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意千重]世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81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18:11:21
第80章合計

    夜風吹過,老榆樹慵懶地打了個呵欠,枝葉搖動,發出一陣低沉悅耳的沙沙聲,半輪明月高掛天際,月色傾斜而下,照得屋里屋外猶如下了一層銀霜。

    林謹容跪坐在窗前的坐榻上,結束了和林謹音的談話︰“就是這樣,我替黃姨娘賺了一筆錢,我自己也賺了一筆。姐姐的那筆錢明日讓人拿回去。”

    屋里沒有點燈,月光照得林謹容的表情格外溫潤,林謹音卻覺得妹妹陌生得緊。前因後果林謹容都說得很清楚,黃姨娘留下的那張條子她也看過了,她不是陶氏,不但不抗拒黃姨娘為林亦之的婚事出錢,還很高興,畢竟她是長女,年齡要大那麼幾歲,很多事情都想到了,但是不好做。這就是身為女兒的尷尬,一不小心,就容易被人詬病,說是貪圖算計娘家的財產什麼的。可是林謹容不但算到,還做到了,這變化大得叫她實在格外驚奇,也格外的不適應。

    林謹容坦然面對林謹音的打量和疑慮,她很清楚,自己和從前差異太大,幾乎是反著來的,林謹音驚奇或者懷疑都是正常的。

    半晌,林謹音終于開了口︰“那些錢說過是借你的,我只要本錢就行,其他我不會要。你還是好生打算打算,若是娘知道了你幫黃姨娘這事兒,必要生出波瀾。”

    林謹容坦然道︰“所以我才和姐姐把事情說清楚啊,黃姨娘的錢真不少,下次若是再有這種機會,我還打算再提攜她……”黃姨娘早前那點銀錢不過是小打小鬧,能省多少錢?她需要林謹音幫忙掩飾,瞞著陶氏,她好繼續借黃姨娘的雞生蛋。當然,這些下一步的具體打算她是不會和林謹音說的,只要林謹音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就是了。

    林謹音沉思許久,斷然道︰“那就先瞞著,到時候再說,娘雖然生氣,卻也不可能放著黃姨娘的錢不拿,反過來拿自己的錢去貼補。”話雖如此,她還是擔憂,到時候黃姨娘陡然拿出一大筆錢來,陶氏還不得和林三老爺鬧翻了天?又要叫人看笑話。

    “怕什麼?”林謹容淡然一笑︰“一個丫頭出身的賤妾,能拿出這麼多私房錢來,明擺著三老爺寵妾滅妻麼。所以,這事兒就用不著我們來操心了,我猜到時候她一定會求三老爺出面,把這錢算作是三老爺給的貼補。三老爺若是答應了,將來他總不能什麼都不給七弟。庶子都有了,嫡子沒有,是什麼道理?他可站不住腳。”

    姐妹">二人對視一眼,俱都微笑了。三老爺就算是拿不出現錢來,也能把他收的那些金石字畫弄些出來,不要白不要。

    林謹音笑著笑著,突然有些不是滋味︰“我們這算什麼?兩姐妹">坐著算計父親的錢財,若是讓人知曉,怕是要被笑死。”

    “要笑也是笑他。”林謹容不以為然︰“這不是算計,而是替他周圓做父親的臉面,你見過誰這麼做父親的麼?我沒見過。哦,見過的,那個林昌和他差不多。”

    林謹音聽了妹妹這話,忍不住又萬分憂慮了,早前她覺著妹妹太過軟弱安靜,盼著妹妹能強勢精明一點,如今卻覺得林謹容主意太過大了。女子主意過大並不是一件好事,也不知將來人家容不容得下。她想勸林謹容兩句,話到口邊,卻又無從勸起,便默默地想,不然等改個時候和母親說,給妹妹議親的時候,一定要找個寬厚的人家,溫厚的妹夫,其他都是次要的。

    第二日午後,黃姨娘果然扶著棗兒,提著個食盒假借送糕溜達到了林謹容的院子。

    林謹容命荔枝關好房門守在外頭,和她結清了賬。

    不管黃姨娘心里是怎麼想的,她都表現出一副心滿意足,感激涕零的樣子,聽說林謹容不要抽成,便死活要送林謹容一只銀鐲子當謝禮,請求林謹容以後再有這樣的機會不要忘了提攜林亦之。

    林謹容還顧著日後,自不會收黃姨娘的銀鐲子,和和氣氣地把人送出了門。

    食盒很有些沉重,棗兒提著有些吃力,走得就極慢,黃姨娘看著,心里很有些歡喜,又有些難過。她記得當時小丫頭聽到的話是,林謹容求陶鳳棠留到春後交賦稅之時再賣的,陶鳳棠也答應了。可林謹容剛才給她的錢還只是按著去年秋天清州的銀價和金價來折算的,再結合林謹容沒收抽成和禮物的情況來看,可以得知,林謹容分明是借她的錢另外大賺了一把。

    雖然她也明白,天下沒有白吃的飯,林謹容若是半點好處都沒有,又怎會平白幫她和林亦之?且這個賺錢的機會已是難得,可她到底還是有些酸痛,恨不得林亦之趕緊考取個功名,再好好娶個媳婦,然後可以自家出力賺錢做主再不用這般小事都要求人,日子才叫踏實了。

    罷了,罷了,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頭,四姑娘這樣子是真不想嫁入陸家,她手里原本握著的方嬤嬤那張牌已經沒了用,在四姑娘面前更說不上話,少不得越發要低頭。只要四姑娘肯在關鍵時刻幫林亦之美言幾句,這虧吃了就吃了吧。還得單找個機會和四姑娘提提,請她幫忙在陶氏面前說說才好,就是不說,幫忙打聽一下情況也好。

    黃姨娘正在籌劃間,迎頭走來周氏的心腹婆子許嬤嬤,剛露出一個笑臉,尚來不及問好,許嬤嬤已然風風火火地撞將上來。避開了她,卻撞上了她身後的棗兒,這一撞撞得厲害,棗兒一個趔趄,眼看著她手里的食盒要落地,黃姨娘大急,忙搶前一步,牢牢護住了食盒。

    許嬤嬤站住了腳,掃了眼地上的棗兒,目光落在黃姨娘懷里的食盒上,豬肝臉上堆出一個笑來,伸手去拉棗兒︰“咦,原來是姨娘。老奴眼瞎了,竟然沒看見你,就這麼撞了上來。撞壞了棗兒姑娘,是老奴的不是。”

    黃姨娘哪里敢得罪當家太太身邊的心腹?將食盒抱定了,笑道︰“嬤嬤這是有事兒急的吧?少字”

    許嬤嬤道︰“可不是?大太太娘家來人了。急著去稟報呢。姨娘這是打哪兒來?又是做了什麼好吃的?”

    “也沒什麼,就是蒸了點糕,送給兩位姑娘嘗嘗。嬤嬤你忙,你忙,我就不耽擱你了。”黃姨娘有些受不住許嬤嬤盯在自家食盒上的目光,朝棗兒使了個眼色,一溜煙地走了。

    許嬤嬤回頭看著仔細打量著她的動作,思忖片刻,也忙著繼續往里走。進了樸簡居,直接先招呼一個小丫鬟︰“去打聽打聽,今日黃姨娘都做了些什麼,然後來和我說。”然後腳也不停地往里走,“太太大喜,家里來人啦”

    周氏正在看賬簿,看得火冒三丈。二房可真會省錢,雙胞胎領了月例,卻跑到老太太那里去混吃混喝,什麼都敢要,好吃的要吃個夠,半點都不省,羅氏也是三五不時地在那里混著,一應開銷全算在老太太頭上,還經常順東西回去,怎會這麼不要臉,算得這麼精?死老太婆也太偏心了正在郁悶間,乍然聽到許嬤嬤這聲喊,便不悅地道︰“咋呼什麼?”

    許嬤嬤看到她黑著臉,方才收斂了神色,道︰“大老爺讓老奴進來稟告太太,松州家里來人了。二舅老爺領著三表少爺,預備拜在諸丈夫名下求學。”

    “啊?真的?”周氏是當初林老太爺在任上時做主娶進門的,娘家離得遠,也是很多年不曾見著人了,心里歡喜至極,忘了適才的不愉快,立即起身道︰“走,走,我去瞧瞧。”

    許嬤嬤忙笑道︰“太太,這會兒舅老爺和表少爺正在聽濤居里和老太爺敘話呢。”

    周氏一拍腦門,笑道︰“看我這糊涂的,不是得先從外院拜見著一路進來麼?得,先準備晚飯,二舅老爺喜歡吃雪霞羹,肉線條子,這兩樣一定不能少。表少爺,我倒是沒見過這孩子,你使人去問問他喜歡吃什麼,一並交代下去。”

    許嬤嬤出去一趟回來,交了差,貼在周氏耳邊低聲道︰“太太,老奴早前遇到了黃姨娘,棗兒提著個沉甸甸的食盒,老奴趕著來和您報信,沒注意,撞上了棗兒。您說奇怪不奇怪?黃姨娘平時待那丫頭不是極好的麼?她竟然不顧那丫頭摔跤,搶先就抱住了那個食盒,護得那個牢靠啊,就連棗兒摔了爬不起來她都沒管,後來也不給棗兒提,就她自己抱著……”

    周氏不耐地道︰“說重點”

    許嬤嬤忙收了後面一連串的話︰“老奴覺著奇怪,便使人去打探了來,黃姨娘是從四姑娘院子里出來的。”

    “食盒里裝的什麼?”周氏不耐煩了。

    許嬤嬤有些尷尬︰“沒打聽出來。所以老奴才覺得奇怪。”

    周氏淡淡地道︰“那就繼續打聽總會有人知道點什麼。”林四什麼時候和黃姨娘攪到一起去了?太不正常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82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18:11:56
第81章砸鍋

林謹容並不知道周氏在關注她,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請托陶舜欽在城西購買鹽堿地的事情上。

    平洲城西,是一片望不到頭的鹽堿地。

    已入了夏,幾場大雨下去,鹽堿地里亮晶晶的鹽花或是隨水流走或是滲透到了土層深處,不怕鹽的野草也冒了出來,覆蓋上些許綠色後,這片土地瞧著終于沒了春天返鹽時的耀眼刺目,但東一塊、西一塊的綠色和裸露的土色交替著,仍然顯得無比荒涼。

    林世全謹慎地垂著手,老老實實地跟在陶舜欽的身後,一見到陶舜欽停下腳步或是說話,立即打足十二分精神,豎起耳朵,睜大眼楮,充分調動全身的所有力量去聽,去看,去記陶舜欽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從決定要來買這鹽堿地開始,陶舜欽已經帶著他在這片鹽堿地上走了好幾天。他知道陶舜欽是在選地勢,同一片鹽堿地,可能會因為地勢的原因,築堤壩的時候會比其他鹽堿地更費力,也有可能會被選作開挖渠壩的地方,還有可能會於田成功,卻變成澇地,一切都是學問。

    他不明白陶舜欽一個讀書人,怎會懂得這麼多。陶舜欽笑道︰“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但也要看是什麼人,讀的什麼書,又是怎麼個讀法。有些人讀了一輩子的書,未必就能明白一個簡單的道理,甚至連飯都吃不飽,有些人大字不識,卻著綾羅綢緞,吃山珍海味。這是為什麼?佷兒想明白這個問題就懂了。”

    幾天下來後,陶舜欽終于看定了西南角一塊近一百傾的地,隨即開始和平洲府衙的人接觸。這城西上千傾的鹽堿地,全是官府的,官府中最不缺少的就是聰明人,幾乎是陶舜欽剛表露出了這種願望,就有人四處打探,問要買了做什麼。

    陶舜欽便請了府衙里幾個管這事兒的人吃飯喝酒,林世全跟著平生第一次進了花樓,席間看著半露**的妖嬈ji女不敢抬頭,斂了十二分精神去聽陶舜欽怎麼和官府的人打交道。酒至半酣,眾人開始稱兄道弟,ji女們把人哄得骨頭酥軟之際,陶舜欽方提起來,說是自家做了個夢,夢見買了那塊地,在那里蓋個院子就會順風順水,明確表示不指望這地有產出,只為買一個心安。

    有人沒有被酒色迷住,本著雁過拔毛的本能,打算刁難一下,卻被最管事的給呵斥住了,在哥哥弟弟的熱情招呼下,這地買得水到渠成般的自然,地價自是照著最低廉的價格,量地之時八十傾的地其實得了一百傾。陶舜欽讓人將這地平均分成了兩份,叫人立了界石。

    林世全不明白陶舜欽為何要將這地分成兩份,剛起了個頭,就被陶舜欽拿話岔開︰“你記著,這土地買賣有兩種,一是絕賣,二是典當,也叫倚當。這契約必須經過官府,加蓋紅印,這叫紅契,若是不曾,就是白契,這種很容易扯皮,不可取。”

    接著林世全又看到陶舜欽把幾封銀錢塞給了那幾個人,其中管事的那個得的最多。他沒經歷過這些事,不由很是心疼︰“官家買賣土地,本是他們該做的,又吃又喝又拿,平白便宜了他們。”

    陶舜欽袖著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其實我也沒吃虧。”然後算了一筆賬給他聽,地價便宜,多得到的地,關鍵是以後有事再找這些人方便。

    “你若真是想走這條路,就要記著,有道是閻王好見小鬼難搪。想做生意,人脈最緊要,不過些許小錢,他們少找點麻煩就比什麼都強。況且人有見面之恩,日後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找上他們幫忙了。”陶舜欽如是說。

    林世全牢牢記在心中,覷了空子尋到荔枝,只隱了去花樓喝酒的事情,把這事兒前前後後,一五一十地告訴林謹容︰“地才買成70文一畝,一共八十傾地,實際上是一百傾,只花了五百六十貫錢,請客送禮不知道舅老爺花了多少,但估摸著不會少下數十貫。”

    林謹容又驚又喜,喜的是這地比她買柳葉河邊的地便宜了許多,驚的她沒有想到陶舜欽會這麼大的手筆,這下可好,她從哪里去找這近六百貫錢來還他?

    上次賣銀子,她自己的錢賺了58兩銀子不到,從黃姨娘手里賺了46兩,林謹音的賺了近80兩,加上她自己原有的,統共不過394兩銀子,折算成錢才315貫,這缺口大了去,她早前還在陶舜欽面前誇海口說自己不要他買,會自家找錢,現在這錢從哪里去找?

    借,短時間內回不來本,誰會借她?再向馬上就要出嫁的林謹音借,她臉皮沒那麼厚,向陶氏,她上次購買柳葉河邊的地的錢都還沒完全付清,月錢還在被扣中。自己真是太窮了,林謹容一下子作了難。

    要是陶氏肯把給她預備下的嫁妝交由她處置那就好了,但這明顯不可能,林謹容呆坐良久,開了妝盒對著里面的金銀首飾動起了腦子。她先把逢年過節必須插戴,不可動的幾件物事挑出來,撿些款式簡單不打眼的釵環放在一旁,打開最下面一層妝盒時,紅綢包裹著的一只八寶赤金瓔珞項圈長命鎖,兩對可以調節大小的赤金手鐲、腳環出現在她面前。

    她一時有些怔住,心里一陣鈍痛。

    這是她小時候戴的,高僧開過光的,後來跟著她去了陸家。寧兒出生以後,她沒有用其他人送的長命鎖,而是將它給寧兒戴上,希望能保佑寧兒長命百歲,百病不生,平安康順。可是寧兒照舊離開了她,怎麼喊都喊不醒……

    林謹容的指尖觸在長命鎖上,眼前一片血紅,當時寧兒的血就浸染了那個“壽”字,真諷刺她狠狠地咬住牙,以後不會再有寧兒,這東西也不能保佑寧兒,留著何用?就是它了她垂著眼,逼著自己把目光從那長命鎖上挪回來,親手將紅綢把東西包得嚴嚴實實,遞給荔枝︰“你拿去給三少爺,讓他想法子把它換成錢。”

    荔枝大驚︰“姑娘,其他東西倒也罷了,可這個怕是不妥啊。”這些東西都有表記,除非毀了,不然被人知道,那閑話就傳得難聽了,可若是毀了,又要貶價。

    林謹容淡淡地道︰“你讓他把它拆了,先把上頭瓖嵌的寶石珠子拆下來,然後找人把金銀融了,分開賣。這樣誰也認不出來。”她最想賣的是斗茶贏來的水晶蓮花釵子,林玉珍的東西,留著膈應人。

    “姑娘,這是太太為您求來的,高僧開過光的,太太若是知曉,會傷透心的。況且,就算是賣了這個,也不夠的,舅老爺不是說買給您麼……”荔枝不能理解,那鹽堿地毛都不長有什麼好的,姑娘怎麼就這麼想買,甚至于到了這個地步。她長期在林謹容身邊伺候,早就發現林謹容的安靜下,掩藏著一種深深的焦慮。在莊子里的時候,她曾以為林謹容已經好了,現在看來,其實是變本加厲,只不過是掩藏得更深而已。究其原因,都在那次被驚嚇生病之後,荔枝一時很有些自責。

    她顫著嗓子,小心翼翼地問林謹容︰“姑娘,您不缺吃,不缺穿,太太一直在為您準備妝奩,您到底在擔心什麼?您就算是不願意和奴婢說,怕太太擔憂,也該和三姑娘說說,她一定能幫您。”

    “父母姐弟再親,有些事情也是不能讓他們知道的。”她的憂慮太多,但不能為外人道,林謹容默了片刻,嫣然一笑︰“荔枝,嚇著你了麼?我不擔心什麼,我就是不想要舅老爺的錢。姐姐要出嫁,我也不是小孩子啦,要舅老爺出力已經不好意思,再要他花錢,清州的表姐妹">們怎麼看我們姐妹">?這點面子我是怎麼都要的。”她頓了頓,探詢地問垂著頭的荔枝︰“你不會把這件事說給別人知道的,是不是?桂圓那樣,除了相信你,我不知道該相信誰了。”

    荔枝的眼神有些躲閃,她剛才是想去和林謹音說,請林謹音來勸林謹容來著,可是林謹容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她自然也不忍心讓林謹容失望,萬分不情願地點了點頭︰“姑娘,要不,奴婢手里還存了點錢,您拿去應急?”

    林謹容失笑︰“我還有辦法,不要你的,趕緊去辦事。”

    荔枝走後,林謹容趴在榻上愣怔著眼楮出了許久的神,終于想出一個法子來,便揚聲喊道︰“櫻桃”

    櫻桃是龔媽媽新挑選了送來的,才九歲,穿著翠綠衫子青色裙,單眼皮兒,眼神明亮,長手長腳,長相端正,眉眼舒展,干干淨淨。她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立在榻前笑道︰“姑娘有什麼吩咐?”

    林謹容笑道︰“我想請幾位姑娘過來喝茶,你去準備些糕點果子。”

    櫻桃應聲而去,林謹容叫了桂嬤嬤進來,打開衣箱翻出那件新做的玉色荷花暗紋薄綢衣裙,薄薄施了一點脂粉,插上那枝水晶蓮花釵,叫豆兒跟著,親自去請林五、六、七。
匿名
狀態︰ 離線
83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18:12:13
第82章賣釵

日光下,晶瑩剔透的蓮花水精釵子在林謹容的發間折射出耀眼的七彩光芒,林五一時有些眼暈,待到看到林謹容如花的笑靨,由不得就有些生氣。

    林謹容身上穿的衣裙本該是她穿的,頭上的水精釵子本該是人家陸雲的,樣樣都是從別人手里搶來的,卻這麼大搖大擺地拿來炫耀,世上怎會有臉皮這麼厚的人?真是討厭。

    林五想著,臉上就有些帶了出來︰“四姐姐這身裝扮可真漂亮。我記得這釵子是斗茶時姑母給的彩頭吧?少字”

    林謹容含笑道︰“正是。”輕輕將那釵子取了下來,炫耀似地比劃了幾下,“美吧?少字其實我也見過不少水精釵子,可沒見過這麼純粹,雕工這麼精美的。也難為姑母會舍得拿出來做彩頭。”

    這釵子釵頭乃是一對並蒂蓮花,花瓣晶瑩剔透,薄如冰晶,仿佛一不小心就會融化在這初夏的日光下。輕輕一轉,光華璀璨。

    幾個女孩子都愛極了此物,林六將扇子半掩了臉不說話,林七則是好奇地湊上去︰“呀,真是好看,好薄啊,也不曉得怎麼弄出來的。”

    林五半是含酸,半是嫉妒,咬了扇子看著林謹容︰“四姐姐,我說句話你莫要生氣,這釵子其實不適合你戴。”真傻還是不要臉?姑母哪里舍得給你啊?人家明明是拿出來給親生女兒做彩頭的,哪里會知道半途給你這個強盜搶了去?

    林謹容一挑眉︰“怎麼說?”

    林五將扇子掩了口,小聲道︰“並蒂蓮啊,四姐姐,這個咱們姑娘家戴著不太妥當的。還有,你其實適合戴點有顏色的,這個配著你太素了,半點不出彩。”

    林謹容的神色頓時有些怏怏的︰“那倒是……我還沒想到這個。”

    林五打了個呵欠︰“你想不到也不怪你啊。人總是看不到自己的短處。”

    林六慢悠悠地道︰“五姐怎麼總是能想到那麼多呢?不過就是兩朵蓮花,可以看作是並蒂蓮,也可以看作是雙蓮花。不過呢,四姐的確是配點有顏色的首飾更出彩。你瞧著太清淡了些。”

    林謹容呵呵一笑︰“六妹,我記得你最愛水精是不是?你還有對水精魚兒耳墜,想必極配這釵子。要不要讓丫鬟去拿了來配一配?”

    林五的呵欠打了一半,還有一半留在喉嚨里,好生不爽快。什麼意思啊?難道想送林六?憑什麼啊?按著次序來,要送人也該先問過她要不要吧?少字當下便道︰“四姐呀,又不是她的,配了再好看也是白搭。”

    林七馬上就不樂意了︰“我們就願意配給四姐看怎麼了?綠萍,你馬上去拿那水晶魚兒耳墜來,也把我那對蟬兒的一並帶了來。”

    “我戴著不好看。”林謹容低垂了睫毛給她三人注茶︰“就算是好看,也不好戴出去,怕給姑母瞧見了生氣。”雖沒有明說,卻也相當于表示這釵子對她來說就是雞肋一樣的存在,不乏送人的可能。

    林六一笑,試探道︰“瞧四姐這話,難道其他人戴了姑母就不生氣了?”

    林謹容抬眼直視著她︰“你們不同啊,姑母瞧見你們只有歡喜的,又怎會生你們的氣?六妹,姑母很喜歡你是不是?”

    林六垂眸一笑,相當于默認了林謹容的話。

    “四姐姐”林五見勢不好,忙道︰“我也有一對水精荷葉墜,配這個才是極配得起。我也讓人去拿了來試試如何?”從見到這釵子的那日起,她就極喜歡,只不過曉得不可能屬于自己,便歇了心思,今日見有此等便宜可佔,又怎會輕易放掉?就算是不喜歡,也不樂意給林六平白佔了這便宜。

    她做得太明顯,林七不忿,恨道︰“你又湊什麼熱鬧?”

    林五回頭看著林七冷笑︰“是你的東西啊?就許你們能配得,我就不能?四姐都沒說什麼,你生的什麼閑氣?”

    林謹容忙起身相勸︰“別吵,別吵,都是姐妹">,都配得。去拿,去拿。”

    林五得意地讓丫鬟趕緊去拿她的水精荷葉耳墜來。

    林六看了看林謹容,又看了看林五,突地嗤笑一聲︰“我說你們吵什麼?四姐不過是讓我們拿了耳墜來試試,又不是說要給誰了,你們倒好,先就吵起來了,給人曉得要笑掉大牙……”她也喜歡這釵子,但不確定林謹容到底想干什麼,若是真想送人,自不會便宜了林五;若是戲弄人,那她也樂意配合捉弄一回林五,但前提是要摸清林謹容的真正意圖。

    幾個姐妹">中,最厲害是林六,這姑娘不長個子光長心眼了,這是逼著自己表態呢。林謹容索性道︰“我干脆明說了吧,這釵子我留著也沒用,誰最適合就是誰的。以後記得我一個好就成。”

    誰最適合還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聯想到早前林謹容直接說林六最愛水精,讓林六去拿耳墜子來配的事實,林五已經知道自己不過是陪襯,立時飆淚︰“四姐姐,你偏心你小心眼兒”

    林七馬上站在了林謹容這邊︰“五姐這話好沒道理,四姐已經說了,誰最適合就是誰的。這還沒定下呢,你就說她偏心,小心眼兒了?小心眼兒的是你吧?少字直接說給你就不偏心,不小心眼兒了。”

    林五哽咽道︰“難道她不偏心麼?都是姐妹">,她為何不問我,直接就讓你們去拿耳墜來配?她分明就是記恨我早前在暖爐會上得罪了她的事情,故意做給我看四姐,我白白給你端茶賠禮了”

    林七冷笑︰“喲,你給四姐端茶賠禮,這釵子就該送你了?不送就是沒原諒你?這是什麼道理?從來只見過做錯事的給人送上東西賠禮的,就沒見過錯了的人反而追著人要東西的。你給關傻了吧你”

    “我做錯事?你還好意思說?”林五“呼”地一下站起來,手指著林七的鼻子尖︰“陰險小人,你們害了我,又去挑唆五姐恨我,自己得盡了好處,還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要不然我們就當著五姐的面說個清楚?”

    “指什麼指?說就說,我怕你啊?”林七“啪”地揮落林五的手指,鄙夷地︰“誰不知道信兒是怎麼被趕出去的?你是想聽我再說一遍啊?臉皮真厚”

    “我求你們別吵了。給長輩們聽去少不得一頓訓斥,又要挨罰。”林謹容痛苦地長嘆了一聲,抱住即將爆發的林五︰“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我思慮不周,一枝釵子也不夠三個姐妹">分,這事兒就算了吧。”

    “不行”林五和林七同時回頭,語氣不容置疑。

    林六也盯著林謹容生硬地道︰“五姐,你信誰?如果你信她,你就把水精釵給她,我半句話都沒有,立刻帶了七妹走人。若是你信我,就把水精釵給我,我不會讓你白白吃虧。”

    此刻已然不是要不要水精釵的問題,而是上升到了人品的問題。似乎誰能得到那枝水精釵,她的人品就能和那枝水精釵一樣的晶瑩無暇。

    林謹容對當日的事情半點興趣都沒有,她只對林六說不讓她白白吃虧這句話感興趣,林六能給她什麼呢?最好是金啊銀的,她最喜歡。想是如此想,她臉上卻露出為難到了極點的神色來︰“你們不要為難我,傷了姐妹">間的和氣不好。”

    林五也咬了牙︰“四姐,當日我真沒有讓信兒去推人,你若是信我,就把水精釵給我,我也不會白拿你的東西。我冤枉了這麼久,就盼著有一日能洗清這冤屈。”

    好吧,現在是都在給她開價碼,赤裸地*她站隊表態了。林謹容垂了眼眸不語,半晌後抬頭,對著三個堂妹莞爾一笑︰“我說,不就是一枝水精釵麼?何必為了它傷和氣?其實我更相信那日是一個意外。水精釵子我還是要送人的,但這不代表誰得了,另一個人就是壞人。”左右張望,“這去拿耳墜的丫頭怎麼還不來?”

    林六盯了她半晌,曉得她是不會明確表態了,突地冷笑一聲︰“不用了,四姐,我拿我那對餃珠金鳳釵給你換這個水精釵。”

    林五漲紅了臉,磨著後槽牙道︰“我拿我那對瓖貓眼石的赤金鐲子給你換”

    成功了林謹容心頭狂跳,忍住了輕輕搖頭︰“別為難我了,六妹的金鳳釵是二伯母給你的慶生禮,五妹的金鐲子是大伯母給的,都是貴重東西,我怎能要?改個時候又再說吧,茶涼了,吃茶吃果子。”

    林七大聲道︰“這個時候誰有心思吃什麼茶,吃什麼果子?四姐,你說清楚,你究竟相信誰信她還是信我們?”

    “我說了,我更信那日是個意外”林謹容也翻了臉,猛地站起身來,將水精釵高高舉起,往桌上輕輕一放,“我只有一枝水精釵,既然送人便要得罪人,不送還不行,就拿銀子來換誰給得多就給誰金子也成。”放軟了聲氣,“我不貪圖你們的錢,就是要姐妹">和睦的意思,一口價,無更改。我數三聲,你們說一二三”

    終于,一場送釵聯絡感情的茶會,給她成功打造成了賣釵大會。
匿名
狀態︰ 離線
84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18:12:36
第83章周邁

   林六飛速道︰“十兩金子”水精釵子是好,但不能賠本,她曾經問過陸雲,這釵子當時花了林玉珍六萬錢,五千錢兌換一兩金,這個價格半點不吃虧,成了她還賺了。

    林五要慢半拍,只來得及喊出一聲︰“十二兩”

    “十二兩什麼啊?銀子?”林七立刻捕捉到了林五的疏漏,一口截斷,歡喜的鼓掌︰“五姐你真舍得,十二兩銀子就想換四姐價值幾萬錢的水精釵子?太不仗義了這就是不讓四姐吃虧啊,明擺著算計四姐嘛”

    林五急得滿臉通紅︰“我說的是金子金子”回頭看著林謹容,又急又氣︰“四姐,我說的是金子,給我”

    “你趕緊去最近的三少奶奶那里拿金子來,要快。”林六低聲吩咐了丫頭紫襦,回頭看著林謹容笑得溫柔︰“四姐,你說的是一口價,無更改,對吧?少字”

    林謹容有些猶豫地點頭︰“是。不過……”

    林七氣道︰“不過什麼呀?我們都聽見的,你總不至于要幫著五姐耍賴吧?少字還是你想多賺那二兩金子?你若是掉在錢眼里去了,成心要幫她,我也沒話說。”

   

    “不我有話說”林六將扇子輕輕敲了敲茶床︰“五姐居心不良,明擺著是早就打定主意見風使舵,要耍賴的倘若我說的是十兩銀子,她就會說她是十二兩銀子,若我說的是十兩金子,她也說她的是十二兩金子。且,她還比我慢了半拍這樣四姐還要護著她麼?我不服也不依”

    強買強賣都用上了,林謹容心里暗笑,為難地看著林五︰“五妹妹,你看這個……”

    林五已經要哭了,死死咬著嘴唇瞪著雙胞胎,悲憤地道︰“你們合伙兒欺負我欺負我”話音未落,眼淚就流了出來,她咬著牙將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扒拉下來擺在茶床上︰“四姐,我拿這些換你的水精釵,省得有人說我想佔小便宜。”說著就伸手去拿水精釵。

    林謹容看得分明,飛快地一把將水精釵抄起牢牢握在手里,往後退了兩步,緊張地道︰“五妹,這樣不好。”她完全可以肯定,這釵子若是落到林五手里,雙胞胎就能上去搶,她們怎麼出丑都是小事兒,弄壞了她的水精釵,她可不是血本無歸了麼?還浪費了她的茶啊糕點啊

    林六立刻起身,將林五攔住,抬著下巴道︰“五姐,剛才說的是金子,誰要你這些破爛玩意兒”手一伸,匆忙趕到的丫頭紫襦忙將五個二兩一枚的金元寶遞了上來。

    林六得意地笑著,氣勢強盛地道︰“四姐,說話要算數。”

    “五妹,對不住了。”林謹容猶豫了片刻,朝剛回來的荔枝使了眼色,荔枝忙上前不動聲色地驗過,收了金元寶,林謹容這才將水精釵子雙手遞給林六︰“六妹妹,你看清楚哦,這釵完好無損。”日後別又哭著鬧著說她給了不好的東西,這金子進了口袋,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把它吐出來的。

    “我還信不過四姐嗎。”林六一笑,低下頭,嬌俏地朝林五眨著眼楮,盡顯得意之情︰“四姐姐幫我戴上唄”

    林謹容便輕輕幫林六簪到了發上。

    “謝四姐割愛。”林六當著林五的面把綠萍取來的魚兒水精耳墜戴上,晃動著頭,笑問林謹容和林七︰“好看不?”

    林七撫掌哈哈大笑︰“好看極了”

    “好,好,你們合伙兒欺負我是不是?不就是一根破釵子麼?我不稀罕送你去簪死人頭”林五紅著眼楮,顫抖著嘴唇,將桌上的東西掃入懷里,起身就走。

    “怎麼出口傷人啊?你才死人頭呢”林七一巴掌朝林五打過去,中途被林謹容一把抓住,連聲相勸,林五緊緊抿著唇,掃了三個堂姐妹'>一眼,冷笑著快步走了。

    林六按了按頭上的簪子,慢吞吞地道︰“五姐,慢點,別摔了跤又冤枉我們,說是我們害的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小人你還是少做為妙,我們三個人,可不怕你一個人。”

    林五走得更快了。

    林謹容認真道︰“六妹這話以後不要亂說,讓人聽見了,還真以為我這個做姐姐的和你們一道欺負她一個人。”

    她的態度擺得正,你們怎麼欺負林五是你們的事,別把我扯上。林六聽出來了,卻不在意地一笑︰“我說的事實,今日本就是她沒道理。說到誰面前去,都是她錯”

    送走雙胞胎,桂嬤嬤欲言又止,林謹容曉得她不贊同自己這樣做,也不問她,只顧著裝暈支使她去做事。桂嬤嬤果然沒勇氣說出來,嘆著氣擔憂地退了出去。

    “東西都送給三少爺了,他馬上就出門去辦。”荔枝小聲問林謹容︰“姑娘,為什麼不給五姑娘?她許的還是十二兩呢。”二兩金子可以折算十貫錢了,本就是為了錢,為何不要?

    “賣釵子給她們是迫不得已。”林謹容低聲道︰“要見好就收。大伯母不見得會願意五妹花這麼多錢買這釵子,何必去招惹她。六妹賺了,心滿意足,二伯母才不會來找麻煩。”多要林五的二兩金子,還容易給人落下口實,說她為了錢故意挑唆堂妹吵架不和睦。雖然現在也還是有人會這麼說,但她總能說,她是被逼得沒辦法,若真只是為了錢,她干嘛不要林五的十二兩金子呢?

    況且她本就想賣給林六。一是因為二房有錢些,更貪小便宜,二是周氏在後來的日子里,一直長期把持著家務,周氏天性謹慎,不會滿意林五花這麼多錢買這釵子,就算是真的賣給林五了,這錢也拿不安穩,為了二兩金子何至如此?

    荔枝嘆道︰“雖說是五姑娘沒道理,好端端地要扯出暖爐會的事情,又是她自己言語間出了差錯,輸了也怪不得別人,可奴婢擔憂,大太太會認為您不為錢,專為和六姑娘、七姑娘一道故意欺負報復五姑娘。還是要得罪她。”

    要不得罪,就真的只能如同林七說的一般,白送就不會得罪了。林謹容坐著想了片刻,叫荔枝︰“你去裝些糕點,我去一趟樸簡居。”雖然怎麼都不可能讓周氏母女消氣,但跑這一趟卻能堵人的嘴。

    到得簡樸居,尚在門口就聽見林五的哭聲,林謹容與荔枝對視一眼,讓小丫鬟上前去和周氏稟告。

    少傾,房里響起林五的罵聲︰“貓哭耗子假慈悲,還嫌我氣不夠啊,不見,不見,讓她走”

    周氏低聲呵斥了兩句,林五的哭聲低了,石榴走出來請林謹容進去。

    林謹容極少串門,來簡樸居的次數屈指可數,進了門少不得仔細打量一番,但見所有東西都是半新不舊的,與奢華精致二字無緣,甚至比不得陶氏的屋子,心中不由暗自感嘆一聲,周氏這個當家兒媳做得辛苦,不管背里多麼實惠,但表面上卻也必須節儉,否則誰會服氣?正想著,就見林五紅腫著眼楮惡狠狠地道︰“你來干什麼?”

    “五妹,你要怪我我也沒法子,話已說出口了,總不能吃回去。”林謹容朝周氏行了禮︰“大伯母,今日的事情是我處置不當,我本是好意,卻不知會鬧成這個樣子。得罪了五妹,我私底下來和她賠個禮。”

    “過來坐。”周氏微微一笑︰“本就是你五妹沒道理,怪不得你。”

    “我怎麼沒道理?”林五哭道︰“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給我,我多給錢也不要,成心就是和那兩個胖妞一道欺負我,還好意思跑到這里來扮好人,走啊”

    林謹容微微一笑,什麼都不說,任由她指責。

    周氏低聲斥道︰“閉嘴,當著你表哥的面鬧成這個樣子,簡直是太不懂事了”

    “姑母,沒有事。家里的妹妹們也經常鬧騰,我都習慣了。”一條陌生的男聲忽地從角落里響起來,林謹容唬了一跳,循聲看去才看到窗邊的藤椅上坐著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著淡紫色的儒衫,戴青色儒巾,眉眼與周氏略有一二分相似,濃眉大眼,氣態溫和,手里還拿著卷書,好似適才林五哭鬧的時候,他一直在看書。

    少年見林謹容看來,微微朝她頷首,目光又轉到了手里的書卷上。

    林謹容一顆心頓時跳得怦怦亂響,這個人她認得,是周氏的內佷周邁,也就是林五後來的丈夫,周氏喜歡他溫和寬厚,在她與陸緘定親之後,幾乎是立刻就動手把他和林五定在了一起。他也出現了,照舊的得到周氏的喜愛,會不會後頭的事情還是照著原來的路走呢?想到此,林謹容就有些心神不寧,迅速起身同周氏辭別︰“五妹心情不好,我改個時候又來。”

    周氏見她看到周邁就開始不自然,以為她是見了外男害了羞,也不留她,嚴命林五送她出去。

    林五不曾消氣,只作不曾聽見。

    林謹容也不計較,反倒勸了周氏兩句,匆忙離去。

    周邁也跟著起身告辭。

    周氏命人擰了巾帕,親手給林五擦了臉,安慰道︰“你鬧什麼,省下十二兩金子還不好麼?你若真是高價把那釵子買了來,那才真是蠢了。”

    林五哭道︰“我不服氣嘛。誰都可以,就不能是林六、林七得到。她們簡直壞透了,比四姐還壞。”

    “不服也得服,是你自己沉不住氣,說到哪里去都是你錯。你幾個姐妹'>都在懂事了,怎麼你就沒長進呢?”周氏訓斥了林五一回,捧著茶杯想了許久,吩咐石榴︰“你去打聽一下,三房最近在做什麼?是不是有什麼銀錢上的動靜。”
匿名
狀態︰ 離線
85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18:12:51
第84章瘋魔

漆匣里的金元寶成色極佳,擺放得整整齊齊,散發出柔和迷人的光芒。46只,2兩一只,一共92兩黃金,折合460貫錢。陶舜欽抬頭看著對面的林謹容微微一笑︰“做什麼?”

    林謹容認真地道︰“我想盡了辦法只湊到這點錢,其實手里還剩下一點零錢的,但要留著應急,余下的140貫錢,我只能是寫張欠條給舅舅了。”

    還真有信心能還上自己的錢?陶舜欽失笑︰“這兩日我讓你過來,你一直不來,就是為了這個原因?砸鍋賣鐵去折金子,中間是否被人收了許多損耗辛苦費?”

    “您怎麼知道?”林謹容微微有些驚異,隨即想是陶舜欽把她賣銀子的錢帶回來的,她的家底有多少,他怎會不知?便笑道︰“我總不能亂七八糟拿一堆零碎的金啊、銀啊、銅錢啥的給舅舅,那樣也太丟人了。這個舅舅帶著,路上也方便些。”

    “囡囡,叫我說你什麼好呢。”陶舜欽不再說要送林謹容,叫她不要客氣的話,而是從袖中摸出一張地契推給林謹容︰“拿著吧,這個是四十傾的地契。”又撿了十八個金元寶出來,推到林謹容面前︰“這些是多的,退你。”

    不是說八十傾地麼?怎會只有四十傾?也許舅舅那地是給自家買的,這樣很好,大家一起好,況且自己現在真的很需要這些錢,今年秋天還有大用呢。林謹容便也不問另外四十傾地的去向,而是又撿了四個金元寶推過去︰“不能讓舅舅承擔買地的花銷。”

    陶舜欽板了臉︰“你喊我什麼?”

    林謹容驚訝道︰“舅舅啊。”

    陶舜欽便將那四個金元寶扔過去︰“還知道我是你舅舅?算得這麼清,我還以為是外頭請托我幫忙的,怎麼不再封個紅包給我做辛苦錢?”

    林謹容趕緊起身賠禮︰“是我不好,舅舅不要和我計較。”

    舜欽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又給林謹容斟了一杯,低聲道︰“你這孩子著了魔,不肯和我說實話。我雖不知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但我想著,大勢所趨,這地興許真有那麼一日能成良田,三年五年不能成,七年八年十年總能成,若是不成,丟著也算不得什麼。我一共買了八十傾地,一半幫你買,剩下一半留給小老七。就看你們有沒有這個造化。”

    舅舅,不是我不肯和您說實話,而是不能說,謝謝您這麼寵我,這麼疼我。林謹容垂著眼把剩下的金錠推了過去︰“那還是給我家姐弟的,舅舅要收錢。我們不能總是拿您的,您若是不收我的,我就讓我娘另外買點什麼送過去。”

    “你敢”陶舜欽指著林謹容,色厲內荏︰“那是我送小老七的,**什麼事?人情往來是我和你母親之間的事情,和你沒關系。怕欠人情?說句難聽話,真要算起來,你這點小錢就能還清欠我的人情麼?你若真是覺得舅舅好,日後就記得多孝敬一下舅舅,有心就比什麼都要強。”

    林謹容的鼻腔一酸,抬眼看著陶舜欽脫口而出︰“那麼,舅舅回去以後也在清州買些鹽堿地放著吧?少字”

    陶舜欽深深看了她一眼︰“我會考慮的。”

    還可以多存些糧食,那個也能狠賺一筆。林謹容話已到口邊,又生生咽了回去,改口道︰“舅舅,您同我祖父說了我們去清州給舅母賀生的事情了麼?”

    陶舜欽收回目光︰“說了,你祖父已經同意了。”

    “太好了”林謹容歡喜地收了東西,辭過陶舜欽,往自己的小院子走去。她要去清州榷場,非去不可。其年,林五曾從關心國事的周邁那里聽說一件事,又轉述給她們聽。

    北方大旱,漠北蠢蠢欲動,與朝廷摩擦不斷,北邊儲積匱乏,運輸困難,所以這一年的冬天,朝廷不得不采用入中的方式募商運糧,把糧食運到北地後,粟價當得七百五十錢的可以得到二千錢的交引,然後根據自己的需要跑到京里或是東南州軍去取錢或鹽。陶家不必冒險跑那麼遠,卻可以多存糧,賣給想賺這辛苦錢的糧商,穩穩當當賺一筆錢。

    還有一件事,朝廷在之後的年月里逐步放開了一些香藥物事的買賣,在她十五歲那一年達到了高峰,一氣放開了三十七種,讓商家樂開了懷。這中間商機很大,但她不知道現在所用的這些東西中,哪些是官辦禁榷的,哪些是放開流通買賣的,正好從清州的榷場學起。

    沉思間,已然到了院子門口,林謹容才一進門,就見櫻桃迎上來小聲道︰“三姑娘來了,問您賣釵的事兒來著,好像很生氣。還罵了桂嬤嬤不管事。”

    林謹音好面子,必是收到風聲來算賬的。林謹容的小心肝兒由不得的一顫,臉上堆出一個笑來,故作歡喜地大聲道︰“姐姐,你找我?”

    林謹音滿臉的怒氣,冷冰冰地看著林謹容劈頭蓋臉地道︰“你窮瘋了那金子銀子就那麼招你喜歡,那鹽堿地就那麼重要,能讓你厚著臉皮賣首飾給自家姐妹">?你知不知道大伯母是怎麼和我說的?打開你的妝盒給我看都賣了些什麼?”早前周氏語重心長地和她說,曉得陶氏在給她辦嫁妝,又要籌謀林亦之和林謹容的親事,手頭難免有些緊,需要幫助別為難,只管去說,怎麼都會勻點過來,就當是大伯母給的添妝,她當時羞得恨不得有條地縫給她鑽進去才好。

    “不開”林謹容收了臉上的笑容,淡然道︰“既然姐姐都知道了,我也不瞞你,我就喜歡金子銀子,我就想買鹽堿地。我不偷不搶,又沒騙誰,她們自己心甘情願,我不給還不行,我是成全她們,怎麼了?”

    還振振有詞的?林謹音氣得打跌︰“你還顧不顧自己的名聲?想要我不告訴母親,就去把水精釵換回來”

    “不換姐姐都知道了,母親還會不知道嗎?”。林謹容氣死人不償命︰“錢我已經花了,木已成舟,姐姐再生氣也于事無補,不如不要氣。”

    林謹音氣急,高高舉起手來,林謹容反倒迎上去,硬邦邦地道︰“大伯母無非是因為沒佔到這個便宜,所以心里不高興,故意去排揎我們。你看二伯母說什麼了?什麼都沒說。還很歡喜。”

    簡直不可理喻林謹音大怒,手猛地往下一揮,林謹容閉了眼楮,只聽“啪”的一聲脆響,她的臉頰卻沒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再睜眼,卻是荔枝挨了這一巴掌。

    荔枝不顧臉疼,跪在地上道︰“三姑娘息怒,當真是幾個姑娘都想要,逼迫四姑娘,說什麼姑娘信誰就給誰,拿不到的就是壞人,四姑娘沒法子才不得不用這個法兒的。”

    林謹音看到林謹容那副絲毫不知悔改的樣子,頓生一股無力之感,長嘆了口氣︰“這是瘋魔了,她騙得了別人,騙不過我。隨便吧,成龍上天,成蛇鑽草,我管不得。”言罷耷拉著肩膀緩緩走了出去。

    荔枝忙推林謹容,示意她趕緊去和林謹音解釋清楚。

    不是瘋魔不成活,解釋不清楚。林謹容輕輕搖頭,打開錢匣子,把十八個金元寶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她自己明白,以後再不能干賣首飾給堂姐妹">的事情了,否則過不得多久,林家四姑娘愛財如命的名聲就會傳出去,對整個三房都沒好處。這條路比她想象的更難走,更艱辛,但她想,她其實是幸運的,她有陶舜欽這樣的舅舅。

    簡樸居里,周氏托著腮問許嬤嬤︰“你說陶舅老爺前些日子在城西買了八十傾鹽堿地?”

    許嬤嬤使勁兒點頭︰“是,一共花了五百六十貫錢。老奴的娘家佷兒花了大功夫才從外頭打聽來的。聽說是陶舅老爺夜里做了夢,夢見要買那塊地來蓋所房子才能順風順水,可是地契上頭寫的卻是三太太的名字,還分成了兩份。”

    這是要做什麼?突然就買了這麼多沒用的鹽堿地,難不成里頭有什麼名堂?周氏皺起眉頭,陷入沉思。早前自己拿話去試探林謹音,只看到林謹音羞得頭都抬不起來,其他什麼都沒探出來,要麼就是林謹音不知此事,要麼就是三房秘密行事,故意瞞著大家。

    會不會是有什麼好處呢?陶氏沒譜,陶舜欽卻是清州有名的富豪,出名的精明強干,周氏有心想跟風拿下一塊鹽堿地,卻又拿不準,思量再三,便朝許嬤嬤招手︰“去,找個人和三老爺這麼說……”

    許嬤嬤唇邊露出一個壞笑︰“行。太太等老奴消息。”

    陶舜欽走的那日,林謹容送了人回來,一個午覺起來就發現天色變了。天出離的陰沉,陰雲密布,空氣中飽含著沉甸甸的濕意,讓人無端有些焦躁心慌。

    桂嬤嬤服侍林謹容洗了臉,閑叨道︰“這天兒怕是要下大雨。真悶。”

    林謹容有些苦夏,懶洋洋地道︰“下吧,一連出了十來天的大太陽,也該下了。”

    門一聲輕響,夏葉急匆匆地跑來︰“四姑娘,三姑娘讓您趕緊去太太屋子里。”

    林謹容忙站起身來︰“怎麼了?”

    夏葉附在她耳邊低聲道︰“老爺和太太為了件什麼事情吵了起來,好像是說舅老爺買的什麼鹽堿地。三姑娘說請您立刻去分說清楚。”
匿名
狀態︰ 離線
86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18:13:06
第85章笑話

    黑沉沉的天邊突然閃起一道亮光,緊接著一陣沉悶的雷聲由遠及近響了起來,幾乎是同時,一陣冷風捲起,黃豆大小的雨點裡啪啦地砸了下來,一股夾雜著潮濕的涼意迎面撲來,轉瞬間到處白茫茫一片,落在房頂上的雨水更是順著房簷往下淌得歡,幾乎連成了一片水簾。

    林謹音愁兮兮地站在廊下,一任雨水濺起將鞋子衣裙浸濕浸透,聽屋子裡的父母吵翻了天。

    林三老爺高聲道︰「你給我說清楚,這麼大的事情為何半點不給我知曉?在你兄妹眼裡我究竟算什麼?」

    陶氏尖聲道︰「你好奇怪,又沒用你林家的錢,我哥哥自家花自家的錢,為何要經過你允許?難不成你姓陶?」

    林三老爺砸東西︰「他可真好啊經常平白無故送你們東西,怎麼不見他送點給我?分明是你一片私心,平白拿了這麼多錢去打水漂,卻還瞞著我」

    這句話可算是捅了馬蜂窩,陶氏大罵︰「我哥給我東西他樂意不給你東西是你不配林如恭,你要再敢砸我東西,我就把你的破紙畫給燒了你信不信?你還曉得是我的嫁妝?你怎麼不直接說是你的錢?要臉不要臉」

    林三老爺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傷害,聲音有些發顫︰「你以為你的嫁妝怎麼來的?還不是我家的聘禮給換來的」

    陶氏的聲音越發高昂︰「好意思說我家的妝奩是你家近三倍,你家寫的聘禮單子至今還存著呢,要不要拿來看?嫁女兒的錢公中所出不到三分之一,其餘都是我在添補,下面還有好幾個,你家的那一份夠不夠?有本事就別用我的妝奩,自家拿錢出來啊」

    「我不和你扯這些」林三老爺開始落敗,「律法上還規定,婦人陪嫁資產及嫁資所置產業以夫為主呢。三從四德,出嫁從夫,你問過我了?說到哪裡去都是你沒道理」

    「律法?呸」陶氏啐了一口,「這種話你也好意思說?有本事你來拿我嫁妝啊?看看平洲人的唾沫淹得死你不林家出了個好男兒,會搶奪妻子的妝奩了你好本事」

    的確,律法是這樣規定的,但習慣上就是歸入婦人的名分,本人才有支配權,民間就是如此,就算是到了公堂上,也要偏著婦人。林三老爺沒法兒反駁,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陶采苓,你這個潑婦誰搶你嫁妝了?他送你東西,難道你不還人情的?還不是拿我的錢去還我不好生教訓教訓你,你簡直不知道什麼叫天高地厚」

    「你的錢,你房裡的那堆爛紙爛石頭是從哪裡來的?還人情,他們逢年過節都送禮來,我們又還了多少人情?」陶氏寸步不讓︰「林如恭,有種你就打死我,打不死我你就等著死」

    「他家小子要娶我家姑娘,難道不該送禮?哦,對了,當年我家就送了你家不少禮,那個也要算在聘財裡面去」

    「你好會算賬,算精算絕」

     裡啪啦一陣亂響,也不知道誰打了誰,反正兩個人都悶著不出聲。林謹音聽到扯上自己的嫁妝,心裡難過酸痛到了極點,又聽父母扯成年舊事,比誰家的聘財妝奩多寡,又覺得丟臉,實在聽不下去,正要不顧一切地去敲門,全身濕透的林謹容衝了過來,直接就去砸門︰「開門開門還關什麼門?外頭冒著大雨都有人蹲著聽熱鬧,聽得眉開眼笑,不如開門直接打給他們看才好看」

    裡面頓時靜悄悄一片。

    好半天,門才開了,陶氏板著臉站在門口,沒好氣地罵林謹容︰「看看你這個樣子,半點規矩都沒有趕緊進來換衣服」

    林謹容見她衣飾整潔,只是臉上帶著因憤怒而產生的紅暈,還有些氣喘,曉得又是雷聲大雨點小,並沒有大礙。便把眼往屋子裡一瞄,只見滿地狼藉,書,枕頭,坐墊,雞毛撢帚什麼的到處都是,林三老爺披散著一件道袍,髮髻歪著,立在窗邊呼哧呼哧喘粗氣,眼楮還往陶氏身上嗖嗖射刀子。

    林謹容接過龔媽媽遞來的披風裹住自己,垂著眼道︰「我剛才進來時,就在院子門邊,有兩三個人不怕雨的蹲在那裡聽笑話看笑話,看到我來了才跑掉也不曉得是哪個院子裡的?」

    陶氏心裡恨透了外頭躲著看熱鬧的人,曉得又是妯娌中的誰在背後挑唆的,恨不得把人給撕爛了才解氣。便冷笑道︰「會有誰?無非就是有人見不得我有個好哥哥,故意來給我添堵唄。偏偏有人發蠢,聽了人家的話,巴巴兒地跑來當打手。這回別人倒是痛快了,稱心如意了呢。」

    林三老爺也回過味來,面上掛不住,怒道︰「你沒和我說就是你不對我不想當著女兒的面和你吵,你別來招惹我」

    憑什麼娘家人送東西要和你說啊?干她什麼事?陶氏哼了一聲,道︰「囡囡,你來說,這地究竟是誰給買的,花了我的錢沒有?」

    林謹容道︰「是舅舅送的。舅舅一共買了八十傾地,一半給我,一半給七弟。說是丟著沒什麼,指不定什麼時候成了良田,就賺了。」這事兒瞞不住了就不用再瞞,但她始終沒說是她堅持要買,還用了自己的錢,私心裡是想把這買鹽堿地的功勞全推到陶舜欽身上去。

    林三老爺想了半日,突然道︰「是不是真會賺?」陶舜欽的頭腦靈光,做生意基本不會賠本,就算是林老太爺,雖然口裡經常貶責他不務正業,但陶舜欽每次上門卻也很給面子。

    陶氏翻了個白眼,不理睬他。

    林三老爺厚著臉皮道︰「要不,我們再買點?」

    陶氏往一邊讓了讓︰「沒錢三老爺拿自己的錢買。」

    「你蠢啊?」林三老爺理直氣壯地道︰「拿我的錢買,日後還不是大家得?你願意哥嫂來和我們分?就拿你的嫁妝置。」

    其實是想給林亦之那個賤種置產吧?少字陶氏冷笑不語。

    林三老爺坐了片刻,見外頭的雨小了,起身道︰「就這樣定了,我明日就去看地。」

    陶氏怒氣衝到喉嚨口,正要發作,就見兩個女兒同時朝她使眼色,好歹忍了一口氣,轉念一想,寫在自己的名下,就是自己的資產,將來就算是她把它留給林慎之,誰也沒法子。便笑了︰「三老爺去買唄,不過我先說在前頭,我是沒錢的,我的錢要留著給我的三個孩兒備妝奩和置聘財。我要我女兒的妝奩比人家高兩三倍,兒子的聘財不被人說輕。」

    林三老爺怒了︰「爺有錢不要你的」

    林謹音忙提醒他︰「爹,還是小心一點,舅舅說了,他也不確定,花費不多,有它無它的丟著也沒啥。他有錢,咱們不一樣……萬一那個,您……」

    被女兒看不起了,林三老爺恨道︰「我就要買爺賠得起」

    林謹容便朝林謹音使眼色,意思是別管他,隨他去。她覺著,就算是便宜了天底下所有的人,也別留到最後便宜了陸緘。

    林謹音沉默不語。雖然她替林謹容隱瞞了很多事,卻覺得很矛盾,她不認同林謹容的行為,對錢財表現得太過熱衷,太過看重,彷彿瘋魔了一般。偏偏一向深得她敬仰信任的陶舜欽似是很認同林謹容的行為,這又讓她產生了疑慮,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面對林謹容的這種行為。

    林謹容看出她的矛盾和猶豫,逕自換了衣服,喝了春芽送上來的薑湯,往她身邊坐了,輕輕踫了踫她的肩膀,小聲道︰「我沒想到舅舅會那麼大手筆,又不想欠他太多,在表兄妹面前丟臉。事急從權,保證以後再不會做賣首飾這種丟臉的事了。」

    林謹音沒理睬她,唇角卻輕輕彎了起來。

    林謹容厚著臉皮撞過去,姐妹二人一同倒在坐榻上,林謹音翻過身來,凶神惡煞地掐著林謹容,低聲道︰「為什麼不來找我?」

    林謹容附在她耳邊輕聲道︰「你的錢不就等於是舅舅家裡的錢?有什麼區別?」

    林謹音大囧,更加不饒她,兩姐妹鬧成一團,笑得喘不過氣來。陶氏本來滿腹怨氣和怒火,看到這樣子也忍不住消了氣,上前一人輕輕打了一巴掌︰「去,去,大姑娘了還這樣胡天胡地的鬧?」

    第二天,林三老爺果然氣勢洶洶地殺去看鹽堿地。原本打算買個不低於陶舜欽的八十傾的,事到臨頭又改成了四十傾,府衙裡的人坐地起價,非得要一百文一畝不可,他一氣之下,又改成了十傾。堪堪花了一百貫錢,連連罵府衙的人心黑。

    陶氏譏笑他︰「還以為有多少錢呢。」

    林三老爺嚷嚷道︰「我家已經有那麼多了,何必再買那麼多?全天底下這麼多鹽堿地,難道都能買得完的?我問你,亦之的親事你看成什麼樣子了?父親先前過問了。」

    陶氏淡淡地道︰「平洲這邊提了幾家,清州那邊也有合適的,我打算去給我大嫂慶生的時候,在清州多留幾日,相看一下。等定了以後再稟告公婆。」

    夫妻倆多年過招形成的默契,這是都不想吵的表現。林三老爺也就不再過問,裝模作樣地吩咐︰「你好生上點心,休要讓人看笑話。」隨即搖搖擺擺地出去炫耀陶氏買了多大一片土地,將來成了良田又是如何的好,被人一致嘲笑,氣得他咬牙切齒地說他們統統都是嫉妒,沒膽子。

    事情很快就傳到了林老太爺的耳朵裡。
匿名
狀態︰ 離線
87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18:13:20
第86章跟風

    午後,聽濤居裡一片清涼寂靜,林老太爺問束手立在一旁的林大老爺林如敏︰「什麼事?」

    林如敏小心翼翼地捧了一盞茶上去,賠笑道︰「外面這幾日有些傳言。三弟和三弟妹在城西買了上百頃的鹽堿地,外面人都在笑話他們瘋了,錢多了沒地方用。這樣的大事,早前也沒聽他們提過半句,攔都攔不得。」

    「婦人的妝奩,你管那許多做甚?」林老太爺放下茶盞,淡淡道︰「你是想問我,這地買得買不得吧?少字」

    林如敏被他一語戳穿,不由尷尬萬分,囁嚅道︰「那地不貴,倘若真能成良田,將來咱們家也能寬裕許多。可真要買,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若是不能成,就相當於打了水漂。」

    林老太爺慢悠悠地道︰「你四十幾的人了,不能凡事總來問我。讀不好書,是你沒那個福氣,但總不至於這樣一件小事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父親教訓得是。」林如敏自來怕他,聽到這話就有些汗顏,不敢再問,訕訕地退了出去。

    林老太爺看著長子的背影長長嘆了口氣。

    他是不贊同凡事向利的,在他看來,科舉入仕才是正途。可天底下那麼多讀書人,能走上仕途的人畢竟是少數,而如今這世道,婚姻論財,若是沒有幾分家產,就連兒女的親事都成問題,更不要說厚葬成風,平白給人添了多少負擔。因而兒子媳婦們的小動作,無傷大雅的他都睜隻眼閉只眼,過得去就算了。可是長子不但沒能在科舉一途上有所建樹,就連平日操持家業都這麼小氣。由不得他不失望。

    在窗邊埋頭寫字的林慎之聞聲回頭,放下手裡的筆道︰「祖父因何嘆氣?」

    林老太爺睜圓了老眼看著孫子,沉聲道︰「小老七,你要記住,科舉入仕才是正途。你一定要好好讀書,不要辜負我的心血」

    林慎之忙站直了身子,應道︰「是」

    林如敏灰頭土臉的回了樸簡居,進門就扯著衣領道︰「上茶,打扇,熱死老爺我了。」

    周氏趕緊捧了茶上去,賢惠地拿了扇子給他搧著,小聲道︰「怎樣?」

    林如敏沉著臉道︰「老爺子讓我自己做主。」

    「那怎麼辦才好?到底買不買?」周氏由不得失望地嘆了口氣。這地若是不買,怕錯過發財的機會;若是拿她的妝奩來買,又怕打了水漂不敢冒險;最好是拿公中的錢來買,賠是大家賠,個人的損失可以降到最低,但是,賺了也是大家賺,賠了卻是大房擔責,落人口實也不划算,好到老太爺發言,賠了也不怕二房落井下石。誰知老太爺卻不表態。

    老爺子讓他自己做主,卻也沒說反對不許買。林如敏沉默許久,咬著牙道︰「買就拿公中的錢來買」

    周氏忙道︰「買多少?」

    「也買一百傾就拿羅氏送來的幾千兩銀子來花銷。」林如敏伸出一根指頭晃了晃︰「晚上你讓廚房備幾個好菜,弄點好酒,我請老2、老三吃飯。」

    這頓飯是要商量買地的事,三房必要力主買地,二房必然不會反對,若是出了差錯,大房不但不用擔責,還會留下賢名。周氏心領神會地一笑︰「好。」

    如林如敏所願,在酒宴上,林三老爺果然力主買地,吹牛幾乎吹破了天,口口聲聲說的都是陶舜欽如何精明能幹,從來沒賠過本,還建議多買一點,大家一起發財。二老爺只是笑,說哥哥弟弟怎麼定就怎麼好,他沒意見。

    林如敏最後一錘定音,決定買一百傾地,他把這個消息報給林老太爺知曉,重點挑了林三老爺的幾句話來說,林老太爺只笑了一聲,淡淡地道︰「多大點事情,何至如此。」

    林如敏一張臉臊得通紅,卻又無從辯起。他曉得老太爺是看透了他怕擔責,又想賺錢的事實,卻也滿腹委屈,他自小一心讀書,奈何沒有那個命,好容易死了心,打理家業又不善經營,老太太偏疼二房,羅氏不安生,隨時等著背裡戳大房一下,他這個長子委實做得累。

    林老太爺見他可憐巴巴地站在那裡,心裡越煩,揮了揮手︰「你怎麼辦怎麼好。記著你是長子,是長兄。」

    林如敏得了這話,才放下了心。他原本是打算第二日就去買地的,奈何周邁使了個小廝來說,諸先生過生日,請他幫忙辦點禮。書香門第,尊師重道是大事,他不得不放下手頭的事情親自趕去給諸先生慶生,諸先生很給他面子,留他住了兩日。

    待到他回來,已過了四天,慢悠悠地看好了地,找衙門裡的人商量,才發現鹽堿地又漲價了,漲到了160文一畝,而且他看好的地已經有主了,要買就得往更偏遠的地方去重新看。一打聽,才得知就這幾天的功夫,二房以羅氏的名義悄悄買了幾十傾,吳家也買了兩百傾的地來放著,陸家老太爺也聞風而至,掃了兩百多傾,地價就是給他們炒高的,好地也是給他們搶先選走的。

    要說平洲的吳、林、陸這三家人,目前最窮的就是林家了,其他兩家人有錢,隨便扔幾千兩銀子擺著沒事兒,林家哪裡有那麼多閑錢去折騰?林如敏氣得吐血,先是恨透了林三老爺這個大嘴巴,接著又恨林二老爺夫婦狡猾自私冷血,只顧著自己佔便宜,就沒想著替家裡省點錢,還有比這樣更無用,更自私的兄弟麼?

    氣歸氣,地還要買,陸家和吳家都買上了地,那還會有錯麼?必然有得賺。又覺著二房、三房都私底下買了放著,他們不買太吃虧,將來分了家,被另外兩房給比下去還是小事,關鍵是兒子兒孫無著落,於是和周氏一商量,咬著牙也掃了幾十傾地去放著。

    周氏好後悔,越看賬簿越後悔,越看越難過,早知道這樣,她就該當機立斷,趁著其他人還不知道的時候就先去買了來放著,地勢任她挑自不必說,就是價錢也不可能有林三老爺那個傻子的高,頂齊天80文。現在可好,等於花了雙倍的價格買了地勢不好的地。周氏揪著胸口,心酸得說不出話來。

    林大老爺安慰她︰「莫難過,莫難過,不是這樣也不會知道這地買得買不得,雖然多花了點錢,但好歹心安……」說到此處,就是他自己也說不下去了。想必給老太爺知曉,又是一樁他不會做事的證據。

    林謹容得知這事的時候,已經過去了近一個月。

    林謹音笑得眉眼彎彎地道︰「我還說大伯母為何近來總是一副氣血不足的樣子,大伯父為何總是挑二房的毛眼,看著父親倒理不睬的呢。原來是為的這個。這就叫搬石頭砸自己腳。瞻前顧後,絲毫的虧都不肯吃卻想佔盡便宜,天底下哪裡有這麼容易的事情?」

    林謹容不由微微一笑,興許,這引渚江水來於田的事情會提前也不一定。

    早前只有她一個人有這地,只能乖乖等著時運到了,順理成章於成良田。但現在卻不同了,平洲城裡的大戶基本都買了鹽堿地入手,誰會願意自己的錢平白打了水漂?還有陶舜欽,誰說得清他是不是也會在清州掀起一股買賣鹽堿地的熱潮?如果鹽堿地盡入平洲、清州大戶之手,也許等不到那個時候,就有人會提前促成這件大事。

    轉眼入了秋,陶氏早早收拾好了東西,稟過林老太爺和林老太,預備過了中秋節就與林三老爺一道,帶著林謹容、林慎之去清州給吳氏賀生。

    黃姨娘從林三老爺那裡得知陶氏此行還要替林亦之相親,不由大急,有心跟了陶氏一道去,卻曉得根本不可能,少不得去苦求林謹容替她美言幾句。

    林謹容自是滿口的答應。她當然會幫著陶氏替林亦之好好選個媳婦兒的。前世時,林亦之的婚事不是陶氏作的主,而是周氏選的人,姓範,清州人氏,通過林老太那一關後,直接就通知陶氏準備聘財,把人給娶進了門。

    範氏和林亦之一樣是庶出,性格陰鬱,常年臉上沒多少笑,伺候陶氏表面上挑不出任何毛病,背裡卻沒少算計林慎之。總之是一種讓人說不出來的不舒服,這一生,有她在,範氏別想進林家的門

    才過了八月十五,太明府就傳來消息,陸緘和吳襄都過瞭解試。吳襄做瞭解元,陸緘屈居其下,一同去的林家三少勉強掛了個末尾,四少名落孫山。

    吳、陸兩家大放鞭炮,喜不自勝,林家卻悄無聲息,下人走路都不敢走出聲。

    林老太爺很生氣很沮喪,幾個孫子中,長孫,次孫考了好幾次才勉強考了個舉人,但已經是極限,他早就不報希望。三孫子考了兩次終於考上了,名次還這樣醜,四孫子就更讓人憤怒。想當年,他何曾受過這種氣?

    於是這一日林慎之被生生關到了掌燈時分才從聽濤居給放回來,晚飯吃了兩碗還要添。陶氏害怕他吃給撐了,壓著不給吃,心疼得要不得,少不得小聲抱怨幾句。

    林慎之卻眨巴著眼楮笑道︰「我將來是要和吳二哥一樣的,還要考進士,吃點苦頭算什麼?」

    「好,娘就等著你金榜題名。」陶氏憐愛地捏了捏他的鼻子,叫來龔媽媽商量︰「少不得要給吳家備一份厚禮,再去問問其他兩房打算怎麼走陸家,我們隨禮,不要多送,也別少送。」又低聲同兩個女兒嘟囔道︰「別說,你們姑母真是好運氣。」

    林謹容在一旁由不得的一陣恍惚。
匿名
狀態︰ 離線
88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18:13:38
第87章火焰

“別說,你們姑母真是好運氣。”陶氏這句無意的感慨,不經意地撞開了林謹容記憶深處的那道門,乃至于她半邊身子都是僵硬的,有片刻甚至不能呼吸。

    當年陶氏在得知陸緘考中之後,也是如此的感嘆,只是語氣和表情不似當年般落魄。母親的命運在改變,那自己的呢?林謹容看著晃動的燈火愣起了神。

    她正是在這一年冬天,林謹音的婚宴上,被林玉珍以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口吻提出與陸緘結親的。當時陶氏並沒有答應,推脫等林謹音的事情辦完以後又再說。但是之後沒了林謹音支撐周圓,陶氏的日子每況愈下,隨時犯病不說,小妾飛紅咄咄逼人,林三老爺黑心爛肝,大房、二房擠壓不堪,終于在第二年的春天,陶氏迫不得已答應了這門親事。

    這一次,她能擺脫這個命運麼?林謹容前所未有的緊張和不安,恨不得林玉珍趕緊把陸緘的親事定下才好,但她想不出,她有什麼本事,有什麼辦法,能迅速促成這樁婚事,讓自己徹底放心。

    目前這種情形,已是她所能做到的極限——成功地讓林玉珍母女、陸緘厭惡上了自己,林六脫穎而出,成為林玉珍目前最中意的人;陶氏身體健康,心緒不錯,林慎之活潑上進,很得老太爺喜歡,林三老爺翻不出波浪,黃姨娘母子還算聽話。好像一切都很好,都發生了不同程度的改變,但她就是害怕。

    還有沒有另一條路可以給她走?

    林謹容拔了簪子,細細挑著燈芯,油燈里放了三股燈芯,火焰大而明亮,簪子將燈芯上敷著的那層枯黑的碎末撥干淨以後,黃色的火焰陡然增大,淡藍色的焰芯也迅速隨之擴大,林謹容緊緊盯著那點火焰,心里豁然一亮。

    怎麼還忘了這一轍?去歲觀梅之時不是沒動過心思,可是隨即就去了鄉下莊子,接著又只顧著買鹽堿地,許久沒見到這個人,竟就忘了。大好的時機就在眼前,為什麼不去做?林謹容深吸了一口氣,回頭看著陶氏笑道︰“娘,我們要親自去吳家送禮的麼?”

    陶氏正和林謹音翻看些玉佩之類的東西,想從里面挑出合適的東西拿去送禮,聞言頭也不抬地道︰“那是你舅母的娘家,怎能不去?”

    林謹容挨過去,從里頭掏出一塊玉佩來︰“這個不錯。”

    陶氏一看,見是塊橢圓形,雕了只鴨子的白玉佩,便笑道︰“寓意不錯。”

    林謹音不贊同︰“一甲一名,這個倒是好,想來吳家必會喜歡,但拿什麼去送陸緘?總不能送他一個二甲傳臚吧?少字兩家這樣的關系,送誰都不好,不如不送。留給我家小七弟。”

    陶氏便微笑道︰“好,那就留給小老七。”

    林謹容也就不再過問這送禮的事情,而是隨手抓了幾根絲絛打起了結,不經意地問陶氏︰“娘,吳家會不會派人去清州給舅母慶生?”

    吳氏是四十的整生,陶氏非常肯定︰“肯定會。”

    “那我們會不會一起走呢?”絲絛在林謹容靈巧嫻熟的穿插下迅速結出了一個梅花結的雛形。

    陶氏道︰“這個我倒是不知道,但總要問一問的,欠了他家許多情,就沒什麼機會可以還。”吳家往清州去得頻繁,經常總會來問,她有沒有什麼要帶去清州的,若是物件和信倒也罷了,難得是她這里派了婆子管事,也一並帶著人走,路上好吃好喝好招待,回來也經常會幫陶家捎東西來給她,真是很欠情。

    按著吳襄的性情,大考過後只怕會四處游玩,就不知道他會不會一並跟了去?就算是他不去,楊氏去也極好。可若是他們都不去,而是其他人去呢?林謹容心里很有些煩亂暴躁,卻又覺著,這種事兒真不受她控制,她也沒辦法控制,于是勉強壓了心神,繼續打結。

    第二日清早,林謹容去和樂堂請安,但見和樂堂里烏壓壓地擠滿了人。林老太太坐在榻上,照舊是那副說不上歡喜,也說不上不歡喜的樣子。周氏淡淡的,羅氏則是喜氣洋洋的樣子,陶氏可有可無,林五滿臉的心事,林七和林六在一旁喁喁私語。幾個堂嫂心不在焉,林三少和林四少縮在角落里,表情如喪考妣。

    林謹容便問林謹音︰“怎麼回事?”

    林謹音小聲道︰“在說去姑母家里慶賀做客的事情。”

    陸家正式待客是在兩日後,但林玉珍一早就使人來說,那日人多事多,阻礙自家人說話親近,不自在,她備了幾桌好菜,請娘家人今日就過去玩。其實是給娘家人台階下的意思——林家兩個兒郎比著陸緘都不成器,彼時林家人見了其他賀客難免尷尬,但不去慶賀卻又不成。所以才會采用這樣折中的方式,今日去過,到正宴時去不去都行。

    林玉珍倒是周到,但看著周氏的樣子,也不是很歡喜,畢竟林三少雖然也忝居末席,卻是考了兩次的人,對比著實在有些丟人;反觀羅氏,卻是半點不為林四少沒考上而生氣的樣子,還在那里興致勃勃的,瞧著比林老太還歡喜上幾分。

    林謹容暗自稱奇,小聲問林謹音︰“四哥沒考上,二伯母和二伯父就不生氣?”那一年林玉珍也是這樣做的,她當時不關注,也就記不太清眾人的具體反應是怎樣的,只記得彼時去了陸家並沒見著陸緘,說是陸緘有事還留在太明府。

    林謹音微微有些不屑︰“你能指望鴨子飛上天麼?”

    林謹容忍不住笑了起來。鴨子飛上天那是意外之喜,飛不上天那也是情理之中,這樣說來,二房倒是真想得開,看羅氏的歡喜,只怕也是真心為陸緘歡喜,原因無他,只怕已經把陸緘看作了囊中之物,丈母娘為女婿有出息而歡喜,再是正常不過。于是她的危機感又稍稍低了一點點。

    林六在一旁看到林謹容笑得歡快,便湊了過來笑道︰“四姐姐什麼事兒這麼開心呢?”

    林謹容隨口答道︰“聽說要出門做客高興的唄。”

    林六聞言,小心地打量林謹容的表情道︰“是哦,你很久不曾去姑母家里了。”這段日子以來,陸雲約過她們姐妹">好幾次,次次林謹容都是以各種各樣的借口推脫不去,大家知道根由,也沒人勉強她。怎地今日她才聽說要去陸家做客就如此歡喜?

    林謹容點了點頭,並不多話。林六想了想,笑道︰“你也是太孤僻了點,總也不肯跟我們一道出門,每次陸雲總要問你為何不去。對了,上次陸綸還問我,怎麼這一向總不見你?”

    林謹容淡然道︰“他是覺著沒人給他欺負罷?”

    林六便笑起來︰“是哦,那個黑胖子一天也不知道在做什麼,越來越黑,越來越胖,個子卻不見長。上次差點又和七妹打了一架,丟了塊才從池塘里挖起來的臭烘烘的淤泥,把七妹的裙子給弄得髒兮兮的,又挨了一頓打。”

    現在雖不長個子,將來卻是個人高馬大的壯漢呢,林謹容想到陸綸的調皮搗蛋處,不由也發自內心地笑了︰“他就是不記打的性子。為什麼又和七妹鬧呢?”

    林六見她感興趣,談興上來︰“他在樹上用彈弓打我們,他不是不長個子麼?七妹就笑他矮黑胖子……”

    林五在一旁冷冷地道︰“他就罵七妹矮白胖子,于是有人就不得勁兒了唄。其實他就是說了一句大實話。”

    雙胞胎姐妹">倆一般高矮,個子是要比林謹容和林五來得嬌小些,也要長得豐腴一點,老人看著說她們喜慶,實際上她們自己最恨這個。林五這句話算是踩到了林六的痛腳,林六的臉色頓時一變,死死盯了林五片刻,突然笑了︰“五姐,不知道周家表哥會不會趕回來與今年太明府解試的一二名相會?”

    林五臉上的憤恨頓時又添了一層,別過頭冷笑︰“我怎會知道?”

    “一定會去的。天下士子都愛交游有才之人,又是親戚,說不定將來還會成同年,肯定會去的。”林六非常篤定地說了這一句,洋洋自得地走開了。

    林五眼圈微紅,黯然垂下頭,神色看上去又委屈又難過。

    兩個堂妹,一個心情很好,一個情緒低落。林謹容看在眼里,不由暗忖,莫非是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興許,是二房和林玉珍已經有了默契,而大房看出沒有希望,便作了放棄,打算把林五配給周邁?畢竟周邁也是過了松州當地解試的人,也算少年才俊,為人又穩重寬厚,周家雖然遠了點,但比起陸家來相對要簡單得多,又是娘家人,綜合下來其實是樁很不錯的姻緣。

    倘若二房和林玉珍真是有了某種默契,那麼,可真是一件再讓人歡喜不過的事情。想到此,林謹容的心情又好了幾分。就連看著往日覺得看著就厭煩的那些人,也沒覺得其面目可憎了。

    人比人氣死人,林老太爺堅決不肯去見陸老太爺,推辭自己身子不爽,只讓人給陸緘帶了一方珍貴的老坑魚腦凍端硯過去算作賀禮。林三少和林四少也不好意思去,說要留在家里用功。于是林老太出師,率領了一家子老老小小,浩浩蕩蕩地朝著陸家而去。
匿名
狀態︰ 離線
89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18:13:58
第88章生養

才到了林家大門口,陸家二老爺陸建中和陸家大少陸紹就迎了上來,先在林老太轎前行過禮問過好以後,方引了林大老爺等男客去外院吃酒看戲,女眷們則繼續往里。

    相比林家人的沒精打采,整個陸家顯得格外有精神。四處張燈結彩,人來人往,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燦爛的笑容,就連看門的都換上了逢年過節才穿的新衣服,弄得林家人的心里頗有些不是滋味兒。

    林玉珍早早就立在二門口候著,一瞧見林老太的轎子停下,就趕緊迎上去,親自將人給扶了下來,春風滿面地同後頭的眾人打招呼︰“我家老太太問了好幾次,可算是到了,宴席早就好了,還請了人唱一台小戲來看,都是自家骨肉,務必要盡興。”

    且不論眾人是怎麼想的,少不得都打起精神上前見禮問候,恭賀道喜,于是四處歡聲笑語,響成一片,好不熱鬧。

    林老太扶著林玉珍的手道︰“你父親身子不爽利,就不來了,你稍後和你公爹說一聲,別讓他心里生了不愉快。”

    林玉珍自是知道原因所在,便低低嘆了口氣︰“爹爹也是,自家人呢,還這麼在意。我就是害怕會這樣,所以才特地提前請你們過來坐,到底還是生我氣了吧?少字”

    自家子孫不成器,林老太心里也是極其酸痛難過的,但女兒同樣是她生的,雖然陸緘不是女兒親生的,但好歹也是女兒的兒子,女兒將來要靠他養老,少不得打起精神笑道︰“你這傻孩子,你爹哪兒會生你的氣?他心里是替你高興的,只是生你那幾個不成器佷兒的氣。”不想再和林玉珍談論這事兒,舉目四望︰“陸緘這孩子呢?你爹讓我給他帶了一方好硯,快讓他來瞧瞧喜歡不喜歡。”

    眾人這才注意到陸緘並沒有跟著林玉珍、陸雲一道在外頭迎客,便七嘴八舌地問起來。羅氏的聲音最大︰“是啊,我們就是來看他的,他怎地不出來?莫非是害羞了?”

    林玉珍淡淡地笑道︰“他還沒回家呢。”

    陶氏奇怪道︰“咦,其他孩子都到家了,他怎地還沒回家?”

    林玉珍臉上掠過一絲不悅,懶得回答陶氏的話。

    陸雲忙道︰“哥哥在太明府遇到了他從前在南方認識的幾個朋友,約著在那里玩幾天,敘敘舊。”

    羅氏急道︰“那後日待客的正日子,少了他怎麼辦?”

    林玉珍有些惱了,勉強忍著道︰“到時他自會趕回來。”

    陸雲眼里露出一絲憂慮,輕輕扯了扯林玉珍的袖子,林玉珍氣悶了片刻,才又重新打起精神問林老太︰“娘想看什麼戲?我叫人立刻去準備。”

    林老太打量著她的神情,緩緩道︰“你糊涂了,今日是你家的喜事,我們是上門恭賀的客,自要以你婆婆為主。”

    林玉珍的臉上竟然難得的露出幾分委屈來,也不說話,緊緊扶著林老太往里走。眾人看出她心情其實不是太好,也就不敢再如之前那般想說什麼說什麼。

    進得兩道門,枯瘦如柴,穿著棗紅連雲紋錦褙子,青色長裙的陸老太太笑嘻嘻地由陸二太太宋氏、陸三太太涂氏扶了出來,喘著氣道︰“親家,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陸老太太的身子不好,常年將養著,基本不出門,不見客,若不是這樣喜慶的事情,只怕也是不露面的。林老太見了她,少不得上前去扶了,嗔怪道︰“你也是,又不是外人,弄得這麼客氣,還走這麼遠。”

    陸老太太笑道︰“就因為不是外人,所以更要來迎。平日里我身子不好,已是多有怠慢。難不成親家上了門,我還好好坐著不動?那樣委實不像話,不像話”

    陸二太太宋氏笑道︰“婆婆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自收到喜報,病都去了一大半。”

    陸緘的生母陸三太太涂氏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家里很久沒有這樣的大喜事了,實在讓人歡喜得很。我自得知這事兒,整夜都睡不著。”

    “我倒是得了喜報才睡了個安穩覺到了此時才算是松了一口氣,總算是有個交代了。這麼多年的辛苦,沒白辛苦”林玉珍臉上帶著笑,極其厭惡地掃了涂氏一眼。高興得睡不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才是陸緘的母親吧?少字

    涂氏臉上的笑容頓時一滯,露出幾分尷尬落寞傷心來。

    林玉珍視而不見,上前將手攙住了陸老太太,不露聲色地將涂氏給擠到了一旁。

    涂氏也不爭,落後眾人幾步,怔怔地站在那里,眼圈兒就紅了。自己的親生兒子有了出息,自己這個生母竟然連高興的權力都沒有,還要被人這樣的擠兌欺負,簡直沒有天理。

    眾人都是知道她二人間的冤枉帳的,見了這個情形,或多或少都有些同情涂氏,覺著林玉珍太小氣太霸道了點。雖則陸緘是過繼了的,宗法律法上都是林玉珍的兒子,但這血脈親情也是割舍不掉的,搶了人家兒子呢,有些事情做得太過,防得太緊,反而會起反作用。何必?

    想歸想,是沒有人會在這樣的場合下去勸林玉珍的,便都只是裝暈打圓場,或是興致勃勃地看起了熱鬧。

    陸雲微微蹙了眉頭,正想去勸涂氏,就被林玉珍一把扯住。林玉珍警告地瞪了女兒一眼,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涂氏大聲道︰“三弟妹,你怎麼了?”

    涂氏吸了吸鼻子,抬起眼來看著眾人勉強一笑︰“我沒事兒,就是突然覺得有點累。”

    林玉珍惡毒地笑︰“怕是昨夜沒睡著給害了既然不舒服,可要小心將息著,這入了秋,你又上了年紀,身子又自來不好,當心小病釀成大病,那可不是我們陸緘的錯?”

    涂氏咬著牙,忿忿地瞪著林玉珍,想說點什麼,又找不到可說的,憋了好一歇才擠出一句︰“大嫂真是好心腸。”

    陸老太太微微皺眉,掃了兩個兒媳一眼,不高興地道︰“不舒服就下去歇著吧,等下不必來伺候了。”

    林老太也不滿地瞪了林玉珍一眼,暗自掐了她一把,幾不可聞地道︰“你大方點會如何?這是丟大家的臉呢。”

    林玉珍垂下眼簾,猶自氣不順。這陸緘早就是她的兒子了,她含辛茹苦地把他養大,在江南給他尋了那麼多名師,早晚守著他學習,教他做人,為他的衣食住行操勞,費盡了心血才有今日,這涂氏一個屁都不放就想來搶人?做夢

    陸二太太宋氏忙上前打圓場,扶穩了傷心欲絕的涂氏,回頭對著眾人笑道︰“三弟妹不舒服,就由我來照料她。你們放心的玩兒吧。”

    陸老太太眼里閃過一絲滿意,輕輕點了頭,請林家眾人往里。

    林玉珍不屑地掃了兩個弟媳一眼,高高仰著頭,大聲招呼娘家人。

    眾人前行許久,林謹容回頭去瞧,但見宋氏和涂氏還站在那株梧桐樹下。涂氏將頭靠在宋氏的肩頭上,宋氏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小聲地說著什麼。

    林謹音小聲道︰“這陸二太太真是個貼心的好人。”

    林謹容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迅速回了頭。宋氏是個貼心的好人麼?她不知道,她的記憶里只有陸綸死後宋氏那張蒼白卻鎮定的臉,當然也有寧兒沒了以後宋氏的柔聲安慰,可也還有勸她拿出嫁妝時宋氏那出眾的口才,以及舉家四處奔逃時對她的不聞不問。

    這世上有純粹意義上的好人麼?林謹容輕輕搖頭。曾經在她眼里,多數人都是好人,只憑一句話一件事就覺得對方是好人,就相信了對方,可是現在,她不這麼看了。

    陸家的這席面設在海棠廳。海棠廳,顧名思義,里頭擺滿了精心培育出的秋海棠,花有紅色、粉色、白色,葉有淡綠、深綠、淡棕、深褐、紫紅,顯得花團錦簇的,十分應景。

    眾人落座後,精心備下的菜肴就流水樣的送了上來,果子、菜蔬、魚蝦、山珍、野味,又有東陽酒、四川戎州的荔枝酒。十多個僕婦丫鬟各司其職,安安靜靜,有條不紊地伺候著眾人,一點雜聲全無,廳前戲台子上熱鬧的翻飛著,一派的富貴喜樂。

    林謹音看了一歇,附在林謹容耳邊低聲道︰“這樣就已經如此豪奢,若是考中了進士,還不知要怎樣熱鬧呢?”

    能怎樣?陸家在平洲是大族,但總不能和外頭那些大族相提並論,又會有些什麼了不起的東西?那一年陸緘考中了進士,也不過就是在這海棠廳里面設席,吃用的東西也不過如此,只是連著擺了幾天席,唱了幾天戲而已。林謹容淡淡一笑,姿勢優雅地一口啜盡杯中的荔枝酒,殷勤勸道︰“姐姐嘗嘗這荔枝酒,平日里難得嘗到的。”

    “你少喝點。”林謹音果真嘗了一小口,小聲笑道︰“挺不錯的。”

    一旁陸雲在和林六說悄悄話︰“……才考了第二名,有些不開心,讓人帶了一封信回來,說要四處散散心。祖父答應了,母親不同意,才叫人去接,大概後日總能趕回來的。”
匿名
狀態︰ 離線
90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18:14:16
第89章奢侈

    陸老太太身子到底不強健,坐了半個多時辰,道是倦了,連聲告罪,與林老太相攜到後頭去敘舊歇息。宋氏過來打了個招呼,也說外頭的男人們吃吃喝喝的,她得去管著,於是也自罰三杯告了罪,只留下林玉珍、陸雲母女,以及陸家幾個少奶奶陪客。

    陸家幾個少奶奶與林家的少奶奶們湊到一處說起了笑,這邊林玉珍就正好和娘家人說起了悄悄話。她飲了幾杯酒下肚,情緒漸漸高起來,一連說了幾件事,什麼陸緘考試之前她求籤得好簽,做夢得好夢,早就曉得陸緘會考上等等,種種驕傲,種種志得意滿一露無疑。

    羅氏聽得津津有味,不時還問上那麼一句,引著林玉珍往下說。

    林三少考得不好,周氏不想聽這個,便同她打岔︰「還是你這個長媳好當,事事都有你二弟媳去操勞,你只管坐著享清福。」

    羅氏含諷道︰「大嫂要是嫌累,我也可以幫忙的。不然你又說我偷懶,不肯幫你忙。」

    周氏只作沒有聽見。

    林玉珍微微冷笑︰「我在外頭住了那麼多年,自在慣了,是不耐煩管這些瑣事的。她在家這麼多年,這些瑣事都做慣做熟了,既然她喜歡,一心想做,一心要立功,就留給她做唄。我總不能攔著她,不許她能幹。」

    結果這話就同時得罪了兩個人。周氏覺著她是諷刺自己專管瑣事,羅氏覺著她是比興自己,一時兩個人都有些訕訕的,找不到話可以接上去。

    陶氏自己說錯話得罪人的時候不知道,這個時候卻是聽明白了,少不得「哈」地笑了一聲,撫掌道︰「這個伶人不錯,唱得好,從哪兒請來的?不知他家接下來可有活兒?若是沒有,我請了去清州,給我娘家嫂嫂慶生去」

    林玉珍藉著酒意,沖道︰「你請不到我早定了,後日正日子的時候還要來唱呢」

    「哎呀,那可惜了。」陶氏不以為意,回眸一笑︰「吳家也正巧是那一日,我還以為他家也會請呢。姑太太,那日我就去吳家,不過來了。」她見不得林玉珍這猖狂樣兒,故意拿吳襄刺激林玉珍。

    林玉珍的臉上並沒有出現被刺激的樣子,而是若有所思地道︰「他家也是那一天?怎麼沒聽說?我還打算那日親自上門去恭賀的。」

    羅氏總算是找到話可以接了︰「你記錯了,三弟妹,吳家是明日。」

    陶氏假作恍然大悟狀︰「是我記錯了。」然後又誇了吳襄幾句,林玉珍居然跟著一起稱讚︰「那孩子的確不錯。真不錯,真難得。」

    陶氏也就沒了興趣,懶洋洋的回頭看戲。

    羅氏便和林玉珍嘀咕到了一處,說到高興處,二人俱是眉花眼笑。周氏便坐到陶氏身邊,替陶氏斟了一杯荔枝酒,笑道︰「三弟妹,我有個事兒和你打聽一下,你在莊子裡的時候,可聽說過諸先生的一些事?」

    陶氏詫異道︰「什麼事?」

    周氏微微一笑︰「聽說諸先生的學生好多都中了進士,是不是?」

    陶氏便道︰「是這樣。你母親家佷兒不是在他門下麼?陸緘也在那學了段日子的。怎地倒來問我?」

    周氏訕訕一笑,眼角掃過靠在一起說悄悄話的林謹容和林謹音,低聲道︰「阿容的事情你心裡可有數了?」

    怎地突然關心起這個來了?陶氏睨了周氏一眼,隨口笑道︰「她頭上還有她五哥,不急。對了,五姑娘的事大嫂是怎麼打算的?看好了沒有?」

    周氏沉默片刻,臉上閃過一絲堅定,沉聲道︰「看好了。就等著亦之和阿容這裡定下,我就給她定了。」

    陶氏吃了一驚,低聲笑道︰「誰啊?這麼快?大嫂做事兒才真是不露聲色的。」

    周氏一笑,小聲道︰「就和你家阿音差不多的情形。現下還沒定,我就和你說啊,你可別說出去,不然我找你麻煩。」

    陶氏又吃了一驚,就這麼放棄陸緘了?前些日子還在和二房爭得你死我活的,怎麼說變就變了呢?卻不好直接問,便試探道︰「我還以為……」

    周氏嚴肅地道︰「以為什麼?別聽人瞎說。」

    陶氏看著周氏那樣子,再看看湊成一處的羅氏和林玉珍,以及緊緊挨在一起說笑的陸雲和林六,心裡恍然大悟,原來是輸了,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於是就有些得意,多虧自家從沒生過這心思,林謹容也從沒湊過這熱鬧,不然這會兒好大一個沒臉。又鄙夷地想,也只有羅氏這樣兩面三刀的人才對林玉珍的胃口。

    不多時,意興闌珊的林大老爺使人進來問眾人是否要走了,眾人正覺得怪沒意思的,也就使人去請林老太,一家子又浩浩蕩蕩地往外開去。

    行至二門附近,有人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林謹容回頭,但見陸綸一手抓著陸繕,立在道旁的小亭子裡朝著她笑。果然如同林五所說的一般,陸綸又黑又胖又矮,那腦門子給太陽曬得黑亮,還反著光。

    陸繕還是一副蒼白瘦弱的樣子,裹著裌衣,像根豆芽菜似的,有氣無力地緊緊貼著陸綸站著,睜著一雙沒什麼神采的眼楮看著眾人,臉上沒什麼表情。

    林玉珍半酣,興頭很高,便道︰「你們兩個,光顧著站在那裡傻笑,還不過來和長輩們行禮問好?」

    陸繕就有些退縮的意思,陸綸卻是正巴不得這一聲,一手拎著陸繕的衣領,大力將他拖了過來,規規矩矩地給眾人行了禮,趁著大人們在告別,蹭到女孩子們身邊站定了,望著林謹容笑道︰「四妹妹,好久不見你,你怎麼一直不來我家玩?早前在外頭見著了小七弟,他沒去年好玩兒了,送他一隻蟈蟈,都要偷偷看大人們的臉色。」

    林七便譏諷道︰「小七弟現在開蒙了,寫字讀書了呢,哪還敢記著蟈蟈?不像有些人,十四歲了,還一心只記著蟈蟈,成日爬高下低的,不務正業,只怕一本書都讀不完的。」

    陸緘眼裡閃過一絲惱色,厭煩地瞪了林七一眼,威脅地朝她握了握黑黑的拳頭︰「走開,矮白胖子,別來招惹我小心我把你揍成豬頭。」

    林五報復性地一聲笑了出來。林七大恨,跺著腳道︰「死黑胖子,死矮子,敢說我矮?你才是豬頭,沒拔毛的黑豬頭看看你,比我四姐大一歲,才和她一般高,你羞也不羞?」

    陸綸認真打量了一下林謹容,走到她身邊和她比了比,嚴肅地道︰「果然是比我高了。但她是女孩子,現在長的快一點兒很正常,接著她不會長了,就到我長了,有什麼了不起」

    林五眨著眼楮盯著林謹容和陸綸看,突然道︰「陸五哥,你上次不是說有東西要送給我四姐的麼?」

    陸綸翻了個白眼︰「是一隻鳥了,早就玩死了。還拿什麼去?都是怪你,總也不來。不然那鳥落在你手裡,興許死不了。」又怪林五︰「我說讓你帶回去給她,你不肯,這會兒又來說?」

    「煩勞五哥掛念,我近來有些忙。那個,我從莊子裡回來以後,我娘就說我大了,不許我亂走了。」林謹容微微冒了些細汗出來,往林謹音身邊躲了躲,陸綸在某方面彷彿就比其他人要晚上那麼幾年,這是還把她當做小時候的玩伴呢,可落在其他人眼裡,大概就會生出些其他想法來。

    陸綸失望地摸了摸頭︰「都說長大了,一點兒沒以前好玩。走了」隨即果斷轉身,拎著陸繕頭也不回地走了。

    走不多遠,陸綸便惡作劇地扔了個什麼東西到陸繕的衣領裡去,陸繕尖叫了一聲,發狂地去追打陸綸,陸綸哈哈笑著,一溜煙朝往園子深處奔去。陸繕就像一條瘦弱的尾巴,搖搖擺擺地追了上去,轉瞬之間,兩個人就不見了影蹤。

    就這樣走了?目送著陸綸和陸繕的背影,再看看身旁林五滿臉掩飾不掉的小心思,林六眉梢眼角暗含的盈盈笑意,林七滿臉的嬌蠻任性,突然之間,林謹容覺得自己離這些幼時的同伴們好遠好遠——她就在這裡站著,可是她再也回不到當年了。就連在鄉下莊子裡那段從未有過的輕鬆快樂的時光,對她來說,也是偷來的,無比的奢侈。

    回去時林五和林謹容姐妹'>二人坐一張車,挨近了,林謹容才聞到她身上好重一股酒味兒,心想自己喝了不少也沒這味兒,便道︰「五妹妹是不是把酒潑在身上了?」

    誰知林五卻紅了眼楮瞪著她道︰「你管我?」

    林謹容大皺眉頭,轉過臉去不理睬她。

    林五呆坐了片刻,竟然趴在座位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林謹音忙勸道︰「五妹你到底怎麼了?有事好好說,這樣哭鬧給外人聽見了,還不知怎麼說。」

    林五隻是捂著臉不依不饒地哭。

    林謹容猜她約是知道與陸緘的事情不成了,心裡難過,所以藉著酒勁兒裝瘋,索性不理睬她,只喚林五的丫頭紐扣︰「你進來瞧你們姑娘是怎麼了?我們可沒招惹她。」

    紐扣在車外聽得清楚,忙進來扶住林五的肩膀,小聲勸道︰「姑娘快別哭了,外面都聽見了,小心給太太知道。」

    林五猛地將她的手揮開,哭得更加傷心。

    林謹容冷眼旁觀,暗道,這是出了火坑呢,還以為自己是跳了火坑?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4 06:56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