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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 盛唐崛起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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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八十八章 血紅木棉花(一)

  狄光遠咬牙切齒,面色發白。

  一方面,被抓的俘虜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死得乾乾淨淨,讓他顏面無光;另一方面,他又感受到了一種徹骨的寒意,令他恐懼。

  縣衙大堂裡,燈火通明。

  二十餘具屍體併排擺放在地上,其中六具屍體,正是之前俘虜的那六個死士……

  這些人膽大妄為不說,且狠辣異常。

  他們可以毫不猶豫的自盡而亡,從某種程度上,也表明了他們背後的人,是何等強大。

  楊守文和呂程志在大堂上,一具一具的查看屍體。

  突然間,呂程志停下腳步,站在其中一具屍體前觀察了一陣,驀地又轉身回去,來到另一具屍體旁邊。

  「刀來。」

  隨著他一聲喝令,楊醜兒立刻把羊角匕首呈到了他面前。

  呂程志蹲下來,用羊角匕首隔開了那屍體的衣襟,就見屍體的肩膀上有一個紋身圖案。

  「阿郎,你看。」

  呂程志擡頭,對楊守文說道。

  楊守文立刻從費富貴的手中接過一根牛油大蠟,湊上前仔細觀瞧。

  那紋身是一朵花,花色血紅,五片有著強勁曲線的花瓣,包圍著一束綿密的黃色花蕊,收束於緊實的花托。花朵很大,活靈活現,覆蓋在那屍體的肩膀之上。

  「這是什麼花?」

  花的形狀很怪異,狄光遠從未見過。

  甚至包括呂程志在內,也沒有見過這種花型,以至於和狄光遠面面相覷。

  「木棉花!」

  「啊?」

  楊守文站起身來,把蠟燭遞給了費富貴。

  「檢查一下其他人,看看有沒有這種刺青。」

  刺青文化,由來已久,但是在中原,並不多見。一般來說,紋身的群體大多是那種身處偏荒之地的蠻夷種族。史書裡經常會有記載。說是那南方的山越蠻族,披髮紋面,形容似厲鬼。

  楊守文道:「此花生於南方,但產地不祥。據說是源自天竺。

  我記得古籍裡好像有記載,說是在漢朝,南越王趙佗曾向漢室朝廷進貢過一株木棉花。這種話,不耐嚴寒,故而北方少見。我也是在一本書裡見過這種花木。」

  楊守文話音未落。費富貴和楊醜兒就喊道:「阿郎,有半數以上的人,都有這種刺青。」

  木棉花,血色的木棉花,又是什麼意義?

  楊守文現在可以肯定,這血色的木棉花,恐怕也代表著這些死士背後的黑手。

  他向呂程志和狄光遠看去,兩人面面相覷。

  就在這時候,身邊的姚三郎突然道:「縣尊,征事郎……小人好像見過這種刺青。」

  「什麼?」

  狄光遠聞聽。頓時興奮起來,一把抓住了姚三郎的胳膊。

  「你見過這種刺青?在何處見過?」

  他那興奮的模樣,著實嚇住了姚三郎,以至於姚三郎張口結舌,竟然說不出話來。

  楊守文笑了,走上前道:「縣尊,冷靜!你這樣,三郎會害怕。」

  「呼!」

  狄光遠也意識到了失態,鬆開手長出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身為長洲縣令。治下卻又如此一股可怕的力量。如今楊守文在,可以幫他的忙。可將來楊守文離開,他又該如何是好?狄光遠很清楚,這裡面的事情非常複雜。

  「三郎。你莫急,慢慢說,在哪裡見過這種刺青?」

  姚三郎深吸兩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想了想,沉聲道:「說起這種刺青,小人在普會寺見過。」

  「啊?」

  「縣尊莫誤會。小人說的不是那些僧人,而是……一直以來,普會寺都有一個習俗,就是每月初三,會召集僧人在寺中沐浴。久而久之,連長洲城裡的人也都知曉,甚至還去參加這種儀式。這其中,不泛有魚市的商人,小人是在那裡見過。」

  相傳,這澡堂的習俗,最初就是從佛寺開始,楊守文倒也不覺得奇怪。

  「三郎,你說清楚一點。」

  姚三郎點點頭,思忖片刻後,把語言組織了一下,開口道:「我在普會寺的佛沐日裡見過一些人身上有這種刺青。小人當時還奇怪,問那些人,這刺得什麼花。

  他們說,是木棉花!」

  小人至今還記得,那些人是安南人。

  但具體是安南哪裡?小人就不太清楚了……不過,他們說在他們的家鄉,有很多這種花。之所以把木棉花刺在身上,是為了懷念家鄉。所以小人也就沒再多問。」

  安南,又是安南!

  楊守文閉上了眼睛,沉思不語。

  蘇威在安南發家,他的妻子是安南人。

  此前,明秀讓他打聽一個名叫曲覽的人,後經狄光遠證實,是安南都護府都護。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指向了安南都護府。

  難道說,這一切都是安南都護府暗中指使嗎?亦或者,這只是一個巧合,誤會?

  想到這裡,楊守文睜開眼睛,看向了呂程志。

  蘇威!

  轉過來轉過去,似乎又回到了蘇威的身上。楊守文有些哭笑不得,用目光和呂程志交流了一下意見,便轉身向狄光遠看去。

  「縣尊,看起來這件事,是繞不開長洲蘇威了。」

  「蘇威?」狄光遠愣了一下,脫口而出道:「這件事,和蘇威又有什麼關係?」

  不過,他話說出口,就立刻反應過來。

  蘇州豪門裡,和安南關係最密切的就是蘇氏。而蘇氏負責和安南聯絡的人,就是蘇威;蘇威又住在長洲,他的妻子好像就是安南人。另外,神慧也來自於安南!

  別說這一切都是巧合。

  如果這都是巧合的話,那麼世上的一切,恐怕都可以用巧合二字來解釋了。

  狄光遠的反應不快,但畢竟跟隨狄仁傑多年。他不笨,只是有些迂腐。所以當楊守文說出‘蘇威’的名字時,狄光遠愣了一下,但馬上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蘇威、蘇威、蘇威……

  狄光遠回到桌後,慢慢坐下來。

  他咬著嘴唇,沉默不語。

  楊守文也沒有催促,因為他知道,狄光遠這時候,正在考慮和蘇家撕破臉皮的後果。

  抓了蘇威,蘇家怎可能善罷甘休?

  可不抓蘇威……這怕這一切都將成為解不開的謎團,甚至還會影響到皇泰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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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3-12 08:15 編輯

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八十九章 血紅木棉花(二)

  「青之,茲事重大,你可有把握?」

  半晌,狄光遠擡起頭,沉聲問道。

  楊守文微微一笑,輕聲道:「雖說不上十成把握,但六七成卻有的。」

  「既然如此,那就煩勞青之一遭。」

  說著話,狄光遠命人取來一個錦盒,從裡面拿出了印綬,遞給楊守文道:「青之可憑此印綬,調動王海賓所部兵馬,包圍蘇家莊園,捉拿那蘇威過堂前來問話。」

  楊守文和呂程志相視一眼,而後上前接過了印綬。

  他倒是明白狄光遠的意思……這件事,他二人不能同時出馬。楊守文身為司刑寺評事,本身就有推案、緝拿的權力。抓了蘇威,萬一有差池,狄光遠可以出面寰轉。可如果兩個人一起出馬,到時候事情鬧大了,也就沒有了迴旋的餘地。

  「本官需即刻前往吳縣,向刺史稟報此事。

  在本官迴轉之前,長洲一應事務,藉由青之主持。任何人膽敢違抗,青之可以按律處置。」

  這傢伙迂腐,而且優柔寡斷。

  可是這官場上的條條道道卻清楚的很,知道該如何安排。

  狄光遠把印綬交給了楊守文,便立刻命人備馬,匆匆離開了長洲縣城。縣衙被攻擊,可不是一樁小事。身為長洲縣令,狄光遠自然有責任,第一時間呈報崔玄暐。

  他匆匆離去,長洲縣衙裡卻是一片寂靜。

  姚三郎這心裡面,是撲通撲通的一陣狂跳,凝視楊守文,等待著楊守文的命令。

  而楊守文則閉目不言,好像在思量輕重。

  大堂上,鴉雀無聲,只聽得那火把噼啪的聲響時斷時續,隱隱約約。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的光景,縣衙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聲。

  王海賓頂盔貫甲,邁大步走進了大堂。躬身插手道:「啟稟征事郎,王海賓奉命前來聽命。」

  王海賓是蘇州兵曹參軍,本來應該隨同崔玄暐離開。

  但狄光遠初來乍到,長洲的情況又不是很明朗。所以崔玄暐就讓王海賓留下來協助。

  這裡面,少不得有許多人情在。

  狄光遠是狄仁傑的兒子,這朝中的大臣,受過狄仁傑恩情的人不在少數。不僅僅是那些寒門子弟受過恩情,甚至許多豪強門閥子弟。也被狄仁傑關照過。在這種情況下,狄光遠來到長洲。身為蘇州刺史的崔玄暐,又怎可能對他視而不見?

  姚三郎這才發現,呂程志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離開。

  楊守文睜開眼睛,沉聲道:「姚三郎。」

  「卑職在。」

  「著你統領三班,封鎖長洲縣城。無我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卑職遵命。」

  「十七郎,你的部曲現在何處?」

  「就在城外,等候征事郎差遣。」

  楊守文聽罷,立刻起身。邁步往外走。

  「楊醜兒、費富貴留下協助姚三郎;楊茉莉隨我出發!十七郎,咱們立刻前往蘇家莊園,捉拿蘇威。」

  「喏!」

  王海賓躬身領命,隨楊守文走出大堂。

  縣衙外,大金早已經準備妥當,楊茉莉牽著它,站在縣衙大門的門階下,肩頭還立著一隻海東青。

  楊守文出了縣衙大門,翻身上馬,伸出手來。

  大玉立刻從楊茉莉的肩膀上展翅一個滑翔。穩穩落在楊守文的手臂上。

  「出發!」

  他一聲令下,催馬就走。

  王海賓等人也紛紛上馬,沿著長洲大街,風馳電掣向城外跑去。

  踏踏踏!

  那鐵蹄聲陣陣。在寂靜的長街上空迴蕩,令人感到莫名心悸……

  夜半廝殺,縣衙遇襲,長洲百姓怎可能聽不到?只是這種時候,誰又敢走出家門來看熱鬧。整個長洲的上空,都瀰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緊張氣氛。顯示出這個夜晚,注定不會太平。

  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願得能夠早早過去,免得讓人心驚肉跳!

  已近寅時,夜色漆黑。

  隨著大暑即將過去,立秋馬上到來,天亮的也越來越晚。

  楊守文帶著王海賓和楊茉莉衝出城門,見呂程志已跨坐馬上,在城外等待他到來。

  雙方匯合後,立刻出發,幾乎沒有任何停留。

  楊守文猛然鬆開了大玉,就見它一聲鷹唳,直竄向夜空。

  「我堅信,那個蘇威是冒名頂替。」

  在馬上,楊守文沉聲道:「我估計蘇娘子不會沒有覺察,否則也不可能派蘇倫過來。」

  王海賓當然知曉楊守文和蘇威之間的矛盾,聽了這番話,不由得連連點頭。

  「之前沒有人相信我,這次我抓到了蘇威,定要證明給大家看。」

  「那是自然。」

  「十七郎,傳我命令,再加快速度,務必天亮之前,抵達蘇家莊園。」

  「喏!」

  伴隨著王海賓的命令發出,三百官軍的速度再次提升。

  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了蘇家園林外,楊守文看了王海賓一眼,就見王海賓點點頭,在馬上接連做出手勢。蘇州折衝府,屬於中等折衝府,下轄兵馬千人。王海賓手下三百官軍,也就分為三旅兵馬。隨著他發出命令,兩旅官軍分成兩隊,從兩側迂迴包圍過去。而王海賓則親率一旅,跟隨楊守文,直奔蘇家大院而來。

  蓬蓬蓬!

  「開門開門!」

  有軍卒上前砸門,可是院子裡面,卻不見動靜。

  楊守文和呂程志相視一眼,心中暗道一聲不好。

  「楊茉莉,給我去撞開大門。」

  「好!」

  楊茉莉聞聽,翻身下馬。

  他手持雙槌,健步如飛竄上了門階,兩膀用力,發出一聲莽牛巨吼,大槌便砸在了堅硬的橡木大門上。此前,這大門曾被楊守文打碎過一次。蘇威後來用訶陵國特產的橡木製成了大門。這橡木沉重而厚實,非常堅硬。可是在楊茉莉那神力之下,卻好像不堪一擊。只聽蓬蓬兩聲巨響,厚重的大門被砸的粉碎……

  王海賓擺手,官軍齊聲吶喊衝進了大院裡。

  與此同時,從這大院的兩側也傳來喊殺聲,顯然是另外兩旅官軍,也發動了攻擊。

  可是,當楊守文等人衝進來之後,卻立刻覺察到不太對勁。

  偌大的院子,竟然不見人影。

  這麼大的動靜,難道沒有人聽見嗎?他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忙催馬往裡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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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3-12 08:17 編輯

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九十章 心狠手辣

  整個蘇府,靜悄悄,沒有任何動靜。

  幾乎所有人都覺察到有些不太正常,下意識提高了警惕。

  蘇府前院的房舍裡,不見人影。在楊守文的記憶裡,這前院少說也有百十號人,好像人間蒸發了似地,一個都沒看到。他不禁蹙起眉頭,翻身從馬背上下來。

  「立刻給我搜查,看能不能找到人。」

  楊守文就不信了,那麼多人會消失不見。

  同時,他招來海東青,撫摸了兩下之後,就放飛出去。

  現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海東青視力超群,在高空中偵查或許會有所發現。

  王海賓也不敢怠慢,忙下令部曲在府中搜查。

  「這裡有人!」

  就在楊守文感到心煩意亂的時候,從後院傳來了一連串的呼喊聲。

  楊守文和呂程志相視一眼,忙帶著楊茉莉快步穿過門廡,直奔後院而去。蘇威的這座宅邸,面積很大,連接太湖。從蘇府前院到後宅,還需要穿過一座花園。

  王海賓快步迎上來,攔住了楊守文,「征事郎,找到人了!」

  「在哪裡?」

  王海賓在前面帶路,領著楊守文來到了一個小院裡。這小院的位置極佳,地勢也相對較高,可以眺望太湖的浩渺煙波。小院裡有兩排房舍,楊守文一進院門,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酒氣。只見那客廳大門敞開,遠遠就看到裡面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個人。

  楊守文在王海賓的陪同下,邁步走進了客廳。

  「怎麼回事?」

  「回稟征事郎。我等找到這裡的時候。就看到這些人倒在這裡。而且都已經中毒身亡。」

  楊守文一開始還以為這些人是吃多了酒,醉倒在這裡。

  可是聽王海賓這麼一說,他立刻反應過來,忙走上前,蹲下身子。

  把那倒在酒案旁邊的人翻過來,就看到了一張慘白的臉。楊守文眯起眼睛,覺得這人有些眼熟,於是扭頭問道:「這是誰?」

  「征事郎忘了?這不就是上次隨咱們前來捉拿神慧的蘇家僕從。名叫蘇倫。」

  「啊!」

  楊守文也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怪不得看著眼熟,原來還真的是老相識。

  不過,此時的蘇倫看上去,和楊守文印象中的蘇倫可是有些差異。眼前的蘇倫,面色慘白,從口鼻中流出的黑血,蜿蜒如小蛇一般,而且血跡已經開始凝固。

  「都是如此嗎?」

  「嗯!」

  楊守文站起身,扭頭道:「八郎,你過來看看。」

  呂程志正蹲在一具屍體旁檢查。聽到楊守文的呼喊聲,他頭也不擡回答道:「阿郎。這些人全都是此次隨同蘇倫前來的僕從……沒錯,這個人叫蘇哲,我記得他的長相。

  嗯,這個人好像是蘇倫的堂弟,也是蘇倫的副手。

  一共十三個人,不多不少,全都是蘇倫帶來的隨從……看樣子,似乎是被人在酒菜裡下了鴆毒。」

  他說著,站起來,從酒案上拿起一個酒壺,湊在鼻端聞了聞。

  楊守文只覺眼角一陣狂跳,嚥了口唾沫,站在蘇倫的屍體前,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這蘇威,還真是心狠手辣。」

  他忍不住發出一聲感慨,轉身走出了房間。

  屋子裡的氣味並不是很好聞,楊守文出來後,站在門廊上,用力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

  「十七郎,立刻派人趕往吳縣,呈報崔刺史,就說那蘇威毒殺了蘇倫等人,攜家而逃。另外,此蘇威恐怕已非彼蘇威。懇請刺史多留意帶有安南口音,亦或者肩頭紋有木棉花刺青的人。」

  王海賓立刻領命而去,留下十幾名軍卒聽從楊守文的差遣。

  為什麼?

  ‘蘇威’為什麼要毒殺蘇倫?

  還有,他那些僕從又去了哪裡?怎可能在一夜之間,百十口人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想到這裡,楊守文只覺一陣頭疼。

  「八郎,你怎麼看待此事?」

  呂程志來到了楊守文身後,聽到楊守文的問話,沉吟片刻後道:「阿郎,依我看這件事恐怕是早有謀劃。蘇威很可能已經覺察到自己暴露,所以才決定下此毒手。

  蘇家之前招他回吳縣,恐怕是打草驚蛇了。

  再加上神慧被抓,無畏要解救神慧,讓蘇威感到,事情似乎已經開始脫出他的控制。一旦神慧沒死,亦或者無畏被抓,他都有可能會暴露。與其留在這裡束手就擒,索性趁著攻打縣衙的時候,他帶著家眷僕從離開……但要離開這裡,他必須要想辦法解決蘇倫,否則蘇倫是決不可能容忍他逃走。於是,他乾脆……」

  楊守文點點頭,對呂程志的這個解釋深以為然。

  不過,他們會跑去哪裡?

  還有明秀!這宅院裡沒有發現明秀的蹤跡,也許還跟在蘇威的身邊。

  洞庭鄉、遊仙觀!

  楊守文的腦海中,又浮現出這兩個詞句,眸光也隨之一凝。

  「這裡有人!」

  就在他沉思的時候,外面突然間傳來了一陣呼喊聲。

  「出來,若不然就丟石頭砸死你。」

  楊守文聽到那喊聲,精神不由得一振,連忙邁步往外走。呂程志和楊茉莉緊隨其後,三人從小院裡走出,就見在後院的一隅,燈火通明。幾十個官軍圍在那裡,大聲呼喊。

  緊跟著,楊守文就聽到了一個不太標準,帶有非常明顯的閩州口音的聲音。

  「別丟石頭,我投降,我投降……我是好人,我是被冤枉的。」

  楊守文走過去,一名旅帥忙迎上前,大聲道:「啟稟征事郎,我們剛才搜查到這裡的時候,發現這裡有一口枯井,井裡面似乎躲著人。我們正在把他拉上來。」

  「很好!」

  楊守文點點頭,臉上露出一抹讚賞的笑容。

  他在那旅帥的陪同下走上前,就看到在牆角下有一口井。

  幾個官軍正拽著一根繩索往外拉,不一會兒的功夫,就看到從那井裡面伸出一個腦袋來。

  官軍二話不說,上前抓住那個人的衣服,連拖帶拽把他拉上來。

  那人從井裡出來後,還沒等站穩腳跟,就被幾個官軍撲上前,死死按在了地上。

  「冤枉,我是冤枉的!」

  那人趴在地上,側著臉大聲叫喊:「我什麼都不知道,是計文找我過來幫忙,我真的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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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3-12 08:22 編輯

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九十一章 林鑾

  楊茉莉一手火把,大步走上前,把那人從地上拎起來,就好像拎雞仔一樣。

  「你是什麼人?」

  楊守文也走了過來,上下打量那人。

  他年紀應該不是很大,約在二十上下,相貌倒也俊俏。

  不過,他膚色發黑,但又不是那種整日在田地裡勞作的古銅黑,而是一種極為另類的小麥黑。此人身高約六尺四寸,大約也就是172公分左右。體格不算很魁梧,但是卻很結實。總之,給楊守文的感覺,這個人不是那種溫室裡的花朵。

  但要說他是勞動人民?

  楊守文又覺得不太像,總之很怪異。

  「小人林鑾,是泉州人氏。」

  泉州?

  那好像是在閩州旁邊,怪不得帶著閩州口音。

  不過,這泉州口音和閩州口音相差不大,至少在這個時代,兩者間並沒有太大區別。

  楊守文聽不出來,但是卻很好奇。

  「你既然是泉州人,何以會在這裡?」

  他知道,唐代的泉州是海上絲綢之路的起始點,也是華夏文明向東南亞乃至於全世界傳播的重要發源地之一。只是楊守文不明白,這林鑾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林鑾?為什麼總覺得這名字耳熟呢?

  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但卻又想不起來……

  「還有,你剛才說計文,又是誰?」

  這時候,楊茉莉已經把林鑾放在了下來。

  周圍全都是虎視眈眈的官軍,身後更站著一個人高馬大的巨漢。令林鑾心驚肉跳。

  他嚥了口唾沫。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回稟老爺。小人是泉州人士,世代從事海上貿易。

  自小人祖父那一輩兒開始,就經營泉州到勃泥的航線,更與廣州市舶使往來密切。

  兩年前,小人在偶然機會,認識了一個名叫計文的閩州人。

  此人出手闊綽,為人也很豪爽,故而也有了些交情。大約在兩個月前。小人接到了計文的一封書信,說是有一筆大生意要介紹給我,並請我來長洲與他商議。

  小人接到書信後,倒也沒有考慮太多。畢竟是同鄉人,雖則他是閩州人,小人是泉州人,但彼此間的關係還算密切。再者說,小人家裡世代經營航運。家族曾為前朝效力,開發了夷洲,更打通了往勃泥的航道。也需要更多的照應……

  所以,小人接到書信。與家父商議之後,就匆匆趕來。

  一方面小人是要和他談生意,另一方面,也想趁此機會,能夠領略一下中土風情……大約在六天前,小人抵達長洲。但由於主事的人不在,所以小人就在這裡等候。計文待我倒是不薄,也非常客氣。可沒想到,那主事的人在前兩日回來後,竟下令把小人扣押起來。聽他們的意思,是想要小人幫他們運一批貨物。」

  這林鑾雖然害怕,可是言語卻非常清晰。

  開發夷洲?打通勃泥航線?

  「勃泥在哪裡?」

  楊守文扭頭問道。

  只是他這個問題,卻無人能夠回答。

  倒是林鑾聰明,連忙連說帶比劃的向楊守文解釋起來。

  「那裡有一種特產,名叫‘pisangsaba’。」

  楊守文沒明白這‘pisangsaba’是什麼東西,但是根據林鑾的解釋,他大體上明白了這勃泥的位置。而林鑾說的那個‘pisangsaba’,更讓他反應過來……沙巴州?

  馬來西亞的沙巴州,也叫做北婆羅洲。

  嗯,應該就是這個地方吧。

  對於唐代的航海業,說實話楊守文並不是特別瞭解。

  所以林鑾的話,也讓他感到非常吃驚。難道說,在這個時代,華夏的航海業就已經如此發達,甚至可以到達馬來西亞?他有些吃驚的看著眼前的年輕人,突然間想起了林鑾的來歷。

  前世,伴隨著總書記提出重現海上絲綢之路的概念後,媒體經常會有一些關於海上絲綢之路的紀錄片報導。楊守文印象最深刻的,莫過於是《國寶檔案》中,有一起關於泉州林鑾渡的介紹。沒錯,就是林鑾渡,莫非和眼前這個林鑾有關?

  「征事郎,你沒事吧。」

  一名旅帥在旁邊輕聲呼喚,令楊守文也清醒過來。

  「那計文,長什麼模樣?」

  林鑾想了想,於是把那計文的長相描述了一遍。

  「當初我認識他的時候,他說是在中原做行商貿易,而且和神都不少權貴認識。

  小人有幾次生意,還虧得他幫忙才成事,故而對他頗為信任。」

  楊守文聽完了林鑾的描述,不由得大吃一驚。

  那哪裡是什麼‘計文’,分明就是‘計老實’!

  楊守文道:「他讓你運什麼東西,要運去哪裡?」

  「呃,具體他沒有說,不過我根據他言語中流露出來的意思,我猜測不是安遠,就是崇安。嗯,應該就是這兩個地方,不會有錯的。」

  這傢伙,還真是一個人物。

  僅根據對方幾句話,就猜到了目的地?

  不過,安遠在哪裡?崇安又在什麼地方?

  「回稟老爺,那安遠和崇安,都是安南都護府所轄,一個在羅伏州,一個位於愛州。此兩地皆靠近漲海。不過由於位置偏僻,所以大都是當地土著所居住。」

  越南!

  楊守文聽懂了‘漲海’的意思。

  他前世曾看過一本書,說的是東晉時期,一個名叫法顯的和尚,從長安出發,走西域絲綢之路,而後又穿越中東地區,抵達斯里蘭卡。然後,他從斯里蘭卡坐船,經馬六甲海峽抵達廣州。而在那本書裡,就提到了‘漲海’,也就是後世的南海。

  又是安南……

  楊守文的面頰抽搐兩下,沉聲道:「那你可知道,他要你運送什麼東西?」

  「這個,小人不知。」

  「那你又怎會躲在了枯井中?」

  林鑾聞聽,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事情。

  「對了,我要見一位名叫楊守文的老爺,有重要的事情告訴他。」

  楊守文一愣,疑惑看著對方。

  一旁旅帥厲聲道:「大膽,征事郎的名諱也是你能夠喊叫的嗎?你面前的人,就是征事郎,楊評事。」

  那林鑾聽到之後,也是吃了一驚。

  他上下打量楊守文一眼,輕聲道:「你就是楊守文?」

  楊守文制止了那旅帥的呵斥,點頭道:「如果你說的是從神都來的楊守文,那便是我了。」

  「沒想到,你……你看上去還沒有我大呢。」

  這林鑾倒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一邊說,一邊從懷中取出了一個香囊,遞給了楊守文。

  「昨日午後,這家主人就說要擺酒請客,還說要向我道歉。

  晚飯時,我前來赴宴,卻意外遇到一個人,年紀和我差不多大,不過長得非常俊俏。他對我說,千萬不要吃酒!如果有機會,讓我想辦法躲起來,否則有殺身之禍。他還給了我一個香囊,說是若官軍前來,讓我設法找你,把香囊轉交。」

  「哦?」

  楊守文聞聽,不由得吃了一驚。

  他上前接過那香囊,而後問道:「那院子裡的死人,是怎麼回事?」

  「小人真的不知道!」

  林鑾連忙解釋:「晚宴時,小人又遇到了那個人,而且跟隨在這家主人身邊。他向我使眼色,小人也是真的有些怕了。所以就趁著出恭的時候,躲進了枯井之中。

  後來,小人聽到有人在找我,嚇得我更不敢吭聲。

  那枯井裡有一個凹洞,小人就躲在裡面,又餓又怕,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後來,小人被外面的聲音吵醒。聽動靜,似乎是官軍前來,所以小人才放聲的叫喊。」

  楊守文眯起了眼睛,看了兩眼林鑾。

  他示意旅帥退下,而後把香囊打開,從裡面取出了一張便箋。

  「客從海上來,攜金下安南。

  蓬萊玄龜望西風,金雞石下遊仙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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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九十二章 秋風亭裡話安南

  這時候你給我出謎語?

  楊守文看完了便箋,有一種嗶了狗的感覺。

  尼瑪風雅也要看時候,你直接告訴我什麼情況不就是了,卻給我弄了個謎語過來?

  這明秀還真是……

  楊守文此刻是哭笑不得,不知道該怎麼評價明秀才好。

  如果真要他評價,只有兩個字:任性!

  不過仔細想想,這傢伙也確實夠任性的……好好的世家公子不做,卻混跡在市井之中。這也就罷了,還跑去做臥底?雖然不知道明秀是怎麼混到了蘇威的身邊,可是楊守文相信,那絕不是一樁容易的事情。現在,他居然傳來一個謎語?

  楊守文把便箋收起,而後看著林鑾。

  良久,他突然道:「你先跟我回去,待事情結束之後,若能證明你的清白,我自會放你離開。不過現在,你要老實一點。如果敢耍花招的話,休怪我心狠手辣。」

  林鑾連連點頭,表示明白。

  +++++++++++++++++++++++++++++++++++

  蘇威撤離長洲,看樣子是早有準備。

  他走的非常乾脆,毫不拖泥帶水。而最讓楊守文吃驚的是,蘇家的那些僕從竟然也跟著一同撤離。這裡面一定有問題!聯想到蘇威的妻子是安南人,而蘇威又是在安南。他回到蘇州後,沒有在吳縣定居,反而住在這長洲……這裡面若是沒有鬼,那才是真的有鬼呢!

  天,已經亮了。

  不過,是個陰天,微風。

  從太湖吹來的風,帶著絲絲的涼意,令人似乎感受到了秋天的氣息。

  楊守文在搜查了蘇家莊園後,獨自一人來到了秋風亭。

  前世,對唐帝國的印象。大體上就是李世民的貞觀之治、唐玄宗的開元盛世,以及安史之亂之類種種。說實話,對於武則天時期的唐帝國,楊守文的瞭解不算太多。

  這個時代。總感覺是從貞觀到開元的過渡期,除了日月當空,更多就是嚴刑酷吏。

  如果不是後來有一部《狄仁傑傳奇》,恐怕很多人對這個時期也是瞭解不多。

  事實上,楊守文清醒之後。就感覺到一種瀰漫在這個時代的恐怖氣息。

  這恐怖是源自於武則天的嚴刑酷吏手段,是來自於對李唐皇室和世族門閥的嚴酷打壓。不過,更多的還是那些隱藏在陰暗角落裡,不為人知的可怕存在吧。

  本以為皇泰寶藏的事情不會太複雜,可現在看來,他想的簡單了!

  太湖水,波濤起伏,一浪連著一浪,拍擊著秋風亭下的長堤,濺起了一片水氣。

  楊守文負手而立。任由那從湖面上吹來的風,拂動衣衫獵獵。

  他眯著眼睛,凝視不見邊際的太湖湖面,思緒也隨著那洶湧的湖水,此起彼伏。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楊守文沒有回頭,依舊眺望湖面。

  這秋風亭非常安全,且不說莊園裡有三百官軍,就連這秋風亭外,也有楊茉莉守衛。

  能夠接近秋風亭。並且楊茉莉沒有反應,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呂程志。

  若不然,就算是王海賓過來。楊茉莉也會上前阻攔。

  「阿郎,已經搜查了兩遍,什麼線索都沒有。」

  呂程志走進秋風亭,在楊守文身後輕聲說道。

  楊守文點點頭,從挎包裡取出那封便箋,遞給了呂程志。

  「八郎。你說這一切,會不會和安南都護府有關呢?」

  「阿郎的意思是……」

  「蘇威撤離的這麼乾脆,從某種程度上,也說明了吳縣蘇家在懷疑他。他很可能覺察到了什麼,所以才會撤離長洲。而且看樣子,他為了撤離,恐怕早有安排。」

  「是!」

  呂程志接過了便箋,掃了一眼後,眉頭顰蹙。

  他輕聲道:「只是我感覺很奇怪,蘇威府上的那些僕從,為何也撤走的乾乾淨淨?」

  楊守文道:「安南,所有的癥結,都在安南。」

  「哦?」

  「蘇威在安南發家,娶了一個安南女人做妻子,回到長洲之後,又負責往安南的生意。蘇威和安南的關係,已經到了密不可分的地步。但他始終是蘇家子弟,雖然和安南的關係密切,但是終歸是心向蘇家……於是便惹來了殺身之禍。」

  此時,楊守文已經可以肯定,那蘇威絕對是個西貝貨。

  呂程志眼睛一眯,旋即領悟了楊守文的意思。

  「既然蘇威和安南有如此密切的關係,他又是在安南發家,所以身邊的人大多是來自安南。這也是他之所以不肯住在吳縣,而定居在長洲的一個原因。蘇家終究是蘇州豪門,若整日裡進進出出都是安南人,傳揚出去對聲譽會有所影響。

  正因為這裡的僕從大都是安南人,蘇威感覺到了不滿……」

  「不是不滿,恐怕是非常不安。」

  楊守文轉過身,在石凳上坐下。

  「我一直奇怪,蘇威是怎麼在安南發家的呢?」

  「哦?」

  「據我所知,他當初去安南的時候,是因為犯了錯,被蘇家放逐。也就是說,他當時的情況很窘困,蘇家根本不可能給這樣一個被放逐的子弟以太多的幫助。

  可是,蘇威卻在短短的幾年裡崛起,賺取了大量的財富,也使得蘇家改變樂態度。

  這世上有一種人,叫做天才。

  蘇威可能是一個天才,但是我卻不相信,如果沒有什麼人在背後支持他,他能夠這麼快的崛起嗎?我聽人說,蘇威的第一筆生意,是從安南帶回來了大宗的貨物。那一次,他賺的盆滿缽滿,也引起了蘇家的關注,此後才給他了很多支持。

  如果是這樣子,那第一批貨物,他是如何支付?

  我不相信,他在短短的時間裡,能夠讓那些安南人心甘情願把那些貨物交給他處置。如果背後沒有人。他怎可能有這樣的能量……呵呵,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呂程志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正因為他身邊的安南力量太大。所以才使得他感受到了威脅。

  他害怕了!於是想要擺脫那些人的控制……所以在那天夜裡,阿郎看到蘇威被人殺死。也只可能是這樣一個原因,那西貝貨假冒蘇威之後,才能做到天衣無縫。」

  說到這裡,呂程志停頓下來。

  他看了一眼楊守文。而楊守文的臉上,也浮現出了一抹笑容。

  「蘇威的妻子!」

  「甘娘子!」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說完後,相視大笑。

  沒錯,這個莊園裡真正的主人,應該是蘇威的妻子,那個楊守文素未謀面的甘娘子。

  甘娘子絕不會是什麼安南小家碧玉,背後一定有一股勢力在支持。

  她幫助蘇威在安南站穩了腳,而後又隨著蘇威來到長洲定居。憑藉著蘇家的力量,蘇威在長洲可謂是逍遙自在。而蘇家對此。也採取了默認的態度。畢竟蘇威手中把持著安南的生意……亦或者說,這條商路掌控在甘娘子和她背後之人的手中。

  甘娘子來長洲,恐怕是另有圖謀。

  蘇威漸漸感受到了威脅,於是產生了想要擺脫的念頭。

  「甘娘子在長洲還有一個幫手,就是神慧。

  亦或者說,神慧可能是她一手扶立起來的幫手。只不過,他隱身背後,以至於蘇威覺得真正的威脅是來自於神慧。於是,他向神慧攤牌,卻不知神慧早已知曉。甚至還做好了萬全之策……嗯,神慧殺死了蘇威,又讓人冒名頂替蘇威。

  這並非一個萬全之策,但如果有甘娘子和這莊園的僕從配合。就會變得天衣無縫。」

  楊守文點了點頭,站起身來。

  「只是他們沒想到,我來得這麼快,而且還撞破了他們的好事。

  想必也正是因為我的出現,使得吳縣蘇家對蘇威產生了懷疑,於是招蘇威前去詢問。

  而蘇家派來了蘇倫。使得‘蘇威’感到不妙。

  身邊總有人盯著他,難保不會露出破綻……而這時候,神慧被抓,使得他們下定了撤離的決心。營救神慧只是一個障眼法,為的是讓蘇倫等人放鬆警惕,而後……」

  「阿郎,這件事,最好上奏朝廷。」

  呂程志深吸一口氣,苦笑道:「我覺得,安南的事情還是交由朝廷處置為妙。咱們的職責,是找到皇泰寶藏。蘇威等人現在撤離,接下來怕是要來一個背水一戰。」

  說著,呂程志舉起了手中的便箋。

  「如果按照整個事件的進展,安南人為了這皇泰寶藏怕是蓄謀已久。

  他們投入了很多,也準備了很久。如果是空手而歸,恐怕他們也是心有不甘吧。

  雖然我還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沒有起出皇泰寶藏,但我認為,接下來他們會不計後果的嘗試一次。其實,皇泰寶藏早已有了下落,應該就藏在那太湖的三山島。」

  「哦?」

  楊守文一怔,好奇看著呂程志,「何以見得?」

  呂程志苦笑一聲,從挎包裡取出一本書,遞給了楊守文。

  「這是我在吳縣的一家書社裡找到的書,而作者恰恰就是前任長洲縣令,王元楷。」

  吳中雜俎?

  楊守文眼睛一眯,從呂程志手中把書接過來。

  「這書裡,有一段文字極為奇特,似乎是被人特意加粗了字跡。王元楷很可能早就覺察到了蘇家的問題,只是他沒有證據,也不敢輕易行動,以免打草驚蛇。

  甚至,他還感覺到了危險,於是就命人刊印了這本書。

  我曾和王元楷一同參加過科舉,對他也有些瞭解。此人沉默寡言,性子也有些孤僻,和他同宗的王賀相比,似乎更難以讓人親近。但此人心思縝密,確有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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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九十三章 明十三

  風越來越大,湖面上的浪頭也越來越高。

  那浪潮一波波湧來,拍擊在長堤上,發出隆隆的聲響,令人心驚肉跳。

  水氣瀰漫,站在秋風亭裡向外望去,整個天地都好像變得有些虛幻,不那麼真實。

  楊守文的髮髻被打濕,貼在臉上。

  不過,他沒有理睬,心裡在消化著呂程志的話語。

  聽得出來,呂程志對王元楷的評價,甚至還要高過於王賀。

  可惜這樣一個人……

  楊守文道:「既然你發現了問題,這兩日為什麼不說?」

  呂程志苦笑道:「這種事情,沒有十足的把握,誰敢亂說呢?如果不是趕上了這件事情,我也不敢在阿郎面前說這等言語。王元楷這個人心很細,看上去似乎很木訥,可實際上……不過這樣一個人,還是死在賊人手中。細想來,有些可惜。」

  「是啊,這麼細心的人……」

  話說到這裡,楊守文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一道靈光。

  王元楷這麼心細的人,做事必然非常小心。

  根據蘇州刺史崔玄暐的奏報,王元楷曾秘密向他呈報,說是發現了一些古怪的事情,並且說準備兩日後前往吳縣向他當面呈報。可是在他送出密報後的第二天,就被人毒害在了書房裡。這說明,賊人得到了消息,於是就果斷將他殺害。

  可這麼小心的一個人,怎可能走漏風聲?

  除非他身邊的人……

  慢著,王元楷的死因已經被查出來,包括賊人下毒的方式,也已經一清二楚。

  所以,一直以來,楊守文也沒有再去想這件事。

  可現在呂程志說起來,讓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一個致命的漏洞。

  李瘸子在房樑上鑽了一個洞,把毒藥藏在裡面。而後用蠟封起來。問題是,王元楷每天都會在裡面煮茶看書,那蠟為什麼早不化,晚不化。偏偏在他送出奏報的第二天化掉呢?除非,是有人發現了狀況,於是在當天把毒藥放到那房樑上的孔洞之中,而後用一層薄薄的蠟封住。這也是為什麼當楊守文檢查房梁的時候,還能發現殘留的蠟痕。

  換句話說。蘇威,亦或者說是那些安南的賊人在王元楷身邊安插有耳目!

  想到這裡,楊守文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他吞了口唾沫,看著呂程志,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也就能解釋清楚,為什麼在王元楷死後,崔玄暐派人前來查看,卻找不到半點線索。

  這個人,是誰?

  「阿郎,你怎麼了?」

  楊守文驀地清醒過來。擡手用力搓揉了一下面龐。

  他從挎包裡,取出那本在王元楷書房裡發現的《吳中雜俎》,放在了亭中石桌上。

  「咦?」

  呂程志愣了一下,旋即醒悟過來。

  「阿郎,你……」

  他話未說完,卻閉上了嘴巴。

  因為他發現,楊守文似乎有些焦慮。

  ++++++++++++++++++++++++++++++++++++++

  正午時分,大雨傾盆。

  遠處的太湖,近處的長洲苑,都被那水霧淹沒。遠看霧氣昭昭,一派朦朧景色。

  姚三郎帶著民壯,在城樓上值守。

  長洲縣城的城門緊閉,城裡更是守衛森嚴。

  魚市已經被關閉。碼頭也已經被封鎖。一隊隊巡兵武侯在街頭巡邏,表情嚴肅。

  縣城裡,瀰漫著緊張的氣息。

  「縣尉,有人過來。」

  姚三郎剛巡視完了城門,正準備坐下來休息,忽聽到身邊的民壯隊長大聲喊叫。

  他連忙起身。冒著雨走到城牆後,手搭涼棚觀瞧。

  只見一隊人馬從遠處行來,隊伍里還有不少車馬,看上去浩浩蕩蕩,聲勢不小。

  不一會兒的功夫,那車隊就到了城下。

  「快開城門。」

  「下面是什麼人?今日長洲戒嚴,若無征事郎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出。」

  「冊你娘,我是王海賓。」

  一名小將縱馬上前,來到了城下。

  姚三郎一怔,連忙道:「王參軍,征事郎在哪裡?」

  未等王海賓回話,就見從隊伍中行來一個人,來到王海賓的身邊,「三郎,快開城門。

  我家阿郎發現了重要的線索,已前往吳縣拜會府尊。

  車上是從蘇家查抄的重要物品,阿郎吩咐,要妥善保管……你還不趕快打開城門。」

  姚三郎認出,說話的人正是呂程志。

  他知道,這呂程志是楊守文身邊的幕僚,心腹!

  「快開城門。」

  姚三郎大聲喊叫,只聽得城下傳來一陣動靜,緊跟著城門大開。

  王海賓率領官軍,押著車馬進入縣城。姚三郎披著蓑衣,從城樓上沿著馳道飛奔下來。

  「呂先生,情況如何?」

  呂程志已經全身濕透,牽著馬,看上去非常狼狽。

  車馬從他身邊行過,上面堆放著許多箱子。

  呂程志苦笑道:「那賊人實在是奸猾,阿郎領我們去的時候,已經不見了賊人的蹤跡。

  不但如此,連吳縣派來的蘇家使者,也都被賊人毒害。」

  說著,他臉上露出了驚懼之色,輕聲道:「那些賊人可真是狠毒,十幾條人命就這麼輕易的沒了。不過,許是他們走的匆忙,阿郎還是發現了一些線索,命我送到縣衙。他帶著楊茉莉前往吳縣,說是要向府尊求援,準備再次封湖搜查。」

  「啊?」

  姚三郎也是大吃一驚,顫聲道:「沒想到蘇員外如此喪心病狂?」

  「什麼蘇員外,假的!」

  「啊?」姚三郎再次露出震驚之色,脫口而出道:「假的?」

  「還記得之前阿郎說過,他曾夜探普會寺,發現蘇威被神慧等人所害嗎?

  阿郎已經能肯定,真的蘇員外已經死了,最近咱們見到的蘇員外,是被人冒名頂替。

  不過,他們跑不了!」

  呂程志說著。一指剛才從他身邊經過的馬車。

  「阿郎已經發現了他們的去處,只等他請來府尊,到時候當面向他證明。

  對了,這些證據會放在後花園的書房裡。你找些可靠的人來。必須要嚴加看管。」

  「明白。」

  姚三郎連連點頭。

  這時候,呂程志突然打了個噴嚏,苦笑道:「算了,我先回去洗個熱水澡。

  這該死的鬼天氣,可真讓人頭疼。就這麼點東西。拉運回來,可算是累死我了。」

  「是啊是啊,這雨水實在是太大了。」

  呂程志和姚三郎拱手告別,押著車輛直奔縣衙。

  回到縣衙後,他和王海賓商談了一陣子,王海賓旋即帶著手下匆匆離去。

  呂程志又把楊醜兒和費富貴找來,叮嚀了幾句之後,便回屋去了。這一整夜都沒有休息,再加上被雨水一澆,呂程志覺得有些不太舒服。草草用了一頓午飯,就回到房間裡休息。

  大雨,在傍晚停歇。

  縣城的戒嚴依舊沒有解除,不過給人感覺,好像是鬆懈了一些。

  魚市碼頭裡,人跡稀少。

  八仙客棧門口的幌子,好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它垂在旗杆上,看上去有氣無力。門口那一盞氣死風燈籠輕輕搖晃著,裡面的燭火忽明忽暗。好像鬼火一般。

  明十九縮在櫃檯後,眼睛半張半閉,似乎睡著了。

  就在這時,大門蓬的被人推開。從外面走進來一人。

  明十九激靈靈醒來,擡頭看去,就見來人身高在六尺上下,身形挺拔,體態修長。他穿著一件黑袍,頭戴帷帽。黑紗遮面。走進八仙客棧後,他逕自來到櫃檯後。

  「掌櫃,給我一間上房。」

  明十九一聽那聲音,頓時笑了。

  「上房有,客人請隨我來。」

  說著,他高聲喊道:「小五,過來看著,我領客氣去看看房間。」

  他抄起一個房牌,從櫃檯後走出來,「客人,請隨我來。」

  那客人也不說話,緊跟在明十九的身後。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二樓的一間客房門口停下。明十九推開了房門,側身謙讓道:「征事郎,裡面請。」

  他聲音很小,只有兩人能夠聽見。

  客人點點頭,邁步走進了房間。

  明十九隨後跟上,把房門關閉。這時候,那客人也取下了頭上的帷帽,赫然正是楊守文。

  「明十九,你怎麼知道是我?」

  明十九咧嘴笑道:「征事郎,我明十九沒有別的本事,卻長了一雙好耳朵。只要是我聽過的聲音,基本上就不會有錯。更別說征事郎雖說得一口好官話,卻帶著些幽州口音,頗為獨特……聽說,那西貝貨跑了?征事郎接下來準備怎麼做?」

  楊守文把帷帽放在桌上。

  他坐下來,看著明十九道:「你家四哥給我留了信……那些安南人可能會狗急跳牆,雖說有小裴和楊思勖在那邊幫他,可他依舊很危險。我準備立刻動身,前往洞庭鄉。

  只是,我對那裡是人生地不熟,所以特地來找你求助。」

  明十九聞聽,頓時笑了。

  「我家四哥果然沒有看錯人,知道征事郎是個知情義的。

  說起來,這洞庭鄉的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呢,我家四哥已經有了交代……征事郎可以隨時動身,明十三會在那裡接應。到時候,她會全力配合征事郎。」

  「明十三?」

  楊守文愕然,旋即笑道:「你兄長嗎?怎地這名字聽著如此古怪?」

  說完,他便站起來,拿起了帷帽,「既然如此,那我們即刻動身,免得再有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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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九十四章 狼子野心(上)

  夜幕,將臨。

  長洲縣城復又歸於寂靜,陷入一片漆黑。

  烏雲遮月,繁星隱匿。

  遠遠看過去,長洲好像一座死城,悄無聲息。

  兩盞氣死風燈籠在風中搖擺,燈火忽明忽暗。長洲縣衙外的長街上,冷清清半天看不見一個人影。

  縣衙裡,漆黑一片。

  幾乎所有的燭火都被熄滅,靜悄悄令人心悸。

  一個人影從黑暗中竄出,沿著石徑飛奔。他似乎對縣衙裡的道路很熟悉,一路幾乎不停頓,直接穿過門廡,進入了花園。此時,已經快到半夜。縣衙裡的人們大都已經休息,花園裡不見人跡。那黑影藏在一排灌木叢裡,觀察了許久後,確定這花園裡沒有什麼人,於是又竄出來,循著濕涔涔的小徑躍上了門廊。

  他落地悄無聲息,好像一隻靈貓。

  彎著腰,來到了書房的門口,蹲在門口,左右又觀察了一下,這才小心翼翼取出一把鑰匙,在門鎖上捅了兩下,只聽喀吧一聲輕響,那口鎖隨即被他打開來。

  把鎖取下,然後又輕輕抽走了房門上的鎖鏈。

  他再次確定了一下周圍的情況,而後探手把房門推開了一條縫隙。

  身形躍起,進入房間,他立刻又關上了門。這屋子裡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但他似乎對屋內的情況瞭然於胸,三兩步就來到了一個箱子前,停下了腳步。

  伸手,放在箱子蓋上。

  那箱子很長,也很寬。

  他伸手推了兩下蓋子,發現那箱子上還掛著一把鎖。

  於是,他再次取出那一把鑰匙,捅進了鎖眼中,扭把兩下,就聽到咔的一聲輕響,鎖簧彈開。把銅鎖取下。他慢慢把箱蓋打開。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箱子裡竟然是一個人!一個身材短小的男人……在他打開箱蓋的剎那,箱子裡的人也擡起手來。那手上是一把羊角匕首。薄如蟬翼,刃口更流轉一抹藍色的幽光。

  「小賊,你可算來了,憋死你家醜爺了!」

  伴隨著短小男子的一聲輕喝,羊角匕首劃出一抹弧光。

  那人反應很快。在發現情況不妙的時候,身形已向後翻滾,同時狠狠把箱蓋砸下。

  蓬的一聲響,那箱子蓋被裡面的人一掌拍碎。

  短小男子從箱子裡躍出來,另一隻手上,也多出了一口羊角匕首。

  他雙手持匕首,從箱子裡跳出來以後,一個懶驢打滾,便到了對方的面前,雙刀舞動。兩抹冷芒乍現。

  不過,對方的手裡,也出現了一口刀。

  刃長一尺,犀牛角製成的刀柄,乍看過去,似乎是一口小橫刀。但仔細看就會發現,這口刀的式樣,和小橫刀還有些細微的差別。他一手推在刀背上,向外封擋。

  鐺的兩聲脆響,羊角匕首劈在了小橫刀上。短小之人身形後退兩步,而後又再次撲過來。

  這漆黑的斗室中,伸手不見五指。

  兩個人的視線都不是很好,卻拚鬥的極為激烈。

  兩人都是憑藉著感覺出手。也更加險惡。片刻後,短小男子發出一聲悶哼,手中的羊角匕首鐺的掉落一把。他連忙後退,但對方卻沒有遲疑,縱身向窗口躍出,蓬的一聲把窗戶撞碎。從窗戶裡竄出來。他在地上滾了兩圈,翻身就要站起。

  可沒等他起身,一個黑影從屋頂躍下。

  他行動快如閃電,手中則是一口短劍,上前一招仙人指路,劍光吞吐。

  「富貴,小心這傢伙,會使暗器。」

  屋裡的人高聲提醒,而屋外的人則沉聲道:「醜兒,放心吧,使暗器我是祖宗。」

  話說完,先前從屋子裡竄出來的人擡手打出兩點星光。

  不過那屋外的人卻毫不慌張,一揚手,只聽叮噹兩聲,那兩點星光頓時消失不見。

  「楊茉莉,再不出手,回頭阿郎不讓你吃飯。」

  那人厲聲喝道,話音未落,就聽嘩楞一聲鎖鏈亂響,一隻鐵鎚從暗處飛出。

  鐺!

  從屋子裡竄出的賊人舉刀相迎,可是刀槌交擊,他只覺一股巨力襲來,虎口迸裂,鮮血淋淋。嚇得他連忙把小橫刀脫手,縱身向後躍出。但未等他站穩身形,耳邊傳來一聲輕喝:「撒網。」

  一張巨大的漁網從空而落,他再想躲閃已經來不及了,被那漁網一下子罩住。

  與此同時,周圍突然亮起了火光。

  數十人手持亮子油松,便包圍過來。

  他還想掙扎,就見一個巨漢走上前來,一腳就踩在了他的身上。

  那巨漢手中的鐵鎚抵在他的腦袋上,甕聲甕氣道:「你再敢動,楊茉莉就打死你。」

  冰冷的鐵鎚貼在他的臉上,令他再也不敢妄動。

  他看著楊茉莉,苦笑一聲道:「楊茉莉,我投降了。」

  呂程志邁步走過來,在他身後跟著費富貴和楊醜兒兩人。

  火光中,呂程志的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容,走上前,一揮手示意左右把漁網拿開。幾名軍卒上前,把那人繩捆索綁,而呂程志則示意費富貴過去,一把扯下了對方臉上的黑巾,露出一張熟悉的面龐,赫然正是而今的長洲縣尉,姚三郎。

  「三郎,果然是你!」

  呂程志沉聲道,而後朝楊醜兒使了個眼色。

  那楊醜兒二話不說,上前就掐住了姚三郎的下頜,捏開了他的嘴。

  費富貴舉著火把上前,楊醜兒看了兩眼,然後轉過匕首,用羊角狠狠砸在姚三郎的嘴上。

  疼的姚三郎慘叫一聲,吐出了一口血水。

  伴隨著那血水,還有幾顆牙齒落在了地上。

  楊醜兒蹲下身子,撿起了一顆金牙,用手指了指姚三郎,轉身就走到了呂程志身邊。

  姚三郎滿嘴是血,看上去非常狼狽。

  而呂程志則接過那顆金牙,看了兩眼後,用力一捏。

  噗,金牙被擠爆,裡面有一顆黃豆大小的藥丸。

  「三郎,任你再狡猾,終究是逃不過阿郎的眼睛……縣尊,已經安全了,可以審問。」

  說著話,呂程志側過身子,躬身行禮。

  從人群裡走出了一個中年男子,姚三郎一眼認出,那正是狄光遠。

  怪不得……

  他吐了一口血水,露出苦笑之色。

  「沒想到縣尊竟然已經回來了!」

  狄光遠冷笑道:「征事郎覺察到縣衙裡有內奸,立刻命人前往吳縣,將本官星夜召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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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3-12 08:40 編輯

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九十五章 狼子野心(下)

  「征事郎果然好手段……既然今日設伏是為了引我上當,想必你們也沒有找到什麼線索吧。」

  呂程志點了點頭,「今日所做一切,只為引你出來。

  你也不用再妄想有什麼同黨來救你……王參軍已率部把民壯全部緝拿,會一個個的排查。」

  姚三郎聞聽,臉色不由得一暗,不再開口。

  而狄光遠則器宇軒昂的一揮手,「把賊人帶到屋裡,本官要好好盤問。」

  軍卒上前,把姚三郎帶進了書房。

  姚三郎也沒有再掙扎,順從的走進了書房之中。

  依舊是原來的擺設,只是多了一口箱子。不過,在進入房間後,有軍卒上前把箱子擡了出去,狄光遠坐在圍榻上,而呂程志則站在了一旁。

  屋子裡,只留下了楊茉莉三人,在門口守衛。

  姚三郎坐在地上,突然擡起頭問道:「呂先生,你們怎知道我是內奸?」

  呂程志向狄光遠看去,就見狄光遠道:「呂先生只管說,本官也想知道這其中奧妙。」

  「其實,非常簡單。

  今日小人與阿郎查抄蘇威宅院的時候,偶然間提到了前任縣尊王元楷。

  不瞞縣尊,小人也曾參加過科舉,故而和王元楷認識。當時小人就說起了王元楷此人,言他看上去木訥,實則心細如絲,是一個非常謹慎的人。當時阿郎聽罷,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王縣尊被人毒殺,雖然我們已經找到了兇手。但是卻沒有找到幕後之人。

  王縣尊密報崔府君。說是發現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準備過兩日前去呈報。

  可就在第二天,王縣尊就被人毒殺在這件書房裡……這件事未免也太過蹊蹺,所以阿郎覺得,王縣尊身邊一定有內奸,知道王縣尊在調查什麼事情,也知道他準備報告崔府君什麼事情。為了滅口,他決定動手,將王縣尊神不知鬼不覺的毒殺。」

  「慢著慢著!」

  狄光遠打斷了呂程志的話。沉聲道:「不是說毒害王縣尊的兇手,是李瘸子嗎?」

  「李瘸子肯定參與其中,但未必是真兇。

  試想,如果是李瘸子下毒,那毒藥早就藏在房樑上,為何不早不晚,偏偏在王縣尊要前往吳縣的前一天,那蠟化開,王縣尊被毒害?所以,阿郎認為。李瘸子趁著漆刷房梁的時候,在房樑上鑽了一個孔。但是卻沒有把毒藥放入其中。

  畢竟那時候,王縣尊還沒有覺察到什麼,他又為何要毒殺王縣尊呢?

  只可能是當王縣尊發現了什麼線索,兇手害怕走漏風聲,於是才下毒毒殺……縣衙重地,不是一般人可以進來。李瘸子是個匠人,更不可能隨意出入縣衙。

  所以,兇手只可能是在縣衙裡,而且是王縣尊身邊的人。

  只有這樣,他才可能掌握王縣尊的一舉一動,同時也有機會,投毒謀害王縣尊的性命。」

  說到這裡,呂程志向姚三郎看去。

  只見姚三郎低著頭,也不說話,只靜靜坐在那裡。

  「阿郎說,他第一次見到姚三郎的時候,就是在這間書房。

  而且根據他的詢問,當王縣尊在世的時候,姚三郎就是他的心腹,並且一直負責打掃和清理這間書房。王縣尊死後,王家曾邀請姚三郎前往太原,可他卻拒絕了。按道理說,去太原有王家扶持,無疑會更好……如果他姚三郎真是個甘於平淡的人也就罷了,可是在縣尊抵達長洲之後,姚三郎卻顯得格外活躍……

  這樣一個人,可不像是甘於平淡的人。

  所以阿郎以為,他留在長洲,必然是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亦或者說,他別有所圖,所以才會拒絕王家,繼續留在縣衙……當然,這一切都是阿郎的推測,並沒有證據。所以阿郎才想出了這個辦法,假稱發現了線索,引姚三郎出來。事實也證明,姚三郎……呵呵,姚三郎,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姚三郎低著頭,仍舊是一言不發。

  狄光遠見狀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姚三郎,你莫非要本官大刑伺候,才肯招供嗎?」

  聽到了狄光遠的話,姚三郎擡起頭來。

  他的嘴上,還殘留著血跡。

  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嘴唇,他沉聲道:「縣尊,非是小人不肯招供,而是征事郎已經推按清楚,還要小人招什麼呢?征事郎推按的不錯,是小人發現情況有變,所以不得已將他毒殺。而李瘸子和此事本無關係,但不知怎地,他聽說了縣尊被害之後,竟猜出了小人投毒的方法,並且威脅小人。無奈之下,小人只好……」

  姚三郎說到這裡,深吸一口氣。

  「我本以為做的是天衣無縫,之所以留下來,是為了繼續探聽消息。」

  「探聽消息?」

  狄光遠眼睛一眯,沉聲道:「你要探聽什麼消息,又是為誰探聽消息?」

  姚三郎再次低下頭來,不再言語。

  倒是呂程志臉上浮起詭異的笑容,走到了費富貴的身邊,從他手上拿過那口小橫刀,然後又從楊醜兒手裡接過了一樣東西。他那小橫刀放在榻桌上,然後又把從楊醜兒手裡接過的東西放在小橫刀旁邊。那是一把形如短劍的暗器,體積很小,甚至還可以做匕首使用。

  呂程志把那暗器拿在手中,沉聲道:「據我所知,這東西叫做手裡劍,是倭國人常用的一種暗器。」

  姚三郎驀地一下子擡起頭,駭然看著呂程志。

  呂程志突然開口,嘰裡呱啦的說了幾句話。

  姚三郎的瞳孔隨之放大,脫口而出道:「你怎麼會……」

  「呂先生,你說的是什麼話?」

  狄光遠一頭霧水,疑惑看著呂程志。

  而呂程志則笑道:「這是小人在神都時,從倭人那裡學來的語言。不過我也只會說這麼幾句。自白江口之戰後,雖然倭人停止了派遣遣唐使,但還是有不少倭人從倭國來到神都求學、經商。南市有不少倭人生活,所以我見過他們的武器。」

  說著話,他拿起那口小橫刀。

  「此名肋差,是倭人用來破甲和貼身戰鬥的短刀,式樣和橫刀相似,但如果仔細觀察,還是可以看出兩者的區別。自從貞觀四年,倭人第一次派遣唐使過來,就一直致力於向我們學習。朝堂上的諸公,只看到倭人學習我朝經典禮法,卻沒有發現,他們還派了很多匠人前來,在市井之中,偷偷學習我朝各種技藝。

  這肋差,還有倭人使用的長刀,大都是學自我朝的鑄劍之法。

  除此之外,他們還偷偷學習了很多其他的技藝,比如我朝用於耕地所用的鐵犁,用於灌溉使用的龍骨車等等。他們把這些技藝學會之後,然後就帶回倭國加以改進。

  龍朔二年,百濟武王之子鬼室福信造反,向倭國求援。

  自以為已經學到了我技藝的倭國人竟然出兵白江口,與我大軍抗衡……縣尊應該還記得白江口之戰。倭人大敗之後,命河內鯨出使,才求得了我朝諒解。

  只是從那一次後,小人就覺察到,倭人狼子野心,絕不會輕易罷休。

  此後倭國人停止派出遣唐使,但據我觀察,他們仍不斷派人前來,偷學我們的技藝。」

  說到這裡,呂程志長出了一口氣。

  他盯著那姚三郎,眯著眼,半晌後突然開口道:「皇泰寶藏之中,除了大量的黃金之外,還有許多其他的物品……我依稀記得,當年杜伏威輔公佑率江淮軍曾攻克胡逗洲隋軍水軍大營。那胡逗洲曾是大隋製造五牙戰艦的大營……後來輔公佑造反,還出動過五牙戰艦和朝廷大軍對抗。白江口之戰,倭國人艦小船薄,慘敗於我朝巨艦……慢著慢著,莫非你留下來,是為了五牙戰船的造船圖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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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3-14 07:51 編輯

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九十六章 明家有英雌(一)

  公元699年,在大唐帝國,正是聖歷二年。

  而此時的倭國,已經改名為日本,其天皇是年僅十六歲的輕,也就是歷史上的第四十二代天皇文武天皇。輕是草壁皇子(好吧,我實在忍不住想要吐槽這個名字,真的真的很三俗)和阿沛皇女的長子。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囉唆兩句。

  草壁皇子是天武天皇的次子,他的母親則是持統天皇。

  不過,草壁皇子在他還只是皇太子的時候就死了,所以沒有來得及繼承皇位。

  按道理說,輕原本是沒有資格繼承皇位。

  在倭國,只有天皇之子才可以被稱為皇子。皇子之子應該被稱之為王,無法繼承皇位。

  但是,由於輕的祖母,也就是持統天皇對他非常寵愛,所以在輕還沒有成為太子之前,就被稱作‘輕皇子’,享受著皇子的待遇。輕的運氣不錯,草壁皇子在持統天皇三年死了,而另一個擁有繼承皇位資格的高市皇子,也就是輕的伯父,在萬歲通天元年,持統天皇十一年,亦公元696年也死了,於是輕成為太子。

  次年,也就是公元697年,持統天皇退位,輕登基,正式成為倭國第四十二任天皇。

  不過由於輕登基時年僅十五歲,所以朝中的事務,仍由持統天皇主持。

  這也是日本歷史上第一個太上天皇退位之後,仍主持朝政,並且和文武天皇並作的示例。

  至於持統天皇,本名鸕野贊良……

  好吧,縱觀日本的皇室血統,基本上就是一部亂倫史構成。

  持統天皇的故事,在這裡就不再加以介紹,總之是……但這個女人非常厲害,歷經壬申之亂以及大津皇子造反,卻始終把持著朝堂。她在位期間。雖然停止了與大唐之間的正常交流,可是在私下裡,並沒有停止向大唐偷師,學習文化。

  文武天皇在位時推行的《大寶律令》。相傳是秉承了持統天皇,也就是鸕野贊良的意志。甚至可以說,文武天皇之所以能夠頒佈《大寶律令》,也是因為鸕野贊良為他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同時,鸕野贊良更是個野心勃勃的女人。

  她並非政治上的裝飾品。

  根據《日本書紀》記載。正是這個女人,極力將皇權強化到了極致。

  在倭國,有一首和歌,裡面有一句歌詞,叫做‘大君是天皇降世’,也是由鸕野贊良發起。從她之後,天皇就成為了日本至高無上的存在,猶如神靈般的象徵。

  +++++++++++++++++++++++++

  書歸正傳,讓我們回到長洲縣衙花園的書房裡。

  當呂程志說出五牙戰艦的造船圖紙後,姚三郎再也無法保持平靜。駭然看著他。

  「你……」

  他失聲喊叫。

  呂程志笑了笑,「我猜的!」

  說完,他沒有再去理睬姚三郎,而是把目光轉回到了狄光遠的身上。

  只是狄光遠並沒有展現出特別高興的意思,反而露出苦澀笑容,朝呂程志搖了搖頭。

  「呂先生,這件事恐怕已非本官可以處置。

  莫說是本官,就算是府君,恐怕也沒有這個權力。此事牽扯甚大,需稟報朝廷。此人更不能有任何差池。必須要嚴加看管,而後送往神都,請聖人審問決斷。」

  他不是狄仁傑,整個大唐也只有一個狄仁傑。

  狄仁傑有那個本事對外宣戰。可他狄光遠卻沒有這等魄力。

  這已經牽扯到了倭國,不是他一個小小的縣令能夠決斷,所以必須要稟報朝廷。

  恐怕,連楊守文都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楊守文原本以為,這姚三郎是安南的人。

  安南自古以來就是華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今更是在安南都護府的治下。如果只是牽扯到安南,狄光遠倒是可以決斷。但這牽扯到了倭國,可就變得複雜了。

  呂程志先是一怔,也反應過來。

  是啊,這件事還真不是他狄光遠能夠處置。

  「縣尊,這長洲一定還有他的同黨,可以繼續追問。」

  「不用問,我可以告訴你。」

  姚三郎擡起頭,苦笑道:「此前我的確是有一個同黨,你們也認識,就是無畏禪師。」

  「啊?」

  「當年白江口之戰失利,天智天皇有感於大唐國艦高船厚,非我倭國可以抗衡。從那時起,天皇就希望可以得到上國的造船之術。天智天皇八年,天皇遣河內鯨閣下入長安請罪,同時向上國皇帝懇請,希望能夠派人向上國學習造船術,但是被上國皇帝拒絕,甚至還遭到了怒斥。河內鯨閣下返回本土後,如實向天皇稟報。

  但天皇並不死心,所以在上國使者出使我國時,再次向劉德高閣下提出了請求……」

  說到這裡,姚三郎嘆了口氣。

  他沒有說結果,但狄光遠和呂程志都能夠猜到。

  姚三郎深吸一口氣,接著道:「隨後,河內鯨閣下向天皇獻計,說既然大唐皇帝不肯傳授,我們可以偷師。天智天皇自然很高興,命令河內鯨閣下做詳細計劃。

  然則數年後,天智天皇駕崩,伊賀皇子登基。皇子性情柔弱,害怕此事會觸怒上國,所以堅決不同意。而之後,伊賀皇子與大海人皇子發生了衝突,伊賀皇子兵敗自殺,大海人皇子取得勝利,成為我們的天武天皇,並再次召見河內鯨閣下。

  之後,大批當時還是孩童的貴族子弟被秘密派送到了長安,秘密學習上國文化。

  我本名蘇我三郎,是蘇我家的子弟。早在皇極天皇四年,家祖蘇我入鹿被殺,蘇我家隨之破敗。當時為了振興家族,我祖父奉孝德天皇之命,隨高田根麻呂閣下來到大唐國,並且在大唐國安家,改名姚世春,娶了大唐女子定居在長洲。」

  呂程志聽得目瞪口呆,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而狄光遠更是心驚肉跳……皇極天皇是哪一個?身為大唐子民,並不需要知曉。

  此時,大唐是世界的中心。

  作為大唐子民,內心中的驕傲,就猶如後世的美國人一樣,甚至更甚之。

  不過,高田根麻呂這個名字,呂程志卻聽說過。

  那是倭國向大唐第二次派遣遣唐使的副使,當時在朝堂上,還是留下了一些事蹟。

  高田根麻呂,那應該是永徽四年吧。

  當時白江口之戰還沒有發生,倭國人在大唐好像孫子一樣的做人,根本看不出還有這樣的心思。

  「那你為什麼要定居長洲?」

  狄光遠忍不住開口問道。

  蘇我三郎道:「其實,早在孝德天皇時,我們就知道了皇泰寶藏的存在。

  之所以知道,是因為當年藥師閣下第一次出使上國後,偶遇一個名叫高先仁的人。據說,那高先仁原本是輔公佑手下的一員大將,曾為輔公佑藏了一批寶藏。據高先仁說,那寶藏裡不但有五牙戰船的圖紙,還有前朝越國公所作的《楊公問對》。那楊公問對,是前朝越國公楊素所著,記載了他一生的用兵之法,以及治國之術。

  藥師閣下從那時候開始,就想要找到這個寶藏。

  我們不求別的,只求那圖紙和《楊公問對》……而我祖父,就是奉命尋找線索。」

  「藥師是誰?」

  呂程志扭頭看向狄光遠。

  狄光遠想了想,輕聲道:「他說的應該是倭國第一次派遣使團中的副使,好像就叫做藥師。」

  說完,狄光遠輕輕揉動太陽穴。

  「那無畏禪師,又是怎麼回事?」

  狄光遠深吸一口氣,看著蘇我三郎沉聲問道。

  他發現,這個他從未放在眼裡,亦或者說不屑於瞭解的彈丸島國,竟然在數十年前就開始暗中謀劃算計。而朝堂之上,對此竟一無所知,實在是太過於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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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4 06:19:48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3-14 07:52 編輯

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九十七章 明家有英雌(二)

  狄光遠覺得,再問下去似乎意義不大。

  這種關乎國體的事情,還是交給朝堂上的老大人們處置為好,他最好不要過問太多。

  思忖片刻,狄光遠話鋒一轉,沉聲道:「那無畏禪師是怎麼回事?」

  蘇我三郎道:「無畏原本叫做一條真浪,是聖德太子之子山背大兄王的臣下。山背大兄王死於家祖之手,家祖死後,天智天皇為表彰一條真浪的祖先,於是就封賞了一條家族的後人。至於他為何會來到大唐國,我也不清楚,是他主動與我聯繫。」

  山背大兄王,是蘇我馬子的外孫,法起寺的開基者。

  公元628年,推古天皇死後,指定山背大兄王繼位。

  但當時的權臣蘇我蝦夷違背了推古天皇遺言,擁立敏達天皇的孫子田村皇子為天皇,也就是歷史上的舒明天皇。後來,蘇我入鹿又改立寶皇女為皇極天皇,並且在公元643年,率部攻入山背大兄皇子一族,皇子一行在斑鳩寺自盡而亡。

  山背大兄的死,也代表著聖德太子一支徹底消失。

  再到後來,天智天皇幹掉了蘇我入鹿,為了拉攏人心,就尋找山背大兄一族的人。

  只是當年蘇我入鹿殺得非常乾淨,只得把當年山背大兄身邊的臣子加以封賞……

  嗯,大體上就是如此!

  也就是說,蘇我三郎和無畏禪師並非一起潛伏大唐國。

  呂程志輕輕揉著太陽穴,也感到頭疼。

  他倒是不太清楚倭國的天皇更疊,對於倭國內部的歷史。說實話也不是非常清楚。

  「蘇我三郎。那些安南人又是怎麼回事?」

  「安南人?」

  蘇我三郎搖搖頭。沉聲道:「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

  「大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隱瞞?」

  狄光遠啪的一巴掌拍在桌上,厲聲喝道。

  不過,他旋即把手放在身後輕輕搓揉,這榻桌太硬了,硬的這一巴掌拍下去,手掌︽style_txt;生疼。

  蘇我三郎連忙道:「縣尊。到這時候我怎敢再隱瞞?

  下邦小民久居上國,早已把自己視作上國臣民。小人甚至沒有見過倭國的山水,哪裡會心向故國呢?只是,那無畏知道我的身份,找到我之後更加以威脅。

  小民還想在這裡生活,只得相從,絕無半點隱瞞。

  那些安南人,是一條真浪介紹來,說是要一起合作。至於他們究竟是什麼來頭,小民確實不知。後來小人跟了王縣尊。被他們逼迫,不得已做了他們的耳目。

  只是。小人陷入的太深,以至於當王縣尊發現了線索時,不得已才將他毒殺……」

  蘇我三郎大聲呼喊,露出慌張的表情。

  狄光遠和呂程志相視一眼,而後招手示意費富貴上前。

  「把他關起來,嚴加守衛,不得任何人與之接觸,更不得害他性命。」

  費富貴立刻走上前,壓著蘇我三郎出去。

  狄光遠扭頭道:「呂先生,你相信此人的話嗎?」

  呂程志嘴角微微一翹,冷笑道:「或許有些話不假,但他肯定還隱瞞了一些事情。」

  「哦?」

  「就比如他的同黨,比如那些安南人的來歷……

  我不相信他只有無畏禪師一個同黨,更不會相信,他對那些安南人一點沒有瞭解。」

  狄光遠沉吟片刻道:「要不,咱們大刑伺候?」

  呂程志聞聽,頓時笑了。

  「這種人,嘴硬的很,也非常狡猾。

  就算大刑伺候,他隨便編造一些口供,我們也無法判斷真假。這個人雖是倭人,卻自幼在我朝生活。而且他又在衙門裡做過事情,想要撬開他的嘴,恐怕很難。

  與其和他在這裡耗著,倒不如我們自己行動。

  阿郎現在怕是已經快到了三山島,咱們這邊也必須要加緊行動才是,莫要耽擱了大事。

  至於這個蘇我三郎,還是交給府君處置吧。

  此人在你我手中,萬一有個意外,到時候縣尊都難辭其咎,倒不如儘快的脫身。」

  這傢伙很老道啊!

  狄光遠偷偷看了呂程志一眼,忍不住在內心裡嘀咕起來。

  從呂程志處理事情的手法上來看,他對衙門裡的條條框框很熟悉,甚至比他還要老道。楊青之從哪裡找來的這麼一個幫手?還真是好運氣,令人羡慕的緊呢。

  「如此,本縣立刻動身,前往吳縣拜會府君。」

  狄光遠說著話,便站起身來。

  他走到門口,又突然停下了腳步。

  「呂先生,青之一個人前往三山島,不會出事吧。」

  對於楊守文這種根本不與他商議,便擅自行動的做法,狄光遠內心裡還是有些不滿。

  當然了,他也知道,事發突然,容不得楊守文與他商議。

  可他畢竟是長洲縣令,楊守文行事有些過於隨意,也讓他體會到了高戩等人的心情。

  如果楊守文出了意外,到時候狄光遠也脫不得關係。

  呂程志猶豫一下,苦笑道:「阿郎行事,素來決斷。

  昨日事情有些突然,更何況楊寺人和裴旻都還陷在那邊,他更不敢耽擱。三山島那邊凶險,但阿郎更不是那種莽撞之人。只要咱們能儘快行動起來,相信在短期之內,不會遇到麻煩。只是,縣尊這邊要多多費心,若耽擱久了,恐有危險。」

  狄光遠點頭,表示知道這裡面的輕重。

  兩人又商議了一下,狄光遠便連夜動身,再次趕赴吳縣。

  說起來,這狄光遠也真夠辛苦。昨天晚上趕去了吳縣,今天又趕回來。甚至還沒有來得及休息,又匆匆前往吳縣。也虧得長洲和吳縣距離不遠,否則這來回的折騰,足以讓狄光遠累得吐血。沒辦法,誰讓他現如今,攤上了這檔子事情!

  +++++++++++++++++++++++++++

  天,漸漸亮了。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的亮光,只是依舊是陰沉沉的,不見太陽。

  太湖湖面上的風浪不小,在天亮之前,更達到了頂峰。楊守文坐在船上,隨著波浪顛簸,整個人都顯得有些萎靡。他倒是沒有暈船的毛病,可是風浪太大,船又小,在風浪裡穿行,著實令人難受。幸好,船伕的技術很好,這一路上雖然顛簸,可終究還是挺了過來。到天快亮的時候,湖面上的風浪,終於減小了。

  「公子,前面就是三山島了!」

  船伕是個中年男子,由於常年在水上討生活,皮膚黝黑,呈現出一種古銅色的光澤。

  他一身漁夫的打扮,敞著懷。

  楊守文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湖水的盡頭,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座島嶼。

  「還有多久才能上岸?」

  「半個時辰足矣。」

  說著話,就見漁夫用力划槳。

  那裸?露在外的古銅色臂膀,肌肉虯結,透出一種強烈的陽剛之美。

  「明信,這次多謝你了。」

  「呵呵,公子客氣!」船伕名叫明信,和明十九一樣,也是明家的家生子。

  他常年在太湖上生活,說實話對明家的依靠並不算太多。不過,當明家一聲召喚,他還是毫不猶豫的趕來。這個年月,人們對家族的歸屬感之強,非後人能夠理解。

  「公子是我家阿郎的朋友,明信為公子效力,也在情理之中。」

  明信一邊說著話,一邊划槳。

  小船在波濤起伏的湖面上,好像一支離弦的箭,在湖面上破開一道水線,飛快行進。

  楊守文坐在船上,卻有些緊張。

  他伸手抓住了放在身邊的槍囊,目光凝重。

  誰也不知道,那三山島上究竟是什麼狀況。明秀便箋上的謎語,楊守文已經解開。準確的說,這謎語是一副地圖。可那島上有多少人,‘蘇威’究竟躲在何處,還需要仔細查找。當然了,他現在的第一個任務,是上島之後,和明十三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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