嗚,好刺!

  迷蒙的意識輕輕一動,我蹙著眉支起還有幾分東倒西歪的腦袋,四處看了看。  這裏是……我房間?

  我看看外面大好的陽光,還是在東邊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默然一陣,難不成,我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身上的衣服是幹淨的,恩……大概是讓心慧幫忙換過了。(咳~~依依啊,你憑什麽這麽肯定?說不定是偶家然然換的呢?)

  我爬起身來自行洗漱完畢,才慢吞吞地從櫃子裏拿出件衣服穿上。

  右手剛順著絲滑的紋路套進外衫,一陣冰寒熟悉的氣息襲體而來,我的動作猛然一頓,空氣仿佛在一瞬間凝固了,瞳孔擴張了又緊緊收縮。

  黑影在我眼前輕輕一晃,空氣中霎時彌漫了濃烈的血腥味和刺骨的寒冷,我看著眼前黑衣黑眸靜靜看著我的步殺,不知爲何,眼淚忽然便湧上了心頭。

  他在我面前攤開寬大的手掌,冷聲道:“把這個交給祈。”

  我一楞低頭,只見青白紅黑四塊聖石,沾著斑斑血跡,靜靜地交疊在他略顯古銅色的粗糙掌心上。

  手,忽然被抓了起來,粘膩濕冷的觸感,慘白灰敗的面容,還有越來越濃烈刺鼻的血腥味,一種不好的預感夾雜著極度的恐懼,慢慢在我胸口滋生蔓延。  “告訴祈……”他把四聖石全部放到我纖小的掌心,那冰涼的觸感讓我微微一顫,玄武石便一個翻滾落到了地上,轉著圈,滾離了我們。

  步殺身子輕晃了晃,仿佛想去撿那塊石頭,卻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支撐的力量,慢慢順著我扶住他的手癱軟下來。

  “步殺——!!”我駭然驚叫了一聲緊緊扶住他,本來半掛在身上的外衫,被壓在他身下,抽不動,拉不出。

  中食指搭上他的脈搏,混亂,完全混亂的經脈和氣息,仿佛是洶湧澎湃的大海,卻又漸息漸弱。無始無終,無根無源。我……不行!真的不行!

  爲什麽?爲什麽,在如此關鍵的時刻,卻什麽都把不出來!

  我學的醫術,到底……有什麽用?

  “別哭。”他輕輕說了句,手擡了擡,卻又無力地頹然放下。

  我……哭了嗎?竟然哭了嗎?

  可是,仿佛就因爲這個認知……

  “步殺,你別怕。我……我去找祈然回來救你……”我的淚索性落的更猛烈,更肆無忌憚。

  “告訴祈,去別有洞天……”步殺深吸了一口氣,明明虛弱到無法呼吸,卻還是用著冰冷淡漠的口氣,永遠都是如此,“他的母親,真正的母親,在那裏……”

  他的手覆上我止不住顫抖的手,輕輕地,緩緩地露出一個笑容,閉目……

  “步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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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4 17:44:32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19章 救治

  “小姐,你醒了嗎?”心慧輕輕推門進來,“小……小姐!!怎麽回事……”

  我頭也不擡地繼續將手中撚起的銀針刺入步殺心脈周圍的大穴,沈聲道:“文若彬在哪?”

  “是……是步殺嗎?”心慧小心走近幾步,忐忑地看著我,和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子。

  我點了點頭,起身洗淨了手,深吸一口氣,加重語氣:“文若彬在哪?”

  “在……在他房中。”

  我扯過被子替步殺蓋上,抓著錦被的手指纖細、慘白無比,使勁了渾身的力氣,才勉強止住那篩糠般的顫抖。

  “心慧,對不起,除了你,我沒有人可以信任。拜托你!”我壓下顫抖哽咽的嗓音,回身扳住她肩膀,乞求般地低語,“無論你用文若彬的名義也好,祈然的命令也好,幫我看好步殺,不要讓任何人接近他,直到……直到我帶祈然回來。”

  因爲祈然的安排,我房間在皇宮最偏僻靜谧的地方,平日沒什麽人會來,可是難保……

  心慧震了震,眼裏流露出微微的心痛,半晌才鄭重地承諾:“小姐,你放心吧。”

  我點了點頭,感覺心頭卡著酸澀與淡淡的感動,轉身飛速掠出了房間。

  城北落日軍營——文若彬二話不說,笑著給了我這個地址,我卻沒辦法對他的調侃,做出哪怕一點點虛掩的反應。

  我飛奔在喧囂的大街上,不管是撞倒了什麽人,或是被大聲喝罵,我都只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因爲我沒辦法停留,一分一秒,也不可以。

  從皇宮到軍營並不是只有這麽一條路,可是,卻絕對是最近的一條。

  “對不起,請借過!”我喘著息,一遍又一遍在奔跑中,機械地說著毫無誠意的抱歉。  肩膀上狠狠一痛,我死咬了咬牙,拼命穩住東倒西歪,痛到麻木的身體,脫口仍是那句:“對不起,請……——!”

  蒼雪國的大街,本是熱鬧而不混亂,卻因爲我的衝撞,硬是破壞了這和諧的氣氛。

  耳邊充斥的是什麽聲音?象是怒罵,又象斥責,我卻全然聽不入耳。

  擁擠的人群,在我身邊,壓得我無法動彈半分。焦灼的心,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幾乎要漲破我全身每一個細胞。

  我狠狠運行起體內僅余的一點真氣,也顧不得會傷到誰,拼命撐開人群,踉跄著跌出最擁擠的包圍圈。

  虛軟的腳卻再也站不穩,我心中低咒了一聲,無能爲力地只能由著身子往前方撲跌過去……

  唇上微微的溫熱和麻痛,我看著被壓在身下的陌生男子,楞了楞。  接——接吻了?

  “對不起!”我猛地彈起身來,越過他,頭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心裏微微有絲詫異滑過,剛剛跌倒的那一瞬間,我明明有運用內力閃開眼前的人,卻沒想到還是跌倒在他身上。

  只是這念頭也不過是一晃,便被我拋諸腦後。對現在的我來說,只有時間,哪怕是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才是最重要的。

  我沒有回頭,所以也看不到,我身後那個仍躺在地上的男子,伸手輕輕撫上了自己的唇,嘴角揚起一抹似有若無的詭異笑容。  馬——?!

  闖出城門的時候,體內的真氣幾乎被完全用盡了,渾身疲憊酸軟不說,連呼吸都無法正常維持。所以第一眼看到那匹被拴在城門不遠處的白馬時,不由感歎地想要大笑一陣。

  騎馬?見過,也被人牽著缰繩溜過幾圈,可真讓我坐在馬上飛奔……  “對不起,借你馬兒一用——!!”只是怕有借沒法還啊!

  我向著不遠處正朝馬兒方向走來的男子大喝了一聲,隨後毫不猶豫地翻身上馬,狠狠一甩缰繩。

  “駕——!!”

  一直以來,默默站在我身邊保護我的,是你;爲了祈然獨自承受一切痛苦的,也是你!

  步殺……步殺……步殺……

  “駕——!!”我穩住在狂風中跌蕩散架的身體,心裏一遍又一遍念著這個名字。

  “砰——!”我從馬背上被甩下來,缰繩勾住我的腳腕,拖曳、疼痛、掙紮,淚水順著臉頰不斷滑落……

  我猛地掙起身體,滑出袖口中的匕首,割斷缰繩,一個縱躍,再度跨上馬背。  “駕——!!”嘶啞的聲音,帶著血與淚,囂叫在空中。

  步殺!我咧開嘴露出一個笑容,混合著血淚的淒美與心酸,這一次,終于輪到我和祈然,站在你的前面,保護你!所以,請你……一定一定要撐住!

  “站住——!!”我的眼前塵沙迷糊,隱約間看到一個手握長槍的士兵對著我吼,“擅入軍營者死!!還不快下……啊——!!”

  兵大哥,不是我不想停,是這馬被我抽瘋了,根本停不下來啊!

  “來人啊——!!”被馬撞翻在地上的士兵迅速起身,朝著身後來回走動或操練的軍隊大吼,“有人闖軍營!”

  黑壓壓的人影朝著我和飛馳的馬兒方向聚攏過來,絆馬索橫貫面前,我心中一凜,眼看就要來個人仰馬翻。

  我人在馬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刀割般的冷風灌入喉嚨,疼痛難當,我幹咳了兩聲,運起透支又透支的內力,大聲吼道:“祈然——————!!”

  祈然——————,祈然————,祈然——…… 

 軍營臨山而建,三面依著峭壁。我的喊聲,嘶啞無力,卻隨著飛奔跌倒的馬兒,和翻騰卷曲在空中的羸弱身體,于這人潮濟濟的空曠山谷中,一遍又一遍回蕩。  身體如願的,在千鈞一發之際,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輕輕旋轉,點落地上。  ----------------------------------------------------------------------------

  “你到底在幹什麽!!”祈然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沾滿血的手掌,和我全身破爛的衣衫、數之不清的傷口,又一回失控地大吼。

  “你們誰傷的她?!”祈然把我抱在懷裏,狠狠地望向四周早已傻眼了的士兵,渾身暴漲的殺氣,讓所有人都身不由己的顫抖,噤若寒蟬。

  “祈然……”我聞著那淡淡的幽谷清香,是因爲安心,是因爲完全的信賴,所以一直忍住的淚才會一滴滴掉落,“回去……快!”

  祈然頓了頓,收回渾身的殺氣,低頭驚痛又憤怒地看著我。

  “快回去,再遲……就來不及了……”我擡起傷痕累累的手指,在他胸口一筆一畫地完成那兩個字——步殺。

  “是——……!!”瞳孔猛地擴大又收縮,祈然有些惶然的看著我,象是要從我眼中印證那不是真的。

  我忍不住咬住下唇,狠狠點了點頭。

  “莫言,告訴他們,今天的會議到此結束。”祈然用平靜地語氣敘述,還是衆人熟悉的,淡淡的神情,至高無上的威嚴。

  卻只有緊貼著他的我,才能感受到他全身浮滿恐懼和不安的顫抖,一陣又一陣。

  士兵們不由松了口氣,大概在慶幸,少主依然是他們心目中的那個王者。然後,帶著心有余悸的表情,探頭張望窩在祈然懷中的我,猜測著這個其貌不揚,邋遢無禮的小丫頭,到底是何人。

  “你還吃得消嗎?”祈然牽過士兵手中的馬,通體純黑,雙眼桀骜不訓,應該是一匹極度烈性的馬。

  我點了點頭,咬牙苦笑道:“你就當我不存在好了!”

  祈然的眼中一痛,卻還是點了點頭,抱著我輕輕一躍,跨上了馬背。

  “黑風,”祈然的手輕輕撫過馬兒長長的棕毛,低聲道,“今日我給你特權,隨你愛怎麽跑,只要你能用最快速度趕回皇宮。”

  “咴~~~”黑風仰天大叫了一聲,聲音說不出的愉悅和久被壓抑後釋放的痛快。

  祈然將我牢牢護在懷中,單手掄起缰繩,狠狠一甩:“駕——!!”  祈然抱著我腳步混亂地推門而入,兩人的臉色都是紙般慘白,這黑風的變態跑法,我真是……

  “小姐,你回來了?”

  心慧從裏屋推門出來,身後還跟著個人,我心中一驚,卻聽那人叫道:“主子。”

  祈然放下我,光速衝進裏屋,“砰——!”門被重重關上,密密實實。

  我全身蓦地一陣虛脫,癱軟在地上,渾身的傷口,火辣辣疼痛。

  “無夜,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又是怎麽進的宮?”

  無夜小心地將我扶在床上坐下,低聲道:“剛到沒多久。回主子,我是以祁國特使的身份,進入皇宮的。”

  我點點頭,傷口忽然有麻癢的感覺,我低頭看到費力舔著我傷口的小銀,詫異地道:“小銀,你這幾天都跑哪去了?”

  小銀“吱吱”叫了兩聲,並不理睬我,只埋頭,仔細舔我全身數以百計的大大小小血痕。

  時間一分一秒,又一分一秒,我仿佛能聽到家裏那個華麗掛鍾的“滴答”聲,不斷響在耳畔,提醒著我祈然進去的時間,和……步殺危險的程度。

  “主子,你休息一下吧。”

  “是啊,小姐。”心慧抱走累癱熟睡的小銀,想是怕我冷,又給我套上另一件外套,“少主進去都已經三個時辰了,而且短時間內恐怕出不來……”

  “冰依——”門毫無預兆地打了開來,祈然額頭見汗,臉色愈加慘白,沒有一絲停頓地對著我道,“去太醫院取三兩人參和五兩何首烏,還有,讓你師父馬上過來這邊,快!”

  “好!”我猛地從床上蹦起來,根本不等心慧和無夜阻攔,衝出屋外。

  祈然把想要跟著師父進去的我攔在房外,肅然道:“你現在身子太虛,精神力不夠集中,進來幫忙反而會壞事。”

  說完,也不等我回話,砰地一聲便關上了門。

  我長歎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苦笑,幫不上忙,心裏倒是有些爲這樣的祈然高興,卻又馬上被擔憂步殺的心情,徹底淹沒。

  等待是漫長的,心慧端給我的飯菜,熱了一次又一次,擺在我面前。

  不是我不想吃,只是我很清楚,現在的我,即便勉強咽下了這些食物,也會馬上吐出來。

  屋裏開始傳出了粗重的喘息聲,師父歎息的聲音,還有……祈然的靜默無聲。  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房間的門,移不開,閉不了。象是僵化的石膏,卻隨著緊縮的心髒,慢慢破裂剝落。

  “……小姐,別擔心,不會有……”

  “吱啞——”,門被輕輕拉了開去,師父花白的頭發首先印入我眼簾,他看著我,眼神有些悲傷和對晚輩的心痛,搖搖頭歎了口氣,躍過我步出了房間。

  我渾身猛地一震,全身的血液象是被抽盡了,腦中,胸中,眼中,一片空白。  我忽然,好怕好怕,知道結果。

  從來沒有懷疑過祈然醫術的我,竟然也會……害怕知道結果。

  眼前有個白色的身影晃了晃,我擡頭看到祈然慘白的臉,汗濕的額髮,還有通紅的藍眸。

  他一步一搖地走到我面前,雙眼落在我身上,仿佛悲傷到要哭泣地,就這麽靜靜看著我。

  “步殺他……”我僵硬地開口。

  祈然俯下身,把臉埋在我頸間,一分緊似一分。

  “我要殺了那個人!”祈然咬著牙,全身抑制不住地顫抖,“我發誓,一定要殺了,那個人!”

  我擡手想撫上祈然抖動的肩膀,卻只抓到他垂在一旁的黑發,頹然下拉。  他貼著我身體,輕輕地開口,蒼涼、悔恨又數不盡的悲傷:“步的武功……被廢了。”

  ……被……廢了?

  他說:“步的武功,被廢了。”

  我能感覺到,一股熱流順著脖子,輕輕流淌進我的身體,我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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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20章 出發

  “哎,祈然,你從小到大,有沒有什麽夢想?”

  “夢想……?”

  我興奮地點頭:“對啊,就是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麽?”

  祈然放下手中的醫書,低頭沈思了半晌,才輕柔一笑道:“醫行天下。”  “好……好厲害。”我看了一旁沈默不語的步殺一眼,咋舌道,“果然不是普通人的志向。我倒是也想行天下,不過不是醫行,而是吃行,嘿嘿。”

  “那步殺你呢?”我一蹦一跳到步殺面前,支頭看著他,問道,“你的夢想是什麽?”

  步殺看了看我,又看看祈然,冷冷地開口:“探索武道的最高峰,然後……”  “終有一天,打敗祈然。”

  下巴脫落,震驚,極度震驚,我壓根沒想過他會回答,還是……還是這種答案。

  祈然也愕然抬起頭,看著他,問道:“真的?”

  步殺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站起身來,淡淡道:“開玩笑。”

  祈然看著步殺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忽然淺淺笑道:“看來這段時間,步也很開心啊!”

  (PS:這個發生在無遊組建立之後。)

  探索武道的最高峰……我抹了抹淚濕的臉推門走進屋內,輕輕一笑道:“步殺,身體怎麽樣了?可以正常走動了嗎?”

  步殺正坐在床沿,望著窗外,淡淡點了點頭。

  我把手上的托盤放到桌上,在他對面的椅上坐了下來:“呐,這是祈然親手做的食物,我敢保證,這世界上,除了我和你,絕對沒有第三個人有幸嘗到。”

  他看了我一眼,探手端過去,三兩口吃了個乾淨。

  我滿頭黑線,歎息:“可憐的祈然,枉他還煮的那麽用心,簡直就是牛嚼牡丹嘛!”

  步殺眼中微微露出笑意,正想回話,忽然抬起頭來望向緊閉的房門。  我愕然跟著看去,半晌之後,祈然輕輕推門進來。

  我瞠目結舌地看向一臉冷然的步殺,抖著手指,點向他:“你……你真的失去武功了嗎?怎麽好象,反而比以前更厲害了?什麽怪物……”

  祈然忍不住笑了出來,踏前兩步扣了下我額頭,輕笑道:“我在給他金針過穴的時候,不知是沿了什麽媒介,將我的靈覺,大部分傳遞給他了。”  我汗,再汗,瀑布汗!這也能……傳遞?

  “這麽說來,你的靈覺,失去了大半?”

  祈然警戒地看著我眉開眼笑的樣子,沒好氣地道:“是啊!那又怎樣?”  “不怎樣,不怎樣……”我咧開嘴笑得開懷,然後一本正經地道,“祈然,你要知道,人不能做的太完美,否則連老天都會嫉妒的。”

  祈然頭痛得和步殺對視一眼,好氣又好笑。

  “步,真的不記得傷你的人是誰嗎?”

  我心中一凜,擡起頭來擰眉看著他。

  步殺搖了搖頭,淡淡道:“記憶好象被抽去了一部分。我只記得從衛聆風手裏換取了白虎石,之後的事,都模糊了。”

  “很奇怪,我後來查看過你的汲血,已經破刀了。”祈然在步殺身邊坐了下來,漂亮的劍眉緊緊皺起,“在整個天和大陸,能勝過你手中汲血,又傷你如此之重的人,寥寥……無幾。”

  “汲血破刀是什麽意思?”我詫異地發問。

  “汲血,顧名思義就是吸取人血,欲要……”

  步殺猛地打斷祈然的話:“你打算什麽時候出發?”

  祈然一楞,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遮住波光閃動的藍眸,低聲道:“三天後吧。待我替心慧接了手筋,處理好宮裏的事情,就上路。”

  屋裏靜靜的,甚至有些沈悶,明明是很正常的對話啊……

  步殺忽然嘴角一揚,露出一個冷漠到極點的苦笑:“如今我總算知道你的感受了,還真是一個……討厭的能力……”

  祈然猛地擡起頭來,撐在身體兩側的拳頭緊得“咯咯”做響,幾乎是大聲吼道:“那麽你以爲我該表現得如何,激動?震驚?迫不及待?”

  “你以爲……對我來說,一個素未蒙面、只是與我沾了點血緣關系的人,和這個世上我唯一的朋友,到底哪個更重要?!”

  我長歎了口氣,母親嗎……

  “祈然,不要說得那麽肯定。”我抓過他握緊的拳頭,將他深紮入掌心的手指一根根掰開來,輕柔地道,“那個人,畢竟是你的母親啊!”

  祈然憤怒地擡起頭來:“連你也……”

  “也有好事不是嗎?”我貼住他修長的手掌輕輕舉到眼前,然後將另一只手遞到步殺身邊,“我們三個,終于又聚到一起了。”

  步殺眼中,微微露出笑意,舉起手貼上我白皙的掌心,響亮一擊。

  我將麻麻的心痛掩在笑容背後,輕松地道:“那麽三日後,我們三個就一起出發吧!”

  “你也要去?”祈然愕然收回手。

  “我也去?”步殺冷漠的表情中也露出微微的詫異。

  “恩?這個……”我抓了抓頭髮,“你沒打算讓我們一起去嗎?我知道路上肯定很危險,可是,我們兩個留在這裏就安全了嗎?我可是……”極度害怕見到白勝衣和藍瑩若他們。

  祈然低頭沈思了半晌,再擡頭,藍眸中已經有了淡淡的喜悅和釋然:“好,一起便一起。我們三個可是無遊組,永遠不離不棄。”

  我有半晌的愣神,無遊組的宗旨,如今聽來,竟仿佛是一股被遺忘了許久的暖流,淌遍全身。

  心若自由,身沐長風。無遊天下,不離不棄。

  我偷眼瞧瞧,雖然冷漠如昔,卻明顯有些動容的步殺,不由好心地拍拍他肩膀,大笑道:“我說步殺,你就認命地讓我們兩個保護吧!幫主都發話了,這輩子,你就別想從無遊組脫身了。”

  步殺淡淡瞥了祈然一眼,然後極度鄙夷的目光落到我身上:“你?保護我?”

  “哈哈……”祈然把氣到抓狂暴走的我拽在懷裏抱住,聲音是重遇後便不曾聽到過的開懷,“放心吧,我會保護你們的。”

  月色光華如練,一個修長清瘦的男子身形毫無征兆地忽然出現在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一搖一晃,走得很是囂張,嘴裏還輕輕哼著斷續不成音的調子。

  男子的腳步蓦然一頓,嘴角勾了勾,複又壓下,轉爲極度妖冶的冷笑,亦男亦女的嗓音傾瀉而出:“今天倒是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站在敞開了大門的房屋中央的男子緩緩轉過身來,絕世的面容沐浴在月色的銀輝中,端的是飄渺如仙。不是祈然是誰?

  他擰了擰秀氣的雙眉,淡漠開口:“師兄。”

  白勝衣渾身猛地一震,忽地擡手撫上胸口,臉色慘白無比。

  祈然一個晃身,倏忽間來到他身邊,擡手便將指間的銀針刺入他的肩井穴,緩和疼痛。

  半晌之後,白勝衣慢慢擡起頭來,隨意地抹掉嘴角血跡,苦笑道:“你有多久沒這麽叫過我了?我想想……好象是從雪兒死後吧?”

  “我……不記得了。”祈然無情無緒地退開一步,從懷裏取出一個令牌遞到他面前,淡淡道:“我要出去一些日子,這段時間,依國的事就交給你和若彬了。”  白勝衣毫不猶豫地順手接過,揣進懷中。

  “同樣的話,我也囑咐過若彬了。你們要記住,在我回來以前,別再擴張領土,暫時別惹起冰淩和尹鑰兩國的注意。”

  “如果……真的遇到什麽危機,必要時,可以向祁國求救。”  白勝依眼中精芒輕閃,點了點頭。

  交代清楚,祈然越過他身邊,正待離開,卻聽白勝衣幽冷的聲音忽地響起:“如果……我沒有一點利用價值,你會殺了我嗎?”

  祈然的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絕世的臉上冷漠無情。半晌才轉過身,蹙眉道:“大哥的噬心術果真不是你下的?”

  白勝衣從怔忪中猛地清醒過來,幽幽冷笑道:“我發誓,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比你還震驚。”

  “按理說,這個世界上會噬心術的只有師父和我兩個人,何況我所學的也不過是皮毛。可是當日,師父因爲噬心術過于歹毒、不合常理,便封了自己和我的絡脈,後來你拜師的時候,他也沒再把這門奇藝傳授給你。”

  “也就是說,排除我陰差陽錯下打通了你的絡脈,整個天和大陸,應該沒有第二個人會使用噬心術了?”

  “沒有。應該……沒有。”白勝衣雙眉皺得死緊,語氣卻漸漸變得不肯定,“或者……也不一定。然,你還記得那個人嗎?”

  白勝衣慢慢擡起頭來,殷紅帶血的唇輕張,無聲詭異地吐出幾個字。  ------------------------------------------------------------------------------

  三天轉眼即過,心慧的手筋總算是接上了,後續的結果卻要等一個月後才能知道。我和祈然、步殺三人都做好了出發的准備。

  其實,除了看到心慧和心洛哭紅的眼時非常難過外,我的心情總體來說還是很愉快的。畢竟這皇宮待著無聊又無趣,還要應付一大堆麻煩的人物。

  心慧在送行的時候,給我准備了一大堆的東西,就差沒把整個皇宮都往我馬背上搬。

  “我說心慧……”我苦笑著搖頭,“我又不是要出嫁,就算是准備嫁妝,這也未免……太多了吧?”

  心慧哀怨地看了我一眼,估計還是在怪我不帶她同行。可問題是,她現在這個身體情況,我怕帶了她走,文若彬會一劍劈死我!

  “小姐,我總覺得有件事卡在心裏,要跟你說,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心慧憂心忡忡地第N+1遍重複。

  “好啦好啦!”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句話你三天都重複幾遍了,別擔心,有祈然他們在,我不會有事的。”

  心慧這才勉強露出個笑顔。

  無夜本來也是要與我們同行的,可是不知爲何,祈然並不同意,步殺冷著張臉沒有說話,我也只好悻悻地作罷。

  無夜倒是沒什麽生氣的樣子,只是剩下我們兩人的時候,用回蕩在鐵面具下的悶聲道:“主子,我在這裏處理完事情就會回皇上身邊。皇上他……也會去別有洞天,所以,到時我們總能彙合的。”

  我一楞:“衛聆風也去?”他……去幹什麽?

  無夜眼中微微露出詫異:“主子不知道?步殺沒告訴你嗎?”他頓了頓,“總之,到時主子就明白了。”

  我歎了口氣,幽幽地道:“對不起啊,無夜。”

  不知道對不起什麽,心裏卻真的有著隱隱的愧疚,以至于連話都說得毫無底氣。

  無夜眼中微微閃過星芒,出口的聲音卻有些刻意地淡漠疏離:“主子言重了。”

  “我真想一拳打掉你滿口的主子。”我狠狠瞪了他一眼,“算了,要是不小心掛了,記得找人捎個信給我。”

  “我好趕去——給你收屍!”

  沈沈的低笑聲突兀地從他面具下溢出:“那麽,你自己保重。”

  想起那一年,我們五個天天在一起的日子,我忽然有些傷感,努力點了點頭:“你也是。”

  “……讓我們紅塵做伴活得潇潇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對酒當歌唱出心中喜悅,轟轟烈烈把握青春年華……”

  我輕輕哼著歌,在這熏人欲醉的暖風中有一下沒一下地甩著缰繩,只覺人生最惬意的日子,最潇灑的生活,也不過如此。

  耳邊傳來祈然比清風更柔和動聽的聲音:“現在騎馬不會再遍體鱗傷了吧?”

  我尴尬一笑,隨即又覺得有些冤枉,反駁道:“那日可是我第一次騎馬,心裏又著急步殺的傷,會墜馬是很正常的事嘛!我還能活著見到你,你們兩個就該阿彌陀佛了。”

  “啊——!!”我忽然驚叫一聲。

  “怎麽了?”祈然緊張地掉轉馬頭靠近我,連步殺也放慢了在我們之前的腳步,回頭看著我。

  “沒……沒事。”我苦了張臉,懊惱萬分,“我好象把那匹白馬給忘了。”  祈然松了口氣,一臉無奈卻漠然:“順手牽羊的?”

  我心虛地笑笑,當時那種情況,不順手牽羊,難道還乖乖等賣主來談價錢嗎?更何況我也沒銀子付帳啊!

  “前面就到鑰國邊境林越鎮了,我們今晚就在那歇一夜再起程吧。”  “好啊!”我動了動已經坐得有些麻痛的屁股,開心地應道。

  我們三個把馬牽給小二,一起進了洛安樓。

  酒樓裏客人爆滿,幾乎找不到一個落腳的位置。我咋舌,生意竟然如此之好,簡直和汀國的天涯樓有的一拼。

  我和步殺被領著繞過人群,在二樓靠窗的一個位置坐了下來,祈然因爲黑風不肯讓陌生人靠近,只得自己先去安頓馬兒,想起那天黑風變態的跑法……我忍不住一陣惡寒。

  “兩位客官要來點什麽?”

  我接過菜單瞄了幾眼,一如既往,有看沒有懂。你說步殺,算了吧,他要是會對食譜有研究,我就把水冰依三個字倒過來寫。

  “恩……就來幾樣你們這裏的招牌菜吧。”

  “好勒!客官稍等。”小二立馬恭敬又眉開眼笑地退了開去。

  看來等下端上來的菜肯定會貴的離譜,嘿嘿,這就叫花別人的不心疼。反正冰淩的少主別的有沒有我不知道,銀兩肯定是不缺的。

  第一盤菜端上來的時候,祈然也回來了,他剛一坐下,酒樓裏便轟動了起來。  我詫異地看看祈然,明明戴著面具啊!總不至于……

  祈然無奈地瞟了我好奇的表情一眼,回首抓住一人,用他天籁般地磁性嗓音問道:“請問一下,這裏發生了什麽事?”

  “你快放……”被抓住的那個女子正欲發火,卻在聽到祈然聲音後怔了怔,轉爲害羞矜持的語氣,“公子不知道嗎?今日江南四大名妓之一,品性最高潔,琴棋書畫無一不精,被稱爲一代才女的馬瑩燕,要來這個酒樓獻唱。”

  祈然放開手,看了我一眼,意思是‘現在你滿意了吧?’,隨後才轉頭對那女子淡淡一笑道:“多謝姑娘的解釋。”

  我眼望那女子邁著依依不舍的腳步離開我們這桌,不由埋了頭悶笑不止。  “你到底笑夠了沒有?”祈然夾了個菜到我碗裏,沒好氣地問道。

  “恩恩,呵呵……”我撥了菜在嘴裏咀嚼,含糊地道,“今日這麽多人,我們竟然還能有位置,真是好運,嘿嘿。”

  祈然和本在悶頭喝酒的步殺對視一眼,象看白癡一樣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明擺了在說——你不會以爲有好運,就會有位置了吧?

  “這個洛安樓,本來就是冰淩的産業之一。”祈然拍了拍我的腦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我向著他龇牙咧嘴,隨即一愣,對了,洛安,那不就是……

  忽然,底下騷動的人群擁擠著往二樓湧來,打斷了我正要問的話。

  人群到了二樓前方的圓形前台,慢慢四散開去,只見一個桔衣輕紗白裙的女子,美好的背影向著我們,緩步走上前台。

  前台上早已擱置了一架古色古香的瑤琴,馬瑩燕走到琴旁,悠悠一個轉身,席地坐了下來。

  只見她一身冰絲蠶衣上琉璃對珠在胸前巧妙分布,襯托出她曼妙有致的身形,金絲琉穗掛在白淨的長裙兩側,只是輕輕一個轉身,便流轉出無限熒光.  目光落在她凝脂般的臉上,精致秀氣的五官,我忍不住在心底贊歎,好一個不輸藍煙和尹天雪的美女。

  祈然替我夾菜的手微微頓了頓,又細細看了馬瑩燕一眼,才淡淡地自語:“果然是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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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21章 洛楓

   祈然替我夾菜的手微微頓了頓,又細細看了馬瑩燕一眼,才淡淡地自語:“果然是橙兒。”

  我愣了愣,揚起唇角:“七聖女之一?”

  “你怎麽知道七聖女的事?”祈然微微不悅地皺了皺眉,把菜放到我碗裏,我努力啃。

  “芊芊告訴我的,哦,對了,芊芊就是青衣。”

  祈然恍然地點了點頭,續道:“橙兒不是七聖女之一,其實,七聖女在六年前便已死了三個。橙兒她……”祈然頓下,看了面無表情的步殺一眼,才道,“她是紅袖的妹妹。”

  紅袖?我咬著筷子,歪頭想了半天,這個名字好熟……“啊!就是那天在太後長青宮攔住我的紅衣女子。呐,步殺,是不是?”

  步殺點了點頭,一如既往地喝酒。

  “你光喝酒不吃菜的嗎?”我愕然看了他一眼,把菜夾到他杯前的碗中,“咦,我記得那天從長青宮出來,好象聽到你和她的對話……”說的是什麽呢?  悠揚的樂聲忽然在樓內婉轉回蕩,又漸漸低緩下來,只聽馬瑩燕輕柔的嗓音,不抑不揚響起:“今日瑩燕要彈奏的一曲,詞曲均非瑩燕自己譜寫,而是得自一位友人的謄錄。”

  她的嗓音輕柔和緩,每一字都仿佛有著軟軟綿綿的余音,缭繞在耳畔,配上纖纖十指不時波動,流瀉出的音符,讓人不自覺陶醉。

  “瑩燕當日一見,便愛不釋手,故今日特地在此彈奏一曲,與衆人分享。”  樓內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隨後又漸漸歸于甯靜,當靜寂達到頂點時,馬瑩燕十指輕撥,一陣悠揚悅耳又……的樂聲,仿佛平地拔起,婉轉低吟。

  這……這個是……

  我夾菜的手瞬時僵在當場,擠在兩跟竹筷間的糕點隨著起伏的樂音,搖搖晃晃,欲掉不掉。

  “怎麽了?”祈然正拄了頭專注等待下面的詞曲,並沒有發現我的異樣。反是步殺對這些並不感興趣,見我神色有異,不由冷聲問道。

  祈然聞聲回過頭來,此時,馬瑩燕那比我動聽悅耳上千百倍的嗓音,整好傾瀉而出。

  “每一次 都在徘徊孤單中堅強  每一次 就算很受傷也不閃淚光  我知道 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  ……”  “啊——”大廳裏響起一人的低呼聲,“這首曲子我知道。”

  原本側耳傾聽,正待發怒的衆人,一聽此話,不由壓低了聲音紛紛詢問。  “你們不曉得嗎?半年前,這首曲子在祁國邺城一代,幾乎人人爭相傳抄歌唱,卻無人能拼湊出一份真正完整的版本。”

  我抖了抖手,把糕點放進碗裏,額頭已經有微微見汗的感覺。

  “難道,這就是那首,由當今祁國琴甯皇后,在登船出嫁前,親身彈奏譜唱的……驚世一曲?!”

  “我終於 看到 所有夢想都開花  追逐的年輕 歌聲多嘹亮  ……”  馬瑩燕絲毫不管底下衆人不合宜的竊竊私語,只兀自含了淡淡的淺笑,融情入景地低低彈唱。

  我困難地咽下口水,擡頭看看祈然和步殺瞪大的眼睛,乾笑了兩下壓低聲音道:“那其實也不是我譜寫的,你們應該最清楚了,只是……我們那個世界的流行歌曲而已。”

  旁人的低語,又隱隱約約傳入耳中。

  “沒想到那種賣國求榮,連親身父親也會出賣的無恥女子,竟然能彈唱出如此一曲。”

  “話不能這麽說。”一個憤憤不平的女聲,低叫著響起,“聽說,那個皇后是愛慘了祁王。盡管明知大逆不道,爲了愛情,卻也不得不心甘情願被利用。”  “對!”另一個陶醉地女聲接道,“師兄,你根本不懂,對女人來說,爲了所愛的人,沒有什麽事是不能做的。這個琴甯皇后雖然不值得敬佩,卻讓人憐惜,相信祁王也一定……”

  後面的話,我一句也沒聽入耳,臉就差沒埋到碗裏面去。心裏在一萬八千遍地詛咒這兩個同情心泛濫的八卦女,丫的!聽說,聽哪個王八蛋說的?嗚……  擡頭偷瞄一眼,步殺冰冷如昔,擰眉看著我和祈然。祈然的面色有點陰沈,卻仍在很用心地聽這首彈唱中的歌曲。

  我不由回過頭,雙眼凝視在靜靜彈唱的馬瑩燕身上,淡淡的笑容,無悲無喜的歌聲,卻一絲一點滲入人心。靈魂仿佛脫離了身體,飄搖到半年前的海濱,那個滿心傷痕,卻依舊渴望飛翔的自己身邊……

  紅衣黑髮,清歌嘹亮。水光盈盈,恍然如夢。

  “不去想 他們擁有美麗的太陽

  我看見 每天的夕陽也會有變化

  ……

  我終於 翺翔 用心凝望不害怕

  哪裏會有風 就飛多遠吧  ……”

  一曲終了,佳人早已躍樓飄仙離去,在坐的聽衆,卻沈浸在歌聲中,久久未能回神。

  不得不說,馬瑩燕唱的非常好,不管是曲音曲調,彈唱技巧,還是融情入景,她都做足了十分。我所聽到的,已經不是一首流行歌曲,而是真正釋放心靈感情的妙樂。

  酒樓裏的衆人慢慢回過神來,贊歎之余,又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恢復了正常的談笑。

  喧囂熱鬧,卻是除了身旁,誰也不會再注意到誰。

  我埋了頭扒飯,擡頭看了一眼祈然依舊陰沈的臉,求助地望向步殺。

  “砰——”一把長劍忽然被不輕不重地橫放在我們用餐的桌上,劍身微微露出劍鞘,竟通體鏽跡斑斑,卻散發出迫人的冰寒之氣。

  祈然也不擡頭,兀自飲盡一杯,瞥了那劍一眼,吐出兩個字:“凝章?”  “好眼力。”來人輕輕一個旋身,在我對面坐了下來,聲音低沈渾厚,卻又透著淡淡的柔和,甚是好聽,“此劍正是四大神兵利器之一的凝章。”

  我擡頭望去,只見那是個二十五六歲上下的年輕男子,個子與祈然差不多(1米80左右)。他的五官分開來看並不奇特,整合在一起,卻意外地儒雅俊氣,隱隱透出淳樸的孩子氣。

  只是一雙眼睛,深邃悠遠,時而精光閃爍,時而內斂沈靜,令人琢磨不透。他的臉色略微顯白,但配上挺拔的身形,卻完全沒有虛弱的樣子。

  他觸到我的目光,不由咧嘴輕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在下洛楓。”  我點了點頭,禮貌地回應:“你好。”怪了,怎麽覺得這個人有些眼熟?

  “小二,再來雙碗筷!”這個叫洛楓的人,臉皮也真是夠厚的,就這麽接過碗筷大咧咧地跟我們同桌共食起來。

  不過,比起我身邊這兩個人的處變不驚和視而不見。我爲自己的定力歎氣……繼續吃飯。

  “蕭祈然,我想跟你比一場。”洛楓轉眼望著祈然,臉上露出個似淺似深的笑容。

  “前鑰王座下第一謀士,天和大陸身價最高的劍客——洛楓?”祈然放下了酒筷回視他,詫異地問道:“我們……認識嗎?”

  我心中一驚,隱約記起好象曾模糊聽說過這個人物。洛楓,五年前曾經是傅經手下最爲善計詭谲的謀士,卻不知爲何,忽然在三年前叛出鑰國。

  也因爲他知曉傅經太多的秘密,鑰王幾乎傾盡全部武力,要將他誅殺,卻不只每次都被他從容逃逸,還讓他陸續刺殺了除傅君漠外的所有皇子。

  這種赤裸裸的警告,鑰王傅經雖滿心忌憚,卻再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派兵爲難于他。

  此後,他不定期的效力于各個國家,聽說只是接幾個無關痛癢的任務糊口,卻始終不曾效忠于誰。

  但凡是慕他名前去挑戰的,想用強將他收歸帳下的,無不刹羽而歸,下場悲慘。至此,天和大陸第一劍客,能左右天下局勢的一代謀士——洛楓,名動天下。  直到,半年後,冷月教殺手步殺的異軍突起,隱然被人駭稱爲天下第一殺手,才能與之分庭抗禮,而洛楓,卻不知因何,突然突然于此時銷聲匿跡,仿佛在人間蒸發了一般。

  我眯著眼打量了身邊的人半晌,低頭繼續吃飯,始終難以置信,這個人單從外表看來,哪點象傳奇人物了,整一個剛剛長大的孩子。

  洛楓含笑搖了搖頭卻不答祈然的話,手輕輕撫上凝章,把劍身全部還入劍鞘。忽然擡起頭來,幽幽一笑,道:“賭注嘛!就用你身邊這位女子好了。”

  “咳咳——”一口食物硬是卡在喉嚨,漲得我滿臉通紅。步殺好心地遞過一杯茶到我面前,我忙狠灌了幾口。

  好冷,我爲周身的寒氣打了個抖,忙抬頭看著祈然,就差沒舉手發誓,脫口喊道:“我絕對沒招惹過這個人,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姑娘,你這麽說,我可就太傷心了。”洛楓看看我,又看看祈然,笑得一臉孩子氣,卻分外欠扁,“且不說你順手牽了在下的馬,至今仍未歸還。難道姑娘這麽快就忘了幾日前在大街上,我倆的一吻之緣了嗎?”

  “啊——!!”我驚叫了一聲,幾乎引來全酒樓人的注意。無地自容,我又想把頭埋進碗裏去了,恍然地歎了一息,沒好氣道,“原來是你。”

  天下第一劍客?爲什麽他會向祈然挑戰,而不是步殺呢?我心口微微緊了緊。

  洛楓笑得一臉幽深,把視線投射在祈然身上,悠然道:“賭注之說只是玩笑,不過,可以跟我比一場嗎?冰淩……少主。”

  我渾身猛地一震,知道蕭祈然這個名字並不希奇,因爲不論住店登記或是其他,祈然都從未有過遮掩,可是冰淩少主這個身份……

  我擡頭看向祈然和步殺,雖然面色凝重,卻是波瀾不驚的沈穩,心裏也不由稍稍安定。

  祈然擡起頭來,藍眸止水不波地看了他一眼,把手中的菜夾到我碗中,淡淡道:“好。”

  “這麽多我哪吃得完啊?”看著碗裏越堆越高的菜,我忍不住低呼。(作:依依,偶家然然那是被小衛刺激的~~~)

  “步殺……”我無聊地拔著草,“你說他們兩個誰會贏?”

  “不知道。”

  “不……知道?”我驚怔地擡起頭來,“那個人的武功,會比祈然還高嗎?”

  步殺象是微微歎了口氣,再細察,卻又什麽表情都沒有。

  “這個人的內息綿長不定,似有若無。還有他的心緒,我一點都感應不到。”  “你是說……祈然不得不答應比試?”我微微蹙眉,“否則就算以祈然之能,也未必能同時保得我們兩個周全?”

  步殺眼中寒光一閃,隨即是複雜的神色,卻也是一瞬即逝:“此人是敵是友,仍不清楚。”

  “唉!原來祈然早就知道了。那又爲什麽不許我們旁觀呢?難道……是怕輸了難堪?”

  步殺的嘴角抽了抽,欲言無言。

  忽然,他猛地收起了臉上的表情,凝神把我狠拉到身後,靠著輕輕踢騰的馬兒,全身肌肉緊繃。

  殺氣,陡現。仿佛連黑風也意識到了危機,發出一聲嘶吼。

  我擰眉看著四周,因爲被發現,而瞬息間圍上來的衆人。

  “好久不見了,步殺!”一個身著綠衣,長相尚算英俊的男子緩步從一群黑衣蒙面、站立位置詭異的人群中走了出來,他的聲音聽在耳中,仿佛有粘膩惡心的爬蟲掠過身體,讓我渾身忍不住起了陣寒立。

  看他那雙與清秀面容絲毫不符的倒吊眼,赫然正是當日在祁國昌平郡中所遇,要搶奪玄武石的其中一人——秦業。

  “當日你斷我一掌之時,可是囂張萬分啊!”他舉起套上鐵腕的手臂,眼神虛空地向後瞟了一眼,笑得一臉得意、瘋狂外加變態,“武功被廢,哈哈……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此刻,我心中的震驚絕不是一點點。步殺武功全失的事,除了我、祈然、師父、心慧和無夜,根本沒人知道,爲什麽消息會如此迅速地傳遞開去?  而且……爲什麽偏偏發生在祈然跟人約鬥的時候……

  “等一下,”步殺貼近身後的我,壓低聲音,“我一打手勢,你就騎上黑風離開。”

  我歎了口氣,仰首望著步殺冰冷凝重地表情,忽然嘴角一扯,狠狠踹了他一腳。

  步殺低低悶哼了一聲,蹙眉看著我。

  我舔了舔乾裂顫抖的唇,正待說話。秦業卻已不容我們再拖延半點時間,完好的左手緩緩舉起,面色夾雜著報複地快感陣陣扭曲,卻意外凝重:“記住,那個女子,要抓活的,切不可傷她性命。上!”

  我聞言忍不住心中微動,袖裏的匕首悄無聲息地滑落到右手掌上。

  “步殺,請你好好看著……”我踏前三步,背對著步殺,眼望向我們直衝過來的人,緩緩抽出絕絲,幽幽笑道,“這就是如今的我!”

  身動,如鬼魅幽魂。

  胸口有阻窒的郁悶,難以宣洩,仿佛下一刻就要有鮮血破體而出。

  我蒼白了臉,勉強站穩身子,手上的勁一松,本吊在我手中的一具屍體,便如破敗的棉絮,癱軟在地。

  四周的十幾個黑衣男子,看不到表情,眼中卻有著明顯的驚懼。我只殺了一人,手法也簡單異常,卻讓他們不得不震驚。

  因爲,誰也沒看清楚,我到底是如何在一息不到的時間裏,割破了眼前這人的喉嚨。

  我深吸了一口氣,勉強讓臉色變得正常韻紅些,然後轉頭看著步殺。

  “步殺,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弱。”我淺淺地笑,靜靜看著那雙冰冷如昔,卻缱绻波動的黑眸,認真地請求,“就算……我還沒有保護你的能力。那麽至少,也讓我站在你身邊,並肩戰鬥。”

  步殺低下頭,緩緩抽出手中的黑刀,忽然低聲道:“暗處至少還隱著三個人,小心點。”

  空氣中仿佛彌漫著暴躁的沙礫,讓我心中總有種異樣的預感,說不上是吉是凶。

  秦業忽地踏前幾步,補上那個被我殺死的黑衣男子的位置,用顫音吼道:“不要亂了陣法,把他們兩個隔開,先誅步殺。”

  沒有人應是,四散的人卻忽地移形換位動了起來。

  陣法?我看著不斷移動變換卻不易其根本的人群,心中忽地豁然一亮,終于意識到,問題到底出在哪了。

  兵刃交擊的聲音,喘息聲,喝令聲,交雜在空氣中……疏離而靠近。

  我和步殺被漸漸隔了開來,三十幾個蒙面人,七成以上都圍到了他身邊。也許,即便我剛剛露了那麽一手,即便如今的步殺內力全失,他們最忌憚的,還是這個天下第一殺手。

  也許,還有其他的原因,也未可知……

  這一刻,我終于意識到了暗殺術最大的缺陷——只適合近身戰鬥。人的多少不是問題,如今我面臨的難關,是他們十幾人天衣無縫地配合。讓我無從將任何一個人,利落斬殺。

  不過,他們的長劍,觸到我的絕絲,便斷爲兩截,傷了兩人之後,便不敢再貿然進攻。一時半會,大家誰也拿對方沒轍,便是了。

  可是,步殺那邊的戰鬥,明顯沒有這麽樂觀。圍堵他的黑衣人,仿佛是吸了我這邊人發洩不出的怒氣,劍劍淩厲,甚至以命博命,顯然是要不惜一切代價,將他斬殺。

  步殺的身法,是一流沒錯。可是,如今砍出的每一刀,都不似從前,帶著石破天驚地氣勢,無人能敵其萬一。偶爾刀劍相擊,他都會被迫退幾步,或挨上幾劍,嘴角身體慢慢滲出血絲。

  而且,每被迫退一步,包圍圈便慢慢成形,他的處境也便危險幾分。

  我心中慌亂,手臂上便被劃了兩道,傷我的人,眼神卻比我更慌亂恐懼了兩分,四散亂瞟。

  心中的篤定越來越重,我望了眼臉色逐漸慘白不支的步殺,咬緊了牙關。  我知道,這一刻,我不得不賭一次。

  我忽地收回絕絲,往西南方橫衝過去。平衡在瞬息間被打破,圍堵我的人,猶豫地舉著劍砍向我身上,想迫我後退,卻在即將傷我的刹那,狼狽收回。

  我猛然提氣輕身,腳尖在幾把衝到我面前的長劍上微微點過,一個縱身,落在西南方的目標方位上。

  那裏站了一個人,一個不起眼的黑衣人。可是,當我舉著手中的匕首,攻擊他時,所有的人,包括秦業,都慌亂了。

  他的身體沒怎麽動,一雙陰郁沈暗的眸只是靜靜看著我淡漠冰冷,又孤注一擲的表情。然後,當匕首劃上他頸側時,身子微微一動,避開了鋒銳。

  我在心中冷笑,嘴角便也跟著揚起。剛剛放棄絕絲後便一直放在腰間的手忽地抽了出來,准確無誤地瞄准他黑衣包裹下跳動的心臟,冷漠地道:

  “如果你不想再嘗一次,子彈穿心的痛苦。就叫他們全部停手,傅——君——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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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22章 較量

  一個月前,尹鑰兩國的國王尹天傲和傅經,在和談連橫抗祁時,被步殺刺殺,當場死亡。尹國一時內亂紛爭不息,大皇子和三皇子各成黨派,終日無主,國力日弱。而鑰國的皇太子也未登上皇位,只因他立下重誓,不報父仇,永不稱帝。  一時間,整個天和大陸人心慌慌。撇開冰淩不說,步殺的懸賞總額,竟高達一千萬兩之多。

  哼!冷笑,什麽報仇,真是無聊。最想傅經死的,可不正是他自己嗎?

  我一手握槍抵在傅君漠腦門,輕輕繞了個圈,轉到他身後,一手從悶悶發痛的胸口移開,揪上他蒙面黑布,輕輕一扯。

  “你是如何發現我的?”傅君漠瞥了我一眼,沒有動彈,表情卻也沒有被威脅之人該有的恐慌和緊張,只是……相當黑沈。

  我松開手,黑布緩緩落地,胸口的痛一陣陣襲上,化爲喉嚨上的腥甜,又被我勉強吞咽下去。

  “是‘三乾四坤’陣法。”我輕輕動了動扣住扳機的手指,勉強提氣回答,“我本來也不是很肯定,但秦業的那個補位提醒了我。”

  傅君漠嘴角一揚,露出一個苦笑:“一直留在‘生門’,雖不起眼,卻最起眼,是我大意了。”

  他轉過頭,無視我抵在他太陽穴上的槍口,陰冷殘酷的眼中慢慢瀉出溫柔的神光:“若兒,看來我每次遇到你的事,都會方寸大亂呢。”

  我眉頭一皺,握槍的手舉起來,狠狠在他頸椎骨上敲下去。

  “噗——”他悶哼了一聲,隨即一陣乾咳,吐出一口鮮血。

  我再度將槍口抵在他腦門,冷冷道:“我還真想就這麽殺了你!”

  傅君漠低垂了頭半晌,忽然擡起來,狠狠瞪著我。那眼中的狠辣和陰郁,讓明明占盡上風的我都忍不住一陣顫抖。

  “我還以爲,那個紮根在你心底的人,會有多了不起。”傅君漠擡手抹了下嘴角的血絲,忽然冷冷地笑了起來,“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個廢物!”  “咳……”傅君漠在我的重擊下吐出了第二口血。

  “太子——!!”

  “將軍——!!”

  剛剛因太過震驚沒有回神的衆人,終于驚呼出聲。圍堵的人群,還有漫天的殺氣,慢慢離開步殺,往我這個方向聚攏過來。

  “退回去!”傅君漠猛地一聲大喝,眼中精芒電閃,映著嘴角鮮豔的血紅,“誰敢不聽我指揮,一律殺無赦!”

  我握槍的手猛地一顫,傅君漠卻望著我幽幽笑了起來,那笑竟說不出的瘋狂和……狠絕。他再度擦掉嘴角的血跡,冷聲道:“她加諸在本太子身上的痛苦,你們給我十倍百倍地償還到那個殺手身上!”

  我承認,我不敢賭。

  如果我賭了,以傅君漠和我自己的命賭了,那麽,至少還有一半的機會贏。  可是我沒有,因爲知道祈然就在附近,因爲知道他馬上會回來。所以,從一開始,我就只想拖延時間,而沒有一點破釜沈舟的打算。

  “冰依!小心——!!”雖然被大部分人圍攻,卻依舊沈著戰鬥中的步殺,黑眸猛然瞪大,大叫了一聲,瞬息間,神分。

  音未落,寒氣淩空而至。這一刻,我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失誤。

  步殺一開始就說過,至少有三個人隱在暗處,而挾持主傅君漠的我,竟一時大意,壓根沒有暗自留心。

  我收槍,翻身,滾地!所有動作,一氣呵成,沒有半絲多余,真氣被刹那間提到了最高。

  交錯間,黑影向著我鋪頭蓋臉罩來,明晃晃的刀,漫天的殺氣,淩厲的眼神。

  我仰躺在地上,槍舉過頭頂,所有的精氣神都集中在那幾個小小的孔上。成線——

  “砰——!!”巨響在空曠的草野中回蕩,讓所有打鬥中的人震驚。

  我握著不斷吐出硝煙的手槍,緩緩爬起身來,傅君漠看著我手裏的東西明顯震驚動容,兩道濃黑的眉毛緊緊糾結在一起,臉色是受傷後的蒼白。

  如今,是怎生一幅場景。

  我的面前躺著一具無法瞑目的屍體,扭曲的英俊臉龐,熟悉的倒吊眼,心口泉湧般流淌出鮮血。秦業,死了。

  步殺的脖子上橫七豎八地架了幾把劍,緊貼著頸部皮膚,滲血見紅。他被狠狠壓跪在地上,傅君漠看了我一眼,一步,一步,走向被困住的步殺。

  ——冰依,千萬不要小看了傅君漠這個人……

  從來,沒有象這一刻,那麽懊喪自己沒有聽衛聆風的警告。潛意識裏,我是真的小看了傅君漠這個人。

  不過,後悔是無意義的,因爲祈然還沒有回來,我們未必全然沒有獲救的希望。

  我收回手中的槍,坦然望向傅君漠:“你想怎麽樣?”子彈只剩下四顆,面對的敵人卻有三十幾個。我必須……拖延時間。

  傅君漠的手中忽然多了把薄如蟬翼的匕首,我一驚,是剛剛躲避翻滾時掉落的,我的匕首。

  他眼中陰狠的光芒暴漲,又斂起,化爲殘忍的冷笑。忽地手起,刀落,猛地紮入步殺肩膀。

  “步殺——!!”我看著他提刀,帶起翻飛的血肉,迷離我的眼,又狠狠落下,“住手——!住手!住手!”

  我握緊了拳頭,指甲深嵌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

  他把玩著手中沒有沾到半滴鮮血的匕首,臉上的神情似在詫異刀刃的質料,又象在玩味貓捉老鼠的樂趣,淡漠地道:“那麽……求我啊!”

  “求求你住手!”我沒有半分猶豫地大喊……擡起勉強忍住淚的臉,卻只覺模糊一片,“我向你道歉,我承認我輸了,所以……求求你停手吧!”

  步殺的臉色蒼白,卻自始至終沒有哼過一聲,神情冷漠異常,沒有半分動容。他的眼簾低低地垂下,看不到那如黑幕般的雙眸,也看不到加諸在他身上,非人的痛楚。

  可是,我的聲音,我的乞求,還是讓他忍不住渾身一顫。緩緩擡起頭來,黑眸深邃沈靜如昔,映著蒼白灰敗的容顔,卻掩不住寒潭深處滅頂的痛楚和不甘。  蒼白乾裂的唇,微張了張,忽然用沙啞虛弱地聲音冷然道:“別再求了,真難看!咳……”

  傅君漠的臉色愈加陰沈,狠狠一刀刺進步殺背部,再開口,聲音仿佛帶了極端的自制和嫉恨,才能溢出唇齒:“若兒,你究竟在乎他到什麽地步?”

  他的目光落到我蒼白滲出血絲的雙唇上,眼中的怒火幾乎燎原,忽地冷笑道:“你這樣……便算求了嗎?”

  我看著他的眼睛,只一瞬,沒有半分半點猶豫,雙膝一曲,利落跪倒在地上,仰首,聲音輕而緩慢:“求你……住手。”

  傅君漠放開了手,任由匕首留在步殺體內,目光緩緩下移,再度停留在我身上。刻骨的仇恨、嫉妒、占有欲,還有“逆我者亡”的狠辣,赤裸裸,不遮掩半分。

  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半蹲跪下來,絲毫不怕我再度拔槍威脅他。

  “若兒,聽到你離開衛聆風的消息,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嗎?”他的手擡起來,落在我頸側四散的頭發上打纏繞圈,用著很溫柔的語氣,“這次的行動,我本也不必親自參與……可是……”

  語氣忽然一變,我低低呻吟了一聲,雙眼已瞥見一撮被生生拽下的頭發,和他陰狠霸道的眼神:“當初我就跟你承諾過,因爲……你是我看上的女人,所以,我一定要自己搶回來!”

  “跟我回去!”他忽地反手掐起我的下巴,冷冷地說,“跟我回去,我就放了他。”

  我撇過頭,甩脫他的手掌,學他的樣子單腳站立起來,半跪在地。勉強喘過一口氣,胸口痛愈火燒,我擡頭看著他認真的表情,卻忽而幽幽地笑了,無聲吐出一句:“你做夢!”

  求饒也好,下跪也好,這些侮辱,比起步殺的命,哪個更重要,我太清楚了!可是,如果我爲了救步殺,而跟著傅君漠走,那麽毀掉步殺的就是我自己。

  我不會再做這種,徹頭徹尾的傻瓜了!

  傅君漠的臉由怒極變爲扭曲,右手舉起,忽地象我直襲過來。

  “砰——!”我一個縱身,右腳踢上他腹部,退開一米距離,跌躺在地上。  勉強壓下胸口湧上的疼痛,我爬起身來,冷眼看著他,捂著腹部,臉色因疼痛而慘白。

  “臭丫頭——!!”隨著一聲暴喝,從剛剛槍擊現身後,便一直警惕地跟隨在傅君漠身邊的老頭,向我直撲過來。

  這一次,胸口是被襲擊的劇痛,我慌忙後退,將全身勁力卸盡,才勉強躲過那一擊未受重傷。

  “若兒,不要考驗我的耐性!”傅君漠一步步退到步殺身邊,猛地拔出插在他身上的匕首。看著我沈靜的臉慢慢露出恐慌,冰冷卻殘酷的笑意慢慢傳到了他眼底,“聽說,你的那個丫鬟,手筋腳筋全斷了……”

  說著,笑著,匕首……慢慢滑向了步殺撐在地上的右手。

  步殺低垂著頭,誰也沒注意到,他的身體忽而輕微一震,被長髮遮蓋的嘴角緩緩地,不可抑制地扯出一道絢麗的弧線。

  “傅君漠!!”我駭然叫住他,槍握在手上,沒有半分偏差地瞄准了他,可是聲音除了顫抖,還是顫抖……,“我發誓,如果……如果,你那一刀下去……一生一世,我將罄盡我的一切,讓你生不如死!”

  黑衣人忽然動了起來,密密圍在他四周,沒有半分空隙。剛剛傷我的老者,也警惕地注視著我,卻不敢動彈,顯是忌憚我手中槍的厲害。

  “哈哈……”傅君漠忽然大笑了起來,看不到臉色,笑聲卻不若聽起來那麽欣然,反而愈加憤恨痛苦,“就憑你?除非,你現在就殺死我,否則,你憑什麽?”  銀白的刀光透過人縫在我眼前閃過,我仿佛看到了傅君漠惡魔般的笑容……心底有沈積的痛楚和仇恨,如跗骨之蛆纏上我,食指緩緩扣上了扳機……

  如果,無法善良,無法妥協。那麽,就讓我徹底地殺戮吧!

  “住手!”一道清亮悅耳的聲音忽然憑空插了進來。

  眼前耀眼的光芒一閃,只見一個橘色的身影,忽然如鬼魅般穿梭入密集的黑衣人群,所到之處,原本嚴陣以待地人竟紛紛倒地。

  “馬瑩燕?”我詫異地低語,口鼻中忽然聞到甜膩的花香,身體蓦地酥軟,一下子癱軟在地。

  我心中忽地一動,已知道這些人都中了她的迷藥。我狠狠咬破下唇,以疼痛減輕麻醉,取出懷中銀針,勉力紮上穴道。

  此時馬瑩燕,應該說橙兒,已經踢開擠在步殺周圍的人,將他一把抓了起來,皺眉道:“嘖嘖~沒想到姐姐竟然會喜歡象你這麽沒用的廢物!”

  步殺連瞧也沒瞧她一眼,甩手,撿起地上的汲血,一步一個踉蹌地走到我身邊。

  “沒事?”他屈膝,頹然坐倒在我身邊,冷冷道。他……好象剛剛被紮了很多刀吧?現在竟然象個沒事人一樣,果然不是個正常人。

  我拔出銀針,向一臉憤恨的橙兒冷冷一笑,才轉頭:“沒事!一種會對有內力之人起作用的迷藥,發作極快,但藥效不強。”

  XD的!這丫頭明明在附近看了半天的戲,卻到現在才現身出來相救……剛剛在唱歌時對她留下的一點好印象,現在徹底作廢!

  橙兒卻不看我一眼,快步走到低垂了頭在檢視傷口的步殺面前,狠狠踹了一腳,恨聲道:“喂!你這是什麽態度,剛剛可是我救了你耶!”

  步殺渾身一顫,猛地吐出一口血來,原本就勉強支撐的神志開始迷糊起來。  我看著步殺的傷口流血更甚,一滴滴落到碧綠的草地上,橙兒卻仍一臉不依不饒的神情,冰冷的怒氣從心口慢慢積聚。

  步殺的手握上了汲血,沒有內息,黑眸幾近失焦昏迷,我卻能清楚感受到他心中翻騰的殺氣。如果此刻他還有一點力氣,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出手。

  “本姑娘在跟你說話呢!”橙兒一張宜嗔宜喜的俏臉漲地通紅,從未被人徹底忽視過的自尊,她的腳擡起來,幾乎用上十分的力道,往接近昏迷的步殺身上狠踹過去……

  “哧——!!”恍若無音的破空之聲瞬息響起。

  我收回手,把倒在我身上,徹底昏迷過去的美女一把推開,跟著狠狠……踹下去的時候力道還是放輕了,冷聲自語:“有本事你再踹一下試試!浪費我的麻醉針……”

  步殺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我慌忙點了他幾個穴道止血,可惜療傷的藥都在祈然身上。只見他呼吸均勻、沈穩,面色除了有些蒼白並無異樣,想來是沒有什麽生命危險。果然是……生命力比蟑螂還強盛的家夥。

  我緊緊按了按泛疼的胸口,往躺倒在地上的傅君漠走去。

  心慧的,自己的,還有……步殺的,新仇舊恨,我迫不及待地想跟你好好算算了呢!鑰國……皇太子!

  我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一步步走向仍勉強維持著自己意識的傅君漠。  我手起,刀落,狠狠紮進他肩膀:“傷害別人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自己也有今天?”

  第一刀。他迷蒙的意識猛然情形過來,卻因爲我淩厲的一指,仍無法動彈,無法言語,只狠狠地瞪著我,那眼神,那震怒,仿佛要把我吞噬掉。

  我卻不管,拔出刀,帶起血幕,幽幽地笑了:“我當初就告訴過你,永遠都別妄圖掌握他人的命運!否則,終有一天,你的命運也將不再是你自己的!”

  他的臉色慢慢褪盡,原本恨到極端的眼神,怒到極端的眼神,卻在看到我的笑,聽到我的話時,猛地一滯,仿佛想起了什麽,連他自己也無法抑制地轉柔……我狠狠刺下第二刀。

  第三刀……匕首沒進了他頸旁的草地,我緩緩拔了出來,擦淨,收回。

  他忽然眼望著我虛弱卻歡快地笑了起來,那眼神仿佛在說:“下不了手?”  我冷冷地睇了他一眼,起身,沒有絲毫留戀。

  三國鼎立的局面,還不到打破的時候,否則,會給祈然和衛聆風帶去莫大的變數和麻煩。

  胸口悶悶作痛,我正待轉身離開……

  “冰依——!!”溫潤悅耳的聲音夾雜著無邊的恐懼和憂慮由遠及近傳入耳中,下一秒,我已經被擁進一個溫暖卻僵硬到顫抖的懷抱。

  “祈然,我沒事!”我抓住他冰涼顫抖的手,淺笑著安撫,“步殺傷得很重,你快去看看他吧。”

  祈然臉色一變,看了躺倒在地上滿身鮮血的傅君漠一眼,藍眸中瞬時凝聚起冰寒的殺氣,手起,我卻只覺眼前銀芒輕閃,有什麽猛地沒入即將昏迷的傅君漠胸前。

  下一秒,祈然看了我一眼,狠一握拳,瞬移到不遠處的步殺身邊。

  “水姑娘……”低沈磁性的聲音毫無預兆般響在耳側,我一驚回神,才發現洛楓不知在什麽時候竟已到了我身旁,還是那副悠然含笑地樣子。

  他望了躺在地上無法動彈,慢慢從痛苦震驚的神情陷入昏迷的傅君漠一眼,謙恭地向我抱拳:“可否給在下一點面子,饒過他一……”

  “咳……”胸口的痛終于沈積勃發,化爲喉口的腥甜,溢出嘴角。  “你……!”洛楓震驚地看著我蒼白的臉,殷紅的血。

  祈然仿佛感應到什麽,往這邊看過來。我心中一慌,轉到洛楓身旁,恰恰遮擋住祈然的視線,低聲懇求道:“請你別支聲,我沒事。”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這胸口的痛是因爲什麽。天和大陸四大神兵利器之一的寒血劍,如果不是當日祈然用藥驅走了我體內大部分寒氣,恐怕這一生,我都無法再動用內力。

  可是,療傷的那幾天,我卻偏偏再度……

  我舉起袖子,想抹掉嘴角的血跡,卻見一條手臂橫貫到了我面前。

  我愕然抬頭,卻看到洛楓真摯的笑容,“用我的袖子擦吧,否則依蕭祈然的敏銳,肯定會發現的。”

  我笑笑,扯過他袖子,擦掉嘴角的血跡,虛脫地坐倒在草地上,低聲道:“謝謝。”

  他無所謂地一笑,彎腰背起滿身是血的傅君漠,低低沈沈的聲音響起:“我先安頓了他,再回來找你們。”

  “那這些人呢?”我愕然指了指身旁躺著橫七豎八昏迷的人。

  洛楓雙唇一咧,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我管他們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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