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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 盛唐崛起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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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4 22:37:57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1-14 22:41 編輯

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四十八章 眾矢之的

  七里亭!

  當楊守文聽到這個地名的一剎那,整個人突然有一種毛骨悚然的古怪感受。

  離開洛陽之前,他收到的那個示警中,不就有‘七里亭’嗎?之前他查遍了洛陽周圍,也沒有找到一個符合七里亭名字的地方,所以也就把這件事漸漸忘卻。

  沒想到……

  難道說,那示警中的‘七里亭’,並不是洛陽七里亭,而是徐州七里亭?

  可不應該啊!

  這次的行進路線,是狄仁傑親自設計,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提前知道。就連楊守文,也是在途中才瞭解了路線。不過,即便如此,他也不知道七里亭就在徐州。

  除非……

  「阿郎,你這是怎麼了?」

  見楊守文突然不言語,呂程志頓時緊張起來。

  半晌,楊守文輕聲道:「如果這七里亭不是一個巧合的話,我想我們要有麻煩了。」

  「麻煩?」

  呂程志一臉茫然,疑惑看著楊守文。

  楊守文想了想,示意費富貴和楊醜兒到外面去守著。

  他把在洛陽收到示警的事情,和呂程志詳細說了一遍。

  「如果不是費富貴剛才提起七里亭,我險些把這件事給忘了。方才雨勢大,我也急著找客棧,所以沒有留意到鎮口的石碑。如果,如果這不是一個巧合,此七里亭就是彼七里亭的話,就說明我們的行蹤已經暴露,那我們可就要有麻煩了。」

  說完,楊守文起身在屋中徘徊。

  「呂先生,你說我要不要把此事告訴其他人呢?」

  呂程志露出了沉吟之態,他眉頭顰蹙,陷入沉思之中。

  「阿郎,按道理說,你應該把這件事告訴高戩他們。可問題是,你和高戩他們並不和睦,就算是說了。他也未必會相信你。而且,你能夠確定這件事也還好,如果……萬一風平浪靜,只怕高戩他們對你會更加排斥。甚至有可能刁難你。」

  「是啊,我也正是因為無法確定,才感到有些為難。」

  呂程志沒想到,他投效楊守文之後,遇到的第一個事情就如此麻煩。

  高戩對楊守文的態度。他是看在眼裡。雖然不清楚高戩為什麼會對楊守文如此冷淡,但他相信,如果楊守文說的是真的,一切都還罷了。若是假的,對楊守文而言,絕對不會是一件好事。他本就被高戩排斥,弄不好會被對方更加敵視。

  「阿郎,此事……怕要你自己決斷。

  我倒是認為,此事不說為好,咱們可以暗中提防;如果說了。而事情又沒有發生,恐怕那高戩少不得要恥笑你。這對你以後在隊伍中的聲望,絕無半點好處。」

  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誠如呂程志所言,這只有楊守文自己決斷。

  楊守文在屋中徘徊片刻,最終一咬牙,下定了決心。

  「此事,還是要與高六郎知曉。」

  見楊守文拿定了主意,呂程志也就沒有再勸說。

  當下,楊守文出門去。先來到李隆基的房間外。他沒有直接去提醒高戩,以他和高戩的關係,相信就算他說了,高戩也不會放在心上。倒是李隆基。對他態度頗為和善。而且在這一行人當中,李隆基的地位頗為超然,由他來說,最適合。

  李隆基在聽了楊守文的報告後,二話不說便拉著他,找到了高戩。

  「有這種事?」

  高戩聽聞。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這會不會是一個誤會?咱們這次的行程,是狄國老親自設計,由聖人決斷。就連我,也是在和狄二郎匯合之後,由狄二郎告之的路線,怎可能會被人知曉?」

  高戩說著,目光就落在了楊守文身上。

  「征事郎,你別是弄錯了吧。」

  楊守文沉聲道:「高六郎,我不管你對我什麼看法,也不知道你為何對我心生不滿。但咱們這次既然是奉旨行事,還要以大局為重。此事,是個巧合最好,若不是呢?」

  這最後一句話,很有殺傷力。

  如果不是巧合……

  高戩倒吸一口涼氣,沉吟半晌後,擡頭對站在門口的薛崇簡道:「二郎,你立刻傳我命令,讓大家今晚都小心一些,不要吃酒,更不要睡得太死,警惕有賊人來襲。」

  薛崇簡聞聽,忙躬身道:「下官明白。」

  他轉身出門,屋中只剩下高戩三人。

  高戩看了楊守文一眼,嘴巴張了張,似乎想說些什麼。不過到頭來,他還是把那到了嘴邊的話給嚥了回去。

  「三郎,你今晚也要多小心。」

  「高舍人放心,我會命人徹夜值守。」

  +++++++++++++++++++++++++++++++

  高戩的命令傳下去之後,底下是一片哀聲。

  被雨淋了個落湯雞,最好的休息辦法,就是吃點酒,好好睡一覺。可現在可好,非但吃不得酒,恐怕連覺也睡不好。這讓眾人都心懷怨念,但是又不好反駁。

  楊守文回到房間後,心裡同樣是不太平靜。

  他讓呂程志和楊茉莉回房休息,然後就一個人坐在房間裡,吹滅了油燈。

  虎吞橫在身前,他屏住呼吸。

  不知何時,烏雲散去,一輪皎月升起,把月光灑入房間。

  楊守文進入到一種玄妙的境界裡,呼吸越來越悠長,氣息越隨之變得似有還無。

  安靜,非常的安靜!

  甚至安靜到了一種讓人感到恐懼的地步。

  就在這種安靜的氣氛中,時間在一點點的流逝。

  到了黎明時分,外面又開始下起了小雨。不過這雨水持續的時間並不算太長,大約只半個鐘頭左右就停下來。伴隨著雨水停歇,一輪紅日磅礴而出,照亮了大地。

  「楊青之,你怎麼解釋?」

  當天亮之後,高戩等人一個個睏乏不已,站在大堂裡,怒視楊守文。

  一整夜安然無事,甚至連個耗子的蹤影都沒有看見。這也讓高戩等人惱怒異常,攔住了楊守文質問。

  楊守文看著高戩,心裡一聲苦笑,提槍往外走。

  「楊青之,你給我站住。」

  「六郎不必生氣,人家是才子,又是大名鼎鼎的謫仙人,說不定只是和你開玩笑。」

  周利貞不陰不陽勸說,卻讓高戩更加惱火。

  好在,李隆基和裴光庭攔住了他,好一番勸說,總算讓高戩不再計較。

  可是這樣一來,高戩對楊守文的惡感更濃。不僅是他,包括裴旻和薛崇簡等人,對楊守文也都或多或少流露出了怨念。他們覺得,楊守文純粹是在沒事找事。

小說章節內容有誤,問題,請連繫我。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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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5 19:15:20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1-15 20:07 編輯

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四十九章 惡作劇?

  楊守文沒有去解釋,帶著自己的隨從,落在最後面。

  這種結果,其實他早有心理準備。昨天呂程志和他說得非常清楚,如果沒有發生狀況,說不定會引起所有人的反感。大家會認為,他在製造恐慌,以凸顯其在隊伍中的存在感。可如果不說呢?萬一發生了狀況,那將是什麼樣的結果呢?

  楊守文不敢搏,也不想去搏。

  「楊公子,不必管他們怎麼說,雜家信你。」

  就在所有人都開始疏遠楊守文的時候,楊思勖突然湊過來,在楊守文身邊低聲道。

  楊守文道:「楊寺人,為什麼要信我?」

  楊思勖頜下沾著鬍鬚,平添了幾分英武氣概。

  只是,那張刀削斧劈般,稜角分明的面龐,依舊給人一種濃濃的陰鷙感。

  他面頰抽動兩下,好像是在笑,卻笑得很不自然。

  「咱們這次行動,本就不同尋常。

  洛陽發生的事情,雜家聽人說過,裡面有太多的疑點。其實,那高六郎心裡何嘗不清楚,楊公子並沒有錯誤。只是他現在被蒙了眼,以至於楊公子做什麼都是居心叵測。若再有什麼狀況,楊公子可以私下裡與雜家說,咱們一起戒備就是。」

  「蒙了眼?」

  楊守文臉上露出了詫異表情。

  楊思勖輕聲道:「京城盛傳,聖人要任楊奉宸為洛州司馬,行洛州團練使,拜寧遠將軍。高戩是進士及第。在朝中也有多年。更拜了公主的門路。結果到現在才是個從六品的鳳閣舍人。他心裡難免會不舒服,以至於波及楊公子,楊公子不必在意。」

  老爹,真的做了洛州司馬?

  楊守文曾聽李林甫說過,也通過其他渠道,聽人提過此事。

  但是從楊思勖口中說出來,則性質就完全不同。這說明,老爹的事情。絕非謠傳。

  他恍然點頭,朝楊思勖看了一眼。

  「楊寺人手下,有幾個人?」

  「帶了三個奴婢,隊伍裡還有六名隨從,都是上官姑娘安排,會聽從我的命令。」

  楊思勖這話一說出來,也就等於是向楊守文表明了身份。

  他是上官婉兒的人,會站在楊守文一邊。

  楊守文想了想,輕聲道:「楊寺人,我總覺得這不是一個巧合。雖然七里亭沒有發生什麼狀況。卻不代表後面依舊沒有。此次咱們這次出行,責任重大。而我們的對手則隱藏暗處。勢力恐怕也不容小覷。咱們在明,他們在暗,咱們更要小心。」

  「那是自然。」

  楊思勖露出深以為然的表情,也讓楊守文鬆了口氣。

  這一路上,他被高戩和周利貞排斥,再加上昨晚的事情,已經惹得不少人不滿。

  所以,他需要有人幫助,否則他們這一行弄不好,就會全軍覆沒。

  「楊寺人,你秘密傳令下去,讓咱們的人小心。

  從現在開始,最好是分做兩班值守。可能會辛苦一些,但有備無患終究是好事。」

  「咱曉得輕重。」

  楊思勖說完,便催馬離去。

  而楊守文則坐在馬上,輕輕拍了怕大金的脖子,而後催馬前行。

  出七里亭鎮之後,一路順風順水,也沒有發生任何意外。雨停了,道路還有些泥濘,但是比之前兩日,情況卻好轉許多。這行進的速度,也隨之加快了不少。

  一直出徐州地界,都沒有出現變故。

  原本,嘴上責備楊守文,但私下裡仍小心戒備的高戩,對楊守文也越發的不滿。

  兩天後,隊伍抵達虹縣,高戩召集眾人商議後面的行程。

  他故意沒有通知楊守文,只叫了周利貞、裴光庭、楊思勖、李隆基四人過來,在房間裡進行磋商。

  「明日一早,咱們直抵淮陰,自白水塘渡淮水,而後南下江陽。

  前兩日因為大雨,以至於咱們的行程被拖慢了幾天。所以後面必須要加快速度,爭取兩天後抵達江陽,而後渡江進入江南東道。諸君有什麼意見,可以提出來。」

  李隆基道:「六郎,是不是應該找楊青之來商議一下?」

  高戩眉頭一蹙,沒有說話。

  一旁周利貞開口道:「三郎,非是我們不找他,而是他這人喜歡無中生有,弄的人心惶惶不說,還不肯認錯。如今,大家對他多有怨言,找他來又有什麼用處?」

  「可聖人有旨,命他為副使。」

  「呵呵,那又如何,說到底也只是副使,六郎才是正使。」

  周利貞滿面笑容,看著高戩道:「六郎心思縝密,斷不會有差錯。我們只需聽從差遣,又何必攪亂他的思緒?之前在七里亭,就是因為那楊青之一句無中生有的示警,結果鬧得大家都不安寧。他過來,萬一再弄出什麼是非,又當如何是好?」

  「這個……」

  李隆基嘴巴張了張,想要為楊守文辯解。

  可話到嘴邊,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了,就這麼決定,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卯時動身,天黑之前,務必要渡過淮水。」

  高戩一擺手,已經做出了決定。

  李隆基沉吟片刻,站起身道:「既然六郎已有決斷,我自當從命。

  只是我以為,聖人這次派咱們一起南下,自有聖人的想法。我們應該齊心協力,而不是相互排斥和指責。在我而言,楊青之之前雖有謊報軍情的嫌疑,但並非故意。而且,咱們這次任務干係重大,謹慎一些並無壞處。如果只因為楊青之一次過失,就這樣把他排斥在外,我覺得不妥……這是我肺腑之言,還請六郎三思。」

  一番話。令屋中眾人都沉默了。

  楊思勖依舊是坐在角落裡。板著那張刻薄的死人臉。一言不發。

  裴光庭猶豫一下,輕聲道:「我以為,三郎所有極有道理。」

  高戩不喜楊守文,但是卻不能對李隆基不滿。他閉上眼睛,沉思片刻後說道:「此事也是我的不對……這樣吧,等咱們到了揚州,大家坐下來好好談一談,把話說開就好。至於這一次。就算了!我實在不想再節外生枝,一切等到了揚州再說。」

  高戩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也算是給足了李隆基顏面。

  李隆基看了他一眼,便閉上了嘴巴。

  他點點頭,邁步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道:「那大家今晚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趕路。」

  +++++++++++++++++++++++++++++++

  對於高戩把自己排除在外,一幫人私下裡商議事情的行為,楊守文並不是不清楚。

  但高戩既然已決意這樣做,再去爭辯。只可能加劇矛盾。

  所以,他權作不知此事。全然一副冷眼旁觀的姿態。

  第二天,隊伍從虹縣出發,一路南下直奔淮水而去。楊守文依舊是落在隊伍的最後面,大玉在空中翱翔,他則領著呂程志四人不緊不慢的跟著,在晌午後,終於抵達淮水北岸。

  楊守文勒馬淮水河畔,看著波濤洶湧的淮水,可是思緒並不平靜。

  就在剛才,楊思勖偷偷派人把行程告之了楊守文,告訴他高戩準備在白水塘渡河。

  白水塘?

  楊守文聽到這三個字,心裡就頓時一緊。

  警示中,另外一個地名就是白水塘。可之前在七里亭,已經證明了是虛驚一場。如果白水塘……楊守文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此刻,更願意把那警示當成一個惡作劇。可問題是,這真的是一個惡作劇嗎?七里亭和白水塘紛紛出現在那警示之中,足以說明示警之人,早在高戩之前,就已經知道了他們的具體行程。

  如果只是一個惡作劇,那麼又是什麼用意?

  楊守文想了想,一咬牙,催馬直奔高戩而去。

  「六郎,且慢渡河。」

  高戩正站在渡口上,等待渡船到來。

  見楊守文過來,他眉頭顰蹙,露出不快之色。但是,楊守文已經找過來,他又不好視而不見。於是在沉吟片刻之後,他迎上前,沉聲道:「青之,有什麼事嗎?」

  「六郎,這裡喚作什麼名字?」

  高戩愣了一下,沉聲道:「此地名為白水塘,渡河之後向東南,便是淮陰。」

  楊守文深吸一口氣,把韁繩丟給了楊茉莉,大聲道:「六郎,我知道你對我可能有些誤會,不過沒關係。我只想提醒你,我在洛陽時受到的警告中,也提到了白水塘這個這地方。」

  「什麼?」

  高戩聞聽,頓時沉下臉。

  他沒好氣說道:「青之,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咱們的行程很可能在離開洛陽之前就已經暴露,所以最好不要從這裡渡河。」

  「呵呵呵,上次在七里亭,你也這麼說。

  青之,我對你的確有些不喜,但對你的為人和才華,一向欽佩。可你這樣子三番五次製造恐慌,我實在是不知道,你想要做什麼。你說你在洛陽收到了警示,卻不知道是誰在警示你。你說那警示裡提到了七里亭和白水塘,也沒人能為你證明。

  青之,我知道你對我不滿,咱們可以在到了揚州之後,推心置腹的談一談。但是現在,請不要再給我添亂。」

  「高六郎,我真不是……」

  「好了,有什麼話,咱們到了揚州再說,我還有事情,你不要再繼續無事生非。」

  在高戩眼中,楊守文就是個搗亂的傢伙。

  他說完之後,便轉身離開。

  楊守文則站在原處,顯得很尷尬。

  周圍的人,看他的目光也變得很古怪,甚至隱隱約約,可以感受到他們目光中的鄙夷。

  見此情況,呂程志也走上前來。

  楊守文則看著高戩的背影,突然轉身,從楊茉莉手中接過繮繩。

  「咱們走!」

  「啊?」

  楊守文輕聲道:「我雖然不知道七里亭為何沒有發生狀況,但我收到的那個警示,卻不會有假。他不信我,非要從這裡渡河,那隨他去就是。咱們找別的地方渡河。」

  「可是……」

  楊守文沉聲道:「我不習慣把性命交給別人來掌控,你通知富貴和楊醜兒,帶上咱們的東西,往下遊走,肯定能找到其他的渡口。這白水塘,實在是太過危險。」

  呂程志點頭,轉身離去。

  楊守文正要上馬,卻見李隆基帶著王毛仲,匆匆趕來。

  「青之,你這是要作甚?」

  「白水塘渡河不安全,我準備另尋其他渡口。」

  李隆基聞聽,頓時露出愕然之色。

  他輕聲道:「你和六郎說了嗎?」

  「說了,但是他不停,反而認為我是無事生非。道不同不相為謀,反正我是不會從這裡渡河。他要渡河,便隨他去,我另找渡口,哪怕繞路也好過被人算計。」

  李隆基頓時為難了!

  他知道,這樣一來,也就等於是要分家了。

  他也覺得楊守文有些危言聳聽,但同時,他又認為,小心駛得萬年船,楊守文也沒有錯。別人不相信楊守文受到了警告,但李隆基卻相信!他說不清楚原因,只是覺得,楊守文並不是那種無理取鬧,無事生非的人。他這麼做,一定有道理。

  想了想,李隆基道:「青之,我跟你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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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7 00:22:32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1-17 00:46 編輯

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五十章 螳螂捕蟬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有的時候是勇氣,有的時候則是愚蠢。

  楊守文倒不是說害怕,而是連續兩次地名的重合,讓他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七里亭你可以說是巧合,白水塘難道也是巧合?

  最重要的是,他們南下路線本來是一個機密,卻被人提前知曉。不管那示警的人是出於什麼樣的想法,示警也好,惡作劇也罷,都說明他們的行蹤已不再安全。

  這樣的話,繼續從白水塘渡河,就存有很大的風險。

  萬一呢?

  那個結果誰都無法承擔,很可能會死人的。

  「三郎,你怎麼也跟著楊青之胡鬧?」

  高戩得知李隆基要跟著楊守文走,頓時急了。

  李隆基道:「六郎,我只是覺得,青之不是一個無事生非的人。他既然這樣說,一定是有他的緣故。如果白水塘真的不安全,該怎麼辦?無非是換一個渡口而已,你又何必太過計較?」

  「三郎,這可是聖人制定下來的路線,若不遵循,豈非抗旨不遵?」

  高戩話一出口,就連裴光庭也覺得不妥。

  你扣這麼一個大帽子下來做什麼?聖人還讓我們見機行事,怎麼扯到了抗旨不遵了?

  李隆基的臉色,陰沉下來。

  他看了高戩兩眼,突然道:「六郎,親賢良,遠小人,先賢之言,你好自為之。」

  「三郎!」

  高戩有些急眼了,他張了張嘴。想要再勸說李隆基。可是李隆基卻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帶著三個家臣便來到楊守文的身邊。沉聲道:「青之,咱們找別的渡口。」

  楊守文點點頭,翻身上馬。

  不過,在和離開的時候,他朝楊思勖看了一眼,就見楊思勖輕輕點頭。

  高戩這一下,可有點懵了。

  裴光庭走上前,輕聲道:「六郎。咱們還要不要渡河?」

  其實到了這時候,高戩也有些猶豫。

  說穿了,他並不是不知道楊守文這樣做的好處。可他更清楚,如果他今天低頭了,只怕以後就別想再控制這個隊伍。說一千道一萬,他針對楊守文只是為了控制權。

  「周兄,你怎麼看?」

  周利貞淡定一笑,沉聲道:「既然三郎要跟著那楊青之,就隨他吧。

  左右到了淮陰休整,可以把話挑明了說。以我之見。到了淮陰之後,最好把楊守文扣留下來。然後將之趕回神都。否則他在這裡一日,與六郎而言絕無好處。」

  把楊守文趕回洛陽?

  裴光庭和薛崇簡,忍不住看了周利貞一眼。

  這傢伙,夠毒的啊!

  如果楊守文被趕回了洛陽,對他絕無半點好處。說不定武則天還會認為他恃才傲物,不堪大用。若真如此的話,只怕楊守文的仕途也就這樣了,必將前途無亮。

  內心裡,對周利貞不由得多了幾分小心。

  裴旻年紀還小,有些事不太明白。但裴光庭卻懂得周利貞的心思。

  哪怕他和自己都是武三思一系,裴光庭也不禁警惕起來。這傢伙就是一條毒蛇,陰毒的很。以後和他交往,要多小心才是。楊守文被趕回了洛陽,你高戩就會有好結果嗎?那畢竟是武則天欽點的人物,可是……這傢伙,一石二鳥,高明!

  ++++++++++++++++++++++++++

  循著淮水向東,楊守文等人行出了二十餘里,在下游找到了一個渡口。

  王毛仲跑去找渡船,而李隆基則找到了楊守文,有些不太放心道:「青之,真要分道揚鑣?」

  楊守文看了一眼憂心忡忡的李隆基,展顏一笑。

  他輕聲道:「非是我要分道揚鑣,而是繼續留在那邊,很容易產生矛盾。

  高舍人對我成見太深,而且也聽不得勸。我雖然不知道渡河之後會有什麼危險,但我卻知道,我們的行蹤已經不再保密。現在,我在明敵在暗,非常危險。如果繼續走在一起,很可能會有麻煩。我們和高六郎分開之後,暗中跟在他們身後。這樣一來,咱們就可以隱藏起來,一旦真發生了危險,也能有一個照應。」

  說完,楊守文輕輕拍了一下肩膀上的大玉。

  大玉發出一聲鷹唳,展翅騰空而起,向遠處飛去。

  看著大玉的影子,李隆基頓時露出恍然之色,連連點頭道:「青之此計,果然高明。」

  同時,他又有些慶幸,沒看錯楊守文。

  這時候,王毛仲找來了一艘渡船,在渡口停泊。

  眾人牽馬上了船,分兩次渡過淮水,抵達淮水南岸。

  淮水以南,在衣冠南渡後便開始發展。到了隋煬帝楊廣時期,開發大運河又進一步帶動江淮的人口和經濟。然則,正如後世那句很流行的俗語: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在經過了隋唐之交的動盪以後,兩淮的發展速度,便呈現出放緩趨勢。

  至少在楊守文看來,此時的兩淮甚至還沒有幽州看上去繁榮。

  大片的荒地和丘陵,組成了此時淮南的主要風景。冷冷清清淒悽慘慘慼慼……也是楊守文對淮南的第一印象。

  李隆基跨坐馬上,遙指西南,「由此下六十里,便是淮陰。」

  楊守文哪能聽不出李隆基言語中的意思,笑著道:「三郎放心,我絕不會不管高六郎。」

  李隆基這才留意到,楊守文身邊只剩下楊茉莉和呂程志兩人。

  楊醜兒和費富貴不見了蹤影,但李隆基眼珠子一轉,便猜到了他們的去處。

  天,開始慢慢變黑。

  楊守文等人沿著淮水往上遊興趣,大約走出二十多里。忽聽得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鳴鏑聲。

  「好像有人在放火?」

  王毛仲手搭涼棚。舉目眺望。

  楊守文和李隆基也覺察到了遠處的火光。兩人相視一眼後,心裡頓時沒由來咯噔一下。

  「青之……」

  「三郎留下,呂先生在這裡陪伴三郎,楊茉莉、王毛仲,隨我走。」

  楊守文說話間,兩腳一磕馬肚子,大金希聿聿一聲長嘶,仰蹄就走。楊茉莉緊跟他身後。朝著那火光的源頭奔去。而王毛仲則愣住了,他扭頭向李隆基看去。

  「看什麼,還不快去,記得聽從征事郎吩咐。」

  「喏!」

  王毛仲得了命令,立刻催馬就追。

  看著三人背影消失不見,李隆基突然扭頭,看著呂程志道:「呂先生,不會有事吧。」

  呂程志明顯愣了一下,詫異向李隆基看來。

  李隆基笑了,「這些日子我與青之相交。青之有急智,但如此縝密的計劃。並非他的特點。我見先生跟隨青之左右,想必今日青之的所為,是出自先生的手筆。」

  呂程志笑了笑,卻沒有回答。

  李隆基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呂程志。

  他發現,自己似乎還是小覷了楊守文。沒想到他在不知不覺中,身邊已有這樣的人才。

  +++++++++++++++++++++++++++++++++++++++

  大玉從空中俯衝下來,落在了楊守文的手臂上。

  費富貴和楊醜兒也從遠處趕來,在楊守文面前滾鞍落馬,單膝跪地道:「公子神算,果然有賊人在白水塘埋伏。」

  楊守文不由得長出一口氣,緊繃的心弦,也隨之放鬆了不少。

  這說明,那警告是真的!

  「有多少人?」

  「大約在六十人左右。」

  「高戩那邊情況如何?」

  「似有死傷,但已穩住了陣腳。」

  楊守文點點頭,示意費富貴和楊醜兒上馬,然後便催馬急馳而去。

  他衝上了一座山丘,遠遠就聽到,遠處官道上傳來的喊殺聲。舉目眺望,之間一群人正在官道中央混戰一團。不時間,有慘叫聲響起,更伴隨著一聲聲呼喝。

  「楊公子,怎麼辦?」

  王毛仲在馬上,反手抽出一口大刀,橫在身前向楊守文看來。

  楊守文則眯起了眼睛,輕聲道:「先別急,楊思勖還沒有發出信號,且耐心等待。」

  「楊思勖?」

  王毛仲愣了一下,輕聲道:「公子說的可是那閹人嗎?」

  「我之前和他秘密約定,他隨高戩在白水塘渡河,一旦發生不測,就鳴鏑示警。

  一聲鳴鏑,則說明遇襲,但尚可支持;兩聲鳴鏑,則代表賊人勢大,支持不住。剛才他已經發了一支鳴鏑,我在等他第二支鳴鏑響起,而後從後背夾擊賊人。」

  「為什麼不現在就去?」

  楊守文摘下虎吞大槍,看了王毛仲一眼,「焉知賊人沒有埋伏?」

  王毛仲立刻閉上了嘴巴,他知道自己的問話,似乎有些多餘了。李隆基已經吩咐,讓他聽從楊守文的調遣。身為相王府家奴,王毛仲很清楚,自己該做什麼。

  楊守文把槍橫在馬鞍橋上,手搭涼棚眺望。

  就在這時候,忽聽得遠處再次傳來一聲鳴鏑聲響。

  他臉色一變,大喝一聲道:「富貴和楊醜兒留下,楊茉莉和王毛仲,隨我出擊。」

  說話間,他催馬從山坡上衝下來,直奔官道奔去。

  楊守文端坐馬上,探手從腰間取下了彈弓,然後從挎兜裡掏出幾枚鐵丸。

  把鐵丸填在弓袋裏,而後再次一磕大金的肚子。踏踏踏,鐵蹄聲迴響在天際,大金在奔行中驟然加速。從山丘到官道,左右不過一里的距離。大金猶如一道閃電從地面上掠過,眨眼間就到了對方的身後。只見高戩等人被圍困在官道中央,楊思勖手持一口寶劍,在人群中穿梭。他手中是一口軟劍,如毒蛇吐信,招數格外陰毒,殺法也極為兇狠。一身白色的長衫,更被鮮血染紅……

  在官道的邊上,有十幾個蒙面騎士在觀戰。

  忽聽得身後馬蹄聲響器,那蒙面騎士立刻警惕,扭身向身後看過來。

  就看到一匹快馬飛馳而來,只是沒等他做出反應,一抹冷光飛來,啪的正中一名騎士的額頭。鐵丸,直接就打得那騎士頭破血流,一頭從馬背上栽倒在地面。

  「有埋……」

  蒙面騎士高聲喊喝,撥馬就迎上前去。

  說時遲,那時快,楊守文已經到了他跟前。

  手中虎吞大槍探出。

  大槍奇快,彷彿一抹閃電。

  那騎士還沒來得及舉起兵器,就聽噗的一聲響,虎吞大槍已經貫穿他的胸口。

  楊守文在馬上手腕一抖,啪的把那騎士的屍體甩了出去。

  「楊寺人休慌,我來了。」

  他高聲喊喝,已經從那十幾名蒙面騎士的縫隙間衝過去,殺入戰場。大金希聿聿長嘶,好似猛虎下山。楊守文衝入戰場之後,大槍翻飛,幻出一道道,一抹抹的槍影。一聲聲淒厲的慘叫聲響起,楊守文馬過之處,馬前無一合之將,只留下了身後六七具屍體。

  楊思勖精神不由得為之一振,大聲喊道:「公子神算,果然有埋伏。」

  「楊寺人,保護好六郎。」

  「公子放心吧,裴旻和薛二郎保護著他們呢。」

  「是楊守文!」

  那十幾個蒙面騎士此時也反應過來,一個個舉起兵器,厲聲喝道:「殺楊青之者,賞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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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五十一章 死士(一)

  劫殺者的人數大約在五十以上,佔據了非常明顯的優勢。

  而且,這些人當中更不泛身手矯健的銳士。楊守文殺入戰團後,斬殺近十人。不過,對方也迅速穩住了陣腳,於是不斷逼迫楊守文減速,令大金的速度優勢不斷減弱。從最初的突襲,到身陷重圍,不過二十息時間,也顯示出劫殺者的不凡素質。

  「征事郎,這些都是什麼人,怎地如此棘手?」

  楊思勖忍不住大聲呼喊,將一名劫殺者劈翻在地以後,順手從對方手中奪過一口大刀。他左刀右劍,在人群中奔走,速度絲毫不見減弱,反而是越來越快。

  那刀劍翻飛,招法越來越狠毒。

  楊守文一槍刺翻了一名劫殺者,縱身從馬上躍下。

  這些人開始朝大金招呼,楊守文實在是不希望大金受到傷害。

  「大金,出去。」

  他高聲喊喝,大金也覺察到自己似乎變成了累贅,於是立刻向外突圍。那些劫殺者的目標是楊守文,所以並沒有攔截大金。與此同時,王毛仲和楊茉莉也殺到了官道的邊緣,有八名蒙面騎士縱馬將他們攔下,雙方立刻鏖戰成了一團。

  楊茉莉手中的鐵鎚,早已經換了一對。

  當年綠珠給他留下的洗衣槌,楊茉莉覺得不夠重,使著也不舒服,所以就央求楊守文為他重新打造了一對。他如今身高已經有六尺三寸,近190公分。在被楊守文逼迫著修煉金蟾引導術之後,他的力氣越來越大,身體也變得越發靈活。

  楊守文為他打造的鐵鎚,總重一百五十多斤。

  那鐵鎚舞動開來,呼呼作響。

  三名蒙面騎士把他圍在中間。可是卻被楊茉莉逼得連連後退。

  另一邊,王毛仲則顯得有些狼狽。手中大刀勉強抵擋住五個騎士,但已露出了明顯的敗像。

  楊守文踏步旋身,口中一聲暴喝,把一名劫殺者刺翻在地。

  他劈手從那人的手中搶過一口鋼刀,而後猛然振臂將手中虎吞擲出。把一個劫殺者釘死在地上。

  「我不知道啊!我都不知道,我什麼時候竟如此值錢。」

  楊思勖聞聽,忍不住哈哈大笑。

  「征事郎,這說明你太遭恨了!」

  兩人對話間,楊思勖已經再殺兩人。

  只是,在另一邊,高戩等人卻變得岌岌可危。一邊是早有預謀,另一邊確是賭氣不做理會。以至於當劫殺者出擊之時,高戩這邊死傷頗重。楊守文七人離去之後。高戩這邊只剩下二十多人。幸虧楊思勖有所準備,否則很可能會全軍覆沒。

  可饒是楊思勖已有準備,高戩這邊依舊有八九人死於非命。

  裴光庭、高戩和周利貞雖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窮措大,可真要是與人搏殺,卻遠遠不足。幸好還有裴旻和薛崇簡兩人在。特別是裴旻,劍術非凡,總算穩住了陣腳。但隨著時間推移,他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劫殺者的攻勢也變得越發兇猛。

  「征事郎,快來幫忙。」

  裴旻大聲喊道。一腳踹翻了一個劫殺者,手起劍落,把對方刺殺在地上。

  而楊守文此刻,被十幾人困在中央。雖然他並未露出敗像,但是卻被纏住了手腳。

  「楊寺人,救高六郎。」

  「好!」

  楊思勖也不囉唆。刀劍飛舞,只聽得兩聲慘叫,又有兩人倒在血泊中。

  劫殺者被楊思勖的兇狠也鎮住了,一時間有些慌亂,被楊思勖趁亂衝殺了出去。

  只是這樣一來。楊守文身邊的壓力驟增。

  楊思勖殺出重圍之後,那些劫殺者便蜂擁而上,把楊守文困在中間。

  不過,楊守文卻絲毫不顯慌亂,一手橫刀,一手鴉九劍,刀劍翻飛,殺法越發兇狠。

  他本來不擅刀劍,只是他天生神力,加之鴉九劍鋒利無比,所以雖被圍困,卻絲毫不落下風。劍光一閃,血光飛濺。金蟾引導術令他身體素質強悍無比,太極拳則使得他身體靈活,柔韌性極強。那一對刀劍在他手中,彷彿有了生命一樣。

  刀光閃爍,劍光吞吐,只見楊守文踏步旋身之間,一名劫殺者倒在血泊中,渾身上下遍佈刀劍傷口,鮮血淋淋。

  「楊茉莉,幫助王毛仲。」

  他逼退身邊的劫殺者,衝著楊茉莉高聲喊喝。

  此時,王毛仲胯下馬已經倒在血泊中,他披頭散髮被幾名蒙面騎士圍在中央,有些抵擋不住。楊茉莉倒還顯得很輕鬆,聽到楊守文的喊喝,他立刻抖擻精神,手中雙槌猛然在空中鐺的一聲交擊,手腕一振,只聽嘩棱棱鐵鏈聲傳來,鐵鎚呼的一下子變成了兩隻鏈子槌,如同流星一樣飛出,狠狠轟在一個蒙面騎士的胸口。

  那騎士慘叫一聲,從馬上栽落,胸口盡碎。

  楊茉莉如同一頭從蠻荒世界中走出來的巨獸,一對鏈子槌翻飛舞動,發出呼呼的風雷聲響。鐵鎚變得有些無法捉摸,兩個騎士躲閃不及,就被鐵鎚轟碎了腦袋。

  「兄弟,多謝了!」

  楊茉莉這一發威,王毛仲的壓力頓時減輕。

  楊守文見他暫時沒有危險,心中再無半點顧忌,騰空躍起之後,鋼刀和鴉九劍脫手飛出,把兩個劫殺者擊殺。雙腳落地時,就見之前被他用虎吞釘死在地上的劫殺者的屍體。虎吞就在面前,楊守文探手把大槍拔出,而後反手一槍刺殺一人。

  虎吞在手,楊守文的殺法越發兇狠。

  只眨眼的功夫,又有三人倒在血泊之中,令得那些劫殺者心驚膽顫。

  他們萬沒有想到,己方在人數佔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竟然會被殺的連連敗退。

  五十多名劫殺者,有大半被殺。

  與此同時,從遠處傳來陣陣蹄聲,似有無數匹戰馬在奔騰。令他們更加心慌……

  「扯呼,扯呼!」

  一名蒙面騎士高聲喊喝,撥馬就走。

  他這一走,其他人也頓時失去了鬥志,呼啦啦向四處奔逃。

  「大金!」

  楊守文健壯,嘬口一聲口哨。

  游弋在外圍的大金聽到呼哨聲。忙飛奔而來。

  楊守文探手抓住韁繩,翻身上馬。

  「青之,小心!」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李隆基的喊叫聲。

  一個蒙面騎士端坐馬上,彎弓搭箭對準了楊守文。

  可是沒等他把箭枝射出,耳邊傳來一聲鷹唳。一股銳風從天而降,大玉如同一抹閃電俯衝下來,那雙如玉般透明的爪子從騎士的眼前掠過。那騎士慘叫一聲,一雙眼珠子就被大玉摳出來。滿臉是血,從馬上栽下。楊守文扭頭看了一眼,也不理睬,縱馬便朝著那些劫殺者追殺下去……

  ++++++++++++++++++++++++++++++++++

  喊殺聲,已經停息。

  官道上橫七豎八的倒著三四十具屍體,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血腥氣味。

  高戩在薛崇簡的攙扶下,一瘸一拐的走過來,向李隆基躬身一揖。「若非三郎,我們今日便危險了。」

  李隆基則翻身下馬。扶住了高戩。

  「六郎,非是我救你,而是楊青之的功勞。」

  高戩聞聽,頓時滿面通紅。

  楊守文之前已經提醒過他,可他卻不肯相信。此刻再聽到李隆基的話,高戩更覺羞愧。

  「楊青之該死。竟然以我等為誘餌,端地不為人子。」

  高戩羞愧,可周利貞卻惱怒萬分。

  他從馬車下爬出來,走到高戩身旁大聲喊道:「六郎,絕不可再讓這楊守文留下來。應該把他趕走。這次遇伏,也是因他而起。那些人明顯是衝著楊青之過來……這傢伙就是個災星,絕不能再留下他。六郎,這一次,你可千萬不要再猶豫。」

  周利貞此刻看上去非常狼狽,滿身的塵土,臉上還沾著幾滴鮮血。

  不過,那鮮血並非是他的,而是他的隨從為保護他,濺在他臉上的鮮血。如果是在遇伏之前,周利貞的話說不得會引起高戩的共鳴。可是現在……高戩眉頭一蹙,看了周利貞一眼,半晌後沉聲道:「周司直,此行多波折,恐有許多危險。

  我等還需倚仗征事郎頗多,若司直以為不妥,可立刻返回洛陽,呈報於梁王知曉。」

  「啊?」

  周利貞沒想到,一路上和他同仇敵愾的高戩,會突然改變了態度。

  再向周圍看過去,發現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有些不太友善。

  李隆基也露出不快之色,沉聲道:「周司直,征事郎在渡河之前,就與我說過此事。因為擔心被賊人包圍,所以我就建議六郎兵分兩路,彼此間也可以相互支援。

  此事與征事郎無關,若是司直以為不妥,可以告訴梁王,請梁王與我父王在聖前論斷。不過,剛才我見大家都在奮勇殺賊,卻不知司直殺敵幾人?楊青之絕不能離開,我倒是認為,司直已不適合繼續隨行,請六郎通知淮陰縣,送司直返還神都。」

  周利貞聞聽,頓時大驚失色。

  「三郎,我乃聖人欽定副使。」

  沒等他說完,高戩開口道:「周司直,征事郎也是副使……而且我以為,有一位副使足矣。」

  到了這個時候,高戩也覺察到,自己這一路上似乎受周利貞影響太多。

  他的確是有些嫉妒楊承烈楊守文父子,但若說是厭惡,倒還不至於。可是自從周利貞在他耳邊時常唸叨之後,他對楊守文的惡感越來越強。以至於到後來,明知道楊守文說的沒有錯誤,卻仍舊忍不住想要和楊守文唱反調。倒是楊守文,除了在七里亭因為客房的問題和他爭執過一次之外,一路上很少發表什麼意見。

  不行,不能再讓周利貞留下來,否則這隊伍的矛盾,會越來越大。

  高戩已經看出來了,如今不僅僅是李隆基力挺楊守文,還有楊思勖也是站在楊守文一邊。裴光庭雖未表明態度,但高戩隱隱可以感覺出來,他是支持楊守文的。

  如果聽了周利貞的話,把楊守文遣送回神都,到最後倒霉的,只可能是自己。

  想到這裡,高戩心中已經拿定了主意。

  周利貞背後是武三思不錯,可楊守文的背後,同樣不容小覷。

  「高舍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周利貞頓時慌了,大聲說道。

  只是高戩此刻已不想再和他爭辯什麼,朝楊思勖看了一眼,楊思勖便領會了他的意思。

  兩個隨從走過來,把周利貞夾在了中間。

  高戩從隨身的挎兜裡取出一枚龜符,遞給了薛崇簡。

  「二郎,你立刻前往淮陰縣,調淮陰兵馬前來。」

  「喏!」

  薛崇簡此刻,顯得有些疲憊。

  但是他卻沒有推辭,接過了龜符之後,牽過一匹馬,便匆匆離去。

  「征事郎怎地還沒有回來?」

  高戩發現,楊守文追殺劫殺者,到現在都不見蹤影,不免有些擔心。

  呂程志輕聲道:「高舍人不必擔心,我家阿郎武藝高強,又有楊茉莉隨行,斷無危險。而且,我剛才已經命楊醜兒和費富貴追上去,再加上有我家阿郎的玉爪俊在空中保護,真若是有危險的話,我們也能很快得到消息。所以,請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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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五十二章 死士(二)

  大金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肆意馳騁了!

  猶如一道黑色的閃電,在曠野中飛奔,鐵蹄聲在夜空迴蕩,透出一股子肅殺之氣。

  在它前面,三匹快馬正在飛馳。

  不過,相比起大金的速度而言,那三匹馬遠遠無法相提並論。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三個騎士耳聽身後那古怪的馬蹄聲越來越近,也都慌了手腳。

  「兄長,咱們殺回去。」

  一名騎士猛然勒住戰馬,撥轉馬頭高聲喊道:「他只有一個人,拼一下好過這樣被他追殺。」

  「三弟所言極是,我們殺回去。」

  另外兩個騎士露出深以為然之色,紛紛撥轉馬頭。

  楊守文見對方停下來,心裡卻越的平靜。他身體貼在馬背上,手握虎吞大槍,猛然擡手揪了一下大金額頭上的那一撮金黃毛,就聽得大金一聲嘶吼,好像龍吟虎嘯般,速度再次加快。

  與此同時,大金的嘶吼聲,引得那三名騎士胯下戰馬希聿聿一陣長嘶,亂成一團。

  這也是大金獨有的一種能力,楊守文在偶然間發現。

  只要揪動大金額頭上的金黃毛,大金就會出一種極為詭異的嘶吼,對馬匹有著極為奇妙的震懾功能。他在馬上猛然長身而起,手中虎吞大槍呼的探出,劃出一道殘影,便刺向三弟。三弟好不容易穩住了胯下的戰馬,可這時候楊守文已經到了近前。他忙不迭舉刀相迎,只聽鐺的一聲響,虎吞大槍狠狠戳在刀身上,一股巨大的螺旋勁力傳來,把那口百煉鋼刀頓時震得粉碎,鐵屑飛濺。

  三弟啊的一聲大叫,在馬上忙擰身閃躲,可是楊守文這一槍太猛了,雖然被鋼刀擋了一下。速度卻絲毫不見減慢,噗的一下子便紮在了他的肩膀上,紮了個通透。

  那三弟慘叫一聲,卻擡手抓住了虎吞大槍的槍桿。另一隻手,順勢從腰間抽出寶劍,貼著槍桿就劃過來。說時遲,那時快,大金卻在這時候突然加楊守文緊握大槍的手一抖。把三弟生生從馬上挑飛出去,撲通便摔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來。

  與此同時,另外兩個騎士也到了跟前。

  兩人見狀,齊聲吶喊,挺槍便撲上來,試圖攔住楊守文。

  哪知道就在這時,一匹快馬飛馳而來,馬上的楊茉莉猛然掄起大槌,撒手飛出。

  這是他這半年來苦練的撒手槌。八十斤的鐵鎚,十米之內例無虛發。

  其中一名騎士躲閃不及,被鐵鎚擊中了胸口,噗通便栽落馬下。而在楊茉莉的身後,費富貴和楊醜兒也跟上前來,眼見還有一個騎士,那費富貴突然振臂揚起。

  楊醜兒搭著他的胳膊騰空飛出,只聽嘎巴一陣骨節爆響,楊醜兒的身形在空中突然間暴漲,如同一隻飛撲下來的雄鷹。一把就抱住了那騎士的身子,身體旋即變成了無骨蛇一般,一抹寒光掠過,老大一顆人頭便衝天而起。血如泉湧。

  在楊醜兒的手裡,有一口式樣極為詭異的彎刀。

  他割下了那騎士的腦袋之後,順勢把那騎士的身體撞落馬下,穩穩坐在了馬背上。

  楊守文對這兩個騎士根本沒有理睬,他撥轉馬頭,朝之前被他挑落馬下的騎士追去。

  那騎士此刻已經從地上爬起來。撒腿就跑。

  楊守文把槍放在馬背上,同時探手從挎兜裡取出一根約一丈八尺的繩索,在空中舞動兩下之後,便撒手丟出。這是吉達交給楊守文的套索,以前是草原上遊牧民族用來套馬的招數。楊守文的技術不錯,套索丟出去之後,正中那騎士的脖子。

  只見他猛然用力向後一拽,騎士的身體騰空而起,蓬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全身的骨頭架子,都好像被摔碎了似地。

  騎士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可是卻使不出半點力氣。

  這時候,楊守文已經到他跟前,虎吞大槍一探,便抵在他胸口,「說,你們是什麼人?」

  此刻,那騎士臉上的黑巾已經脫落,露出一張慘白的臉。

  他躺在地上,看著楊守文,突然間詭異笑了。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

  「若不說出來歷,休怪我心狠手辣。」

  「嘿嘿,姓楊的,你不用再費心思了……聽我的話,趕快乖乖的回去,否則定要你命喪蘇州。」

  說完,他猛然一咬牙,身體一陣抽搐,嘴角溢出黑血,便再無聲息。

  楊守文頓時愣住了,他連忙收回槍,翻身下馬。

  蹲在那屍體旁邊看了半晌,他不禁苦笑著站起來,輕輕搖頭。

  「青之,青之情況如何?」

  遠處,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楊茉莉和費富貴、楊醜兒三人頓時警惕起來。

  來人,是李隆基。

  他帶著王毛仲和裴旻趕來,看到眼前這一幕,都愣住了。

  「這幫傢伙,似乎都是死士。」

  楊守文又檢查了一下那個被楊茉莉擊殺的騎士,擡頭對李隆基道:「三郎,情況有點不妙。」

  「死士?」

  李隆基聞聽,也不禁變了臉色。

  騎士,對他而言,死士並不是什麼值得奇怪的存在。包括相王府內,同樣也存在死士。可一般而言,誰又會派死士前來伏擊?最重要的是,這幾個人一死,也就等於斷了消息。這些人是什麼來歷?背後又是什麼人?一下子變得撲朔迷離。

  +++++++++++++++++++++++++++++++++++++++

  天,亮了。

  淮陰縣令接到了薛崇簡的消息,並驗過了龜符之後,便調集淮陰民壯匆匆趕來。

  開玩笑,在他治下生了這麼大的事情,而且被伏擊的對象,還是朝廷欽差一樣的存在,他心裡怎可能不覺得緊張?六月的淮南,氣溫已經不再那麼炎熱。可是他站在官道上,看著橫七豎八幾十具屍體。仍感到遍體生寒,心裡格外恐懼。

  高戩坐在馬車上,臉色陰沉。

  在他身邊,李隆基和裴光庭也都表情凝重。

  「青之。如此說來,你在洛陽時,就收到了警告?」

  楊守文點點頭,輕聲道:「說來慚愧,我到現在都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人向我示警。

  不過有一點我可以肯定。早在咱們離開東都前,咱們的南下路線已經暴露。」

  「會是誰?」

  高戩這時候的態度也生了變化,沉聲問道。

  楊守文搖了搖頭,走到那個服毒自盡的死士屍體旁,看了幾眼之後,輕聲道:「此人曾與我說過兩句話,雖然他已經儘力在掩飾,可還是隱藏不了他的河北口音。只可惜,我對河北道的方言並不是很清楚,也無法判斷出他具體是河北道哪個地方。

  不過他這樣掩飾。豈不也表明了他的來歷?他不想讓人知道,他來自於河北道。」

  河北道?

  這範圍可就大了去!

  黃河以北,都可以稱之為河北道,這又該怎麼查詢?

  「會不會是那夥人?」

  裴光庭突然開口問道。

  他說的那夥人,就是此前和寶珠一起,謀奪皇泰寶藏的那些人。要說起來,這幫人敢在京師那麼肆無忌憚,膽子絕對不小。而且,那些人同樣頗有實力,否則也不會在京師橫行無阻。甚至連小鸞臺都查不出他們的來歷。

  裴光庭話音未落,坐在旁邊休息的周利貞卻搶先開口道:「不可能!」

  「何以見得?」

  雖然高戩和李隆基都決意要把周利貞送回去,但他現在終究還是副使,所以眾人商討的時候。也就沒有可以瞞過他。周利貞沉聲道:「那些人就算知道我們的行蹤,卻未必敢來伏擊。他們現在要做的事,儘快找到那筆寶藏,而不是阻攔我們。朝廷要做事,豈是他們能夠阻攔?真要是殺了咱們,勢必會引朝廷震怒。

  到那時候。整個江南東道風聲鶴唳,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

  征事郎,我這話倒不是針對你。只是我覺得,這夥人恐怕是衝你而來,而且很有可能是因為你的私人恩怨而招惹來的仇殺……三郎,你莫看我,我也是憑心而論。」

  此時的周利貞,態度也發生了變化。

  他努力想要展示自己的存在感,儘量避免被眾人趕回洛陽。

  因為他也知道,如果這次被趕回洛陽,武則天道未必會找他麻煩,可梁王武三思一定會第一時間把他拋棄。一旦武三思拋棄了他,他想在洛陽立足可就難了。

  楊守文背後也不是沒人,到那時候他又該如何是好?

  所以,周利貞希望能夠儘量展現自己的能力,以證明他在這隊伍中的不可或缺。

  李隆基有些怒了,沉聲道:「周利貞,怎地到這時候,你還在找青之麻煩?」

  「三郎,我真不是要找他麻煩。」

  楊守文伸手,攔住了李隆基。

  他想了想道:「周司直說的不是沒有可能,而且我也覺得,這些人是衝著我來的。

  否則,那警告就無法解釋。如果是衝著咱們來,高舍人、周司直還有三郎,你們都應該會收到警告,為何只有我一人收到呢?看起來,有人似乎想借我,把水攪渾。」

  聽到楊守文這一番話,周利貞長出一口氣,看楊守文的目光中,不由得多了幾分感激。

  「那咱們該怎麼辦?」

  「高舍人,事到如今,恐怕這情況已經不再受你我控制。

  與其這樣子一路南下,提心吊膽,倒不如大大方方,打起旗幟直奔蘇州。雖然這樣一來會暴露行藏,但是卻能夠加快速度。同時各縣兵馬隨行,也能壯大聲勢,令那些宵小不敢輕舉妄動。還有一點,我以為無畏禪師那些人,也未必沒有防範。如果長洲縣令的死和他們有關,咱們在隱藏行蹤,似乎也沒什麼意義。」

  不等楊守文開口,周利貞就搶先說話。

  高戩看了他一眼之後,朝楊守文看過來。

  內心裡,高戩還是希望周利貞能夠隨行,畢竟在某些方面,這傢伙的能力很不錯。

  只是,他又擔心楊守文。

  畢竟這一路上,他和周利貞給了楊守文不少臉色。

  也許楊守文不會計較他的問題,但焉知他會不會對周利貞心存不滿?

  「青之,你以為如何?」

  楊守文想了想,又朝周利貞看了看。

  突然間,他笑了,「周司直說得頗有道理,依我看,再隱藏行蹤的確沒有必要。不過,高舍人最好是寫一封密奏,立刻送還東都。我有點擔心,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如果不能弄清楚到底誰在找咱們麻煩的話,只怕這一路大家都不會安心。」

  說完,楊守文朝李隆基道:「三郎以為如何?」

  李隆基點點頭,雖然沒有說話,卻也算是表明了態度。

  看他二人都沒有意見,周利貞不由得長出一口氣。他知道,自己暫時不會有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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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1-22 03:32 編輯

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五十三章 長洲(一)

  「為什麼不趕走周利貞?」

  李隆基催馬緊走幾步,追上了走在最前面的楊守文。

  白水塘一戰之後,高戩聽從了楊守文的勸說,沒有再去刻意隱藏行跡。他以龜符從淮陰當地的折衝府抽調一旅人馬護衛,沿途派出信使通報,浩浩蕩蕩向蘇州開拔。

  如此毫不掩飾的南下,頓時驚動了江南東道各地官員。

  不是說以狄光遠為使者嗎?怎麼又出來了一隊欽差?

  心裡疑惑歸疑惑,可是卻沒有人敢怠慢。

  兩天後,大隊人馬自江陽渡江,正是進入江南東道治下……

  楊守文道:「趕走他,有什麼好處嗎?」

  「至少可以耳朵根子清靜一些。」

  看得出,李隆基對周利貞非常反感。

  但楊守文覺得,他之所以對周利貞反感,恐怕並不是因為周利貞一路上對楊守文的針對。他和李隆基之間,似乎還沒有那麼深厚的交情。李隆基反感周利貞,更多是因為周利貞是武三思的手下。如果不是這樣,恐怕李隆基也不會表現如此明顯。

  「現在,他不一樣老老實實,耳朵根子不一樣清靜?」

  「可是……」

  李隆基扭頭朝身後行進的車馬看了一眼,沉聲道:「我總覺得,此人不會甘於沉寂。」

  「那又如何?只要不影響咱們的大計,隨他去就是。」

  楊守文說著話,看了李隆基一眼,壓低聲音道:「三郎莫忘了。周司直畢竟是聖人欽點。如果咱們真把他趕了回去。他固然會倒霉。可是聖人心裡也不會舒服。」

  是啊,好歹他周利貞是朕派的副使。

  你們一夥人把他趕回來,豈不是說朕沒有識人之明?

  李隆基沉吟片刻,輕輕點頭道:「倒是我想的簡單了,青之的思緒,果然比我縝密。」

  楊守文聽到他的誇獎,忍不住笑了。

  這可是唐玄宗的稱讚啊!雖然他現在還只是少年,可日後卻注定要成為一代雄主。

  不過。他登基了,李過該怎麼辦呢?

  楊守文旋即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歷史上李隆基登基後,李顯家的幾個子女好像下場都不太好。而且,上官婉兒似乎也是死在李隆基的手中。如果他真的登基了,上官婉兒該怎麼辦?李過又會是什麼下場?這也讓楊守文一時間,茫然了。

  「青之,青之?」

  「啊?」

  「我聽人說,你在找梅娘子?」

  楊守文愣了一下,向李隆基看過來。

  李隆基笑道:「你不用這麼看我。你想要找梅娘子的事情,在洛陽並不是一個秘密。

  我就是想知道。你找梅娘子做什麼?」

  楊守文沉吟一下,沉聲道:「梅娘子在昌平擄走了我妹妹,我要把我妹妹找回來。」

  「你妹妹?叫什麼名字?」

  「楊暖,也叫幼娘。」

  楊守文沒有發現,李隆基在他提到‘幼娘’兩字的時候,眸光一閃,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如果她願意把你妹妹還給你,你會怎麼辦?」

  「把幼娘還給我?」

  楊守文想了想,「我可以不與她計較。」

  本來,他是想說會和梅娘子算菩提的那筆賬。可一想到幼娘,楊守文還是決定忍一忍。菩提死在那梅娘子的手裡,這筆帳不能罷休。但前提是,要先把幼娘找回來。

  他突然道:「莫非三郎知道那梅娘子的下落?」

  李隆基一怔,旋即搖頭笑道:「我怎會認識那種江湖人士?不過呢,青之如果想要尋找,我也可以幫忙。畢竟家父在神都多年,各方面的人都認識一些,想必也能夠有些線索可查。」

  「若是能找回幼娘,我定感激不盡。」

  「嗯嗯,我會儘力。」

  李隆基笑著答應,低著頭眼珠子滴溜溜直轉。

  就在這時候,裴旻從後面追上來,「征事郎,高舍人說今晚準備夜宿曲阿縣,不知征事郎有何意見?」

  「曲阿?」

  楊守文擡頭看看天色,沉聲道:「請回稟高舍人,就說我沒意見,今晚就夜宿曲阿。」

  +++++++++++++++++++++++++++++

  曲阿,早在戰國時期就已經設置,不過在當時名叫雲陽邑。

  秦始皇統一六國之後,才改雲陽為曲阿。但在此之後,曲阿的聲名並不顯赫,一直到東漢末年,因丹陽兵雄甲天下才得以被世人所知。而在那之後,西晉武帝司馬炎將吳國君臣虜去洛陽,時曲阿的上空常有五色祥雲,散而復始,在民間廣為流傳。於是司馬炎在苦思之後,瓜分曲阿,以鎮壓王氣,於是分置延陵和武進。

  如今的曲阿,面積比之當年要小一半。

  從那官驛的驛官口中得知,如今武進縣西南數十里的境地,以前都屬於曲阿之下。

  由於連日趕路,眾人都很疲憊。

  在驛站安頓下來之後,高戩在裴光庭和李隆基的陪同下,去縣城裡參加曲阿縣令的酒宴。楊守文則藉口勞累沒有前去,和呂志程聊了一會兒之後,便回房休息。

  說疲乏,倒也真不是什麼推脫之語。

  白水塘之後,雖然沿途有官府派遣兵馬護送,可是眾人的心裡,卻一點也不平靜。

  究竟是誰要殺死楊守文?

  竟然敢如此大膽,伏擊整個使團?

  這也就罷了,最關鍵的是,武則天親自決定下來的路線,又怎會走漏了風聲?這說明,對方的勢力可是不差。

  掰著指頭算下來,能夠知曉路線的人,無非就是那幾個,不會超過十人。

  楊守文思來想去,也想不出到底是得罪了何方神聖。

  他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想了一陣。發現沒有頭緒之後,於是眼睛一閉,想要睡覺。

  屋外,隱隱傳來呂程志的聲音,床頭的架子上,大玉也把頭紮在了翅膀下。

  楊守文漸漸進入了夢鄉,可就在半夢半醒,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間有一種警兆從在心中升起。他猛然睜開眼,大玉已發出一聲鷹唳,振翅欲飛。錚,一聲弓弦顫響,一抹寒光從窗外飛進來,蓬的正中床頭。

  楊守文嚇了一跳,忙翻身坐起。

  「有刺客!」

  他大喊一聲,健步來到窗口。

  只見窗外竹影搖曳,在夜風中沙沙作響。

  一輪皎月高懸,把窗外照應通透,卻不見一個人影。

  「阿郎,出什麼事了?」

  這時候,在門外值守的楊醜兒砰砰砸門。

  楊守文翻身走到門口,把房門打開後,厲聲喝道:「傳令下去,封鎖驛站,捉拿一切可疑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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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五十四章 長洲(二)

  從龍山吹來的夜風,帶著一絲絲山中的涼意,驅散了暮夏時節的酷熱。

  二百府兵以驛站為中心,在方圓十里內搜了一個遍,卻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人。

  「青之,發生了什麼事」

  留守在驛站裡的楊思勖聞訊趕來,就看到楊守文手裡拿著一支箭,站在門廊上。

  楊守文沉聲道:「剛才我睡覺的時候,有人向我屋中射了一箭。」

  「什麼」

  楊思勖大吃一驚,眼中露出凝重之色。

  「是什麼人,如此大膽」

  楊守文搖搖頭,輕聲道:「我不是很清楚,但我感覺得出來,對方似乎並無惡意。」

  「哦」

  「楊寺人,請隨我來。」

  楊守文說著話,轉身回到了客房裡。

  楊思勖緊跟在楊守文身後走進房間,不過在他進房之後,卻把兩個小太監留在了外面。

  「你看,這枝箭射中了床欄。」

  楊守文伸手,指著床頭的木欄杆上,那上面有一個清晰可見的箭痕。

  「如果對方是衝我來的,大可以把箭射在床上。我相信,一個敢來行刺的刺客,箭術就算再差,也不至於……」說著話,楊守文指了指床欄上的箭痕道:「這說明對方並不想射殺我,其真實的目的,只是想給我一個警告,或者說想提醒我什麼。」

  「提醒什麼?」

  楊思勖沒有駁斥楊守文的分析,反而饒有興趣的看著楊守文問道。

  「呂先生。」

  一直跟在楊守文身後的呂程志走上前,遞給了楊思勖一張紙條,「這是對方射來的箭書。」

  所謂箭書,其實就是把書信纏在箭竿上,射給收信方。

  楊思勖接過了箭書。詫異向楊守文看去。

  卻見楊守文朝他點了點頭,於是把箭書打開來,就著屋中的燭光看去。見那箭書上只寫了兩個字:泰伯。

  字體非常漂亮,帶著一種飄然若仙的韻味。

  楊思勖看完了之後。不禁也露出了愕然之色,扭頭向楊守文看去。

  「泰伯,是周文王姬昌的伯父。當時周國首領古公亶父欲傳位三子季歷,但是季歷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叫做泰伯,一個叫做仲雍。泰伯和仲雍得知消息後,為了不讓古公亶父難做,於是兩人攜手出逃荊蠻。建立了吳國,也是吳國的始祖。」

  呂程志忙向楊思勖解釋這泰伯的含義。

  楊思勖道:「呂先生,咱家知道泰伯是何許人也。」

  「啊!」

  「我是想問,這箭書上的泰伯二字,是什麼意思?」

  「這也是我找楊寺人來的原因。」

  楊守文朝呂程志點點頭,呂程志立刻躬身退出了房間。

  屋子裡,只剩下楊守文和楊思勖兩人。

  「楊寺人,我姓楊,你也姓楊。雖然說咱們不是同宗,可俗話說得好。一筆寫不出來兩個楊字。而且,你是姑姑派來的人,我自然會把你視作自己人。」

  這一句話。可說的楊思勖激動起來。

  他連忙道:「蒙征事郎看重,不嫌棄咱家是個廢人,咱心裡感激的很。

  此次出行前,上官姑娘曾對奴婢吩咐過,要我聽從征事郎的差遣。征事郎若有吩咐,只管說就是。咱家只要能做到,絕不會有推辭。」

  這閹人,其實最重顏面。

  他們本身是五體不全,以至於被許多人嘲笑。

  不少人表面上敬重。可私下裡難免會看不起他們。而楊守文對楊思勖,卻一直很客氣。也讓楊思勖非常感動。如今,楊守文更以姓氏拉近兩人的關係。也讓楊思勖感到惶恐。

  楊守文的楊代表著什麼

  那是弘農楊氏的楊,是關中豪族。

  哪怕楊守文已經被楊氏逐出,可是在楊思勖看來,楊守文始終都是四知堂的子弟。世家豪門最終血統,也正是這種血統論,使得貴冑子弟在普通人眼中,有著非同尋常的地位。

  楊守文擺擺手,輕聲道:「楊寺人,這裡沒有外人。

  這箭書裡的泰伯,我想應該是指泰伯祠。當年泰伯建立了吳國,乃至於漢代時期,江南各地開始興建泰伯祠。剛才我和呂先生還在討論,箭書上的泰伯祠是哪裡的泰伯祠。呂先生以為,它很可能是指坐落於蘇州的泰伯祠。不過,蘇州共有五座縣城。常熟、華亭、吳縣、長洲和嘉興據我所知,這五座縣城裡都有泰伯祠,所以我想要請教楊寺人,你以為箭書上的泰伯祠,坐落於哪個縣城?」

  「這個...」

  楊思勖沒想到,楊守文找他來居然是詢問這件事情。

  他眉頭顰蹙,沉吟良久之後,輕聲說道:「常熟、嘉興,一南一北,可以不必考慮。華亭坐落於崑山東南,應該沒有太大關係。咱們此次南下的目的地,是蘇州;咱們的任務,除了要找到元文都的那筆寶藏之外,還有就是要找出殺死王元楷的兇手。

  奴婢以為,這箭書上的泰伯,應該是吳縣和長洲兩地之一的泰伯祠才對。」

  楊守文眯起了眼睛,手指輕輕叩擊床欄。

  「楊寺人所言,與呂先生的推測頗為吻合。

  吳縣,是我們要前往的首站;長洲,更是我們的目的地。我剛才和呂先生商量了一下,以為這箭書上所說的泰伯祠,很可能就是長洲泰伯祠。」

  「何以不是吳縣泰伯祠?」

  楊守文頓時笑了,「若是吳縣泰伯祠,何必用這種方式提醒

  咱們進入蘇州之後,首站便是吳縣。對方大可以到時候與我聯繫,而後謀求見面。但對方卻用箭書傳信,必然是有別的用意。我思來想去,覺得他們是想我去長洲見面,同時又不希望太多人知曉。還有。他用箭書傳訊的另一個用意,是想要告訴我,咱們這一趟前往蘇州會非常危險。必須要時時刻刻小心提防。」

  楊思勖,沉默了

  良久。他擡起頭,看著楊守文道:「那征事郎打算如何行事?」

  「我想邀楊寺人隨我同往長洲。」

  「啊!」

  「我不準備帶呂先生和楊茉莉他們過去,包括大玉,我都會留下來。只你我二人此外再算上裴旻。咱們三人悄然前往長洲,一方面是會一會對方,另一方面我也想打探一下情況。不過,這會很危險,不知道楊寺人可敢與我前往呢」

  楊思勖聞聽。頓時笑了。

  「征事郎休要激我,既然征事郎吩咐,奴婢必捨命相隨。」

  「很好,這裡有一封書信,是我寫給高舍人與三郎的。我會讓呂先生轉交給他們,咱們馬上動身。」

  「現在就走嗎?」

  楊思勖睜大了眼睛,愕然看著楊守文。

  楊守文微微一笑道:「時不待我,越快越好。」

  「那奴婢這就去準備。」

  楊思勖非常爽快,二話不說便轉身出去。

  而楊守文則喚來了大玉,好生安撫一陣後。把它交給了楊茉莉。

  大玉誰都不親近,除了楊守文和吉達之外,也只有楊茉莉與它相對親近一些。不僅是大玉。包括大金,楊守文也留了下來。他提著槍,拎著包從驛站裡出來。

  在驛站大門外,裴旻已經牽著馬等候多時。

  不一會兒的功夫,楊思勖也換裝出來。他一身管家打扮,還牽著一匹健壯的騾子。

  那騾子上,背著行囊。

  他把騾子的繮繩拴在馬鞍橋上,然後笑著道:「這樣一來,征事郎更像是出門遊歷的富家公子。」

  楊守文笑了笑。翻身上馬。

  裴旻和楊思勖也上了馬,三人二話不說。便催馬離去。

  呂程志等人站在驛站門口,目送楊守文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不禁長出一口氣。

  夜色,已經深了。

  高戩等人從縣城裡返回驛站,就得到了楊守文遇刺的消息。

  「青之無礙吧。」

  李隆基頓時緊張起來,連忙開口詢問。

  呂程志則示意李隆基,讓他把屋中的閒雜人等趕出去,這才把楊守文的書信交給高戩。

  高戩看罷了書信,不由得大驚失色。

  「青之這樣做,太莽撞了吧。」

  他說著,把書信轉交給了李隆基,而後看著呂程志道:「青之可有什麼話交代嗎?」

  呂程志沉聲道:「阿郎說,請高舍人設法幫他隱藏行跡,切不可被外人知道,他已經不在使團之中。畢竟,咱們現在身處江南,一舉一動都被人關注。阿郎說,高舍人只管前往吳縣,他會在長洲恭候諸君大駕。如果他在長洲遇險,就說明奸細是在咱們身邊。總之,阿郎說請諸君不必擔心,他此次前往長洲不會有危險。」

  高戩聽罷,目光在在座眾人身上掃過。

  「三郎,你怎麼看?」

  李隆基咳嗽了一聲,輕聲道:「青之孤身冒險,勇氣可嘉。

  只是,呂先生可知道,他去長洲,到底是幹什麼」

  楊守文的書信裡,只說他遭遇刺殺,準備前往長洲打探情況。

  至於箭書的事情,他沒有在信裡說明,呂程志也沒有告訴高戩等人。在高戩看來,楊守文是在行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計策。但對於楊守文的目的,他也不是非常清楚。

  呂程志道:「阿郎沒有交代清楚,只說是得了消息,要去長洲打探。」

  「這樣啊..」

  李隆基露出了猶豫之色,他朝高戩看了一眼,半晌後輕聲道:「如此,那咱們可要好生配合。」

  「周司直、連城,你們呢」

  周利貞這時候,顯得格外老實,沒有任何意見。

  裴光庭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意見。他這次前來,說是幕僚,實際上是奉了武則天和武三思兩人的命令,行監察之責。楊守文今天的舉動有點突然,但裴光庭並不擔心。他坐在一旁,默默不作聲,腦海中卻浮現出了離開洛陽前的一個晚上。

  那天晚上,裴光庭的母親庫狄氏帶著他來到了上陽宮。

  庫狄氏是裴行儉續絃的妻子,也是裴光庭的生母,更是武則天的心腹,官拜御正,封華陽夫人。

  這御正,原本是北周天官府大塚宰所屬。

  如果按照李林甫編纂的唐六典解釋,御正就相當於中書舍人的職務。

  不過庫狄氏的這個御正,並非中書省所屬,而是武則天封她的職務,相當於女官,和上官婉兒的身份頗為相似。也正是因為庫狄氏的存在,河東裴氏一直沒有遭受太嚴重的打壓。裴光庭更因為這樣一個關係,得到了武則天的寵信

  「連城,你此次南下,無需關注楊青之。」

  「陛下,這是為什麼?」

  「你不用問,楊青之想要做什麼人,你只管保持沉默就是。必要的時候,你還要幫他掩飾則個。朕要你關注的,是高戩、周利貞和三郎,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高戩,背後是太平公主,同時又有太子李顯的影子。

  李隆基的背後是相王;而周利貞的背後則是武三思裴光庭當然能明白武則天的意思。很明顯,不管是太平公主、太子、相王還是武三思,武則天都不放心。

  聽武則天的意思,這六個人當中,真真正正被武則天信任的人,除了他,只有楊守文。

  但是卻不知道,楊守文和武則天之間,又是什麼關係

  「連城,連城..」

  「啊?」

  裴光庭被高戩的呼喚聲驚醒,忙擡起頭來。

  「剛才我所說的話,你可聽到了?」

  「哦六郎包涵,我剛才在想其他的事情,以至於沒有聽清楚六郎所言。你剛才說得什麼?」

  「我是說,青之此次擅自行動,雖然有他的原因,可是我等卻必須要呈報朝廷。」

  「呃這是自然。」

  裴光庭笑著點頭,沒有反對。

  「那這封奏疏,就拜託連城。」

  「這個..」裴光庭露出不太情願的表情。不過,他在猶豫片刻後,還是應承了此事。因為他發現,李隆基在一旁正看著他,那目光中似乎蘊含著一些古怪。

  「只是,這奏疏該如何寫呢?」

  「照實說明就是。」

  「喏!」

  裴光庭答應下來,和高戩三人又討論了一會兒,便各自散去。

  他回到房間,擺好了紙筆,準備提筆寫下奏疏。卻在這時,房門被人敲響。

  「連城可睡下了?」

  裴光庭一怔,忙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打開房門。

  月光下,只見李隆基站在門外,笑盈盈看著裴光庭道:「連城,我有話要與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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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1-26 08:57 編輯

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五十五章 長洲(三)

  長洲,位於吳縣東,因長洲苑而得名,本屬於吳縣所治。

  萬歲通天元年,武則天下詔把吳縣一分為二,把長洲苑從吳縣分離,設置長洲縣。

  它坐落於官塘河與松江交匯處,水上交通極為便利。

  向北,沿官塘河直抵無錫;向南,順官塘河而下,能到達嘉興。向東,順松江入海,向西則可以遁入太湖。這裡水道縱橫交錯,猶如蜘蛛網一般,地勢頗為複雜。

  長洲由於是從吳縣分離出來的一部分,所以人口只有一千二百多戶,約萬人左右。

  按照唐代對縣城的等級劃分,長洲縣屬於下下縣,和昌平的等級持平。

  暮夏時節,烈日當空。

  遠處一片湖泊,蘆葦繁茂。

  在微風中,那白色的蘆花在湖中起伏,遠遠看去好像一片雪原。

  「那裡,就是長洲苑。」

  行進在略顯狹窄的官道上,裴旻突然勒馬,手指遠處的蘆葦蕩,扭頭對楊守文道。

  「昔年吳王闔閭曾在此遊獵,可惜如今卻變成了如此模樣。」

  長洲苑是春秋時吳國的皇家園林,不過現在看去,絲毫看不出當年的皇家氣派。

  「小裴來過蘇州?」

  楊思勖笑問道,催馬走到裴旻身邊。

  裴旻點點頭,「我舅父曾擔任過廣州市舶使帳下錄事,我小時候一直跟隨舅父,在嶺南生活。六年前,舅父告老還鄉,帶著我從這里路過,所以我多少瞭解一些。」

  在唐代,華夏的航海技術堪稱世界第一。所以海外貿易極為發達。

  顯慶六年,也就是公元661年,唐高宗鑒於日益興盛的海外貿易,於是在廣州創設市舶使一職,總管海路邦交外貿。市舶使的職責是:徵收關稅,代表宮廷採購舶來品以及珍惜貨物。管理商人向朝廷進貢的物品,對市舶貿易進行管理和監督。

  這市舶使,也就是宋代市舶司的前身……

  不過,一般而言,市舶使大都是由宦官擔任。

  楊思勖聞聽,不由得一怔,好奇問道:「小裴,你舅父是誰?」

  「家舅父姓冼,是廣州高涼人氏。非是中原大族。」

  河東裴氏,是中原大族。但這並不代表,裴氏子弟所迎娶的都是名門望族子女。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裴旻一支在河東裴氏的地位並不是很高,甚至處於邊緣地帶。

  「冼?可是誠敬夫人的冼嗎?」

  楊守文在一旁突然開口,言語中流露出好奇之意。

  裴旻愣了一下,旋即點點頭,「未曾想征事郎也知誠敬夫人。」

  這誠敬夫人。也就是後世人口中的冼夫人。

  冼夫人世代南越首領,占居山洞。部署十萬餘家。冼夫人謀略過人,且行兵佈陣無人可比,在當時可謂鎮服百越。後來,冼夫人嫁給了高涼太守馮寶,於是舉家遷至高涼。那馮寶,就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高力士的先人。是當時嶺南霸主。

  冼家在高涼,堪稱大族。

  只是由於高涼地處嶺南,對於中原世家來說,算不得什麼,根本不會看在眼中。

  時至今日。朝代更疊,如今的冼家早已不是當年雄霸廣州的冼家。

  裴旻感到非常詫異,因為他從嶺南返回河東之後,所遇到的人當中,知道冼家的人並不是很多。說起誠敬夫人、譙國夫人,倒是不少人知道。可實際上,很多人對誠敬夫人亦或者譙國夫人的名字根本不清楚,更不要說所謂的高涼大族冼家。

  「小裴,說過多少次,咱們現在主僕相稱,不可以喚我征事郎。」

  楊守文瞪了裴旻一眼,裴旻立刻醒悟過來,連連點頭。

  「誠敬夫人大名,我焉能不知?

  若非誠敬夫人,只怕如今的嶺南,依舊是動盪不止吧。」

  裴旻眼中,頓時閃過一抹自豪的神采。

  從廣州回到河東,每每與人談及冼家,那些族中子弟或是茫然不知,或是露出不屑之色,這也讓他感到非常難過。現在,終於有人認可當年冼家在廣州的貢獻,也使得裴旻對楊守文的好感倍增。他看楊守文的目光,也隨之發生了變化。

  裴旻的父親,是裴氏一個微不足道的邊緣子弟。

  早年間,他因為在家中犯了過錯,被發配到了高涼,成為高涼司馬。只是當時,廣東人對中原人還是有些排斥。裴旻頭上的‘裴家子弟’光環,根本沒有用處。

  不過,他卻得到了冼家娘子的青睞,也就是後來裴旻的生母。

  裴旻的父親與冼娘子成親後,借冼家在廣州的聲望,倒也做的是風生水起,後來還有了裴旻。可就在他春風得意之時,一場突如其來的疫病,在高涼蔓延開來。

  裴旻的父母,以及很多冼家子弟在這場疫病中喪生,冼家也隨之元氣大傷。

  於是,裴旻就隨舅父前往廣州,並且在廣州生活了差不多十年。武則天登基之後,裴旻的舅父感覺身體不是很好,再加上當時嶺南的局勢有些動盪,於是就帶著裴旻從廣州千里迢迢返回河東。不管怎樣,裴旻是裴氏子弟。在回到河東之後,也得到了裴家的關照。可是在內心裡,裴旻始終認為,他是一個廣州人。

  「怪不得我聽你口音不太純正,原來你從小是在嶺南長大。」

  楊思勖忍不住感嘆一聲,話鋒隨即一轉,沉聲問道:「那小裴你可知道長洲泰伯祠?」

  「我當然知道。」

  裴旻笑了,「其實,阿郎來長洲是正確的。

  吳縣其實沒有泰伯祠,因為這長洲原本就是吳縣治下,當時的泰伯祠就建在長洲苑的邊上。阿郎往那邊看,咱們繞過前面的河灣,就應該能看到長洲縣所在。

  長洲泰伯祠,就建在長洲縣外。長洲苑之畔。那裡有一座土山,名叫閶門嶺,可眺望武丘。泰伯祠就在閶門嶺腳下,咱們若走快一些,天黑前差不多就能抵達。」

  裴旻口中的‘武丘’,也就是後世人熟知的虎丘山。

  不過由於李淵的祖父名叫李虎。故而為了避諱,改成了武丘山。

  楊守文倒是不清楚那吳縣只有一座泰伯祠,聽到了裴旻所說,也不禁感到幸運。

  「如此,咱們就快馬加鞭吧。」

  說完,楊守文催馬就走。

  楊思勖和裴旻兩人則緊跟在他身後,那頭健騾雖然背負著重重的包裹,但速度依舊驚人。

  ++++++++++++++++++++++++++++++++

  差不多在天黑之前,楊守文一行三人抵達長洲縣城外。

  不過。他們並沒有立刻進城,而是在長洲縣外的一個村舍裡住下。這裡是江南東道,規矩不似洛陽那麼大。縣城裡入夜之後,就會關閉城門實行夜禁,但是在縣城外的村舍裡,雖然入夜之後也會關閉坊門,但卻不像縣城裡那樣的嚴格。

  三人在村舍裡一座簡陋的客棧住下,楊守文就讓裴旻去打聽情況。

  沒辦法。他和楊思勖都不會說那吳儂軟語,雖然這一路上。楊守文專門找人學了一些,可那吳儂軟語自成一個體系,與現今所流行的中原官話,完全不一樣。

  就算是楊守文再聰明,也不可能把蘇州話學會。

  在他看來,這時代的蘇州話。就猶如後世的外語一樣,根本聽不太明白。

  倒是裴旻能說一口流利的蘇州話,這還是因為他少年時在廣州,跟隨舅父接觸過不少來自江南的商人。雖然也帶著一些口音,可是和本地人交流卻不成問題。

  這也是楊守文為什麼要帶裴旻的一個重要原因!

  沒辦法。掌握一門語言,總是會有一些優勢。

  「阿郎,我已經打聽清楚了,那泰伯祠如今有些荒涼,在平日裡也沒什麼香火,早已經破敗。如今,泰伯祠裡只有一個廟祝,又聾又啞,是土生土長的長洲人。」

  是夜,楊守文和楊思勖吃罷了晚飯,回到房間。

  裴旻也打聽清楚了狀況,來向楊守文稟報。

  楊思勖給楊守文滿上一碗當地特產的漿果果汁,便坐在房門口,一邊聆聽,一邊監視外面的動靜。

  而楊守文則站在窗口,警惕的觀察著外面的動靜。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消息?」

  泰伯祠,是一定要去的。

  對於裴旻打探來的消息,楊守文並沒有感到失望。對方把他從曲阿約來泰伯祠,一定會出現。所以泰伯祠的情況他不在意,他更在意的是,長洲縣城的情況。

  雖然這一路上,他閲讀了不少關於長洲的卷宗。

  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長洲的情況,必須要要親自打探一下才能瞭解。單靠著卷宗上的記載,也不會有太大的收穫。要知道,連長洲縣令王元楷都能被神不知鬼不覺的毒殺,足以說明這長洲縣城內的複雜狀況。如果不弄清楚長洲的情況,恐怕會非常麻煩。

  裴旻道:「關於長洲,我倒是也打聽到了一些消息。」

  「說!」

  「長洲本是吳縣治下,萬歲通天元年,聖人下旨把長洲分離出來,單獨設縣。但是,長洲人大都還是會以吳縣人自居,所以長洲縣令的影響力,也不是很大。」

  「哦?」

  「這長洲,主要是以水陸碼頭為主,進行貨物的中轉運送。

  這裡除了能連通常熟和嘉興之外,還可以通過鬆江,進入太湖,而後連通湖州、常州和杭州三地。而長洲治下的官塘碼頭,原本是吳縣蘇家所有。長洲從吳縣被分離出來後,蘇家依舊掌握著長洲的控制權,其影響力甚至大過了官府。」

  「既然如此,何不將蘇家剷平。」

  楊思勖突然開口,沉聲說道。

  裴旻苦笑道:「說起來容易,可那蘇家在蘇州,已有二百餘年,根基極為牢固。他們並非士族出身,世代經商。不僅在江南東道頗有影響力,甚至在閩州、泉州也有產業。自太宗登基以來,蘇家又靠上了武邑蘇莊公,誰又敢輕易去得罪呢?」

  「蘇莊公是誰?」

  楊守文忍不住問道。

  楊思勖眉頭顰蹙,聽到楊守文詢問,便苦笑答道:「阿郎可聽說過蘇烈蘇定方嗎?」

  「蘇定方?」

  楊守文眼睛一亮。這可是一個熟悉的名字。

  「蘇定方還活著?」

  「哦……蘇都督在乾封二年就已經過世了。」

  原來,已經死了啊!

  這蘇定方,名叫蘇烈,是冀州武邑人。

  其人十五歲時,以驍悍多力,膽氣絕倫的氣魄追隨父親作戰,先登陷陣。隋朝末年,他先後投奔竇建德、劉黑闥,屢建功勛。貞觀初年。他歸順李唐,隨歷經北伐突厥,夜襲陰山,以先鋒官率先攻破頡利可汗的牙帳。至唐高宗時期,蘇定方得李治重用,征討西突厥,平定蔥嶺,攻打百濟。征伐高句麗,先後滅掉三國。把大唐的國土向西開拓至中亞,向東擴展至朝鮮半島,立下了不世功勛。

  而他最具傳奇色彩的一戰,莫過於征討西突厥時,以五百銳士破陣的故事。

  永徽六年,蘇定方從蔥山道行軍大總管程知節。也就是後世鼎鼎大名的程咬金征討西突厥,被任命為前軍總管。時雙方在達鷹娑川決戰,西突厥的分支,鼠尼施部率兩萬騎兵增援。蘇定方所部當時正在休整,見敵軍逼近。於是率領五百精銳翻山越嶺,指導鼠尼施中軍,大敗鼠尼施,並追擊二十里,斬殺一千五百餘人。

  此一戰,徹底奠定了蘇定方悍勇之名。

  而且,他不但驍勇善戰,能行兵佈陣,而且還提拔了許多人才。

  其中,裴光庭的父親裴行儉,就是蘇定方一手提拔起來……

  可惜,如此英雄人物,到了後世不知為什麼就變成了反派。說唐中的羅成,就是死在蘇定方的手裡。明明是漢家兒郎,也不知是那個混蛋,把他算作了高句麗人。

  楊守文小時候,對蘇定方是恨之入骨,因為他殺死了羅成。

  可長大後,他才知道什麼羅成不過是虛構出來的人物,蘇定方才是一個真正的英豪。

  「吳縣蘇氏,靠上了武邑蘇家?」

  裴旻聞聽,也吃了一驚,目光旋即閃過擔憂之色。

  說起來,裴家和蘇家的關係也非常密切,畢竟當年裴行儉就是蘇定方一手提拔。

  蘇定方死後,蘇氏後繼無人,其子孫多為散階,很少擔任職事官。

  可不要以為這樣,就小看了蘇家。

  蘇家和朝中不少勛貴關係密切,似衛國公李靖、河東裴氏,與蘇家都有密切交往。這樣一個人物,就算是武則天也很尊敬。乃至於武則天登基之後,曾專門下旨:蘇氏所食實封,並依舊給。意思是說,蘇定方所享用的一切待遇,都按照舊時配給。

  楊守文也不禁品蹙眉頭,沒想到這小小的長洲,居然隱藏著如此人物,的確是出乎他意料。

  不過,他此來是為了皇泰寶藏,和蘇家也不會有什麼衝突。

  楊守文想到這裡,便話鋒一轉,「那有沒有打聽一下,關於那王元楷的消息?」

  「王元楷的官聲不差,在任也非常勤勉。

  不過阿郎也知道,他畢竟是太原王氏族人,並非蘇州本地人氏,難免會受到排斥。我剛才打聽了一下,這裡的人對王元楷的印象不錯,但言語中並無尊敬之意。」

  地域排斥,又是地域排斥。

  楊守文發現,這種地域觀念在這個時代,簡直就是主流思想。

  裴旻這番話的意思是說,王元楷在長洲並無太大影響力。可他做官這麼久,從長洲設立開始,就擔任長洲縣令,竟然依舊不被本地人接納?這似乎有些古怪。

  楊思勖突然道:「可是因為蘇家?」

  「嗯?」

  楊守文眉頭一蹙,向楊思勖看去。

  裴旻道:「正是……這長洲百姓,有三成以上是仰仗蘇氏鼻息,又有三成需要依靠蘇氏的人脈。王元楷到任之後,首先就針對蘇家在長洲的地方勢力,想要削弱蘇家的影響力。這自然令蘇家不滿,明裡暗裡打壓王元楷,令其政令難以推行。」

  吳縣蘇氏!

  楊守文不由得長出一口氣。

  原以為,不會和蘇家產生交集,可現在看來,這吳縣蘇氏恐怕是難以繞過……

  「天不早了,老楊小裴,趕快去休息吧。

  大家今晚小心一點,咱們如今身在長洲,恐怕已經進入到賊人的勢力範圍,必須要謹慎。

  明日一早,咱們去泰伯祠,而後進入長洲。」

  楊思勖和裴旻聞聽,立刻躬身應命。

  兩人退出房間,輕輕把房門合上。

  楊守文則走過去,把門閂落下,而後把被縟從床上拿起來,鋪在床後的角落裡。

  虎吞橫在身前,他席地盤坐,吹熄油燈。

  月光,透過窗子照進了房間,彷彿在地上鋪上一層輕紗。

  窗外竹影搖曳,沙沙作響,透出難言的靜謐之氣。楊守文靠著牆,手持鴉九劍,閉上了眼睛。

  王元楷、無畏禪師、蘇家還有皇泰寶藏。

  所有的信息在剎那間匯聚在一起,在楊守文的腦海中縈繞。他隱隱約約感覺到,在這些凌亂的線索背後,似乎有看不見的線。只要找到了那條線,所有的謎團都會迎刃而解。

  原本,他以為這一次來長洲不會太麻煩。

  可現在看來,事情遠遠要比他想像的複雜,王元楷的死會不會與那蘇家有關係?

  一時間,楊守文的思緒變得有些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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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五十六章 長洲(四)

  清晨時的一場小雨,非但沒有驅散暮夏時節的暑氣,反而讓天氣變得更加悶熱。

  天還不亮,楊守文就走出了房間。

  楊思勖在收拾行囊,而裴旻也準備妥當。

  三人結了賬,就離開客棧,行出村落。

  「那泰伯祠,在那邊。」

  裴旻手指西南面,對楊守文道:「咱們騎馬走,大約一炷香左右就能看到泰伯祠。」

  「那就由你帶路。」

  裴旻縱馬在前面走,楊守文和楊思勖行在他身後。

  三人很快就來到了閶門嶺下,遠遠的,楊守文就看到了那泰伯祠高聳的牌坊,在晨光中顯出破敗的氣息。

  長洲的泰伯祠,興建於東漢永興年間,由會稽郡郡守麋豹督建。

  中古時期的人們,信奉鬼神。

  吳太伯作為吳國的創立者,再加上民間的種種傳說,於是人們把他封為吳國的神靈。可惜,在經過東西兩晉南北朝之後,佛教傳入中原,道教也漸漸形成了體系,極大程度壓縮了傳統的鬼神信仰。於是,南朝四百八十寺,盡在樓臺煙雨中……而傳統的宗祠廟宇,漸漸失去了生存的土壤,也變得越來越不為人知。

  泰伯祠,也沒有躲過這種信仰的更疊。

  一座殘破的牌坊,一座孤零零的廟宇,就這樣矗立在閶門嶺下。

  遠處,是成片的翠綠竹林。從長洲苑吹來的風,拂動竹林搖曳,沙沙作響。

  楊守文三人來到泰伯祠的時候,祠廟已經開門。說起來,這祠廟看上去的確是殘破不堪,甚至不帶有半分香火氣息。與之沿途見到的佛寺道觀想必,這座泰伯祠廟只能用破敗兩字來形容。

  一個鬚髮灰白的老人,正在祠廟臺階上打掃。

  身上灰色的道袍,因為洗了又洗,已經泛出了白色。

  他行動似乎有些不太方便。掃地的時候一瘸一拐,老態龍鍾,看不出半點神氣。

  「阿郎,這就是泰伯祠了。」

  裴旻勒住馬。翻身從馬上下來,回頭向楊守文看過來。

  楊守文也從馬上下來,站在牌坊下,向四處眺望。

  箭書上說,讓他來泰伯祠。

  但來到泰伯祠後該找什麼人。做什麼事?他絲毫不知。

  現在,他已經來到了泰伯祠,那下一步該做什麼呢?楊守文咬著嘴唇,沉吟半晌後,把韁繩遞給了楊思勖,而後手提鴉九劍,邁步向泰伯祠廟走去。

  「小裴,跟我來。」

  裴旻連忙把韁繩丟給楊思勖,一路小跑追上楊守文。

  兩人一前一後,沿著不過十二階的石階緩緩來到泰伯祠廟的大門前。就看到那清掃的老人正拖著掃帚,一瘸一拐向裡面走。

  「老人家!」

  楊守文高聲喊道。

  可是那老人卻頭也不回,沒入祠廟之中。

  「阿郎,你忘了,我昨日打聽過,他們說這廟祝又聾又啞,你喊他他根本聽不到。」

  楊守文頓時露出恍然之色,臉上露出赧然。

  他的確是忘了這件事,昨天晚上裴旻還專門和他說過呢。

  「咱們進去看看。」

  說著話,他便邁步向祠廟裡走去。

  兩人走進祠廟。就見這祠廟內的面積其實並不大。

  分為前後兩間,前間是泰伯的神像,一張香案上擺放著燭臺和香爐,香爐裡插著三炷香。

  香。應該是那種比較廉價的香,香味不是特別好聞。

  老人正從內間出來,看到楊守文兩人後,那渾濁的眸光一閃,從一旁取了香燭走上前,遞給楊守文兩人。那意思是讓楊守文和裴旻給泰伯上香。有道是見廟燒香。楊守文對此倒是不太抗拒。他接過香燭,在油燈前點燃,而後朝神像拜了三拜,把香插在香爐裡。另一邊,裴旻從懷中取出了一陌銅錢,放在廟祝手中。

  廟祝笑了,連連作揖感謝。

  楊守文一旁觀察此人,但是卻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

  難道說,那箭書是一個玩笑嗎?

  他眉頭緊蹙,在神像前站定,仰頭打量泰伯神像。

  這時候,廟祝卻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楊守文身邊,伸出手扯了一下楊守文的衣袖。

  「嗯?」

  楊守文扭頭向他看去,廟祝飛快向他打起了手勢。

  幸虧楊守文的手語不差,看懂了廟祝的意思。

  「居士從洛陽來?」

  「正是。」

  「可是姓楊嗎?」

  楊守文眸光一凝,握緊了手中鴉九劍,輕輕點頭。

  「兩天前,有一位居士路過這裡,給了我一封信,說是如果有一位從洛陽而來的楊居士在這裡駐足,讓我把信給他。」

  說著話,廟祝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遞給了楊守文。

  這是一個魚符,用兩片魚形的竹簡夾住信瓤,外面有一層火漆。

  楊守文詫異看著那廟祝,伸手從他手中接過了魚符,「兩天前?那人長什麼樣子?」

  「高高大大,非常帥氣的年輕人。」

  廟祝比劃完,便伸出手來。

  這是要錢?

  楊守文微微一笑,又取出一陌銅錢,交給了廟祝。

  他拿著魚符,走到長明燈前,就著上面的燈火把火漆化開,然後取出了裡面的信瓤。

  「那居士有沒有別的交代?」

  「居士說,你看過信自然會明白。」

  楊守文點點頭,把信瓤打開。

  那信上的字跡很漂亮,和箭書上的字跡一模一樣。內容呢,也非常簡單,只寫了‘長洲、魚市、八仙客棧’八個字。和箭書一樣,沒有擡頭,沒有落看,更沒有什麼線索。楊守文拿著書信,反反覆覆看了幾遍之後,才把書信折好放進挎兜。

  再次看了廟祝兩眼,楊守文稽首行禮道謝。

  那廟祝也還了一禮,然後一瘸一拐的轉回內間。

  「阿郎,什麼情況?」

  「我們進城。」

  楊守文朝裴旻笑了笑,就走出泰伯祠廟。

  兩人來到牌樓下。翻身上馬。

  「老楊,那人給咱們留言,讓咱們去長洲縣城魚市的八仙客棧。」

  「哦?」

  楊思勖眉頭一蹙,但是卻沒有開口。

  一旁裴旻則露出一抹怒色。輕聲道:「阿郎,這到底是什麼人?為何連面都不露?」

  「一個很瞭解我的人。」

  楊守文的眼中,流露出了迷茫色彩。

  「兩天前他路過這裡,第二天晚上我們就抵達曲阿。這說明,對方算準了我回過來。也算準了我能找到這個泰伯祠廟。只是,我不喜歡這種好像牽線木偶一樣的感覺。八仙客棧……我倒是很想看一看,這八仙客棧之中,又有什麼玄機。」

  「那咱們去八仙客棧嗎?」

  楊守文想了想,向楊思勖看去。

  楊思勖沉吟半晌後,搖了搖頭,「阿郎,咱們這樣被牽著鼻子走,恐怕不是好事。」

  「可如果不去,萬一錯過了。又如何是好?」

  楊守文說著話,催馬往前走。

  是啊,如果不去八仙客棧,萬一錯過了線索,豈不是麻煩?

  這一路上,三人都沒有再說話,思索著應對之策。楊守文感覺很不好,非常不好。

  這種好像沒頭蒼蠅一樣的感覺,讓他很憋屈。

  到目前為止,他不知道那箭書是何人射出。也不知道對方這樣做,究竟是什麼目的。

  不過……

  「我們去八仙客棧。」

  「阿郎,三思啊。」

  楊思勖聞聽,不禁大驚失色。連忙勸阻。

  在他看來,對方神神秘秘,未必就存了好心思。這樣子一頭紮進了八仙客棧,天曉得會不會是一個陷阱。如果是陷阱的話,憑他們三個人,恐怕真的很危險。

  楊守文沉聲道:「已經到了這一步。容不得我們再退縮。

  危險與否,我們都要走一遭。若不然想要找到那皇泰寶藏,恐怕會更加的麻煩。

  再說了,我們不去八仙客棧,就永遠不會知道對方是誰,到底是什麼用意,是敵是友?」

  裴旻也道:「老楊,我也覺得,應該去八仙客棧。」

  「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去八仙客棧。」

  楊思勖深吸一口氣,不再阻攔。

  的確,此去八仙客棧是有危險,但同樣也是一個機會。至少,他們可以弄清楚對方的意圖,不然這樣子猜來猜去,連覺都睡不安穩,絕對不是一個長久之計。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一匹小紅馬從後面飛馳而來,與楊守文三人擦肩而過。那紅馬上的騎士,在從楊守文身邊過去的一剎那,還扭頭朝他看了一眼。他身穿一件白色的長袍,頭戴一頂帷帽,看不清楚長相。只是當楊守文看到他背影的一剎那,卻突然間勒住了馬。

  「阿郎,怎麼了?」

  楊守文想了想,突然間撥轉馬頭,「回泰伯祠。」

  說著話,他打馬揚鞭就走。

  裴旻和楊思勖相視一眼後,忙不迭催馬跟上。三人三騎外加一頭騾子,沿著原路返回泰伯祠。楊守文在泰伯祠門前跳下馬,快步走上臺階,來到泰伯祠門前。

  那泰伯祠,大門洞開,依舊冷冷清清。

  香爐裡的香燭已經燃盡,空氣中瀰漫著那略有些刺鼻的香味。

  楊守文衝進泰伯祠之後,向左右看了兩眼,然後便繞過神像,直奔祠廟的後堂而去。

  「阿郎,等等我。」

  楊思勖緊隨楊守文身後走進了祠廟。

  不過,當他走進祠廟後,下意識抽動了兩下鼻子,然後臉色隨之大變,跑向後堂。

  泰伯祠的後堂,是一間禪房,應該是廟祝平日裡居住的地方。

  禪房的床榻上,躺著一具屍體,陽光透過窗戶照進房間裡,那屍體的臉色蒼白如紙。

  楊守文正蹲在屍體旁邊檢查,見楊思勖進來,他也跟著站起身來。

  「阿郎,這是誰?」

  「廟祝。」

  「啊?」

  楊守文咬著嘴唇,突然間苦笑一聲。

  「我真是該死,那人剛才就在我眼前,我居然沒有發現。」

  床上的屍體,和之前他們在祠廟裡見過的廟祝一模一樣。但是楊守文在簡單的檢查了一遍之後,就發現這廟祝至少已經死了三天。在這個季節裡,屍體停放三天,已經有些發臭。不過由於祠廟裡那劣質的香味,令楊守文剛才沒有覺察。

  廟祝已經死了三天,那豈不是說,剛才和他說話的人,就是那個傳信的人嗎?

  楊守文抹了一把臉,然後從禪房裡走出來。

  「老楊,不用看了,那不是他殺,應該是自然死亡。」

  楊思勖這時候也有些發懵了,跟著楊守文從禪房裡走出來,兩人在神像前站定。

  「阿郎,那下一步該怎麼辦?」

  楊思勖也有些亂了分寸,看著楊守文問道。

  楊守文閉上眼,腦海中思緒飛轉。

  對方這是什麼意思?假冒廟祝,把書信交給他……廟祝看得出,是正常死亡,不像是他殺。那麼也就是說,對方只是單純的想要和他開玩笑?對,就是開玩笑!

  楊守文真的有些怒了,他弄不清楚對方究竟是什麼意思。

  聽到楊思勖詢問,他幾乎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去八仙客棧,我倒要會會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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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1-26 09:03 編輯

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五十七章 八仙客棧

  長洲的面積很小,小到不想是一個縣城。

  其實想想也很正常,畢竟長洲只是從原來的吳縣治下分割出來的一部分,面積能有多大?

  這座縣城的規模,甚至還比不上幽州的昌平。

  但由於它坐落於太湖畔,又有吳縣數百年底蘊的支撐,所以雖然面積不大,卻非常繁華。

  長洲縣城只有一個城門,背靠官塘河。

  松江自縣城裡穿城而過,遠遠可以眺望煙波浩渺的太湖水。

  楊守文三人進入長洲之後,很快就找到了魚市。所謂的魚市,其實就是一個碼頭。過往的貨物在此中轉搬運,在加上往來的客商,組成了一個非常繁華的集市。

  這集市的面積,幾乎占居了長洲四分之一。

  進入魚市之後,就見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遠處,則可以看到排列在官塘河上的船舶。

  「八仙客棧?」

  當裴旻攔住一個路人,詢問八仙客棧的時候,那路人露出詫異之色。

  他猶豫了一下,用手朝碼頭方向一指,「順著這條路往前走,到碼頭就可以看到。」

  說完,路人就好像躲避瘟疫一樣一路小跑的離開。

  楊守文和楊思勖兩人相視一眼,立刻覺察到這八仙客棧,也許並不是他們想像的那麼簡單。

  「阿郎,情況有些不對勁啊。」

  楊思勖輕聲道。哪怕是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不希望楊守文前去八仙客棧。

  不過楊守文卻渾不在意的笑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已經到了這裡,只管去看看再說。」

  說完,他牽著馬,邁步往前走。

  裴旻跟在他身邊,而楊思勖則落在後面。

  三人沿著魚市熙熙攘攘的街道,很快就來到了碼頭。

  果然,如那路人所說的一樣。一到碼頭,他們就看到了一座坐落在碼頭一側的客棧。

  那八仙客棧的規模不小,一共有兩座樓,橫跨河水兩岸。

  兩座樓閣之間。有一座拱形石橋連接,看上去非常獨特。

  看這客棧的規模,感覺不差。只是楊守文想不明白,剛才那路人為何提起八仙客棧,會露出‘見鬼了’的表情。

  比之魚市其他地方的熙熙攘攘。八仙客棧的門外就顯得冷清不少。

  楊守文三人來到客棧門外,卻不見客棧裡的夥計出來迎接。於是,楊守文讓楊思勖在門口看著馬,他和裴旻邁步走進了客棧的大門。

  「掌櫃的,住店。」

  裴旻走到櫃檯前,大聲呼喊。

  而楊守文則站在客棧的大堂裡,環視這客棧裡的情況。

  「咦?」

  他突然發出一聲輕呼,快步走到一面牆下,擡頭仰望牆上的畫像。

  畫像裡,是一個仙人打扮的女子。栩栩如生,神韻非凡。不僅是這副畫像,在客棧大堂裡,還掛了七副畫像,全都是女仙的模樣。最讓楊守文感到驚訝的是,那畫像的落款寫著‘長康太元二十年經太湖,遇孺子暢遊太湖,作畫以贈孺子’。

  長康是誰?

  孺子又是誰?

  楊守文雖然不知道這‘長康’的來歷,卻能夠從畫中看出,這絕對是一個大家。

  太元二十年。又是哪一年?

  心中雖然疑惑滿滿,但楊守文卻猜出,這八仙客棧的來歷。

  想必,八仙客棧的‘八仙’。就是這畫中的八位女仙。這和後世人們所熟知的八仙有些不太一樣,歷經南北朝之後,道教的神仙數不勝數,誰又知道這八位女仙何人?

  長康,孺子?

  楊守文暗地裡,記下了這兩個名字。

  而在另一邊。裴旻已經和那掌櫃的交談完畢。

  「怎麼,不用登記過所嗎?」

  掌櫃的聞聽,頓時笑了,「小哥說笑了,誰不知道這八仙客棧有錢就能進來,何需過所?」

  裴旻愕然,點了點頭,收起過所。

  他走到楊守文身邊,輕聲道:「阿郎,看樣子這客棧的來歷有些古怪啊。」

  「小裴,太元二十年是哪一年?」

  「啊?」

  楊守文頭也沒回,便開口問道。

  裴旻愣了一下,立刻回答道:「太元二十年是東晉孝武帝司馬曜的年號,也是北魏登國十年。」

  東晉?

  那似乎是很久以前了,至少也要有兩三百年吧。

  「那你知道長康是誰嗎?」

  「長康?」裴旻思忖片刻,驀地醒悟過來道:「莫不是晉陵顧三絕,顧愷之顧長康嗎?」

  顧愷之?

  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了。

  「這顧愷之是東晉時人,以‘畫、文、痴’號稱三絕,謝安對他非常看重,認為他是‘蒼生以來未之有’的人物,與曹不興、陸探微和張僧繇合稱‘六朝四家’。」

  謝安!

  這個名字可就是如雷貫耳了。

  楊守文頓時露出瞭然之色,輕輕點頭,然後才轉身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哦,我說這客棧的來頭,恐怕不小。」

  「呵呵,能夠把顧愷之的畫這麼堂而皇之的掛在這裡,你道這客棧會是什麼來頭?」

  說完,楊守文便轉身,朝掌櫃看去。

  「這些畫……」

  裴旻這才留意到畫像裡的落款,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孺子是誰,他是真記不太清楚。但是能夠把顧愷之的畫好像擺設一樣的掛在這裡,想必這客棧的主人,來歷也不同尋常。說不定,是當年南朝時那位貴冑的後人。

  東晉是的江左名門,傳到如今,已經有很多豪門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就比如那舊時王謝,現在的子孫早已流落民間,不復當年的興盛。所以,這八仙客棧的主人,說不得就是當年那些消失的江左名門的後人。當然,也有可能是偶然間得來的畫像……不過若是那樣的話,估計這客棧的主人也不敢把畫這樣擺放出來。

  「小裴,就這裡吧。趕快安頓下來。」

  「喏。」

  裴旻這時候也回過神,走過去訂了兩間客房。

  那掌櫃的這才懶懶散散的衝著後面喊道:「有喘氣兒的沒有,有的話快點出來。」

  「來了,來了。」

  從後堂走出幾個夥計。在掌櫃的吩咐下,出門去照顧楊思勖手裡的騾馬。

  楊思勖拎著包裹走進來,輕聲道:「阿郎,怎樣?」

  「先安頓下來再說。」

  楊守文說著話,從楊思勖手裡接過了虎吞大槍。一手拎著包裹,便隨著一個夥計往後面走。

  出了大堂的後門,就看到了跨在河面上的石拱橋。

  夥計帶著三人從橋上經過,楊守文突然停下腳步,指著一側問道:「夥計,那是什麼地方?」

  在橋的左側,不遠處有一片空地,搭建著不少的高臺。

  那夥計倒是可以聽懂楊守文的話,只是回答的時候,那一口流利的吳儂軟語。讓楊守文發懵。

  唐代的吳儂軟語,和後世楊守文所熟悉的吳儂軟語還不太一樣。

  聽上去更加的拗口,更加的饒舌。

  好在身邊跟著一個還算合格的小翻譯裴旻,立刻為楊守文翻譯過來:「最近一段時間,長洲履生事端,人心惶惶。前些日子,王縣尊被人毒殺在縣衙之內,至今沒有找到兇手。縣裡的人覺得最近長洲晦氣太重,所以準備做一場法會,祛除晦氣。

  那邊的幾座高臺。都是為法會而準備。

  據說法會之後,還有各方的雜耍藝人獻藝,所以這兩日長洲縣城裡,非常的熱鬧。」

  楊守文聞聽一怔。忙問道:「小裴,問問他,除了縣尊被殺之外,還有什麼晦氣事?」

  裴旻組織了一下語言,向那夥計詢問。

  夥計則猶豫了一下,輕聲道:「近來長洲發生了好幾起命案。

  上個月。普會寺外發現了幾具乞丐的屍體,據說死狀非常古怪。那幾個乞丐,原本在魚市討生活。可是後來卻失了蹤跡,大約快十幾天後,發現他們屍體的時候,一個個全身潰爛。還有,長洲苑的長春大醫館的坐堂醫生陸先生,在半個月之前也離奇的死在家中。如今衙門裡也是人心惶惶,王縣尊被害至今,找不到兇手,又接連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你們說不是晦氣,又是什麼?所以普會寺的住持法師請了高僧前來說法,說不定能斬妖驅魔,令長洲恢復以前的模樣。」

  楊守文沉默了,沒有再繼續追問。

  夥計把他們三人帶到了客房裡,楊守文推開了窗戶,卻發現那法會廣場就在不遠處。

  他眉頭不由得一蹙,旋即把窗戶合上。

  這時候,楊思勖和裴旻兩人也走進了楊守文的房間,兩人進門後,便關上了房門。

  「阿郎,不太對勁。」

  「是啊,我也覺得有些不正常。」

  楊守文深吸一口氣,在屋中徘徊。

  片刻後,他停下了腳步,對楊思勖道:「剛才那夥計說的事情,老楊你也聽到了。

  你難道不覺得,那些人死得很古怪嗎?」

  「有什麼古怪?」

  「全身潰爛而死,又是什麼狀況?」

  「這個……」

  「還有,那個什麼長春館的陸先生……再算上王元楷的死,這麼多人似乎都是集中在這一段時間被害,裡面會不會有什麼特殊的聯繫?我現在,感到很好奇。」

  「那怎麼辦?」

  楊守文揉著太陽穴,沉吟不語。

  半晌後,他對裴旻道:「小裴,你留在客棧裡,找人打聽一下那幾個乞丐的情況。

  老楊,我想去義莊看看。」

  「義莊?」

  楊守文道:「長春館的陸先生,估計有人為他收斂,不過那幾個乞丐,恐怕會暫時安置在義莊之中。我想去看看屍體,然後才能做出判斷,你陪我一起去吧。」

  楊思勖當下,點頭答應。

  三人又收拾了一下,楊守文換上了一身便裝,和楊思勖離開八仙客棧。

  楊守文雖然對蘇州話並不精通,可這一路上,卻多多少少學了不少蘇州話。交流起來會有些麻煩,但是如果說的慢了,倒也能夠聽得懂。他和楊思勖先是在魚市裡遊逛了一陣子,然後在魚市門口找到了兩個坊丁,打探出來義莊所在位置。

  那義莊,就坐落在城西一隅,是一個獨立的小院子,旁邊還有一座城隍廟。

  看守義莊的是一個老人,楊守文假稱自己的一個遠房親戚失蹤,可能已經死了,就安置在義莊裡,想要查看一下。在他塞給老人一陌銅錢後,老人也就不再阻止。兩人走進了院子,就看見一座簡陋的房舍,裡面停放著一具具的屍體。

  六月末的天氣,很炎熱。

  不過這義莊地處陰涼,走入其中,只感到森森的涼意。

  空氣中,有一股屍臭的味道,令人有些作嘔。

  看守屍體的老人說,這些屍體是過去一個月裡的無名屍體。如果還沒有人認領,就會葬去亂墳崗。楊守文用一塊濕毛巾捂著口鼻,走進停屍房內,一眼掃過去之後,目光便停在了那幾具衣衫襤褸的乞丐屍體上,而後便邁步走了上前。

  「應該就是這幾具了。」

  楊思勖也捂著一塊濕毛巾,皺著眉頭說道。

  楊守文點點頭,蹲下身子,在屍體上仔細查看。

  「老楊,看出什麼沒有?」

  楊思勖本來是一副嫌棄的模樣,不過見楊守文蹲下來,他也不好意思在一旁站著。

  他掀開一塊白布,一股惡臭的氣息撲面而來。

  不過,當他看到那屍體上的潰爛處時,眼睛一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楊守文強忍著屍臭,把那幾具屍體挨個看過來之後,這才站起身來,示意楊思勖離開。

  兩人從停屍房裡出來,立刻大口呼吸。

  「怎麼樣,有沒有收穫?」

  楊思勖那細長的眉毛一抖,輕聲道:「阿郎,咱們出去說話。」

  「好!」

  楊守文當下和楊思勖離開了義莊,在街頭找了一個棚子,然後要了兩壺酒,坐了下來。

  「大約三十年前,我那時候還沒有進宮,曾在家鄉看到過這種情況。」

  「哦?」

  「那死者也是全身潰爛,屍體發黑。

  當時我很害怕,以為那人是中了邪……不過後來我才知道,他是中了屍毒而死。聽周圍的人說,那人是個盜墓的,在挖一個古墓時,染了屍毒,所以才會變成那般模樣。

  剛才那幾個乞丐,和那個摸金校尉的死狀是一模一樣,我感覺他們就是中了屍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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