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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 盛唐崛起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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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9 19:01:31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3-29 19:12 編輯

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一十八章 神都來信

  明秀站在祠堂的台階上,目送楊守文和楊茉莉的身影不見,這才鬆了口氣。

  身後,腳步聲響起。

  明秀沒有回頭,沉聲道:「姑姑,我想過些日子,前去神都。」

  身後,沒有聲息。

  他轉過身,就見明溪站在祠堂門內,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姑姑!」

  「嗯?」

  「我剛才說,過些日子我準備去神都。」

  明溪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好!」

  「可是需要姑姑為我說項,否則那些老人家不會放行。」

  明溪不置可否,話鋒突然一轉道:「你覺得,這個楊守文可以相信?值得你如此推心置腹?」

  明秀沉吟一下,道:「他已經猜到了,再隱瞞下去也沒什麼意思。

  之前小叔讓我協助他,卻是小覷了此人。他這個人看上去似乎什麼都不在意,可心裡面清楚的很。而且,他是個聰明人,憑叔祖這層關係,也由不得他不配合。

  日後我們從中原撤離,還需他暗中幫襯。

  我覺得這時候把話說開,總好過彼此心存芥蒂,日後再相見時就不那麼好說話。」

  明溪想了想,沒有再就這件事說下去。

  「既然你有心去神都,我會向族裡說明。

  這件事結束,我將前往龍虎山拜會張德昭,之後我將留在那裡潛修。你若有事,可以遣人去龍虎山尋我。不過,我要把話說明。如果我知道那楊守文壞了族中大計。可休怪我心狠手辣。到時候就算是你為他求情。我也絕不會放過他。」

  張德昭。五斗米教張氏第十三代天師,本名張光,如今在龍虎山中修行。

  張德昭的父親張恆,曾被高宗皇帝召見。而張德昭更精通道術,相傳有神仙手段。

  明溪話裡是告訴明秀,看好楊守文,不要讓他壞了大事。

  她話音方落下,明秀卻蹙起眉頭。

  「姑姑。你真要嫁給張士龍嗎?」

  明溪先一愕,旋即嘴角一撇,輕聲道:「那是師尊與張德昭的約定……不過要我嫁給張士龍,也要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我的事情你不用管,我自會處理妥當。」

  「哼!」

  明秀冷哼一聲,也隨即閉上了嘴巴。

  ++++++++++++++++++++++++++++++++++++++

  楊守文帶著楊茉莉返回畫舫,在船伕的引領下駛入長洲苑。

  他們在長洲苑遊玩了一個下午,在天黑前回到了縣城。回到縣城之後,楊守文就立刻找到狄光遠,和他商議林鑾的事情。

  「林鑾?」

  狄光遠這些日子忙的不可開交。幾乎已經忘了林鑾這件事。

  林鑾被帶回長洲後,倒是沒怎麼受罪。但他畢竟和‘蘇威’有關聯。所以狄光遠還是把他關進了大牢。按照狄光遠的想法,等事情結束,他會派人前往泉州調查。如果林鑾所說不假,又與安南人沒有太大關係的話,就會他無罪釋放。

  如今聽楊守文說起林鑾的事情,這才想起,大牢裡還關著這麼一個人。

  「這林鑾倒是沒什麼問題,我讓人打聽過,那泉州的確是有這麼一家林姓海商。」

  長洲四通八達,往來客商不絕,其中不泛有泉州的商人。

  根據狄光遠的調查,林家的生意似乎不小,在泉州也頗有名望。

  楊守文道:「既然如此,便放了他就是。

  說穿了,這林鑾也是被人騙來,若非我安排了細作,說不得他和那蘇倫一樣就變成了死鬼。左右也沒什麼大礙,讓他趕快離開,省的待在大牢裡還浪費糧食。」

  狄光遠想了想,便爽快同意。

  「既然青之這麼說,放了他就是。」

  狄光遠不傻,楊守文既然開了這個口,也就說明這個林鑾沒什麼問題。

  反正早晚要放走,倒不如賣楊守文一個人情。再說了,楊守文幫了他那麼多,如今讓他放走一個人,狄光遠也不會真的就鐵面無私,薄了楊守文這個面子。

  「如此,多謝縣尊。」

  「那青之接下來,準備做什麼?」

  楊守文想了想,笑道:「我能做什麼……皇泰寶藏既然已經找到,我這司刑寺評事的任務也就算完成了。久聞蘇州風景秀美,可來了這麼久,卻未曾領略。我準備趁如今沒事,出去走走,放鬆一下心情,正好也可以欣賞一下這江南美景。」

  狄光遠臉上的笑意,更濃。

  身為長洲縣令,他還真有些害怕楊守文留在長洲,過多干預他的事務。

  畢竟,楊守文還頂著個司刑寺評事的職務,真要對他指手畫腳,狄光遠也無法拒絕。

  好在,楊守文很醒目,主動要求離開。

  這也讓狄光遠感覺輕鬆了許多……

  狄光遠答應釋放林鑾,楊守文也就沒有再關注此事。

  對他來說,此次江左之行的任務已經完成。就如同他對狄光遠說的那樣,他想要四處走走,欣賞一下蘇州的景色。待寶藏全部起出之後,他也就要返回神都。

  一晃,離開神都已有兩個多月,楊守文這心裡,還真有些想念呢。

  至於明家的事情,他不想再去摻和,也不打算把這件事情呈報給武則天。

  以武則天和明家的關係,說不定他呈報上去,武則天也不會真的追究。到那時候,他可就得罪了明家。雖說楊承烈官拜洛州司馬,行洛州團練使。可實際上,楊承烈離開中樞太久了,在朝中全無根基。他能得到武則天的賞識,更多是因為他和明家的關係。如果真撕破了臉,楊守文可不認為。鄭家人會給他什麼幫助。

  這些個世家大族。大多是無利不起早。

  除非楊承烈能重歸弘揚楊氏族譜。否則的話……

  楊守文現在,考慮更多的是如何能夠讓老爹重歸楊氏。同時,他也想弄清楚,之前在七里亭和白水塘試圖伏擊他的人究竟是誰?又是什麼人,偷偷給他警告?

  這一切答案,也需要都要等到他返回神都才能找到。

  ……

  第二天,楊守文叫上呂程志,帶著楊茉莉、楊醜兒和費富貴三人。悄然離開長洲。

  他沒有帶太多人,是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打攪了他的遊興。

  離開長洲,他直奔崑山,又前往華亭,東至松江入海口後,他轉道常熟,一路上悠然自得,好不快活。

  立秋後,秋高氣爽。

  楊守文等人一路走來。著實讓一直緊張的神經,得到了放鬆。

  這一天。他們抵達常熟。

  在城門口校驗過所時,那守城的門卒突然道:「公子就是楊守文?司刑寺評事,征事郎楊守文嗎?」

  他的官話很拗口,但卻清楚表達了含義。

  楊守文心裡不由得一咯噔,他頓時有一種預感,輕鬆的日子恐怕到頭了……

  「我便是楊守文,你怎知我名字?」

  門卒長出一口氣,忙恭聲道:「公子總算是出現了……若公子再不出現,縣尊定會急瘋了。」

  「你家縣尊找我,有事?」

  楊守文不認識常熟縣令,所以更不清楚,這常熟縣令找他又有什麼事情。

  「公子請隨小人來,待見到縣尊,自然明了。」

  楊守文當下跟隨那門卒進入常熟縣城,直奔縣衙而去。

  在縣衙的偏房坐了一會兒,就見一個中年人從外面走進來,見楊守文就問道:「可是征事郎楊公子嗎?」

  「哦,我就是楊守文。」

  楊守文忙起身回禮,疑惑問道:「未請教,閣下……」

  「下官張知古,乃常熟縣令。

  前日下官接到長洲狄縣令所托,代為留意征事郎行蹤。可征事郎自離開華亭縣之後,就失去了消息。下官非常著急,故而才命本縣大小官吏,留意征事郎行蹤。」

  論職務,張知古比楊守文高一級。

  但楊守文是奉旨南下,所以言語中,張知古非常客氣,更口稱‘下官’。

  楊守文疑惑道:「狄縣令找我?又有什麼事情?」

  「這個,下官就不清楚了,狄縣令只說是十萬火急的要事,若見到了征事郎,就請征事郎即刻返回長洲。」

  楊守文心裡頓時一咯噔,莫非遊仙宮又有變故?

  他當下拱手向張知古道謝,然後就匆匆離開縣衙,逕自出城而去。

  「八郎,你說狄縣尊找我有什麼事情?」

  在返回長洲的路上,楊守文忍不住詢問呂程志。

  呂程志苦笑道:「阿郎這個問題問的極好,我又不是能掐會算的神仙,焉能知曉?」

  其實,楊守文也清楚,呂程志不可能知道。

  聽到他的回答,他不禁尷尬一笑,沒有再說什麼。

  呂程志道:「不過阿郎倒不必擔心,以我之見,應該不是什麼大事。

  若真是遊仙宮那邊出了岔子,恐怕就不是狄縣尊派人找你,而是崔府君和高舍人派人找你。既然是狄縣尊找你,就說明和遊仙宮無關,所以阿郎也不用緊張。」

  唔,聽上去似乎是這個道理。

  楊守文鬆了口氣,赧然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八郎這麼一說,我就放心了。」

  不過,他嘴上說放心,可行程卻絲毫沒有耽擱。

  正午時分,他從常熟離開。

  差不多在第二天黎明時,就抵達長洲縣城外。

  一晃十餘日,再見長洲那低矮的城牆,楊守文竟感到了一絲親切感。

  城門已經打開,守城的門卒正在擺設哨卡,而城外則聚集了幾十個準備進城的人。

  看到這熟悉的一幕景象,楊守文笑了。

  似乎很正常,沒什麼事情。若不然,那城門口的門卒又怎可能悠閒的清掃地面!

  這狄光遠……可真是嚇死個人了!

  ++++++++++++++++++

  煩躁,煩躁,煩躁!!!!!

小說章節內容有誤,問題,請連繫我。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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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3-30 19:24 編輯

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一十九章 小高=高力士?

  「青之,你總算回來了!」

  才一走進縣衙,就聽到一陣爽朗的笑聲。

  狄光遠也得到了楊守文回來的消息,興沖沖迎出來。

  他看上去紅光滿面,一掃初臨長洲時的晦澀之氣,給人一種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感覺。

  不過,楊守文的目光並沒有在狄光遠身上停留太久。

  他的視線越過狄光遠,落在了緊隨狄光遠身後的一個黑衣人身上。

  「小高?」

  雖然那人低著頭,可楊守文還是一眼認出了他的身份,「你不在神都,怎麼跑來長洲?」

  那黑衣人,正是當初總跟隨李過左右的小太監。

  楊守文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叫做‘小高’。他出現在長洲,莫非洛陽發生了變故?

  小高忙越過狄光遠,躬身一揖,「奴婢見過征事郎。」

  楊守文朝狄光遠看去,卻見狄光遠一聳肩膀,衝他搖搖頭,示意並不清楚內情。

  「青之,小高是五天前來到長洲,說有要事找你。

  我問他,他也不說是什麼事,只說有要事……但當時你不知跑去了何處,無奈之下,我只好向各縣發送公函找你。你若是再不回來,小高說不得就要去找你了。」

  楊守文眯起了眼睛,目光再次落在了小高身上。

  「縣尊,煩勞為我準備一間靜室。」

  狄光遠笑道:「這段日子雖然青之不在,但你在花園的那間書房我一直都讓人打掃。那裡比較安靜,也沒有什麼人出入。青之不如去那裡,反正你也知道怎麼走,我就不陪你了!我這邊還有事情,先告辭……晚上我在府中擺酒,為你洗塵。」

  這也是個老狐狸!

  狄光遠知道,小高這麼著急來找楊守文,一定有重要的事情。

  而且,人家也不願意讓他知道。他自然不會腆著臉去湊熱鬧,於是找了個藉口就走了。

  楊守文帶著小高,來到後花園書房。

  呂程志讓楊茉莉等人在外面守著,以免被人打攪。

  「小高。到底出了什麼事?可是我父親發生了意外?」

  小高連忙搖頭道:「征事郎不必擔心,楊司馬一切安好。奴婢這次趕來長洲,是奉過公子差遣。」

  說著話,他從袖袋裏取出一把摺扇,雙手呈到楊守文的面前。

  楊守文接過摺扇。啪的一聲把摺扇打開。

  這把摺扇,是他親手所製,後來被李過搶走。

  如今,這摺扇的扇面上寫著四個大字:快來救我!

  看到這四個字,楊守文頓時愣住了,詫異道:「小過出事了?發生了什麼事情?」

  小高忙躬身道:「好教征事郎知道,過公子日前在上陽宮頂撞了聖人,令聖人雷霆震怒,打入天牢。太子雖幾次為公子求情,但都被聖人拒絕。聖人有旨。八月十五要處置公子……公子也有些害怕,故而命奴婢星夜趕來,請征事郎相救。」

  我勒個去!

  楊守文聽罷,也是大吃一驚。

  看樣子李過惹得禍不小,否則斷然不至於讓武則天如此生氣。

  在楊守文的記憶中,那老娘們兒若發起火來,絕對是六親不認。李過算是他的孫子吧,如果不是惹了大禍,老娘們兒不至於如此。要知道,武則天可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記得歷史上。李顯的嫡長子,也就是武則天的嫡長孫,如今的皇太孫李重潤,就因為和人私下裡議論武則天的私生活。結果被武則天活活打死。

  如今,李重潤還活的好好的,難不成換做了李過?

  雖然楊守文和李過認識的時間不算長,可是對這個熱心的小夥伴還是非常喜歡。

  至少在楊守文幾次有麻煩的時候,李過都仗義出手相助。

  不管李過最後有沒有幫上忙,他都幫了……在楊守文需要幫助的時候。沒有推辭。

  「那小過現在如何?」

  小高低著頭,顫聲道:「不是太好……奴婢離開洛陽前曾去探望公子,公子都瘦了!雖然聖人並未刑罰公子,可征事郎當知道,那天牢可不是什麼好地方啊。」

  是啊,天牢當然不是什麼好地方。

  那是關押重刑犯的場所!楊守文雖然沒有進去過,但也能猜到,那裡面是何等的惡劣。

  李過一個錦衣玉食的貴公子,又怎能受得那種苦楚?

  想必他在裡面很不好受,否則也不會讓小高向他求援……

  「今日是幾號?」

  「回稟征事郎,今天已經是八月初五。」

  還有十天!

  楊守文想了想,立刻站起身來。

  「小高,你在這裡收拾一下,我即可去三山島向高舍人請辭,而後便隨你趕回洛陽。」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小高如釋重負般長出了一口氣,似乎輕鬆不少。

  也難怪,李過遇險,他肯定很著急。從洛陽一路趕來長洲,想必也是心急如焚吧。

  楊守文頗為理解小高的心境,邁步往外走。

  走到門口,他又突然停下來,扭頭問道:「小高,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小高連忙又低下身子,「奴婢本來喚作馮元一。

  入宮之後,因拜了高司宮為義父,便隨了義父的姓,改名作高力士。」

  「嗯,你很不錯。」

  楊守文說完,便匆匆走出書房。

  「茉莉,收拾行李,給我備馬。」

  他高聲喊道,那邊楊茉莉立刻答應一聲,就匆匆離開。

  楊守文一路小跑,從縣衙的後門出去,就見楊茉莉牽著大金,也氣喘吁吁跑來。

  「你告訴呂先生,就說我們準備回洛陽,讓他收拾一下。」

  「好。」

  楊守文翻身上馬,催馬便衝出了小巷,來到縣衙前的大街上。

  他心急如焚,直奔城門而去。好在最近一段時間這長洲縣城處於戒嚴,街上的人不是很多。在城門口。楊守文校驗了出城的腰牌之後,就飛奔離去。不過,在跑出去大約兩三里後,他突然間一提韁繩。口中發出一聲悠長的‘吁’聲。

  大金在原地馬打盤旋,而後停下來。

  楊守文在馬上怔坐良久,看著遠處的長洲縣城呆愣,口中喃喃自語道:「小高,是高力士?」

  這的確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高力士是什麼人?

  那是歷史上唐玄宗李隆基的心腹。對李隆基可謂是忠心耿耿。

  他曾留下了很多膾炙人口的傳說,而其中最有名的,莫過於是那個‘李太白醉酒戲高力士’的故事。按道理說,他不是應該在李隆基身邊嗎?怎麼會在太子府?

  難道……

  楊守文的腦海中,在電光火石間閃過了一個念頭。

  不過,他旋即又把那一絲懷疑拋在了腦後,當務之急是趕回洛陽,想辦法救出李過。

  雖然楊守文並不想和太子李顯有什麼瓜葛,可這與李過無干。

  只是,他現在身負皇命。

  雖然遊仙宮已經開啟。正在陸續起出其中的寶藏,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但如果要返回洛陽,還需要告知高戩。畢竟,他如今在名義上,還是高戩高六郎的手下。

  想到這裡,楊守文也不再糾結高力士為什麼會在東宮。

  他打馬揚鞭,直奔湖畔而去……

  伴隨著遊仙宮的開啟,秘藏深宮達百年之久的黃金,以及五斗米教自隆安元年起,數百年積攢的寶藏。被源源不斷從深宮裡取出,而後自三山島送至太湖畔。

  如今的太湖畔,已經紮下了一座兵營。

  大營裡,有數十座巨大的牛皮帳篷。周圍守衛森嚴。

  高戩等人則在岸上清點寶藏的數量,整日裡也忙碌不停……聽聞楊守文要回洛陽,高戩就愣住了。

  「青之,莫非還在怨我?」

  楊守文一愣,疑惑道:「六郎這話從何說起,好端端我為何要怨你?」

  「這一路上。我對你諸多不信任。

  而這開啟遊仙宮,更是你一人之力……」

  不等高戩說完,楊守文就忍不住哈哈大笑,打斷了他的話語。

  「六郎這話說得……好像我心胸狹窄一樣。我年歲不大,又無甚資歷,六郎不信我,也在情理之中。至於這開啟地宮,非我一人之能。當日若非諸公兵發三山島的話,我恐怕已經死在匪人之手……我回洛陽,是因為有一件私事要處理。」

  聽了楊守文這番解釋,高戩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

  「青之不怪我就好……嗯,這邊寶藏已經開啟,接下來還需著手安排,送往神都。

  正好我這裡有一份奏疏,還請青之帶去神都,交由聖人決斷。」

  說完,高戩從長案上拿起一個魚符,遞給了楊守文。

  魚符上的紅漆尚未乾涸,說明才封好不久。楊守文接過魚符,便放進了隨身的挎包裡。

  他是欽差,如果沒有聖命,按道理是不能隨便返回洛陽。

  有了這個魚符,也就等於有了藉口。

  這是高戩向他釋放的一個善意,此次返回神都洛陽非是為私事,而是奉命而行。

  這個善意,楊守文領了。

  他再次向高戩道謝,而後便匆匆告辭。

  走出大營轅門的時候,迎面就見楊思勖正滿身風塵匆匆而來。

  看到楊守文,楊思勖頓時露出了笑容,遠遠拱手道:「青之,這幾日我們快忙死了,你卻逍遙自在,讓我好生羡慕。」

  之前的合作,也讓楊思勖和楊守文之間,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友誼。

  他態度非常親切,爽朗大笑,全無往日那陰沉的感覺。

  看到楊思勖,楊守文心頭一動。

  他二話不說,上前把楊思勖拉到了一旁,見左右無人,便低聲問道:「老楊,有個事情想要請你幫忙。」

  「什麼事?」

  「你可知一個叫高力士的人?」

  楊思勖一怔,點頭道:「那是高延福的義子,如今在東宮做事……怎麼,他招惹你了?」

  楊守文大笑道:「招惹倒沒有,只是我想知道,他的具體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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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4-1 22:14 編輯

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二十章 歸途

  楊思勖官拜司宮臺寺人,從七品。

  從品級和職能上而言,這並非一個實權職務。因為從職權而言,寺人負責皇后出入平安,執御刀冗從。但楊思勖這個寺人,與傳統的寺人還是有著很大區別。

  他隷屬小鸞臺,只這一點而言,就比其他寺人的權力大。

  而他在宮中雖然很低調,卻能得到上官婉兒的重視。真要調查一個人,非常簡單。

  楊守文之所以調查高力士,是因為感到奇怪。

  這個歷史上李隆基的心腹內侍,在玄宗一朝可謂是權勢熏天。為什麼會出現在東宮之中?是一個巧合,亦或者另有蹊蹺?楊守文覺得,最好還是調查清楚。

  因為他知道,那相王府……呵呵,裡面可都不是省油的燈!

  +++++++++++++++++++++++++++

  辭別楊思勖,楊守文返回長洲。

  等他抵達長洲縣城的時候,天色將晚,已經昏暗下來。

  聽聞楊守文要回洛陽,狄光遠倒是沒有挽留,只說晚上在縣衙設宴,為楊守文送行。

  但楊守文還是謝絕了狄光遠的美意,準備連夜動身。

  此去洛陽,時間非常緊張。

  他要在八月十五之前趕到洛陽,然後還要想辦法,救出李過……十天時間,就算是日夜兼程,也未必能及時趕到。所以這時間是片刻耽誤不得,必須馬上啟程。

  對此,狄光遠也沒有再挽留楊守文。

  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高力士是東宮內坊局典直,千里迢迢從洛陽趕來長洲找楊守文,一定是有十萬火急的事情。這種情況下,狄光遠又怎能挽留?

  他準備了二十匹快馬,以供楊守文使用。

  畢竟,楊守文可不是孤身返回洛陽,除了他原有的四名隨從之外。如今還增加了十三個江湖人跟隨。除此之外,還有一應行李,也滿滿噹噹堆放了兩大車。

  這些行李,大都是本地縉紳所贈禮物。

  雖說楊守文從來沒有討要過。但正常的人情來往,加起來也是價值不菲。

  楊守文沒有再拒絕狄光遠,向他道謝之後,就帶著人匆匆離開,駛出了長洲縣城。

  一行人趁著夜色疾馳。在天亮時分,已經經過吳縣,抵達一處名為泰伯瀆的地方。在這裡,他們要乘船渡河,而後再繼續北上,如果順利,天黑前可抵達芙蓉湖。

  只是,這泰伯瀆一大早,就排起了長長隊伍。

  呂程志過去打聽了一下,才知道是因為這條河流的上游渡口被山洪沖毀。以至於原本從其他渡口渡河的旅人,紛紛轉到來泰伯瀆渡河。這樣一來,渡口自然也就變得擁堵起來。

  「阿郎,怎麼辦?」

  呂程志沉聲道:「不行的話就強行過去,搶船渡河。」

  楊守文跨坐馬上,看了一眼渡口前那長長的人龍,不由得有些心動。

  說起來,雖然楊守文現在已有官身,可這骨子裡,卻依舊保留著前世的一些習慣。

  就在他感到為難的時候。從渡口方向跑來一人。

  那人一身船伕打扮,遠遠的就高聲喊道:「前面可是洛陽來的征事郎?」

  他這一喊,自然就引起了眾人的關注。

  人群中有一個青年,見此不由得心頭一動。然後叫上了身邊的隨從,快步走來。

  楊守文道:「我是楊守文,你是誰?」

  「啊,我家阿郎聽說征事郎要回洛陽,擔心征事郎在這裡耽擱了行程,故而備好船隻。在渡口等待。」

  「你家阿郎是誰?」

  「這個……征事郎過去就知。」

  看起來,那位‘阿郎’就在前面的渡口。

  楊守文見狀,不禁有些愕然。他在蘇州不認識什麼人,那又是誰在前面等他?

  「前面帶路。」

  楊守文想了想,翻身下馬。

  楊茉莉上前,抓住了大金的轡頭。

  大玉則從空中落下,問問停在了馬鞍之上。

  一行人來到渡口,就見一艘中型畫舫停靠在渡口碼頭。碼頭上,站著幾十個身穿黑衣,形容彪悍的家僕。他們霸佔著渡口,旅人雖然不滿,卻不敢表達出來。

  「青之,你這就要回洛陽嗎?」

  楊守文來到碼頭上,正打算開口,卻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明老四?」

  楊守文看清楚了船上的人之後,頓時拉下臉來。

  明秀笑嘻嘻,從船上下來,走到楊守文面前道:「你這傢伙,回洛陽也不告訴我一聲?」

  「咱們,交情一般吧。」

  「嘿嘿,看你說的,好歹咱們也曾並肩作戰過不是?」

  楊守文其實挺惱火明秀,因為這傢伙把他當猴子耍,換做誰,心裡面都不會痛快。

  可說句心裡話,他對明秀並不討厭。

  他喜歡明秀那種很懶散,似乎什麼都不在意的生活態度,感覺著悠閒自得,非常快活。

  「你怎麼知道我要回洛陽?」

  「嘿嘿,看你說的,我可是明秀。」

  「你特麼真不要臉。」

  楊守文忍不住罵道,不過罵完後,又忍不住笑了。

  明秀這話還真不是吹牛,別看八仙客棧被燒燬了,可他明家在長洲地下世界的統治地位,恐怕不會有任何動搖。畢竟,這可是一個執掌江左地下世界數百年的龐大家族。

  「你不留在長洲,跑來這裡作甚?」

  「我的使命已經完成,以後不會再留在長洲……那屁大的地方,怎容得下我這種高人?」

  明秀說笑兩句,一指身後的畫舫。

  「走吧,咱們上船再說。」

  「我等渡船。」

  明秀聞聽,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會如此。」

  說著,他壓低聲音道:「昨夜我讓人把渡船給弄壞了,估計修好要一整天……難不成,你要在這裡等一整天嗎?」

  做人,原來還可以這麼無恥嗎?

  楊守文瞪大了眼睛。看著明秀。

  好半天,他豎起了大拇指,惡狠狠道:「算你狠……不過我先說明,別以為我上了你的船。就還了我的人情。林鑾這筆帳咱們以後算,之前你戲弄我的事情,也要好好清算才是。」

  明秀聞聽,露出一臉的嫌棄模樣。

  「我堂堂明家四公子,犯得著這樣討要人情嗎?

  走吧。上船再說。」明秀說著,拉著楊守文往畫舫上走。他一邊走,又一邊道:「咱們直接從泰伯瀆轉道官塘河,然後再經練湖北上,可以直接抵達丹徒渡江。

  由於上遊山洪暴發,北上的幾個渡口,都是人滿為患。

  到時候你左右都要等候,還不如乘船來的方便。如果順利的話,後日一早咱們就能到達江北。」

  楊守文愕然看向明秀……

  明秀道:「你不用看我,你昨晚連夜離開長洲。如果不是有要事在身,怎可能如此匆忙。說真的,這裡是江左,河道縱橫,走陸路的話,你少說要浪費一天光陰。

  走吧,我這次真不是戲弄你,是想幫你而已。」

  明秀一臉真誠之色,讓楊守文也有些弄不清楚他說的是真還是假。

  也罷,權且再信你一次!

  楊守文想到這裡。當下點頭,擺手示意身後眾人上船。

  他和明秀站在碼頭上,輕聲道:「怎樣,你明家這次得到了海圖。什麼時候行動?」

  明秀翻了個白眼道:「怎可能那麼快……此事必須要謹慎,一個疏忽就會惹來滅頂之災。我們要先弄清楚從勃泥到獅子國的海路,這至少需要一兩年的光陰。

  好在現在到勃泥的海路已經打通,加之廣州市舶使的設置,整個漲海都在我大唐掌控之下。我們先慢慢向勃泥轉移,待海路確定之後。再一舉奪取獅子國。」

  明秀口中的‘漲海’,也就是後世的南海。

  自隋唐以來,南海就被華夏所掌控。特別是隨著廣州市舶使的設立,大唐對南海的控制,可謂達到了空前。只可惜,這時候的華夏人,還沒有意識到南海的重要性。

  楊守文低頭不語,若有所思。

  而在這時,呂程志匆匆走上前來,輕聲道:「阿郎,那邊有一個士子,說要求見。」

  「士子?」

  楊守文從沉思中清醒,不免感到詫異。

  怎麼突然間,自己就變成了名人?

  他順著呂程志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在不遠處,有五個人站在那裡。

  為首的是一個青年,看上去和自己的年紀差不多大。在他身後兩側,站著一男一女,一老一少。那老者顯然是管家之類的身份,而那少女卻明眸皓齒,頗有姿色。

  再後面,則是兩個隨從,體格健壯,一看就知道不太好惹。

  「讓他們過來。」

  楊守文可以很篤定的說,他不認得這五個人。

  但看那青年讀書人的模樣,也讓楊守文不敢輕易怠慢。

  不一會兒的功夫,那青年在少女的陪伴下走過來,向楊守文拱手一揖,「學生韶州張九齡,拜見征事郎。」

  「你認得我?」

  青年一怔,旋即笑著搖頭道:「並不認得。」

  「那你找我作甚?」

  青年臉上,露出了一抹赧然,搔搔頭道:「學生排隊等候渡河,已經等了很久,卻始終不見渡船。方才見征事郎要渡河,所以厚顏懇請,能否帶我等一起渡河?」

  哦,是個蹭船的!

  楊守文眉頭微微一蹙,向明秀看去。

  明秀則本能的想要拒絕,可是未等他開口,卻見楊守文突然轉過身來,看著那青年,沉聲道:「你剛才說,你叫什麼名字?」

  青年一怔,忙開口道:「張九齡,韶州張九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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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二十一章 行卷

  在唐代的歷史長河中,傑出的人物可謂是層出不窮。

  張九齡,絕對是其中不可忽視的重要一員。

  貞觀有房杜,開元有二張。張九齡,也就是那‘二張’之中的一個……其政治生涯不復贅言,單就其在文壇的地位,同樣不容小覷。他是嶺南詩派的開創者,一首‘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流傳千古,成為在無數人口中傳唱的佳句。

  楊守文沒想到,居然會在這泰伯瀆遇到張九齡。

  此時的張九齡不過雙十年華,但在言談舉止當中,已經流露出了一種別樣風姿。

  唐玄宗時期,每當任命宰相時,都會問一句:他的風姿比之張九齡如何?

  「若征事郎為難,那我再想其他辦法。」

  張九齡見楊守文遲遲沒有回答,於是便準備拱手告辭。

  楊守文這才醒悟過來,忙攔住了張九齡,笑道:「張先生隨我登船吧,反正船很大,多幾人倒也無妨。不過呢,我們可不是簡單的渡河,而是準備乘船轉入官塘河,直奔丹徒。」

  張九齡大喜,連忙道:「不妨事,不妨事……我們北上,也要在丹徒渡江。」

  楊守文點點頭,示意呂程志帶張九齡等人上船。

  「那是我的船。」

  明秀在一旁,忍不住抱怨道:「青之你也太不客氣了,至少應該問問我這個主人才是。」

  「哦,時辰不早了,咱們也登船吧。」

  楊守文翻了個白眼,便毫不客氣的直奔畫舫而去。

  對於張九齡,楊守文很好奇。

  這個在歷史中曾留下濃濃一筆的名人,說實話楊守文並不是非常熟悉。

  他對張九齡的瞭解,更多還是那一首‘海上生明月’,除此之外,也就不清楚他的事蹟了。

  這是開元名臣,輔佐唐玄宗開創了開元盛世。

  張九齡死後。就是李林甫接掌了相位。巧的是,這歷史上的一忠一奸,居然都和楊守文產生了交集。這讓楊守文感到很有趣,同時也想對張九齡多一些瞭解。

  不過。楊守文不會表現的太過熱情,那反而會讓張九齡生出警惕之心。

  他登船之後,就被明秀引到了甲板上。

  那船首的甲板上,擺放著瓜果酒水,兩人坐下來後。畫舫就緩緩自泰伯瀆駛離。

  「四郎,你姑姑呢?」

  楊守文沒有看到明溪,感覺有些奇怪。

  明秀吃了一口酒,笑道:「我姑姑是五斗米教弟子,不可能跟我四處游轉。她之前在厥妃觀,是為了幫我們看守遊仙宮。現在遊仙宮事畢,她已經返回龍虎山。」

  「龍虎山?」

  「嗯,五斗米教張天師府邸。

  如今,江左天師世家漸趨沒落,倒是那張天師一支。逐漸撐起了天師一脈的傳承。我明氏一族當年授封上仙百五十將軍籙,本為鶴鳴都功。今張天師得了正統,我們也許奉詔。我姑姑自幼入道,需前往龍虎山受戒,而後才算得了道統。」

  「哦?」

  楊守文對五斗米教裡的那些科儀並不是很清楚,所以興趣不大。

  他笑了笑,輕聲道:「你姑姑不惜在厥妃觀苦修,後又冒險進入遊仙宮,怕不單單是為那《佛國記》而去吧。」

  明秀聞聽,沉默了!

  他看了楊守文一眼。突然把話鋒一轉,舉杯笑道:「來,吃酒,吃酒!」

  哼。我就知道……

  楊守文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因為這裡面可能牽扯到五斗米教之中的一些事物。他可不想自找麻煩,之所以說起這件事,也是因為明溪的緣故。和明溪認識不久,接觸也不是很多。但不知為什麼,楊守文對這個清冷的女冠非常好奇。

  可明溪畢竟是明秀的姑姑。問的太多,說不得會被誤會。

  龍虎山……那豈不就是後世正一道的道場嗎?

  這宗教事務,最是複雜。

  楊守文想了想,還是決定置身事外為好!

  ……

  天,已經大亮。

  可是卻陰沉沉的,不見陽光。

  仲秋時節的江南,天氣變幻莫測。昨日還是晴空萬里,可今早已變成了烏雲密佈。

  到晌午時,細雨靡靡。

  楊守文和明秀不得不撤了酒席,返回船艙。

  「等了你一夜,我快困死了……先去補個覺,你也休息一下,咱們還要走兩天水路呢。」

  明秀和楊守文道別,返回自己的房間。

  楊守文也有些困了!

  說起來,他也有兩天未曾闔眼。從前日在常熟得了消息,日夜兼程趕回了長洲,而後又急急忙忙啟程動身,披星戴月的趕路。雖則他修習金蟾引導術,精神比之普通人強盛許多。可這樣子連番的消耗,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承受不住。

  「征事郎留步。」

  就在楊守文準備返回房間休息,卻被人叫住。

  找他的人,竟然是張九齡。

  楊守文感到頗為詫異,疑惑看著對方。他和張九齡是今日才認識,他找自己,又有什麼事情?

  「敢問征事郎,可是那總仙會上,醉酒詩百篇的楊青之嗎?」

  「哦,正是在下。」

  「啊!」張九齡臉上頓時露出了激動之色,那表情活生生,好像後世粉絲遇到偶像時的模樣。他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忙不迭躬身一揖,「學生在廣州時,就聽說征事郎大名。今日能夠在此相見,實在是,實在是……還請征事郎受學生一拜。」

  楊守文先一愣,旋即恍然。

  他連忙攔住了張九齡,詫異道:「我的詩,已經傳至了嶺南?」

  「是啊!」張九齡臉發紅,顯得很興奮。他激動說道:「學生是在前些時日,在廣州刺史府中聽聞征事郎的事蹟。府尊更對征事郎的愛蓮說讚不絕口,也經常在學生面前提及。學生此次北上,是因為兩年後的科考,故而提前去洛陽準備。」

  楊守文聞聽。不禁上下打量張九齡兩眼。

  「張先生要參加科考嗎?」

  「正是。」

  「那正好,我這次也要回洛陽,你若是不嫌棄,就與我同路。也可以有些照應。」

  「啊,真的可以嗎?」

  張九齡激動的身體打顫。

  他做了兩個深呼吸,而後小心翼翼從挎包裡取出一捲紙張。

  「這是學生早前的拙作,若征事郎有空,還請多多指正。」

  咦。我居然有了指正別人文章的資格了嗎?

  楊守文猶豫一下,還是從張九齡手中接過了那一捲紙張,而後朝他笑了笑道:「指正不敢當,我一定會好好欣賞。張先生想必也一夜未休息,不如先好好休息一下,然後咱們在暢談。」

  「那,學生就不打攪征事郎了。」

  張九齡轉身離去,楊守文則目送他背影消失,這才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剛坐下來,就聽有人敲門。

  呂程志的聲音從屋外傳來。「阿郎,可休息了嗎?」

  「哦,八郎啊……進來吧。」

  伴隨著楊守文聲音落下,房門打開。

  呂程志走進屋中,而後把房門合攏,笑呵呵道:「阿郎還未休息嗎?」

  「哦,剛回來。」說著話,他揚了揚手中的文卷道:「這不,剛得了那張九齡的文章,正說要欣賞一二。」

  「哈。果然!」

  呂程志臉上露出曬然之色,拿過文卷道:「我就知道,他若知道了阿郎身份,定會奉上行卷。」

  「行卷?」

  楊守文一怔。「何為行卷?」

  呂程志坐下來笑道:「這是本朝的一種風尚,本朝科舉,分進士科和明經科。相比之下,進士科的前途最好,參加的人也最多。其中評判的一個重點,就是文辭的優劣。除了主試官員之外。文壇上有地位的人,也可以推薦人才,影響名次。

  這個,稱之為‘通榜’。」

  說著,呂程志嘆了口氣,「想當初,我也曾奉上行卷,可惜文詞不好,無人舉薦。」

  他把手中的行卷放下來,輕聲道:「不過,這張九齡倒真是一個有心人。」

  楊守文先前的喜悅,一下子不見了。

  他閉上眼,細思方才張九齡的表現,突然間曬然笑了。

  那張九齡氣度非凡,一看就知道是個驕傲的人。他和自己年紀相當,甚至比楊守文還大一些。可是,先前所表現出的喜悅,似乎與他的性格和氣度並不相合。

  聽呂程志這麼一說,楊守文也就明白了張九齡的用意。

  他是想要拿自己當敲門磚……如果楊守文與之交好,再點評幾句,日後在洛陽遞交行卷,會方便許多。他生在韶州,洛陽也沒有什麼熟人,需要有人推介一番。

  楊守文,無疑是一個最佳的人選。

  如果這麼想來,張九齡先前表現出的激動和崇拜之情,恐怕有一多半都是假的。

  「好了,不說他了,八郎找我有事?」

  呂程志點點頭,輕聲道:「阿郎,我是來提醒你一下,觀那位明公子的態度,我覺得他怕不是單純為送你而來。估計他可能會與你一同前往洛陽,你當有所準備。」

  「啊?」

  楊守文愣住了,「你怎麼知道?」

  呂程志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可是做過三年縣令,這份眼力倒是不缺。」

  楊守文沉默了!

  他點點頭,沉聲道:「八郎,此事我會留意。」

  「阿郎這兩日奔波,想來也辛苦,先休息一下,我告辭了。」

  呂程志說完,起身離開。

  楊守文把他送出艙房,站在門口,半晌後突然搖搖頭,自言自語道:「都不是省油的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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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二十二章 事有蹊蹺

  自君之出矣,不復理殘機。

  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

  張九齡的行卷中,除了幾篇文章之外,還有一首五言詩。

  楊守文看了一眼之後,便大致明白了這首詩的來歷。這是一首賦得詩,也是這個時代,文人學詩最常用的一種方法。所謂賦得體,意思是只要摘取了古人成句為題的詩,題首都必須冠以‘賦得’二字。而首句‘自君之出矣’源自樂府雜曲歌詞名,故而張九齡在賦詩冠名的時候,就使用了《賦得自君之出矣》的題目。

  這首詩用比興手法描繪出‘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頗有幾分《古詩十九首》中《行行重行行》的意境。整體而言,清新可愛,有著非常濃郁的生活氣息。

  不過,比之張九齡那首‘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賦得自君之出矣》就顯得有些青澀。

  如果換做旁人,說不得會稱讚張九齡這首詩的清新雅緻。

  但因為知曉了張九齡的巔峰之作,所以在楊守文看來,這首詩的格局遠遠不夠。

  想到這裡,楊守文突然笑了。

  對張九齡這種人,如果不拿出真才實學,很難讓他心服口服。

  論真才實學?

  楊守文自然比不得張九齡,可他卻熟讀唐詩三百首,在沉吟片刻之後,就有了決斷。

  同樣是表達一種相思之情,該如何應對?

  楊守文取來筆墨,提筆在張九齡的行捲上。留下一首詩詞。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

  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寫完之後,楊守文的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

  不曉得用張九齡的巔峰之作來唱和他的賦得體,張九齡看到之後,會是什麼心情呢?

  我實在是太壞了!

  楊守文想到這裡,忍不住嘿嘿笑出聲來。

  自從那總仙宮裡醉酒賦詩百篇後,他的臉皮早就已經練出來了。

  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雖然,他已經不常盜詩,可必要的時候來一首,他絕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反正虱子多了不怕癢,已經盜了許多,再盜兩首又如何?

  寫完之後,他吹乾墨跡,把張九齡的行卷收好。

  一陣睏意湧來,楊守文實在是有些頂不住了,於是便起身上床。和衣而臥……

  這一覺,楊守文睡得很香甜。

  畫舫行在河面很平穩。絲毫感受不到半點顛簸。

  一直睡到了傍晚,他才醒來,整個人的精神也隨之振奮不少。

  從船艙裡出來,發現外面的雨早已經停了。斜陽夕照,照在河面上,泛起了血紅的鱗光。他走到船頭甲板上,迎面和風徐徐,吹在身上有一種格外舒暢的感受。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

  日出江花紅似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能不憶江南?」

  他忍不住低吟淺唱起白居易那首《憶江南》,心裡突然間有一種戀戀不捨的感受。

  此次南下,時間很短。

  加之他有公務在身,並沒有真正領略江南美景。

  前世,他纏綿與病榻之上,十幾年不得行動。沒辦法,只好在朋友圈裡看那些曬圖,心裡面可是羡慕的很。重生以來,若說最大的願望,恐怕就是走遍大江南北。

  只是……

  這次離開江南,下次再來,不知會是什麼時候。

  楊守文心裡有一種直覺:他這次返回洛陽之後,短時間內怕是不可能再來江左。

  真可惜了!

  想到這裡,楊守文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息。

  「日出江花紅似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說得好,說得妙,一言道盡了江左美景。」

  一陣掌聲從身後響起,楊守文沒有回頭,已經知道是誰在說話。

  聲音那麼痞懶,偏偏帶著一種莫名的磁性,讓人不禁生出想要暴揍他一頓的念頭。

  除了明秀,還能是誰?

  「明老四,偷聽可不是好習慣。」

  「切,我哪有偷聽……這是我家的船好嗎?再說了,我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在聽。」

  楊守文轉過身,就見畫舫上,已經點起了火把。

  明秀拎著一個酒壺,笑嘻嘻走過來,「不過不應景……如今已經入秋,何來春來江水綠如藍之說?秋來江水綠如藍倒是合適,但是感覺著,又遜色了幾分呢。」

  「我願意!」

  千金難買我高興,你奈我何?

  明秀笑了,把酒壺遞給了楊守文。

  「對了,聽說你洛陽的宅子很大?」

  「幹什麼?」

  楊守文接過酒壺,警惕看著明秀。

  「在江左久了,有些煩悶,所以打算去洛陽散心。

  可我小叔人在蜀州,我在洛陽也不認識人……聽人說,洛陽居,大不易。我身上沒多少錢,到了洛陽,可能連個棲身之處都沒有。青之,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之前,呂程志曾提醒過楊守文,說明秀可能會北上。

  沒想到他居然主動提出來,倒是打了楊守文一個措手不及。

  上上下下打量明秀,明秀則可憐巴巴看著楊守文。不過,他那副可憐的模樣,楊守文根本就不相信。明家江左五百年大閥,掌控著整個江左的地下世界。你特麼告訴我你沒錢?楊守文要是信了,那才是腦子進水了。

  「你想做什麼?」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之前被明秀耍了一次之後,楊守文的警覺性越來越高。

  「嘿嘿。你那邊宅子那麼大。不如借我兩間?」

  「明老四。我在銅馬陌的宅子是什麼樣,你會不清楚?」

  「嘿嘿,就是清楚,才找你商量嘛。」

  明秀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楊守文想要拒絕,可又不忍心。

  「好吧好吧,我真是服了你……我如果不同意,你是不是會找我老爹打小報告?」

  「嘿嘿。嘿嘿!」

  明秀笑了兩聲,並沒有回答。

  也是,以明、楊兩家的關係,明秀真要跑去找楊承烈,把身份表明,楊承烈絕對會來找楊守文的麻煩。誰讓楊承烈是明崇儼的學生,這層關係怎麼也無法斷掉。

  「我先和你說清楚,到了洛陽,你可別給我惹事。」

  「青之,你說什麼呢?」明秀頓時做出一副受傷的表情。大聲道:「誰不知道我明秀義薄雲天,純真可愛?」

  楊守文盯著他。半晌後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滾!」

  夜色,籠罩官塘河。

  晚飯時,楊守文把張九齡的行卷交還回去。

  原本自信滿滿的張九齡,在看了楊守文留在行捲上的那首《望月懷遠》之後,頓時臉色大變。整個人看上去都似乎不太好了,陰沉著臉,晚飯時更一言不發。

  晚飯過後,張九齡拿著行卷就返回客艙,然後再也沒有露面。

  「你幹什麼了?」

  明秀忍不住問道:「那南蠻子之前驕傲的好像一隻小公雞,怎麼一轉眼就成了落湯雞。」

  「明老四,你不說話會死嗎?」

  楊守文罵了一句,頗有些擔憂的看了一眼張九齡那房門緊閉的客艙。

  會不會太狠了?

  楊守文搔搔頭,嘆了口氣。

  對於張九齡的小心思,他沒什麼不滿。

  利用?又能怎樣!能夠被這樣一個牛人看重並且利用也是好事,總好過連利用的價值都沒有。

  「青之,你這次突然返回洛陽,究竟為什麼事情?」

  楊守文看了明秀一眼,想了想,還是把李過的事,與明秀說了一遍。

  「四郎,聖人與你明家關係那麼好,能不能到時候幫我求情?」

  「你想什麼呢?」

  明秀翻了個白眼,輕聲道:「聖人之所以厚待我明家,是因為我叔祖的交情,也是因為我明家這些年來無慾無求,在暗中幫襯。可要說關係好……叔祖活著的時候說不定可以。現在嘛,我覺得你父子過去求情,都要比我出面說項有用處。」

  說完,他眉頭一蹙。

  「李過?」

  明秀撓撓頭,原本光滑柔順的髮髻,頓時變得有些凌亂。

  他自言自語道:「我怎麼沒聽說過,太子膝下有個名叫李過的兒子?」

  「這種事我騙你作甚……那高力士就是太子內坊局的典直,還有之前我因為救人,得罪了長寧郡主的郡馬楊皦。還是小過出面,找了長寧郡主說項才算揭過。」

  「有這種事?」

  明秀對洛陽後來發生的事情不是很清楚。

  聽楊守文這麼一說,他倒是不再懷疑李過的身份。

  想想也是,太子李顯當年好歹也是當過皇帝的人,雖然後來被武則天貶為廬陵王,可身邊絕對不會缺少女人。萬一是什麼不起眼的嬪妃所生,未必會很張揚。

  「要是長寧郡主出面,這身份倒是不會有問題。

  不過,他惹怒了聖人,怎會找到了你的頭上?那洛陽城裡,能在聖人面前說上話的人多了去。別的不說,狄光遠的老子就是其中之一……只要太子登門懇求,以狄懷英和李唐皇室之間的交情,一定會出手相救,怎麼也輪不到你出面啊。」

  楊守文聽罷頓時愣住了!

  之前高力士找上門的時候,他一聽李過有危險,就沒有來得及去細想,便匆匆出發。

  可現在聽明秀一說,楊守文也覺得事有蹊蹺。

  是啊,洛陽城裡能在聖人面前說上話的人有很多,單只是一個狄仁傑絕對能保住李過的性命。他楊守文雖有些名氣,但若以能力而言,差狄仁傑十萬八千里之多。

  李過何以捨近求遠找到他,還讓他在八月十五日之前趕回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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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二十三章 王滿渡(一)

  「富貴,給你一個任務。」

  夜色漸濃,明秀也回客艙休息了。

  楊守文則把費富貴找來,在船頭一邊欣賞著沿岸夜景,一邊低聲吩咐。

  楊道義帶著兩個護衛,在甲板一側守著,以放著人靠近偷聽。這楊道義就是那十三個江湖人中的一員。據說早年因一怒殺死了本地縉紳,以至於流落江湖,做了個亡命之徒。他識字,而且還讀過一些書,故而在十三人之中,地位最高。

  歸附楊守文之後,十三江湖人也就等於和過去告別。

  他們的身份必須要重新辦理,於是這十三個江湖人乾脆舍了以前的名字,重新取名,成為楊守文的家臣。這十三個人的身份,是狄光遠協助辦理,並在長洲落了戶籍。日後有人想要這他們身上做突破口找楊守文的麻煩,也不是一件易事。

  費富貴忙躬身道:「請阿郎吩咐。」

  「從現在開始,給我盯死小高。」

  「啊?」

  「他每天都幹了些什麼,說了些什麼話,遇到了什麼人……事無鉅細,都必須一一記錄呈報與我。」

  費富貴有些不明白,楊守文是什麼意思。

  但既然阿郎如此吩咐,他自然也不會拒絕,忙躬身領命。

  明秀的那一番話,讓楊守文多了幾分警醒。但另一方面,他和高力士早就認識,對於高力士的身份來歷也很清楚。人呢,是沒有假!可是這心裡到底是怎麼想,可就說不準了。這次李過求援,的確是有些怪異,讓楊守文不得不小心起來。

  第二天,又是平靜的一天。

  張九齡再次出現在楊守文面前時,氣色已正常許多。

  顯然,他已經從之前楊守文給他的打擊中恢復過來,雖然神色間還有些羞愧,但眸光卻變得堅定許多。午飯後。張九齡突然找到了楊守文,並向他深深一揖。

  「學生自認學識過人,做事難免輕狂。

  昨日得楊君棒喝,幡然醒悟。一直以為。此次科考必能高中,想著到了洛陽之後多走門路,卻沒有想過如何來鞏固自身的學識。若非楊君警示,學生定然走入歧途。所以,今日學生一來是想要向楊君感謝。更希望楊君能夠幫學生一遭。」

  看著張九齡那嚴肅的表情,楊守文有些不好意思。

  昨日,他在張九齡的行捲上寫了《望月懷遠》,更多其實是一種遊戲的心態。

  可沒想到會給張九齡帶來如此巨大的打擊,也讓楊守文這心裡,多少有些慚愧。

  不愧是開元二張,這氣度和心胸,真不同凡響。

  若是換個人,說不得會因為這件事而生出惱怒之意,甚至可能會因此而怨恨楊守文。

  但是看張九齡。似乎更多是從自身上尋找原因。

  曾子說:吾日三省吾身。

  這句話人盡皆知,但知道卻不一定能做到。眼前的張九齡做到了,相比之下,倒顯得楊守文有些輕浮。

  「子壽何出此言,確是我昨日有些輕狂。

  能夠認識子壽,我非常高興。子壽若需要幫忙,只管與我說,我一定會盡我所能。」

  清醒以來,楊守文結識了形形色色的人物。

  陳子昂、李元芳、蓋嘉運、阿布思吉達;再之後,鄭家子。薛家人……可是與這些人交往,除了吉達之外,最讓楊守文感覺舒服的,莫過於就是明秀和眼前的張九齡。

  明秀為人狂放。似乎受黃老影響比較大。

  而張九齡,雖然交往的時間不是很長,只一天光景,卻能感受到他內心的強大以及自身的氣度。

  這是一種儒家弟子才具有的氣質,讓楊守文頗為敬佩。

  張九齡道:「學生此去洛陽,是為三年後的科考做準備。

  在廣州。已經無法讓學生增長學識,故而才有了昨日遞行卷的莽撞舉動。幸虧楊君寬厚,點醒了學生的傲慢,更讓學生真正明白了,‘以人為鑒可明得失’的含義。

  所以學生厚顏懇請,能跟隨楊君左右增長學識。」

  張九齡眸光清澈,流露出一絲期盼之意。

  楊守文頓時懵了,心裡產生了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

  原本只是想要調?戲一下張九齡,可沒想到,這傢伙居然認真了,還要跟隨自己?

  我能教他什麼?

  楊守文心裡發慌。

  畢竟,他眼前的青年可不是那種無名之輩,而是在史書中留下赫赫聲名的一代名臣。

  可如果拒絕?

  恐怕張九齡難免生出誤會,覺得自己看不起他。

  楊守文有些糾結,而張九齡看在眼中,不自覺露出了一絲失落之意。

  「學生也知道這請求有些魯莽,如果楊君感到為難,就當學生沒有說過這件事吧。」

  「子壽,你到洛陽也沒有居所,不如就住在我那邊。

  不過,指教的話請不要再說了,我年紀還沒有你大,如何能指教你……你可以在我那裡讀書,我也可以為你引薦一些飽學之士。你我平輩而交,也許會更好一些。」

  「這怎麼可以?」

  張九齡激動了,眼中流露感激之色。

  楊守文自己不覺得什麼,可是張九齡卻知道,以楊守文如今在洛陽的名聲,與他結交絕對是好處多多。他倒是沒覺得楊守文看不起他,反而認為,這是楊守文在幫他。

  可楊守文可以這樣說,他卻不好這樣答應。

  否則傳出去,說不定會給人一種他不知天高地厚的錯覺。

  張九齡連忙推辭,但楊守文主意已定。

  最後,見別不過楊守文,張九齡提出可以在楊府幫忙。他願意以楊守文幕僚的身份而跟隨左右,但是卻不願意那麼容易就成為楊守文府上的座上客。見張九齡態度很堅決,楊守文也就沒有再勸說下去。這種人,同樣是那種意志堅決,不容易輕易改變的主兒。

  「你高興什麼?」

  晚飯時,明秀忍不住打趣道。

  因為得了張九齡的追隨,楊守文還是非常高興,態度在不經意間,也變得有些飛揚。

  「沒怎麼啊,能有什麼高興。」

  「哈,你看你的樣子,活脫脫偷到了雞的狐狸,隔著十里都能聞到那股子得意的味道。」

  楊守文給了明秀一個白眼,沒有理他。

  「對了,明日一早咱們就可以抵達江北,你真要和我一起北上?」

  「嗯。」

  明秀道:「大丈夫說跟著你就跟著你,絕不食言。」

  「明老四,你真不要臉,說的好像我多希望你跟著一樣。」

  「哈哈哈,說不定你就是這麼想的呢。」

  和明秀在一起的時候,插科打諢,總是會感到很輕鬆。他身上自有一種很迷人的氣質,令人忍不住產生出想要親近的心思。正如明秀所言,楊守文倒是真的很高興明秀和他一同北上。別的不說,有這麼一個人在身邊,至少不會太寂寞了。

  由於第二天一早就要登陸,所以晚上大家都早早休息。

  楊守文回船艙後,把行囊收拾一下,便吹熄了油燈,在屋中修煉起了金蟾引導術。

  這金蟾引導術分為三個部分,第一個部分是錘煉身體,打熬氣力,充盈氣血。

  在煉氣士的術語中,這叫做‘築基’。

  而築基之後,便是煉精化氣,孕育出一口丹田之氣。

  這口丹田氣,在金蟾引導術裡名為‘大蟾氣’。到了這個階段,也代表著築基完成,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階段。不過,這‘大蟾氣’並非是那種武俠小說裡的內家真氣,更類似一種形而上的存在。

  道德經裡曾有這樣一段文字描述: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恍兮惚兮,其中有像;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是夜,月光透過窗戶,灑入艙內。

  楊守文身形匍匐,恍如一隻吞噬日月精華的金蟾,腹部輕輕顫抖,發出一種奇異的聲浪,在艙中迴蕩。那聲息若有若無,給人一種不是非常真切的奇妙感受。

  住在楊守文隔壁的明秀,呼的從床上坐起來。

  他蹙眉而立,側耳傾聽。

  半晌後,他露出一絲驚訝的表情,自言自語道:「杜家金蟾?他怎麼會這‘大蟾氣’?」

  凝立許久,明秀好像下定了決心。

  他輕手輕腳從船艙中走出來,順著船舷過道來到船尾,招手示意一個船伕過來。

  「明信,你立刻下船,趕往江寧拜見我姑姑。

  若姑姑已經離開,就去龍虎山找她。見到姑姑之後,你就告訴姑姑:金蟾現世。」

  明信顯然是明秀的心腹,他仔細聽完了明秀的敘述,而後低聲道:「金蟾現世,我知道了。」

  說完,他轉身走到船尾。

  那船尾繫著一艘小舟,他縱身跳到小舟上,自有船伕過去,把纜繩解開。

  明信旋即搖動雙槳,那艘小舟飛駛離,朝著官塘河河岸的方向離去。明秀站在船尾,目送小舟遠去……他突然抿嘴笑了,月光照在他臉上,那笑容格外燦爛。

  「張士龍,你麻煩來了!」

  他自言自語,旋即又嘿嘿笑出聲來。

  「這個楊青之,還真是有意思……我想這次去洛陽,一定會非常有趣,真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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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二十四章 王滿渡(二)

  蘇州,吳縣。

  提起蘇州,就不免讓人想起虎丘山。

  作為蘇州的地標性風景,虎丘原本名叫海湧山。

  相傳上古時期,這裡是一片大海,海中島嶼林立,虎丘山最為矮小。每逢潮起潮落,虎丘若沉若浮,若隱若現,於是就有了‘海湧山’這個叫法。然而,在春秋時期,吳王闔閭與越國交戰,因傷重而死。他的兒子把他葬於虎丘,據說下葬三日之後,有人看到一隻白色的老虎蹲在山上,於是就把海湧山改名為虎丘山。

  而虎丘山裡,也有兩個非常著名的景物。

  劍池就是其中之一。

  之所以叫‘劍池’,也有各種傳說。

  如果從上鳥瞰,池若長劍,故而名為劍池;也有人說,吳王闔閭死後,將三千名劍殉葬,所以才叫做劍池。甚至,還有傳說,這劍池就是吳王闔閭墓的入口。

  虎丘崖左,有篆文‘劍池’二字,據說是王羲之所書。

  月光皎潔,照映在刻有‘劍池’二字的崖壁上,恍惚間似有三千劍氣瀰漫縱橫。

  崖前,站立一人。

  她一襲黑衣,不過衣服略顯寬鬆,更襯托出身材和體態的嬌小。

  風吹來,拂動黑衣獵獵,在月光的沐浴下,宛如要乘風歸去的仙人一般。

  「阿梅,久等了。」

  一個柔弱甜美的聲音響起,從遠處走來一個女人。

  她身穿水藍色襖裙,在胸下束腰,外面則罩了一件半臂。

  如果楊守文在這裡的話,一定能認出那女人正是吳縣蘇家的蘇娘子。

  她步履嬌柔,款款而行,若風中擺柳。加上她體態嬌小。讓人不由得生出憐惜之意。

  黑衣女人轉過身,朝蘇娘子頷首示意。

  「能在此欣賞右君神蹟,就算多等些時候也無妨。」

  「此處風大,不如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算了吧,就在這裡,我會感覺比較安全。」

  黑衣女子說完便沉默了。

  而蘇娘子也沒有強迫。微微一笑後,輕聲道:「皇泰寶藏已經被找到,裡面有價值四千萬貫的黃金,準備運往神都。」

  「什麼時候?」

  「現在他們正在清點,如此巨額黃金,估計不會一次性運送。

  據阿郎傳信,估計會在九月末押送第一筆黃金離開。阿郎的意思是,放過第一筆黃金,咱們把注意力集中在最後一筆黃金上。這樣一來。風險會相對減少。」

  「那豈不是說,還要繼續等待?」

  「怎麼,捨不得你那個徒弟了?」

  黑衣女子聞聽,原本清冷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暖意。

  「我如果耽擱太久,會耽擱了幼娘的築基。

  這件事,最好還是儘快結束,我還要前往蜀州。請阿竹幫忙……不能提早一些嗎?」

  「這個,我會與阿郎商議。」

  蘇娘子說完。話鋒突然一轉,輕聲道:「阿梅,你真不打算考慮一下阿郎的建議嗎?」

  「什麼建議?」

  「就是幼娘的事情……」

  黑衣女子頓時激動起來,厲聲道:「這絕無可能!誰也別想把幼娘從我手中搶走,她是我的孩子。」

  「可你要知道,當初你是從楊守文手裡搶來的幼娘。」

  「哪又如何?」

  蘇娘子怔了一下。道:「若那楊守文只是昌平縣尉之子,你搶走也就搶走了。

  可問題是,楊守文而今已聲名鵲起,得了聖人的青睞……而且,他的老子也不再是那個一名不文的昌平縣尉。他可是弘農楊氏子弟。你不交出幼娘的話,就要面對五大姓之一的鄭氏,以及弘農楊氏的追殺。阿梅,我這可是為了你著想呢。」

  一個楊守文,還無法讓黑衣女子心驚。

  可如果加上鄭氏和楊氏,讓她不得不謹慎起來。

  沉吟半晌,她搖頭道:「阿蘭,你不用再勸我了……幼娘我絕不會交出來。了不起等幼娘得了我衣缽之後,我帶她去找楊守文說清楚。如果楊守文還要找我麻煩,我梅娘子又豈會怕了他?這件事就這麼說,總之我不會把幼娘交給殿下。」

  見梅娘子態度堅決,蘇娘子也就不再勸說。

  她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會改變主意,傲如阿梅,又豈會被那一個楊守文所嚇住。

  好了,我要回去了!

  關於黃金的事情,我會和阿郎再商議,你等我消息就是。」

  「那好,我會住在這附近。

  如果有消息,就在劍池旁邊那棵古松上繫一根紅色綢帶,我就會在這裡等你前來。」

  蘇娘子點點頭,微微一福後,轉身離去。

  不過,在她轉身的一剎那,眼中卻閃過了一絲戾色。

  阿梅,機會我已經給過你了……既然你冥頑不靈,那阿郎要找你麻煩的時候,你可別怪我心狠。

  黎明時,江北下了一場小雨。

  雨不是很大,但雨水很涼……一場秋雨一場寒,果然是如此!

  楊守文從船上走下來,身上已經多了一件大氅。

  碼頭上,有一群人,還有幾輛大車,靜靜列在那裡。當明秀出現的時候,那為首的一個大漢走上前,朝明秀躬身一揖道:「四郎,阿翁聽說你要去洛陽,命我等相隨。」

  「要不要這麼大的場面,這麼多人?」

  「四郎此次前往神都,代表的是明家的臉面。

  小郎君如今不在洛陽,宅子早已荒廢,四郎此去,也需要有人照應,還請四郎莫為難我。」

  「我可以住青之家裡的。」

  明秀嘀咕了一聲,但並沒有太堅持。

  他扭頭對楊守文道:「喏,你開心了……不過。我小叔家距離銅馬陌不遠,我還是可以經常去騷擾你。對了,到時候記得多準備鹿門春和清平調,我到時候要送人。」

  鹿門春和清平調兩種酒,主要是集中在中原和幽州地區。

  其中,鹿門春以中原為主。而清平調則主要在幽州販賣。江左之地,這兩種酒不太常見。不過當明秀知道了這兩種酒之後,就來了興趣。只是他這種態度讓楊守文有些不爽,弄得好像理所當然一樣……你送人,和我有半毛錢的關係嗎?

  「哼!」

  楊守文哼了一聲,低聲罵道:「我這次來蘇州,最大的錯誤就是認識了你這痞賴貨。」

  「嘿嘿,我最大的收穫,就是認識了你這傢伙。」

  明秀說著。一指那大漢,笑道:「此我明家二十八宿,當年他們的父輩,曾跟隨叔祖前往神都。他叫明禮,身手不賴。一對一的話,估計你家的楊茉莉都不是對手。」

  「誰叫我。」

  楊茉莉正牽著馬從船上下來,聽到有人提他的名字,便憨聲答應。

  楊守文看了那壯漢一眼。眸光不由得一凝。

  這壯漢看上去很普通,長的也不是很起眼。但他的身上。卻有一種難言的氣質,讓楊守文感到非常危險。明秀倒是沒說錯,如果只是單純的較量,楊茉莉絕對能勝過對方。可要是生死搏殺,楊茉莉雖然力大,恐怕也不是他十合之敵。

  這是一種經驗。

  從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人。絕不是單純練武的人可以比擬。

  就如同李元芳……當初楊守文和他在大彌勒寺裡動手,楊守文不落下風。可實際上,那次動手,切磋的性質更大。雙方都留了幾分力,沒有真正的下死手。

  如果那次李元芳和楊守文生死搏殺的話。楊守文估計難以活命。

  這也是後來阿布思吉達在見了楊從義之後,為什麼想著要離開洛陽的原因。

  那是一個是非之地,有各種繁華令人眼花繚亂。可以生活,可以享受……但對於武者而言,洛陽卻是一個容易讓人意志消沉的溫柔鄉。畢竟,那裡有太多的誘惑!吉達後來離開,就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想起吉達,楊守文突然有些掛念。

  吉達離開洛陽已經很久,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庭州過得如何?

  是不是還是像他在昌平時那樣,每日在生死線上掙扎呢?

  楊守文決定,回到洛陽之後,一定要寫封書信送去庭州,詢問一下吉達的狀況。

  明家派來的人不少,除了那明秀口中的二十八宿之外,還有一干隨從,有三四十人之多。

  再加上楊守文的手下和張九齡的隨從,這隊伍的人數,幾近百人。

  他們除了騎馬之外,還有六輛馬車。如果再加上楊守文的兩輛,就足足有八輛車。

  八輛車,近百人,這隊伍行進起來,浩浩蕩蕩,頗有些壯觀。

  好在,明家這些僕從顯然是經過嚴格的訓練,勿論是騎馬還是駕車,都非常熟練。隊伍沿著官道疾馳而行,速度說不上很快,但一日光景行進兩三百里卻不成問題。

  最重要的是,因為有了這些車馬,他們可以不必進城留宿。

  累了,輪換著來。

  一些人在車上休息,另一些人則驅趕車輛。

  每天天不亮行走,入夜之後,則露宿荒野,令楊守文領略到了一種別樣的滋味。

  「按照這個速度,差不多八月十二咱們就能抵達洛陽。」

  明秀笑呵呵對楊守文說道:「我是不是很聰明,用輪換的方法趕路,我簡直是天才。」

  「天生的廢才。」

  楊守文冷冷回了一句,頓時惹來張九齡、呂程志等人的笑聲。

  楊守文和明秀這兩個人,簡直是天生的逗比組合。從泰伯瀆開始,兩個人鬥嘴就沒停過。明秀是屢鬥屢敗,屢敗屢鬥,全無半點氣餒。而楊守文呢,則是抱定了只要是你明秀贊成的,我一定反對的態度。往往一兩句話,讓明秀啞口無言。

  這樣一來,倒是為這單調的旅途增添了許多趣味。

  大家也在趕路的同時,對對方有了更多的瞭解……

  這一次,楊守文沒有再去繞路或者隱匿行蹤,而是選了一條最近的路,從泗州下船之後,經徐州、宋州走汴州,直奔洛陽。全程,大約有一千五百多里,路程不是很近。但是在眾人日夜兼程的趕路之下,在八月初十就進入了汴州境內。

  進入汴州之後,一場大雨忽至。

  雨勢不小,令道路受阻。

  按照原來的計劃,他們準備在天黑之前渡過鴻溝渠,就算是進入了鄭州。

  可這突如其來的大雨,令鴻溝水暴漲。

  從上游而來的山洪,衝垮了鴻溝渠的渡口,使得楊守文一行人只能望洪水興嘆。

  「征事郎,這雨勢不小,弄不好可能會有第二波山洪爆發。

  咱們在這裡有些危險,那邊有一個山丘,地勢較高,而且還有一座亭子,正好可以避雨,還能避開山洪襲擊。」

  高力士披著蓑衣,跑到楊守文身邊喊道。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遠處的確是有一個山丘,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那山丘上的亭子。

  「這是什麼地方?」

  楊守文跳下馬,泥水飛濺。

  高力士道:「此地名叫王滿渡,那山名為八角山,亭子叫做八角亭……咱們可以等雨停了之後,再渡河趕路。從這裡到洛陽,最多只要三天,我們絕對趕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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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二十五章 王滿渡(三)

  秋雨冰寒,還夾雜著細碎如米粒般的雹子,傾盆而下。

  兩匹馱馬被雹子擊中,倒在地上哀鳴。其餘的馬匹,則在大金的帶領下,鑽進了臨時搭建的棚子裡躲避。

  大玉也老實了,不再想著翱翔天際。

  它站在楊守文的肩膀上,腦袋貼在楊守文的臉,似乎有些害怕。

  對於大自然的天威,哪怕驕傲有神鳥之名的大玉也感到恐懼,不復之前的威猛。

  楊守文輕輕梳理大玉的羽毛,站在亭子邊上,目光灼灼看向夜空。

  自從那晚,他意外突破了金蟾引導術的‘築基’功夫後,似乎一下子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那一口‘大蟾氣’,令他的精神世界變得有些不同,對外界的變化也更加敏銳。

  不知為什麼,他有些心驚肉跳,精神世界中似乎感受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扭頭看了看正在亭子裡避雨的高力士,然後又向費富貴看了一眼。就見費富貴朝他搖搖頭,那意思是說:高力士沒有任何奇怪的表現,他一直沒有放鬆警惕。

  「四郎,讓大家警醒些。」

  「怎麼?」

  楊守文手指埋入大玉那光滑的羽毛之中,輕聲道:「我不知道,只感覺不太對勁。」

  這樣一個理由,若換一個人,很可能不會理采。

  但明秀卻答應了一聲,招手示意明禮過來,在他耳邊低語兩句之後,明禮便轉身離去。

  「道義。」

  「小人在。」

  「傳我命令,讓大家小心一點,不要太過鬆懈。」

  「喏!」

  楊道義雖然是江湖人,卻不代表他不懂得令行禁止。流浪多年,朝不保夕……楊道義這些人其實也很想要一種穩定的生活。這也是楊思勖招降時,他們立刻就表示跟隨。身後能夠有一個靠山,日子會輕鬆很多,這一點他們非常清楚。

  「讓女眷和老弱入亭。咱們在外面守著。

  另外,把那些馬車橫過來,萬一發生什麼情況,也能應對一下。免得會措手不及。」

  呂程志上前獻計,楊守文和明秀也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從這一點可以看出,曾經做了三年縣令的呂程志,在一些細節上,比之楊守文和明秀更加認真。有他幫忙。的確能拾遺補缺,免了楊守文等人很多麻煩……一旁張九齡也跟著呂程志忙碌起來。畢竟大家都在忙碌,他袖手旁觀就有些不妥。

  雨加冰雹,持續了大約十分鐘。

  雹子停止了,雨勢也在慢慢變小。

  一切都很正常,也很平靜,什麼狀況都沒有發生。

  可是,楊守文的危機感,卻越來越強烈。

  「小高,有沒有別的路可以渡河?」

  高力士想了想。沉聲道:「由此北上,大約四十里是酸棗。那邊有一個渡口,修建的非常牢固,應該不會被山洪衝垮。只是現在道路泥濘,不是太好行進。估計咱們冒雨行軍的話,也要天亮才能抵達……而且如此一來,就繞了遠路,差不多要多走二百里的路程。」

  楊守文聽罷,有些為難。

  留在這裡可能會很危險,但如果強行趕路。繞道而行,可能會更加危險。

  想到這裡,他擺了擺手,讓高力士退下。

  明秀走上前來。輕聲道:「青之,心神不寧莫非有情況?」

  「我不知道,只是覺得有些不妥。」

  明秀原本痞懶的神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凝重。

  他想了想,低聲道:「這裡地處要道,距離浚儀不到三十里。

  如果發生意外。浚儀的官軍可以在一個時辰內抵達。咱們只要守住,就不會有任何危險。強行趕路,可能會生出更多變故。我的意思是,就在這裡,堅持到天亮。」

  「也好!」

  明秀既然這麼說了,楊守文也不好再要求什麼。

  他說的有道理,一動不如一靜,更何況他現在也不清楚,到底會有什麼危險出現。

  大約快到子時,雨停了。

  秋雨過後,氣溫降低了很多。

  許多人剛才被雨水淋濕,這時候被冷風一吹,不禁瑟瑟發抖。

  「阿郎,讓大家生火吧,不然會頂不住。」

  呂程志匆匆跑過來,對楊守文和明秀建議道:「有了火,大家也能輕鬆一下。要不然這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楚狀況,咱們就算值守,也會憑添許多麻煩……」

  楊守文想了想,點頭答應。

  很快的,八角亭前燃起了幾堆篝火。

  明秀下令,讓眾人把馬匹從扯上卸下來,然後把馬車橫過,以八角亭為圓心,圍了個半圓。裡面有三堆火,外面還有兩堆火可以照明。楊醜兒縱身越到了車上,半蹲在車頂,可以眺望車外的曠野。篝火燃起,楊守文明顯感到,瀰漫在隊伍裡的緊張情緒似乎減輕了很多……

  「青之,你這個軍師不錯啊。」

  明秀走到楊守文身邊,遞給他一壺酒,笑著說道。

  他目光盯著呂程志忙碌的身影,眼中流露出了激賞之色。

  楊守文笑了笑,心道:當然不錯!這可是曾經在昌平主持大局,抵禦契丹韃子的人物!

  一個念頭,突然在腦海中閃過。

  楊守文覺得,呂程志跟在他的身邊,明顯有些屈才了。

  他如今不過是一個評事,掛了個征事郎的散階。等回到洛陽,甚至連司刑寺評事的職務都可能保不住。呂程志如此人才,跟著他有些明珠蒙塵。老爹現如今是洛州司馬,行洛州團練使的職務。這等於是洛陽外圍的軍事以及治安,盡在老爹的肩膀上。

  楊守文不是小覷楊承烈的能力,而是覺得在他的位子上更要戰戰兢兢,容不得半點偏差。

  老爹曾執掌過折衝府,軍事能力不需懷疑。

  他又做過十幾年的縣尉,治安能力也很高明……可這是洛州,擔負著神都外圍的警戒。責任之重大,形式之複雜。絕非當年的均州折衝府亦或者昌平可比擬。

  這種情況下,楊承烈需要一個幫手,一個能為他出謀劃策的幕僚。

  可這個幫手如果不是自己人,楊承烈不信任。楊守文也不放心……但如果是呂程志的話……

  楊守文依稀記得,當初呂程志身份敗露,逃離昌平後,老爹對他頗為稱讚。

  兩人是老搭檔,如果讓呂程志過去幫助老爹。相信老爹不會拒絕。他們兩個,可能會有些尷尬,但一定會配合的天衣無縫。同樣的,呂程志家在洛陽,能夠在衙門裡找到差事,相信對他的妻女而言,也會是一件好事,不會在為他提心吊膽。

  嗯,這件事,好像可以操作一下。

  楊守文想到這裡。嘴角微微一翹,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你笑得這麼賤,莫非想到了什麼好事?」

  「四郎,你這傢伙的嘴,才是真賤。」

  他和明秀鬥了幾句嘴,然後便走出涼亭。

  「我的人守上半夜,你的人守下半夜,咱們兩個今天就辛苦一些,都別再休息了。」

  楊守文說著話,便跳到了馬車上。

  他站在車頂。舉目遠眺,而後對車下的明秀說道。

  明秀這次倒是沒有和楊守文唱反調。雖然這是他最喜歡的一件事情,可以從和楊守文的鬥嘴中體會到一種別樣的快樂。但是現在,最好還是聽從楊守文的吩咐。

  午夜。悄然將臨。

  雨雖然停了,卻起了風。

  明秀這次帶來的隨從裡不泛女眷,躲在亭子裡面仍能夠感到一絲絲寒意。

  於是,眾人簇擁著,擠在篝火旁邊休息。

  原本有些雜亂的八角丘上,也變得安靜許多。

  楊守文換了一身乾爽的衣服。靠在車上閉目養神。明秀則有些睏倦,在馬車旁邊鋪了一塊木板,坐在上面靠著車輪打盹。就在這時候,腳步聲傳來。明秀睜開眼,看是高力士走來,於是又閉上了眼睛,沒有去阻攔,更沒有理睬他的意思。

  「征事郎!」

  「嗯?」

  高力士猶豫一下,輕聲道:「奴婢知道這次的事情有些古怪,難免會讓征事郎懷疑。

  但此事千真萬確,奴婢前去找征事郎,是公……子的吩咐。

  公子說,征事郎一定會回來,而且這件事情,也只有征事郎回來了,才能救他。」

  這一番話說的有些顛三倒四,但楊守文已經聽出了高力士的意思。

  他發現費富貴在監視他,或者說他感受到了楊守文對他的猜忌。從這一點而言,高力士絕對是一個機靈的傢伙。怪不得他能得到唐玄宗的青睞,果然名不虛傳。

  楊守文沉聲道:「小高,小過到底因為什麼事,惹怒了聖人?」

  「這個……」

  高力士苦笑一聲,輕聲道:「奴婢確實不清楚!奴婢只聽上陽宮的人說,那天公子去上陽宮給聖人請安,不知怎地就和聖人發生了爭執,而且言辭間非常激烈。

  後來,聖人就把公子打入了天牢……奴婢去探望他的時候,他就讓奴婢帶上扇子來找征事郎,還說這件事非征事郎出面,否則根本無法解決。另外,太子因為這件事曾去找狄國老,想要狄國老為公子求情,但不知為何,狄國老沒有答應。」

  楊守文濃眉緊蹙,露出了疑惑之色。

  連狄仁傑都不敢出面調解?要知道,那狄仁傑可是一直在幫助李唐皇室,幫助李顯啊!

  狄仁傑解決不了的問題,找我回來又有什麼用處?

  楊守文實在是想不明白,李過到底怎麼惹怒了武則天,最後卻把自己給牽扯進來……

  他深吸一口氣,正要再追問下去。

  忽然,停在車頂上的大玉發出一聲鷹唳,展翅衝天而起。

  「大玉!」

  楊守文一愣,連忙呼喊。

  可沒等他聲音落下,只聽得有人喊道:「敵襲,敵襲……大家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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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二十六章 王滿渡(四)

  果然出事了!

  伴隨著那人的聲音響起,一枝利箭飛來,破空發出銳嘯聲,正中那人的胸口。

  「七郎!」

  楊道義發出一聲悲呼,抄起一面盾牌,縱身便越過馬車。

  被射中的人,正是那十三個江湖人中的一個。楊守文依稀記得,那個人好像改名叫做楊仁義,在十三個人當中排行第七,故而大家喚他七郎,亦或者‘小七’。

  老子攢下一點家底容易嗎?

  楊守文跳下馬車,反手抄起虎吞大槍。

  與此同時,車隊裡的人也都驚醒,就見呂程志衝到篝火旁,抄起一根燃燒的木頭,用力扔出去。火光中,可以隱約看到一群黑衣人正貓腰潛行。他們的行蹤被發現,立刻放棄了隱藏。十幾個人衝上來半蹲在地上,彎弓搭箭就射向車隊。

  「舉盾。」

  明秀厲聲喊喝,二十八宿衝出來,手持盾牌,抵擋飛來的箭矢。

  與此同時,楊道義已經到了楊仁義的身邊。只是那一箭穿心,楊仁義早已氣絕身亡。

  「道義,回來。」

  楊守文大聲喊道。

  可是楊道義卻好像沒有聽見一樣,拔刀便撲向黑衣人。

  只聽一陣弓弦聲響,十幾枝箭矢飛射而出,楊道義雖然舞刀抵擋,仍舊被利矢射中。手中的盾牌落地,身上更插著五六枝利箭。他噗通一聲倒在地上,再也沒了動靜。

  江湖人就是江湖人,全無半點紀律。

  楊守文對楊道義的這份義氣非常稱讚,也極為欣賞。可惜,在戰場上不遵命令,莽撞行事。到最後也只能落得一個戰死的下場。楊道義和楊仁義戰死,也激起了其他十一個江湖人的憤怒。他們想要衝出去報仇,卻被楊守文一槍砸翻一個。

  「哪個再敢出去。我就先殺了他……與其讓你們死在那些賊人手中,倒不如死在我手裡。

  全都給我躲好。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出去。」

  這些日子,楊守文待這十三個江湖人不錯,也有些威信。

  他這一發怒,那些江湖人立刻冷靜下來。他們看著馬車外的屍體,眼中怒火熊熊,卻沒有一個人再衝出去冒險。與此同時,明家的二十八宿也都到了馬車旁邊。在明禮的指揮下。二十八宿用弓弩還擊,使得那些賊人不得不暫時後退。

  呂程志帶著張九齡、高力士跑去安撫那些僕從。

  明秀走過來,沉聲道:「青之,不太對勁。」

  「怎麼?」

  「太容易了!」明秀道:「這些賊人退的太容易了,按道理說,他們不該如此輕易就被擊退。」

  楊守文一怔,旋即向外探查。

  之前,他忙著阻攔那些江湖人,並沒有去留意外面的情況。

  可是隨著明秀這一提醒,他立刻反應過來。

  的確是不太正常……如果是正常的盜匪。在行蹤暴露之後,會立刻發動猛攻。但這些匪徒有些不太一樣,他們在被發現了之後。以箭矢攻擊。而後當二十八宿反擊時,就立刻退下。這一輪短暫的接觸,對方似乎沒有一個人被殺……

  什麼情況?

  楊守文的眸光一凝,心裡同時感到了疑惑。

  「四郎,表明身份,看他們什麼反應?」

  明秀點點頭,站起身大聲道:「這是征事郎楊守文的車隊,奉命返回神都復旨。爾等是什麼人?竟敢在這裡劫殺朝廷欽差,難道就不怕朝廷震怒。誅爾等九族?」

  這傢伙正經起來,還真是那麼回事呢。

  楊守文看了明秀一眼。把目光隨即投注在車外。

  山丘下,一陣寂靜。

  片刻之後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我等久仰征事郎大名,聽聞征事郎乃謫仙人下凡,故而想要請征事郎到我等寨中做客。我等並無惡意,還請征事郎莫要誤會。

  只要征事郎隨我們走一趟,我們保證秋毫不犯,方才誤傷之人,我等也願予以補償。」

  這一次,是真的不對勁了!

  楊守文和明秀相視一眼,齊刷刷轉身,向高力士看去。

  此時的高力士,還不是那歷史上威風凜凜的高大將軍。被楊守文和明秀這麼一看,頓時變了臉色,有些手足無措。

  「小高,莫非是小過得罪了什麼人?」

  「這……奴婢確實不知。」

  楊守文眉毛挑了一挑,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意圖。

  這些人,恐怕是為了阻止他回洛陽,阻止他解救李過而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李過惹得麻煩還真不小。為了置他於死地,甚至派人在途中阻攔楊守文回歸。

  想到這裡,楊守文有些急了。

  他沉聲喝道:「下面的人聽著,我不管你們是什麼人,也不想知道你們為何而來。若不立刻退走,休怪我心狠手辣。到時候我定稟報聖人,將爾等一個不留。」

  八角山下,一片寂靜。

  楊守文沒有給對方太多時間,扭頭對明秀道:「點燃烽火,向浚儀求救。」

  明秀點點頭,立刻跑到呂程志的身邊。

  他對呂程志說了幾句話,呂程志便表示明白,帶著人前去準備烽火狼煙。

  不一會兒的功夫,八角山上,烈焰熊熊。

  「應該差不多……浚儀離這裡不算遠,絕對能看到這邊的烽火。」

  明秀看到烽火燃起,長出了一口氣。

  「不出一個時辰,援軍必到。」

  可是,楊守文卻沒有因此而感到輕鬆,心中的那種危機感,伴隨著烽火點燃,越來越強烈。

  「阿郎,不對勁。」

  呂程志帶著張九齡走過來,低聲道:「按道理說,咱們向浚儀求援,這些人應該慌亂,亦或者強攻才對。可你看到沒有。他們毫無反應,似乎根本不在乎援軍。」

  張九齡也說:「楊君,這不像是普通的賊人。

  我剛才想起來。我在廣州的時候,曾聽說過一個案子。當時也是有賊人攻打韶州的一個村坊。村裡點燃烽火求援。可是卻沒有等來援兵,以至於村人絕望,最終被那些賊人很輕鬆的攻入坊內……後來,經府尊查證,才知道那些人就是官兵。」

  「啊?」

  楊守文心中一驚,呼的站起身來,向山下看去。

  山下,夜色如墨。根本看不清楚有多少賊人。八角山上烽火熊熊,可是賊人卻按兵不動,絲毫沒有慌亂之色。

  呂程志道:「他們似乎是想要阻止阿郎入京……這些人連過公子都敢陷害,恐怕來頭不小。浚儀方面未必會派遣援兵過來,弄不好賊人和援兵已經勾結在一處。」

  有這個可能!

  楊守文的眉頭,緊蹙一起。

  「四郎,你怎麼看?」

  明秀眯起了眼睛,沉吟片刻後,沉聲道:「敵不動,我不動……外面到底是什麼情況。咱們誰也不清楚。這時候,一動不如一靜!這裡已經靠近河南尹,絕非嶺南可比。而且咱們這邊也不是那些村民能夠比擬。就耗著,看誰先沉不住氣。」

  楊守文和呂程志、張九齡二人相視一眼,立刻表示贊同。

  明秀說的不錯,八角山或許不比那村坊,但他們這些人,更不是村民能夠比擬。

  你們想耗著,那就耗著。

  等天亮以後,就不信你們還能繼續猖狂!

  這是中原,靠近帝京。絕不是這些盜匪可以猖獗的地方……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

  八角山下。賊人開始有些騷動。

  「鄭將軍,情況不對。」

  一個中年男子。身披玄甲,縱馬來到一個青年身旁。

  青年年紀不是很大,相貌頗為俊俏。

  他眉頭微微一蹙,沉聲道:「孫先生,怎麼了?」

  「將軍難道沒有發現,山上很安靜嗎?」

  「那又如何?」

  「這種情況下,他們卻毫無動靜,恐怕已經識破了咱們的身份,準備和咱們僵持下去。

  將軍當知道,一旦天亮,咱們可就暴露了。

  別的不說,只這些兒郎恐怕就要慌亂,到時候非但抓不到楊守文,還可能弄巧成拙。」

  青年聞聽,顯得有些緊張。

  「孫先生,那該如何是好?」

  青年道:「舅公命我截住楊守文,但是卻沒讓我害他性命。現在若是被他識破了身份,恐怕到時候聖人怪罪下來,我也難逃責罰。」

  孫先生聞聽,眼中閃過一抹不屑之色。

  同時,他更感到了莫名悲哀。

  想當年自己本有著遠大前程,卻不想得罪了貴人,以至於最終不得不低頭,成為他人的鷹犬。可這青年,又有什麼本事,居然能夠執掌一折衝?小小年紀,不但得了游擊將軍的官階,還成了折衝校尉。說到底,人家有一個好娘親,他比不得。

  心裡哀怨是哀怨,可他也明白,是時候下決心了。

  「將軍心善,不願傷人。

  可方才我們已經傷了他們兩條人命,那楊守文又豈能善罷甘休。一旦他鬧上金殿,就算聖人不怪罪,太子也不會放過將軍。到那時候,誰又能保住將軍性命?」

  「那……我該怎麼辦?」

  孫先生眼中透出兇狠之色,厲聲道:「殺了他!」

  「啊?」

  「他死了,就再也無人能夠阻礙王爺大計……那時候,就算聖人想怪罪,有王爺暗中護佑,將軍必可無憂。若不然他到了神都,便是王爺也不好出面幫你。」

  為什麼有一種被坑了的感覺?

  青年臉色陰晴不定,片刻後他一咬牙,輕聲道:「如此,還請先生費心取他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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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4-4 03:03 編輯

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二十七章 官?匪?

  「青之,情況不妙。」

  八角山上,明秀率先發現了山下的異動。

  此前,山下匪人一直隱藏在夜色中,並沒有真個暴露行蹤。可隨著時間的推移,明秀發現那些匪人在山下燃起了篝火,驅散了黑暗,把自己完全暴露了出來。

  大約有幾百人吧,手持刀槍。

  兩側騎軍呼應,正中間是步卒列陣。

  只看這些人的裝備,明秀就激靈一個寒蟬,心中頓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楊守文連忙上前,順著明秀手指的方向看去。

  他眉頭一蹙,也感覺到了匪人的不正常,原本一直提著的心,一下子到了嗓子眼。

  「他們在做什麼?」

  呂程志面色凝重,沉聲道:「賊人這是要強攻了。」

  「什麼?」

  楊守文愣了一下,疑惑看向呂程志。

  他和明秀都是那種聰明的人,但是在某些方面,的確是比不上呂程志。

  畢竟那比他們大很多,而且又有過做縣令的經驗,曾主持過昌平抗擊契丹之戰。

  所以,呂程志能看出端倪,但是楊守文和明秀的反應明顯要慢一拍。

  呂程志道:「阿郎,咱們都看走眼了。

  這些人怕不是匪人,而是官軍假扮……你看他們的裝備,又豈是等閒賊人能夠持有?還有,這裡地處汴州和鄭州之交,已經靠近京畿。如果有這麼一夥賊人出沒,官府豈能沒有覺察?這是京畿重地,官府難道就不怕驚動了神都的聖人?」

  楊守文和明秀面面相覷。張九齡則臉色陰沉。

  他是個心懷壯烈的熱血青年。從嶺南來。是希望能夠出人頭地,建立一番功業。

  可現在……

  張九齡突然意識到,他想的太簡單了!

  朝堂上的爭紛,絕不是他想像中的那麼平靜。暗地裡暗流激湧,可謂是殺人不見血。

  「官軍,會這麼大膽嗎?」

  張九齡忍不住問道:「難道他們就不怕被朝廷追查?」

  「那也要看後面的人是誰……如果對方來頭很大,官軍又怎敢不從?

  怪不得我們點燃烽火後他們絲毫不驚慌,而浚儀方面。甚至一點動靜都沒有……現在他們要動手,可能是已經看出了我們的意圖。他們也知道不能僵持下去。天一亮,他們將無所遁跡,到時候就算是他們身後的人想要護持,也護持不得。」

  明秀聽了呂程志這番話,不由得深吸一口氣。

  他突然對楊守文道:「青之,你欠我一個人情。」

  「啊?」

  「本以為跟你來能輕鬆一些,可現在看來……你這傢伙的麻煩,似乎比我想像的還多。」

  說完,他一招手。厲聲道:「明禮,傳我命令。準備迎戰。」

  明秀這一番話,等於是表明了他的態度。

  這也讓楊守文的目光變得柔和許多,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後世曾有一句話,叫做‘寧學桃園三結義,不學瓦崗一爐香’。有漢之時,人們重諾言而輕性命;但是到了隋唐時期,已經有些‘利字當頭’的意思在裡面。

  所以,後人對華夏歷史曾有一個階段性的劃分。

  由王道而霸道,自三國開始,經五胡亂華之後,禮樂崩壞。後來雖又重建禮樂,但是與漢時的禮樂已經有所不同。不過,楊守文很高興,他並沒有看錯明秀。

  「子壽,若情況不妙時,你見機行事,能走就走。」

  楊守文說著話,從槍囊中取出大槍。

  張九齡勃然大怒,「楊君這是什麼話,難道張九齡是那種貪生怕死之人嗎?」

  說著話,他一招手,身後兩個壯漢便走過來。

  「張大、張二,你們從現在開始,聽從楊君調遣。」

  楊守文正要勸說,忽聽山下,傳來了號角聲。

  一騎飛馳而來,衝到了半山腰,厲聲道:「楊守文,再問你一遍,可願投降?」

  楊守文冷笑,探手抄起一張弓,彎弓搭箭,對準了那馬上的騎士,厲聲道:「廢話忒多,爾等要戰便戰,藏頭縮尾算什麼好漢?」

  話音未落,那利箭離弦。

  楊守文的箭術是得阿布思吉達所授,後來遇到薛訥和薛楚玉的時候,也曾得到過指點。

  那薛家射術,可謂天下無雙。

  薛仁貴三箭定天山雖然是一個傳說,可也從某種程度上說明了,他那箭術何等高明。

  楊守文這一箭,快若閃電。

  那馬上騎士甚至未能做出反應,就聽一聲慘叫,便被射落馬下。

  霎時間,山上傳來一連串的喝采聲。

  山下的青年將軍臉色一變,心中暗自叫苦。

  本以為能不戰而屈人之兵,沒想到……這件事恐怕不會善了,就算殺了楊守文,結果也會非常嚴重。他現在開始有些後悔了,為什麼要聽從別人的蠱惑?這楊守文如此剛烈,恐怕那些人從一開始,就想著要害他性命。這件事,必須要設法脫身。

  想到這裡,他已經有了決斷。

  不過在臉上,他仍舊一副怒氣衝衝的模樣,對孫先生道:「孫先生,這楊守文如此不知好歹,合該喪命於此。請先生下令攻擊,本將軍督戰,看他能囂張幾時。」

  孫先生點點頭,擡手從馬鞍橋上摘下一口大刀。

  「傳令下去,出擊。」

  伴隨著孫先生一聲令下,山下的匪人齊聲吶喊。

  步軍舉起盾牌向山上發起衝鋒,弓箭手在後,仰射山頂,一時間箭矢如雨……

  「明禮,舉盾迎敵。」

  明秀大聲呼喊,就見那二十八宿舉起盾牌。斜搭頭頂。身形半蹲。

  只聽一陣密集的聲響。那箭矢飛落,打在盾牌上發出陣陣聲響。

  楊守文從地上拿起一枝箭,掃了一眼之後,臉色更加難看。

  這是折衝府專用的雕翎箭,和邊軍所用的鷹翎箭不同,和禁軍所用的鳳翎箭也有區別。

  雕翎箭的出現,也代表著呂程志的猜測沒有錯。

  楊守文半蹲在馬車旁邊,向山下看去。慢慢抄起一支箭。

  「青之,聽我命令,不要擅自放箭。」

  明秀一旁連忙阻止了楊守文,目光灼灼盯著向山頂逼近的官軍。

  差不多當官軍到了三分之二山坡的時候,山下的弓箭手停止用箭矢壓制。因為這距離,很容易誤傷到自己人。而且他們也覺得,憑這三百官軍,足以解決戰鬥。

  「放箭!」

  就在官軍的箭矢停止剎那,明秀厲聲下令。

  半蹲在車後的二十八宿同時起身,朝著山下就射出箭矢。

  楊守文更對準了一個隊正模樣的軍官。只聽嗡的弓弦顫響,那利箭破空發出銳嘯。正中對方的額頭。楊守文的弓,本就是二石強弓,力道驚人。加之這距離又近,對方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楊守文一箭射出之後,緊跟著長身而起……

  只見他彎弓搭箭,箭似流星。

  在這個距離下,楊守文基本上不用拉滿弓,所以射速驚人。

  在明禮等人射出三箭的時候,楊守文已經射出了五箭。而且,他是箭無虛發,每一枝利箭,定會射殺一名賊人。那些賊人顯然沒想到,這山頭上居然有如此猛烈的反擊,隊形頓時出現了混亂。

  與此同時,明秀厲聲喝道:「楊茉莉,帶著人出擊。」

  也幸虧是楊守文之前吩咐了楊茉莉,否則明秀這樣子直接下令,楊茉莉根本不會理財。

  他早已經憋壞了,聽到明秀的喊聲,立刻一聲巨吼,縱身越過了馬車。

  楊茉莉如今,身高已經有將近一米九左右。他不但在長個頭,體型也有橫向發展的趨勢。以至於他現在看上去頗有些雄壯,就好像後世nba巨星奧尼爾的樣子。

  但是他又不會顯得很笨拙,體型雖然巨大,可是速度卻奇快。

  在楊茉莉身後,十一個江湖人也如同下山猛虎一樣撲了出去。楊茉莉一馬當先,手中兩支鐵鎚翻飛。那鐵鎚舞動,夾帶著千斤巨力,勢不可擋。那些和楊茉莉照面的賊人,根本不是他一槌之敵。只聽一連串慘叫聲,楊茉莉已經衝入人群,身後儘是橫七豎八,骨斷筋折,腦漿迸裂的屍體。

  楊守文在楊茉莉衝出去後,也縱身越過了馬車。

  他站在馬車前,連珠箭發。

  那一枝箭才離弦,另一枝箭已經搭在了弦上。

  山坡上,一聲聲慘叫不斷響起,楊守文面無表情,全神貫注於山坡之上的敵人。

  說來也奇怪,他的視線並不是很好,卻能夠敏銳的掌握每一個賊人的動向。

  那種感覺,就好像整個山坡,都盡在他掌控之中。

  「楊茉莉,不要追了,回來!」

  眼見著賊人潰敗,明秀連忙喊住了已經殺紅眼了的楊茉莉。

  與此同時,楊守文已經翻身調回馬車後面,把身上的箭壺往地上一扔,擡手抄起大槍。

  那一胡祿裝有四十枝箭,已經被他射的精光。

  與此同時,楊茉莉等人也返回車內。

  剛才一陣衝殺,賊人至少丟棄了四十多具屍體在山坡上。

  而楊守文這邊呢,只付出了三個江湖人的性命……

  加上之前喪命的楊道義和楊仁義,楊守文在蘇州招攬過來的十三個江湖人,已經折損了五人。

  他目光陰冷,面無表情。

  這時候,山下一陣鼓聲響起,緊跟著就聽到有人在高聲喊喝,箭矢飛射山頂。

  「四郎,找到了嗎?」

  楊守文目光灼灼向山下看去,就見火光中,賊人雖經過一次失敗,但是並沒有出現混亂。

  明秀嘴角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輕聲道:「已經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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