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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 盛唐崛起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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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4 01:58:33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4-4 03:05 編輯

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二十八章 擒賊先擒王

  早在匪人進攻之前,呂程志就已經推測出,山下的匪人有一府之多。

  有唐以來,兵制以折衝府計,分為上府、中府和下府。

  浚儀地處汴州,毗鄰京畿,所以其折衝府的規模為上府規模,府中衛士大約在一千二百至一千五百之間。如果山下的匪人是汴州所屬折衝府的話,楊守文區區百人,根本無法抵擋住對方的攻擊。所以,從一開始,明秀就在尋找對方的首領。

  擒賊先擒王,這個道理莫說楊守文,就連費富貴和楊醜兒也明白。

  可是想要找出對方的首領,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楊守文不是很瞭解這軍中的事務,所以一早讓明秀指揮,就是讓他找出對方首領。

  第一波攻擊結束了,楊守文取得了輝煌戰果。

  以兩人戰死,三人受傷的代價,換來對方四十多條人命,怎麼算都算是賺了。

  可是,楊守文心裡很清楚。

  對方先前的攻擊不過是一次試探,真正的進攻尚未展開。

  唐軍戰力驚人,楊守文非常清楚。

  這不比當初在昌平,對手以靺鞨人為主,靜難軍其時並未真正動手,否則昌平的結局,勝負尚在兩說。

  憑藉百人,抵擋一府兵馬。

  哪怕對方只出動了八百人,也不是楊守文可以抵禦。

  「看到那堆篝火了嗎?」

  「嗯!」

  「方才對方所有的命令,都是由那裡最先做出反應,所以我估計那賊酋當在其中。」

  明秀依舊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但是從他的聲音裡,楊守文卻聽出了一絲凝重。

  「這是個知兵的人,剛才那一輪試探,幾乎把咱們的底牌都露出了。」

  明秀道:「接下來,賊人一定會傾巢出動,到時候必然會有一場惡戰。青之,我知你槍馬純熟。武藝高強,所以我給你一個任務。待會兒你不要動手,等我信號。

  咱們務必要一舉拿下那賊酋,若不然今晚凶多吉少。」

  楊守文一愣。看向明秀。

  那張頗為俊美的臉上,依舊是帶著一抹慵懶笑容。

  但在這笑容背後,楊守文卻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信任。明秀等於把他當作了底牌,做最後一擊。到時候如果楊守文一擊失敗,則八角山上的人。全都要死……

  「你能撐得住嗎?」

  「廢話,別以為你在昌平打過靺鞨人就了不起,我在江南也曾在刀口上討生活,殺過的水賊和山賊不見得比你少。你到時候可別失敗了,否則我們可就完了。」

  明秀到這時候,仍不忘了挖苦楊守文兩句。

  不過這一次楊守文沒有去反駁,而是看著他,半晌後突然笑了,提槍便轉身離去。

  他從亭子後面牽出了大金,而後又嘬口發出信號。把大玉從天上召喚下來。

  在亭子前坐下,把大槍橫在身前,楊守文便閉上了眼睛,對外面的事情再也不理睬。

  咚,咚,咚咚咚咚!

  山下的鼓聲響起,緊跟著如雨點般的箭矢撲落山頂。

  明秀帶著眾人,在馬車後藏身,一個個表情嚴肅。

  呂程志和張九齡都拔出了寶劍,準備隨時參戰。而明秀則拿了一口斬馬刀。橫在身前。

  那口斬馬刀,長約六尺,逾180公分。

  刀柄長六十公分,必須用雙手才能舞動。

  他靠著馬車的輪子。不停的深呼吸,臉色也略顯蒼白。

  剛才他是和楊守文吹牛逼,從小到大,他並未真正上過戰場,倒是參加過幾次地下世界的博弈。可那種搏殺,又怎比得眼前這種場面。山下。傳來腳步聲,踏踏踏踏,整齊如一。那腳步聲似乎帶有魔力,讓素來膽大的明秀,也心驚肉跳。

  「公子!」

  明禮沉聲呼喚。

  明秀睜開眼睛,探出頭向外張望。

  就見賊人列隊行進,刀盾手在前,向山頂逼近。

  那整齊的步伐,以及在行進中,刀盾交擊所發出的金鐵聲,讓明秀不禁呲牙笑了。

  這就是大唐府兵,雖然已經不比當年精銳,可依舊有著可怕的威懾力。

  想到這裡,明溪再次深呼吸,雙手握刀沉聲道:「呂先生,待會兒你帶著青之的手下守住車隊,千萬不要貿然出擊。明禮,聽我的號令,咱們今天定要殺個痛快。」

  「公子所言,也是明禮所想。」

  那明禮說著話,唰的把手中大刀上的絲帛扯下來,露出猶如一汪清泉般閃爍冷意的刀身。

  那口刀,寬約有一巴掌,長約五尺。

  刀頭是平的,刀背上扣著九枚金環。伴隨著明禮揚起大刀,金環亂響,華棱棱帶著一股攝人心魄的魔力。

  「明禮,與我出擊。」

  當山下停止放箭,明秀大喊一聲,縱身越過了馬車。

  明禮也大吼一聲,縱身躍出。

  二十八宿緊隨在明秀身後,好像一群下山的猛虎。明秀衝在最前面,眨眼間就和對方的前鋒人馬接觸。只見他雙手舞刀,划出一輪詭異的弧光,圍繞在他身外。

  為首兩個賊人舉刀相迎,卻被明秀以非常詭異的步伐閃開,刀光掠過,那兩個賊人在瞬間被他開膛破肚。

  「殺!」

  明秀厲聲呼喊,便衝進了人群。

  山下,孫先生露出不屑之色。

  他扭頭對青年將軍笑道:「這麼快就短兵相接,還以為那楊守文能堅持一下,現在看來……將軍不必擔心,很快就可以結束戰鬥。到時候,自有王爺為你做主,你不用太過擔心。」

  青年強笑一聲,卻沒有覺得輕鬆。

  殺了楊守文,真會那麼簡單的結束嗎?

  青年才不相信會是這種結果,但現在的情況,卻是騎虎難下。

  但願得老娘能保我周全,否則的話。就算是聖人不追究,家族裡也不會輕易放過我。

  這青年名叫鄭克義,滎陽鄭氏的鄭。

  其父鄭敬玄,屬鄭氏北祖大房。而鄭克義的母親則更有名望。就是那唐高宗李淵之女,千金公主。這位公主,在武則天時期被改封安定公主,先嫁給了溫挺,後又嫁給了鄭敬玄。並生下鄭克義。

  安定公主雖然是李唐宗室女,但卻極為巧媚。

  武則天革命,誅殺宗室,唯有他進奉獨存,甚至還奏疏懇請以武則天為母。後來,她被賜武姓,為武則天引薦了薛懷義,所以甚得武則天寵信。鄭克義作為安定公主之子,後來又娶了武承嗣之女,所以年紀輕輕便做了一個上府的折衝都尉。

  鄭克義膽小怕事。但卻不傻。

  原本以為這孫先生只是想留住楊守文,可沒想到這傢伙,亦或者說他背後之人,竟然意圖謀害楊守文。這也讓鄭克義感到了後悔,更把指揮權交給了孫先生。

  山坡上,廝殺慘烈。

  官軍人數雖眾,可由於地勢狹窄,無法展開。

  相反,明秀不到三十人,卻因為地勢的優勢。一時間竟佔據了上風。

  明秀一改懶散的態度,斬馬刀飽飲鮮血,死在他刀下的官軍,已不知有多少人。

  「楊茉莉!」

  眼看己方暫時穩住陣腳。明秀一刀砍翻了一個衛士後,高聲呼喊。

  馬車後,呂程志立刻大聲喝道:「楊茉莉,參戰。」

  楊茉莉大吼一聲,拖槌而走。

  他衝進了戰場,一對鐵鎚翻飛。猶如一尊殺神。隨著楊茉莉和那八名江湖人加入,官軍竟有些抵擋不住,開始後退。

  山下,孫先生見狀不禁大吃一驚。

  他連忙縱馬向前,到了山腳下,厲聲呼喊道:「給我衝上去。」

  「青之!」

  明秀看到了孫先生,反手一刀把身前的衛士砍倒,再次嘶聲大吼。

  伴隨著明秀這一聲喊叫,山頂上傳來一聲如同龍吟虎嘯般的馬嘶……一匹龍馬騰空越過了馬車,從山上向山下衝去。如果從山下看,那只是一匹馬,看不到馬上的人。

  楊守文貼在馬背上,虎吞大槍緊握手中。

  他似乎已經和大金融為一體,在馬上隨著大金的奔跑,做出各種奇異的動作。那些衛士上前阻攔,卻見大金好像成精了一樣,在狹小的空間中騰挪躲閃,衝出了一條血路。

  孫先生一怔,心裡頓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大金的速度越來越快,快到那些衛士根本攔不住他的腳步。

  眨眼間,大金已經到了山腳下,孫先生只感覺到一股若有若無的殺機,將他鎖住。

  他心裡一咯噔,反手抽出大刀。

  這時候,他無法後退,因為他知道,只要他敢退縮,就必死無疑。

  是誰?

  是誰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孫先生心中疑慮,卻催馬迎著大金衝去。

  一匹馬從上而下,一匹馬從下而上,氣勢自然完全不同。

  可孫先生無無法躲閃,只能舞動大刀,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以壯自己的聲勢。

  忽然,頭頂傳來一聲鷹唳。

  一隻海東青從天而降,亮出利爪俯衝下來。

  「畜生,找死!」

  孫先生一刀劈出,快如閃電。

  大玉騰空而起,在夜空中盤旋……可這一刀劈出之後,孫先生就意識到不好。這一刀,令他原本圓滿的精氣神頓時出現了一絲破綻,不再似之前那般的圓滿。

  與此同時,楊守文猛然長身而起,手中大槍呼的一下子脫手飛出,向孫先生撲去。

小說章節內容有誤,問題,請連繫我。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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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4-5 12:53 編輯

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二十九章 昔日武狀元

  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

  自從那天晚上,楊守文突破了金蟾引導術的‘築基’後,整個人似乎發生了一種奇妙的變化。

  這種變化並非外表的變化,而是一種用言語很難表述出來的變化。

  就好像老子在道德經中所闡述的那樣,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整個山坡,都似乎在楊守文的精神所覆蓋,山坡上每一個人,每一個動作,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孫先生顯然沒有想到,楊守文會突然擲槍而擊。

  先前大玉的攻擊,已經令他有些措手不及。而現在楊守文的行動,更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手中大刀再次揚起,鐺的一聲劈中了虎吞大槍的槍桿。也就是在這電光火石間,大金驟然提速,唰的一下和孫先生的坐騎錯身而過。楊守文從馬上暴起,呼的竄出,一把就抱住了孫先生……巨大的衝擊力,使得兩人從馬上摔落。

  兩人在地上滾動了兩圈之後,驀地分開。

  一條人影竄出,那桿虎吞大槍極為詭異的正好落在他身邊,那人反手把大槍抄起。

  說時遲,那時快,從大玉俯衝到人影乍分,不過三五息的時間。

  孫先生身後的百名騎軍衛士尚沒有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戰鬥似乎已經結束了。

  他們定睛看去,認出那持槍之人,正是楊守文。

  而孫先生則倒在地上,火光中,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四肢呈現出一種古怪的扭曲,臉上更流露著痛苦之色。在他的額頭上,插著一柄形狀頗為奇特的大馬士革短劍。鮮血已經順著他的面膛流淌一地……顯然,這孫先生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騎軍衛士愣住了,感覺有些發懵。

  不過,他們雖然愣住了,可楊守文卻沒有停頓。

  在電光火石間擊殺了那位孫先生之後,楊守文只覺自己的精神達到了一種亢奮狀態。

  他大吼一聲。猱身就撲向面前的騎軍。

  而騎軍衛士也反應過來,齊聲吶喊,拔刀撲向楊守文。

  山腳下,空間並不大。百餘騎軍擠在一起,亂成了一團……

  楊守文一點也不慌張,身形圓轉,就好像是在跳胡旋舞一樣,步點更格外輕鬆。

  他在那些戰馬之間的縫隙中穿梭。一手持槍,一手拔出鴉九劍。

  槍劍翻飛,忽而槍使劍招,忽而劍做槍用,變幻莫測。山腳下只聽到一連串的人喊馬嘶聲,鮮血不斷噴濺,一匹匹戰馬,伴隨著一聲聲慘叫倒在了血泊之中。

  鄭克義在遠處觀戰,只看得面無人色。

  火光中,他看到楊守文面帶笑容。身形如同一抹沒有實質的幽魂,在人群中穿梭。

  那槍劍過處,人仰馬翻。

  偏偏他臉上的笑容,與那空中噴濺的血花看上去是那麼美。

  這是一場美輪美奐的殺戮,令人感到詭異,感到莫名的恐懼……

  楊守文從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大金出現在他的身前。就見那匹馬在奔跑中突然減速,身體微微向下一屈,楊守文騰身而起,便跳到了馬背上。沒有絲毫的停頓。沒有片刻的耽擱。在他上了戰馬之後,目光旋即擡起,落在了鄭克義身上。

  「啊!」

  鄭克義只覺頭皮發麻,渾身的汗毛都乍立起來。

  那目光太詭異了。很溫柔,沒有絲毫的殺氣,卻讓人感覺到一種徹骨的寒意……

  這就是那個斗酒詩百篇的楊守文?

  這就是那個被無數人盛讚的楊青之……

  此前,鄭克義對楊守文並不是很贊同,特別是連鄭家都準備傾力相助楊守文的時候,鄭克義感覺到了委屈。可是現在。面對著楊守文,他甚至生不出半分鬥志。被楊守文剛才那美輪美奐的殺戮嚇呆了,更被那充滿寒意的溫柔目光奪去了膽魄。

  「快走!」

  鄭克義大喊一聲,撥馬就走。

  前方的騎軍衛士也嚇傻了,一個回合下來,竟折損了十數人。

  要知道,他們可不是普通的步卒,而是軍中的銳士。但是在面對楊守文的時候,好像土雞瓦狗一樣,不堪一擊。本來孫先生被殺,這些騎軍衛士已經有些動搖。在一番殺戮之後,主將居然被奪去了膽魄,帶著人撤退,他們哪還敢再打下去?

  數十衛士勒馬,齊聲吶喊之後,四散而逃。

  ++++++++++++++++++++++++++

  事實上,楊守文根本沒有留意到鄭克義。

  他此時仍沉浸在那種奇妙的世界中,鄭克義給他帶來的威脅,甚至比不上一隻螻蟻。

  那些騎軍奔逃,楊守文也沒有去追趕。

  他擡頭向山上看去,猛然一催戰馬,大金長嘶一樣,向山坡上衝去。

  「茉莉,鑿穿!」

  楊守文清冷的聲音,在半山腰迴蕩。

  雖然,喊殺聲覆蓋了山坡,但楊茉莉仍舊能清楚聽到。

  「阿郎,楊茉莉來了!」

  他聽到楊守文的聲音,立刻一聲巨吼。

  手中大槌突然一抖,華棱棱變成了兩柄鏈錘。

  那鏈錘足有七八十斤重,可是在楊茉莉的手中,好像燈草一樣,呼的掄起來。身隨錘動,錘隨身轉。楊茉莉化身成了一尊魔神,那兩柄鏈錘在他身外飛舞,所過之處人仰馬翻,血流成河。

  山坡上,呂程志和張九齡已經把那些僕從集結起來。

  眼看如此變化,兩人也耐不住心頭熱血,齊聲喊喝,帶著幾十個人提劍衝下山來。

  「將軍跑了!」

  有衛士覺察到鄭克義不見了蹤跡,頓時慌了神。

  他們大聲呼喊,把手中兵器扔在了地上,扭頭便跑……

  +++++++++++++++++++++++++++++++++

  黎明時,天快亮了。

  戰鬥終於結束,那些衛士已經不見了蹤影。

  明秀帶著人追出了兩三里就停下來,沒有繼續追殺……所謂窮寇莫追,他可不敢肯定,對方有沒有伏兵。不管怎麼樣,他們取得了勝利。雖然己方折損了十幾個人。但卻殺死了上百衛士,可謂大獲全勝。

  二十八宿,折損四人,更有十幾人受傷。

  而楊守文的手下同樣損失慘重。從蘇州招攬來的十三個江湖人,死了七個,還有兩個重傷。

  好在,楊茉莉、費富貴和楊醜兒沒有大礙。

  但張九齡的兩個護衛卻全部戰死,還有十幾個僕從。死在那兩輪箭矢的攻擊下。

  楊守文靠在亭子的柱子上,頭暈目眩,還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這是精神力消耗太大的後果……剛才最後的戰鬥,他幾乎沒有參與,而是在山上休息。

  「青之,你沒事吧。」

  楊守文擡起頭,有氣無力看了明秀一眼,苦笑道:「我不知道,只是感覺脫力了一樣,使不出半點氣力。」

  「呵呵。這正常!」

  「嗯?」

  「你如今方完成了築基,金蟾吞日,消耗巨大。

  將養幾日就能恢復過來,不會有什麼大礙。」

  明秀這話一出口,楊守文的臉色頓時變了,「你怎知我所練功法?」

  「金蟾引導術嘛……這本是錢塘杜明師所創功法。別忘了,我明家也是天師世家,又怎可能認不出來?你別這麼看我,錢塘杜氏在杜明師之後,再無傳人。

  我雖然不清楚你這門功法從何學來。但還要提醒你一下,龍虎山那邊怕是會有麻煩。」

  「什麼意思?」

  明秀一屁股坐在楊守文身邊,低聲道:「具體我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杜明師和龍虎山之間的一些糾葛。不過你不用擔心。如今的龍虎山不是當年的五斗米道,掀不起什麼風浪來。」

  五斗米教自孫恩之後,已經衰落。

  特別是當年供奉五斗米教的幾大江左門閥紛紛隕落,再加上朝廷的打壓,早已經不復當年興盛。

  如果是二三百年前,楊守文還真會擔心五斗米教來找麻煩。

  可現在……

  楊守文旋即一笑。沒有再追問下去。

  估計明秀也不會說太多,他楊守文更不會害怕什麼五斗米教。

  今時不同往日,他好歹已經有了偌大名聲,那龍虎山的天師世家也奈何不得他。

  「確定賊人的來歷了嗎?」

  「呂先生帶著張九齡在那邊查驗,很快就會有結論。」

  「那咱們怎麼辦?」

  「等!」

  明秀輕聲道:「官軍扮作盜匪,可不是一樁小事。

  這裡毗鄰京畿,發生這種事,肯定要驚動朝廷……咱們在這裡等著,相信那浚儀縣很快就會有反應。」

  「我可沒工夫和他們纏磨,咱們最好儘快渡河。」

  「放心,他們來了,自然會安排此事。」

  兩人在這裡一邊交談,一邊等候結果。

  正如明秀所言,沒過多久,呂程志就匆匆趕來,在楊守文身前道:「阿郎,這些人確是官軍所扮,根據他們遺留的馬匹和兵器來看,很可能就是來自浚儀折衝府。

  另外……阿郎你最好過去查看一下。」

  「什麼?」

  楊守文愣了一下,擡頭向呂程志看去。

  這時候,他已經感覺好很多,不似剛才那麼昏沉。

  雖然仍就四肢乏力,但卻能勉強走動。招手示意費富貴過來,楊守文在他的攙扶下站起身。

  明秀也緊跟著起來,兩人跟隨呂程志沿著山坡下來,就看到遍地的屍體已經被收整妥當。此一戰,差不多有一百多賊人喪命,另外還有幾十名身受重傷的賊人。

  那些喪命的賊人,有一多半是死在楊茉莉手中。

  這傢伙絕對是一臺絞肉機,那一對鐵鎚下,幾乎沒有人能生還。

  所以,當楊茉莉那龐大壯碩的身影出現時,幾十個受傷被俘的賊人,頓時心驚肉跳。

  好在,楊茉莉並沒有理睬他們,而是陪伴著楊守文從山上下來,來到一具屍體前。

  就是那‘孫先生’的屍體!

  額頭上的短劍已經被拔出來,傷口發白,呈現出一種浮腫。

  天還沒有大亮,所以光線也不是很好。故而張九齡舉著火把,站在楊守文身邊。

  「阿郎,這是你的短劍。」

  楊醜兒把那口大馬士革短劍遞過來。

  他肩膀上被砍了一刀,索性沒有傷到筋骨。不過,半邊身子還是被鮮血染紅,看上去頗為慘烈。楊守文從楊醜兒的目光中,看出了他對這口短劍似乎很喜愛。

  想來也是,楊醜兒身形短小,也使不得什麼長兵。

  這種短劍才是他的最愛,更不要說這口短劍,可是大馬士革鋼製成。

  「你留著吧。」

  楊守文笑著說道:「馬上去包紮一下,血乎刺啦的,看著難受。」

  雖然話語聽上去很不客氣,但楊醜兒卻聽出了楊守文的關懷,眼中不由得一熱,連忙點頭。

  「這是我殺得,怎麼了?」

  楊守文沒再去理睬楊醜兒,站在那孫先生的屍體旁道:「這傢伙身手不弱,我能殺死他,完全是運氣……八郎,你讓我看他的屍體是什麼意思?有什麼不對嗎?」

  呂程志聞聽,頓時露出了苦笑。

  「阿郎,這個人可不是一般人。」

  「哦?」

  「此人名叫孫思觀,乃是第二科武舉的武狀元……不過在那之後,就銷聲匿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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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5 07:26:54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4-5 12:59 編輯

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三十章 明秀算卦

  武周革命以來,武則天創立武舉制度。

  從創始至今,已開了三科,為朝廷選拔了不少人才。這其中,首科武狀元員半千後來棄武從文,如今在朝中拜弘文館直學士,憑藉《明堂新禮》以及《封禪四罈碑》十二首而得武則天青睞,如今編修《三教珠英》,與張說等人交情密切。

  算起來,員半千已經在文壇上站穩了腳跟,算是從武人成功進階。

  除此之外,如今已官拜并州大都督的張仁亶,也算是武則天成功自武舉中選拔的人才。

  然則,除這兩人之外,二科武舉狀元孫思觀,卻是默默無聞,少有人知道。

  據說孫思觀在奪取了武狀元之後,驕橫狂妄,誰也不放在眼裡,因而得罪了武承嗣。試想,他一個平民出生的武舉狀元,如何能承受住那武承嗣的打壓和迫害?

  最終,孫思觀棄官離去,下落不明……

  「八郎,你確定他是孫思觀?」

  孫思觀奪取武狀元的時候,楊守文還渾渾噩噩,不甚清爽,自然不可能認識他。

  而明秀和張九齡更不清楚。

  明秀長年在江南,這是第一次來神都;而張九齡呢,更身處嶺南,甚至還不如明秀瞭解時事。

  呂程志苦笑道:「我怎會看錯?

  當年孫思觀奪取武魁時,我也曾見過,對他印象非常深刻,決不可能看錯了他。」

  「明禮!」

  明秀突然高聲呼喊,就見明禮吊著膀子匆匆跑來。

  之前,明禮也受了傷,但傷勢不重。

  他走過來道:「阿郎有何吩咐?」

  「我記得聖人開二次武科時,你好像也參加過?」

  「是啊。」

  「那你可認得他!」

  明秀說著,讓開了身子,露出身後的屍體。

  明禮走上前去,彎下腰看了一陣子,臉上浮現出一絲驚訝之色。

  「怎麼會是他?」

  「你認得他?」

  明禮連忙道:「當年我奉命前來參加武科,本以為可以輕鬆奪魁。誰料想在舉重和騎射兩項上都輸給了此人。後來在馬槍比試中。我被他以流星錘擊中,最終敗北。

  他叫孫思觀,是二科武魁,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

  想當初我見他的時候。他可是意氣風發。那年他年不過三十吧,可現在看上去,卻近五旬。」

  明秀沒有回答明禮的問題,而是扭頭向楊守文看去。

  呂程志和明禮先後確認了孫思觀的身份,相信不會再有問題。

  那麼。疑問就有了!

  楊守文和孫思觀素昧平生,而孫、楊兩家也從未有過交集,何以他會出現在這裡?

  至於孫思觀為什麼會扮作賊人,楊守文倒不覺得奇怪。

  少年得志,骨子裡狂傲,結果遭遇迫害,歷經磨難,最終不得不向現實低頭的例子多不勝數。楊守文蹲下身子,在孫思觀身上摸索,結果也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小高。你認得他嗎?」

  高力士搖頭道:「奴婢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人。」

  「呼,那還真是有趣了!」

  楊守文搜索無果後,慢慢站起身來。

  他很想知道,這孫思觀到底是投靠了什麼人?毫無疑問,那個人就是要害他的主謀。

  就在這時,有一名僕從慌慌張張跑過來。

  「不好了,有官軍向這邊逼近。」

  「官軍?」

  楊守文聞聽,眼睛一眯,輕聲道:「來的正好。」

  他招手示意高力士過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就見那高力士連連點頭,牽過一匹馬來,便飛馳而去。

  「青之,你讓他去幹什麼?」

  楊守文笑道:「這種情況下。最好還是讓東宮所屬出面為好。」

  +++++++++++++++++++++++++++

  對於太子李顯,楊守文一直秉承著敬而遠之的態度。

  雖然從各方傳來的消息可以看出,李顯性子寬厚,頗有仁德。但楊守文卻不願接觸。

  不過這時候,用東宮的幌子出面應對,絕對是一步妙棋。

  趕來八角山的官軍。來自酸棗。

  他們也是在昨晚接到了浚儀方面的情報,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故而連夜趕來支援。只是他們沒想到,出面和他們招呼的人,竟然是東宮典直,頓時有些慌亂。

  官軍還以為是東宮的人遭遇伏擊,一個個非常緊張。

  楊守文沒有和他們照面,而是讓高力士傳話,說要立刻渡河。

  那官軍二話不說,一面飛報汴州刺史,一面在河上架起了浮橋。到辰時剛過,浮橋就已經完成。楊守文也不想和汴州的官員打交道,便帶著人匆匆渡河離去。

  至於那些屍骸,自有那些官軍和汴州方面的官員去解決……

  +++++++++++++++++++++++++

  汴州發生這種事情,自然是亂成了一團。

  一折衝府的衛士假冒匪人伏擊太子的人,又怎可能等閒視之?這種事,肯定瞞不過去!最好的辦法,就是撇清關係,呈報朝廷。否則等朝廷追查下來,定然是一場腥風血雨。

  汴州雞飛狗跳,和楊守文已經沒有半點關係。

  他渡河之後,一路向西趕路,在傍晚時抵達滎陽城外。

  原本,楊守文是想要在滎陽停留一下,去石城村探望一下家人。可後來一想,父親已經出任洛州司馬,而楊瑞則被送去了長安求學。家中似乎也沒什麼人,宋氏與青奴肯定會前往洛陽,陪伴老爹。這樣一來,他也就沒有在滎陽停留的必要。

  再者說了,他要趕去洛陽救李過。

  這時間已經非常緊張,如果在滎陽停留,至少要耽擱一晚。

  所以,楊守文最終沒有入城,而是讓呂程志拿了他的拜帖前去拜會鄭鏡思一家人。

  畢竟,鄭鏡思一家和他的關係不錯。

  當初他父子落魄的時候,是鄭家收留了他們。而且也沒有虧待過他們父子。現在楊承烈發達了,他楊守文過門不入,難免會讓人有一種白眼狼的感覺。既然已經步入了官場,不管楊承烈未來是什麼打算。楊守文都不能讓人落了口舌……

  他讓呂程志進城,向鄭鏡思做出解釋。

  而楊守文則帶著人繼續趕路,在半夜時便抵達黑石灘。

  隋唐之交,黑石灘曾發生過數次大戰。其中最著名的一戰,莫過於王世充的侄子王仁則在這裡與瓦崗大軍交鋒。雙方以黑石灘為戰場。鏖戰半月之久,最終王仁則兵敗,李密強渡黑石灘之後,兵臨洛陽。如果這個時候,李密能夠率先攻克洛陽的話,也許歷史就會出現另一個局面。可偏偏竇建德兵臨虎牢,李密不得已分兵而戰,也令局勢發生了改變。元文都被殺,王世充徹底掌控了洛陽。

  黑石灘河谷,水流湍急。

  楊守文等人抵達之後。發現渡船已經停止了擺渡。

  無奈之下,一行人只好在河灘上宿營。

  只是,比之昨夜八角山時,今晚就冷清了很多。從江北出發時,一行近百人之多。

  可是現在,算上傷員也不過五十人出頭。

  這也令氣氛變得沉悶不少,雖然河灘上篝火熊熊,卻沒有一個人感受到那火焰的溫暖。

  「四郎,你在做什麼?」

  楊守文在營地裡巡視了一遍,安排了警戒的人員之後。回到篝火旁邊。

  他看到,明秀從挎包裡取出了一個布包,把外面的布打開來,露出裡面一麵龜甲。

  明秀把龜甲湊到火邊炙烤。表情嚴肅。

  楊守文不禁有些好奇,指著他手中的龜甲詢問。

  「明公子在占卜。」

  一旁張九齡倒是看出了端倪,忍不住攔住了楊守文,輕聲解釋道:「這是一種非常古老的占卜術。明公子先起課,而後通過火焰炙烤龜甲的紋路,進行卜算。

  我以前在廣州市。曾見人用過這種方法。

  它比之銅錢卦更加複雜,而且也非常神奇……當年我見那道士用龜甲占卜的時候,還想要學習。可惜後來發現,那道士的道行太淺,所以也就沒有再去學習。」

  楊守文聽罷,很想大聲對張九齡說:你們這叫做迷信。

  不過再一想來,他能夠從一千五百年後的時代,重生在武周末年,本身就是一件神奇的事情。科學,恐怕也無法把這種現象解釋清楚,他又有什麼資格說人迷信?

  同時,楊守文又有些好奇。

  在後世,占卜算卦早就被列入封建迷信的行列,甚至其中不乏有那騙子的騙術。

  但古人傳承千年,自有它存在的道理。

  後世那些人,只能說是招搖撞騙的騙子,並不是真正的占卜術。

  想想《皇極經世》,想想《梅花易數》。這些書能夠成為文化遺產,本就說明了它的真實性。

  「四郎,算出什麼了嗎?」

  就在楊守文胡思亂想之際,明秀已經把龜甲收起。

  「我在算你這次返回洛陽的吉凶。」

  「啊?」

  「你這次回洛陽,有些古怪……我剛才起了一卦,發現你這次回來,吉中有凶,凶中有吉,大凶大吉,實在是難以看出結果。青之,這是我卜卦以來,看到最為複雜和詭異的卦象。」

  聽著就很複雜!

  凶是你說的,吉也是你說的,大凶大吉……到頭來你居然看不出一個結果來?那豈不是等於什麼都沒有算出!

  「四郎,別是你功力不夠吧。」

  「呸!」

  明秀聞聽,勃然大怒,「楊青之,你可以殺我辱我,但絕不能污衊我的占卜術……不過,你這卦象的確是很詭異。你這次回來,真的要小心些,否則會有性命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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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三十一章 吉凶一念間

  你是猴子請來的逗比嗎?

  看著明秀一副神棍的模樣,楊守文有一種想要吐槽的衝動。

  對於前世生於紅旗下的楊守文而言,並不是很相信明秀這一番話。而且,他說的也太模糊了,怎麼聽都好像是和稀泥。這吉與凶似乎都出自他的口,給人一種不怎麼靠譜的感覺。

  但是,又由不得楊守文不去相信。

  明秀似乎不是在和他開玩笑,而且也沒有必要騙他。

  對於這起課占卜之術,楊守文是真不瞭解……萬一呢?萬一他說的是真的呢?

  「四郎,到底是吉還是凶?」

  明秀顯得很慎重,在沉吟良久後,輕聲道:「青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向你說。

  總之一句話:吉凶一念間。

  是凶還是吉,關鍵都要看你怎麼應對。我只能說這些!至於最終會是什麼結果,還是在你。」

  ++++++++++++++++++++++++++++++++++++++

  嚇得人小心肝砰砰跳!

  夜色漸濃,黑石灘升起了薄霧。

  今晚,是明秀值守,楊守文早早就躺下,面向篝火側臥著,目光也顯得格外迷離。

  吉凶,一念間?

  楊守文開始覺得,明秀似乎並非胡言亂語。

  可到底是什麼狀況?

  他腦子裡如今已經變成了一鍋粥,沒有絲毫頭緒。

  八角山的伏擊,李過的危險……楊守文隱隱覺得,他好像是被什麼人給算計了。

  這感覺,真不太舒服!

  ……

  一夜無事,第二天一早,楊守文等人便乘坐渡船渡河。

  不過,他們剛渡過了黑石河灘,就見一隊人馬由遠而近,從官道盡頭急速行進。

  「前面可是小郎君嗎?」

  為首是一個體格雄壯的男子。一襲黑裳,縱馬疾馳。

  他一馬當先來到渡口,翻身跳下了戰馬,快走兩步便來到了楊守文的馬前。躬身一揖。

  「小郎君,阿郎聽聞小郎君在八角山遇襲,非常擔心。

  故而命卑職連夜趕來,護送小郎君返回神都……小郎君,一切都可安好嗎?」

  那漢子。身高在六尺靠上。

  體型略有些瘦弱……哦,這個瘦弱要看和誰比較。和楊守文比的話,他絕對是精壯。可是和楊茉莉站在一起,他只能是瘦弱。但是,他站在那裡,從頭到腳流露出一股子彪悍之氣。就連明禮看到他,也不禁在心中暗自發出一聲讚歎:好一個雄壯的好漢!

  楊守文認得這男子,正是楊從義。

  既然他是奉老爹的命令來,說明前天夜裡發生的事情,已經傳到了神都洛陽。

  想到這裡。楊守文鬆了口氣。

  消息既然已經到了洛陽,就說明不會再有危險。

  他沉聲道:「老楊,辛苦你了……哥奴可還好嗎?」

  他說的哥奴,並非李林甫,而是楊存忠。

  楊從義看上去氣色不錯,想必是近來一段日子過的很順心,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子幹練。

  他笑道:「哥奴一切安好,只是掛念郎君。」

  「那就好!」

  楊守文說著,看了一眼楊從義身後的騎隊。

  「哦,這位是校尉。乃洛州折衝府校尉。

  阿郎聽聞郎君遇襲,所以請陳校尉率部前來保護郎君。他帶了一團兵馬,請郎君放心。」

  「在下陳玄禮,拜見征事郎。」

  那校尉年紀不是很大。約在二十多的樣子,舉止非常沉穩。

  聽到楊從義介紹他,他連忙站出來,插手行禮。

  在武則天時期,府兵制已經開始敗落,但仍舊佔據主流。依照唐代軍制。每一個折衝府設折衝都尉一人,左右果毅都尉各兩人為輔。每個折衝府,根據級別,下轄4-6個團,每個團二百人。團設校尉,轄兩旅,每旅百人,設有旅帥一職。

  這陳玄禮是校尉,也算是折衝府的基層軍官。

  楊守文倒沒有露出傲慢之色,拱手道:「如此,就煩勞陳校尉。」

  陳玄禮所部,是一個騎兵團,所屬儘是騎軍衛士。他二話不說,立刻把部曲化為兩旅,一旅在前面開路,一旅壓陣,護送著楊守文一行人,浩浩蕩蕩趕奔洛陽。

  有這麼一支騎軍護送,楊守文總算是放了心。

  當然了,如果只是陳玄禮過來,他恐怕還是會保持警惕。

  但楊從義來了,就說明這陳玄禮沒有任何問題。畢竟,楊從義才是楊守文的手下。

  「從義,家裡最近可好?」

  「郎君放心,一切安好……」

  在前往洛陽的途中,楊守文和楊從義聊起了家常。

  「大娘子上個月從滎陽過來,已經住進了銅馬陌。

  咱們家現在可是比當初要熱鬧許多,家裡還添置了一些人手。阿郎是在六月初赴任,不過一直很忙,幾乎不怎麼在家裡。幸虧大娘子來了,總算是穩定下來。」

  「一月好嗎?」

  「小娘子甚好!」

  楊從義笑著說道:「只是不見了郎君,時常哭鬧。」

  楊守文笑了,臉上更閃過一抹柔和之色。

  對一月,楊守文說不清楚是怎樣一種感覺。雖然楊氏把一月收養,如果按照輩分,那應該是自己的妹妹。可不知怎地,在楊守文的心裡,一月就是她的孩子。

  他收養一月的時候,正是幼娘被擄走時。

  當時他從饒樂返回中原,因為尋找幼娘失敗而感到惆悵,一月就那麼恰巧的出現在他的面前。

  她的父母死了,世上唯一的親人,似乎也只有楊守文。

  從平棘一路跟來,在楊守文的心裡,一月就如同他的女兒……

  「對了,洛陽最近有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事情?」

  楊從義想了想,有些茫然。

  倒是跟在他身後的陳玄禮忍不住道:「征事郎,八月十五聖人在西山校場開第四科武舉。最近幾天,從各地來的應試舉子雲集神都,也是近來洛陽最大的事情。」

  「聖人要開武科了?」

  楊守文一怔。扭頭向高力士看去。

  高力士則一臉茫然,表示不太清楚。

  「對,是這麼回事……陳校尉不說,我都險些忘了這件事。

  郎君。最近幾天洛陽有些亂。你也知道,那些舉子們來了,少不得飲酒作樂。都是習武之人,仗著練過些拳腳,吃多了酒便到處惹事。阿郎那邊都抓了十幾個鬧事的舉子。據說城裡抓的人更多。郎君這次回來,若沒什麼事,就別出門了。」

  楊守文道:「除此之外呢?」

  「好像沒什麼事情吧。」

  楊從義向陳玄禮看去,那陳玄禮則搖搖頭,一臉茫然。

  這時候,高力士催馬上前,在楊守文身邊低聲道:「征事郎,過公子的事情屬於宗室的事務,不可能傳出去,所以過公子被抓。外面的人也不太可能知曉此事。」

  哦,也是!

  李過是宗室,他得罪了武則天,被關入天牢,屬於皇家內部的事務。

  有道是家醜不可外揚,發生這種事情,相信也沒有人會傳出去。這麼說的話,楊從義和陳玄禮不清楚狀況,的確是情有可原。只是,李過到底犯了什麼錯呢?

  楊守文揉了揉鼻子。有些奇怪!

  +++++++++++++++++++++++++++++++

  有了楊從義和陳玄禮的護送,這一路下來,風平浪靜。

  就在楊守文趕奔洛陽的時候,上陽宮外來了一輛馬車。在麗景臺停下。從馬車上走下來一個六旬老嫗,一身華美宮裝,雲鬢高聳。她年紀雖然大了,可精神卻不錯。那臉上,雖佈滿了歲月的痕跡,可仍舊能依稀看出。她年輕時的美艷。

  老嫗下車後,厲聲道:「孽子,滾出來。」

  從馬車上又下來了一個青年,赤著上身,還綁著兩根荊條。

  「公主千歲,你這是……」

  麗景臺外,上官婉兒似乎正在等候這老嫗的到來。

  看到青年這模樣,她忍不住笑了,迎上前道:「公主,你這又是鬧得哪門子事情?」

  「啊,上官姑娘,聖人在嗎?」

  「聖人聽聞公主來,在宮中等候多時。」

  上官婉兒說著話,疑惑看了那青年一眼。

  只是,沒等她詢問,老嫗道:「聖人萬金之軀,怎可讓她老人家等我。煩勞婉兒帶我去拜見,到時候定要讓聖人嚴懲這混帳東西。」

  「郡馬惹禍了?」

  「是啊!」

  老嫗似乎不願意就這個問題多說,上官婉兒也就沒有多嘴。

  她在前面領路,帶著老嫗和青年走進麗景臺。

  才一走進大殿,就見那老嫗撲通一下跪地,以膝行走,一邊走還一邊哭道:「聖人,奴婢把那該死的畜生帶過來了。」

  武則天正坐在麗景臺看書,見此情景,連忙把書放下來,快步走下丹陛。

  「千金,你這是幹什麼?」

  老嫗,正是千金公主,唐高祖李淵之女。

  不過她如今已非千金公主,而是安定公主。只是在私下裡,武則天仍會喚她‘千金’。

  在她身後的青年,赫然就是鄭克義。

  「這不是小郎君嗎?怎麼這副模樣?」

  武則天認得鄭克義,不僅認得,而且從某種程度上而言,鄭克義還是她的親戚。

  鄭克義的妻子,就是武承嗣的女兒。

  而且武則天和安定公主的關係極好,鄭克義可以說是她從小看著長大。

  「侄孫該死,闖了大禍,特來向聖人請罪。」

  這個輩分,說起來比較怪異。

  如果從安定公主這一邊論的話,武則天和安定公主是同輩。

  雖然武則天后來嫁給了唐高宗,可誰敢這麼算呢?安定公主更不敢在武則天面前充大。武則天得勢之後,她甚至想要認武則天做母親。而武承嗣的女兒,算是武則天的孫子輩,鄭克義在武則天面前,索性也當了孫子,故而才有‘侄孫’之說。

  武則天聞聽,峨嵋輕蹙。

  「千金,看這樣子,小郎君惹得禍可是不小啊。」

  看著鄭克義從小長大,武則天怎能不瞭解這個小子?他人不壞,只是有些紈褲,膽子又比較小。說難聽一點,這小子惹不來什麼大禍,因為他還沒有那個本事。

  可現在……

  安定公主厲聲道:「孽子,你自己說。」、

  鄭克義顫聲道:「聖人,都是臣糊塗,一時迷了心竅。

  前些日子,我那渾家向臣介紹了一個人,說是要臣幫忙。臣當時也沒多想,就答應下來。那人說,讓我幫他攔截一個人,並且對方非常凶悍,需調動府中兵馬。

  臣也不知道他究竟要攔截誰,所以也就沒有在意,答應了他的請求。」

  「哦?」

  武則天聽到這裡,臉上籠罩了一層陰霾。

  「然後呢?」

  「前天晚上,臣率本部兵馬,在八角山攔住了對方。

  可是臣那時候才知道,那個人要臣攔截的人,居然,居然是……」

  上官婉兒突然冷聲道:「是征事郎,楊青之,對嗎?」

  武則天驀地擡起頭,向上官婉兒看去。

  上官婉兒忙道:「啟稟聖人,婉兒也是剛得到了楊司馬送來的消息,說青之返回神都,不想前日在八角山遭遇伏擊。楊司馬也沒有說太清楚,若非鄭郎君交代,婉兒根本沒有想到是他。」

  「鄭克義!」

  「臣在。」

  「婉兒剛才說的,可是真的?」

  武則天話語中,顯得非常平靜,可是鄭克義卻感受到了莫名寒意。

  他連忙擡頭,向母親安定公主看去,只聽安定公主怒道:「混帳東西,到這個時候不好好回答你皇祖母的話,看我作甚?」

  「是!」

  聽了安定公主的咆哮,鄭克義吞了口唾沫,顫聲回答。

  武則天沒有再理睬鄭克義,而是向上官婉兒看去,「婉兒,楊青之回洛陽做什麼?」

  「據說他是奉高郎君之名,前來向聖人復旨。

  之前,他們在湖州三山島發現了遊仙宮,並順利取出了遊仙宮內的寶藏。估計高郎君是讓他回來請示,如何處置那些黃金。」

  「只是這樣嗎?」

  上官婉兒打了個寒蟬,猶豫了一下道:「另外,婉兒還聽說,東宮典直高力士在月前偷偷離開了神都,前往蘇州尋找青之。婉兒估計,青之這次回來神都……」

  「哼,倒是個有情義的傢伙。」

  武則天的臉上,看不出喜怒,聲音也很平靜。

  「鄭克義,那個人是誰?」

  「啊?」

  「就是你那渾家給你介紹的人,究竟是誰?」

  鄭克義猶豫了一下,輕聲道:「那個人名叫孫思觀,乃是皇祖母二次開設武科時的武魁。」

  「孫思觀?」

  武則天的面頰,微微抽搐了一下。

  她閉上眼,沉吟良久,而後沉聲道:「婉兒,這件事就交給你處理……既然他回來了,那就隨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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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4-7 02:29 編輯

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三十二章 閉門羹(補昨天的)

  是夜,楊守文抵達洛陽。

  但由於他們到洛陽的時候接近子時,那神都城中早已開始了夜禁,故而城門緊閉。

  依照律法,夜禁之後,任何人不得出入城門。

  除非有通行令牌,就比如上次上官婉兒陪楊守文深夜入城,就因為有通行令牌。

  可這一次,楊守文沒那麼好運氣。

  上官婉兒沒有出現,自然也就沒辦法入城。

  不能入城沒關係,位於洛陽城東的金鏞城可以供他歇腳。

  這金鏞城始建於三國魏明帝時期,是當時洛陽城(魏晉洛陽城)西北角上的一座小城。魏晉時期,被廢的皇帝皇后都會被安置在這裡。這座城,面積小但很堅固,可以作為一處要塞。而事實上,在北魏初年,金鏞城就是河南四鎮之一。

  隋煬帝重修洛陽,金鏞城就變成了洛陽東面的要塞。

  瓦崗起義軍曾以此為據點進逼洛陽,給洛陽造成了巨大的威脅。

  貞觀時期,鑒於當年也曾以金鏞城為據點攻擊洛陽,李世民為了保障洛陽的安全,於是廢除了金鏞城。

  如今,這座昔日的河南重鎮,已經變成了一座純粹的兵營。

  洛州折衝府便坐落於此,包括洛州團結兵,也是以金鏞城為大營進行徵兵訓練。

  楊守文道別了陳玄禮,在金鏞城外的村坊裡住下。

  陳玄禮是軍人,在護送楊守文到金鏞城,也就算是完成了任務,所以不可能繼續跟隨。

  這一路奔波,再加上鏖戰和提心吊膽,楊守文的確是累了。

  在洗漱後,他就早早休息。

  不過,楊守文並沒有因為到了洛陽城外就放鬆了警惕。對方既然能調動府兵伏擊,能量也就可想而知。哪怕現在到了天子腳下,楊守文依舊沒有感到太多安全。

  所以。他讓楊從義帶人警戒,這才算是放了心。

  也許是太累的緣故,楊守文上床就酣然入睡,睡得格外香甜。

  他做了一個夢。在夢中看到了李過。

  李過似乎在和他說著什麼,但楊守文卻聽不太真切,於是快步向李過走了過去。

  「小過,你說什麼?」

  他大聲詢問,可是卻聽不到李過的回答。

  就在這時。忽聽得半空中傳來一聲沉喝:「大膽楊守文,還不把他拿下。」

  呼啦啦,也不知是從那裡跑來很多衛士,蜂擁而上就把楊守文按倒在地上。楊守文有些發懵,大聲喊道:「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阿郎醒來,阿郎醒來。」

  楊守文驀地睜開眼睛,只覺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客房,天已經亮了。

  呂程志站在床榻旁邊。露出愕然之色。

  楊守文長出一口氣,閉上眼睛平靜了一下情緒,這才復又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

  「天亮了啊。」

  「是啊,大家都已經收拾好,等阿郎起身後入城。」

  楊守文聽罷點了點頭,從床上下來。

  可是,當他雙腳落地,從床上站起來的一剎那,只覺一陣天旋地轉。頭暈目眩。

  身子晃了晃,他險些栽倒。

  幸虧呂程志把他攙扶住,伸手放在他額頭上,臉色頓時一變。

  「阿郎。你生病了?」

  「生病了嗎?」

  楊守文甩了甩頭,卻無法驅趕走那種眩暈的感覺。

  也許吧……之前連夜趕路,後來又淋了雨,之後更一場鏖戰,幾乎透支了精力。

  從在江都下船,一晃快一週時間了。

  他幾乎沒有休息過。精神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

  如今到了洛陽,他總算是放鬆下來。可這一放鬆,身體就有些承受不住,風邪入體。

  呂程志雖然不通醫術,但對這種情況卻很清楚。

  「阿郎,不然咱們先回家休息?」

  楊守文想了想,搖頭道:「沒事,咱們先去向太平公主覆命,你讓楊醜兒去找一下沈慶之,讓他幫忙打聽一下李過公子的情況。我回去休息一下也就沒事了。」

  當初,楊守文一行人南下,是奉了太平公主的命令。

  此次返回神都,他自然要去向太平公主彙報。按照楊守文的想法,見到太平公主之後,他可以旁敲側擊的詢問一下李過的情況。外面的人不清楚李過的事情,可太平公主身為宗室,甚得武則天寵愛,可謂權勢熏天,應該能知道內幕。

  呂程志見狀,也不好再勸說。

  他伺候楊守文洗漱完畢,穿好衣服,便離開了客棧。

  只是上得馬,楊守文仍感到很不舒服。

  那種頭重腳輕的感覺令他很難受,但是又不好表露出來。

  「青之,你臉色很難看,是不是受了風邪?」

  明秀催馬上前,關心的詢問。

  楊守文強笑一聲道:「沒事,咱們進城!」

  ++++++++++++++++++++++++++

  一行人自長夏門進入洛陽,沒有收到任何阻礙。

  看著眼前寬敞的街道,以及那路上簇動的人流,楊守文不由得感到精神一振。

  江南風景雖美,但還是有些冷清了。

  洛陽雖擁擠,但總會給人一種昂揚的感受。

  楊守文在洛陽生活的日子並不是很多,但不知為何,再次返回洛陽卻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踏上天津橋,遠遠地就看到了歸義坊的坊牆,那種親切感也就越發強烈。

  「青之,咱們就在這裡道別吧。」

  明秀停下了腳步,笑著對楊守文道。

  「我本打算去你那裡湊熱鬧,可是族中的長者卻要我整理一下老宅。

  不過咱們隔得並不算太遠,我家老宅在道德坊,和你那邊不過一水之隔,等我安頓下來,就去找你。」

  平時,楊守文覺得明秀神煩。

  這傢伙懶散,吊兒郎當,似乎什麼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同時又有些嘮叨、毒舌。

  可真要分別,哪怕是在一座城市,相隔距離也不遠,楊守文還是覺得不捨。

  但既然是明家長者的要求。想來明秀也無法拒絕。

  當下他拱手道:「四郎,安頓下來後,派人通個消息,免得我擔心。」

  「放心吧,我明家雖然不是什麼豪門大戶。但是在這洛陽城內,也還有些關係。

  倒是你要多留心……記得我和你說的那些話:吉凶一念間,遇事莫要太強硬。」

  兩人在天津橋畔,拱手道別。

  明秀去道德坊,而楊守文則帶著人直奔歸義坊。

  進入歸義坊之後,他讓楊從義帶著張九齡等人回銅馬陌。

  「阿郎,可要我陪你一起過去?」

  呂程志知曉楊守文的身體狀況,遇事低聲詢問。

  楊守文搖搖頭,沉聲道:「太平禪院是太平公主的私人道觀,你跟著我也進不去。

  先回去看看吧。你那娘子和女兒也等你回去,莫讓他們久侯。」

  呂程志沒有勉強,答應一聲退下。

  不過,他還是把費富貴留下來,讓他陪同楊守文前往太平禪院。

  只是,當楊守文到太平禪院的時候,卻被禪院的人攔住。

  「公主在靜修,不見任何人。

  征事郎的奏疏小人會轉交公主,只是……如果公主有召,小人自會到府上通稟。」

  居然吃了個閉門羹?

  太平公主的反應。讓楊守文感到有些意外。

  按道理說,他是回來覆命,身為這次開啟遊仙宮的主持人,太平公主怎麼也該出面才對。

  不對勁。真的很不對勁!

  想到這裡,楊守文便聯想起了之前楊從義的話。

  本來,楊承烈是要親自來接楊守文的。可不知為什麼,在臨出發的時候,卻接到命令,讓他率剛組建成的團結兵開拔。前往三涂山剿匪。那三涂山位於洛陽西南,循伊水而上,距離陸渾不算遠。昨天楊守文沒多想,可現在他卻發覺,那三涂山地處伊陽縣和陸渾縣之間,屬於熊耳山支脈。熊耳山那邊,似乎有一個折衝府……如果是剿匪,大可調動熊耳山的折衝府,為什麼要讓楊承烈前去?

  練兵?

  楊承烈才上任多久,那團結兵才訓練多久?

  用這麼一支還沒練出來的新兵去剿匪,是不是有些兒戲?

  楊守文搔搔頭,把高戩的奏疏交給了太平禪院的開門人,便帶著費富貴離開了。

  「阿郎,咱們回家?」

  楊守文想了想,沉聲道:「不急,咱們去拜會一下舅舅。」

  他在洛陽,認識的人並不多。

  薛楚玉雖然和他走的很近,但說實話,關係並不是很密切。

  除了薛楚玉之外,就是張說賀知章這些人……估計也不會有什麼收穫。唯一能找到,似乎只有鄭靈芝。但楊守文有一種預感,找鄭靈芝恐怕也沒什麼用處。

  「對了,你去打聽一下,看李林甫什麼時候有空暇。」

  除了鄭靈芝,能找的人似乎也只有李林甫了。

  高力士已經返回東宮,就算他留在身邊,估計也不會說出什麼有用的信息。

  李過、八角山遇伏、孫思觀……

  楊守文突然覺得,這件事情似乎比他想像的要複雜很多。

  ++++++++++++++++++++++++++++++++++

  太平禪院,靜室。

  太平公主身著一件鵝黃色的道袍,更襯托出幾分婀娜嫵媚之色。

  她跪坐在蒲團上,身前擺放著一卷書冊。

  如果楊守文看到這卷書冊,一定會大吃一驚。

  那書冊赫然是他所書寫的《茶經》!楊守文在離開洛陽前,完成了《茶經》的創作,但是並沒有流傳出來。除了少數一些人看過之外,外面的人根本不清楚它的存在。

  《茶經》的封面,是用狂草所書。

  裡面的內容,也是人工抄錄,看字跡,依稀能看出是世襲許國公蘇頲所書。

  「兄長,裹兒胡鬧,你怎麼也跟著她胡鬧起來?」

  太平公主此刻,是一臉的無奈之色,似乎有些哭笑不得。

  而在她旁邊端坐一個胖乎乎的中年男子,赫然是東宮太子,李顯。

  他一臉無奈道:「太平,非是孤要胡鬧……你也知道裹兒那性子有多烈。她做出的決定,莫說孤,就算聖人也沒辦法。

  她曾說過,她的夫婿要有狀元之才!

  母親本想著把楊守文派去江左,而後舉辦武科。誰料想,那傢伙居然這麼快找到了皇泰寶藏,而且還跑了回來。事情到了這一步,就算母親那邊也沒了主意。」

  他說的是一臉無奈,可言語中卻透著得意。

  太平公主忍不住笑了,搖著頭道:「但這件事若是被楊守文知道了,又該怎麼辦?

  你就能保證,他會參加武科?」

  「裹兒已經給他報過名了,而且也安排妥當。」

  「兄長,看樣子你是真的很中意這個女婿。」

  李顯笑了,輕聲道:「難得裹兒如此中意一個人,而且又與她有婚約。分別十五載,卻能夠在神都相逢……太平,你難道不認為,這是一樁上天賜予的姻緣嗎?」

  太平公主聽罷,竟無言以對。

  眼中,流露出一絲暖意,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事情。

  良久之後,她輕聲道:「事已至此,就隨她們去吧……但願得裹兒能心想事成。不過從現在開始,你我都要費心,萬不可讓楊青之再受傷害,耽誤了裹兒的大事。」

  說完,太平公主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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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三十三章 病

  從鄭靈芝家中出來,已經是正午。

  仲秋時節的日頭有些強烈,楊守文站在鄭府的門階下,只感到一陣陣頭暈目眩。

  鄭靈芝也沒有太多有用的信息,說的最多的,還是即將開始的武科。

  「這次武科,有不少人參加。

  但由於聖人臨時決意開科,所以舉子們主要都是來自於河洛與京兆尹,以及一些官宦子弟。最近幾日,這些舉子鬧騰的很厲害,把個洛陽搞得烏煙瘴氣。前兩天,還有一夥人在龍門山下聚眾鬥毆,惹得聖人大怒,抓了十幾個,才算安生。」

  楊守文聽出了一些內涵。

  也就是說,此次武科是一次恩科,並非常規的科舉,更像是武則天臨時起意……

  搞不明白武則天在想什麼,楊守文也沒有追問。

  除此之外,他還得到了一個有用的消息:鄭靈芝好像並不清楚東宮有李過其人。

  要說明秀不知道李過,楊守文可以理解。

  畢竟明秀久居江南,而李顯是去年才從廬陵返回洛陽,不清楚李顯家事也說得過去。

  可鄭靈芝不瞭解可就奇怪了!

  鄭家是中原大族,是五姓豪門之一。

  雖然這些年鄭家已經衰落,但瘦死駱駝比馬大,他們的消息相當靈通。而鄭靈芝作為鄭家在神都的耳目,又怎麼可能不瞭解東宮,不清楚太子李顯的家庭成員?

  這種情況,只有兩個可能。

  根本沒有李過其人,亦或者說。李過在東宮很卑微。所以沒有人知道。

  此前。長寧公主出面,化解了楊守文和觀國公楊睿交的恩怨,並成功解救下郭十六,似乎已經說明了李過確實存在;可如果說李過卑微,楊守文還真沒有看出來。

  從他和李過的交集可以看出,李過在東宮的地位似乎不低。

  否則,堂堂典直高力士又怎麼會不惜千里迢迢跑去長洲,向楊守文發出求救呢?

  這裡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楊守文。真的是糊塗了!

  ++++++++++++++++++++++++++++++

  「兕子回來了!」

  當楊守文出現在銅馬陌巷口的時候,就看到楊氏懷抱一月,身邊跟著悟空四隻小狗和一隻猴子小金,等在門外。

  「嬸娘,你怎麼在這裡?」

  楊氏看到楊守文的時候,興奮的喊叫起來。

  悟空等更是汪汪吠叫起來,立刻引來府中一陣喧囂。

  楊守文想要過去攙扶楊氏,可才走了幾步,只覺天旋地轉,腿一軟險些栽倒在地。

  楊氏連忙跑過來攙扶住他。緊張問道:「兕子,你怎麼了?」

  「哦。可能是路上染了風寒,所以有些眩暈。

  嬸娘不用擔心,我休息一下就好。」

  「生病了?」

  楊氏頓時急了眼,氣呼呼說道:「老楊簡直是太不像話了,你生了病,他居然不把你帶回來,還讓你自己跑去忙碌。」

  「不關老楊的事情,是我要去覆命。」

  楊守文半依著楊氏,心裡變得平靜不少。

  他才走到門口,就見青奴好像一隻快樂的靈雀從裡面跑出來,一頭便撲進楊守文懷中。

  「大兄,你怎麼出去那麼久,現在才回來。」

  「奴奴在家,聽話嗎?」

  「當然聽話了,奴奴已經開始學女紅了呢……對了,奴奴給大兄做了一隻襪子,待會兒大兄要試一試。」

  哦,襪子是一隻一隻的嗎?

  楊守文笑了,輕輕揉了揉青奴的小腦袋。

  回到家,真的是輕鬆許多,整個人都好像鬆弛下來。

  可是,他這一放鬆下來,那種眩暈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楊氏發現了他臉色不太好,連忙道:「青奴,你大兄路上受了風寒,身子不太舒服,咱們先讓他休息。」

  「大兄生病了?」

  青奴露出吃驚的表情。

  在她的記憶中,楊守文很少生病。

  特別是在他清醒過來之後,哪怕是在那天寒地凍的昌平,也沒有見他臉色這麼難看。

  「大兄快去休息,阿娘還吩咐做了好多好吃的,等大兄醒來補一補。」

  她和楊氏分左右攙扶著楊守文走進大門,四條獒犬則汪汪直叫,好像是在開路。

  宋氏這時候也出來了,聽說楊守文不舒服,哪敢怠慢,連忙讓人攙扶他去休息。

  算算日子,楊守文離開洛陽足足有三個月了!

  自從楊承烈就任之後,這銅馬陌的府邸已正式被賞賜給他父子,並改名作了‘楊府’。

  八角樓,成為楊守文的住所。

  而那個被楊守文改造為兵車園的園子,也被推倒重建,變成了楊承烈夫妻的住處。

  楊氏,依舊跟著楊守文,住在八角樓裡。

  原來的那幢三層閣樓已經被推倒,如今變成了一片竹林。如果從八角樓的位置看過去,會看到一排排翠綠的竹林,讓人頓時心情愉悅。最重要的是,從八角樓向東看去,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那皇宮的輪廓。合著旁邊的瀍渠,正應了當初司馬承禎所說的魚躍龍門局……

  只是,楊守文實在是頂不住了,也沒有心情欣賞美景。

  他被宋氏等人強行送到了床上休息,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有醫工前來為他診治。

  「征事郎這是過度勞神,以至於精氣消耗太大。

  再加上連日奔波,元氣受損,體質虛弱,導致風邪侵體。不過,征事郎的體質很好,無甚大礙。只需開兩服藥將養幾日便可以恢復,大娘子不用太過於擔心。」

  聽郎中說楊守文無大礙,宋氏總算是放了心。

  如今。這個家有兩根主心骨。

  一個是現在的主心骨。也就是楊承烈;另一個是未來的主心骨。便是楊守文。

  這兩個人勿論誰出事,對這個家都是巨大的打擊。

  所以,宋氏很害怕……

  送走了郎中,她立刻命人去抓藥,準備為楊守文煎製。

  只是楊守文太困了,躺在榻上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他真個是睡得很踏實,從正午時分。一下子睡到了夜幕降臨。

  醒來時,屋子裡點著燈,枕邊放著一隻襪子。

  楊氏就坐在一隅縫補衣衫,一月安靜躺在她身邊睡熟,鼻子裡還不時冒出一個泡泡。

  小金,蹲在一月身邊。

  而悟空四個,則匍匐在床尾的地上。

  楊守文睜開眼,感覺精神好了很多,於是翻身坐起來。

  「兕子,你怎麼起來了?快躺下。」

  「嬸娘。我好多了。」

  「好多了也不能起來……先生說了,你這病需要靜養。不可以隨便走動。」

  說著,她把一月抱過來,放在楊守文身邊。

  「你等著,我去看藥煎好了沒有……待會兒你吃了藥,再好好睡上一覺才可以。」

  還真變成了病人!

  楊守文無奈苦笑,卻又不敢拒絕楊氏。

  在這個家,宋氏是他的母親。可是在楊守文心裡,楊氏才是除了鄭三娘之外,他最親近的娘親。

  可惜這一次去江南,未能打聽到幼娘的消息。

  不過他拜託了不少人,包括明家,都會為他尋找梅娘子的下落。

  找到了梅娘子,幼娘的下落自然明了……只是這梅娘子神出鬼沒,有偌大的名氣,卻沒有人知道她的蹤跡。甚至包括她的同伴,那歲寒三友中的蘭夫人和竹郎君更加神秘。明秀只知道那竹郎君是在巴蜀出沒,梅娘子和蘭夫人則音訊全無。

  「那蘭夫人,一定還有別的身份。」

  明秀曾對楊守文說過:「歲寒三友只是他們江湖中的名號,現實裡的身份非常隱秘。

  不過你放心,我自會幫你留意。」

  留意,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有消息。

  幼娘如今是楊守文心裡的牽掛,找不到幼娘,始終是他的一塊心病……

  +++++++++++++++++++++++++++++++

  在楊氏的逼迫下,楊守文哭喪著臉,把那苦的好像黃連湯一樣的藥喝下去。

  吃完了藥,他很快就開始犯睏,於是復又躺下,一覺睡到了天亮。

  這一覺睡得很踏實,不過在第二天醒來,卻發現自己的內衣,都被汗水給濕透。

  「兕子,醒了嗎?」

  楊氏一直就守在屋內,被楊守文驚醒。

  她紅著眼,看上去非常疲憊。

  不過,她還是很開心,看著楊守文道:「嗯,那陳先生的醫術倒是不錯,這一副藥下來,你精神比昨天好多了……你昨天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病怏怏的,看著都讓人心疼。

  我讓人準備了洗澡水,你先去洗一下,然後再吃一副藥,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

  一邊說,楊氏一邊把楊守文攙扶下床。

  腳下還是軟綿綿的,就好像踩在棉花裡一樣。

  但精神頭的確是要好過昨天,至少不似昨晚那樣有氣無力。

  洗了一個熱水澡,換了一身乾爽的衣服,楊守文的精神好了很多。

  宋氏命人準備了一鍋肉湯,楊守文就坐在八角樓外的門廊上,美美吃了兩大碗。

  四隻獒犬,就匍匐在他的腳邊。

  青奴知道他身子還沒有好利索,所以也沒有吵鬧,只安靜坐在他的身旁。

  一陣小風吹來,竹葉沙沙作響。

  楊守文靠在廊柱上,只覺心情格外輕鬆,整個人也變得愉悅許多。

  沒有陰謀算計,也沒有勾心鬥角……穿越唐朝的生活,如果都如此愜意,又該多麼美好?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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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三十四章 接踵而至

  理想是美好的,現實卻是骨感的!

  楊守文充分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

  晌午,他聽從了楊氏的安排,老老實實在家中休養。

  本以為能偷得浮生半日閒,卻沒想到才過正午,明秀就帶著明禮溜溜躂達來串門。

  「四郎,你不在家收拾宅子,跑來我這邊做什麼?」

  看到明秀,楊守文心裡很高興,不過嘴巴上卻是一派嫌棄口吻。

  明秀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了門廊上,全無半點名門之後的做派。

  「收拾宅子又不用我去費心,家裡派來那麼多人,自有人去操勞。我可耐不住那些瑣事,與其在那邊添亂,倒不如來你這邊清閒……對了,把清平調和鹿門春快些拿來。」

  看著他那痞賴的模樣,楊守文哭笑不得。

  「堂堂明家公子,難不成還少得你的酒吃嗎?」

  說完,兩人相視,忍不住都笑了。

  「這就是青奴嗎?」

  明秀看到了躲在楊守文身後的楊青奴,立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我是你兄長的朋友,這次來拜訪,也沒有帶什麼禮物。這鐲子是真臘國的特產,便送與你吧。」

  說著話,明秀從挎兜裡掏出了一枚翡翠手鐲。

  只是,他那笑容怎麼看,怎麼透著一股子猥瑣氣息。

  楊守文眼明手快,一把奪過那翡翠,厲聲道:「東西我收下,你別動我妹妹的心思。」

  那種‘帶你去看金魚’的眼神,楊守文太熟悉了。

  他果斷的阻止了明秀,然後把鐲子遞給了青奴,輕聲道:「奴奴以後離這傢伙遠一點。」

  楊青奴躲在楊守文的身後,怯生生接過了鐲子。

  不過,楊守文不等明秀開口,就對她道:「奴奴,帶著悟空它們去前面玩耍吧。」

  楊青奴脆生生答應,便一溜煙的跑了。

  明秀哭笑不得。怒視楊守文道:「楊青之,你用得著這樣嗎?」

  「廢話!」

  這個時代,女孩子嫁人都比較早。

  據說過了二十還沒有嫁人,就可以算是老姑娘了。

  而似明秀這種世家豪門子弟。更是葷腥不忌。楊守文才不相信明秀是什麼善良之輩!這傢伙在長洲不曉得禍害過多少女子,怎地也不能讓他再跑來禍害青奴。

  況且,青奴年紀那麼小……

  楊青奴離開後,明秀便收起嬉皮笑臉的樣子。

  「聽說了嗎?」

  「什麼?」

  「聖人要開恩科。」

  「廢話,滿大街都在傳這個事情。我怎可能不知道?不過這次恩科非常古怪,給我感覺似乎是聖人臨時起意。」

  「是啊,我也有這種感覺。」

  明秀說著,停頓了一下,輕聲道:「青之,你說聖人這次開恩科,會不會和你有關?」

  「和我有關?」

  楊守文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四郎,你太高看我了……我一個從八品的司刑寺評事。只是個無名小卒,何勞聖人為我開恩科?呵呵,你想多了,真想的多了。」

  「未必吧。」

  「你什麼意思?」

  明秀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

  「我聽說,聖人是在五月末,六月初決意開恩科。

  你算算時間,當時你正好離開洛陽……我的意思是,聖人就是不想你參加這次武科,所以才臨時起意開設恩科。但估計是聖人沒想到。你這麼快找到了遊仙宮。」

  「明老四,這個笑話不好笑。」

  楊守文連連搖頭,一臉不屑之色。

  只是,他的笑容慢慢隱去……明秀說的好像有道理。難道武則天真的是為我開了恩科?當然,她不是想要楊守文奪魁,而是不想楊守文參加,所以開設恩科!

  可能嗎?

  楊守文有些不太相信。

  但內心深處,似乎又有一個聲音在對他說:就是這麼回事。

  問題是,我從未想過要去參加武科啊!

  楊守文突然坐直了身子。用力撓頭,片刻後斬釘截鐵道:「四郎這種話休得亂說,科舉事關國祚,聖人怎可能兒戲之?不可能,絕不可能,聖人開設恩科,必有其他原因。」

  「原因?」

  明秀撇了撇嘴。

  也許吧,但我還是覺得,這件事與你有關!

  不過明秀也看得出來,楊守文似乎不想就這個問題討論下去。

  他笑道:「好吧,就當我是胡說八道……對了,我聽說你回來後就病了?如今怎樣?」

  「休息了一晚,吃了藥,感覺好多了。」

  「你看,我沒有說錯吧。」

  「什麼沒有說錯?」

  明秀正色道:「你這次回來,吉凶難測。

  你看你,在長洲那麼緊張,也未曾病倒;可是才一回來,就立刻發了病,豈不是凶兆?」

  「你也太能扯了!」

  楊守文擺手笑道:「我為何生病你應該清楚,主要是那天晚上在八角山……」

  他說到這裡,卻突然停頓下來。

  不知為什麼,楊守文隱隱覺得,他這次回來就生病,也許真的應了明秀的那句‘吉凶難測’。

  想到這裡,他突然用力搖搖頭。

  「四郎就知道牽強附會,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按你的說法,吉凶難測,我已經好了,說明凶險已經過去。如今我已經覆命,無事一身輕,何來難測之說呢?」

  「哼,我都說了,這只是徵兆。」

  「好了好了,我看你就是見不得我好……莫再說這種無趣的話了。

  可惜我現在身子骨還不舒服,先生交代,不能飲酒。否則就衝你剛才那一番話,定要把你灌倒。」

  「哈,說的我好像怕你一樣。」

  兩人再次扯開了話題,沒有再談武科,也沒有爭論那吉凶。

  明秀陪著楊守文說了半晌的話,快天黑的時候,明府派人過來,說是找他回去。明秀雖然不太樂意,但最終還是向楊守文告辭。不過在離開時,他順走了兩罈鹿門春。

  送走明秀,楊守文感到有些疲乏,準備回房休息。

  沒想到,他剛躺下來,就聽說有人找他。

  這天都快黑了,誰來找我?

  楊守文心中疑惑,又起身下樓。

  只是,這真是一個不速之客,楊守文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是觀國公楊墽登門拜訪。

  要知道,楊守文和楊墽真的沒什麼交情。

  除了此前他為郭十六闖觀國公府,這還是第二次和楊墽相見。

  「聽說青之身體不適?」

  楊墽一臉關心,讓楊守文有些奇怪。

  不過,既然人家問候,他也不好不回答,便笑著道:「不過是染了風寒,沒甚大礙。」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楊墽似乎鬆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了一塊木牌,放在楊守文面前。

  「我今日來也沒什麼事情,主要是過公……子的事。

  他因為得罪了聖人,如今被關在天牢。說起來,他之所以得罪聖人,還是因青之而起。」

  「啊?」

  「過公子說青之文武雙全,文能醉酒詩百篇,武能上馬安天下。

  他還與聖人打賭,言青之必能奪魁。聖人更有旨意:若青之奪魁,方可赦免過公子。」

  關我什麼事情?

  楊守文瞪大了眼睛,看著楊墽,腦袋裏亂成了一鍋粥。

  按照楊墽的說法,李過似乎很得武則天的喜愛,否則也不可能有機會頂撞武則天。

  可問題是,這與我何干啊!

  「小國公,你慢點說,怎麼扯到讓我去奪魁了?難不成,是要我參加這次武科嗎?」

  「正是。」

  「可是……」

  「青之,過公子的性命,如今全在你的手中。

  若你奪魁,過公子便可以無罪赦免;若你不能奪魁,只怕過公子便要人頭落地。

  這是西山校場的校驗腰牌,憑此牌方可參加武科。

  過公子對你很信任,他說你一定可以奪取武魁,到時候還請青之你,多多用心。」

  說完,楊墽便告辭離去。

  楊守文送楊墽出門,返回八角樓的時候,仍舊是一頭霧水。

  他坐在廳堂裡,看著桌上那塊用烏木製成的腰牌,好半天發出一聲吶喊:「這算是什麼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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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三十五章 穆明玉

  是夜,上陽宮芬芳殿外,燈火通明。

  武則天悠然漫步在吸虹橋上,身邊僅跟著上官婉兒一人。

  一干內侍男寵,全都在吸虹橋的盡頭恭敬守候,就連那張易之兄弟,也在其中。

  橋上,點著油燈,好像星辰點點。

  武則天和上官婉兒漫步其中,在外面看去,如同是漫遊星空一般。

  吸虹橋下的湖泊裡,漂浮著數以百計,乃至千計的荷花燈,更襯托這景緻的曼妙。

  「這是五郎想出的點子,倒是有些意思。」

  武則天停下腳步,突然回頭問道:「婉兒,問過了?」

  上官婉兒輕聲道:「已經問過了……梁王對調動兵馬一事供認不諱,但他說,並無傷害楊守文的心思。梁王說:如果楊守文一介白身,他說不定會動了殺機;可問題是,那楊守文如今是奉旨辦事,他又不是傻子,怎敢去害他性命?他只想讓鄭克義設法阻攔楊守文兩日,只要過了八月十五,就放他回來,絕無害他之心。」

  「你怎麼看?」

  「臣以為,梁王說的不假。」

  「哦?」

  「誠如梁王所言,他一心想要與太子聯姻,並無其他的想法。

  楊守文趕回洛陽的話,如果參加,很可能會破壞他的好事……所以他才想要阻撓楊守文進京。但如果說他想殺了楊守文!恕臣直言,梁王除非是腦子壞掉了。」

  武則天露出了笑容,輕輕點頭。

  「婉兒。你知道朕為什麼看重你嗎?」

  「這個……臣不知道。」

  「朕明知道你關心楊守文。還做了人家的姑姑。可是朕仍舊讓你調查此事。是因為朕知道,你會秉公處置。你有這份公心,朕很高興……鄭克義是個傻小子,若非看在千金的面子上,朕不會讓他擔當實缺。不過這樣也好,千金也無話可說。

  傳朕的旨意,就說鄭克義才幹不足,不足以擔當重任。

  罷黜他浚儀折衝府折衝都尉之職。降為翊麾校尉。罰俸三年,杖二十,然後逐出洛陽,回家閉門思過吧。無朕旨意,不得踏出家門半步,否則以欺君之罪論處。」

  這處罰,不大不小,卻足以讓鄭克義難受。

  他是千金公主的兒子,老爹又是五大姓鄭家的族人,並不缺錢。但是從從五品下的游擊將軍貶為從七品上的翊麾校尉。就不可謂不嚴厲了!鄭克義是個紈褲子弟,喜歡聲色犬馬的生活。被趕出洛陽。閉門思過……那的確是讓他難受。

  上官婉兒忙道:「臣明白。」

  「梁王那邊,你就代朕傳一句話:楊守文是朕的臣子,朕要他死,他才可以死!這次他的作為,朕很不高興。告訴他,罰他三年俸祿,從現在開始,沒有朕的旨意,他不得再踏出家門半步。」

  說到這裡,武則天話鋒卻突然一轉。

  「既然梁王並無意殺害楊守文,何以孫思觀要下毒手?」

  「這個,臣還在調查。」

  上官婉兒也有些苦惱,心中暗自責怪:你這孩子,怎地來洛陽不久,就惹了那麼多仇人?

  「嗯,此事你必須調查清楚。

  還有,此前高戩奏疏,言朕安排的南下路線被人暴露,以至於他們在白水塘遭遇伏擊。

  這件事情,可有結果了嗎?」

  上官婉兒猶豫一下,輕聲道:「尚無頭緒。」

  「嗯?」

  武則天手掌輕輕拍擊欄杆,雖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可上官婉兒卻明白,她這是生氣了。

  「聖人息怒,非是臣不用心,而是過於複雜。

  聖人親自安排南下路線,要說起來,知者並不是很多。除了那幾個參與者之外,也只有公主、臣、以及梁王、相王和太子知曉。梁王他們應該不會透露出去,這對他們並無益處。臣也不可能透露……這剩下的,就只有一人。」

  「你是說太平?」

  「問題就在這裡。」

  上官婉兒一臉苦惱,輕聲道:「太平更無可能透露此事,要知道二郎也在那隊伍之中。」

  「那會是誰?」

  「臣倒是有一個懷疑對象,但不好調查。」

  武則天聞聽,眸光向橋頭掃了一眼。

  「你是說五郎?沒錯,他們兄弟似乎對楊守文有些敵意,不過這件事,他們並不清楚,更不可能知道朕親自謀劃的路線。婉兒,朕剛說你有公心,你就讓朕失望了。」

  上官婉兒連連搖頭,「聖人,臣說的不是五郎兄弟。」

  「哦?」

  「臣懷疑太平身邊的一個人。」

  「誰?」

  「穆明玉。」

  對於武則天而言,這是一個很陌生的名字。

  她詫異看著上官婉兒道:「穆明玉是誰?朕耳生的緊。」

  「此人是去年出現在公主身邊,一直跟隨公主左右。

  臣能看得出來,公主對他非常信任,乃至於有些寵愛……那天公主分派任務時,穆明玉也在裡面。所以,他應該知曉高舍人南下之事!但是不是他透露了路線,臣尚未找到證據。」

  說到這裡,上官婉兒猶豫了一下。

  她再次把聲音壓低,輕聲道:「不過,據小鸞臺密探稟報,穆明玉似乎認識孫思觀。」

  武則天那雙蛾眉一跳,眼中閃過了一抹冷意。

  「如此說來,穆明玉倒的確是有些可疑。」

  她在橋上徘徊,半晌後停下了腳步。

  「婉兒,你繼續偵查此人,必要的時候,可以將其捉拿。

  此事先不要告訴太平,朕相信,太平不會參與這種齷齪的事務之中。這個穆明玉來歷不明。所以務必要調查清楚。著你發動小鸞臺所有的力量。一定要弄清楚這穆明玉的身份。」

  「臣。遵旨。」

  上官婉兒輕輕鬆了口氣,感覺身上的壓力,似乎一下子減輕很多。

  「那後日的武科……」

  「這件事你不必管,朕也想看看,裹兒這丫頭最後怎麼收場。」

  她言語中並無太多怒氣,那雙冷厲的鳳目中,卻閃過一抹笑意,似乎頗有些期待。

  ++++++++++++++++++++++++++++

  東宮。太子府內。

  韋氏看著在她面前走來走去的李裹兒,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這丫頭鬧出這麼一齣,實在是太任性了!

  偏她那老子非但不去阻止,反而陪著她一起胡鬧。對於李裹兒,韋氏的寵溺超出了任何人。這不僅僅是因為李裹兒活潑可愛,更多還有當初生下李裹兒時的驚心動魄。可以說,李裹兒當時險些和她一起喪命,也讓韋氏對她更加的寵溺。

  隨著李裹兒漸漸長大,韋氏覺得,這丫頭越來越像她。

  「裹兒。你就不能坐下來,安靜一點嗎?」

  「七姊怎地還沒有回來?」

  李裹兒坐下來。卻撅著嘴,一副氣嘟嘟的模樣。

  韋氏正要開口勸解,忽聽得門外腳步聲傳來。

  剛坐下的李裹兒,屁股上好像裝了彈簧一樣,噌的一下子就竄起來,快步向外跑去。

  與此同時,一個宮裝少女從外面進來。

  那少女,看上去極為柔弱,樣貌也頗為出眾。

  她另一隻腳還沒來得及跨過門檻,就被迎面撲過來的李裹兒嚇了一跳。

  「裹兒,你不要這麼瘋瘋癲癲好嗎?」

  「怎麼樣,怎麼樣?」

  李裹兒卻沒有在意少女的不滿,拉著她的手,瞪大眼睛,一臉的期盼之色問道。

  這少女,正是李顯的七女,也是韋氏所出,名叫李仙蕙。

  她哭笑不得,看著身前眼巴巴瞅著她的李裹兒,嘴角微微一翹,輕聲道:「放心吧,楊墽已經把腰牌送過去了,那楊守文也收下了……」

  「嘻嘻,我就知道,他一定會參加。」

  「裹兒,你別高興的太早。」

  李仙蕙忙給她潑冷水,「楊墽雖然把腰牌給他了,但是他回來後說,楊守文身子似乎不是很好。據說他昨日回來後,就病倒了!楊墽說他氣色並不是很好,估計病還沒有痊癒……你就不怕他到時候病體虛弱,就算參加武科,也未必奪魁。」

  「他病了?」

  李裹兒聽了這話,臉色頓時出現了變化。

  「小高不是說,他回來時看著好好的嗎?怎麼會病了?」

  那眼中流露出濃濃的關切,甚至還蒙上了一層水霧。

  「那他現在好些了嗎?有沒有去看郎中?」

  李仙蕙嘆了口氣,上前把李裹兒摟在懷中,「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楊守文是風邪侵體,哪有那麼快痊癒?說起來,觀國公倒是很用心。聽說他病了之後,還專門打聽了情況,又找到了給他診治的醫工。要不然,我早就回來了。」

  「那醫工怎麼說?」

  「那醫工倒也不是庸醫,以前曾在太醫署學習,如今在思恭坊坐堂。

  他說楊守文的病其實並不嚴重,主要是因為精氣損耗太大,導致身體虛弱,風寒侵體。只需好好調養,很快就能痊癒。只是只剩下一天,我也不清楚能否痊癒。」

  今天已經是八月十三。

  明天八月十四,後天八月十五卯時開科……

  李裹兒頓時慌了手腳,依在李仙蕙懷中,口中唸叨著‘那怎生是好’,淚水順著臉頰,無聲的滑落。

  這丫頭最初,並不是很中意楊守文。

  後來女扮男裝跑去和楊守文廝混,不知怎地就……

  韋氏看到李裹兒流淚,就是一陣心痛,再也顧不得責罵李裹兒胡鬧了。

  她站起身走過去,把李裹兒摟在了懷中。

  「我兒休要如此……你這一哭,娘這心都要碎了。」

  「都怪我,都怪我不好!」李裹兒淒聲道:「如果不是我急火火的把他從長洲找回來,他肯定不會生病。小高說,他們從江北開始,一路上幾乎沒有休息過,日夜兼程往回趕。後來在八角山還遇到了伏擊,一定是這樣,不然他怎會生病?」

  到了這個時候,李裹兒並沒有去想楊守文如果不能奪魁該怎麼辦。

  她更在意的是楊守文的病情,更因此而陷入了深深的自責。

  她本就生的極美,這一哭,更如同雨打梨花,更顯嬌柔之氣,令韋氏和李仙蕙都感到心痛。

  裹兒從小都很樂觀,一直是開開心心的。

  在李仙蕙的記憶裡,李裹兒很少如此,總是表現的很陽光。

  也許在別人眼中,裹兒有些驕橫,有些霸道。可是李仙蕙卻知道,裹兒的驕橫和霸道,是一種自我保護。在廬陵那偏荒之所,她必須要很堅強才能活下來。

  有的時候,她甚至會殺人。

  但是,她所做的一切,是為了保護自己,保護身邊的姐妹……

  如果那楊守文敢辜負了裹兒,我絕不會饒他!

  李仙蕙心裡暗自發誓,眸光一閃,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忙輕聲道:「母親,這件事只有你出面,才有轉機。」

  「我?」

  韋氏一愣,疑惑看著李仙蕙。

  「七娘說說看,我有什麼辦法?只要裹兒不這樣,怎樣都可以。」

  李仙蕙笑道:「哪有那麼嚴重……母親只要請一人出手,楊守文一定能夠很快痊癒。」

  聽了李仙蕙這話,李裹兒立刻止住了哭聲。

  她瞪大眼睛,臉上還殘留著淚痕,好像小花貓一樣。

  不過那目光裡卻露出了興奮之色,拉著李仙蕙的手連連問道:「七姊姊,你說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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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三十六章 李過究竟什麼人?

  日出,照映窗欄。

  楊守文睜眼,翻身從床上坐起。

  枕邊,擺放著那枚烏木腰牌。他看了一眼,頓覺愁腸滿腹,心情也隨之變得低落許多。

  這該死的武科,究竟是什麼狀況?

  怎麼好端端把我牽扯進來,更重要的是,還聯繫到了李過的性命。

  這讓他感到為難!

  說實話,他一點都不想去參加武科。但是,如果他不參加,李過就保不住小命。

  如果他和李過沒交情也就罷了。

  可他和李過還是很投機的!這小子有點娘娘腔,喜歡耍小性子,最討厭的是喜歡用香料。但這都不能掩蓋他和李過是朋友的事實。從第一次李過仗義出手,到後來他一句話,李過就毫不猶豫的幫他解決了郭十六的麻煩,交情越來越深。

  楊守文身邊的朋友不算太多,而真正可以說交心的,更屈指可數。

  吉達和蓋嘉運不必說了,明秀也可以算作一個。

  除此之外,就要說是李過了!

  而相比之下,呂程志也好,李林甫也罷,或是主從,或是利益之交,總之不是很單純。

  在這樣的情況下,楊守文自然無法坐視李過喪命。

  難道說,真要去參加嗎?

  晌午,明秀又跑來了。

  他好像很清閒的樣子,沒事就跑來找楊守文。

  宋氏對此,倒是樂見其成。畢竟明家是江左豪門,楊守文認識他,當然會有好處。

  雖說楊承烈現在做了洛州司馬,而負責洛州團結兵。

  可根基太淺了!

  哪怕有鄭家在背後默默支持,只憑楊承烈和楊守文父子,這根基始終有些單薄。

  日後若楊瑞能夠成才,再加上雍州高家的支持,楊家的根基可能會牢固一些。只是。楊瑞年紀太小,距離成才還要很長時間。這時候的楊家父子更要廣交朋友,增添人脈。所以,見明秀過來。宋氏很熱情,對明秀的態度也非常的友善。

  「你娘親還是有眼光的,知道我前途光明。」

  明秀屬於那種給點陽光就燦爛的主兒,坐在客廳裡,得意洋洋。

  「我警告你哦。離我妹妹遠一點。」

  「你這是什麼話,我是那種人嗎?你我兄弟,我怎可能做出那種禽獸之事。」

  「你做不出禽獸之事,可你能做出禽獸不如的事。」

  鑒於明秀對楊青奴的熱情,楊守文對他非常警惕。

  這傢伙今天過來,又給楊青奴帶了一支象牙簪子。青奴年紀小,佩戴珠寶略顯浮華。但是這象牙簪子卻不同,做工精美,卻不失低調奢華,青奴也非常喜歡。

  你特麼就是個蘿莉控!

  楊守文警惕看著明秀道:「明老四。你很閒啊。」

  「是啊,閒的不得了。」

  「我就不明白了,你好端端跟我來洛陽作甚?

  按道理說,你這時候應該幫著家裡做事……那海圖已經找到,你要忙的事情還有很多,為何整日在我家中消磨光陰。」

  「哈,那些事情,自有人做。

  似我這樣不成才的貨色,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族中怎能看重。要不然。我又怎會跑來洛陽消磨光陰?喂,楊青之,楊兕子,你不會這麼小氣。才兩天就煩了。」

  倒說不上很煩!

  楊守文總覺得,明秀來洛陽目的不簡單。

  正如他說的那樣,明家得了海圖,應該把精力放在海外。

  明秀雖然說他是個不成才的傢伙,又說什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可是楊守文卻不這麼認為。把明秀安排在長洲,更讓明秀混入安南人裡面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這樣的人。若還說是‘不成才’的話,那麼這世上也就沒幾個能成才的人。

  想不明白,真個想不明白!

  兩人坐在客廳裡聊著天,扯著閒話。

  「對了,聽說昨日楊睿交把武科的腰牌給你了?」

  「嗯。」

  「那你準備怎樣?」

  楊守文搔搔頭,露出苦惱之色。

  他正要開口回答,忽聽得樓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緊跟著就有人喊:「兄長,兄長!」

  是楊瑞!

  楊守文立刻聽出了來人的聲音,疑惑向外看去。

  這傢伙不是應該在西京長安跟著高睿學習嗎?為何會突然跑來洛陽,又有何事?

  就在他疑惑的時候,楊瑞已經跑了進來。

  算起來,也有很長時間沒有見過楊瑞了。他個子長高不少,已經有五尺三寸靠上的高度。只是比之之前,楊瑞似乎瘦了許多,不過整個人的精神還是非常好。

  「兄長,聽說你要參加武科了?」

  「哦,你怎麼知道。」

  「我一進城,就聽人在談論此事……兄長,這好端端的為何要去參加武科?」

  楊守文沉下臉,「我為何就不能參加武科。」

  「不是,我只是覺得奇怪。」

  「啊,這個事情說來話長,你莫要再問了。」

  「不是啊,我是想知道,兄長這次能否奪魁呢?」

  「什麼意思?」

  楊瑞笑道:「我剛才進城的時候,看到不少人在下注……兄長奪魁,居然排在前十之外,一比三的賠率,不是很被人看好。我當下一怒,就買了十貫搏兄長奪魁。」

  「你是怕輸了那十貫錢吧。」

  「嘿嘿。」

  楊瑞有些尷尬,搔搔頭笑了。

  楊守文則向明秀看去,就見明秀眯起了眼睛。

  這傢伙只要眯起眼睛的時候,就是準備開始算計別人。

  楊守文剛要開口,就見明秀已經站起來,快步走到了楊瑞身邊,探手一把攫住楊瑞的胳膊。

  「二郎,是在哪裡下注?」

  「哦,北市門前,有好多人呢。」

  「走走走,咱們去看看。」

  楊守文頓時怒了。「明老四,你做什麼?」

  「閒著也是閒著,難得有個消遣,我怎能錯過?」

  明秀咧嘴笑了。拉著楊瑞就往外走。

  他一邊走,還一邊道:「青之,你放心吧,我是很看好你的!」

  楊守文那還能不明白明秀的意思,不過他倒不是想著阻攔明秀下注。而是覺得明秀別有用心。看兩人已經走出客廳,楊守文連忙起身追上去,想要提醒一下楊瑞。

  只是,他才走出客廳的大門,就見楊從義帶著兩個人從外面走來。

  為首的是個青年,身高大約在六尺開外,長的儀表堂堂,頗有幾分風度。而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個老人。那老人背著一個箱子,胖墩墩。慈眉善目,給人一種親和的感受。

  「阿郎,繼魏王前來拜訪。」

  繼魏王?

  楊守文腦子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詫異看著那青年。

  青年衣著倒是很樸素,看不出什麼奢華之氣。但是那舉手投足間卻流露著一種難言的貴氣,顯然也是久居人上的角色。

  「在下武延基,久聞征事郎大名,今日終得相見,實在幸甚。」

  武延基?

  楊守文怔怔看著那青年,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武延基。那不就是武承嗣的兒子嗎?他來作甚!莫非是要為那武延榮報仇嗎?

  武延榮是武承嗣的私生子,又叫做武榮。

  當年他曾奉武承嗣之命在均州武當山下伏擊廬陵王李顯一家,被楊守文的祖父楊大方救下。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楊承烈一家不得不隱姓埋名。跑去昌平定居。

  楊守文從未想過,自己會和武家人產生什麼交集。

  所以當武延基報上名的時候,他有些發懵。

  「昨日聽楊墽說,征事郎似乎身體不好,染了風寒。

  太子聽說之後非常擔心,故而特請了御醫前來為征事郎診治。這位是太醫署與李虔縱、張仲文兩位太醫齊名的韋慈藏韋太醫。素有‘藥王’之稱,醫術高明。」

  在後世,提起藥王二字,人們很容易會想起孫思邈。

  可實際上呢?

  在有唐一代,孫思邈的確聲名顯赫,受人尊敬。只是人們遵孫思邈做‘真人’,少有人稱他為藥王。那藥王之名,應該是源自後世,起於什麼時候已無從考究。

  唐代,是一個極為興盛的時代。

  各行業人才輩出,更不泛名醫傳世。

  楊守文前世曾看到過一個帖子,那帖子裡羅列了唐代有數的十七位名醫,韋慈藏就是其中之一。他與先前武延基所說的李虔縱和張仲文二人合稱三大杏林高手,醫術確實高明。據說,武則天執政的時候,就是以韋慈藏為專用的御醫。

  只是,他怎麼來了?

  楊守文感到有些吃驚,不過還是忙上前行禮。

  「久聞神醫之名,未曾想……」

  「我也久聞征事郎的大名,醉酒詩百篇,名動兩京。

  可惜那總仙會老朽沒有資格參加,未能親自親眼領略征事郎風采,常以為憾事。此次聽說是為征事郎診治,那李虔縱老兒可是跳著要來,卻被老朽搶了便宜。」

  韋慈藏說話非常客氣,也讓楊守文覺得很舒服。

  難怪被武則天視為專屬御醫,就這口才,怎能不得恩寵?

  楊守文連忙請韋慈藏和武延基進了客廳,至於明秀和楊瑞……楊瑞那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燈。明秀如果等閒視之,弄不好還會上當。反正在洛陽,也出不得事情。

  來到了客廳,三人分賓主落座。

  有波斯女婢奉來漿果和酒水,武延基才開口道:「我便喚征事郎青之吧,還望見諒。」

  「哦,如此甚好。」

  對武延基,楊守文沒太多惡感。

  他和武崇訓不同,更不似他那老爹一般,野心勃勃。

  武延基為人低調,也頗有才學。

  他說道:「過公子的事情,想來青之也都知道了……此次武科,青之能否奪魁,於過公子關係甚大。昨日楊墽送腰牌的時候,覺察到你身體不適。為此,他還專門找到為青之診治的先生詢問……太子得知以後,也極為擔心,所以請了韋太醫前來。

  韋太醫醫術高明,最擅長對症下藥,而且頗有神效。

  太子希望青之能早些康復,明日可以以最好的狀態參加武科,方能夠奪取武魁。」

  事情好像鬧得有點大啊!

  楊守文沒想到,自己只是生了一場病,居然驚動了李顯。

  他不喜歡李顯,因為這個人懦弱,而且很任性,沒有帝王之姿。但不得不說,李顯不是一個合格的帝王,但卻是一個慈祥的父親。能夠感覺得出來,李顯很關心李過。若不然,他又怎麼可能把武則天的御用太醫請來,給他楊守文看病?

  只是這樣一來,似乎與楊守文早先的猜測有了出入。

  李過究竟是什麼人?

  為什麼連鄭靈芝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但卻又被李顯如此重視!這,似乎有點不合常理吧……

  想到這裡,楊守文真有些困惑了。

  他伸出手,請韋慈藏為他號脈,同時又看著武延基,半晌後忍不住問道:「魏王千歲,我有一事,想要請教。」

  「青之但說無妨。」

  「小過究竟是什麼人?還有,他到底闖了什麼禍事,竟惹來如此大的麻煩?還有,他現在情況怎樣?我本想去探望他,可是苦於沒有門路,所以很為他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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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三十七章 暗流

  皇城,東宮後花園。

  一輪皎月當空,為後花園平添幾分詩意。

  「你們不知道,當時他問我的時候,我真是懵了!

  我特別擔心他會讓我帶他來探望裹兒……那傢伙倒是個重情義的人,就是有點呆傻。你們不知道,他到現在都沒有弄清楚裹兒的身份,還以為他真的出事了。」

  後花園的涼亭裡,一群青年男女聚在一處。

  武延基手舞足蹈的說笑著,只是沒等他說完,一個果子就飛過來,砸在了他頭上。

  「他哪裡呆傻了!」

  李裹兒呲牙瞪眼的看著武延基,活脫脫一隻要發怒的小野貓。

  長寧公主一旁笑了,看著武延基那手足無措的模樣,就覺得特別開心。

  讓你天天裝!老娘請你吃酒都不來……這東宮裡誰不知道,別再李裹兒面前說楊守文的壞話。那絕對是一個禁忌的話題,就算是太子妃,她也敢當面頂撞起來。

  「裹兒,繼魏王只是說笑,你還當真啊。」

  李仙蕙忙攔住了裹兒,然後又瞪了武延基一眼,柔聲道:「對了,韋先生怎麼說?」

  武延基也知道李裹兒那性子,雖有些尷尬,但是卻沒有生氣。

  他笑了笑,沉聲道:「和觀國公說的情況差不多,精氣損耗有些嚴重,以至於風寒侵體,並無大礙。不過,韋先生給他開了一副藥,說是服後休息,明日起來能恢復八成以上。楊守文的體質很強悍,就連韋先生都說,沒那副藥,最多三天即可康復。」

  聽到武延基這麼說,李裹兒頓時放下心來。

  一群男女又說笑了一陣,武延基見天色漸晚,便和楊墽起身告辭。

  送走了長寧公主等人之後,李裹兒一個人坐在涼亭裡。手托著香腮呆呆發愣……

  甚至,連李仙蕙在她身邊坐下,她也沒能覺察。

  「裹兒。」

  「嗯?」

  「你打算怎麼收場!」

  「什麼?」

  李裹兒的目光有些迷離,似乎魂不守舍。

  李仙蕙見狀。忍不住嘆了口氣,輕聲道:「鬧到這一步,楊守文最後肯定會知道真相。

  到那時候,你怎麼辦?

  我雖然不認識他,也沒有和他接觸過……但從你們的言語中。我可以聽得出來,他的性子很烈,而且很驕傲。這種人,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但如果被他發現你欺騙了他,他的反應也會非常強烈。我實在不明白,你好端端為何要鬧這一齣呢?」

  「我……」

  李裹兒的眼中,突然浮出一抹水色。

  她輕聲道:「我害怕!」

  「害怕?」

  「嗯!」李裹兒點點頭,目光更顯迷離。

  她沉默許久,才輕聲道:「其實一開始,我不喜歡他的……這個人。有些無趣,也不懂得討人家的歡心,甚至就好像武延基說的那樣,有些呆傻。我和他認識那麼久,他始終沒有看出我是女孩子,而且還摟摟抱抱,總是賢弟來賢弟去的。

  七姊姊,你還記得總仙會那天,我們在路上相遇嗎?」

  李仙蕙露出回憶之色,片刻後點了點頭。

  「那是我們第二次見面。當時他看我好像有點不開心,就和我說話。

  我罵他時,他也不生氣,還問我是不是被你欺負了……七姊姊。你不知道他有多可笑。居然以為把你當做是我,說如果你欺負了我的話,他一定幫我出氣。

  那天,我真覺得他很傻!」

  那淒婉的容顏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似乎很開心。

  「還有啊。你不知道他有多笨。

  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聽說的,居然說我驕縱蠻橫,而且很不規矩……我當時聽了好生氣的。

  不過,他後來在南天門賦詩,真的很有氣概。

  我從沒有見過他那樣的人……別人見到上官婉兒,都是恭恭敬敬。偏他那麼狂傲,居然讓上官婉兒為他磨墨,而且還作出了那樣的好詩。再後來,他又在總仙會斗酒詩百篇!那天真的有意思,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祖母和普通人一樣的鬥氣。」

  「我對他很好奇,所以就總是找藉口和他一起。

  可是我和他接觸的越久,就越害怕,如果他知道我就是李裹兒的話,會是什麼樣子?

  他離開洛陽,祖母便開了恩科。

  七姊姊,我又不傻……祖母一心想我嫁給武崇訓。武二郎人倒是不錯,不似他那老爹一樣,滿肚子的算計,而且對我也挺好,什麼事情都順著我的意,可我偏不喜歡。」

  李裹兒說到這裡,嘴角勾勒出一抹俏美的弧度。

  「娘親也想我嫁給武二郎,以為我不知道?

  可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若真要我嫁給武二郎……七姊姊,我肯定會閹了那個傢伙。」

  李裹兒就是這樣的脾氣,說話很沖,毫無顧慮。

  李仙蕙不知道那武崇訓如果聽到這番話會是什麼反應,可她是實在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七姊姊,你說我該怎麼辦?」

  李裹兒看著李仙蕙,一臉苦惱之色。

  「其實我也知道,那個笨蛋如果知道了真相,一定會生我氣的。

  可我就是想要他參加,就是想要他奪魁!娘親總在我面前說那個笨蛋的壞話,我就想讓娘親知道,那個笨蛋很厲害的……他能作出最好的詩,還是最厲害的人。

  至於結果……

  我不知道!

  七姊姊,我真的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了真相,會不會真的不再理我了呢?」

  此時的李裹兒,全無往日的刁蠻之態,一副小女兒家的模樣,令人不禁心生憐惜。

  李仙蕙也不知道該怎麼勸說才好,於是上前把李裹兒摟在了懷中。

  這一場鬧劇,結果會是什麼樣子?她真不知道!

  可她明白,如果楊守文真不理睬李裹兒,裹兒一定會非常傷心,非常難過吧……

  +++++++++++++++++++++++++++++

  皎月,當空。

  洛陽城已經進入夜禁,大街上行人變得行人稀少。

  王修福靠在酒樓的窗欄上,飲了一口酒,看著夜空中那一輪皎月,呆呆的發愣。

  他出身世家大族,但只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

  他老爹,雖然在王家有些地位。可他的母親,卻是一個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婢女。他的出生,其實是一個偶然。老爹吃醉了酒,於是和他的母親發生關係,生下了他。

  在王家,他拿著最少的月例,默默無聞。

  有時候他甚至在想,他那老爹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存在?

  身邊十幾個兄弟姐妹,他一無顯赫家世,二無強大背景,更沒有那超凡的文采……他有的,不過是一身天生的力氣,已經從小跟隨族中武師練就的槍馬功夫。

  最終,他在太原無法找到機會,只能拿著少量的錢財來洛陽碰運氣。

  總體而言,他運氣不錯。

  到了洛陽不久,就遇到了同鄉,更得了梁王看重。

  有一個強大的靠山,絕對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王修福從小就明白這樣的道理。

  他在梁王府裏衣食無憂,更被人看重。

  這次武科,王修福本打算要奪取武魁,一鳴驚人。

  可是現在……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更何況那個人是梁王,就連他老子見到,也要退避三舍。

  心中有些不太情願,但又知道,他沒有別的選擇。

  距離恩科還有幾個時辰,但王修福已經做好了準備。

  就在這時,房門敲響。

  「誰?」

  王修福聲音未落,就聽吱呀一聲,房門被打開。

  一個青年從外面走進來,他逕自來到酒桌旁,而後撩衣跪坐,面帶笑容看著王修福。

  「王公子,馬上就要前去參加武科,怎地還在這裡吃酒?」

  王修福眸光一凝,看著那青年道:「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呵呵,你不認識我,可我卻認識你……我知道,王公子一身武藝高明至極,槍馬純熟,少有人能敵。但是這一屆恩科,注定你無法奪魁,只能當做個陪襯。」

  王修福心裡一咯噔,脫口而出道:「你是什麼人?」

  「我是王公子的朋友,有一樁富貴,特送與公子,只是不知道王公子敢不敢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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