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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 盛唐崛起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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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遊戲王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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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5 21:19:42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5 21:25 編輯

卷四 涼州詞 第五百六十七章 援兵

  碎葉水東岸,碎葉河谷。

  在經過了數日的修復之後,殘破的碎葉城已經恢復了雛形。

  不過,大多數人依舊住在城外的營地之中……其實,他們大可以搬進城裡,重建家園。可是由於碎葉河谷仍處於危險之中,碎葉城隨時可能會爆發一場大戰,人們擔心住進城裡,會遇到危險。相反,他們住在城外,一旦有危險的跡象,就可以迅速逃離。向北是羯丹山,向東有昆陵山古道,可以有許多逃生的選擇。

  而地處高地之上的軍營裡,此刻是燈火通明。

  中軍大帳之中,米娜正看著明秀,一臉的憤怒之色。

  「明君,為什麼不讓我去支援楊君?」

  「時機還不成熟。」

  「什麼才算是時機成熟?難道說,要等到楊君他們都戰死在阿史不來山口嗎?」

  明秀神色淡然,冷冷看著米娜。

  而米娜也毫不畏懼迎著他的目光,絲毫沒有退讓之意。

  明秀把玩手中的定命寶,冷聲道:「行伍之事,何時容得你一個女人在這裡指手畫腳?」

  「你……」

  米娜怒道:「我雖是女人,卻不比你們遜色。

  我曾率領黃鬍子縱橫安西,與人交戰無數。我倒想知道,你一介貴公子,可曾上過戰場?再說了,你們唐國的皇帝不也是女人嗎?你又憑什麼看不起女人。」

  「大膽!」

  明秀也怒了,起身來指著米娜道:「聖人受命於天,又豈是爾一蠻夷女子可以相比?」

  「哈,說實話了吧,把心裡話說出來了吧。」

  米娜指著明秀大聲道:「說到底,你就是看不起我們,對不對?你也不願意信任我們。」

  明秀沉默了!

  半晌後,他擡起頭,凝視米娜。

  「沒錯,我是不喜歡你們這些蠻夷!

  自五胡亂華以來,你們屠戮漢人,造下滔天孽債。我不喜歡你們這些蠻夷之人,更不相信你們這些蠻夷之人。但是今天,我告訴你,時機未到,所以不能出兵。」

  「時機時機,你口口聲聲時機,那什麼才算是時機到來?」

  「青之把碎葉城交給我,我沒有必要與你一個蠻婆子說明。」

  「你……」

  米娜瞪著明秀,而明秀則凝視米娜。

  片刻後,米娜突然扭頭,對封常清和楊十六道:「你們呢,是不是也支持這個人?」

  封常清和楊十六相視一眼,楊十六猶豫一下道:「米娜公主,我恨不得立刻回去阿史不來山口,助我家阿郎殺敵。可是,在我來之前,阿郎曾吩咐我,聽從明公子的吩咐。」

  「那你呢?」

  米娜又指向了封常清。

  沒想到,素來膽大的封常清,卻露出了懦懦之色。

  米娜感覺心中怒火中燒,她哼了一聲,轉身便大步走出中軍大帳。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封常清突然開口道:「師叔,是不是有些過了?」

  「不如此,又怎能讓那些城中細作相信。」

  明秀嘴角微微一撇,便轉身坐下來。

  他看了一眼封常清,又看了看楊十六,招手道:「十六,你立刻帶醜奴離開大營。」

  「為什麼?」

  「今晚,大營必有危險。」

  封常清正要開口辯駁,忽聽大帳外傳來腳步聲。

  只見敬忠快步進來,一臉慌張之色道:「明君,大事不好了……剛才米娜召集了黃鬍子離開營地,前往阿史不來山口。」

  原以為,明秀會流露緊張之色。

  哪知明秀聽完,微微一笑,沉聲道:「走的好……傳我命令,營中點起燈火,任何人不得擅自離開。」

  對於明秀的命令,敬忠不太理解。

  但是,楊守文離開的時候,曾吩咐過要聽從明秀差遣,也使得敬忠沒有去多問。

  隨著夜色越來越濃,碎葉城大營一派寂靜。

  遠遠看去,大營中並無人值守,只是偶爾可以看到人影在營中閃動。

  位於碎葉城大營外的一處窪地裡,聚集著數百胡人。

  他們舉目張望,片刻後就見一隊軍卒從營中出來,快速朝窪地走來,和窪地裡的胡人匯合在一處。

  「情況如何?」

  「黃鬍子走了!」

  「當真?」

  「當真!」那軍官低聲道:「我親耳聽到那個波斯公主和那個什麼明和尚發生了爭吵,而且爭吵的非常激烈。之後我就看到波斯公主從大帳離開,點起了黃鬍子離開大營。

  如今,營中兵馬不過三百,而且大多是傷兵,難以作戰。

  怎麼樣,是不是可以行動了?那個明和尚正在中軍吃酒,營中的守衛也非常鬆懈。只要咱們出擊,可以輕鬆殺了那個和尚,占居大營。」

  胡人的頭領冷笑一聲道:「殺了明和尚又有什麼用處?

  燒了他們的糧草,到時候整個碎葉城不戰自亂,就算明和尚有天大本事也無力回天。」

  「沒錯,沒錯,他們的糧草都放在後營。

  待會兒我在前面帶路,你們跟緊了,隨我前往後營燒糧。」

  一夥胡人商量妥當之後,便立刻展開了行動。

  正如那一隊官軍所言的一樣,他們進入大營後,可謂是暢通無阻,很快就來到後營的存糧之處。

  事實上,碎葉城的存糧已經不多了!

  此前保大軍帶來的糧草,再加上後來陌刀軍送來的糧草已經消耗了一大半。哪怕是蘇彌射此前精打細算,可是碎葉城數萬人口的消耗,足矣讓存糧顯得捉襟見肘。

  如今,官軍的糧草不過一囷,估計再堅持個兩天也就要耗盡。

  所以明秀對此也沒有太過關注,甚至沒有派人去看守。那些個胡人看到糧垛,頓時興奮起來。他們跑上前去,向糧垛上潑澆火油,而後幾個胡人手持火把,便扔在了糧垛之上。

  剎那間,糧垛一下子便燃燒起來。

  火勢非常兇猛,火苗子撲簌簌竄的老高,火星四濺。

  那火光照映一干胡人的臉上,使得他們看上去格外猙獰。不過,為首的胡人在興奮了片刻後,突然回身向大營看去。他心裡一動,臉色大變,高聲喊道:「不好,中計了!」

  營中尚有一些傷兵,按道理說糧垛著火,至少應該有人前來查看。

  可這麼長的時間裡,大營裡卻依舊是靜悄悄,鴉雀無聲,也使得胡人的頭領心生不祥預兆。

  他話音剛落,就聽得後營四周突然鼓聲大作。

  緊跟著,夜色中,從四面八方殺出無數唐軍兵馬,將這數百胡人,團團圍在中央。

  為首一員大將,胯下馬,掌中一桿大槍,殺氣騰騰。

  「合河戍守捉使哥舒道元在此,爾等還不投降。」

  一隊隊,一排排的唐軍從黑暗中衝出,一個個全都是劍拔弩張,嚴陣以待……

  明秀,也策馬從人群中走出,看著那些胡人,面色平靜。

  「哥舒將軍,辛苦了!」

  那哥舒道元赫然正是此前楊守文在玉門關前遇到的守捉使。此刻,他卻一改此前懶散的模樣,雖然依舊是披髮結辮,頭戴金環,可是卻展現出了全然不同的氣勢。

  「多虧了明君妙計安排,若不然如何能引出這些奸細。」

  那數百胡人奸細,一個個緊張萬分。

  可是不管哥舒道元還是明秀,卻好像視而不見。

  原來,早在晌午的時候,明秀就接到了消息,北庭都護府已攻破了嗢鹿州阿悉吉人的防禦,打通了昆陵山古道。其先鋒人馬,已經抵達裴羅將軍城……明秀在得知消息後,立刻做出了決定。他讓楊十六持太子定命寶前去通報,命庭州游擊將軍高舍雞率部馳援巴什嶺,同時又讓哥舒道元所部秘密在大營外埋伏……

  內患不除,碎葉不靖。

  於是,明秀故意按兵不動,並且將米娜激怒,讓她帶著黃鬍子離開……

  明秀同樣擔心阿史不來山口,更擔心楊守文在那裡發生意外。黃鬍子前去阿史不來山口,至少可以給楊守文一定程度上的支援。激走了米娜,大營內兵力空虛。那些隱藏在碎葉城的奸細又怎可能坐得住,到時候會自動跳出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而事實證明,一切都如同明秀所猜測的那樣。

  胡人頭領厲聲喝道:「你們這些唐國人休要猖狂,我家俟斤已經發兵而來,到時候踏破碎葉河谷,你們誰都別想活命。」

  對於這些胡人的威脅,明秀和哥舒道元恍若未聞。

  哥舒道元在馬上欠身道:「明君,這些人該如何處置?」

  明秀目光冷漠,掃了一眼那些胡人,嘴角微微一翹,輕聲道:「冥頑不化,留著也是浪費糧食,殺了便是。」

  說完,他看著哥舒道元道:「哥舒將軍,你留一半兵馬在這裡駐守,我帶一半人前往阿史不來山口。黃鬍子一群烏合之眾,我擔心那個婆娘非但幫不到青之,反而會給他添亂。」

  「謹遵明君差遣。」

  哥舒道元已經認出了明秀,心中同樣感到震驚。

  這明秀手持太子定命寶,顯然身份不低。而當初那個在玉門關賦詩的召機長老,雖然還不清楚來歷。可是北庭都護府大都護郭虔瓘卻嚴令他,務必要救出對方。

  這也說明,召機長老的身份恐怕更加可怖。

  哥舒道元哪裡敢多嘴,隨著明秀率部離去,他臉上頓時蒙上了一層森冷的肅殺之氣。

  看著那些個胡人,哥舒道元舉起大槍,厲聲道:「放箭!」

小說章節內容有誤,問題,請連繫我。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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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6 21:07:54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6 21:17 編輯

卷四 涼州詞 第五百六十八章 三十三勇士

  「放箭!」

  千泉山中,蟒蛇小徑,火光閃爍。

  路邊的一些灌木正在燃燒,火光驅散了黑暗,把小徑照映的格外通透。

  狹窄的小徑裡,橫七豎八倒著二十多具屍體。而在小徑的正中央,一隊唐軍橫在路上,為首兩人都身披鐵甲,一個手持長槍,另一個則手持一口雪亮的斬馬刀。

  火光中,隱約可見那口斬馬刀的刀背上,鮮血正緩緩流淌,滴落在地上。

  吉力元英已經快崩潰了!

  好不容易想到了這麼一個聲東擊西的招數,由烏質勒率部強攻阿史不來山口,他則帶人從蟒蛇小徑繞過千泉山,而後前後夾擊,一舉攻破山口,而後佔領碎葉城。

  可如果失敗了……

  吉力元英不敢想像,烏質勒又會是怎樣一種態度。

  蟒蛇小徑比之阿史不來山口更為狹窄,而且道路也更加崎嶇。

  在吉力元英想來,通過這蟒蛇小徑不會困難。但他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阻礙。

  「放箭,射死他們。」

  蟒蛇小徑的地勢雖然比阿史不來山口狹窄,但是卻沒有什麼障礙物。

  一隊突騎施弓箭手衝進了小徑,便彎弓搭箭,朝小徑之中放箭。弓弦聲此起彼伏,箭矢如雨。

  楊守文一手持盾,微微蹲下,用盾牌護住身體。

  身後,辛忠志和三十名陌刀兵早就架起了盾牌。只聽砰砰砰,箭矢射中盾牌的聲音此起彼伏,眨眼間身前便落滿了箭矢。一輪箭雨過後,吉力元英厲聲喝道:「給我出擊。」

  數以百計的突騎施士兵吶喊著衝進了小徑。

  楊守文長身而起,眼見對方士兵衝過來,手中長刀一橫,厲聲道:「陌刀軍,隨我出擊。」

  他不懂得什麼六花陣,而且眼前這種地勢,根本無法展開陣勢。

  既然如此,唯有死戰!

  他率先衝出,吉達緊隨其後。

  小徑長約有兩千米,一邊是蜂擁而來的突騎施士兵,一邊則是包括楊守文在內,一共三十三人的陌刀兵。楊守文衝在最前面,眼見著和對方距離越來越近,猛然發出一聲大喝,手中的斬馬刀一式連山九擊,刀光閃閃,破空發出銳嘯聲音。

  衝在最前面的是一個突騎施的小頭目,他瞠目欲裂,一手持刀,一手舞盾,迎著楊守文便撲過來。斬馬刀劈在盾牌上,發出一聲巨響。楊守文這口斬馬刀,並不似陌刀那樣沉重。但是比之陌刀,他這口斬馬刀是名匠打造,刀口也更加鋒利。

  那斬馬刀劈在盾牌上,頓時把盾牌劈成了兩半。

  小頭目也沒想到自己的盾牌會被劈開,等他反應過來時,楊守文的刀已經到了跟前。

  咔嚓,斬馬刀兇狠落下,把小頭目劈成了兩半。

  鮮血噴濺在楊守文的身上,可楊守文卻渾若不覺,墊步上前便衝進了突騎施的人群中。

  那口斬馬刀兇狠至極,楊守文所過之處,只聽得一連串的慘叫聲此起彼伏,殘肢斷臂散落一地。而在他身後,則是吉達跟上。比之楊守文那大開大闔的殺法,吉達的大槍則顯得格外陰狠,槍槍致命……這兩個人忽左忽右,忽前忽後,不斷變幻位置。一開始,兩個人還是各自為戰,但隨著兩人殺入了人群中後,便開始配合。

  楊守文舉刀相迎,吉達提槍就刺。

  吉達擰槍封擋,楊守文則上前劈斬……

  想當年昌平之戰時練就的默契,在分別了一年之後,似乎沒有絲毫的減弱,反而越發深厚。

  辛忠志也沒想到楊守文和吉達二人如此兇猛,兩個人所過之處,幾乎是無人能敵。

  原本,陌刀兵還有些害怕,可是在鮮血的刺激下,也頓時變得熱血沸騰起來。

  六花陣無法施展,但憑著最基礎的三角陣法,也足以在這小徑中逞兇。

  三十個陌刀兵分成了十個小三角陣,在小徑中不斷變幻。火光閃爍,那噴濺而出的鮮血,也變得更加妖異。

  吉力元英在小徑外,看得也是目瞪口呆。

  對方不過幾十個人,卻把他手下近千勇士死死攔住。

  這若是要傳揚出去,他這個烏質勒手下第一好漢,顏面何存?

  想到這裡,他再也按捺不住,抄起大刀便衝進了戰場。隨著吉力元英的加入,突騎施的攻擊也變得越發猛烈起來……

  阿史不來山口外,喊殺聲不斷。

  來曜的身邊,只剩下百餘人,而且其中大半都是有傷在身。

  可是,他們卻如同一塊磐石,牢牢堵在阿史不來山口,任憑突騎施人反覆衝擊,卻始終不曾退後。

  只是,他們已經戰鬥了一天一夜,早已精疲力竭。

  甚至包括來曜在內,也是遍體鱗傷,手中的陌刀甚至已經揮舞不動,只能以佩刀應戰。

  不行了,頂不住了!

  來曜奮力崩開對方的兵器,後退一步,險些摔倒在地上。

  幸虧身旁的陌刀兵及時上前,為他逼退了突騎施士兵。

  「校尉,怎麼辦?」

  那陌刀兵大聲喊道,可是未等來曜做出回答,就見突騎施的人馬中撲出一員大將,揮舞一柄大斧,上前把那陌刀兵砍翻在地。那突騎施將軍在砍翻了陌刀兵之後並未停下來,而是三步並作兩步到了來曜身前,一臉猙獰,揮斧便要斬殺來曜。

  來曜兩腿好像灌了鉛一樣,手臂更使不出半點力氣。

  看到那突騎施人的斧頭劈下來,他奮力向前一滾,用盡最後的力氣猛然長身而起,便撞進了突騎施人的懷中。手裡的大刀便砍進了那突騎施人的肚子裡,而後他一頭倒在地上,甚至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來曜倒下,令突騎施人頓時士氣大振。

  經過這麼久的搏殺,他們也看得出來,來曜便是這裡的指揮官。

  兩個突騎施人嚎叫著便衝上來,想要取來曜的性命。

  「校尉,快躲開。」

  幾名陌刀兵大聲呼喊,可是來曜卻趴在地上,一動都不想動。

  非是末將無能,實在是敵眾我寡,末將要撐不住了……

  來曜在心裡默默念叨,對於身後那突騎施人的刀劍恍若未聞。眼見刀劍即將落在來曜的身上,忽聽到從碎葉水方向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隊騎軍從夜色中飛奔而來,為首的是一匹白馬,馬上的將領大聲呼喊道:「吉達,你在哪裡?」

  她一邊策馬狂奔,一邊在馬上挽弓射箭。

  箭矢破空,呼嘯著飛來。

  兩個要斬殺來曜的突騎施人被她連珠箭射殺,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來曜聞聽那聲音,驀地從地上爬起來,順手抄起一桿大槍。他忙扭頭看去,就見那夜色中,數百匹白馬飛馳而來,眨眼間便到了山口。這些人一邊策馬飛奔,一邊開弓放箭。等到了山口時,馬上的騎士便拔出了彎刀,呼嘯著在山谷外徘徊。

  「黃鬍子?」

  來曜看清楚了來人,頓時精神大振。

  他興奮喊道:「兒郎們休要害怕,援兵來了!」

  他沒有去考慮黃鬍子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更沒有去想,碎葉城發生了什麼變故。

  一種死裡逃生的幸福感在心中縈繞,來曜只覺身體裡一下子又充滿了力量,舉槍就拍翻了一個突騎施人,大聲呼喊。而那些黃鬍子在抵達之後,立刻棄馬上前。

  這些人一個個彪悍至極,手持彎刀便殺入了戰場。

  陌刀兵興奮了,一個個大聲喊叫,拚死搏殺。

  而突騎施人則懵了……

  眼看著山口就要被攻破,可沒想到對方援兵到來,令突騎施人一下子失去了鬥志。

  「殺!」

  米娜手持兩口彎刀,在人群中飛奔。

  雙刀舞動,幻化出一條條,一道道的弧光。

  只聽得突騎施人慘叫連連,如退潮般後退。米娜和來曜匯合後,甚至顧不得說話,兩人帶著殘餘的陌刀兵與黃鬍子一個衝鋒,硬生生把衝入峽谷的突騎施人逼退。

  「米娜,不要追了,回來,回來。」

  來曜大聲呼喊,把米娜等人喚回了峽谷。

  他踉蹌著走了兩步,腿一軟,差點就坐在地上。

  「不要追了,外面是突騎施大軍,烏質勒親率兵馬督戰。」

  米娜聞聽,也不敢再追殺。

  烏質勒的名聲在濛池和碎葉河谷很大,而他手下更是兵強馬壯,憑她還無法對抗。

  米娜連忙伸手,把來曜攙扶住。

  一群人迅速退到了山口外,同時清點人馬。

  「吉達呢?」

  米娜拉著來曜,大聲問道。

  來曜一怔,搖搖頭表示不太清楚。

  「之前我們正在和突騎施人交戰,楊君突然帶著吉達離開,我也不清楚他去了何處。」

  當時的戰況很激烈,來曜根本顧不得去詢問楊守文等人的去向。

  而楊守文派去傳話的人,也在剛才的戰鬥中戰死。

  米娜聞聽,頓時露出了緊張之色。

  來曜坐在一塊石頭上,看著米娜,不知為什麼,心裡突然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

  眼前的米娜,一頭金髮結辮披散,頭戴銀環。

  她身穿軟甲,手持一對彎刀,在月光和火光的照映下,透出一種颯爽的英姿……

  好一個巾幗英雌!

  來曜在心裡發出了一聲讚歎。

  他突然有些後悔,之前在碎葉城的時候,竟沒有發現這個番邦婆子長的如此俊俏?

  看米娜一臉焦急之色,來曜心裡有些不太舒服。

  但他畢竟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忙喚來陌刀兵問道:「你們誰知道楊君和阿布思吉達去了何處?」

  一場苦戰過後,陌刀兵倖存不足八十。

  許多人已經是精疲力竭,坐在地上一動都不想動。

  那陌刀兵問了一圈,最後才從一個遍體鱗傷的陌刀兵口中問到了線索。

  「楊君擔心烏質勒會派人自蟒蛇小徑繞過千泉山,所以帶著辛隊長他們前去查看。」

  「蟒蛇小徑?」

  來曜聞聽,不由得一愣。

  他不是碎葉城的人,自然不知道蟒蛇小徑是什麼。

  可米娜卻臉色一變,招手讓一個手下過來,「你帶著六百人在這裡協助來校尉,聽從來校尉差遣。

  剩下的人,隨我去蟒蛇小徑。」

  說著話,她轉身就走。

  兩百個黃鬍子跟在她的身後,朝千泉山中急速奔行而去。

  來曜一臉茫然之色,詫異問道:「蟒蛇小徑?那是什麼?」

  相比來曜,黃鬍子顯然要對千泉山熟悉很多。畢竟,這千泉山是雪山餘脈,他們常年出沒雪山,自然知道蟒蛇小徑的來歷。

  於是,這黃鬍子向來曜說明了蟒蛇小徑的情況。

  來曜聞聽,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額頭上更冒出一層冷汗……

  好險!

  如果烏質勒真的用這種聲東擊西的計策,繞過阿史不來山口到他們身後,他們恐怕就要完了。

  不過,楊守文已經去了快兩個時辰,難道說……

  一想到這些,來曜不由得激靈靈一個寒蟬,心中頓時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楊守文身邊,可只有三十個陌刀兵啊!

  「殺!」

  楊守文揮刀把一個突騎施人砍翻,正想要拔刀出來,卻不想那突騎施人卻一把抓住了刀口。他瞪大了雙眼,口鼻中噴著鮮血,臉上露出猙獰之色。在他身後,兩個突騎施人已衝上來,挺槍便刺。

  把刀奪回來,再迎敵就來不及了!

  楊守文毫不猶豫,棄刀側身閃躲,而後一把攫住對方的大槍,另一隻手在槍桿上啪的拍了一掌。那桿嗡的一聲顫響,槍桿頓時劇烈顫抖。那持槍的突騎施人再也抓不住大槍,雙手立刻鬆開。就在他鬆開槍桿的一剎那,楊守文挺槍就刺。

  槍鑽狠狠戳在他的胸口,那突騎施人哇的噴出一口鮮血,身體立刻倒飛出去……

  楊守文大槍在手,順勢轉身,和吉達錯身而過。

  吉達手裡的槍撲棱竄出,狠狠扎進了另一個突騎施人的胸口。

  楊守文則大槍順勢橫掃,一招橫掃千軍,把靠攏過來的突騎施人逼退……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慘叫。

  楊守文擡頭看去,是辛忠志被一個男子一刀砍翻,倒在血泊中。

  幾乎沒有任何思索,楊守文墊步上前,手中長槍呼的一下子脫手擲出。那桿槍在空中如同一道閃電划過,呼嘯著便飛向了正要上前斬殺辛忠志的突騎施男子。

  那男子轉身,揮刀把大槍打飛出去。

  而辛忠志趁機在地上一個翻滾,順勢撿起了一口大刀,重又站起身來。

  「楊君小心,他是吉力元英。」

  辛忠志站穩身形,忙大聲喊道。

  吉力元英這時候也殺紅了眼,認準了楊守文後,大吼一聲,舞刀便撲上前來。

  「大兄,攔住他。」

  楊守文根本就不理睬吉力元英,腳下錯步一轉,便繞到了吉達身後。

  吉達二話不說,挺槍便攔住吉力元英。

  而趁此功夫,楊守文已踏步上前,一招蒼熊貼身靠,蓬的把一個突騎施士兵撞飛出去,而後順勢從另一個突騎施士兵的手中搶過一柄大斧,而後旋身把大斧甩出。

  「大兄,低頭。」

  吉達聞聽,身形一矮。

  那斧頭從他頭頂上掠過,在空中打著旋便砸向了吉力元英。

  吉力元英揮刀封擋,可是那斧頭上傳來的巨力,卻讓他忍不住噔噔噔退了好幾步。吉達眸光一凝,長身而起,墊步便撲上前去。手中大槍如同疾風暴雨般把吉力元英籠罩其中。那槍影翻飛舞動,一條條,一道道,槍槍奪命,招數更加兇狠。

  吉力元英的身手本就比吉達弱了一籌,如今更落在了下風。

  這兩個傢伙,是什麼人?

  吉力元英心中駭然!

  那使槍的突騎施人槍法兇狠刁鑽,令人難以招架。而另一個傢伙,則似乎是十八般武器樣樣精通。他不但殺法兇狠,而且力大無窮,可是從外表卻無法看出。

  其實,楊守文並非精通十八般武器。

  大蟾氣化作一股精神異力,令楊守文在這時候,進入到一種極為奇怪的狀態中。

  以他為中心,週遭十米之內,那些突騎施人的一舉一動,都似乎瞭然於胸。

  所以,他不管用什麼兵器,都是一擊必殺。

  再加上和吉達的默契,死在他二人手中的突騎施人,已經達到百餘人之多……

  他劈手從一個突騎施手裡搶下一口刀,上前一刀把那突騎施人砍翻。

  「陌刀軍的弟兄們,今日便是我們為朝廷盡忠之時。

  如果我們現在退後一步,則阿史不來山口的弟兄們便難以生存。阿史不來山口一旦告破,整個安西都將陷入動盪。為了陌刀軍,為了碎葉河谷,為了安西……」

  楊守文猛然提氣,發出一聲怒吼:「給我殺!」

  手中大刀揚起,把衝上前來的一個突騎施人砍翻。

  他隨後迎著突騎施人便衝了過去,一手大刀,一手則搶過了一桿大槍,刀槍並舉,殺得那些突騎施人人仰馬翻,血肉橫飛。

  楊守文的身先士卒,也使得為數不多的陌刀兵變得瘋狂起來。

  他們揮舞陌刀,在小徑中兇狠搏殺。

  ……

  只是,楊守文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在突騎施人如同潮水一般,連綿不絕的攻擊中,三十名陌刀兵已經不足十人。

  這場搏殺,也許沒有阿史不來山口那樣慘烈,但是凶險卻更甚。

  突騎施人也知道,如果無法將這些人斬殺,就休想通過蟒蛇小徑。若是不能通過蟒蛇小徑,烏質勒絕不會放過他們。

  即便是楊守文善戰,吉達勇猛,可是面對著數以千計的突騎施人的攻擊,他們也有些支撐不住了。

  「吉達,吉達!」

  在蟒蛇小徑的另一端出口,突然傳來了米娜的呼喊聲。

  被吉力元英帶著十幾個人團團圍住的吉達聽到那叫喊聲,不由得精神一振,手中的長槍嗡的一聲顫響,如同毒蛇般飛出,狠狠向吉力元英刺去。與此同時,一桿槍刺在了吉達的腿上,令他腳下一頓,手中大槍也不僅偏了一下,正刺在吉力元英的肚子上。

  吉力元英大叫一聲,身形一下子便倒了下去。

  吉達還想上前,可是腿卻不由得一軟,噗通便跪在了地上。

  四名突騎施人衝上前,想要把吉達斬殺。而這時候,楊守文已經從重圍中殺出了一條血路,渾身上下儘是鮮血,好似凶神惡煞般來到吉達的身旁,手中長刀一轉,崩開了那四人的兵器,而後大吼一聲,便將其中一人砍倒在了血泊之中……

  不過,這時候吉力元英也被突騎施人搶了回去。

  米娜帶著人在崎嶇小徑中飛奔而來,一邊走一邊彎弓射箭,弓弦聲響,必有一名突騎施人倒下。

  兩百黃鬍子的出現,一下子壓住了突騎施人的氣焰。

  再加上吉力元英受傷,剩下的突騎施人好像也失去了鬥志,一邊打一邊退出了小徑。

  「吉達,你沒事吧。」

  米娜抱住了吉達,大聲問道。

  吉達臉通紅,不過幸虧被臉上的血污遮掩,所以看不太清楚。

  他搖搖頭,拍了拍米娜的手。

  這時候,楊守文也走了過來,一屁股在吉達的身邊坐下,看著吉達和米娜,突然間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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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遊戲王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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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涼州詞 第五百六十九章 棄子

  楊守文是為吉達高興!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真心真意關心吉達的女人,亦或者說,是真心真意愛吉達的女人。

  吉達樣貌不差,體格也很健壯。

  但是,他口不能言,再加上是個武痴,性子也相對有些孤僻冷淡,想要找一個傾心的女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今,他找到了!作為兄弟,自然開心。

  可是,他的大笑卻激起了米娜的怒火。

  「你笑什麼笑?我就知道,你們這些唐國人看不起我們,只是把我們當作棋子。」

  「啊?」

  楊守文的笑聲戛然而止,疑惑看著米娜。

  他不明白,米娜為何有如此想法。不過,現在也不是和她爭執的時候!那蟒蛇小徑的另一端,尚有吉力元英所部人馬沒有撤走,他這邊又怎可能和米娜爭執?

  想到這裡,楊守文微微一笑,也沒有爭辯,咬著牙站起身來。

  「辛隊長還好嗎?」

  他蹣跚而行,朝坐在一旁休息,已所剩無幾的陌刀兵走去。

  三十個陌刀兵,只剩下六人,而且都帶著傷。

  辛忠志看上去更是悽慘,渾身是血……聽到楊守文的呼喊聲,辛忠志咬著牙想要站起來。

  可是他試了幾次,都未能成功,只好回答道:「楊君,我還沒死。」

  楊守文走過去,看了看辛忠志,還有那剩下的六人。

  他拍了拍辛忠志的肩膀,也沒有說什麼安慰的話語。因為他知道,這是一群硬漢!說什麼安慰的話語,並沒有用處。這些人早在加入陌刀軍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馬革裹尸的準備。也許在他們的心裡,能夠戰死沙場,是一件榮耀之事。

  米娜見楊守文不說話,更覺氣憤,想跟過去繼續爭吵。

  吉達卻拉住了他!

  米娜,不要胡鬧……

  我沒有胡鬧,你不知道,他那個什麼明君有多可氣,明知道你們身陷重圍,卻不肯讓我出兵救援。要不是我帶著黃鬍子強行離開,恐怕你們就要死在這裡了。

  米娜一邊說,一邊比划著手勢。

  吉達愣了一下,臉色頓時有了變化。

  你是說,你是擅自前來?那碎葉城還有多少人馬?

  「這個……」

  米娜呆愣住了。

  她似乎是冷靜下來,懦懦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吉達連忙咬牙站起身來,米娜連忙把他攙扶住,急道:「吉達,你幹什麼?」

  把楊守文喊過來。

  吉達比劃著手勢,露出焦急的表情。

  米娜雖然不願意和楊守文交談,可是見吉達這樣子,也不敢怠慢,忙大聲呼喊。

  「大兄,什麼事?」

  米娜闖禍了!

  她不肯聽從明先生的指揮,擅自把黃鬍子都帶了過來。如今,碎葉城恐怕是兵力空虛。如果烏質勒或者薄露藏在碎葉城的手下鬧事,明先生那邊恐怕撐不住。

  楊守文一愣,看看吉達,又看了看米娜。

  片刻後,他突然笑道:「沒關係,我對四郎有信心。」

  可是……

  「大兄,如果四郎要留下米娜他們,米娜根本就走不出中軍大帳,更不要說把黃鬍子帶出來。

  我猜想,四郎很可能是另有打算,準備借米娜帶黃鬍子離開,引出城中奸細……黃鬍子不走,奸細不會出現;黃鬍子若走的太刻意了,那些奸細也一定會覺察。

  所以,我想四郎故意用言語激怒米娜,讓她帶走了黃鬍子。

  弄不好……嘿嘿,援兵可能已經抵達碎葉城。」

  楊守文和明秀之間,似乎存有一種天然的默契。

  米娜把情況說明,他就猜到,明秀一定有安排……而最大的可能就是,援兵已至。

  「楊君,楊君!」

  就在這時候,李客跌跌撞撞從林中跑出來。

  剛才交手的時候,楊守文讓李客先行離去。雖說李客也會一些劍術,但在這戰場上,他那些劍術就有些華而不實。留在這裡,反而更加危險,還會拖累楊守文。

  不過,李客並沒有直接離開,而是藏在小徑一邊的密林之中。

  他趁亂還殺了兩個突騎施人,同時也一直觀察著突騎施人的動靜……

  「李君,你沒走?」

  楊守文看到李客跑來,感到很驚訝。

  但旋即一想,他又釋然了。李客並不是那種貪生怕死之人,讓他臨陣脫逃,他恐怕也未必甘心。

  李客沒有解釋他出現的原因,而是氣喘吁吁道:「楊君,我發現突騎施人準備撤退了。」

  「撤退?」

  楊守文頓時打起了精神,手裡拄著大槍,快步走進了小徑中。

  他舉目向小徑對面觀望,只見漆黑夜色中,小徑對面的火把晃動,越來越遠,的確像是在撤退。楊守文心中一陣狂喜,如果這些突騎施人再發動攻擊,雖說有黃鬍子的支援,但楊守文卻不認為能夠抵擋得住。人多了,可是這戰鬥力……

  「真的退走了?」

  他輕聲問道。

  李客道:「看這樣子,突騎施人是不想再打下去了。」

  「也好!」楊守文長出一口氣,道:「如果他們再打下去的話,我也不敢保證能攔住他們。」

  「你看不起我們?」

  耳邊,傳來米娜的聲音。

  楊守文扭頭看,就見米娜攙扶著吉達走過來。

  對米娜的胡攪蠻纏,楊守文有些厭煩了。他從來都不是那種很有耐心的人……我容忍一次,容忍兩次,甚至容忍三次。可如果你再不知進退的話,我就不客氣了。

  目光,旋即變得陰冷起來。

  楊守文沉聲道:「若你們能打得贏一隊陌刀兵,我就向你道歉。」

  「你……」

  米娜其實也想向楊守文道歉,但是這內心的自尊,卻讓她無法拉下臉面。

  幸好一旁吉達攔住了她,向楊守文比劃道:二弟,你別和她計較,她只是有些好強。

  好強?

  想想倒也正常。

  如果米娜沒有這份好強之心,恐怕也統帥不得黃鬍子。

  想到這裡,楊守文也就釋然,沒有再說下去。

  目光轉到了小徑另一邊,漸漸遠去的火光,他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輕聲道:「想必,烏質勒要撤兵了!」

  阿史不來山口外,當黃鬍子援兵抵達之後,烏質勒便停止了攻擊。

  黃鬍子出現了!

  那豈不是說,碎葉城的兵力已經被徹底抽空了嗎?

  「父親,為什麼要停止攻擊?」

  娑葛走上來,輕聲道:「如今陌刀兵已經被打殘了,雖然來了黃鬍子,怕也抵擋不得太久。」

  「什麼時辰了?」

  「啊?」

  娑葛一怔,旋即反應過來道:「父親,已經是快到子時。」

  「快到子時了?」

  烏質勒眉頭微微一蹙,策馬到高處,舉目向遠方眺望。

  月朗星稀,整個千泉山都被夜色籠罩著,透出一種莫名的森冷氣息。

  按理說,吉力元英應該已經突破蟒蛇小徑,繞到了山口的後面。可是到現在,也不見有任何動靜,莫非吉力元英那邊遇到了麻煩,以至於他無法通過蟒蛇小徑?

  那蟒蛇小徑,早已荒廢,知道的人並不是很多。

  可是……

  烏質勒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眼皮子跳個不停。

  不對,有點不太對勁!

  烏質勒眯起眼睛,再次擡頭查看了一下天色,半晌後他突然下令道:「娑葛,立刻傳我命令,後軍變前軍,迅速向巴什嶺前進。前軍不動,就地宿營,不得有誤。」

  「什麼?」

  娑葛愣了一下,疑惑看著烏質勒,有些不太明白烏質勒的意思。

  烏質勒看了娑葛一眼,眼中閃過一抹冷意。

  這孩子雖說可心,但是卻太愚蠢了,當不得大事!

  不過,他並沒有在臉上表露出來,而是一臉的慈祥之色,拍了拍娑葛的頭,沉聲道:「薄露未能殺死蘇彌射,未能掌控保大軍,未能在碎葉城站穩,已經失去了最佳的時機。我原本想趁此機會,佔領碎葉河谷,而後向唐國人討要一些好處。

  可是現在……

  我沒有想到,他們的反應會這麼快。更沒有想到,他們會封鎖了阿史不來山口。

  娑葛,大勢已去,我們現在必須要為自己謀劃才好。你聽我的話,立刻趕往金微山,向你的舅父求援,然後讓你舅父通報隴右都督府,就說默啜意圖染指隴右,請他們多多提防。你讓你舅父轉告唐朝皇帝,就說我早已經覺察到了薄露的陰謀。但由於薄露勢大,我無力抵抗,只好曲意迎合,實則仍舊是心向大唐。」

  娑葛聞聽,頓時懵了!

  這畫風變得太快,前一刻烏質勒還野心勃勃想要佔領碎葉河谷,怎麼這一轉眼……

  「娑葛,此事事關重大,關係我們的生死存亡。

  你立刻動身,務必要在十日內抵達金微山,把這些話轉告給你舅父,否則我們都會非常麻煩。」

  「那這邊……」

  「這邊,你不必再管了。」

  烏質勒積威甚重,令娑葛不敢再問下去。

  他馬上答應下來,撥馬就走。

  而烏質勒則立馬在山頭上,看著那瀰漫著一股血色的阿史不來山口,眼中流露出失落之色。

  可惜了,實在是可惜了啊!

  如果這次能夠佔領碎葉河谷的話,那麼他的部落就一定可以壯大起來,甚至能夠消滅舍利突騎施,重新雄霸夷播海。可是現在……這次失敗了,再想找同樣的機會,怕就要難了!

  想到這裡,烏質勒的心裡更加難受。

  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從這件事脫身出來,並且和薄露劃清界限。

  不過,只是和薄露劃清界線還遠遠不夠……烏質勒深吸一口氣,目光轉向了延綿的千泉山。

  吉力元英,我的兒子!

  這一次,就只能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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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凉州詞 第五百七十一章 元英請降

   封思業?

   一個非常陌生的名字,楊守文從未聽過。

   不過,無所謂!大唐的官員多不勝數,他也不可能全都認識。當然了,他也沒興趣認識……關鍵在於,援兵到了,碎葉城的危機也就解除了,他能輕鬆一些。

   至於其他的事情,與他何干?

   所以,楊守文很放鬆,直接就坐在了地上。

   有陌刀兵把他那口斬馬刀送過來,他也沒有在意,放在身邊,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

   解下包裹在頭上的黑幘,露出已經長出一層貼著頭皮的短髮的腦袋。

   從千泉山吹來的夜風有點涼,吹在頭上,讓楊守文不自覺打了一個寒蟬,旋即‘阿嚏’,便打了個噴嚏。

   頗為羡慕的看了一眼另一邊,正在為吉達包紮傷口的米娜。

   同人不同命,在米娜的眼中,此刻只有吉達一人……拜託,其實我也非常辛苦好嗎?

   「羡慕了?」

   「羡慕什麼?」

   明秀把披在身上的袍子脫下來,甩給了楊守文。

   楊守文也不客氣,直接披在身上,頓時把那雪白的袍子,髒成了五顏六色……

   「人家有人關照,是不是很羡慕?」

   「有什麼羡慕,大兄這一輩子孤苦,雖然有一個姐姐,但畢竟是別人的老婆,他也不好去整日打攪。他口不能言,性子又傲,能有人關心,也算是否極泰來。

   我做兄弟的,高興還來不及呢!」

   說完,楊守文臉色一整,輕聲道:「不過,你怎麼惹了米娜?」

   明秀嘴角微微一撇,道:「也算不上是招惹吧……女人心眼小,成不得大事。當時那情況,我如果不這樣做,又怎能讓那些奸細跳出來?只是她蠢,沒看出來而已。」

   「四郎,你這又何必呢?

   米娜好歹也是個公主,若是她手下十萬波斯人能夠進入安西,對安西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那與我何干?」

   明秀一句話,楊守文頓時無言以對。

   說的有些道理啊!

   明家都準備舉族遷移,離開故土了,這安西的事情,與他明秀的確是沒有關係。

   算了,明秀就是這麼個人。

   四百年江左豪門子弟,對漢人血統極為重視,對異族人有偏見,也還算是正常。

   事實上,早期的江左貴冑,大都有著很重的血統觀念。

   但隨著時代的發展,一些豪門貴冑漸漸放棄了原有的堅持。如今,倖存下來的江左豪門,能夠有如此堅定血統觀念的,除了明家之外,屈指算來已經不多了。

   楊守文從未想過去改變別人的想法,也沒有這個興趣。

   既然明秀不願意談論這件事,他索性話鋒一轉,沉聲道:「對了,那些奸細怎麼處置的?」

   明秀道:「能怎麼處置,留著是禍害,殺了便是。」

   楊守文一怔,旋即苦笑起來。

   明秀的血統觀念既然如此堅定,對異族人,特別是那些與他為敵的異族人,又怎會有半點的心慈手軟?

   「殺了也好,省得心煩。」

   「對了,有件事你要注意。」

   「什麼事?」

   「據哥舒道元說,此次他們打通昆陵山古道,頗有蹊蹺。

   嗢鹿州的叛軍雖然封鎖了古道,可是以官軍的實力,要攻破並非難事。早在四天前,他們就兵臨昆陵山古道外。但由於封思業行進緩慢,使得戰事拖延了兩天。」

   「嗯?」

   楊守文擡起頭,看向明秀。

   明秀則朝他點點頭,壓低聲音道:「封思業說是要籌備糧草,所以才會晚了兩天。

   但哥舒道元卻說,郭都護命葉滿守捉使蓋老軍押運糧草,一早就準備妥當。

   這個封思業,怕是有點古怪。

   我倒不是擔心他和薄露有勾結,而是覺得他這樣做,懷有別的目的,說不定是針對你。」

   針對我?

   楊守文的眼睛眯成了縫,嘴角微微翹起來,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封思業是什麼鬼?

   老子都沒聽說過他的名字……如果他真要找我的麻煩,那就別怪我對他心狠手辣。

   想到這裡,楊守文點點頭,突然笑道:「這哥舒道元,可就是那個在合河戍的玉門關守捉使嗎?」

   「正是那個人。」

   「他不是合河戍守捉使,為何會在庭州?」

   明秀看了楊守文一眼,一臉嫌棄道:「難道你不知道,庭州、瓜州、沙州三州組成北庭都護府,那合河戍同樣歸屬北庭都護府所轄……據哥舒道元講,他是奉命調往馬宰,好像要出任馬宰守捉使的職務。正好被郭都護徵調,所以來了這邊。」

   「他,運氣不錯。」

   「是啊,運氣不錯。」

   楊守文和明秀相視一眼,不約而同的笑了。

   哥舒道元從合河戍調至馬宰,如果依照常例,他會在馬宰做三年的守捉使,而後可以憑藉資歷和戰功陞遷。而這一次,他意外被派來碎葉城。別的不說,就憑他馳援碎葉,協助滅殺奸細,並抽調兵馬支援阿史不來山口……只要呈報上去,說不定可以直接升任一軍軍使。如果運氣好的話,做個游擊也不是不可能……

   「他不錯!」

   明秀輕聲說道。

   楊守文也點點頭,低聲道:「如果他這次能夠坐上了游擊的位子,我會向太子推薦。」

   哥舒道元率先突破昆陵山古道,並且向楊守文發出了警示。

   這說明,哥舒道元有心向楊守文投靠。

   作為太子李顯的女婿,楊守文也要為李顯謀劃。李顯如今最缺什麼?缺真正有能力的人!

   畢竟,他在廬陵幽居十四年,在朝中並沒有什麼真正的親信。

   別的都還好說,但在軍事方面,無疑是李顯最大的軟肋。他手中並沒有真正屬於自己的軍事力量,靠著武則天的支持,才算是勉強穩住了太子的位子。但如果武則天死了,李顯又該怎麼辦?只靠武家的力量嗎?那會非常的被動……

   所以,李顯必須要有一支屬於自己的力量。

   楊守文覺得,這西域會是一個絕佳的選擇,如果能夠為李顯培養出一支強大的軍隊,可以讓李顯的位子更加穩固。

   但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楊守文拉攏不動,估計李顯拉攏起來也會吃力。

   最好的辦法,就是從基層招攬,慢慢培養。

   哥舒道元有心投靠,是一件好事……但楊守文還要看哥舒道元的能力!如果哥舒道元可以趁這一次出征,得到游擊將軍的位子,便能夠證明他有培養的價值。

   北庭都護府下,有十游擊。

   一個蘿蔔一個坑,競爭也非常激烈。

   哥舒道元如果能夠得到其中之一,就說明這個人的能力和手段,都不會太差……當然,如果他只能做到一個軍使的話,楊守文同樣會拉攏,但不會推薦給李顯。

   畢竟,李顯是太子。

   楊守文推薦一個游擊將軍過去,李顯還能重視一下。

   可如果只是一個軍使,李顯就不好插手……兩者懸殊太大,楊守文也不好意思推薦。

   「要我把你的意思轉告給他嗎?」

   「嗯!」

   楊守文想了想,便點頭贊同。

   天,快亮了。

   東方已經發白,千泉山一派靜寂。

   黃鬍子在山口外紮下了營盤,楊守文也進入大帳中休息。

   不過,他躺在榻上,卻睡不著覺。

   畢竟山外還有突騎施的叛軍沒有撤走,楊守文又怎可能靜下心來?表面上看,此時阿史不來山口的官軍兵力增加不少,幾近千人。蟒蛇小徑也有二百黃鬍子鎮守,不必擔心突騎施人偷襲。可是,突騎施人一天不撤兵,他就一天不得安心。

   烏質勒!

   楊守文覺得,那烏質勒一定會有別的招數。

   大帳外,傳來了腳步聲。

   「楊君,可安歇了?」

   「是李客吧,進來。」

   楊守文翻身坐起,帳簾挑起,李客便走了進來。

   不過,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個人,看樣貌,是個突厥人。

   楊守文不禁感到奇怪,看了一眼那突厥人,目光旋即落在了李客身上。

   「丘升頭,這就是楊君。」

   那突厥人忙上前躬身施禮,「小鸞臺濛池班頭骨利干丘升頭,拜見楊君。」

   「你,是小鸞臺的班頭?」

   楊守文聽到對方自報家門,不由得愣住了。

   他旋即向李客看去,就聽李客道:「楊君,丘升頭的身份我已經確認過,確是朝廷密探。

  當初顏君執掌安西小鸞臺,各地方的班頭互不相屬,彼此也不認識。所以我們之間,只能憑藉顏君當初留下的暗語進行辨認。剛才我確認了,他的暗語沒有錯。」

   顏君,便是顏織!

   楊守文突然間對那個神秘失蹤的顏織,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這傢伙不簡單,設計了一個如此精密的密探體系,怪不得武則天和上官婉兒對他如此重視,讓楊守文來找他。

   對了,貌似還沒有找到顏織呢!

   楊守文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他此次來安西主要是兩個任務。

   如今,吉達已經找到了,可是顏織還下落不明。根據李客的情報,顏織最後是去的忽論城。可他已經失蹤了大半年,是否還在忽論城中?楊守文可不敢保證。

   看樣子,需要再走一趟忽論城才是。

   對了,吉達手裡還有一封信,要送去忽論城……

   信?

   楊守文好像捕捉到了什麼,眉頭不禁蹙起。

   「楊君,楊君?」

   李客說完之後,卻不見楊守文的回應。擡頭看,就見楊守文坐在那裡,似乎在思考什麼問題。

   他連忙呼喚,才算是讓楊守文清醒過來。

   「你在濛池?何處?」

   「卑職是在吉力元英帳下。」

   楊守文臉色一變,看著丘升頭,一言不發。

   似乎明白楊守文在想什麼,丘升頭忙開口道:「與楊君知曉,十年前,卑職奉命來到安西,隨後由顏君委派,前往夷播海。卑職在夷播海遊蕩了兩年,後來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與吉力元英相識,並且成為吉力元英的心腹。八年來,卑職一直在留意烏質勒的動向,並且向顏君傳送了不少消息……可是吉力元英……」

   丘升頭說到這裡,露出苦笑。

   「吉力元英雖然是烏質勒的長子,但是並不得烏質勒看重。

   而他這個人,又有些古板,雖然烏質勒對他不好,可是他卻不願意和烏質勒作對。

   在卑職的勸說下,吉力元英後來訓練出黑狼軍,並且站穩了腳跟。但由於他的身份尷尬,始終被烏質勒所排斥,以至於卑職也無法接近烏質勒的核心圈子。

   此次烏質勒和薄露密謀,卑職雖有覺察,卻苦於沒有確切的消息。

   甚至連吉力元英都不清楚烏質勒和薄露之間的約定,直到前日烏質勒命他偷襲阿史不來山口,卑職才確定了烏質勒要造反的事實。可當時,卑職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此前卑職是和顏君接觸,但由於顏君失蹤,卑職也不知該向誰報告。」

   小鸞臺在安西的情報網,如同一張蜘蛛網。

   顏織就是那個編織蜘蛛網的蜘蛛。他在的時候,一切都運轉正常。可一旦顏織失蹤,那麼這張蜘蛛網也就形同廢棄,一點用處都沒有……

   楊守文凝視丘升頭,目光灼灼。

   而丘升頭也沒有迴避楊守文的目光,而是迎著他的目光,一副坦然之色。

   楊守文點點頭,沉聲道:「好吧,我信你!」

   這句話出口,丘升頭頓時鬆了口氣。

   說實話,他也怕楊守文不相信他的話……畢竟,他的身份,整個安西只有顏織可以確認。雖然他此前和李客對上了暗語,但實際上,李客並不能給他什麼保證。

   「既然你是在吉力元英帳下做事,為何來我這裡?」

   丘升頭道:「楊君,烏質勒已經走了。」

   「啊?」

   楊守文激靈靈一個寒蟬,呼的站起身來,沉聲問道:「烏質勒去了何處?」

   「他說是去巴什嶺接應薄露……不過以卑職對烏質勒的瞭解,他恐怕是要去趁火打劫,攻打薄露,以證明自己的清白。而吉力元英,則被烏質勒視為一枚棄子,讓他留守山外。到時候,他可以把所以的罪名都推給吉力元英,讓吉力元英做替死鬼。」

   攻打薄露?讓吉力元英做替死鬼?

   楊守文的眼睛眯縫起來,問道:「如此說來,你是來為吉力元英求情?」

   丘升頭連忙搖頭,道:「吉力元英已經知道了烏質勒的心思,更下定了決心,和烏質勒反目。

   他願意向楊君投降,只要楊君能保住他和族人的性命,他願意聽從楊君的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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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凉州詞 第五百七十二章 改變

  楊守文有點懵了!

  他看著丘升頭,怎麼也想不到吉力元英竟然選擇了投降,而且是向他投降……

  這也難怪,楊守文或許在兩京聲名響亮,但出了兩京,卻算不得出名。

  特別是在安西這塊土地上,人們更願意向一個強大的人臣服,而不是向一個雖有名望,卻沒有半點實力的人臣服。從這一點而言,楊守文在安西毫無影響力。

  可是,吉力元英居然要臣服於他?

  楊守文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看著丘升頭。

  丘升頭笑道:「楊君不必懷疑,吉力元英之所以願意臣服你,是因為他在安西,已經沒別的選擇……烏質勒實力猶存,手下仍有六萬控弦之士。不管他是否消滅了薄露,只要他表現出自己的誠意,相信即便是安西都護府,也要認真考慮一番。

  更不要說,那烏質勒這些年苦心經營,和諸多部落都有合作。

  金微山的僕固部落、狼山的拔悉密人、還有濛池的蠕蠕人、鮫馬人以及拔野古人,都與他有非常密切的聯繫。這是個八面玲瓏的傢伙,就算朝廷真有心將之消滅,也必須徐徐圖之。因為一旦要消滅烏質勒,很可能會引發整個安西動盪。」

  說到這裡,丘升頭停頓了一下。

  他嘆了口氣,低聲道:「吉力元英若是投降,在安西也難有容身之所。

  他可以投靠朝廷,可如果烏質勒真要對他動手,就算是朝廷也要考慮其中利害。所以,他必須要找一個能保護他周全的人,而楊君你,便是他目前唯一的選擇。」

  楊守文聽到這裡,忍不住笑了。

  「你怎知道,我一定能保護他周全?」

  丘升頭正色道:「我不知道……吉力元英也不清楚,可是他這次必須要賭一把。」

  押寶!

  如果楊守文無法護他周全,吉力元英也只能自認倒霉。

  可如果楊守文有這個能力呢?

  楊守文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思忖這其中利害。

  片刻後,他突然對李客道:「李君,請你去把四郎還有我大兄,以及米娜找來。」

  「喏!」

  李客躬身答應,而後退出了大帳。

  楊守文沒有繼續和丘升頭交談,而是等候了片刻,就聽到大帳外傳來腳步聲。

  明秀等人走進來,楊守文這才睜開眼,示意他們坐下。

  「丘升頭,你把剛才與我說的話,再重複一遍。」

  丘升頭立刻答應,重複了一遍方才說的那一番話。待他說完之後,米娜和吉達一臉迷茫,而明秀則若有所思。他又詢問了丘升頭片刻,這才坐下來,沉思不語。

  「楊君,你把我們找來,究竟有什麼安排?」

  楊守文手掌朝下,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而這時候,明秀也擡起頭,看著楊守文道:「青之,你這個想法,的確是最佳的解決辦法。」

  丘升頭坐在一旁,一臉疑惑。

  而楊守文則朝著明秀笑了,沉聲道:「四郎果然知我。」

  他站起身,招手示意李客上前,「把地圖取來。」

  「喏!」

  李客忙轉身離去,不一會兒的功夫,便捧著地圖回來。

  在大帳中央,把地圖鋪展開來以後,楊守文走上前,用手指著地圖上的一處,對丘升頭道:「你立刻回去告訴吉力元英,我可以保他這次。不過,我要他率部立刻西進,在碎葉水下游和藥殺水之間的河谷地帶,修築一座城池。城池修築完成後,他可以立刻派人與我聯絡,我會為他設法,在聖人面前為他求取身份。」

  藥殺水,也就是後世所說的錫爾河。

  《新唐書.西域傳》裡曾記載:石國西南有藥殺水,入中國謂之真珠河。

  藥殺,屬於古波斯語,意為‘珍珠’。

  準確而言,這裡屬於吐火羅昭武九姓之中石國領地。但事實上,石國對這塊土地卻無力控制。於是,這也就成為安西西北之地,也就成為一片無主的荒原。

  但是這塊土地,確是大寔人東進的一處必經之地。

  沒有人比楊守文更清楚未來大寔人給大唐所帶來的威脅,也沒有人比楊守文清楚,大寔人在歷史上,曾經和大唐在這一個區域發生了一場戰爭,也就是那場號稱改變了世界文明史歷程的‘怛羅斯之戰’。但怛羅斯具體在何處?楊守文並不清楚。

  至少,在楊守文面前的這張地圖上,沒有標註這個區域。

  楊守文只是隱約記得,歷史上的怛羅斯之戰發生在錫爾河流域……也就是說,如果吉力元英能夠在此地建城,就等於是扼住了大寔人的東進之路。這是一次賭博,如果成功的話,也許就不會再出現那場‘怛羅斯之戰’,大唐可以繼續控制安西。

  不過,他不會告訴任何人他的想法,唯一猜到了其中奧妙的人,就是明秀……

  因為在西行之路上,楊守文曾不止一次和明秀談及大寔人的威脅。

  「米娜,看到這塊土地了嗎?」

  楊守文說完,明秀才開了口。

  他指著錫爾河下游至鹹海的區域,對米娜道:「這裡,距離呼羅珊很近,只要越過烏滸河,就可以到達。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能為你和你的族人在這裡爭取一塊土地,你們是否能夠在這裡站穩腳跟?」

  「可這裡,是石國治下。」

  「石國?」

  明秀笑道:「不必擔心,到時候朝廷自會設法給予他補償。

  如果你和你的族人能夠在這裡站穩腳跟,南有石國比鄰,東有吉力元英所建造的城市與你呼應。到時候,你們兩家可以互為犄角,相互援助,石國也難以驅趕你們。

  這塊土地,足以容納你十萬族人……」

  米娜聞聽,不由得深吸一口氣,走到地圖前查看。

  黃鬍子縱橫安西,自然也知曉這塊土地。

  米娜看了半晌,突然擡起頭,盯著楊守文道:「楊君,你能保證,唐國皇帝能同意我們在這裡居住?」

  楊守文笑了,沒有回答,而是向明秀看去。

  明秀則點點頭,沉聲道:「只要你們能夠展現出,你們能夠居住於此的能力和資格!」

  這個世界上,從沒有白吃的午餐。

  仁義道德只是一方面,利益才能讓友誼的小船不會傾覆。

  明秀身為世家子弟,對‘利益’兩字的理解更加深刻。鬥米恩,升米仇……如果武則天真的讓米娜他們平白住下,說不定不會被米娜感激,反而會產生別的想法。

  你想在安西安置你的子民?

  可以!

  但你要展現出來,你有住在這裡的資格。

  那資格,又是什麼?

  米娜是在碎葉城裡長大,這骨子裡,也沾染了一些商人的習性。

  聽到明秀這番話,她那還能不明白楊守文的意思,一雙好看的眼睛頓時笑成了月牙。

  「楊君的意思是……要我和吉力元英為唐國皇帝監視五弩失畢中,以及阻擋大寔人?」

  楊守文笑容可掬,但是卻沒有回答米娜的問題,而是扭頭看向丘升頭。

  「丘升頭,你認為呢?」

  丘升頭的眼中頓時露出了敬佩之色,他看著楊守文,沉聲道:「楊君深謀遠慮,卑職佩服。」

  吉力元英投降?

  可他投降了,又能落得什麼好嗎?

  好吧,就算楊守文保住他的性命,那也是有案底在身,朝廷絕不會允許他留在安西。

  至少,不能讓他留在安西找烏質勒的麻煩!

  如果吉力元英離開,他的族人就會被打散。那樣一來,吉力元英的用處會大大減弱。

  但是,如果吉力元英留下來,和他的族人能夠留在安西,就是另一個局面。

  他和烏質勒已經反目,會找烏質勒的麻煩。

  就算不能給烏質勒帶來實質性的打擊,但也能時不時噁心一下烏質勒,同時監視五弩失畢的動向。米娜的族人定居下來,需要很多的物資。那麼初期,可以通過吉力元英提供……一旦波斯人穩住了陣腳,反過來可以支援吉力元英……

  而對於唐帝國而言,在安西打下一根楔子,牽制安西各族的力量,何樂而不為?

  西,有波斯流亡帝國與吉力元英;東,有安西四鎮兵馬。

  雙方相互呼應,就能夠更進一步穩定安西的局勢,增強唐帝國對於安西的控制力。

  最重要的是,這一股力量,可以納入太子李顯的麾下……

  「丘升頭,你立刻返回吉力元英那邊,讓他在正午前,開拔撤離。

  我要他在年底,在那裡站穩腳跟,把城池修建妥善。至於其他的事情,我會想辦法,讓他不必擔心。我可以保證的是,烏質勒在一年之內,不會對他產生威脅。」

  「卑職遵命。」

  「好,李君你代我送客。」

  楊守文朝李客使了一個眼色,李客便領著丘升頭離開。

  丘升頭這枚棋子不能放棄,讓他留在吉力元英身邊,也是一枚暗子。一旦吉力元英那邊發生了變故,丘升頭也能夠把情報傳遞出來。也就是說,丘升頭從現在開始,將會成為一個死間。他會一直留在吉力元英身邊,若無必要,絕不能暴露。

  丘升頭,走了。

  米娜卻顯得格外興奮,圍著那張地圖轉來轉去。

  吉達站在她身邊,臉上露出一抹笑容,就那麼靜靜看著米娜,眼中充滿了柔情。

  而楊守文和明秀則走出了大帳,兩人從營地裡出來,走上了一處高地。

  從這裡,可以鳥瞰阿史不來山口。

  「青之,你真的認為,那些大寔人會對我們產生威脅嗎?」

  楊守文點點頭,輕聲道:「休要小看那些人,如果我們不提前防範,早晚會吃大虧。」

  「可是,朝廷能同意嗎?」

  明秀倒不認為楊守文是小題大做,只是他擔心,朝中的那些老大人,未必會認可他的這種做法。

  此時的大唐國,雄立於世界之巔。

  這裡有世界上最璀璨的文明,有世界上最強大的武力,也有世界上最廣袤的土地和豐富的物產……朝中的老大人們,此時還不會明白大寔人會給這個世界帶來怎樣的變化。他們並不清楚,那些他們眼中的‘蠻夷’,未來將會關閉大唐國連通世界的最重要的一條通道。此時的大唐帝國,仍沉浸在萬國來朝的榮耀之中。

  楊守文沉默了!

  事實上,他並不清楚讓吉力元英建城,以及同意波斯人移居會帶來怎樣的影響。

  他只是覺得,有這麼一支力量掌控在手裡,可以增強李顯在安西的影響力!

  沉默片刻之後,楊守文深吸一口氣。

  「陛下乃千古女傑,世間英雌,一定能明白這樣做的好處。

  更何況,朝中尚有狄國老,以他的睿智,焉能看不出大寔人的威脅,以及我這樣安排的用意?四郎,我準備寫一封密摺,送往洛陽,相信陛下和國老一定會贊同。」

  明秀想了想,伸出手,拍了拍楊守文的肩膀。

  他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道:「青之,這件事情,我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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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9 00:08:51 |只看該作者
卷四 涼州詞 第四百七十三章 狂僧

   已是五月中,洛陽此時,正烈日炎炎。

   而碎葉河谷的天氣卻變幻莫測,前兩日是晴空萬里,站在太陽下,好像置身在火爐子裡一樣。可一轉眼,卻陰雲密佈,狂風肆虐。到正晌午時,大雨傾盆……

   好在,暴雨並沒有持續太久。

   只是隨後,天氣並沒有變得晴朗起來,下起了細細密密的小雨,令氣溫也變得涼爽很多。

   吉力元英在正午前,率部撤離阿史不來山口。

   「楊君,不追擊嗎?」

   來曜和楊守文並肩而立,站在山口外的一處高崗之上,看著吉力元英的人馬向西而去,消失在雨霧之中。從千泉山裡吹來的山風,拂動楊守文衣袍獵獵作響。聽到來曜的問話,他扭頭看了一眼,只見來曜的眼中,流露著不甘和憤怒。

   也難怪,來曜來到碎葉城的時候,手下有三百六十五名陌刀兵。

   阿史不來山口一戰,如今只剩下幾十個人……

   他那兩團陌刀兵幾乎被打殘了,以後再想訓練出來,不知道要花費多少心血。

   戰友戰死疆場,身為校尉的來曜,又怎能甘心?

   「來校尉,我們的敵人,不是吉力元英。」

   「嗯?」

   「吉力元英不過是一個替罪羊而已,真正的元兇,是烏質勒,是薄露……可惜,烏質勒已經跑了,不曉得去了何處。而且就算我們知道,朝廷也不會輕易動他。

   與其追擊吉力元英,不如把他留下來,讓他去找烏質勒的麻煩。」

   來曜很聰明,立刻明白了楊守文的意思。

   仔細想想,楊守文說的不錯……那吉力元英終究是聽命行事,雖然雙方一場惡戰,但要說元兇,的確是輪不到他。想那吉力元英也夠淒涼,被自己的親生老子當成替死鬼拋棄,這心裡恐怕也會非常難過。想必此刻,他會很怨恨烏質勒。

   來曜雖然只是一個校尉,可是讀過書,也有些見識。

   他敏銳的覺察到,楊守文似乎在謀劃一盤很大的棋,這個吉力元英怕就是其中最為重要的一顆棋子。

   「楊君,吉力元英可信嗎?」

   楊守文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來曜的肩膀。

   「我不知道。」

   「那……」

   「來校尉,有沒有興趣來碎葉河谷?」

   來曜一愣,詫異看著楊守文,有點不太明白。

   楊守文輕聲道:「蘇彌射肯定會離開碎葉河谷,而且我也為他謀劃了一個好去處。

   但保大軍卻必須重建,到時候需要有人能坐鎮此地。

   來校尉,你也看到了……這碎葉河谷雖然遠離中原,但卻是朝廷在西陲一個極為重要的根基所在。它北面突騎施,西臨五弩失畢,遙控吐火羅,更要監視大寔人的動向……一旦碎葉河谷出現動盪,整個安西都可能會面臨戰火。這裡很重要,是朝廷的西大門。所以,這裡需要有一位忠於陛下,忠於太子的人留守。

   胡人善變,難以捉摸,實不宜擔此重任。

   所以,我準備向朝廷奏疏,找一個可以託付的人鎮守此地,不知來校尉可願意?」

   來曜的腦袋,嗡的一聲響,整個人都懵了!

   他如今是一個校尉,雖然是陌刀軍的校尉,可說到底,只是一個基層軍官罷了。

   而保大軍軍使,確是一個中層軍官。

   以來曜的資歷,想要獨掌一軍還需要時間,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哪怕保大軍的品級很低,可也是一個中層軍官。能夠成為保大軍軍使的話,對於來曜而言,絕對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陞遷。

   「楊君的意思是……」

   「此前,朝廷對於碎葉河谷過於輕視,才造成了薄露獨大,起兵造反。

   這次我會提醒朝廷,提升保大軍的地位,至少也要達到最基本的邊軍地位方可。到時候,我需要找一位可靠的人出任保大軍軍使。只是我在這裡,認識的人並不多。經過昨日一場惡戰,我以為來校尉能力出眾,可以擔當保大軍軍使職務。

   只是,你可願意擔此重任?」

   提升保大軍的地位,也就代表著,保大軍以後將會成為一支正規軍。

   來曜想都沒有想,立刻躬身道:「來曜願為陛下分憂。」

   不過這話出口,又擡起頭,眼中流露出疑惑之色。

   提升保大軍地位,任命軍使……來曜到現在還不太清楚楊守文的來歷,只知道他是從神都而來。但楊守文具體是什麼身份?什麼地位?來曜並沒有刻意打聽。

   可是,聽這位的意思……

   來曜暗自倒吸一口涼氣。

   眼前這個容貌清秀的青年,開口閉口是陛下和太子,言語中隱隱有能夠代表兩人的意思。

   他,究竟是誰?

   吉力元英撤走之後,阿史不來山口的危機也隨之化解。

   楊守文沒有繼續留守這裡,命米娜率黃鬍子出山口紮營,以防萬一。

   吉達也留了下來,看得出,他很在意米娜。

   楊守文並沒有表示反對,只告訴米娜,讓她率黃鬍子在此堅守一夜,到明日會有人來替換。

   隨後,他和明秀,領著倖存下來的陌刀兵離開,並在傍晚時抵達碎葉城。

   碎葉城很平靜,沒有任何變化。

   除了那大營外的河灘上丟棄了數百具死屍之外,一切都顯得很正常。

   哥舒道元率部在轅門外迎接,當他見到楊守文的時候,眼中更流露出驚喜之色。

   「長老,你瞞的我好慘。」

   哥舒道元拉著楊守文的手,笑道:「我就知道,似長老這樣的人物,又怎會是僧人?」

   「將軍,你這就說錯了,貧僧還真是出家人。」

   哥舒道元一怔,露出疑惑之色。

   「好了,咱們進營地再說。」

   楊守文並沒有在大營外和他寒暄太久,畢竟還下著牛毛細雨。

   一行人到了大帳落座,封常清和楊十六才上前向楊守文見禮。

   「封都護今在何處?」

   「哦,剛才得了消息,封都護已經出昆陵山古道,不過由於下雨,天色已晚,道路又不好走,所以封都護決定,今晚在裴羅將軍城休整,並且讓我們前去拜見。」

   楊守文眼睛一眯,沉吟不語。

   封思業這又是什麼意思?

   天黑,下雨,道路難行……楊守文可以理解。

   可按道理說,他封思業應該來碎葉城才對,為何要駐紮裴羅將軍城,並且讓他去拜見?

   聯想到之前明秀所言,楊守文就感覺到有些不太對勁。

   這話裡話外,怎麼覺著封思業是在給他下馬威?

   想到這裡,楊守文就有點不痛快了!

   老子在這裡拚死拚活守住了碎葉城,你身為北庭副都護,救援緩慢不說,在到達碎葉河谷之後,不連夜來碎葉城查看,反而駐足不前,又算是什麼狀況……

   楊守文不痛快,也就不會讓對方痛快。

   他‘哦’了一聲,神色淡然道:「哥舒將軍,請你派人告訴封思業,就說碎葉城大戰方歇,叛軍才退走,行蹤不明,恕我無法脫身。我記得,我給郭虔瓘的信裡說的很清楚,要他馳援碎葉城,而不是裴羅將軍城,不知郭都護是怎樣吩咐?」

   大帳之中,哥舒道元和來曜聞聽這番話,頓時睜大的眼睛。

   這位‘楊君’也忒狂了吧!

   他直呼郭虔瓘和封思業的名字不說,言語中的意思,分明是在說,是他命令郭虔瓘派兵救援碎葉河谷。

   這位楊君的來頭,恐怕比想像中的要大。

   「好了,就這麼說吧,今晚就拜託哥舒將軍值守,來校尉帶部曲休息。

   我也鏖戰一日,乏了,先去歇息。如果封思業率部前來,也不要打攪我的休息。」

   說完,楊守文站起身,帶著封常清和楊十六走出大帳。

   來曜猶豫了一下,也起身走了。

   倒是明秀留了下來,並且將哥舒道元攔下。

   「哥舒將軍不要在意,青之就是這暴脾氣,你無需放在心上。

   他不是針對你,而是針對某些人……不過,青之對將軍你,倒是很欣賞。他有一句話讓我轉告你:將軍這次前來碎葉河谷,回去後至少也能領一軍軍使之職。

   不過,北庭都護府下設十游擊,尚有空缺。若將軍此次能設法成為其中之一,青之就會把你推薦給太子……該怎麼做,就看將軍的本領,他會靜觀將軍手段。」

   嘶!

   哥舒道元倒吸一口涼氣,緊跟著心中湧起一陣狂喜。

   哥舒部落是突騎施一個小部落,實力算不得強橫。也正是因為弱小,哥舒道元無奈之下,最終投奔唐軍,並且成為合河戍守捉使。他在軍中,沒什麼靠山,一步一步的從基層做起,做到這守捉使,已經很不容易。這次憑藉馳援碎葉河谷的功勞,做一個軍使倒是足夠。可若是成為北庭都護府的游擊將軍,卻不容易。

   但哥舒道元並沒有在意這件事!

   他在意的,是明秀那句‘把你推薦給太子’。

   若是能掛上太子,哥舒部落一定能夠發展起來,而他也可以從此平步青雲,有了靠山。

   「明君,你剛才說的,當真嗎?」

   明秀笑了,手裡把弄著那枚太子定命寶。

   「哥舒將軍,青之如今雖然出家,但是在陛下和太子面前說上話,卻不是難事。」

   說完,他便轉身離去。

   哥舒道元一個人呆呆站在大帳裡,感覺仍有些發懵。

   慢慢的,他平靜下來,在大帳裡來回踱步,良久後停下來,狠狠一跺腳,嘴裡用突厥語罵了一句。

   「也罷,這次拼著傾家蕩產,也要爭一爭這游擊將軍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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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1 19:37:40 |只看該作者
卷四 涼州詞 盛唐崛起 第四百七十四章 輪不到你做主!

  有點晚,但還是送上一聲祝福:大家粽子節快樂!!!

  夜色,漸濃。

  細雨停歇,微風徐徐。

  又有許多人開始遷入城內,使得碎葉城變得熱鬧起來。

  隨著官軍抵達,雖然薄露仍在巴什嶺鏖戰,但明眼人已經看出,這大局已定,不會再有什麼變化。

  所以,他們開始放心的搬進城裡,準備重建家園。

  這也使得城外的營地空曠不少,變得冷靜許多。

  楊守文的帳篷裡點著油燈,光線昏暗,他卻渾不在意,伏案奮筆疾書。

  這也是他進入西域之後,第一次書寫奏疏,向武則天彙報情況。他把碎葉城的前前後後都加以說明,並在信中提到了波斯流亡公主米娜,以及她麾下十萬子民的事情。

  其實,從魏晉南北朝時期開始,華夏和波斯之間的往來就很頻繁。

  根據《魏書》記載,波斯使臣曾數十次來到華夏,給北魏皇帝送來了各種禮品。

  而在入唐之後,波斯已經開始呈現衰敗。

  當時大寔人已經崛起,波斯人甚至還派遣使者向唐太宗求援。

  但後來,波斯大勢已去,隨著伊嗣埃被殺,波斯王朝徹底結束,雙方就失去了來往。

  楊守文在奏疏中,提到了大寔人可能會帶來的威脅,以及他在安西所看到的種種複雜情況。楊守文認為,如果能夠收留波斯遺民,說不定能夠為安西帶來變數。

  比如,強化朝廷對安西的控制……

  但除此之外,楊守文便沒有談及其他。

  他甚至沒有說起吉力元英的事情,畢竟這種挑撥別人父子為敵的事情,不太好說出口。

  但是在給太子李顯的信中,楊守文卻提及了吉力元英。

  除了吉力元英之外,他還談到了哥舒道元和來曜,並且把封思業行軍遲緩的事情也寫了進去。

  沒錯,李顯而今是沒有什麼權力。

  可這並不代表,他收拾不得一個北庭副都護。

  既然你想要出么蛾子,那就別怪我先發制人……看到了最後,咱們倆個是誰倒霉!

  帳篷外,封常清坐在明秀的身邊。

  「師叔,師父在做什麼?」

  「叫我師伯……我比你師父年紀大。」

  明秀笑罵著,拍了一下封常清的腦袋,目光卻落在了楊守文的帳篷上。

  「師叔,你說師父今天為什麼要發怒?」

  封常清輕聲道:「那位封都護找他,似乎也很正常啊。」

  是啊,非常正常!

  封思業是碎葉河谷目前官位最高的人,召見楊守文,也在情理之中。

  明秀微微一笑,看著封常清道:「封思業是北庭副都護,而你師父要在安西說話。」

  「啊?」

  封常清顯得很疑惑,有點不太明白明秀的意思。

  事實上,封常清是個軍事天才,可惜情商卻不是很高。在歷史上,他貴為安西大都護的時候,也一樣不會處理日常的人際關係。最終,被唐玄宗設計斬殺……

  明秀沒有回答,而是站起身來。

  「好啦,早點休息吧……最近一段日子,大家都很辛苦。

  至於我剛才的話,你慢慢去想。什麼時候想明白了,我就讓你師父給你些獎勵。」

  也許,楊守文沒有看出封常清的缺點,但明秀卻看出來了。

  他說完,揉了揉封常清的腦袋。

  「對了,明天給我把頭髮剃了……你師父是出家人,你作為他的弟子,怎能俗家打扮?」

  「哦,我知道了!」

  封常清目送明秀離去,仍呆呆的站在帳篷門口,半晌後才搖搖頭,轉身回到自己的住處。

  楊守文把奏疏寫好,便走出了帳篷,找到了李客。

  「李君,可有辦法把書信密送神都?」

  李客還沒有睡,直接點點頭道:「疏勒有直通小鸞臺的方法,楊君可是要我前去?」

  「把這兩封書信送出去,要用最快的速度送出,把它交給上官姑姑,她自會處理。」

  楊守文直接稱呼上官婉兒做‘姑姑’,也是為了引起李客的重視。

  果然,聽了楊守文的稱呼後,李客立刻變得鄭重起來,沉聲道:「那我這就去疏勒,這兩封書信,最遲會在十天後送達。」

  「對了,不要走彌勒寺,告訴那邊的人,想辦法直接交給上官姑姑,明白嗎?」

  武則天成立了奉宸府和奉哀府,張易之兄弟氣焰正熾。

  楊守文離開洛陽的時候,張易之兄弟正在搶奪小鸞臺的資源。

  天曉得那彌勒寺的據點會不會被張易之控制,所以楊守文才會對李客有這樣的吩咐。

  李客身處安西,對於神都的事情瞭解不多。

  而張易之兄弟而今要搶奪小鸞臺在神都的控制權,根本沒有精力理睬安西這邊。

  李客點頭,「卑職明白!」

  他立刻收拾了行囊,便準備離開。

  臨走的時候,楊守文又攔住他,輕聲道:「此事結束後,你先去龜茲吧……我記得嫂夫人身懷六甲。這次動盪,想必嫂夫人也受到了驚嚇,你在那邊陪陪她。

  我處理了這邊的事情之後,會去龜茲與你匯合,到時候再給你新的安排。」

  李客愣了一下,旋即躬身領命。

  接下來,碎葉城會是一處博弈之地。

  他身為朝廷在碎葉城的密探,實不宜繼續出現。因為,他以後還想要留在安西,楊守文這樣安排,從某種程度上,也是對他的保護。李客心裡,非常的清楚。

  送走李客之後,楊守文也累了。

  從他到達碎葉城開始,到現在已過去了整整十天。

  十天裡,從最開始的提心吊膽,到最後還是提心吊膽,著實耗盡了他的精力。

  若不是有金蟾引導術撐著,楊守文早就頂不住了。

  現如今大局已定,他是真真感到了疲乏,所以一個人坐在營地裡,小風吹在身上涼颼颼的,那睏意湧來,讓他忍不住就閉上了眼睛,坐在帳篷外面就睡著了……

  醒來時,天已大亮。

  楊守文發現,他身上蓋著一件毯子。

  那毯子很輕薄,而且做工也很精細。

  整個碎葉城,包括他在內,恐怕只有一個人會用這種物品,那就是明秀……

  把毯子掀開,楊守文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

  這時候,封常清端著一盆清水過來,笑嘻嘻說道:「師父,你怎地在帳篷外面就睡著了?

  師伯說你太累了,不讓叫醒你。

  給你,洗臉水……還有,今天一早,哥舒將軍就帶著人前往阿史不來山口,去替換那個番婆子。」

  「番婆子?」

  「就是那個黃鬍子啊。」

  「哦,你是說米娜啊……醜奴,我警告你,不許叫她番婆子,沒有半點禮貌。」

  「可師伯就是這麼叫的。」

  「他是他,你是你……他以後不會留在安西,可你將來還想在安西建功立業。這安西到處都是胡人,你左一個‘番’,右一個‘蠻’,很容易引起衝突和矛盾。」

  「那就開戰嘛。」

  楊守文話音剛落,就聽身後有人說道。

  不用回頭,楊守文也知道是誰,於是頭也不回道:「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豈能擅言開戰?」

  「誒呦喂,會背誦孫子兵法了嗎?」

  明秀的言語中,透著一絲戲謔。

  楊守文把毛巾丟進了水裡,轉過身很無奈的看著明秀。

  「明老四,你給我說話尊重點。」

  「我很尊重你,但是我不贊同你的言論。」

  「為什麼?」

  「胡人骨子裡有狼性,多見利忘義之輩。

  朝中那些腐儒整日裡道德文章,難不成還能感懷不成?自太宗登基以來,凡朝廷佔據上風,多是將士們奮勇搏殺換來的結果;但凡去講究仁義道德的時候,那些胡人有哪個受了感化?這西域,可不是靠道德文章得來,而是靠著衛國公和薛大將軍憑藉赫赫武功殺出來的……現在,朝中多是一群不知事腐儒,早晚壞事。」

  楊守文一直都知道,明秀看不上朝中的那些大臣。

  滿朝文武,能夠被明秀尊重並且稱道的人,不過寥寥。在他口中,大多數是尸位素餐之輩。

  對此,楊守文也不好說太多。

  個人有個人的性子,明秀有時候很沉靜,有的時候則很逗比,甚至還有一些憤青的意思。

  「好啦,不說這個,外面局勢如何?」

  明秀臉色一沉,輕聲道:「剛才敬忠送信,說是蘇彌射將軍派人傳報,今晨丑時,烏質勒突然對薄露發動了偷襲。薄露不防之下,被烏質勒所敗,五千大軍幾乎全軍覆沒。薄露帶著他的兒子和孫女突出了重圍,逃往五弩失畢中,目前下落不明。」

  「果然……」

  楊守文冷笑一聲。

  他活動了一下身子骨,對明秀道:「四郎,你有一句話說的不錯,胡人無信義,可以以利誘之,但絕不可不加防備。本來,我還擔心昨晚的書信會讓陛下震怒。

  可現在,就算是陛下震怒,我也要堅持我的建議……這碎葉城,絕不能交給胡人。」

  說完這句話,楊守文突然停頓了一下。

  腦海中,浮現起一張黑俏的俏臉……魯奴兒!也不曉得她現在如何了……

  倒不是說楊守文喜歡魯奴兒,只是他很喜歡魯奴兒的性格。爽朗,果斷,同時又帶著些天真。

  說實話,楊守文甚至覺得,他多多少少有些虧欠魯奴兒。

  不過他旋即就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後。

  「那蘇彌射將軍,今在何處?」

  「他率本部兵馬,仍停留在巴什嶺。

  不過,他傳信說,那封思業要他隨烏質勒一起前往裴羅將軍城,蘇彌射將軍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烏質勒去裴羅將軍城?」

  楊守文眉頭一蹙,旋即冷笑道:「莫不是想去洗白自己嗎?」

  他在帳前徘徊,片刻後道:「明秀,立刻派人前往巴什嶺,攔住烏質勒,不許他前往裴羅將軍城。

  這裡是安西,不是北庭。

  他封思業是北庭副都護,不是安西副都護……我相信郭虔瓘給他的命令,是要他馳援碎葉城,擊殺叛賊,而不是留在裴羅將軍城發號施令。讓蘇彌射告訴烏質勒,若是不前往龜茲說明情況,到時候唐都督那邊就不好交代,便是封思業也保他不得。」

  「嘿嘿,你是想給吉力元英爭取機會吧。」

  知我者,明秀也!

  楊守文覺得,他和明秀實在是太有默契了。

  他前腳剛想出的主意,明秀立刻就猜出他的用意。

  沒錯,他就是要給吉力元英爭取時間……烏質勒如今不在俱蘭城,那俱蘭城必然守備鬆懈。而吉力元英要前往錫爾河下游去建城,沒有足夠的輜重,如何能行?

  楊守文無法給予他支持,但烏質勒可以。

  相信丘升頭一定會挑唆吉力元英洗劫俱蘭城,這樣的話,烏質勒和吉力元英之間的恩怨,也會更深!

  不過,吉力元英要洗劫俱蘭城的話,需要充足的時間。

  雖然不知道封思業召見烏質勒的用意,但楊守文卻覺得,那封思業不會懲治烏質勒。

  要讓烏質勒知曉厲害,更不能讓封思業和烏質勒匯合。

  楊守文笑道:「什麼吉力元英,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難道說錯了嗎?他烏質勒,難道不該向田揚名都護解釋清楚?這裡是安西,他烏質勒理應向安西都護府說明情況。

  不過,封思業那邊也要有個交代才行。

  四郎,那就煩勞你辛苦一趟,持我太子定命寶前去見封思業,告訴他,他的任務是追擊反賊薄露,而不是呆在裴羅將軍城發號施令。如果他不願意為朝廷出力,我不介意再派人前往北庭找郭虔瓘,實在不行,我就和他去陛下面前評理。」

  「要不要玩這麼大?」

  楊守文聞聽,苦笑一聲,「我要是不鬧的話,又怎麼完成陛下的使命?」

  說到這裡,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對了,我記得之前說過,前往巴什嶺馳援蘇彌射的那個游擊將軍,叫什麼來著?」

  「高舍雞,是個高句麗人,如今在河西定居。」

  「嗯,就是他……」

  楊守文記得,蓋嘉運曾對他說過,高舍雞對他極為推崇。

  「你派人告訴三郎,讓他轉告高舍雞,請他留守巴什嶺。」

  明秀聽得一愣,疑惑看著楊守文道:「青之,你要做什麼?高舍雞可是北庭游擊,未必會聽你差遣。」

  楊守文道:「不試試又怎知道?

  我就是要讓那個封思業明白,這碎葉城不是他發號施令的地方,還是乖乖去給我追殺薄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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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涼州詞 第五百七十五章 刺客的進化(一)

  封思業,渤海人。

  垂拱三年,也就是公元687年常客登第後,經吏部選試合格,出任敦煌縣令一職。

  歷經十載,逐步陞遷,坐到了而今北庭都護府的副都護。

  說起來,如果不是今年臨時開設北庭都護府,封思業也不可能坐到而今的位子。他原本只是一個下州刺史,一下子成為執掌三州軍事的副都護,可謂一步登天。

  要知道,封思業那一屆的狀元,可是大名鼎鼎的陳子昂。

  可如今陳子昂鬱鬱不得志,射洪老家為他老子守孝,而他卻已經成為一方大員。

  三州治下,除郭虔瓘便可以算是他了。

  但郭虔瓘由於才到北庭,對這邊的情況尚不熟悉,所以很多事情,對封思業頗為依賴。這也使得封思業格外興奮,甚至有些不可一世,感覺著誰也不放在眼裡。

  所以,到了碎葉河谷之後,他便屯駐裴羅將軍城。

  聽說碎葉城已經被毀,需要重新修建。

  他堂堂北庭副都護,才懶得跑去碎葉城受罪。在裴羅將軍城駐紮,誰敢不聽差遣?

  可是,封思業沒想到的是,真有人不把他放在眼裡。

  「混蛋,一個出家的和尚,竟敢違抗我的命令?」

  聽聞楊守文攔下哥舒道元,不肯前來拜見他,封思業勃然大怒。

  他指著明秀的鼻子破口大罵道:「爾等僧人,不好好吃齋唸佛,還擅自干預軍事,莫非覺得本都護的寶劍殺不得人嗎?」

  明秀一襲白色僧袍,卓然而立。

  封思業的怒火,並沒有讓他感受到半點畏懼。

  出身江左豪門,而且一直輔佐武則天,什麼風浪沒有見過?明秀年紀雖然不大,可要說這氣度和膽略,就算是楊守文也自愧不如。沒辦法,人常說三代才出一個貴族。明秀這種在世家大族長大的孩子,從小被家族培養,絕非楊守文可比。

  只見他嘴角微微一翹,一臉風輕雲淡的表情。

  「貧僧此次前來,受召機長老所托,還有一件事要質問副都護。」

  對封思業這種人,明秀很清楚該怎麼對付。

  封思業怒道:「你算什麼玩意,那召機長老有算什麼玩意,又有什麼資格質問本都護。」

  「呵呵,貧僧沒有資格,但這件物品,不知道有沒有資格?」

  明秀說著話,便取出了太子定命寶,托在手上。

  他傲然道:「召機長老奉太子之命問封副都護,十日前召機長老派人前往北庭求救,何以北庭都護府足足拖延了三天,才打通昆陵山古道?封副都護若是奉郭都護差遣平定叛亂,理應立刻出兵追擊薄露,何以到了裴羅將軍城便按兵不動?」

  奉太子之命?

  封思業還真是不太清楚這裡面的彎彎繞。

  郭虔瓘倒是知道了楊守文的身份,但是封思業並不清楚。

  他只是奉命來碎葉河谷平亂,但是對楊守文和明秀的身份,郭虔瓘並沒有告訴他。

  封思業一怔,看著明秀手上的太子定命寶有些發懵。

  「太子?」

  他遲疑了一下,冷笑道:「隨便那一塊破木頭,就敢自稱是奉太子之命?你以為本官是傻瓜嗎?」

  封思業說的很強硬,但語氣卻變得柔和許多。

  哪知道,明秀的眼中卻閃過一抹戲虐之色,笑說道:「副都護莫非是在西域生活久了,腦袋被風沙吹壞了不成?破木頭,你也敢說出口來……找個人驗證一下,看清楚這是什麼,再來與貧僧說話吧。」

  封思業被說的面紅耳赤,臉上浮起一抹怒氣。

  好在,他尚能克制,於是強壓怒火道:「把張主簿找來?」

  大帳內的親兵立刻出去,很快就帶來了一個三旬男子。

  這男子相貌堂堂,長的頗為俊俏。

  他走進來,先是向封思業躬身一揖,而後才開口道:「都護喚張同休,有何吩咐?」

  張同休?

  如果是楊守文在這裡,一定會想起什麼。

  這張同休,不就是去年他初到洛陽,在北市遭遇襲擊後,被武則天貶到庭州的那位洛陽令嗎?只是,不曉得他怎地就成了封思業的手下,看樣子還頗受重用。

  封思業道:「張主簿,你幫我看看,這可是真的?」

  張同休從桌上拿起了太子定命寶,頓時臉色一變。

  他擡頭,看了看封思業,又扭頭看了一眼在大帳中卓立的明秀,臉上露出了複雜之色。

  與封思業相比,張同休的眼界要高明許多。

  封思業從垂拱三年常科登第之後,就來到西域,從敦煌縣令做起,一步步成為北庭副都護。可以說,這十餘年來,封思業一直都生活在西域,已經遠離了大唐帝國的政治中心。

  而張同休則不然……

  他借張易之兄弟的勢頭,坐上了洛陽令的位子,這眼界自然高明。

  太子定命寶!

  張同休一眼就認出,手中的印章赫然是一枚太子定命寶,他這心裡也不禁慌亂起來。

  他此前,可就是因為得罪了東宮,被貶來西域。

  幸虧他那兩個兄長的地位越來越高,也使得張同休在西域的情況好轉許多。封思業成為了副都護之後,便找到了張同休,並把他徵召到帳下,在都護府做了主簿。

  原因?

  張同休心裡非常清楚。

  他封思業朝中無人,若不然也不會在西域生活了十餘年。

  此次出兵,封思業受張易之的指使,準備拉攏一些人。也正是這個原因,才使得封思業行軍遲緩,其中便有張同休的出謀劃策。張易之執掌奉宸府,卻苦於沒有強大的外援。他兄弟也在暗中招攬人才,封思業便是張同休推薦給的張易之。

  若不然,這副都護哪裡輪得到封思業來做?

  可是……

  張同休眯起眼睛,突然問道:「敢問法師,那位召機長老,可是姓楊?」

  沒等明秀回答,封思業便搶先說道:「沒錯,那召機長老是姓楊,他們都稱他‘楊君’。」

  「都護,這枚定命寶絕對沒錯。」

  「啊?」

  張同休湊上前,低聲道:「這印章名喚太子定命寶,非太子無人敢持有。

  而那位召機長老若是姓楊的話,持有太子定命寶便順理成章……都護,沒有錯的。」

  「真是奉太子之命?」

  「是不是奉太子之命卑職不知,但我可以肯定的是,都護最好不要招惹那個人。」

  張同休沒有說明白,可是封思業心裡,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沉吟許久,他突然起身,從長案後轉過來,把太子定命寶雙手奉還給了明秀。

  「敢問法師,太子有何差遣?」

  明秀,笑了。

  他把太子定命寶收好,沉聲道:「召機長老讓貧僧詢問一下,都護何以停步不前?

  另外,烏質勒的事情你不要過問。

  此事最好交由安西都護府來處置,那烏質勒……讓他前往龜茲,向田揚名都護解釋吧。你現在要做的事情,是找到薄露,將之消滅,切勿讓薄露找到機會,東山再起。」

  「臣,遵太子之命。」

  封思業很清楚,他雖然勾搭上了張易之兄弟,卻不代表敢去違抗太子之命。

  張同休對那位召機長老似乎也很忌憚,這就說明,他更招惹不起對方。

  原本還想在碎葉河谷囂張一下,沒想到這裡居然藏著這麼一個大人物,封思業整個感覺都不好了。

  明秀見封思業低頭,也就不再停留,告辭離去。

  「張君,那個召機和尚究竟是誰?」

  張同休顯得很糾結,在猶豫片刻後道:「封都護,你別問了。

  這個人其實並不是真正的出家人,只是奉聖人之命,才做了僧人……聖人對他很看重,太子更與他非常親密。他既然突然在碎葉城出現,一定是有非常緊要的事情。這種情況下,你最好是不要問,也不要管,當沒有這個人,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總之,此人你招惹不得!

  真要是激怒了他,便是五哥也保你不得……」

  連張易之都不能保住自己嗎?

  封思業真的是怕了……

  他投靠張易之,為的是求富貴,而不是給自己招惹麻煩。

  想到這裡,封思業已經做出了決定,立刻點頭道:「若非張君,我險些闖下大禍。

  既然如此,我就遵他命令,立刻追擊薄露……」

  張同休點點頭,長出一口氣。

  不過,他心裡又感覺到奇怪:如果真是那個人的話,他跑來西域,又是什麼緣故?

  梓州,射洪。

  天色已晚,射洪縣城卻依舊是格外熱鬧。

  白天時,射洪氣溫很高,熱的讓人難受……沒辦法,梓州的天氣就是這樣!由於地處盆地之中,所以天氣也非常古怪。白天是艷陽高照,到了晚上就會下起大雨。

  待天亮之後,雨停了,氣溫重又升高。

  夜間的雨水,在白天時化為蒸汽。加之地處盆地之中,水氣無法散去,於是到了夜裡又變成了瓢潑大雨。

  周而複始,日復一日。

  梓州的水量充足,同時也使得稻米生長旺盛。

  只是這天氣,卻好像蒸籠一樣。哪怕是氣溫不高,可還是讓人汗水涔涔,非常難受。

  不過,對於一直生活在梓州的黃閣而言,早已習慣了這種天氣。

  他是射洪黃氏族人,經營著一家商舖,是個老老實實的本份生意人。

  可實際上,他卻掌握著射洪縣城的地下世界。

  整個射洪的大小團頭,都聽命於黃閣。從某種程度而言,他也是黃家最為重要成員。

  這****的天氣!

  雖然說早已習慣了射洪的天氣,可是看著屋外的靡靡細雨,黃閣仍舊感到很不舒服。

  「十九郎,把油紙傘給我拿來。」

  一個長得頗為機靈的小夥兒,從屋裡跑出來,手裡拎著一把油紙傘。

  「三老爺,要不小的給你叫車過來?

  這外面下著雨,可是不太方便。」

  「算了,我自己走路就是……熱了一整天,好不容易下了點雨,正好涼爽一下。

  你把店裡收拾好,記得關好店門。」

  「三老爺放心,小人省得。」

  那小夥兒一臉阿諛的笑容,把黃閣送出了店舖。

  撐開油紙傘,沿著被靡靡細雨打濕,略顯得有些泥濘的街道行走,黃閣的心情很是愉快。

  七哥讓他找的人,到現在也沒有消息。

  一個小女娃,又能躲到什麼地方?

  黃閣覺得,七哥實在是太謹慎了一些。那女娃的師父那麼難對付,都死在他們的手裡,一個小丫頭,又能翻出什麼水花來?正元節那天,老陸被人殺死,在黃閣看來也不過是一個意外。雖然當時他是有些害怕,可過了這麼久,再也沒有任何消息。他幾乎找遍了射洪,也沒有找到線索……那只有一個可能,那丫頭跑了!

  只是七哥仍不肯罷休,讓他繼續打探。

  去哪兒打探?

  這射洪就這麼大,他幾乎把縣城都翻了個遍也沒有線索,讓他又該從何處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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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1 19:38:14 |只看該作者
卷四 涼州詞 第五百七十六章 刺客的進化(二)

  好在,今天黃文清傳話過來,讓黃閣停止搜索。

  也就是說,黃閣可以輕鬆下來,不必每天和那些團頭們見面,也不必繼續督促。

  說實話,從上元節至今,一晃半載。

  公孫幼娘音訊全無,顯然已經逃離梓州。

  這些話,黃閣曾向黃文清說過,但是黃文清卻不放心,甚至讓黃閣擴大範圍搜尋。

  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黃家在梓州實力很強,但主要是在射洪。

  出了射洪,黃家想要肆意行事,就需要付出足夠的代價。

  這半年來,為了一個小丫頭,黃家可謂是花錢如流水,讓黃閣都感覺有些心疼。

  現在,終於可以結束了!

  淅淅瀝瀝的小雨,為射洪的夜,增添了幾分靜謐氣息。

  黃閣愜意行走,迎面吹來涼爽且濕潤的風……

  前面就是他的住宅了,遠遠地,可以看到那寨園裡的房舍裡,有燈光在閃爍著。

  黃閣走過去,把油紙傘收起,伸手準備敲門。

  可就在他擡起手的一剎那,一種莫名的悸動突然在心中升起。

  他激靈靈一個寒蟬,剛要轉身,卻聽到從身後傳來一聲弓弦顫響。緊跟著,一枝雀翎箭呼嘯著飛來,速度奇快。黃閣甚至來不及閃躲,就被那枝雀翎箭一箭射中後腦。雀翎箭的箭頭整個沒入黃閣的後腦,巨大的力量讓他忍不住向前一載。

  蓬,腦袋重重落在門環上。

  他一隻手按著大門,吱扭一聲把房門推開,半截身子便倒在了地面上。

  與此同時,從院子裡也傳來了一聲驚呼……

  幼娘躲在暗處,看到黃閣倒下,便收起了手中的弓。

  她沒有停留,轉身便沒入了身後的小巷裡,沿著小巷一路狂奔。前方有一堵高約三米的牆,但是幼娘卻視若不見,腳下猛然加速,一隻腳狠狠踹在牆上,騰空而起。

  得手之後,勿論結果,必須馬上撤離!

  這是師父生前告訴她的刺客信條,她牢牢記在心中。

  隨著時間的推移,師父的教誨反而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深刻。為了今天的刺殺,幼娘足足隱忍了半年,並且用這半年的時間聯繫射術。有楊守文傳授的引導術作底子,又有師父傳授的功夫作為輔助,幼娘的箭術一日千里,可以百步穿楊。

  這半年時間裡,她深居簡出,尋找機會。

  在經過反覆的偵查後,幼娘選擇了黃閣作為她的第一個目標。

  原因,很簡單:黃文清身手高明,而且老奸巨猾,為人非常謹慎。想要刺殺他,機會不太容易找到,並且非常危險。

  「幼娘,你要記住。

  一個好的刺客,必須要先學會保護自己。

  只要你活著,總有一天能找到機會。可是如果你變成了一個死人,就什麼機會都沒了。」

  「師父,我會記住你的每一句話。」

  幼娘越過高牆,沿著漆黑小徑飛跑。

  半年來,這射洪的每一條路她都走過無數次,整個射洪縣城,都牢牢印刻在她的腦海中。

  我要報仇!

  我要為師父報仇……

  黃文清身手高明,而他的幾個兒子,也都頗有手段。

  相比之下,黃閣身手並不是很好,但同時他掌控著射洪的地下世界,如同黃家的眼睛。

  殺了他,黃文清就如同少了一隻眼睛。

  黃閣的身手雖然不高,但是對黃文清而言,卻比他幾個兒子的地位還要重要。

  所以……

  前方是一堵牆,幼娘左右看了一眼,確定沒有人,便縱身攀上牆頭,翻身跳進了院中。

  這是陳府後宅,距離她的住所也很近。

  就在幼娘準備離開的時候,忽聽得腳步聲響起。

  她連忙蹲下身子,躲在了灌木叢後。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見一個少婦沿著園中小徑,提著燈籠匆匆而來。那燈籠光線昏暗,隱約可以看到,少婦臉色慌張。

  幼娘屏住了呼吸,藏在灌木叢裡。

  她認得這少婦,是陳子昂的一個小妾。

  陳叔叔人不錯,對她也很好,可不知為什麼,幼娘總覺得,陳子昂這個人心思太深,所以到現在,依舊心存提防。那小妾姓喬,是射洪本地人,很得陳子昂寵愛。

  可是這夜半三更,她這麼神色慌張的跑來後園做什麼?

  幼娘不禁有些好奇,待那少婦走過去後,便起身跟在她身後,來到了一處柴房外。

  這是下人居住的地方!

  幼娘記得,住在這裡的人名叫小七,是陳府的一個下人。

  這半夜三更的,少婦跑來一個下人的住所……幼娘有些疑惑,便跟了上去。只是當她來到門口時,就聽到屋子裡有悉悉索索的聲音,並伴隨著沉重的喘息聲。

  透過柴房的縫隙往裡看,幼娘的臉,騰地一下子便紅了。

  她連忙閃身離開,暗啐了一口,低聲罵了一句‘狗男女’,便直奔她的住處去了。

  原來是偷情的……

  幼娘在屋中換了衣服,便坐在了床榻上。

  這件事,要不要告訴陳子昂呢?

  幼娘有些猶豫。畢竟,她雖然不喜歡陳子昂,可陳子昂對她畢竟有恩,是不是應該讓他知道這件事?不過,就算是告訴他,也要等陳子昂回來才行。從上個月開始,陳子昂便外出訪友去了。據說要過些日子回來,所以也只能等待了……

  想到這裡,幼娘便鬆了口氣。

  陳子昂不在家,對她其實是一件好事。

  至少,這偌大的陳府裡,沒有人會去管她做些什麼。

  站起身,把屋中的油燈吹滅。幼娘走到了窗口,推開窗戶,趴在窗欄上呆呆看著外面。

  雨,已經停了!

  在黃閣的住所外,燈火通明。

  黃文清帶著幾個兒子,以及一干護院打手站在黃閣住所的大門外,看著地上的屍體,臉色極其難看。

  他才剛下令,讓黃閣停止搜尋公孫幼娘。

  可一轉眼的功夫,黃閣就被人射殺在家門口,讓他感到顏面無光。

  耳邊,迴響著黃閣妻兒的哭喊聲,但是黃文清卻面色如常。

  他要來了一支火把,蹲下身子,仔細查看黃閣的屍體。雀翎箭?很常見的箭矢,大多是山民用於打獵使用,而且是專門用於獵殺猛獸。這種箭,不是普通的獵弓可以射出,需要強弓方可……從箭鏃貫入屍體的深度來看,那張弓少說也有一石半。

  一石半的強弓,要達到這種程度,大約要距離八十到一百二十步。

  黃文清站起身來,並沒有去安撫黃閣的妻兒,而是舉著火把,轉身走,一邊走一邊計算步數。大約走了九十多步,他突然停下來,蹲下身子,把手中火把放低。

  那濕漉漉的地面上,有一片凌亂的腳印……

  就是這裡!

  他擡頭看去,就見不遠處是一個幽深的小巷。

  黃文清站起身,又扭頭往回看,並且做出了一個挽弓的姿勢。不過,他旋即又屈膝,讓身體矮了幾分,眸光隨之一凝。

  「父親,衙門裡的人來了。」

  黃文清點點頭,站起身來。

  「二郎,你去和衙門裡的人招呼一下,另外把黃閣的妻兒安頓好。

  黃閣一直為我做事,這些年來忠心耿耿,不計辛勞,怎地也要給他一個交代才是。」

  「那兇手……」

  「兇手的來歷我已經知曉。」

  「誰?」

  黃文清的眸中閃過一抹凶光,輕聲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阿梅倒是培養出了一個出色的繼承人。我也小覷了那個丫頭,沒想到她的耐心這麼好,等到了現在。」

  「父親的意思是……」

  「阿梅的徒弟,那個叫勞什子幼娘的小丫頭。」

  黃文清說著話,擡起頭向四處打量。

  長街上,燈火通明,一隊差役正從遠處走來。

  黃文清示意次子黃革前去應付,同時又一擺手,示意身後的中年男子過來。

  「黃五,派人下去,尋找那個丫頭的蹤跡。

  她一定還藏在這裡,躲在這射洪縣的某一個角落之中。給我找到她,把她抓回來。」

  黃五,是黃文清的心腹。

  他眉頭一蹙,輕聲道:「七爺,怎麼抓?黃三找了這麼久都沒有找到,我該如何行事?」

  黃三,就是黃閣。

  黃文清環視四周,目光落在那巷子裡。

  「她在射洪藏了半年之久,一定有一個非常隱秘的身份。

  去和城裡的大小團頭們聊一聊,讓他們查一下,從年初到現在,所有進入射洪的外來人,包括哪些乞丐和閒人,都給我查清楚。我不信,在射洪還有我黃某人找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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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2 23:13:36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12 23:15 編輯

卷四 涼州詞 第五百七十七章 刺客的進化(三)

  黃閣的死,並沒有在射洪引起太大的轟動。

  知道黃閣真實身份的人並不多,在許多人眼裡,黃閣只是個本份的生意人。也不知道他究竟得罪了誰,結果被人殺害。不少人談及此事,最多是發出兩聲嘆息。

  可是,對於黃家而言,黃閣的死卻引起了不小的波動。

  黃文清長子黃曄與黃閣的關係最為密切,因為他的小妾,便是黃閣的小姨子……

  黃文清為人吝嗇,對自己的孩子也頗為苛刻。

  而黃曄又是個喜歡奢華的人,平日裡大手大腳,多虧了黃閣在暗中為他斂財,才使得他不至於入不敷出。現在,黃閣一死,等於是斷了黃曄的財路,他又怎能不生氣?

  只是,想要找到兇手,並不容易。

  射洪常住人口有一萬多人,流動人口也有幾千。

  再加上那些乞丐流民,亂七八糟的少說也有幾千……想要在將近兩萬人之中找到兇手,談何容易?莫說黃文清只是土豪,就算他是縣令,也沒有那麼容易做到。

  為此,一連三天,黃曄都在幫忙。

  一方面是老爹黃文清的命令,一方面他也想要找到那個兇手,為黃閣報仇雪恨。

  聽說,那個兇手是個小丫頭!

  就是那個當初在他家裡住過一段時間的小丫頭。

  黃曄對幼娘還是有些印象,所以追查起來,也非常用心。

  這一日,他約了城隍廟一帶的大小團頭吃酒。以前,這種事情都是由黃閣出面,現在黃閣死了,黃曄只能硬著頭皮出面應對。其實,此前黃五已經和這些團頭見過。但黃曄覺得,應該再給這些人一點壓力,讓他們儘快找到幼娘的線索。

  只是,這些個團頭都是滾刀肉。

  以前黃閣八面玲瓏,應付起來倒也不算太難。

  可黃曄卻感到有些吃力……他跟隨老爹學了一身的拳腳功夫,但是面對這些個滾刀肉,卻覺得有力使不出來。這些人,沒有好處怎可能用心?為了讓他們用心,黃曄只能拿出真金白銀,才算是讓這些個團頭們一個個拍著胸脯表示儘力。

  「九郎,你打算怎麼找?」

  酒宴散了之後,一群團頭往回走。

  其中一個團頭拉著一個壯實的男子詢問,立刻引起其他人的關注。

  那壯實的男子名叫梁九郎,是城隍廟一帶最大的團頭,手底下有七八百乞丐,可說是消息靈通。

  聽到問話,梁九郎陷入了沉思。

  片刻後,他輕聲道:「七爺發話了,咱們又得了大少爺的好處,總不能不用心吧。

  依我看,這件事咱們要做,不過也不能全做。」

  「九郎的意思是……」

  「那個兇手敢殺死黃三,說明他膽子極大。

  我估計,七爺也知道兇手的身份,但看他這樣子,也頗為忌憚。這麼一個人物,咱們可招惹不起。所以最好私底下查找,有了消息,咱們就派人通知七爺。

  總之,咱們不要湊過去,弄不好可是要死人的……

  大家都是討生活,別為了些許小利連命都不要了。讓下面的人招子放亮一些,覺察不妙就立刻躲開,不要湊過去找死。這件事,咱們都別太跳脫了,免得惹了麻煩。」

  梁九郎這一番話,也說出了眾人的心思。

  的確,一個敢找黃家麻煩的人,可不是他們這些混混可以去招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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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黃曄奉命前去接手黃閣的店舖。

  黃閣雖然死了,但店舖卻不能荒廢,必須要繼續經營下去。

  只是,黃文清一時間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所以就讓黃曄去暫時打理一下。代找到了幼娘之後,他會派人前去接替。畢竟,黃閣的店舖對他非常重要,若是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去坐鎮,黃文清還真不太放心。所以,黃曄也是最合適的人選。

  黃曄在店裡呆了半天,就有些不耐煩了。

  剛過了晌午頭,他感覺腹中饑餓,於是和夥計交代了一聲,便一個人出門,朝集市走去。

  正午的日頭很毒辣,黃曄在繞過街角的時候,迎面走來了一個少女。

  那少女神色匆忙,好像沒有看到黃曄,便一頭紮在了黃曄的懷中。黃曄幾乎來不及做出反應,就感到胸口一涼。緊跟著,那少女從他懷中掙脫出來,連連道歉,便一溜煙的跑了。鮮血,順著黃曄的心口流淌出來,他嘴巴張了張,似乎想要喊叫,可是那話到了嘴邊,卻發不出聲音。一手扶著牆,黃曄的身體好像被抽去了骨頭一樣,貼著牆壁,慢慢滑落下來,而一雙眼睛,更是瞪得溜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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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三天,死了兩個人。

  黃文清這一次,可真的是慌了!

  死得兩個人一個是他的兒子,一個是他的心腹,這兇手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

  黃曄被殺的時候,街上的行人有不少。

  許多人只記得殺死黃曄的是一個女人,但是去了何處,卻無人知曉。

  「父親,還是沒有線索。」

  入夜後,黃革疲憊從外面返回家中,向黃文清稟報。

  屋中,燈光昏暗。

  黃文清面無表情的坐在屋中,整個人都好像衰老許多。

  他並不喜歡黃曄,但黃曄是他的骨肉,是他的兒子。如今被人殺害,橫屍街頭,讓黃文清又怎能感到舒心?

  「沒有線索?」

  黃文清擡起頭,盯著黃革。

  那雙眼睛,透著一種冷酷的光彩,他輕聲道:「沒有線索就繼續給我查,我不相信,那麼大的一個小丫頭,會憑空消失了!給我查,給我重金追查……一定要把那個小丫頭找到。

  我發誓,如果找到了她,我定要讓她生不如死。」

  黃革激靈靈打了個寒蟬,不敢再囉嗦,轉身離去。

  老爹這一次怕是發狠了!

  不過,黃革倒是可以理解。接連兩個黃家人被殺,已經讓黃文清的名聲受到了影響。此前,一些家族攝於黃家的手段,所以退讓三分。可現在,黃家連死兩人,難免會讓一些人蠢蠢欲動。如果不能儘快抓到公孫幼娘,勢必會讓黃家受到更大的打擊。

  想到這裡,黃革又怎敢怠慢?

  黃文清閉上眼,做了幾個深呼吸,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

  他正要起身出門,卻見黃五匆匆走來,低聲道:「七爺,段縣令派人前來送信,請七爺過府做客。」

  段縣令?

  黃文清眉心一動,蹙起眉頭。

  段縣令名叫段簡,是在四月才到射洪。

  據說,這個人來頭不小,不過到任之後,卻沒有任何的動作。

  這時候派人前來邀請我,是什麼用意?

  黃文清心裡悲慟,但是卻明白,縣官不如現管的道理。那段簡怎地都是射洪的父母官,黃文清雖然也有靠山,但是在沒有弄清楚狀況之前,也不敢輕易得罪。

  想到這裡,黃文清便拿定了主意。

  「五郎,幫我回話,就說我馬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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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之後,射洪又下起了雨。

  城隍廟前的門樓下,一群乞丐正圍著篝火,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閒話。

  梁九郎又被黃革找去一頓臭罵,滿心不爽的回到城隍廟。看到那亂鬨哄的場面,他就禁不住心裡一陣煩躁。

  黃曄居然被殺了?

  昨天黃曄還和他在一張桌子上說話,可一眨眼的功夫,就變成了一個死人。

  這也讓梁九郎感到有些惶恐……據說,那個殺死黃曄的人,是一個少女。什麼時候,女人變得如此厲害?

  「老六,你還記得小啞巴嗎?」

  就在梁九郎心煩意亂的時候,門樓下幾個乞丐的交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個老乞丐道:「我今天見到了一個女娃,長的很像小啞巴,我當時差點過去招呼。」

  「什麼小啞巴?」

  「就是看守城門的班頭林海介紹的小啞巴啊,你忘記了?年初時來的射洪?」

  「哦,我想起來了。」

  「也不知道那小啞巴現在怎樣了,挺乖巧的孩子,怎麼一聲不響的就不見了呢?」

  女娃、小啞巴、年初、失蹤……

  當這一連串的詞組合在一起的時候,梁九郎突然想到了什麼。

  他猛然走上前,一把將那老乞丐抓起來,「老牛頭,你說的女娃,是在何處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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