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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 盛唐崛起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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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4 20:40:16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14 20:41 編輯

卷四 涼州詞 第五百七十八章 一張白紙

  「城南,小涪橋。」

  老乞丐被梁九郎嚇到了,結結巴巴回答道。

  城南?小涪橋?

  梁九郎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慮。

  小涪橋那邊,居住的大都是富貴人家。

  如果那兇手真的是老乞丐所說的‘小啞巴’,這裡面可就複雜了。黃家在射洪聲望很高,卻不代表沒有人敢招惹。難道說,是射洪某個大家族在針對黃家嗎?

  如果是這樣,梁九郎覺得自己最好還是不要牽扯進去。

  思忖良久,梁九郎沉聲道:「老牛頭,從明天開始,你就在小涪橋那邊做事。給我機靈一點,若是再見到那女娃的話,也不要驚擾了她,幫我確認一下她的住處。」

  說完,梁九郎緩和了一下語氣,笑著對老乞丐道:「老牛頭,把這件事做好,少不得你的好處。」

  身為射洪的大團頭,梁九郎素以狠毒而著稱。

  沒辦法,手底下全都是一幫子老油條,如果他梁九郎沒有手段,又怎能讓他們聽命?

  老牛頭眼睛一亮,整個人都變得精神許多。

  「九爺放心,這件事就交給我老牛頭,絕不會讓九爺失望。」

  「很好,我信得過你。」

  說著話,梁九郎取了一貫錢塞到老牛頭的手中,便轉身離去。

  小啞巴?

  小涪橋?

  梁九郎覺得,這件事似乎變得越來越有意思,究竟是哪個大家族,要找黃家的麻煩?

  進入六月之後,碎葉河谷的天氣也越來越熱。

  不知不覺間,碎葉之亂已經平息下來。薄露帶著家人逃往五弩失畢中,又召集了五六千人,盤踞在葛邏祿嶺。封思業則揮軍西進,試圖和薄露決戰。但薄露是個老奸巨猾的傢伙,並不想和唐軍決戰,憑藉著對地形的熟悉,與封思業僵持下來。

  與此同時,安西都護府副都護田揚名,也在於田和器弩悉弄僵持著,雙方各有勝負。

  從總體情況來看,安西在逐漸趨於穩定。

  烏質勒到龜茲向田揚名請罪,卻不想長子吉力元英趁機作亂,攻佔了俱蘭城之後,把俱蘭城洗劫一空,而後帶著本部人馬飄然西去,直奔錫爾河下游而去……

  待烏質勒返回俱蘭城時,面對的是一片狼藉。

  吉力元英把能帶走的全都帶走,烏質勒經此變故,可謂是元氣大傷。

  他想要找吉力元英算賬,奈何吉力元英已經遠去鹹海。如果烏質勒不顧一切的去找吉力元英麻煩,結果嘛……他必須要先穩住自己的部族,然後恢復元氣。

  否則的話,過冬時連糧草都供應不來。

  楊守文算得非常清楚,接下來烏質勒肯定要向朝廷請求援助。

  所以,他準備趁此機會,在烏質勒的脖子上拴上一根繩子,只有這樣才能將其掌控。

  當然了,這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不可能一蹴而就。

  但只要能夠把烏質勒拖到年底,吉力元英就會在錫爾河地區站穩腳跟。到那時候,烏質勒再想要對付吉力元英,也就沒那麼容易。吉力元英的存在,將使得安西西部的局勢發生重大改變,而楊守文就是一舉把這場改變推行成功……

  碩大的西瓜,從深井裡取出,上面覆蓋著一層細碎而冰涼的水珠。

  把西瓜切開,露出鮮紅的瓜瓤。

  井水已經把西瓜冰透了,一口咬下去,那瓜香和沁入肺腑的涼意,立刻把體內的酷熱驅散。

  楊守文吃了兩瓣西瓜,長出了一口氣。

  他洗了洗手,從帳篷裡走出來,看著頭頂那噴灑著毒炎的驕陽,頓感置身於火爐之中。

  太熱了,太曬了!

  他連忙又返回帳篷,就見那一個西瓜已經被明秀等人消滅的乾乾淨淨。

  「唐都督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楊守文坐下,看著明秀問道。

  「還沒有……如今於田戰事未止,唐都督估計也沒有精力來詢問碎葉河谷的事情。

  這種事情很正常,你建議唐都督重修碎葉城,估計他也要向朝廷奏疏。」

  唐都督,便是隴右都督唐休璟,同時也是安西都護。

  鑒於此前水淹碎葉城,楊守文向安西都護府建議,重修碎葉城,加強碎葉城的防禦。

  可這,卻需要朝廷的幫助。

  如果唐休璟不點頭,想要重修碎葉城,難度不小。

  楊守文聽完後,也就沒有再詢問下去。

  「對了,我準備過些日子,等陛下那邊傳來消息後,去忽論城走一遭。」

  「好!」

  明秀洗了洗手,然後把毛巾丟進了水盆裡。

  「我陪你一起去。」

  顏織是生是死,到現在都沒有弄清楚,楊守文自然無法安心。

  這是武則天給他的任務,也是主要的任務。現在,他已經找到了吉達,接下來就要把全部精力,轉移到顏織的身上。可惜,顏織音訊全無。李客那邊也沒有任何有用的消息,除了知道顏織去年到了忽論城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的線索。

  這也讓楊守文感到頭疼!

  忽論城,隷屬天馬都督府,是吐火羅人的地盤。

  那邊的情況,同樣是比較複雜,據米娜說,忽論城以西曹國人為主,混雜了康國、石國、以及東曹國、米國等國的國民。昭武九姓內部,同樣是勾心鬥角,關係複雜。而天馬都督府雖然是大唐帝國設立,可實際上的執掌著,是吐火羅人。

  去忽論城,當地的官員是否會給予配合呢?

  楊守文不太敢確定,但是去忽論城的決心,卻沒有絲毫動搖。

  連碎葉城這麼複雜的局勢我都撐過去了,哪裡會害怕一個小小的忽論城?

  就在這時,吉達突然取出一封書信,遞給了楊守文。

  「大兄,你這是……」

  吉達微微一笑,朝楊守文比劃手勢道:忽論城我就不去了……米娜準備前往呼羅珊,召集她的子民。那邊是大寔人所統治,很危險,所以我準備和她一起回去。

  米娜要回呼羅珊了嗎?

  楊守文眼睛一眯,想了想,點頭表示贊同。

  「大兄,呼羅珊那邊很危險,你陪米娜去,要多小心。」

  放心吧,我知道輕重!

  吉達比劃手勢,示意讓楊守文安心。

  而後,他又指了指那封書信,比劃道:這就是之前差點害得我送命的書信……

  你去忽論城,順便幫送過去吧。

  對於這封書信,楊守文其實非常好奇。

  他很想知道,這信裡到底是什麼內容,竟然能讓薄露派人劫殺吉達,似乎是勢在必得。

  只是,他知道吉達的脾氣。

  除非他主動拿出來,否則不可能看到。

  吉達極重信諾,所以才惹來了這場禍事。現在,他把書信交給了楊守文,也就代表著,他不想再摻和進來。

  「大兄,我能拆開來看嗎?」

  吉達愣了一下,旋即比劃道:信交給你,就由你做主。

  楊守文點點頭,拿起那封書信。

  信封上,沾著血跡。

  不過隱隱約約可以看清楚上面寫有文字……

  「這是什麼字?」

  楊守文發現,他竟然不認得信封上的文字,於是遞給明秀。

  明秀搖頭道:「我不認識這上面的字。」

  「啊?」

  楊守文頓時傻眼了,有點不知如何是好。

  不認識上面的字,又怎麼去送信?目光,從明秀身上跳過,他又向其他人看去。

  吉達不識字,不用再問了。

  米娜嘛……如果她認得上面的文字,肯定會告訴吉達。

  封常清也不認得,否則以他那愛炫的性子,絕對會一早跳出來,向楊守文炫耀。

  至於楊存忠……

  好吧,當我沒說過。

  「阿郎,我認得這上面的字。」

  就在楊守文感到不知所措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個弱弱的聲音。

  扭頭看,原來是楊十六。

  他輕聲道:「那好像是吐蕃文,我以前隨阿郎……哦,那個郭四郎的時候,曾跟吐蕃人學過一些吐蕃文。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這寫的是‘忽論城天馬絲行骨列干蘇巴什’。」

  「十六,你認得吐蕃文?」

  楊守文露出驚訝的表情,看著楊十六。

  在他的印象裡,楊十六屬於那種你吩咐下去,我照做的人,很少見他主動表現。

  楊十六點點頭,然後指著那信封道:「我學過,所以我認得。」

  「很好!」

  楊守文深吸一口氣,想了想,讓封常清取來火燭,把信封封口處的火漆化開,而後從裡面取出了信瓤。

  把信紙打開,楊守文卻愣住了。

  「青之,上面寫的什麼?」

  「一張白紙。」

  楊守文說著話,把信紙放在桌案上。

  這是一張巴蜀特產的魚子箋,但是上面卻空白一片,什麼都沒有。

  不僅是楊守文愣住了,便是明秀等人也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茫然。

  「大兄,這是怎麼回事?」

  吉達也是一臉茫然,比劃道:我不知道,那個人給我的時候就是這樣,怎麼是一張白紙呢?

  「青之,這反而說明,事情不簡單。」

  「哦?」

  明秀率先反應過來,看著楊守文道:「我曾聽人說過,以前人們為了保密,所以製作了一種藥水。據說用這種藥水寫出來的文字,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來,必須要用另一種特殊的藥水才能顯現出來。吉達曾說過,他遇到那個人的時候,那人身受重傷,而且還被追殺……而後他又遭遇伏擊,說明這封信一定非常重要。

  我們只有把信送去忽論城,找到蘇巴什才能夠知道,這信上究竟寫了些什麼……」

小說章節內容有誤,問題,請連繫我。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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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20:53:08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16 20:54 編輯

卷四 涼州詞 第五百七十九章 斥責

  夜,已經深了。

  楊守文坐在大帳裡,看著擺在面前書案上的空白信紙,呆呆發愣。

  他說不出是什麼原因,但是卻隱隱感覺到,這封書信很可能與顏織有密切關係。

  顏織是去年失蹤,而吉達也是在去年遇到了那個拜託他送信的人,而後便遭遇伏擊。從表面上看,二者似乎沒什麼必然的聯繫,可是楊守文卻不這麼認為。

  他的第六感很敏銳,幫助他解決過很多麻煩。

  現在,這種直覺又一次出現……

  「青之,還沒有休息嗎?」

  就在這時候,帳簾一挑,明秀從外面走了進來。

  楊守文擡起頭,看著明秀,半晌後問道:「四郎,我有一種直覺,顏織去忽論城,很可能就是為了這封信。」

  「哦?」

  見明秀露出詫異之色,楊守文忍不住也苦笑起來。

  「似你日間所說,這種寫信的手法,普通人一般不會使用。

  顏織是小鸞臺在安西的首領,而且他為人心細,用這樣的方法傳遞消息,倒也符合他的性子。從時間上來看,顏織去忽論城的時間和這封信出現的時間吻合。

  我實在想不出來,除了顏織,還有誰會用這樣的方法……」

  明秀撩衣坐下,笑道:「既然如此,我們走一趟忽論城,自當真相大白。」

  「我也是這麼想。」

  楊守文說著,把信又裝進了信封裡,而後把那火漆重又封好,放進隨身的挎兜之中。

  他站起身,長出一口氣道:「可是唐都督讓我在這裡穩定局勢,陛下又沒有新的旨意傳來,我也不好輕舉妄動。這的確是讓我很為難,正猶豫著該如何行事。」

  說著,楊守文的目光便落在了明秀的身上。

  明秀一怔,旋即明白了楊守文的意思。

  「青之的意思,是要我先去忽論城嗎?」

  楊守文點點頭,輕聲道:「我們早一日找到顏織,便早一日完成陛下所托之事。

  我現在找不到其他人可以託付,思來想去,唯有四郎你最為適合。

  只是,此去忽論城,我也不敢確定會是什麼情況。顏織在那邊失蹤,說明忽論城並非那祥和之地,說不定會遇到很多危險。所以,四郎你要拒絕,我也理解。」

  明秀聞聽,頓時笑了。

  他站起身來,走到楊守文的身前。

  伸出手,拍了拍楊守文的肩膀,明秀沉聲道:「青之,你知道我一定不會拒絕的。」

  「那,就拜託你了。」

  明秀點點頭,道:「那我過一會兒便動身。

  此去忽論城,讓十六跟著我足矣……我剛才找米娜詢問過,忽論城有一條天馬街,在天馬街的一端,有一個八角亭。我每天酉時,會在八角亭停留,以便你我匯合。」

  果然是心有靈犀啊!

  恐怕明秀早就猜到了楊守文的想法,所以已提前準備。

  楊守文道:「如此甚好,那咱們就在天馬街的八角亭匯合。

  我這邊一俟等到陛下的回覆,就會立刻前往忽論城。四郎你在那邊也要小心……」

  明秀是個行動派。

  和楊守文商議妥當之後,便立刻叫上了楊十六。

  兩人各牽了一匹駱駝,在夜色中悄然離開大營,直奔忽論城方向而去。

  又過了數日,轉眼間已是六月中旬。

  碎葉城的修繕工作已經全部結束,八成以上的碎葉百姓,都搬回到了城中居住。

  此時的碎葉河谷,已經完全穩定下來。

  薄露和封思業在葛邏領對峙,而烏質勒則返回俱蘭城,去收拾俱蘭城的殘局……

  也就是說,碎葉城的危險已經過去。

  再加上哥舒道元坐鎮阿史不來山口,監視著烏質勒的動靜。

  如此一來,巴什嶺也就沒必要繼續駐紮兵馬。

  在楊守文的密令之下,蘇彌射率保大軍殘部自巴什嶺撤出,返回裴羅將軍城休整。

  高舍雞繼續留在巴什嶺駐紮,以防葛邏嶺的戰局發生變化。

  來曜呢,則在碎葉城徵召了三百民壯,負責在碎葉城巡查……

  楊守文心急如焚,想要儘快前往忽論城。

  可是,在朝廷沒有發來具體的指示前,他也不好輕舉妄動。畢竟,他留在碎葉城,多多少少能夠穩定局勢。若他現在離開,碎葉城群龍無首,勢必會陷入爭鬥。

  朝廷的回覆,什麼時候能送達呢?

  楊守文一邊等待著洛陽方面的消息,一邊組織人手,強化碎葉城西面的城牆。

  十八日,米娜和吉達前來向他告辭,準備返回呼羅珊。

  楊守文把他們送過了碎葉水,送出了阿史不來山口,與吉達依依不捨的道別……

  吉達走後,又過去了數日。

  這一日,楊守文正在碎葉城西的河灘上,指揮人手修繕河堤,就見楊存忠和封常清兩人急匆匆趕來。

  「阿郎,朝廷來人了。」

  「啊!」

  楊守文頓時喜出望外,連忙把來曜招來,讓他繼續監督,然後自己帶著封常清兩人趕回城中。在數日前,楊守文就已經從城外搬到了城裡。那是薄露的府邸,此前已經變成了廢墟。不過,薄露家的那幾幢房屋卻保留了下來,正好用來居住。

  「小高?」

  當楊守文匆匆趕回城中後,卻意外發現,此次前來送信的人,竟然又是高力士。

  高力士忙上前行禮道:「楊君,別來無恙。」

  「小高,可是陛下要你前來?」

  「正是。」

  高力士風塵僕僕,一臉疲憊之色。

  身上那件衣服,已經看不出到底是什麼顏色,髒兮兮的。

  他看著楊守文笑道:「楊君做得好大事,一場叛亂,竟在楊君手中輕描淡寫的化解。

  太子得知以後非常高興,也頗為讚賞楊君作為。」

  也就是說,楊守文給李顯提的建議,得到了李顯的認可?

  聽到這裡,楊守文長出了一口氣,輕聲道:「裹兒那邊可好?」

  「楊君放心,公主甚好……楊君離開之後,你家的那位嬸嬸,還帶著你妹妹一月前去陪伴公主。奴婢離開洛陽的時候,她們還住在太微宮裡,和公主頗為融洽。」

  「那,陛下可有吩咐?」

  高力士臉色微微一變,朝楊守文身後看了一眼。

  他認得楊存忠,但是卻不認識封常清。

  楊守文連忙向他介紹,並且道:「小高放心,醜奴是我的弟子,可以放心。」

  高力士道:「陛下,很不高興。」

  「什麼?」

  「奴婢出發之前,陛下還專門把奴婢召見。

  陛下讓奴婢給楊君帶一句話:混帳東西,朕要你找人,可是至今還沒有線索……你做好朕交給你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休要過問,朕自有安排,無需你來指手畫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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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7 20:58:07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17 21:00 編輯

卷四 涼州詞  第五百八十章 顏織的身份

  武則天這道口諭,乍聽似乎很嚴厲,但實際上卻沒有什麼怒氣。

  這更像是一個長者對晚輩的提醒,告訴楊守文,不要忘記此次西行的主要目的。

  「陛下,只有這一句話嗎?」

  高力士略顯尷尬點點頭,道:「陛下就是這麼吩咐,奴婢絕不敢有半句遺漏。」

  看樣子,武則天對這個顏織確實很重視!

  楊守文思忖片刻後,已經做出了決斷。

  「小高,煩勞你回去後稟報聖人,就說我並未忘記聖人的託付,已經讓明秀提前去了忽論城。顏織離奇失蹤,最後留下的線索便是忽論城,但目前還沒有頭緒。」

  「楊君,這些話你還是回去後親自與陛下說吧。」

  「為什麼?」

  「陛下命奴婢留下來,協助楊君,直到找到顏織。」

  「你留下來?」

  高力士道:「奴婢曾見過顏織,所以陛下讓奴婢配合楊君。」

  「你,見過顏織?什麼時候……」

  「去年,當時顏織返回洛陽時,奴婢曾見過他一次。

  奴婢還記得,那天公主也在上陽宮,奴婢有幸在宮外伺候。顏君和陛下見過,離開時曾與奴婢打了一個照面。當時公主還問奴婢他的身份,可奴婢卻不太清楚。

  再後來,公主告訴奴婢,那個人名叫顏織,是司宮臺內侍,也是陛下身邊的心腹。

  不過,顏君常年在外,具體做什麼事情,除了陛下之外,知者不多,連公主也不清楚。若非這次陛下吩咐,奴婢都不會知道,顏君竟是在安西這邊做事情呢。」

  司宮臺的人員配置很複雜,有監兩人,少監兩人以及內侍四人。

  這內侍,大約相當於從四品以上的職務,是皇帝身邊的近臣,非一般人能夠擔當。

  似高力士的衣服高延福,和顏君職位相當。

  只是,這麼一個人物,誰又想到會是安西地區的密探頭子?

  楊守文有些發懵,輕聲道:「你是說,顏君是……和你一樣的人嗎?」

  高力士點點頭,算是回答。

  哈,這算不算是唐代的‘東廠和西廠’呢?

  楊守文頓時意識到,這個顏織手中一定掌握著連武則天都在關注的情報,否則武則天也不會如此催促他找到顏織。

  看起來,忽論城之行必須要儘快了……

  楊守文之所以留在碎葉城,是擔心碎葉城群龍無首。

  不過,在高力士抵達的第二天,安西都護府便發來了命令,任命來曜為保大軍軍使,重建保大軍。同時,安西大都護唐休璟又下令,任命北庭都護府游擊將軍高舍雞,暫領碎葉城城主一職,待消滅了薄露之後,進行大規模的修繕改造。

  看樣子,楊守文的建議已經得到了認可,朝廷開始加大對碎葉城的關注。

  這也讓楊守文放下心來,於是在安西都護府的命令到達當天,便悄然離開了碎葉城。

  蘇彌射,朝廷會另有任命。

  根據從安西都護府傳來的消息,蘇彌射將會被調往武威任職。

  很明顯,武則天也接受了蘇彌射那所謂‘安興貴同宗’的身份,亦或者說,武則天也需要有這麼一個人,在武威重振安家的門楣。但具體是怎麼想?楊守文不得而知。

  唯一可惜的是,塞黎尕在巴什嶺一戰中身亡。

  若不然,他很有可能得償所願,前往安西都護府任職。

  楊守文沒有再與蘇彌射見面,因為他答應蘇彌射的事情已經做到,無需再有交集。

  相信,以蘇彌射那八面玲瓏的性子,也很清楚接下來該如何做事……

  來曜走馬上任,重建保大軍。

  高舍雞暫領碎葉城,一直到葛邏嶺之戰結束。

  至於吉力元英和米娜的事情,武則天沒有任何的交代。不過,楊守文大體上明白武則天的意思:想要得等我的認可,那就先展示出你們的才幹,證明你們有資格獲得我的認可……

  從這一點而言,也就是說武則天對這兩件事,是一種默許的態度。

  很好,這樣最好!

  接下來,就要看吉力元英和米娜的本事了!

  楊守文臨行之前,交代來曜,請他代為關注一下吉力元英和米娜的事情。對於楊守文的這個安排,來曜也略有所知,並且表示贊成。因為,他也覺得,朝廷在五弩失畢中和濛池一帶的控制力確實有些不足,這兩支力量進入,可以強化大唐帝國在安西西部的影響力,不管是對碎葉河谷,還是整個安西,都大有好處。

  「楊君,此去忽論城,可要我派兵隨行?」

  楊守文笑著拒絕了來曜的好意,趁著夜色,他帶著楊存忠、封常清以及高力士,四人四騎,還有兩頭駱駝離開碎葉城,向天馬都督府的方向行去……

  「小高,洛陽這些日子以來,可有什麼事情發生?」

  楊守文和高力士騎馬行在前面,而楊存忠則照看著封常清,跟隨兩人身後。

  出了碎葉城後,楊守文又恢復了僧人的打扮。

  一身白色僧衣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只可惜手裡卻少了那麼一把九環錫杖。此前在碎葉城,楊守文所使用的斬馬刀並沒有攜帶,而是被他當作禮物,贈給了哥舒道元。

  「這些日子,洛陽還算是風平浪靜。

  楊君離開之後,陛下下旨任命楊公為東都副留守,朝中不少人表示反對,認為陛下對楊公的陞遷太快。不過陛下和太子並沒有理睬他們,以至於楊公被不少人嫉恨。」

  高力士口中的楊公,就是楊守文的父親楊承烈。

  楊守文聽聞老爹又陞官了,非但沒有高興,反而隱隱感到擔心。

  老爹此前為洛州司馬,兼任團練使,後暫領千騎,已經讓不少人感到不滿。現在可好,東都副留守,雖然這只是一個虛職,可是卻會給老爹招來更多的仇恨。

  「那我爹怎麼說?」

  「楊公倒是沒有在意,領了陛下的旨意。」

  「太快了,老爹陞遷太快了……他根基本就不穩,如今又陞遷這麼快,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楊守文暗自擔心,可苦於身在安西,無法給予老爹幫助,也只能在心裡埋怨兩句。

  不過,老爹身邊有呂志程和張九齡二人出謀劃策,相信也不會有太多的問題吧……

  「還有別的事情嗎?」

  「別的事情?」高力士想了想,突然神色一整,輕聲道:「奴婢出發前,倒是聽到了一個消息。陛下和狄公發生了爭執,甚至還大吵了一場。」

  「狄公和陛下爭執?」

  在楊守文的記憶中,狄仁傑是個很能隱忍的人,而且對武則天從無違背。

  很少聽說他會和武則天爭吵,怎麼這突然間……

  「為什麼爭吵,你可知道?」

  高力士道:「其實……事情最初是相王上疏,說盧舍那大佛風吹日曬,已有些破舊。相王言,陛下威加海內,理應重建大佛,令天下僧尼日出一錢以助其功。

  陛下對此倒是頗為心動,和狄公商議。

  狄公卻認為,今年來水旱成災,邊境時有征戰。

  雖說陛下新得了元文都寶藏,但朝中需要用錢的地方實在太多了。建造大佛,花費甚巨,勞民傷財。一旦再有災禍發生,到時候難免會捉襟見肘,對國家不利。

  為此,陛下很不高興,認為狄公危言聳聽。

  但狄公卻堅持己見,甚至追到了上陽宮,與陛下爭論,以至於最後激怒了陛下……不過,陛下最終還是贊同了狄公的意見,讓相王停止修建大佛的一切事宜。」

  武則天要修造大佛?

  楊守文也很難評斷,這件事是對是錯。

  不過,他倒是不在意大佛是否修建,而是更關注於狄仁傑的情況。

  「既然陛下贊同了狄公,那狄公又怎麼說?」

  「狄公……」高力士欲言又止,遲疑了片刻後,輕聲道:「狄公的身子骨越來越差,和陛下發生了爭執以後,便臥床不起。一直到奴婢離開洛陽時,也未聽得好轉。」

  楊守文這心裡,頓時一沉。

  狄仁傑的身體不好,他當然知道。

  事實上,早在萬歲通天元年,孫萬榮李盡忠起兵造反,狄仁傑平定叛亂,都督幽州之後,身子骨就一直不太好。甚至在聖歷元年,默啜出兵河北道時,狄仁傑也是帶兵出征。之後,狄仁傑的病情起起伏伏,身子骨明顯是越來越差……

  楊守文離開洛陽前,曾見過狄仁傑。

  當時看狄仁傑的氣色,就不是太好。

  狄仁傑,可是如今朝堂上的定海神針。如果他真的出什麼變故,絕對會帶來巨大的影響。

  最重要的是,有狄仁傑在,一些人就不敢明目張膽的對付老爹。

  可如果狄仁傑死了的話,朝堂上必然會出現動盪……

  一想到這些,楊守文這心裡就有些沉重。

  他沒有再去和高力士去交談,只是策馬緩緩而行,氣氛也隨之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高力士也沒有再去打攪,而是跟隨在楊守文身後。

  一行人在黎明時分越過了巴什嶺,穿行在大雪山中,朝著忽論城的方向行進……

  洛陽,終究太遠。

  楊守文縱然是擔心,也難有作為。

  很快的,他就調整了自己的心態,不再糾結於狄仁傑的身體狀況。洛陽的條件不錯,又有許多名醫。相信武則天比他還要在意狄仁傑的健康,應該不會有事。

  現在,楊守文應該儘快找到顏織,完成任務。

  想清楚了之後,楊守文也就變得開朗不少,行進的速度,也隨之加快。

  七月初六,楊守文離開碎葉河谷近十天之後,一行人便進入天馬都督府的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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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17 21:02 編輯

卷四 涼州詞 第五百八十一章 天馬城

  嚴格說起來,忽論城已非大唐疆土。

  這裡屬於吐火羅的治下,主要人種也不再是楊守文所熟悉的黃種人,而是以印歐白種人為主。才入天馬都督府,就能感受到一股撲面而來的異域風情,令人頓生莫名的恐懼。

  碎葉河谷雖然有異域之風,但是受中土文化的影響頗深。

  其城市的建築格局,也是模仿長安城建造,乃至於語言,也是胡漢混雜,沒有太多的交流障礙。

  可是這忽論城……

  提起忽論城,就必須要說一說吐火羅。

  在後世,吐火羅的起源一直都存有爭議,也沒有一個非常權威的官方定義。

  根據楊守文的瞭解,這吐火羅最早,指的是定居在塔里木盆地的遊牧民族。後來由於大月氏西遷,西域三十六國的不斷融合,於是又加入了龜茲人,焉耆人,以及車師人和樓蘭人……諸多種族和部落在接連不斷的融合之中,演變成為現在吐火羅人。

  而在吐火羅,官方語言是吐火羅語。

  雖然昭武九姓和大唐帝國聯繫頗深,可是華夏語在這裡,並不是一種流行的語種。

  吐火羅語,屬於印歐語系,與華夏語有很大的區別。

  這裡的人種,多深目碧眼,白膚金髮……以至於當楊守文一行人來到忽論城的時候,感覺就好像到了國外。那種身在異鄉為異客的感受,也隨之加深了許多。

  「醜奴,會說吐火羅語嗎?」

  在忽論城外,楊守文忍不住詢問封常清。

  此次奉旨前來西域,楊守文專門學習了突厥語。

  可是他沒有想到,會如此的周折,居然跑來了忽論城,一個語言相對比較陌生的地方。

  封常清臉微微發紅,輕輕搖頭,一副羞愧之色。

  「師父,我不會說。」

  他為不能給楊守文幫助而感到羞愧,內心裡甚至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學好吐火羅語。

  「不會說就算了!」

  楊守文搔搔頭,並沒有想去責怪封常清。

  他回頭朝高力士看了一眼,而後深吸一口氣,沉聲道:「走吧,咱們先進城再說。」

  +++++++++++++++++++++++++++++++++++

  吐火羅人這個叫法,最早來源於古希臘人。

  當時的希臘人,把帕米爾高原以西的人種統稱做吐火羅,其原因就是在突厥語之中,吐火羅人所說的語言,翻譯過來就是吐火羅。最初,吐火羅的生活習慣偏近於月氏人,但由於從公元三世紀以來,吐火羅又被波斯人統治,於是在風俗中又增加了許多波斯人特有的風俗,並且逐漸演變,最終形成獨特的文化。

  忽論城整體而言,更像是一座西方的城市。

  一座高大宏偉的古堡建造在山頂,可以俯瞰整座城市。

  古堡,也就是天馬都督府所在,是忽論城的核心,以天馬而命名,又叫天馬城堡。

  而忽論城,則是以城堡所在的位置為中心,向外擴展出來的城鎮。

  這裡的城牆不是很高,大約只有三米左右。

  而城市的設計和規劃也顯得雜亂無章,看上去毫無規律可言。城市裡,有佛寺,也有真主寺院。沒辦法,伴隨著大寔人的崛起,波斯帝國的覆滅,真主教的教義向東流傳,已在吐火羅形成規模。

  楊守文發現,整個城市的寺院,佛寺大約佔據四成,真主寺佔據約三成,其餘的還有各種奇怪的寺廟,供奉著不同的神靈。其中,甚至還有基督教的教堂。

  這是一個信仰駁雜的城市!

  「大家要小心一點,要入鄉隨俗,儘量避免和他們在習俗上發生衝突。」

  楊守文很清楚,宗教信仰所產生的蠱惑力。

  一些宗教,總是帶著非常激進的思想,一旦碰觸他們的底線,很可能會產生矛盾。

  這裡不是大唐,而大唐在這裡的影響力,也遠不如碎葉河谷那麼巨大。

  他們身在異鄉,一舉一動都要小心,更不要說,楊守文的身上還背負著找人的使命。

  在入城的時候,楊守文等人受到了盤查。

  好在,這個時期佛教在吐火羅如日中天,正處於興盛的狀態。這一點,從忽論城的佛寺數量和規模就能看出端倪。僧人在這裡的地位,較之普通人也高出不少。

  再加上大唐帝國國力強盛,忽論城的守衛雖盤查一番,卻沒有刁難。

  同時,楊守文還得到了一個好消息。

  這忽論城雖然是以吐火羅語為官方語言,可隨著突厥西遷,吐火羅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突厥化,在語言方面,突厥語也頗為流行,不少人能夠說一口流利的突厥話。

  「長老入城後,最好是先找佛寺掛單,同時儘量不要在西北面活動。」

  「為什麼?」

  「那邊,是真主教徒聚居之所。」

  真主教的排他性,遠比其他宗教更加激烈。

  雖然他們的人數以及寺廟規模比不得佛教,但卻是忽論城中勢力最為強大的一個宗教。原因無他,真主教的某些教義相對激烈和偏執,很容易產生衝突。這忽論城的守衛,雖然不是佛教徒,但似乎對佛教的印象不錯,所以特意提醒了楊守文。

  楊守文合十道謝,便帶著高力士三人,牽著馬匹和駱駝,走進忽論城中。

  「師父,我們現在做什麼?」

  封常清牽著楊守文的手,輕聲問道。

  他雖然生在西域,可說實話,離家這麼遠還是第一次。這忽論城在他看來,與那異國他鄉並無區別。

  到底是年紀小,心中不免生出畏懼。

  楊守文擡起頭看了看天色,已經過了酉時。

  他想了想,輕聲道:「咱們先找落腳之地,今天已經來不及了,早早休息,明日再與你師叔匯合。」

  「嗯!」

  天曉得忽論城治安如何。

  不過根據那守衛的介紹,楊守文覺得,這座城市的治安情況好不到哪裡去。這天眼見著就要黑了,先找地方落腳再說吧。想到這裡,楊守文一行人便按照守衛所說的方向走去,很快找到了一座看上去規模不是很大,更像是家廟的寺院。

  寺院裡,只有三個僧人。

  住持法師是個年過七旬的天竺人,能說一口流利的吐火羅語,卻不通漢語。好在,這寺中還有一個青年,倒是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不過看他的外貌,卻不似漢人。

  「小僧名叫波塞黎,是波斯人。

  小時候曾隨父親去過長安,對大唐仰慕不已。後來回到天馬,便出家為僧了……

  小僧這一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有朝一日可以重返長安,能在長安的寺廟中修行。」

  這波塞黎一口漢語說的很溜,只是腔調卻有些怪異,給人一種違和的感覺。

  天馬城,就是忽論城。

  在吐火羅人的口中,忽論就是天馬的意思,楊守文也是第一次聽說。

  嗯,感覺這‘天馬城’的叫法,倒是比忽論城舒服一些。

  波塞黎驗了楊守文的度牒,確認了四人的身份之後,便與那住持法師說明。住持法師倒也沒有拒絕,允許楊守文等人在寺廟裡居住,而後便返回禪房繼續參禪去了。

  「長老,有件事想要請教。」

  「長老稱呼不敢當,法師還是喚我法號吧。」

  「波塞黎長老,請問這天馬城的天馬大街在哪裡?」

  「天馬大街?

  很好找……出門往右拐,過三個藉口向左拐,差不多一千四百步,就是天馬大街。

  法師,要找人嗎?」

  「哦,倒也不是,只是聽人說,天馬大街頗為繁華熱鬧,故而想要去看一看。」

  「這個容易,明日一早我們要去天馬大街化緣,法師和隨我們一同前去。」

  天馬城的佛寺,保持著一些天竺佛教的習俗。

  他們不事生產,靠信徒的供奉和化緣為生,每日會在一早去城中化緣,而後返回佛寺修行。按照他們的習慣,一天只有一頓飯,以小麥飯混雜果汁為主,生活也頗為清苦。

  這一點,從他們簡陋的禪房便可以看出端倪。

  楊守文對這種苦修的僧人,頗為敬佩。

  他當下就答應了波塞黎的邀請,同時也是想趁此機會,對天馬城做一個瞭解……

  「敝寺簡陋,還請法師不要見怪。」

  波塞黎把他們領到了禪房,笑著說道。

  「出家人四海為家,能夠有飯食裹腹,有片瓦遮擋風雨便足矣,何來簡陋之說。」

  楊守文忙合十道謝,示意高力士三人進去收拾。

  他和波塞黎站在禪房外,此時天已昏暗,前方的禪房裡,也點燃了油燈。

  兩人交談片刻,波塞黎藉口要回去誦經,向楊守文告辭。待他離開之後,高力士便走過來,輕聲問道:「師父,咱們接下來,做什麼呢?」

  為了掩飾身份,高力士也改稱楊守文為師父。

  楊守文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咱們跟著他們去化緣,看看環境再做決斷。而且,四郎已經抵達天馬城,目前不知道身在何處。

  一切等與四郎匯合後再說吧!」

  「是。」

  高力士聞聽,躬身退下。

  而楊守文則站在禪房外的庭院中,看著夜空中那一輪皎潔明月,心中暗自祈禱:但願得,一切可以順順利利……

  ++++++++++++++++++++++++++++++++++++++

  聖歷三年七月,安西副都護田揚名在於田逼退器弩悉弄之後,揮兵西進,與封思業聯手夾擊薄露。

  此時的薄露,面對唐軍的夾擊,已呈現出疲態。

  不過,依靠著葛邏嶺複雜的地形,以及五弩失畢中暗中的支持,他仍舊勉力和唐軍周旋在一處。

  七月初六,就在薄露快要支持不住的時候,吐蕃再次興兵出擊。

  器弩悉弄麾下大將麴莽布支統精兵三萬自沙州出,奇襲瓜州。

  駐守瓜州的玉門軍措手不及,在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匆忙應戰,被麴莽布支一舉擊潰。

  這也怪不得玉門軍輕敵,器弩悉弄退兵才不久,誰又會想到他們竟然捲土重來?沙州兵馬,被田揚名帶走,以至於兵力空虛。吐蕃大軍在沙州可謂是長驅直入,幾乎沒有任何的阻礙。等到玉門軍察覺時,麴莽布支的兵馬已經兵臨城下。

  一時間,隴右烽煙再起。

  與此同時,突厥可汗默啜再次興兵,命火拔頡利發繞過朔方,西擊葛邏祿部落。

  葛邏祿部落見勢不妙,急忙派人向北庭都護府都護郭虔瓘求援。

  郭虔瓘倒是很爽快,立刻調集兵馬前去支援。

  誰料想,未等唐軍援兵抵達葛邏祿,火拔頡利發卻突然分兵,命麾下大將石蛾失畢在狼山牽制住唐軍兵馬,他卻率領主力轉而南下,突襲隴右道,令唐軍陣腳大亂……

  短短數日光景,原本是風平浪靜的河西走廊,突然間變得烽煙四起,令時局驟變。

小說章節內容有誤,問題,請連繫我。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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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17 21:04 編輯

卷四 涼州詞 第五百八十二章 第一日

  隴右風雲變幻,天馬城卻依舊風平浪靜。

  無波無浪渡過在天馬城的第一個晚上,當朝陽即將升起的時候,楊守文踏踩著黎明的晨曦,帶著高力士等人,雖波塞黎一起步出寺院,朝天馬城的坊市走去。

  朝陽初升,照耀安西大地。

  一行人沿著街邊徒步而行,就見不少人家已經起床,並且開始了勞作。

  楊守文跟在波塞黎等人身後,沿街化緣。

  他發現,不少人家門前會支起一張桌子,並且在桌子上擺放著一個飯盆,裡面盛滿了小麥飯。當他們路過的時候,會有人從屋中走出,一邊唸佛,一邊把一勺小麥飯放進他們手中的鉢盂之中。一切,都顯得那樣自然,好像已習以為常。

  施捨的人什麼都不說,而僧人則口誦佛經,目不斜視。

  這種風俗,楊守文在洛陽沒有見過,甚至在碎葉城的時候,也很少見到如此景象。

  心中疑惑,卻不好詢問。

  他只能跟在後面,一路走下去。

  當太陽完全升起的時候,他們來到了一條寬敞的大街上。

  這條街,長約有八百米左右,盡頭處有一座八角形狀的亭子,顯得格外醒目。

  「法師,我們歇一歇吧。」

  波塞黎額頭見汗,而那位天竺住持,則已經是汗濕衣襟。

  年紀畢竟大了,體力也遠遠比不得楊守文這些年輕人。雖說已經到了七月,可是這天馬城的日頭,卻依舊毒辣。才不過清晨,氣溫已經攀升起來,酷熱難耐。

  老和尚在路邊盤膝而坐,波塞黎則坐在了楊守文的身邊。

  他用寬大的袍袖,遮蓋著手中的鉢盂,以免裡面的飯食髒了。

  按照他的說法,這是他們每天都要做的功課。不僅是他們,整個天馬城的僧人,有九成都是如此。每天的化緣,對他們而言是一種修行;而那些施捨小麥飯的普通人家,也會通過這樣的一種方式,來獲得佛祖的保佑……

  「剛才咱們路過街口的時候,我看到地上有血跡?」

  楊守文倒是不覺得辛苦,氣定神閒問道。

  「那邊,是基督信徒的聚居地。

  這兩年,基督徒和真主信徒之間的衝突越來越激烈,有時候還會發生大規模的械鬥。昨天晚上,真主教信徒襲擊了基督教信徒,兩邊打得很厲害,死了不少人。」

  波塞黎顯得很平靜,絲毫沒有流露出驚訝之色。

  「官府不管嗎?」

  「官府?」

  波塞黎看了楊守文一眼,突然壓低聲音道:「便是那位天馬都督,也是真主信徒。」

  楊守文,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基督教和真主教之間的矛盾,他並不清楚,而且也沒有興趣知道。

  他目光穿越天馬大街,半晌後突然道:「波塞黎長老,貧僧路過碎葉城的時候,曾聽人說,天馬城最好的絲行叫什麼天馬絲行,你可聽說過嗎?」

  楊守文一副隨意的表情,哪知道波塞黎聽罷,卻臉色大變。

  目光中,突然間多了一絲警惕之色,他看著楊守文,半晌後問道:「法師要找這天馬絲行?」

  「貧僧找它作甚,只是隨口問一句而已。」

  波塞黎的神色中,明顯多了一些疏遠之意。

  他猶豫良久,壓低聲音道:「法師若不找天馬絲行,那就最好不要在人前提起。」

  「啊?」

  楊守文聞聽,心裡咯噔一下。

  事情,似乎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簡單啊!

  不過看到波塞黎眼中的提防之色,楊守文也就沒有再繼續詢問下去。

  很明顯,如果再追問下去的話,很可能適得其反,弄不好還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可即便如此,波塞黎還是流露出了疏遠之意。

  他起身坐在了天竺老僧的身邊,並且低聲和老和尚交談。

  楊守文做出渾若無事的模樣,卻依稀能夠覺察到,那老和尚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掃而過。

  有麻煩了!

  楊守文不禁在心裡暗自咒罵起來。

  吉達這封信莫非是沾了詛咒?先是送信的人被殺,隨後吉達遭遇襲擊,現在更讓他受到了懷疑。

  可是,他至今仍不清楚,這封信裡到底寫的什麼內容。

  該怎麼辦?

  楊守文的腦筋飛速轉動,思索著對策。

  當務之急,他是要找到顏織。可天馬城數萬人口,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個人,並非一件易事。原本,以為那天馬絲行會是一條線索,可現在看來,這裡面似乎另有別情。也不知道那天馬絲行到底是什麼來頭,真的和顏織有關係嗎?

  楊守文一時間,竟開始懷疑他之前所作出的判斷。

  「師父,可要……」

  高力士湊上前,在楊守文耳邊低語。

  楊守文和波塞黎剛才的對話,他也聽進了耳中,對波塞黎的變化,也感受真切。

  一隻手,按在了高力士的手上。

  楊守文輕輕拍了高力士兩下,那意思是說:稍安勿躁!

  「法師,咱們回去吧。」

  這時候,那天竺老僧站起身來。

  波塞黎也朝楊守文招呼了一聲,攙扶著老僧起身。

  楊守文笑著點點頭,也跟著站起身來。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按捺住內心中的慌張,神色如常的跟在波塞黎身後,沿著大街的街邊行走。

  不過這一次,他們沒有再去化緣。

  「法師,小僧聽說,在東土大唐有一種佛像,價值九斤九兩九錢金?」

  波塞黎在前方行走,但是距離楊守文卻不遠。

  他放佛是在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詢問楊守文,聲音不大,僅止於他二人能夠聽聞。

  波塞黎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令楊守文激靈靈一個寒蟬。

  九斤九兩九錢金?

  他擡起頭,朝波塞黎的背影看了一眼。

  可是,波塞黎卻沒有回頭,仍保持著一副虔誠之色在前面領路。

  「波塞黎長老說的,可是那盧舍那金身佛像嗎?」

  波塞黎輕聲道:「金身需金真金,那一定就是了。」

  說著話,他撇了楊守文一眼,腳下突然加快速度,走到了那天竺老僧身旁,伸手將他攙扶。

  天竺老僧?

  楊守文的眸光不由得一凝,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老僧卻沒有回頭,但是楊守文卻從他行走的姿勢看出,他的身體朝波塞黎傾斜了一些。

  靠,嚇死我了!

  楊守文嚥了口唾沫,總算是鬆了口氣。

  那九斤九兩九錢金是一句暗語,楊守文可沒有想到,這寺院裡竟然還有小鸞臺密探。

  一行人回到了寺院,已經將近正午。

  老僧領著眾人來到佛堂中坐下,波塞黎取來了新鮮的葡萄,分給了眾人。

  楊守文接過葡萄,感覺有些奇怪。

  就在他疑惑的時候,見另一個僧人端著一個湯盆,裡面盛滿了菜湯。天竺老僧把缽盂放在身前,舀了一勺菜湯淋在了缽盂裡的小麥飯上,然後捻起葡萄,擠出葡萄的汁液,滴入缽盂中。把這一切做完後,老僧擡頭,朝楊守文笑了一笑。

  這也是從昨天他們住進寺院後,老僧第一次露出別樣的表情。

  楊守文連忙還以笑容,學著那老僧的動作,把菜湯澆在小麥飯上,而後又滴入葡萄汁。

  「法師可以試試,這是天竺特有的修行齋飯。」

  老僧對波塞黎說了幾句,波塞黎便翻譯道。

  這時候,楊守文已經懵了!

  他不明白這老和尚的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只能學著老和尚那樣,用手在缽盂裡把小麥飯合著菜湯與葡萄汁捏成了飯糰的樣子,而後放進口中慢慢咀嚼。

  老僧,吃的很悠閒,不時好朝著楊守文發出笑聲,眼睛更眯成了縫。

  可楊守文卻不知所措,那飯糰入口,他甚至品不出任何滋味,心中的疑惑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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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1 10:20:11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21 10:24 編輯

卷四 涼州詞 第五百八十三章 明崇儼的故人

  飯後,波塞黎和另一個僧人退出了佛堂。

  而楊守文這邊,高力士則帶著封常清和楊存忠離開,佛堂裡只剩下了楊守文和天竺老僧兩人。

  「法師不必擔心言語不通,貧僧也能說得中土唐音。」

  就在楊守文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時候,老僧卻突然說道。

  他一口官話,雖然吐字發音都不是很標準,但足以清楚的表達出他的意思。

  「貧僧屍密羅多,早年間曾在白馬寺出家修行,後來到天馬城,一晃已有二十二載。

  二十二年前,老衲受人所托,離開洛陽。

  當時那人對老衲說:他日若有人奉上九斤九兩九錢金的盧舍那金身,便是老衲解脫之日。老衲在這天馬,足足等待了二十二年,終於等到了中土來人……法師,敢問那明崇儼明施主可還安好?他為何不來,卻讓你小小年紀來到這混亂之地?」

  也許是太久不說的緣故,屍密羅多一開始有些結巴。

  不過漸漸的,屍密羅多就變得流利起來,說話的條理也變得越來越清楚。

  明崇儼?

  楊守文聽到這個名字不由得愣住了!

  這九斤九兩九錢金,鑄就盧舍那金身的暗語,是上官婉兒告訴他的。據上官婉兒說,這是小鸞臺頂級密探之間的接頭暗號,知道這暗號的人,數量並不太多。

  怎麼……變成了明崇儼的交代?

  楊守文心裡,突然生出一種猜測:莫非,這小鸞臺並非武則天創立,而是出自明崇儼之手?

  「明師,已仙去二十一載。」

  身在天馬,斷去了和洛陽的聯繫,屍密羅多顯然並不清楚明崇儼已經死去的消息。

  所以,當楊守文說明崇儼已死之後,屍密羅多明顯愣了一下。

  但他卻沒有流露出震驚的表情,而是嘆了口氣,輕聲說道:「老衲當初就與他說過,他將有血光之災。沒想到……這都是命,只怪他一方外人,卻非要摻和那紅塵中事。

  有此下場,倒也不足為奇。

  不過,既然你不是明施主差遣,來這天馬城又有何貴幹呢?」

  「我,來找人。」

  「找人?」

  屍密羅多似乎沒了興趣,又恢復到那老態龍鍾的模樣,眼皮子一耷拉,很隨意問道:「找誰?」

  楊守文並沒有急於回答,而是看著屍密羅多。

  「法師,明師是我師祖。」

  「那又如何?」

  「敢問明師與法師之間究竟是怎樣的關係呢?」

  屍密羅多擡起頭,看了楊守文一眼,猶豫了一下之後,沉聲道:「其實,也沒什麼關係。當年老衲東渡大唐,在白馬寺落腳。東土大唐,佛道興盛。老衲當時滿懷憧憬,想要在大唐揚名立萬。沒想到,沒等老衲開壇講佛,就遇到了明施主。

  那明施主舌燦蓮花,老衲與他鬥法三日,最終落敗。

  此後,明施主就讓老衲來到天馬,並且給老衲足夠的金錢,在此建了這座寺廟……他讓老衲在此參佛,不問世事。其實,一直到現在,老衲也不知他的用意。」

  腦海中,驀地跳出兩個字來:死間!

  莫非這屍密羅多是明崇儼安排在安西的死間嗎?

  所謂死間,是指故意散佈虛假消息,讓我方間諜知道,而後傳給敵方。敵方上當之後,往往會將其處死。

  不過,還有一種死間,終其一生可能都不會發生作用。

  他們藏身在敵人中間,甚至會為敵人做事,甚至連己方也無太多人知曉他們的存在。他們就像一顆釘子,牢牢釘在敵人之中。當有需要的時候,他們才會暴露。

  而暴露的結果……

  想到這裡,楊守文看屍密羅多的目光,變得有些古怪了。

  「明師已經仙去,法師與他的約定,也不復存在。

  只要法師願意,可以隨時離開這裡,做想做的事情……不過,在法師離開之前,還請法師能夠為我解惑。日間,我提到了天馬絲行,為何波塞黎長老臉色大變?」

  「約定?」

  屍密羅多先是精神一振,旋即笑著搖了搖頭。

  「沒什麼約定,就算是真有,老衲也記不得了。

  這些年來,在這天馬城也習慣了。老衲每日與佛法相伴,也沒有了當年的慾望。

  至於天馬絲行,你找天馬絲行作甚?」

  「我有一封書信,受人所托,要送給一個叫做骨列干蘇巴什的人。」

  「死了!」

  「啊?」

  楊守文話未說完,就聽屍密羅多開口說道。

  他愣了一下,剛要再詢問,屍密羅多已搶先開口道:「去年十月,天馬絲行因勾結大寔人,被天馬都督府滿門抄斬。當時,還有從疏勒過來的兵馬,把絲行團團圍住。骨列干蘇巴什試圖突圍,結果被官軍所殺,屍體暴曬於城外三個月,年初才被收斂。絲行自骨列干蘇巴什一下,共一百五十餘人無一倖免,全都死了。」

  屍密羅多的回答,讓楊守文吃了一驚。

  骨列乾死了?

  天馬絲行已經沒了?

  這個答案,絕對是出乎楊守文的意料之外。

  他怎麼也想不到,此前被他視為尋找顏織最為重要的線索,天馬絲行已經沒了……

  「是官府所為?」

  「據說是安西都護府下的命令,但具體情況,老衲就不清楚了。」

  屍密羅多似乎提起了一點精神,開始滔滔不絕說道:「不過,老衲倒是覺得奇怪,天馬絲行在天馬城也有二三十年了,老衲來天馬城的時候,天馬絲行就已經有了。

  上一任的掌櫃骨列干失畢,是個康國人,為人和善,也很會賺錢。

  後來失畢死了,他的兒子接手了天馬絲行。也就是七八年的光景,把絲行的規模擴大了數倍,也是個精明的人。說他別的,老衲倒是相信,可說他勾結大寔人,老衲就有點不太理解了。天馬絲行走的是吐蕃商路,怎麼會和大寔人有關?」

  聽著屍密羅多的講述,楊守文也不禁蹙起了眉頭。

  他現在想不明白明崇儼讓屍密羅多來天馬城的用意,但感覺著,明崇儼必有謀劃。

  可能那層次太高,所以楊守文理解不了。

  但有一件事,他可以肯定,小鸞臺和明崇儼,絕對有這千絲萬縷的關係……

  「總之,官府處理天馬絲行的方式很奇怪,而且當時骨列干蘇巴什的反應,也不太正常。按道理說,他大可以向官府投降,可是卻拚死突圍,豈不是坐實了罪名?」

  「突圍,不正常嗎?估計他知道自己投降,也是死路一條。」

  「天馬城八百勇壯,再加上兩百疏勒官兵,一千人啊!」屍密羅多聽了楊守文的話,忍不住哈哈大笑,「骨列干蘇巴什是個精明的人,投降了還有一線生機,突圍……必死無疑。老衲是看著他把天馬絲行壯大,他的膽子不大,竟然想要突圍?」

  楊守文聞聽,也沉默了。

  屍密羅多這麼一說,那骨列干的確是有些奇怪。

  「天馬絲行關閉之後,官軍還封鎖了天馬城,也不知道在找什麼,還抓了不少人。」

  「抓人?」

  「是啊,到現在,還有許多人被關在城堡地牢之中。」

  楊守文閉上了眼睛,陷入沉思。

  屍密羅多也沒有打攪他,而是盤轉著手中的佛珠。一時間,佛堂也陷入了寂靜。

  過了很久,楊守文站起身來。

  他雙手合十,朝屍密羅多一禮,「還有一件事要煩勞法師。」

  「什麼事?」

  「我還有兩個同伴,在此之前已經抵達天馬城。我待會兒去和他們匯合,到時候會待他們過來……對了,那其中有一個人,是明師的侄孫。」

  「嗯?」

  屍密羅多向楊守文看過來,但旋即又笑了。

  「那就讓他們來吧。不過,老衲和明施主的關係,你知我知足矣……至於他的侄孫,也算是故人之後。你們只要不要惹是生非,為老衲這寺院惹來麻煩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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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涼州詞  第五百八十四章 猜測

  屍密羅多的表態,也讓楊守文鬆了口氣。

  不過,他並不打算親自前往八角亭和明秀匯合,而是請了波塞黎和高力士前往。

  當然了,請波塞黎代勞,還需屍密羅多開口。

  好在屍密羅多沒有拒絕,非常爽快的把波塞黎找來。

  「天馬城裡,有些複雜。」

  屍密羅多對楊守文道:「這裡有許多教派,而且相互間常有爭執。比如真主教徒和基督教徒,鬥爭就非常激烈。老衲曾聽人說,真主教和基督教都是來自於耶路撒冷,之間矛盾很大。最近幾年,城裡的真主教信徒越來越多,經常會和其他教派的信徒發生衝突,甚至和我們佛門弟子,也有過幾次爭執,好在最後都平息了。

  這裡面的問題很多,波塞黎也就多了幾分小心。

  我們並非大寺院,總共不過三個人,一旦發生衝突的話,肯定會吃大虧……」

  楊守文聽罷,表示理解。

  對於真主教,楊守文多多少少有些瞭解,所以也能夠理解屍密羅多師徒的謹慎。

  和楊守文談了這麼久,屍密羅多有些疲憊,便停止了談話。

  而楊守文也從這次談話中,收穫良多,至少對天馬城的情況,有了大致的瞭解。

  帶著封常清和楊存忠回到禪房,楊守文便一個人坐在禪床上,取出那封書信。

  他把書信放在身前,呆呆看著。

  剛才和屍密羅多的談話中,楊守文隱隱約約有一個想法,但是這想法又非常模糊,不太清晰。天馬絲行已經不復存在,按道理說,這封信似乎也就沒了價值。

  可不知道為何,楊守文總覺得這封信對他很重要。

  顏織、天馬絲行、骨列幹家族、吐蕃……

  慢著慢著,這四者之間,會不會有什麼關聯呢?

  不知不覺,天色已晚。

  當房門被敲響時,楊守文才意識到天已經黑了。

  入七月之後,白晝明顯縮短,而黑夜也變得漫長許多。

  「誰?」

  「青之,是我。」

  說著話,房門被推開,只見明秀端著一盞油燈從外面走進來。

  「四郎,你來了。」

  「已經來了一會兒……剛才看著在這裡發呆,所以也就沒有打攪。聽說這寺院的住持是我叔祖的故人,所以我就去拜見了一下。沒想到出來後,你還在發呆。」

  明秀說著話,把油燈放在窗檯上,然後又點了一盞油燈。

  兩盞油燈,也使得禪房裡明亮許多。

  楊守文甩了甩頭,笑著從禪床上下來,「剛才在想一些事情,沒想到這天都已經黑了。

  怎麼樣,這幾日可還好嗎?」

  「算不上太好,不過你讓我查找的天馬絲行……」

  明秀坐下來,沉聲道:「那天馬絲行去年就被滅門,聽說還出動了疏勒鎮的官軍。

  我一聽到這個消息後,就不敢再繼續打探了。

  這裡面的情況,比我之前想的要複雜許多,我也害怕打草驚蛇。於是,我在城裡找了一間佛寺落腳,不過從佛寺僧人口中,還是聽到了不少消息,感覺這天馬城還真是有些混亂。」

  楊守文點點頭,笑道:「我運氣比你好,在這裡落腳。

  今天屍密羅多法師已經把情況告訴我,說起來,我雖然來得晚,但可能瞭解的比你更多。」

  楊守文說著,從一旁桌上拎起一個水壺,給明秀倒了一碗水。

  他也沒有與明秀去寒暄什麼,直接進入主題,把日間屍密羅多法師說的情況,又與明秀說了一遍。

  「我總覺得,這封信很重要。

  同時,我好像忽略了什麼,以至於剛才在思考,甚至都不知道你已經過來了。」

  「慢著,你剛才說,那骨列干的膽子不大,可是在官軍圍困的時候,卻出乎意料的進行突圍?」

  「正是。」

  明秀眼睛一眯,輕聲道:「屍密羅多法師說的不錯,這的確有些古怪。」

  「我也知道古怪,可卻想不出頭緒來。」

  「如法師所言,骨列幹這個人很機靈,同時又很膽小。

  但也許,這都是假象……他突圍,並非是他想要突圍,會不會是在掩飾什麼?亦或者說,在隱瞞什麼呢?」

  楊守文腦海中,突然間靈光一閃。

  他站起身,快步走出了禪房,不一會兒的功夫,又匆匆返回。

  不過,他的臉上滿是喜悅之色,一進門就興奮道:「剛才我去問了波塞黎,他告訴我說,官軍在追殺骨列干之後,沒過多久,就押送天馬絲行的人返回了天馬城堡。

  讓我推測一下……

  四郎,骨列干當時一反常態的強勢突圍,是為了製造混亂,掩護什麼人撤離。」

  「有可能!」

  「如果那個人,是顏織呢?」

  明秀聞聽愣了一下,旋即倒吸一口涼氣。

  「你的意思是說,這天馬絲行是……」

  楊守文用力點點頭,目光灼灼。

  而明秀則眉頭緊蹙,半晌後道:「這倒也不是不可能……不過,我實在是想不出,為什麼會這樣。按道理說,當時的情況,顏織只要表露了身份,就能化解危機,更不會惹來這場災禍。但是……慢著,你的意思是說,當時官軍要對付的不是骨列乾和天馬絲行,而是要追殺顏織?」

  不等楊守文回答,明秀又用力搖了搖頭。

  他站起身來,在屋中徘徊。

  「不對,為什麼要追殺顏織?」

  「不是追殺,而是要抓捕……屍密羅多法師之前也說過,在骨列干被殺,天馬絲行的人被抓之後,天馬都督府和官軍配合一起,封鎖了天馬城,全城搜捕,抓了不少人。這就說明,那天晚上,他們並沒有抓到他們想要抓的那個對象。

  顏織一定有不能表明自己身份的原因?或者說,他知道那些官軍,會要他的性命,所以只好犧牲了骨列乾和天馬絲行,然後逃離出去。亦或者,他沒有逃出去?」

  明秀坐了下來,看著楊守文。

  「青之,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什麼?」

  「顏織是陛下派來安西,主持小鸞臺的密探。

  按道理說,只要他表明了身份,就算是安西都護府也會為他敞開便利之門……可是他卻不敢表明身份,而是選擇了逃跑。那豈不是說,安西都護府有問題?」

  「這個……」

  楊守文遲疑了一下,反駁道:「你就敢肯定,不是別的原因?」

  「什麼原因?」

  「我,不知道!」

  禪房裡,一下子又恢復了寧靜。

  但不管是楊守文還是明秀,這心裡面突然變得有些沉重。

  別的原因?

  如果不是安西都護府指派,疏勒鎮的官軍怎可能參與其中?好吧,就算是和唐休璟沒有什麼關係,但那個人能指揮動疏勒鎮官軍,足以說明他的權力不小。

  可是,他為什麼要追殺顏織呢?

  幾乎是不約而同的,楊守文和明秀的目光,齊刷刷落在了禪床上的那封書信上。

  「四郎,我姑妄說之,你姑妄聽之。」

  「青之請講。」

  「小高之前曾說過,他在去年五月,曾見過顏織。

  後來,顏織在天馬城失蹤……差不多是在同一時間,我大兄在疏勒附近,遇到了一個小勃律人,那個人也被官軍追殺,最後把一封書信交給我大兄,託付他把信送到天馬城。不過,當時我大兄急於回家,所以也就沒有立刻轉到前來天馬。

  隨後,我大兄探親結束,準備來天馬城的時候,卻遭遇了薄露的襲擊……

  你我都知道,薄露和吐蕃人有勾結。

  而我大兄在遇到襲擊之後,他的行蹤卻離奇的從沿路關卡消失。我想,那不是消失,而是有人故意銷毀。」

  楊守文越說,越感覺興奮。

  他好像捕捉到了什麼,開始激動起來。

  「也差不多是在同一時間,天馬絲行覆滅,絲行裡的所有人,也都被人殺死,顏織更下落不明。

  屍密羅多法師對我說過,天馬絲行主要經營的,是通往吐蕃的商路。

  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猜測,天馬絲行是小鸞臺在天馬城的秘密據點,他的主要任務,是監視吐蕃的動向。而知道天馬絲行身份的,只有顏織一個人。去年,天馬絲行似乎發現了什麼,於是他們的密探從吐蕃返回,也就是那個小勃律人,帶著情報準備前往天馬城。顏織也得到了消息,於是前來天馬城,準備收取情報……」

  「可是,顏織沒想到,走漏了風聲。

  於是他才一抵達天馬城,害怕他收到情報的人,便行動起來,把骨列干殺了,更滅了天馬絲行。可是,他們沒有抓到顏織,但是他們卻從天馬絲行的人口中聽說,那情報還沒有送來。於是,他們又去追殺小勃律人,試圖奪走那份情報。

  只是他們沒想到,你大兄卻意外的出現……」

  吉達復又站起身來,看著楊守文,沉聲接道。

  楊守文連連點頭,「只是,我大兄的身份特殊,再加上庭州方面調解,他們也不好太過於逼迫,於是只好忍耐下來。但他們卻一直在監視我大兄,發現我大兄準備到天馬城的時候,就找到了薄露,讓他出面暗中殺死我大兄,並且把我大兄的行跡從各個哨卡抹消,這樣一來,就無人知曉我大兄的去向,以及事情的真相。」

  明秀和楊守文,你一言我一語,一條清晰的脈絡,逐漸呈現在他們的面前。

  「那麼問題來了。」

  明秀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顏織如今,是生是死?

  是誰,要攔截這份情報?這個人的權勢不小,竟然可以讓安西都護府為他擦屁股。」

  「還有,那份情報,究竟是什麼內容?」

  兩人的目光,再一次齊刷刷落在了那封書信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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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涼州詞 第五百八十五章 夜探天馬城堡(一)

  「有辦法把信上的內容顯現出來嗎?」

  「我不知道……各家的方法不同,我明家也有自己的方法。可一旦錯了,這封信可能就毀了。」

  「我不管,這件事交給你,我要知道信裡到底寫的什麼。」

  「呃……我儘力!」

  ……

  這一夜無事,第二天一早,楊守文便早早起來。

  依舊是跟隨屍密羅多師徒化緣,穿行在天馬城的大街小巷之中,接受信徒的佈施。

  楊守文覺得,這化緣的感覺頗有意思。

  不過在明秀看來,他這種行為,純粹是自討苦吃。

  他們身上有錢兩,需要這樣子嗎?

  「你懂什麼,這叫做修行。」

  楊守文一副『你這個異端』的表情,讓明秀頗感無奈。只是,他也懶得去和楊守文鬥嘴,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要想辦法,把信上的內容顯現出來。

  但這並不容易!

  正如明秀對楊守文說的那樣,從五代十國開始,世家大族為了各自的利益,於是在最初的顯影藥水基礎上,進行了各種嘗試,各種研究。各家的顯影藥水所用的配方都不一樣,所以明秀想要把信上的內容顯現出來,就必須要弄清楚對方使用的是什麼配方。這對於明秀而言,顯然是非常困難,但是有必須要去解決。

  明秀攤上這麼一樁事,自然也不會讓楊守文痛快了。

  他會想辦法解決書信的問題,但楊守文也要想辦法,找到顏織。

  畢竟,他們到目前為止,所作出的各種判斷都不過是猜測。如果信上的內容和顏織無關,那麼到頭來,他們還是要想辦法找到顏織,否則就無法完成任務。

  這,同樣不太容易!

  算算時間,顏織失蹤已有一載。

  如果他還活著,就應該想辦法和朝廷取得聯繫。

  可是他到現在也沒有出現,甚至連一點音訊都沒有,也說明他的情況並不算好。

  楊守文首先要確定,顏織而今還在天馬城。

  同時,這天馬城有人口過萬,想要找到線索,絕非一件易事。

  該從何處下手?

  說實話,楊守文也沒有一個頭緒。

  「長老,咱們何不直接去天馬都督府,找天馬都督,讓他配合調查?」

  一連三天,卻毫無頭緒。

  即便是高力士,也感到有些煩躁,於是向楊守文提出了建議。

  只是,不等楊守文回答,一旁明秀便冷冷道:「小高,你要明白,這天馬城非我疆土,而是屬於吐火羅昭武九姓所治。若那曹西什卡此前配合了疏勒鎮官軍行動,說明他也有洗脫不掉的嫌疑。這種情況下,咱們去找曹西什卡,豈不是自投羅網?」

  曹西什卡,也就是現任天馬都督。

  此人是昭武九姓之一西曹國人,據說和西曹國國王是親戚,在天馬城已經擔當三代都督。

  高力士聞聽,不禁閉上了嘴巴。

  可片刻後,他還是忍不住說道:「可這樣子,根本就是大海撈針……如果顏織還活著的話,應該會設法和我們聯繫。就算他聯繫不到朝廷,可是也應該有其他的方法。但是現在,他卻沒有聯繫,會不會是已經死了,亦或者無法傳遞消息?」

  死了?

  這可能性很大。

  不過,楊守文卻突然道:「小高,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他會不會是已經死了?」

  「不是,是後面一句。」

  「亦或者說,無法傳遞消息?」

  楊守文突然看著明秀道:「四郎,什麼情況之下,才無法傳遞消息?」

  「這個……他被人看管,被人……」

  明秀說到這裡,突然明白了楊守文的意思,看著楊守文道:「青之,你的意思是說……」

  「我記得,屍密羅多法師曾經說過。

  天馬絲行被剿滅之後,天馬城戒嚴,一連數日,在城中搜捕。

  我突然想到,如果,如果哪天天馬絲行的骨列干是為了掩護顏織,那麼顏織在逃離天馬絲行之後,恐怕也無法離開天馬城。小高說,顏織是一個中原人,如果在逃出天馬絲行之後又無法逃離天馬城,他會不會很容易被天馬都督府的人抓捕呢?」

  說到這裡,楊守文立刻招手,示意封常清過來。

  他在封常清耳邊低聲說了兩句,就見封常清一路小跑的離開。

  過了一會兒,封常清重又返回,輕聲道:「師父,我剛才問了波塞黎法師,他說當時抓捕的人很雜,但是有七成人,都是來自東土,或者是看上去像來自東土。」

  「那就沒錯了!」

  楊守文呼的站起來,一拍巴掌道:「應該就是這樣。」

  「長老,你認為顏君他現在,被關在天馬城堡?」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解釋。」

  高力士聞聽,不由得蹙起了眉頭。

  「既然如此,我們就更應該去天馬都督府,找那曹西什卡才對。」

  「你要想去送死,你便只管去。

  但我告訴你,只要你敢去,我就立刻離開這裡。那曹西什卡是敵是友且不知道,就算他沒有敵意,可如果知道他抓了朝廷的人,你以為他會向你承認嗎?」

  「這個……」

  「他敢動手,就說明他一定知道一些事情。」

  高力士也有些急了,「那我們該怎麼辦才好?」

  這樣子沒有一點線索,好不容易有了點線索之後,卻無法前去確認,實在令人心煩意亂。

  此時的高力士,還不是歷史上那個權傾朝野的高大將軍。

  雖然他很聰明,可在言語之中,還是無法掩飾住自己內心中的情感。

  也難怪,來到安西也有些日子,終於找到了一點線索,他卻無法前去確認,有怎能不焦躁呢?

  「青之。」

  「嗯?」

  「你再去找波塞黎打聽一下……這次,你親自去和波塞黎長老打聽,問問他,是否瞭解天馬城堡的情況。比如,那些被抓的犯人,會被關在什麼地方。如果我們想要混進去,有沒有別的辦法?波塞黎長老在這裡比較久,應該會有線索。」

  波塞黎!

  楊守文眉頭不由得一蹙。

  這個波斯人,很難判斷出他內心中的真實想法。

  一方面,他聽從屍密羅多的話語,給予了他們不少幫助;另一方面,他又似乎有些顧慮,在言辭之間,透著一種疏離感,更不主動的和楊守文他們進行交談。

  這麼找過去,他會幫忙嗎?

  楊守文這心裡也沒有底,但思來想去,似乎也只有去找波塞黎幫忙。

  畢竟,屍密羅多雖然讓他們在寺廟裡住下,卻已經表明,他不願意摻和他們的事情。

  另一個僧人,言語不通,無法交流。

  那麼算下來,似乎也只有波塞黎才能幫到他們……現在,就看他願不願意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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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24 00:16 編輯

卷四 涼州詞 第五百八十六章 夜探天馬城堡(二)

  「最大的夢想?」

  波塞黎看了楊守文一眼,露出疑惑之色。

  楊守文和明秀在商議之後,第二天就由楊守文找到了波塞黎。

  聽到楊守文的問題,波塞黎先是有些困惑,但旋即就回答道:「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夠在白馬寺開壇說法。」

  「嗯?」

  「師父一生的願望,就是能夠在白馬寺弘法。

  可惜當年他因為一些原因,不得不離開洛陽,來到這天馬城中。師父佛法高深,已不再掛念紅塵中事。可我知道,他心裡有一個遺憾,就是未能在洛陽說法。

  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夠實現師父的願望。」

  波塞黎的眼中,流露出一種嚮往的光亮。

  楊守文知道,那並非只是屍密羅多的願望,同時也是波塞黎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記得剛認識波塞黎的時候,他就流露出了對東土大唐的嚮往。

  楊守文想了想,突然道:「波塞黎,你可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嗯?」

  「我在東土,名聲很大,也很有權勢。」

  波塞黎聞聽一愣,詫異看著楊守文。

  「我想你已經猜到了,其實我並非真正的出家人。

  東土佛法昌盛,信徒眾多,但我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弘揚佛法……我這才來天馬城,是奉了皇帝的旨意,來找一個很重要的人。如果你能幫我,我也會幫你。」

  不要期望波塞黎真就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人,若真如此,楊守文還真沒有辦法。

  波塞黎道:「我其實猜到了,你並非出家人。

  但你說能幫我弘法,怎麼幫?我聽說,東土的高僧多如過江之鯽,我一個異族人,又沒有任何根基,如何能夠讓人相信我有大佛法在身?還有,你要我怎麼幫你?」

  「你沒有根基,我可以幫你打下根基。

  說實話,我很贊成你和屍密羅多法師如今的修行方式,自力更生,一心參悟佛法。我覺得,只有你這樣虔誠求法的人,才能悟出真正的大佛法。若只是享受信徒的供奉,眷戀紅塵中的種種誘惑,又怎能參悟大自在呢?

  我,有名氣,可以為你造勢。

  我,有權勢,可以幫你立足。

  如果你真的有大佛法在身的話,我相信一定能夠渡化世間萬惡,造化世人為善……」

  「這個……」

  「你想想看,如果我真的是壞人,法師又怎會收留我呢?」

  楊守文一句話,正說在了波塞黎的心坎上。

  的確,他對楊守文存有提防,但要說惡感,卻沒有太多。不說別的,屍密羅多是他的師父,師父都接納了楊守文,他又怎可能是一個壞人?只是,他不清楚楊守文究竟是什麼來頭,再加上去年天馬絲行影響猶在,讓波塞黎不得不小心。

  如今,楊守文開誠佈公,也讓波塞黎對他的好感又增加了幾分。

  他信楊守文的話,因為從楊守文以及明秀的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種獨特的氣質。

  特別是明秀,那種世家大族子弟的風範,甚至連天馬都督曹西什卡都無法相比。

  而楊守文雖沒有明秀那樣的風範,可是卻自有一種非常獨特的氣質。

  這種氣質,令波塞黎有些畏懼。

  「長老……」

  「我姓楊,日後你便會知道,我的身份。」

  「楊君,你要我怎麼幫你?」

  「我想知道,天馬絲行被滅門之後,天馬都督府曾在城中搜捕,抓了不少人……

  那些人,結果怎樣?」

  果然,還是天馬絲行的事情。

  不過波塞黎這一次,倒是不太抗拒這個話題。

  他給楊守文到了一杯水,而後坐下來,沉吟片刻後道:「天馬絲行被滅門後,曹西什卡下令民壯滿城戒嚴,抓捕了有兩三百人。其中大部分都是來自東土大唐的唐人……後來,凡是能夠在城中找到保人,並且能證明自己的身份,就會釋放。

  我記得當時釋放了有二百多人,但還有幾十個人被關在了呈報的地牢之中。

  後來我聽人說,那些人大都是無法證明清白,並且有一些人,似乎在大唐國還背了案子……

  疏勒鎮的官軍在這裡停留了大約四十天,便離開了。

  他們走後,那些人就被關在牢中,聽都督府的人說,似乎是不準備釋放了……」

  「不準備釋放?那就是說,他們現在還在天馬城堡?」

  「正是。」

  波塞黎喝了一口水,問道:「楊君,你究竟要找什麼人?」

  「這個……」楊守文輕聲道:「不是我要找,而是皇帝要找。」

  「那你直接去都督府,表明身份,要人啊。」

  「可萬一曹西什卡不承認,或者暗中把那人給害了,該如何是好?」

  楊守文說到這裡,長出一口氣。

  他苦笑道:「那個人的身份很特殊,也很重要。

  你想啊,曹西什卡肯定會害怕,到時候他一狠心,把那些人給殺了,豈不是壞了大事?而且,我是奉命前來,不到不得已,不能表明身份,所以只好暗中尋找。」

  「那你打算怎麼做?」

  楊守文想了想,道:「你剛才說,那些人被關在地牢?」

  「正是。」

  「有沒有辦法進去,讓我暗中查找?」

  波塞黎聞聽,頓時笑了。

  「楊君,你不瞭解天馬城堡。

  在天馬城沒有出現之前,就有了天馬城堡,算起來這座城堡已經有百年之久了……城堡最初,是為了躲避戰亂,所以專門建造了一個地下的藏兵洞。後來,時局穩定,城堡規模不斷擴大,那藏兵洞便被廢棄。大約在三十年前,由於一場水災,造成了藏兵洞的毀壞,於是曹西什卡的父親,便把那藏兵洞改造成了地牢。

  那地牢非常隱秘,而且上面就駐紮著曹西什卡的護衛隊,普通人根本無法靠近……除非持有曹西什卡的令牌,否則就別想進入地牢,更不要說什麼暗中查找。」

  楊守文聽著波塞黎的解釋,也不禁暗自感到頭疼。

  如果真如波塞黎所說,想要進入地牢,的確不容易……這樣說來,似乎只有去天馬都督府,向曹西什卡表明身份,才可以進行查找,若是不然,便無法進入。

  「沒有別的辦法?」

  波塞黎想了想,笑道:「楊君,相信我,我在這裡生活了許多年,很清楚那城堡的情況。」

  「未必!」

  就在這時候,屋外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緊跟著,屍密羅多從禪房外進來,楊守文和波塞黎連忙起身。

  「波塞黎,你去老衲房間裡,把床頭的那個盒子取來。」

  波塞黎一愣,連忙躬身答應,便匆匆離去。

  「楊君,你想去城堡地牢?」

  「嗯!」

  楊守文猶豫一下,低聲道:「我必須要弄清楚,我要找的那個人,是不是在地牢裡。

  如果他在地牢,我就去天馬都督府,向曹西什卡表明身份。

  若他不在……可是如果他不在地牢的話,又會在什麼地方?我實在是想不出頭緒。」

  屍密羅多點了點頭,「要這麼說的話,你要找的人,的確是可能關在地牢。

  不過,那地牢……你可要有心裡準備。城堡地牢裡,關的都是重犯,一般人進去之後,很難活著出來。已經過去一年了,如果那個人真的被關在地牢裡,估計……」

  屍密羅多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

  「楊君,你要想清楚,真要去嗎?」

  楊守文閉上眼睛,揉了揉太陽穴。

  說心裡話,他是真不想去!

  聽屍密羅多的話,就能夠猜得出來,天馬城堡的地牢絕不是什麼好去處。可不去又不行……從之前的一系列狀況來看,顏織很可能就被關在城堡的地牢之中。

  而且,他的身上一定有一個大秘密。

  若不然,曹西什卡何必大動干戈?楊守文甚至相信,這件事的後面,絕對不會簡單,甚至可能會牽扯到朝堂裡的某些人。疏勒鎮官軍,竟然也參與其中……還有,如果顏織和天馬絲行真的有關,更說明了,這裡面有一個巨大的陰謀。

  是什麼陰謀?

  楊守文不太清楚……

  但是,從武則天派他前來尋找顏織,再加上顏織是司宮臺從四品內侍的身份來看,很可能是針對武則天,亦或者是針對大唐帝國。如果是在從前,楊守文一定會躲避開。但現在,他已經身在朝堂裡,有些事情,就如狄仁傑說的那樣,他躲不開!

  「法師,我一定要走一遭。」

  屍密羅多聞聽,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波塞黎捧著一個盒子從外面走進來,遞給了屍密羅多。

  「楊君,打開來。」

  楊守文接過盒子,詫異看了屍密羅多一眼後,把盒子放在桌上,扳起暗扣,打開盒子。

  屍密羅多走上前,從盒子裡取出一卷羊皮。

  他示意波塞黎把盒子拿開,然後把羊皮鋪在了桌上。

  「這是……」

  「天馬城堡的地牢,最初是一個藏兵洞。

  當初曹西什卡的祖先建造這個藏兵洞,是為了防止城堡一旦被攻破,他可以帶著人躲進藏兵洞,而後伺機偷襲,奪回城堡。所以,藏兵洞的設計非常巧妙。

  藏兵洞建成之後,參與建造藏兵洞的工匠,都被殺了。

  但設計這個藏兵洞的人,卻留了一個心眼,偷偷畫了一幅圖紙,被老衲偶然得到。」

  屍密羅多說完,把羊皮地圖遞給了楊守文。

  「雖然後來藏兵洞被洪水毀壞,但老衲相信,一定還有路徑可以進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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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涼州詞 第五百八十七章 夜探天馬城堡(三)

  有了屍密羅多的羊皮地圖,事情似乎變得簡單許多。

  可事實上,那藏兵洞自三十年前被毀之後,其內部的結構必然會有很大的變化。

  想要進入地牢,依舊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好在這一次,楊守文有了一個新幫手。

  波塞黎主動要求加入,著實為楊守文省去很多的麻煩。

  他在天馬城也有許多年了,對天馬城的熟悉和瞭解,遠非楊守文和明秀可以相比。

  於是,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波塞黎更主動承擔了許多工作……

  薄露,依舊在勉力堅持。

  但戰局很明顯,已經無法逆轉。

  隨著安西副都護田揚名出兵夾擊,叛軍的局面也就越發的艱難。

  這一日,薄露躲過封思業的追擊之後,帶著殘餘的叛軍,躲進了葛邏嶺的一個山谷之中。

  接連數日交鋒,叛軍死傷慘重。

  這一次,薄露從都播部落借來的數千人馬,而今只剩下不足八百人,其中還有部分傷兵。人困馬乏,在躲進了山谷之後,叛軍們便立刻找到了避風之處休息。

  如果是在以前,薄露絕對無法容忍部曲如此表現。

  可現在……

  「外公,外面風大,還是回山洞吧。」

  就在薄露沉思的時候,一件披風披在了他的身上。

  魯奴兒的聲音,在薄露耳邊響起。

  薄露扭頭,月光下,就見魯奴兒一臉憔悴之色。

  兩個月了……魯奴兒看上去瘦削許多,而且也很狼狽。那一身鎧甲穿戴身上,恐怕也有很長時間沒有卸下。從碎葉城到五弩失畢中,再到巴什嶺,最後遁入葛邏嶺。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魯奴兒彷彿變了一個人似地。

  「你舅舅可還好嗎?」

  「舅舅剛吃了些烈酒,已經睡著了。」

  三天前,阿芒為瞭解救薄露,以至於失去一條手臂。

  薄露雖然嘴巴上不說什麼,可心裡一直掛念。

  他嘆了口氣,輕聲道:「魯奴兒,看現在的情況,恐怕是大勢已去了……

  你說,我為了這次起兵籌謀了近兩載,怎就會功虧一簣?難道那大唐國,真就不是我們可以對抗的嗎?」

  魯奴兒嘴巴張了張,不知該如何回答。

  好在,薄露並沒有追問下去,只是轉過身去,看著在夜色中延綿欺負的山巒,久久不語。

  都播部落不會再給他任何幫助了!

  事實上,都播部落對薄露,已經仁至義盡,即便是薄露,也無法要求都播部落更多。

  而烏質勒的背叛,也使得他陷入了絕境。

  現在看來,五弩失畢中不會再對他伸出援手,而唐軍則要對他趕盡殺絕,不會再給他半點機會。雖然山外的唐軍不過數千人,但其強大的戰鬥力,絕非自己手下可以比擬。除非有奇蹟發生,否則以現在的局勢來看,他不會再有翻盤的機會。

  可是,薄露卻不甘心……

  魯奴兒陪著薄露在外面站了很久,最後陪著薄露,返回山谷。

  「老爺,可算找到你了!」

  兩人才回到山谷,就見阿吉匆匆跑來。

  他手裡拿著一封書信,來到薄露面前,輕聲道:「剛才有人過來,讓我把這封信轉交給老爺。」

  「有人來?什麼人?」

  薄露聞聽,激靈靈一個寒蟬。

  阿吉搖搖頭道:「不太清楚,我們的人發現了對方,但對方並沒有靠近,而是把信放下,讓轉交給老爺。對方還說,請老爺放心,只要聽他吩咐,便有一線生機。」

  「沒有發現唐國的軍隊?」

  「據探馬的消息,唐國軍隊尚據此一百五十里外的忽那河畔,似乎並不清楚我們的藏身之所。」

  薄露聽到這裡,眉頭緊蹙。

  他接過信,猶豫一下後,還是把書信打開。

  書信是用突厥文書寫,薄露倒也不陌生,一目十行的掃過之後,臉色微微一變。

  「播密川?」

  他沉思片刻,把書信遞給了魯奴兒。

  魯奴兒現在是他最信任的人,而且在此前數次大戰中,魯奴兒表現不俗,更殺敵數十人,甚得薄露的鍾愛。在他看來,魯奴兒不遜色鬚眉男兒,甚至比他的兒子阿芒還要出色。她不但勇武,而且還會思考,若是男兒,定能振興阿悉吉。

  「播密川,那邊可是有安西都護府的疏勒軍守衛。

  而且從這裡到播密川,需急行三日方可到達。以我們目前的狀態,一旦我們到達播密川後,疏勒軍不肯放行,那到時候我們可就危險了……還要,為什麼要我們去忽論城?那是天馬都督府所在,屬於吐火羅所治,會不會是一個陷阱呢?」

  薄露聞聽,也有些為難。

  這封信,不曉得是誰送給他的。

  信中要他率部向西南的播密川突圍,而後轉道天馬城……

  但具體怎麼突圍,還有突圍之後,到天馬城做什麼,信中卻沒有交代。這也讓薄露有些猶豫。如果這封信是一個陷阱的話,如魯奴兒所言,他們就會全軍覆沒。

  以薄露現在的力量,著實經不起再一次的打擊。

  「魯奴兒,你怎麼看?」

  魯奴兒拿著信,反反覆覆,看了一遍又一遍,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道靈光……

  「外公,此前你讓舅舅伏擊那個突騎施人,是受何人委託?」

  薄露聞聽一怔,眯起了眼睛。

  「那是器弩悉弄的人送信過來……魯奴兒,你的意思是說,這封信和此前的委託,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

  「我不知道。」魯奴兒深吸一口氣,輕聲道:「可我們現在,似乎沒有別的選擇,對嗎?」

  「這個……」

  薄露閉上眼,沉思不語。

  良久之後,他突然睜開眼,招手示意阿吉過來,「阿吉,讓兒郎們休息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後,我們啟程動身,向西南急行軍。不過讓兒郎們小心點,不要太過張揚。」

  「是,我這就去安排。」

  目送阿吉離去,薄露扭頭,朝魯奴兒微微一笑。

  「紅忽魯奴兒說的沒錯,我現在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繼續在葛邏嶺和那些唐國人周旋,恐怕也堅持不得太久。唐國有一個典故,叫做破釜沉舟。我們現在只有相信,送這封書信過來的人,是我們的朋友,而非敵人。」

  魯奴兒則輕輕點頭,她攙扶著薄露走進了山洞,而後服侍薄露坐下休息。

  看著身前熊熊燃燒的篝火,魯奴兒心裡卻不平靜。

  忽論城……卻不知,那忽論城中,又有什麼秘密?那個寫信的人,究竟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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